《公子本逍遥》 第一章 一辆外型朴实无饰的马车,载着刚刚上完香、礼完佛,准备打道回府的孙家三口。 马车虽然力求不醒目,但四周十数名连家子护卫跟随的庞大阵容,使得他们走在城外郊道上,还是难免招摇了些。 孙家的首富名声盛传北方,所以每次出门一定谨慎小心,随身带着一批护卫,以保平安,虽然是招摇了些,但这也是不得不做的预防措施。 这年头世局不太安定,稍有一些身家财产的人出外走动,难免会遇上某些不好招惹的人物。 比如说……现在。 从路旁林间突然冲出十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挡下他们去路的状况,实在是屡见不鲜了。 孙家护卫们一见有人拦路,马上训练有素地抽出武器,将马车团团围护住。 马车的车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有些圆滚的身心迅速从门里爬下车来。 “呵呵,请问各位大侠有何贵事?” 孙大权挤出满脸笑意,和和气气地向黑衣人问道。 “交出‘御亟宝鉴’!” 带头的黑衣人冷冷说道,直接点明来意,丝毫不拐弯抹角。 “什么宝剑、宝刀的?老夫只是区区一介商人,哪里会有什么宝刀宝剑呢?各位大侠是不是找错人了?呵呵呵……” 孙大权弯着富态的腰身,小心翼翼地拱手陪笑道,额上早已布满紧张的汗水。 “哼,孙老头好会装蒜!本教宝鉴让你盗藏了十年,直到现在还不肯交出来?”黑衣人冷哼。 “老夫实在不明白大侠说的什么宝剑是哪一把呀!” 孙大权露出为难的表情,从怀中抽出一条布巾,抹掉额上频频冒出的汗水。 “既然不交出‘御亟宝鉴’,那就交出你孙家上下的性命吧!” 带头的黑衣人懒得再废话,微一扬手,身后的黑衣人同时举起武器,打算直接动手。 孙大权一惊,赶紧挥动双手阻止道:“慢……慢慢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老夫……老夫的库房里,的确收藏了数把名剑,其中几把剑鞘甚至让老夫多镶了几颗玉石上去,说不定里头就有大侠们要找的玉什么的宝剑……” 孙大权诚实招认,心头在滴血。 闻言,为首的黑衣人昧了昧眼,杀机更甚了。 孙大权好似没看到黑衣人更深的怒意,继续在险境中讨价还价,商人本色发挥无疑。 “大侠,老夫能不能先送妻女回去,再带人将那几把名剑取来给大侠鉴定?如果大侠不放心,老夫也可以待在这儿陪着大侠们,等我家里人将剑带来,如何?” 孙大权拿出周旋商场的本事,努力地交涉,想尽办法要换取妻女的安全。 “哼,不与你废话!杀了你,我们再到孙府去找也是一样!” 带头的黑衣人冷笑,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即上前动手。 孙家护卫见状,也迅速地涌到孙大权的身前去,与黑衣人打斗起来。 马车内,孙夫人将年仅十岁的女儿用力抱在怀里,听着马车外头纷乱吓人的刀剑声及撕叫声,她忍不住紧闭着眼,浑身瑟瑟发抖,心里担忧着在马车外的老爷子,整个人又急又慌,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娘……” 孙夫人怀中的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娘,嗓音细弱地回应。 虽然她也是十分害怕,非常担心在马车外头的爹爹,但她努力的不出声,睁着圆圆的大眼,偷瞧着细细车窗缝外的动静,小小的手努力地回抱着娘,希望能传递一些镇定给娘。 孙家护卫的身手算得上十分利落,对付普通人甚至是一般的劫匪,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对于今日这批明显具有江湖人身手的黑衣人,却几乎招架不住,态势大有一面倒的趋势。 孙大权煞白了脸,富态的身子紧贴着马车车厢,双眼骨碌骨碌地来回张望,脑子里不断地转动,一心只思索着护住妻女脱身的法子。 孙家护卫们不敌黑衣人,一路节节败退,状况十分危急,甚至一名黑衣人已经突围,冲向马车边,挥剑正要砍向哇哇大叫的孙大权。 “住手!” 突然间,一抹白色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翩身来到孙大权身边,以令人看不清的身手,迅速挡开了挥向孙大权的那把剑。 “当”的一声,黑衣人的剑被硬生生弹开,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众人停下身来,这才看清来的是为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方才挡下一剑的,正是他手中那把折扇。 但,由那道声响听来,要不是折扇有古怪,就是这个白衣少年的内力极为深厚惊人。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在下‘夏家堡’夏临风。”白衣少年拱手回道。 带头的黑衣人一听,眸光一闪,对属下做了一个手势后,飞身奔入林中,其他的黑衣人也同样迅速地窜入林中,消失不见。 孙大权双腿打颤,几乎软得快跪下来了,不过他还是撑着向白衣少年走近两步道谢。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孙大权拱着手,两泡泪差点飚出。 “不必客气。”夏临风赶紧扶住他。 马车的车门忽地从里头拉开,探出一颗扎着可爱双髻的小脑袋,正张着圆圆大眼,看着白衣少年。 “爹……没事了吗?”小女娃儿问道。 “是啊!香香,多亏这位少侠相救,他是我们孙家的救命恩人啊!”孙大权感激涕零地介绍道。 “那好,爹,娘她昏过去了。” 香香对爹点点头,镇静地向车厢里指了指。 “唉呀!婉儿、婉儿啊——” 孙大权大吃一惊,慌忙扭着富态的身子爬进车厢里,察看夫人的状况。 香香则爬下马车,仰头看着白衣少年。 “哥哥好,我叫香香。”她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你好,我是夏临风。”少年对她微笑。 “夏哥哥,你真是厉害!” 小女孩不吝啬地称赞,眼中充满崇拜的光芒。 刚才在车厢里,他现身救了爹爹的英勇身影,她看得一清二楚。 “你也很勇敢啊!” 少年的表情放得很柔,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夏哥哥,请问你有婚约了吗?”香香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少年一头雾水,但还是和气地笑着摇摇头。 “没有,怎么了吗?” “夏哥哥,你的武功好厉害,长得也很好看,我将来长大就要嫁给你——” 小女娃儿语出惊人,不只夏临风傻眼,连身旁的一推孙家护卫也呆了。 “呃……” 夏临风低头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对他告白的小女娃儿,额头一推黑线,不知该说什么。 一阵风,默默地吹过两人之间,他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小女娃儿对他灿然一笑,夏临风也只能再对她笑,背后忽地窜过一阵凉意。 夏临风从没想过,他与这小女娃儿之间的孽缘,便从此时开始纠缠了…… 八年后 ‘夏家堡’是北方颇负盛名的武学世家。 ‘夏家堡’的人代代习武、人人学武,所有‘夏家堡’的人都醉心于武学,因此上自堡主、夫人,下到看门的、扫地的,全都拥有一身好武艺。 而‘夏家堡’的少堡主夏临风,更是近世难得的武学奇才。 据传,夏临风十二岁时,便已完全习得夏家的武学真传,让夏堡主又喜又忧。 夏堡主喜得是夏家出了这么个难得的奇葩,可以继承‘夏家堡’,将‘夏家堡’的名声发扬光大。 忧的是儿子才小小年纪,他却已经倾出毕生所学,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教儿子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隐世高人‘雾谷才子’来访,见了他后惊为天人,于是央求夏堡主,欲将夏临风收入雾谷为徒。 夏堡主一听,当然乐见其成,马上将儿子打包,迅速送进雾谷去拜师学艺。 夏临风十九岁从雾谷出师之后,武功更加深不可测了。 好些曾经看过夏临风身手的江湖人曾经评论道,若不是夏临风无意于争夺权力、博得名声,他想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由于‘雾谷才子’因使用折扇为武器而得名,夏临风的气质也属温雅之类,因此同样选了折扇为武器,加上经常身着白衣,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之姿迷倒无数侠女、千金的芳心,却从不与任何女子有所牵扯,一派逍遥洒脱的姿态,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在江湖上得到了‘逍遥公子’的称号。 以上虽然都是传闻,但孙紫香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因为,她从十岁那年在郊外遇险,被刚离开雾谷回到‘夏家堡’的夏临风所救之后,就一直待在夏临风身边了…… 唔,该说是她就直接追进‘夏家堡’缠着他了。 “夏哥哥,你看我这身新裁的衣裳,好不好看?娘说要让我练武时穿的呢!” 孙紫香缠着在书房看书的夏临风,在他面前娇俏可爱地绕了一个圈圈,展示着身上的新衣。 夏临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夏哥哥,这件不好看吗?那我请我娘再重新让人裁一件好了。” 孙紫香见他没什么反应,失望的拉了拉衣角。 夏临风眉头微微一皱,重新抬起头来。 练武者的衣着首重轻便简练,窄袖绑脚更不可少。 但她这身衣裳,不只是珠玉太多,袖摆太宽,飘带也太长。 浑身太多赘饰,美而无用,根本不适于练武。 何况她脚底踩着的还是一双绣工精美的白绸软鞋,洁白得连一丝尘土也没染上。 与其说是来‘夏家堡’习武的,不如说她像是打算来学跳舞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孙紫香是北方首富孙大权的独生爱女,从小到大被锦衣玉食给喂养长大,娇气难免。 一开始他着实想不透,一个惯养呵宠的娇娇小千金,何苦坚持来‘夏家堡’吃苦学武,时不时吧自己弄得浑身伤痛?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 这些年当中,他不知劝了她多少回,也不见她心回意转,乖乖回家当她的千金娇娇女。 相反地,八年来她反而越跑越勤,一心坚持要在‘夏家堡’学武。 他爹甚至被她的固执与坚持给深深打动,以为她也是个武痴,就在三年前正式收了她当女弟子,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小师妹。 而且,他爹还时不时地要他多多关照这个娇嫩如花的小师妹,完全没察觉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能天天来‘夏家堡’腻着他,就算一辈子当不上‘夏家堡’的徒弟,她也无所谓的。 “香香,你还是回去换一件轻便耐脏的旧短褂来吧,否则等会儿上了演武场,没人敢于你对练拳发的。” 夏临风叹了一口气,语气婉转地劝道。 要是不小心踢脏,勾坏她那身上的好衣裳,甚至打掉了哪块珠玉,对于那些出身平凡庄稼的‘夏家堡’弟子而言,肯定要眼红脚软了。 “我不会计较呀!”香香摇摇头。 他知道,她真的认为这衣裳本来就是要用来练武的,踢脏弄破是正常的,完全没概念她这身衣裳的价值,足够一般普通人家吃香喝辣三个月有余。 “别再为难你那些师兄弟了,除非你想让自己找不到人对练,在场上干瞪眼。”夏临风说道。 “就算没人跟我练,还有夏哥哥你可以陪我练呀!” 她撒娇地看着他,双眼放出光芒。 “香香!” 他的语气沈了下去,露出一丝严厉的意味。 香香虽娇,性子却十分机灵,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双肩微微一缩。 “……好吧。” 原地蹭了一会儿后,她才不甘不愿地嘟着唇走了。 夏临风望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比她虚长九岁,对于男女之情并不陌生,心里十分明了她对他怀有什么样的春思。 但在他心中,一直认为她对他而言,年纪实在太过稚嫩,对他怀有的是不切实际的情怀。 无论她这些年如何女大十八变,在他心里,她还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小女娃儿。 他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走出当年他救了她全家而对他产生的迷恋崇拜之情,真正寻到能疼她、宠她、与她心有灵犀的有情人。 “香香,别再去学武了吧!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干么去跟人家要刀弄枪的呢?” 孙夫人坐在女儿的闺房里劝道,手里捧着茶杯,无奈地摇头又摇头。 看着女儿在屏风后换下新裁的、闪亮亮的美丽衣裳,重新穿上那件又灰、又丑、又旧的练武衣,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儿,硬要扮成一只丑小鸭,她心里就直叹气。 “娘,当年是您答应让我去‘夏家堡’学武的,现在怎么能反悔?” 孙紫香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撒娇地伸出手环住孙夫人的肩头腻着。 “那是当年。那时咱们去礼个佛回来,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拦截遇险,脱身之后,你便说想去‘夏家堡’学武艺,娘当时想,让你去学个防身术也不错,免得哪天又被人给拦了路。” “可是现在瞧瞧你,闺女不像闺女,侠女也称不上半个样子,整日抛头露面、风吹日晒的。你看、你看,你这双手原该是水嫩嫩的,现在却变得这么粗糙,不但有刀痕、瘀伤,手心还长满了可怕的茧子,娘看了心疼啊!” 孙夫人抓着她的双手直念,越说越后悔。 “唉呀,这都是我自愿的呀!学武要吃苦,我以开始决定是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而且拿刀剑学防身,练久了,双手本来就会变粗的嘛……”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双手,摆在背后。 孙夫人继续念道:“外头甚至还传着说你去‘夏家堡’学武,是要倒追‘夏家堡’的少堡主,这些话听在爹娘的耳里真不是滋味。学武学到最后,防身术没学到几成,女孩儿的名声却让那些嘴巴坏、没遮拦的江湖人给败坏了不少!” 想到那些风言风语,孙夫人就一肚子气。 “娘,只要我们行得正、无愧于心,哪管别好人闲说什么呢?” 她环住娘亲的肩头,撒娇地说着。 “可是——”孙夫人还想讲下去。 “好了,娘,我已经浪费大半天了,再不回‘夏家堡’,演武时间就要结束了,我会来不及练武的。” 她匆匆打断娘的话,就往门外奔去。 “唉,香香!香香——” 孙夫人举起手,唤着像阵风般卷出门去的女儿。 原想瞩她走慢一点,要有女孩儿样的,只是才喊了两声,人影就不见了。 孙夫人只得放下手,又叹了一声。 香香是从她襁褓中一手带大的女儿,她这个做娘的,哪会看不出香香的心思? 从她十岁初见夏临风之后,整个心眼就全被吸走了。 只是,自家女儿落花有意,人家公子却是流水无情啊! 夏临风俊雅洒脱,对每个姑娘都温柔多情,虏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谁也不知道他心系哪位佳人,看起来就是人人有机会,个个没把握。 如果他对香香与其他女子般一视同仁也就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温文多情,唯独对孙紫香却从来不假辞色。 也因此,孙紫香成了众人的笑柄,街头巷尾都在传孙家女儿不顾脸皮,倒追夏家少堡主。 她和老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曾经想要顺水推舟,暗地帮女儿成就好事,因而偷偷上‘夏家堡’和堡主谈论婚事。 只是,‘夏家堡’堡主却笑说他们‘夏家堡’是江湖作风,不拘小节,一向是让子女自信决定终身婚事,长辈们并不太过问的。 若是夏临风与哪家女儿心意相属,他这个做爹的也自然会支持这桩婚事。 碰了个软钉子,他们夫妻俩只能摸摸鼻子回家去。 她不求女儿能嫁个大富大贵的夫婿,但至少对方要能在意她、重视她,而不是像夏临风这样,对她冷冷淡淡、若即若离。 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维系不了长久的。 孙夫人叹了一口气,暗暗希望她那太固执、太死心眼的女儿,不会再情路上吃太多苦啊…… 第二章 孙紫香到“夏家堡”学武学了八年,不管是拳脚还是刀剑,都学得不怎么样,看起来似乎是资质平平。 但,在骑术与轻功方面,她却又学得有模有样,比起同时进堡学艺的学徒,显得十分出众。 这种矛盾的学习成果,让夏堡主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难以介定孙紫香是天才还是蠢材?他的教导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夏临风倒是看得十分明白,她那身骑术与轻功,完全是为了要缠追他而硬练出来的。 说实话,孙紫香的毅力惊人,不输一般男子。 这些年来,他亲眼见着她咬牙苦练,不畏摔跌挫折。 受了伤,难免先哭一阵,接着她又抹抹泪,重新来过,有时让他心里也不自禁地感到万分佩服。 如果她生为男孩,能力肯定十分优秀,不但孙大权会大乐于孙家后继有人,他也会欣赏她,与她交为好友。 可惜,她是女子。 可惜,她将毅力用错地方了。 哎…… 夏临风叹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推开客房的窗,窗外立即传来一声似乎受到惊吓的细声尖叫。 “哎呀——” 夏临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张略显疲惫倦累的俏颜抬了起来,对他露出略微尴尬的笑容。 “你……知道我在外面?”孙紫香脸红红地问道。 “我哪一次没抓到你偷偷跟在我后头?” 他淡然说道,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好像早知道她何时就在窗外了。 孙紫香抓着发辫笑了笑,表情无辜到了极点。 “这一次,你爹娘知道你又追着我跑出来的事吗?” 他忍住揉额头的冲动,有些无奈地问道。 “呃……我是临时出来的,还来不及跟他们说……” 她抓抓头,脸上有丝心虚。 夏临风冷着脸,不掩怒气地瞪她。 “一个女孩子家,完全不顾危险,就这样冒然出门,难道就不怕爹娘担心吗?要是路上出了意外,‘夏家堡’要怎么对你爹娘交代?”他责备地问道。 “我跟你出门跟了这么多次,哪次不都是平平安安的?而且,只要追上了你,就有你保护我了呀,有什么好怕的?”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跟不上了呢?”他微微蹙眉。 “除非是我自己不想跟了,否则就算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会努力追到你、找到你,你甩不掉我的。”她嘻嘻笑着回答。 他的脸色更沈了几分,眼神冷冷地望着她。 她原先仰着小下巴,不服输地与他对望。 但望久了,还是一如往常,她不敌他的眼神,被他瞪到头皮发麻,于是渐渐败下阵来,小脑袋慢慢地垂了下去,这才露出一些忏悔的表情。 见到她这种表情,他终于心软了一些。 “进来。” 他冷冷说道,转身离开窗边。 一听到近似赦免的命令,她又绽开笑颜,两手才攀上窗框,正要跃上窗口钻进房里,又听到里面冷冷的话语传来—— “有门不走吗?‘夏家堡’弟子不走旁门左道。” 她吐吐小舌,赶紧从窗缘退下,绕到前门去。 进到房里后,她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太文静地灌进干得快冒火的喉头里。 喝够一杯不够,又连续倒了四、五杯才真正解了渴。 这一回,当她发现他又出门后,便向几个师兄打听了他离开的方向,然后立即跳上马背,奔驰上路。 在追赶他的路上,她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一直策马奔走。 除非是饿极、渴极了,才有可能停一会儿,随便找个简陋的茶棚将就一下,或是采些路边野果稍稍充饥,之后便又赶紧继续上路,深恐他走得太快,她会追赶不上他。 夏临风看了她一眼后,马上走到门口,打开门招来店小二。 “客倌,请问又什么事?”店小二来到,殷勤地向他问道。 “请问还有空房吗?” “有有有,隔壁的房还空着哪!”小儿连连点头。 “嗯,那就隔壁的空房吧。”夏临风点点头。 “好的,好的!小的马上过去整理,待会儿客倌就可以过去入住了。” “谢谢。”夏临风温雅地道谢。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店小二赶忙转到隔壁房去整理。 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僵。 半晌后,孙紫香又圆又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马上挤出一朵笑靥,对他招呼道:“夏哥哥,先坐下嘛,干么站着呢?” 夏临风瞥了她一眼,徐徐踱步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赶紧殷勤地帮他倒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 他接了过去,缓缓喝了一口茶,她的笑容更深了。 当她正努力思索着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门上传来了一阵轻叩声。 “啊,我去开门!” 孙紫香马上跳起来,跑过去打开门。 “客倌,隔壁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可以进去啦!”店小二站在门外说道。 “谢谢小哥。” 她对店小二微笑道谢,顺手打赏他一些碎银。 “甭客气!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小的。” 捧着碎银,店小二开心地退了下去。 她转过身来,恰好撞见他对她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道。 “没事。”他摇摇头。 他只是刚刚发现,她除了从十岁开始就一直缠着他,不管他说尽好话坏话,她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硬是赖在他身边不走这个缺点之外,虽然身为北方首富之女,她身上却没有一丝豪门千金的骄纵气息。 不管是对待任何人,她的态度、脾气都可亲得令人喜爱。 若不是她的眼光总是放在他身上,否则她一定能发现,“夏家堡”有又不少的男弟子经常暗暗对她投以倾慕的眼神…… 他收回在她身上打转的思绪,将手里的茶水喝完,放下杯子。 “你今天暂时在这里住一晚,休息足够了,明天就马上回家去。”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门口,打算到另一间客房去休息。 “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她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不行,我这一次出门,不是走访游览,是要去探查江湖上最近发生的灭门疑案,连我都没什么把握会不会遇到难测的状况,如果带着你,遇到凶险时,你会成为累赘。” “我轻功还可以,必要时我可以赶快逃跑,不会绊住你的。”她说道。 “井底之蛙!你真以为你轻功好吗?若是遇上了高手,你还没转身,脑袋就掉了。” 他用摺扇敲了敲她劝不动的死脑筋,对她如此自信感到好气又无奈。 “可是,我追的上你呀!” “那是……”他一时语塞。 他的轻功的确是在她之上,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是绝不可能让她跟上的。 每次她跟在后头时,他原先本是想将她甩开的,但不知为何,他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放慢脚步,几乎可说是有意地让她追上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有时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明明觉得她缠腻烦人,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像身后缀着一条碍事的小尾巴。但,看着她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与娇弱,不死心地咬牙苦追,他就一阵心软。 叹了一口气,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见机行事就是。 “你是不是正在打算明天要一声不吭地偷偷溜走?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整晚不睡,守在你房门口!” 她连忙放话,就怕他整个脑子都在想着怎么甩掉她。 “小丫头,鬼心思还真多!一个姑娘家守着男人房门,成何体统?”他皱起眉头。 “咱们不是江湖中人吗?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这又没什么!” 她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胡闹!” 他低斥一声,觉得头要痛了。 “你不要偷跑,我就不会胡闹!”她的语气颇有讨价还价的味道。 闻言,他立刻举起摺扇,敲向她抓着他衣袖的指背,趁她叫痛松手时,他利落地甩开衣袖,不想再跟她多说,转身就走。 见他真的生气了,她这次倒是没有再回嘴,也没有赖皮地跟上,而是嘟着嘴,乖乖地留在房里。 其实要守住他的方法有很多。 就算她不去房门外守整夜,她也可以交代店小二,帮她注意他何时离开,还有离去的方向,如此一来,还不是一样? 想了想,耸耸肩,决定对自己好一些,马上唤来店小二,并要了一大桶的热浴水,愉快舒适地洗去一身尘土及疲累,然后慵慵懒懒地爬上床躺平。 虽然客栈的床,比不上自家香闺力那张又大又软的红木床好睡,但她实在累极了,所以头才一沾枕,就立刻进入了梦乡…… 隔壁房的夏临风,正闭眼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运功。 虽然他一动也不动,但敏锐的听觉让他知道她唤了小二,要了热水,还交代小二帮她注意他的动向,接着哗啦哗啦地泼了一阵,没过多久,便传来均匀而且深沉的呼吸声。 心随意念,想到她此刻酣睡的芙颜,他的胸口毫无预兆地忽地一跳。 他呼吸一窒,立即睁开眼,收心止气。 “运功打坐最忌杂念,我竟然犯了这个错误,真是糟糕。”他对自己重重地拧起眉来。 看来隔壁那个丫头,对他的影响还真不小。 他对儿女私情没有任何向往,虽然年纪已经二十有七,仍不想安定下来,一心只想在武学上更上一层楼。 所以,她的牵绊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他是该好好地认真考虑,要如何将她驱离他的身边,做他真正的“逍遥公子”了…… 突然察觉有人在看着她,孙紫香立即从梦中清醒过来,双眼瞬间睁大,小手迅速抓过放在枕旁的随身短剑,做起身于护在身前。 定睛一看,竟然是夏临风正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不错呀,警戒心还算敏锐。”他有些赞许地点点头。 “夏哥哥,你吓死我了!” 她压住胸口,心脏飞快地跳到着。 呼出一口气,丢开短剑后,她又躺回床上,抱着被子翻过身想继续睡。 “我要出门了,如果你不想跟来的话,就继续赖床吧。” 他不快不慢地说道,站起身来便往门口走去。 孙紫香一听,飞快地掀开被子,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鞋也没穿,直接就跳下床去拉住他的衣袖。 “不可以房我一个人在这里啦!”她大叫。 他低头看看她,摇了摇头。 “那么,你打算就这么跟我出门了吗?” 她赶紧低下头去检查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强烈地想奔回床上用被子包住只着单衣的身子,但又不敢放下手,就怕他走了。 见她左右为难的模样,他还真怕她会决定就用这个模样走出去,因此只好说道:“我只多等你半个时辰,时间一到,我马上就走了,听到了吗?” 她张大眼,飞快地用力点头又点头。 “那还不快去梳洗?嫌时间多吗?”他受不了地举起摺扇轻轻往她头顶敲下去。 这一敲,似乎才将她真正敲醒,她立即一跳,奔到梳妆台前捞起梳子,梳理昨晚没整理梳开就先贪睡了而造成纠结的长发。 听着她一边梳、一边唉唉叫有一边跳脚,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禁不住笑了出来。 “我在楼下等你。快一点喔,只有半个时辰。”他几乎是有些恶意地提醒她。 “我知道、我知道!” 她一边嚷着,一边用梳子扯着发尾。 他摇摇头,推门走了出去。 依照八年的相处时间,夏临风虽然知道孙紫香无论如何一定会让自己在半个时辰内准时出现,但他却没料到她竟然会将自己……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震惊地瞪着她机会短了一半、尾端还参差不齐,只用一条丝带胡乱地扎在脑后的头发。 “我……头发梳不开,干脆就用短剑把发尾给削了。”她不安地嗫嗫说道。 毕竟女孩儿家都爱美,平时保养得光滑柔亮的长长秀发,此刻却被自己折腾得不成模样,虽然是自己下的手,但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快要哭出来了。 他心疼地看着她的短发,后悔极了只给她那么短的时间,也心惊于她为了追逐他,不惜一切代价的心思。 “那也用不着如此啊!”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没有甩开我自己跑掉,还说要等我,所以我……” 她的手指绞着发尾,低下头,眨掉眼里的泪水。 他叹了一口气,看她难过,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剪都剪了,短发也好,至少利落一些,出门在外也方便整理。”他只能这样安慰她。 她还是垂着脸,点了点头。 他想了一下,站起来对她说:“走吧。” “嗯。” 她瞄着他的白衣衣摆,跟着他走出客栈。 他回头瞧她将小脑袋压得低低的,好像不敢见人似的,他想也不想,便对她伸出手来。 在她低垂的视线中,瞧见他伸来的手掌,怔了下,鼻音浓浓地问:“怎么了?” “手来。”他只简单地命令道。 她乖乖伸出一只手,他便握住她的,轻轻拉着她向前走。 孙紫香张大眼,愣愣地看着他的头脑,双腿像自有意识地跟着他走。 她看着他的模样,好像是现在才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白衣男子。 他没回头看她,但却像是后脑长了眼,见到她疑惑的表情,对她开口解释自己的举动。 “你从刚才出客栈后一直低着头不看路,我怕你撞树不打紧,要是撞了人、撞了摊就不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努力忽略胸口一阵涌上的莫名情绪。 她一听,感受到他的温柔,整人心房都充满了甜蜜味道,吸了吸鼻子,差点又要哭出来。 不过,当她发现他是直接走上大街,而不是去马房牵马时,不禁抬起脸来,好奇地四处观望着。 “夏哥哥,你要到哪里去?咱们不骑马吗?”她开口问道。 “先处理你的事再说。”他的视线落在她狼狈不堪的头发上。 “我的事?” 她疑惑地说道,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牵着她向前走去。 她咬咬唇,跟了上去。 走过一摊包子店时,正好老板掀开大竹笼,蒸腾的热气伴随着肉香瞬间包围住他们两人。 早上到现在还空腹着的孙紫香,被香味深深吸引住,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还吞了吞口水,双眼渴盼地望着蒸笼里一颗一颗又白又胖的大肉包。 察觉伸手牵着的人拖慢了脚步,他回头看她一眼,差点被她饿坏了的表情给逗笑。 牵着她走到蒸笼前,他向老板买了两颗胖包子,将纸袋丢进她怀里。 她一脸受宠若惊地抱着纸袋,像小兔子一样傻傻地看着他。 “快吃,不然就凉了。”他催促道。 “啊,谢谢……好香喔!啊——好烫好烫……” 她回过神来,欢天喜地地抓起包子就咬,一点形象也没有。 见她解决了两颗大包子后,心满意足地摸摸胃,笑眯了一双眼儿,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极好,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走吧。”他开口催道。 “嗯!” 她点点头,这回不等他牵她,自己就上前主动地握住他的大手。 他就任她抓着手,一路不疾不徐地往更热闹的街头走去。 她心里想,不管他去哪里,天涯海角她都跟走了,一辈子也不后悔! 第三章 ……她要收回前言。 孙紫香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夏临风大剌剌地领着她走进一间充满浓重脂粉气、像是酒楼又不像酒楼的地方。 酒楼里面的人,不管是三三两两正要走出去的客人,还是整理打扫的婢仆,全都无精打采、一脸没睡饱的模样,像是狂欢了一整夜直到天明似的,她心里忍不住一阵踏跳。 “不会吧……这里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努力躲开一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的男人,想说出心里所猜的,又不敢讲出来。 “这里是‘拥春院’,是这个城里最大的一间妓院。”他给了她一个十分清楚的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 “妓——”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瞧他一脸悠然的神色,她更加惊疑不定。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打算把她带来这里卖掉吧?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僵在原地动不了。 “怕了?” 瞧出她的胡思乱想,夏临风唇角一撇,眼神居然带了一抹她以前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邪气。 她胆战心惊地转头就想跑,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将她给拉了回来。 “跑什么?不是说我到哪里,都要跟着我吗?”他笑容恶劣地说道,仿佛被“拥春院”里的邪诱气息给感染了。 “呜……不要啊——”她害怕地扭动挣扎,只想往门外冲,却怎么也甩不开他紧紧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夏临风此刻只想大笑。 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也有这样胆小的时候啊! 捉弄她的心思突然涌起,他一把捞过她,将她夹在臂下,不顾她哇哇大叫,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 正端着水盆下楼来的一个小婢女发现了他,惊喜地唤道:“夏公子?您怎么来啦?” 她一面招呼他到楼上已经整理干净的桌旁坐下,一面好奇地打量着他臂下那个被挟着的人儿。 “欣儿,我想见霜霜姑娘,请她帮个忙,不知道现在方便吗?”夏临风笑容温和地问道。 婢女用力地点点头。 “方便呀!小姐有交代过,不论夏公子您何时到来,都要通知她一声。夏公子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告诉小姐!” “谢谢你。”夏临风含笑点头。 欣儿又好奇地望了他臂下那个人一眼后,随即转身离去。 “放开我啦!呜……”她还在挣扎着,小脸胀得通红。 “别再动了,不是真的要卖了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就怕成这样子?”夏临风无奈地低斥。 孙紫香含着泪,果真停住扭动,泪汪汪地仰头看他。 见她不挣扎了,他这才放她下地,让她好好地坐在他身边。 “我从没想过,你也会来这种地方,一时之间吓到了……” 一想到刚才那个叫欣儿的小婢女看见他时脸上所露出的惊喜,以及口中所说的什么小姐交代过,无论他何时到来都要通知她一声的话,孙紫香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极了。 她闷闷不乐地盯着夏临风。不禁怀疑为什么夏临风会对这里如此熟悉?难道他时常往这脂粉堆里跑? 正当孙紫香的心中醋意翻涌之际,欣儿又走了过来。 “夏公子,小姐已经准备好,可以见您了,这边请。” 欣儿本要领着他们前去的,但夏临风却说:“我们自个儿过去就行了,你刚才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去忙你的吧!”说完,便迈步离开。 眼看夏临风熟门熟路地走着,孙紫香在气闷之余,不禁也想瞧瞧那位霜霜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会儿后,他们走进一间雅致的厢房。一进门,就见房里有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正朝着他们巧笑倩兮。 孙紫香躲在夏临风的身后,仔细地大量这女人的容貌,而她愈打量,一颗心就愈往下沉。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霜霜姑娘娇艳无双,浑身充满了妩媚的风情。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更别提现在她还顶着一头自己胡乱削短的头发了。 唉…… 当下——胜负立分。 论外貌、论娇媚她根本不是霜霜姑娘的对手。 正当孙紫香陷入一阵沮丧时,霜霜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她。 一瞧见孙紫香那一头凌乱的头发,霜霜的眼底不禁掠过一抹诧异,但她并没有冒失地开口评论些什么。 “夏公子,怎么突然有空来了?”她笑吟吟地开口,嗓音柔似春风。 “唉,还不是为了这个丫头,你瞧她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样了?”夏临风一脸无奈的说。 听他用热络熟稔的语气对霜霜姑娘说话,还开口嘲笑她的头发,孙紫香不禁气鼓着张俏脸。 敢情他是带她来给人家看笑话的吗? 可恶!可恶的夏临风! 孙紫香正忙着生闷气,夏临风却突然将她推到霜霜的面前。 “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忙了。麻烦你,帮她处理一下。” “没问题。” 霜霜笑着应允,并立刻拉着孙紫香,让她坐到一面铜镜前。 面对着巧笑倩兮的美人儿,孙紫香实在气不下去,也只能乖乖地坐在铜镜前,任由美人儿“宰割”。 霜霜姑娘用她那双纤纤柔荑持起了利剪,仔细端详孙紫香的狼狈乱发之后,开始这边修一修、那边剪一剪,动作优雅而利落。 才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了很明显的成果。 “瞧,这样还行吧?”霜霜笑问。 孙紫香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岂止是“还行”?简直是好极了! 在霜霜的巧手下,早已看不出先前狗啃似的狼狈模样,柔顺飘逸的层次衬托出她的脸形,让她看起来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娇俏的女人味。 一旁的夏临风看到这样的成果,也感到满意极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帮忙准没错。” 听见他的称赞,霜霜掩唇轻笑。 “夏公子的请托,我怎么能让你失望?要是你往后都不来找我,我岂不是太寂寞了吗?” 夏临风闻言笑道:“放心吧,你知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非得来见见你不可,要是你往后不愿见我,那我才苦恼呢!” 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透露出彼此之间的好交情,显然这两个人相交已经很久了。 孙紫香沉下了脸色,心里醋意横生。 夏临风只瞥了孙紫香一眼,就知道这妮子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误会了。 霜霜虽然身处妓院,但是和他并非花娘与恩客的关系,真要明确地界定出一个关系的话,她可算是他的红粉知己兼眼线。 由于妓院中往来的客人既多且杂,要从这些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客人中探听消息也很容易。 像这一会,他要去南方调查一桩灭门血案的事情,霜霜就曾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给他。 但关于这一些事情,孙紫香不需要知道。就顺势让她误会他和霜霜之间的关系也好,说不定她会因此而放弃继续“追求”他的念头。 为此,夏临风继续与霜霜谈笑,刻意将孙紫香晾在一旁,直到察觉那个不断生闷气的小人儿气得头顶快冒烟了,这才告别霜霜,离开了“拥春院”。 离开“拥春院”后,夏临风和孙紫香返回客栈。 他们和掌柜的结清了账款,准备前往马厩牵马。 孙紫香一边跟在夏临风身后走着,一边很努力地将霜霜姑娘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境。 她告诉自己——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挫折就退缩,毕竟她都已经坚持了八年之久,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她一定要坚持到底! 况且,这会儿夏临风尚未跟哪家的姑娘定下婚事,就算霜霜姑娘再娆娇妩媚又如何? 至少,现在跟在夏临风身边的人是她呀! 这么一想,孙紫香的心情就好转许多,尤其当她望着夏临风的背影时,心底那份持续了八年之久的爱慕,再度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重新振作起来之后,她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又恢复成原先那个乐观开朗、活力无限的孙紫香了。 “夏哥哥,你此行是要调查什么灭门血案呀?是哪家的人被灭了?又是谁下的手?”她脱口而出一连串的问题。 夏临风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伸手捣住她的嘴。 孙紫香愕然地眨了眨眼,困惑地望着他。 他压低了嗓音,低斥道:“我是要去将那桩灭门疑案调查清楚,你别这样大声嚷嚷,要是旁生枝节怎么办?” 若是他此行的目的传了开来,甚至是传进凶手的耳里,那可是会惹来无法预期的麻烦呢! “关于我们这趟南下的目的,你绝对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免得被旁人听见了,知道吗?” 夏临风严肃地叮咛着,但孙紫香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正捣着她的那只大掌给吸引住了。 他的手掌好大、好温暖…… 除了捣住她的嘴之外,他的大掌也触碰到她的脸,那让她情不自禁地以面颊轻轻磨蹭着他温热的掌心。 她的举动让夏临风一僵,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松手,然而掌心仍残留着柔嫩的触感,让他的胸口蓦地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不自在地撇开心中那异样的骚动,决定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眼看四周无人,他心想,既然她对此行有诸多疑惑,干脆一次说清楚,也免得她哪天真的当中嚷嚷了起来。 他低声问道:“你知道‘御亟宝鉴’吗?” “御亟宝鉴?” 孙紫香愣了愣,觉得这四个字好耳熟。 她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后,眼睛突然一亮。 “我想起来了!当年不就是有人以为我爹有那玩意儿,才会拦路抢劫,好在有夏哥哥出手将他们赶跑了。” 她和他之间的缘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展开的。 虽然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御亟宝鉴”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由衷地感谢它的存在,因为那让她遇见了夏哥哥。 她单纯的心思全都表现在她的脸上,让夏临风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实在拿她没辙。 “那‘御亟宝鉴’是一本记载着上乘剑术的武功秘笈,也是当年‘御天教’的镇教之宝。”夏临风说道。 “原来是武功秘笈啊!” 孙紫香点点头后又蹙着眉头,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既然这样,当年那个黑衣人怎么会以为那本‘御亟宝鉴’在我家里?我爹明明就只是个单纯的生意人,根本不会武功啊!” 夏临风沉吟着,思忖着该怎么向她解释。 自从当年救了孙大权之后,他因为想弄清楚前因后果,曾经费了番功夫,暗中调查了“御亟宝鉴”的事情。 原来,当年“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和孙大权是好朋友,而现在的孙夫人杜婉儿其实本是周展昕的青梅竹马。 当时,周展昕有一名心腹名叫彭耀正,是他的左右手,但想不到,彭耀正最后竟然背叛了周展昕,杀了他坐上教主之位。 然而,彭耀正当上教主之后,搜遍了“御天教”却找不到他处心积虑要夺得的“御亟宝鉴”。 当时他发了狂地搜遍“御天教”,还杀了好几名周展昕的亲近手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的秘笈。 彭耀正不肯死心,无论如何也想要得到那本“御亟宝鉴”,习得秘笈上记载的绝世武功。 就是这样的偏执,让彭耀正即使已耗费了多年的时间,去还不肯放弃寻找“御亟宝鉴”的下落…… 夏临风望着孙紫香,心里不由得响起了另一件事。 以他当初深入调查这件事所得的讯息来看,杜婉儿是在生下孙紫香之后的第二年才嫁给了孙大权,这让他不禁怀疑孙紫香的亲生父亲或许并不是孙大权,而是周展昕…… 倘若真是这样,或许当年周展昕已早一步察觉了彭耀正有异心,为了不让“御亟宝鉴”落入恶人之手,同时也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于是便悄悄地安排杜婉儿带着秘笈投靠孙大权。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臆测而已。 “当年‘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和你爹是好友,后来有个叫彭耀正的手下杀了周展昕当上教主,那本‘御亟宝鉴’却不翼而飞,所以他应该是怀疑宝鉴落入你爹手中。”夏临风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以及对孙紫香身世的怀疑,他认为没必要让她知道,省得她徒生烦恼。 “听起来,那彭耀正真是个可恶透顶的人!”孙紫香一脸的义愤填膺。“但是,这件事情又怎么会扯上什么灭门血案呢?” “这就是我这趟要调查清楚的。”夏临风解释道:“为了不让彭耀正继续对你们下手,这几年来,我可以放出‘御亟宝鉴’曾在南方出现过的假讯息,转移彭耀正的注意力。” 听见夏临风默默做了这些保护她家人的举动,却从不曾对他们提过,孙紫香的心里有些惊讶,同时也感动万分。 “原来是这样,夏哥哥,你对我们真好!”她由衷地说道。 夏临风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叹道:“但是,我这样的举动,却可能害了一些无辜的人惨遭杀害。” 孙紫香闻言,惊愕地倒抽一口气。 “夏哥哥的意思是……那个彭耀正为了夺取‘御亟宝鉴’,把他怀疑窝藏宝鉴的一家人全杀害了?” 夏临风的眉心一皱,神色又更阴郁了些。 “这还不确定,我这趟就是要去调查清楚的。倘若真是如此……我难辞其咎啊……”他沉痛地说道。 看见他这般自责的模样,孙紫香心里不舍极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主动握住他。 “夏哥哥,你是出于一片善意,才会放出那样的假消息,真正有错的人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彭耀正,不是你啊!” 夏临风心里有些讶异,想不到他一心认为还只是个小女娃儿的她,竟会说出这般体贴人心的话来。 他望着她,就见她的眼底有着对他的全然信任与真诚的关怀,他顿时感到一股暖意涌上胸口。 他勾起嘴角,挥开阴郁的情绪。 “好了,咱们该启程了。” “嗯!” 孙紫香开心地点了点头,由衷庆幸自己跟来了。 瞧,她不只到时候可以帮他调查疑案,这会儿还能帮夏哥哥振作情绪呢! 她有信心,这趟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可以大有进展的! 赶了两天的路之后,他们抵达了平杨城。 这里过去一直很祥和安定,几乎不曾有什么盗匪出没,也因此,城东徐家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天,城里的百姓们提及此事仍是议论纷纷。 夏临风暗中探听了下,得知官府虽已着手调查,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仍没有半点头绪,对于凶手的身份与行凶的动机,更是众说纷纭。 “夏哥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孙紫香问道。 “跟我来。” 夏临风带着孙紫香往城东走去,佯装只是在街上散步。 当他们经过徐家外的小巷,眼看四周没有人经过,他便立刻带着她,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已进入徐家,他立即轻声叮咛孙紫香。 “小心一点,知道吗?” 孙紫香点了点头,屏气凝神地跟在夏临风的身后,一双美眸戒慎地东看看、西瞧瞧。 当她看见地面、墙上都布着斑斑血迹时,她的脸色微微苍白,不自觉地伸手揪着夏临风的衣摆。 夏临风回头一瞥,见她那一脸紧张忐忑的神情,不禁觉得怜惜又无奈。早就告诉过她最好别过来了,偏偏她坚持要跟来。 这会儿可好了,瞧她那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倘若他现在突然大吼一声,说不定她会当场吓得惊跳起来。 想归想,她都这么不安了,他当然不可能还真的吓她。 他握住她的手,藉此给予她安定的力量。 “放心,有我在。”他低声安抚。 孙紫香点了点头,原本她还心惊胆跳的,但是他的手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般,瞬间驱散了心头的恐惧。 “夏哥哥,我不怕,我帮你到处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她说着,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紧张似的。 夏临风心里暗暗决定好笑,却也没说什么,由得她去。他其实并不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只要她别捅出什么篓子就好。 正当他仔细查看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一具温软的身躯整个扑向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抱住。 倘若不是紧靠着他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双手也抱得死紧,他可能会怀疑这妮子是不是乘机吃他豆腐。 “怎么了?”他回头关心地问。 “那……那……那里……” 夏临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是一条断掉的胳膊。 他的眉心一皱,脸色变得凝重。 “咱们走吧。” “嗄?走?夏哥哥不是来找线索的吗?”孙紫香诧异地问。 “我可不想要把你给吓坏了。” 血迹斑斑的画面已经够怵目惊心了,断腿残臂的画面对她而言委实太过血腥,他不希望害她往后恶梦连连。 孙紫香一听,心里不禁懊恼了起来。 她明明不想成为他的累赘,结果这会儿却害他要中断搜查的工作。 不行,万一夏哥哥因此嫌弃她,往后严厉禁止她继续跟在他的身边,那她岂不是“亏”打了吗? 孙紫香深吸口气,努力命令自己要勇敢一点。 “夏哥哥,不必回去啦,我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没那么害怕,我可以——哇啊啊!” 这番大胆宣言还没说完,孙紫香就忽然脸色丕变,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 “我……我我我……夏哥哥……我……我看见鬼了……” 看见鬼? 夏临风一愕,不禁摇头失笑。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看见鬼?” 要是光天化日之下真的看见鬼,那还真是见鬼了! “可是我……我真的看到了……有一个人影从那边闪过去……而且还是一个女鬼……我绝对没有眼花!”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夏临风起了疑心。 他屏气凝神,运力于耳,果然听见了可疑的声响。 “你待在这里,千万别动。”他悄声叮咛。 “夏哥哥要去哪儿?”孙紫香紧张地问。 夏临风勾起嘴角,答道:“我去捉鬼!” 他的话才刚说完,就立即施展轻功,朝可疑声响的方向飞身掠去。 孙紫香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女人尖锐的惊叫就蓦地响起。 “不——不——不要杀我——” 听见那声音充满恐惧,似乎比她还要惊慌不安,孙紫香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她迅速走了过去,看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墙角,身子抖得宛如秋风落叶。 “不……别杀我……别杀我……”女子惊恐地嚷着。 夏临风望着她,放柔了嗓音说道:“姑娘别怕,我没有要杀你。” “真……真的吗?” “真的,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听见他的保证,女子这才迟疑地抬起头来。 她先施看了看夏临风后,又看了看孙紫香,见他们似乎真的没有伤害她的意图,这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叫徐盈馨……” “徐……你是这户人家的千金马?”夏临风看她穿着一身上好的衣物,猜测地问道。 徐盈馨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家人……全部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无助惊惶的模样,实在可怜极了。 夏临风弯身,将徐盈馨扶了起来,孙紫香见状也立刻上前,帮忙扶着徐盈馨虚弱的身子。 “这里不宜久留,徐姑娘若信我们不会害你,就先随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会找地方安置你的。” 徐盈馨犹豫了会儿之后,轻轻点了点头,随他们一块儿离开。 第四章 夏临风将徐盈馨带回抽空的客栈,并向店小二要了一间房。 徐盈馨坐在干净的客房中,喝了杯热茶后,气色明显比刚才被孙紫香误认是鬼的时候要好多了。 她抬起头,那双仍带着惊惧慌乱的眼眸瞥了孙紫香一眼之后,目光落在夏临风的脸上。 他们两人友善的态度和关怀的神情感染了她,让她的情绪安稳多,至少身子已不再像刚才一样,抖得有如秋风落叶。 “你们……是什么人?”徐盈馨轻声问。 夏临风答道:“在下是‘夏家堡’夏临风,她叫孙紫香,是我的小师妹。最近我在追查一些事,发现似乎与府上发生的不幸有关,所以特地前来调查。” 听见他提起家中的不幸,徐盈馨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后,才颤声道:“前些天……我到邻镇的姨母家作客了几天,想不到……一回去……家里全都是死尸……” 回忆起那天的画面,徐盈馨就浑身发冷,眼底再度盈满了恐惧。 “那天……看见那个可怕的情景……我的丫鬟当场吓得疯了……冲出家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又怕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会发现我没有死……我不敢上街去……只能躲在家里……一听见有声音,就赶紧躲起来……” 听了她的遭遇,夏临风和孙紫香都不禁深感同情。 不过是出一趟门,回来就赫然看见家人全部惨遭横祸,这样可怕的打击光是让他们想像就觉得太过残酷,更别说徐盈馨是亲身经历了。 躲藏在那样血迹斑斑的家中好几天,她所要承受的精神折磨肯定相当大,到现在徐盈馨没像她的丫鬟一样疯掉,也真是天可怜见。 “别怕,现在你安全了,不会有事。”孙紫香开口安慰。 “谢谢你们……谢谢……”徐盈馨虽然心存感激,但仍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我真的安全了吗?那凶手……不会再出现了?” “放心,就算他再出现,我也会保护你的。”夏临风开口承诺,并问道:“在事情发生前,你可曾听见过父母提及有什么仇家?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又为什么这么做?你有任何线索吗?” 虽然这些问题,会再度勾起徐盈馨的痛苦回忆,可是他必须问个清楚,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天……有个家仆还没有断气……临死前,你说有个男人……要我爹交出御什么宝鉴的……可是我家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啊……” 果然是彭耀正下的手!肯定是为了那本“御亟宝鉴”! 夏临风皱起浓眉,黑眸掠过一抹自责与沉痛。 徐家的人虽然并非他动手杀害,却是因为他先前放出的假消息误导了彭耀正,才导致那家伙滥杀无辜。 所以严格说起来,是他间接造成了徐家的悲剧…… 孙紫香见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的心里一阵不舍,忍不住悄悄握住他的手。 夏临风低下头,与她四目相望。 她眼底真诚的关怀,让他的胸中荡漾着一阵暖意,也让他的心情好过了一些,只是那份自责仍旧挥之不去。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二十多条无辜的人命。 “我家人全都丧命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去投靠谁,就怕会害了对方……”徐盈馨哽咽地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不会武功的她,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简直像一朵饱受摧残的花儿,令人不忍。 “徐姑娘,你就跟着我们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保护你的。”夏临风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家人惨遭杀害的原因与他放出的假消息有关,他自觉有义务负起妥善保护徐盈馨的责任。 “真的可以吗?” 徐盈馨抬起头望着夏临风,就见他昂然挺立的身影,仿佛能为她挡去一切的风雨灾难,而那双温柔友善的眼眸,抚慰了她的受惊惧的心灵,也让她那张苍白的脸蛋上隐隐孚现若有似无的爱慕之情。 “当然可以,徐姑娘无须有任何顾忌。”夏临风开口承诺。 “那……就先谢过夏公子了。” “不,没什么好谢的。”夏临风摇头苦笑,心情闷涩。 她今日会面临家破人亡的不幸,是他间接造成的,可这会儿她却身他道谢,实在让他心中有愧。 “徐姑娘,你就安心先在这里休养,等我把这边该调查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就带你回‘夏家堡’。”夏临风说道。他所指的事情,就是调查彭耀正的行踪。 那家伙为了夺取“御亟宝鉴”,已经丧心狂、泯灭天良了,留这样的祸害在世上,只会有更多的无辜人的受害。 为了永绝后患,他一定得除掉彭耀正不可! 他要带徐盈馨回“夏家堡”? 孙紫香听见夏临风的打算,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徐盈馨的处境确实可怜,她也明白“夏家堡”绝对是个安全无虞的地方,可是……可是…… 她轻蹙眉心,瞥了徐盈馨一眼。 同样身为女人,她看得出来,徐盈馨看着夏临风的眼光中带着倾慕。 当年,她也是因为夏临风出手相救,心中从此认定了他,会不会这个徐盈馨也和她一样? 夏临风没有察觉孙紫香复杂的情绪,更没有察觉徐盈馨眼底的倾慕,此刻他的脑中都在想着该如何揪出那该死的彭耀正。 “徐姑娘,这几天来,你应该都没能安心地合眼歇息,我看你就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吧。”夏临风说道。 “可是……”徐盈馨迟疑着,一脸无助与不安。“我怕……我睡不好……一闭上眼又要想起那些可怕的昼面……” 夏临风轻叹道:“不然,我和香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睡着我们才离开,这样可好?” 他会这样提议,纯粹只是体谅处境堪怜的徐盈馨,孙紫香虽然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很难释怀。 这八来,他总是这样! 他对待其他的女人总是那么的温柔体贴,但却一直想将她从身边推开,不肯接受她的一片情意。 想着想着,一股委屈与愤慨蓦地涌上心头,让她觉得好难受。 “要陪,你自己一个人陪就够了,恕不奉陪!”孙紫香赌气扔下这几句话之后,转身便跑了出去。 夏临风一愕,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见他皱起眉心,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徐盈馨轻声问道:“夏公子,你不去追孙姑娘吗?” “没关系,只要你不避讳现在只剩下我与你共处一室,我就还是等你睡着了再离开吧。”夏临风苦笑地回答。 尽管他心里确实想要立即去追孙紫香,但是自己才刚承诺过会等徐盈馨睡着之后才会离开,因此只好暂留下。 徐盈馨朝他感激地微笑,说道:“我信得过夏公了,有你在一旁,我想我应该可以安心入睡吧。” “那好,你就安心歇息吧。” 徐盈馨点点头,很快地躺上床。 夏临风坐在靠窗的桌边,目光忍不住往窗外望去。 虽然他人还在房里,心里却悬着孙紫香,一股莫名的焦虑像一团火焰,隐隐在他的胸口烧着。 幸好徐盈馨相当虚弱又疲惫,一放松下来之后,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而夏临风也立即离开客房追人去了。 孙紫香并没有跑远,只是跑到客栈的庭院中。 她不想看见夏临风对别的女人体贴呵护的样子,那会让她觉得好闷、好气、心里极不平衡。 为什么他对别的女人就那么温柔,唯独对她例外?难道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一点分量也没有? ……不,她不相信。 回想这些年来,尽管他时常对她不假辞色,让她感到挫折,但是他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关怀,总让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想念自己的一片情意总有一天可以得到他的回应。 但,一想到他对谁都好,自己在他的心时恐怕不但没有比别人特殊,甚至还更不被他放在心里,她又觉得泄气极了。 这样反覆的情绪,实在折磨人,娘也因此常劝她放弃。 可是……她爱慕了夏临风八年,追在他身后八年,怎么有办法说放弃就放弃?这无关乎甘不甘心,而是这个男人早已经占满了整颗心,根本没有其他人容纳的空间了。 “香香!” 夏临风追了出来,一看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香香,你刚才那是做什么?”他开口轻责。 孙紫香有些幽怨地望着他,坦白回答:“我不喜欢看你对别的女人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呵护的模样。”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心里真实的感觉坦白说出,让他知道。 夏临风闻言叹了口气。“我之所以会关心她、照顾她,原因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孙紫香噘着唇儿,她虽然很清楚个中原因,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任性无礼,但她是真的不开心嘛! “我知道徐姑娘很可怜,也很同情她的处境,可同情是一回事,看你待她好又是另一回事。” 夏临风皱起眉心,感到有点头痛。 “香香,你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以徐姑娘现在这样的情况,我难道该扔着她不闻不问吗?”他语气严肃地问。 “我……”孙紫香语塞地低下头。 她的心里很清楚,夏临风根本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事实上,若他是个对旁人可怜的遭遇无动于衷的男人,那也也不会这么钟情于他了。 夏临风原本还想低斥她几句,但是瞧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再想到她刚才那委屈受伤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来责怪她。 他叹口气,缓下脸色。 “香香,那彭耀正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或许他还在附近也不一定,你这样贸然跑出来,万一碰上什么危险,那怎么办?” 这妮子除了轻功和骑术还算上得出台面之外,拳脚功夫实在乏善可陈,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又脱不了身怎么办? 刚才他在房里,心里一直悬着,不仅担忧她的情绪,更惦挂她的安危,非要亲眼见她平安无事,才能够放下心来。 “对不起嘛……” 孙紫香自知理亏,只好呐呐地道歉。 见她一脸愧疚,夏临风的目光放柔,心里感到有些欣慰,毕竟她不是真的无理取闹的人。 “算了,只要往后别再这样突然跑掉就好了,答应我,好吗?” 孙紫香不想真的惹他不快,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的反应确实不太大,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就是了嘛……那夏哥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那彭耀正为了夺取宝鉴,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了避免殃及更多无辜的人,我得把他揪出来,替世人除害才成。” 孙紫香一听,便立刻自告奋勇地说:“夏哥哥,我帮你一起对付他!” “不行!” 夏临风厉声叱喝,那严峻的神情和凶悍的口气,吓了孙紫香一跳。过去他虽然也常不许她跟,但却不曾这么凶过。 她不死心,连忙保证道:“夏哥哥,我绝对不会扯你后腿、不会碍手碍脚,更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夏临风摇头,仍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 “我不是怕你会妨碍我的行动,而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虽然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相信彭耀正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家伙阴沉奸险,心狠手辣,万一她不小心落到彭耀正的手上…… 光是想像那个情景,夏临风的胸口就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楚,宛如有人狠狠捅了他一刀似的。 那样强烈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他隐约察觉自己对孙紫香的感觉似乎不知不觉中起了微妙的转变,但是他不许自己多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觉罢了。 “香香,你既然是跟着我出来的,我就有保护你的责任,倘若你出了什么意外,要我怎么对你的爹娘交代?” 责任?交代? 孙紫香才刚因为他对自己的关怀而稍微窃喜了一下,这会儿满腔的热情,又全被他这几句话给浇熄了。 她受伤地说道:“你对我……难道就只有责任,没有半点感情?” 对上她伤心的眼神,夏临风的心蓦地一紧,那种仿佛被人狠狠捅一刀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股冲动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安抚她难过的情绪,也差一点真的那么做了,但是他很快就压抑下来。 “香香,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任谁都会喜欢你,我自然也不例外,正因为喜欢你,我更不能随着你的盲目而起舞,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谁说不是的?”孙紫香激动地反驳。“我就是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为什么不可以?夏哥哥才是看不清楚事实的笨蛋!” 她气恼地跺了跺脚,不想再听见他说什么只当她是小妹妹的话,又气、又伤心是转身跑回自己房里。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夏临风的胸口一紧,像是压了块大石般难受。 过去这些年来,他一直当她的爱慕只是盲目而短暂的,即使她三番两次地告白示爱,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从来没认真放在心上,并相信随着年纪渐增,她很快就会认清事实。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八年来,她的毅力惊人,从来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而现在…… 夏临风的眉心一皱,梗塞胸口的那股抑郁之气,让他惊觉自己对她越来越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不当一回事地一笑置之了。 难道……他当真逐渐被她给打动了? 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让夏临风的浓眉几乎快打结了。 不行,他不能任由情况这样失控下去。 当年他们相遇时,她也才不过十岁大,因此他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嚷着要嫁给他,叫他如何能当真? 没错,她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妹妹罢了,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执着在他身上,才会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他必须当那个保持冷静、理智的人,不能盲目地随之起舞,就怕将来她会后悔、受伤。 可是…… 夏临风的目光无法克制地望着刚才孙紫香负气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收回,萦绕在心底那股隐隐的疼痛,怎么也挥之不去…… 夜深人静。 幽微的月光,洒落在平杨城外一间破庙中。 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男子在破庙中不断地来回踱步,他的神情狰狞,眼底更是闪动着歹毒的光芒。 “我要得到‘御亟宝鉴’……我非要得到它不可!”他喃喃地说着。 他,是彭耀正。 当年谋害了“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之后,他原以为那本宝鉴唾手可行,想不到竟花了他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找不到。 “可恶!这一次,我非到手不可!” 白白耗去这么多年的时间,让彭耀正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残暴了,只要是查出任何可能藏匿的地点,他就上门去抢夺。 就像这次平杨城的徐家一样。 只是想不到,他杀光了徐家所有人,翻遍了徐家的每一寸土地,却还是没有“御亟宝鉴”的踪影,让他恼怒极了。 原本以为这次又将徒劳无功的,想不到…… 今日一早,他在街上遇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嘴里不断嚷嚷着:“快逃……小姐……大家都被杀了……咱们也快逃……” 旁人只当她是个患了失心疯的疯子,但他却起了疑心,将那女人抓了起来,好好地拷问一番。 虽然那个女人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可是将那些凌乱的讯息拼凑起来后,让他得知了她原来是徐家的丫鬟,而徐家千金徐盈馨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让彭耀正重新燃起希望。 他心想,就算“御亟宝鉴”没有在徐盈馨的身上,她也一定知道在哪里,只要将她抓来严刑拷问,还怕问不出宝鉴的下落吗? 然而,就在他打算潜入徐家时,竟有人快一步将徐盈馨带走了。 那男人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悄悄查探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夏家堡”的夏临风。 “又是那个碍事的小子!” 彭耀正咬牙切齿,心里却生了几分忌惮。 听说那夏临风虽然年轻,可是武功深不可测,那也是当年他会放过孙大权,没有与夏临风硬拼的原因。 后来他听说“御亟宝鉴”流落在南方的消息,才放过了孙家,往南方去追查。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连“御亟宝鉴”的影子也没瞧见。 这一次,好不容易探听到周展昕在他被杀害的前一年,曾和平杨城的徐家有往来,他猜想那“御亟宝鉴”很有可能早被周展昕藏在徐家了,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哼,就算夏临风武功再高又如何?等我取得宝鉴,练得绝世武功,还会怕那小子不成?” 那本“御亟宝鉴”,相传是数百年前一位顶尖的武林高人所写,而当初周展昕据说也只不过习得了宝鉴中一半的武功而已,就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但……嘿嘿,就算周展昕的武功再高,最后还不是敌不过他所下的剧毒? 一想到周展昕被自己轻易地毒死,彭耀正的脸上便不禁浮现狰狞的冷笑。 “我绝对不会输的!我绝不需要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他相信自己的资质肯定不输周展昕,等他得到“御亟宝鉴”,学会上头记载的所有功夫之后,他必定能成为武林第一至尊。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听他号令,成为他的手下。 “哈哈哈哈——” 想像着那一天的到来,彭耀正就忍不住猖狂大笑,眼神更是闪动着狂乱阴毒的光芒。 无论要杀死多少人,那本“御亟宝鉴”他都非得到不可! 第五章 夜色如墨,就连月光也被积云遮蔽。 此刻丑时将尽,整座平杨城悄然无声,几乎所有人都酣然熟睡。 一抹黑影在微弱的月光中迅速飞掠,最后来到城北的一间客栈外。 “就是这里了。” 彭耀正看着眼前的客栈,眼底闪动着阴毒的光芒。 今日眼看夏临风将徐盈馨带进这间客栈,为了避免与夏临风正面交锋,他一直按捺到现在才独自一人展开行动。 这会儿再过约莫一刻就是寅时,夏临风肯定已经入睡,只要他迅速抓了徐盈馨之后离开,等夏临风明日一早发现人不见,也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弄清楚徐盈馨空间住在哪间房,他先摸黑进了店小二的房里,手中的刀子架在店小二的颈子上。 店小二被扰醒,一睁开眼,看见凶神恶煞,吓得魂不附体。 “不许叫嚷,否则我一刀杀了你!”彭耀正警告。 “大……大……爷饶命啊……” “说!今日由一对男女带回来的那位白衣姑娘,住在哪一间房?” “在……在%二楼最后的那间客户……” “很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彭耀正一刀杀了店小二,以免他嚷嚷坏事,接着又出了客栈,仰望店小二所说的那间房。 他脸上浮现一丝狞笑,施展轻功,准备潜入房里逮人。 夏临风盘腿坐在床杨上,闭目凝神地打坐运功。 他其实并没有半夜练功的习惯,只是今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孙紫香负气跑回房间的身影,扰得他不能成眠。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就起身打坐运功,然而就在他刚运气一周时,忽然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可疑声响。 他蓦地睁眼,黑眸浮现一丝警戒,屏气凝神地注意外头的动静。 下一刻,他听见隔壁房的窗子传来异响。 那是徐姑娘的房间。 夏临风一惊,立刻起身冲了出去,一脚踢开隔壁的房门,而此时徐盈馨的惊叫也正好响起。 “啊――” 彭耀正抓着徐盈馨,神色有些狼狈。 他没料到徐盈馨才刚作了恶梦吓醒,就正好年岁他自窗子闯入而尖叫,更没有料到夏临风竟会在第一时间就破门而入。 一个闪神,让夏临风退着了先机,动手将徐盈馨救回身边。 “你就是彭耀正?” “哼,没错,纳命来。” 计谋被破坏,连人也没掳到,让彭耀正既恼怒又愤恨,当下抡起刀子,和夏临风打了起来。 就算夏临风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是此刻他身边多了个不会武功的累赘,就不信还讨得了什么便宜。 彭耀正连连出狠招,意图将夏临风劈成两半,可夏临风却不慌不乱,不仅游刃有余地招架他的攻势,还很快地取得上风。 就在夏临风反守为攻,打算一举擒住彭耀正之际,房门口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原来,今夜无法成眠的,还有孙紫香一人。 她刚才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想到夏临风总是不肯接受她的一片情意,就难过得睡不着。 正当她努力想要挥开这些烦乱的心思时,却突然听见一声惊叫以及房门被喘开的声响。 她又惊又愕,披了件衣裳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门,看见夏临风和一个面貌狰狞的男子正在厮杀,她的脸色蓦地发白。 同样的,孙紫香的出现,让原本神色笃定的夏临风微微一变。 “香香,小心。”他开口叮咛。 说也奇怪,刚才徐盈馨差一点被彭耀正抓走,他都没这般紧张了,这会儿只不过是孙紫香现身,他的情绪竟变得异常紧绷。 彭耀正的目光一闪,忽然一个佯攻,刀子转向朝孙紫香砍去,打算先杀了一人,等夏临风情绪大乱,露出破绽之后再杀了他! 孙紫香原本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打斗,想不到那把亮晃晃的大刀会突然朝她的脑袋砍了过来。 她吓白了脸,僵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夏临风迅速出手将她的身子扯进怀中,同时一个旋身,将彭耀正给狠狠地中央师范。 “香香,你没事吧?”夏临风的嗓音难掩焦虑。 “没……我没事……”孙紫香轻喘地回答。 虽然过去她在“夏家堡”习武多年,可毕竟都只是和师兄们演练过招,从没有真正这样生死一瞬间的经历,她差点吓坏了。 见她一脸惊动未定的模样,夏临风的眼底迸射出一抹杀意。 一想到那该死的家伙竟然意图杀害孙紫香,他的胸口就怒气翻腾,仿佛置身在炽热的火焰中。 她将刚才暂时被撇下的徐盈馨交给孙紫香的照料。“香香,先小心顾着徐姑娘,我来对付这家伙。” “好,夏哥哥,千万小心!”孙紫香紧张地叮咛着。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话声方落,他已再度和彭耀正打斗起来。 这会儿彭耀正的手里没有人质,而夏临风又须一边护着不会武功的徐盈馨,两人之间的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 彭耀正根本不是夏临风的对手,夏临风在一连几招凌厉的攻势之后,手中的折扇技巧地击落彭耀正手中那把刀子,接着运劲反转,那刀子便立刻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彭耀正飞去。 彭耀正惊骇地变了脸色,虽然仓促地闪躲,避开了足以致命的一击,但锋利的刀刃却当场削断了他的左臂。 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眼前一黑地晕厥过去,但他咬牙强撑住,忽然从身上掏出一粒白色药丸朝地上掷去,一阵浓烟立刻弥漫开来。 夏临风瞬间变了脸色,尽管他须睁眼也能听声辩位,但却惦挂着孙紫香的安危,因此迅速来到她身旁护着。 “香香!你没事吧?” “夏哥哥,我没事。” 孙紫香透着紧张的嗓音在烟雾中传来。 过了一会儿,房里的烟雾逐渐散去,就见彭耀正早已乘隙逃脱,现场只剩下一条断臂。 看着地上那鲜血淋漓的手臂,孙紫香的脸色惨白,差一点作呕。 夏临风见状一阵不忍,正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可另一具身躯却更快一步地偎进他的怀抱。 “夏公子……好可怕……我……我好怕……”徐盈馨浑身发颤,声音更是抖得不像话。 夏临风微微一僵,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一点就动手将徐盈馨拉开了,但她此刻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晕厥过去似的,他实在也没办法狠心将她扔下。 只不过,相较于徐盈馨的同情,他心里其实更担心孙紫香的情况。 先前在徐家时,她就已饱受惊吓了,这会儿又眼睁睁地看见彭耀正被斩断手臂,只怕受到的惊吓会更大吧? 他转过头,目光关心地望着孙紫香。 “香香,你还好吗?” “我……” 孙紫香虽然被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手臂吓得花容失色,但是看见徐盈馨偎在夏临风的怀里,那画面让她更不好受。 又来了,又是这样。 他的温柔,又给了另一个女人。 真是……太过份了! 孙紫香咬了咬牙,倔强地昂起下巴。 “我好得很!不过是一些打打杀杀的画面嘛,有什么好怕的?我岂会因此就吓得魂不附体?我又不是那种柔弱没用的女人!”因为心里实在太气了,所以她的语气呛了点。 徐盈馨听了她的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对……对不起……夏公子,是我失态了……” 她匆忙想要退开,但是一瞥见地上那只骇人的断臂,当场又一阵腿软地倒回夏临风怀抱。 “徐姑娘别逞强,香香就是这个性,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夏临风开口安慰她,不过他也没打算继续抱着她。 “来,你先坐着歇一会儿。” 夏临风将徐盈馨安慰在一旁的椅子上,转头对孙紫香说道:“香香,徐姑娘纤细脆弱,你说话别这么冲。”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有意想责备孙尚香,因为他知道她的本性善良,绝不会刻意伤害别人。 但问题是,徐盈馨并不曾真的与她相处过,自然不会知道这一点,而他不希望她因此被误会是个不懂得体谅他人的女子。 孙紫香不明白他的心思,以为他一心护着才认识不久的徐盈馨,甚至不惜当着徐盈馨的面指责她。 她咬了咬牙,简直快气炸了。 “好,全部都是我的错,这样可以了吧?你继续安慰你可怜脆弱的徐姑娘吧,我回房去了!” 见她又误会了,夏临风的心里颇感无奈。 “香香她被吓坏了,情绪失控,才会口不择言,徐姑娘别放在心上,其实她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好女孩。”夏临风亡羊补牢地试图帮孙紫香弥补一点形象。 徐盈馨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 “夏公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看得出来……孙姑娘她很喜欢你,所以反应才会比较激动一点。”她语气透着一丝羡慕,心想他们真是相爱又相配的一对。 夏临风叹道:“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情啊爱的?” 小丫头? 徐盈馨一愣,心想那孙紫香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都已经十七\八了,怎么还会是个小丫头?又怎么会不懂得情爱呢? 况且,旁观者清,从他们这对师兄妹的互动来看,明明是相当在意彼此的,难道……夏临风自己并没有自觉? “我原本还以为,夏公子和孙姑娘是一对呢……”她轻声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夏临风毫不犹豫地摇头,说道:“我和香香只是一对师兄妹,对我而言,她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妹妹,如此而已。” 听了夏临风的话,徐盈馨没再多说什么,眼底却悄然浮现一丝欺盼,心中对夏临风的倾慕也更深了。 倘若夏临风没有察觉他自己对孙紫香的感觉,早已不是对待个小丫头,小妹妹般单纯,那么……她不如就别点破吧。 说不定,这样一来,自己的希望会大一点。 虽然这样的心态很自私,可是……经过短暂时间的相处,夏临风已经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现在的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倘若能够永远留在夏临风身边,甚至是成为他的妻子,那该有多好? 夏临风丝毫没有察觉徐盈馨心中的盘算,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房里凌乱的血迹。 “徐姑娘,这里不宜再住,我看你先到我房里去歇息吧,我再另外去向店小二要一间房就行了。”倘若已没有空房,他一个大男人随便找个角落窝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 “多谢夏公子。”徐盈馨开口道谢,他的温柔体贴让她好生感动,也让她更加相信他绝对是个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别客气。” 夏临风将徐盈馨送回他原先所住的客房后,下楼想找店小二,却发现店小二早已惨遭杀害。 人命关天,夏临风立刻通知掌柜来处理,而掌柜在惊骇之余赶紧报官,霎时之间,整间客栈闹哄哄的,谁也别想睡了。 一向安定的平杨城,先是发生灭门血案,现在又有店小二惨遭杀害,官差们为了查案,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 所幸经过夏临风和徐盈馨的指正之后,官府已锁定凶手就是彭耀正,现已通知各地的官府共同展开缉捕。 为了要帮忙逮住彭耀正,早日将那个泯灭天来那个的家伙绳之以法,夏临风决定在平杨城多留几日。 只不过,他们原先投宿的客栈,在发生店小二惨死的意外之后就没人敢上门,掌柜也怕又惹什么麻烦上身,便决定暂时关门不做生意,因此夏临风一行人只好改投宿另一间位于城东的“常虹客栈”。 眼看与那名冷血杀手有牵扯的几个人上门来投宿,“常虹客栈”的掌柜吓坏了,原本不敢接受的,但是夏临风慷慨的给了三倍的房资。 看在银子的份上,掌柜还是命店小二给了他们三间舒适的客房。 此刻过了晚膳时间,店小二端了几盅酒,送进孙紫香的房里。 “姑娘,您要的酒来了。” “多谢小二哥。”孙紫香拿了些碎银打赏他。 “谢谢姑娘。”店小二收下碎银,忍不住问:“姑娘自个儿一个人,打算喝这么多酒啊?” 孙紫香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错,这都是我一个人要喝的!如果等会儿喝不够的话,再请小二哥帮我送上来。” “呃……是没问题啦,不过姑娘要多保重身体啊,酒喝太多可是会伤身的。”店小二忍不住提醒。 孙紫香一听,神情激动的说道:“谢谢小二哥,你真是个好人!” 被一个俏生生的美人这样称赞,店小二有些害羞地搔了搔头。 “哪、哪里,那我先退下了。” 店小二离开后,孙紫香立刻替自己倒了杯酒。 “哼,可恶的夏哥哥,连素未平生的小二哥都懂得关心我了,就只有你,老师对我不闻不问的!”她噘着唇儿咕哝着。 人家都说“借酒消愁”,她现在非常需要这么做。 一想到自己这两天来所受的委屈,她就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她敢打赌,徐盈馨一定是故意的! 明明前一刻看着徐盈馨还好端端的,神色正常,可是当夏临风一出现,她就会立刻摆出一副柔弱无助的神态,博取夏临风的注意与关怀,而夏临风竟也当真对她关怀备至。 真是气死人了! 尽管她的心里明白,其实夏临风对徐盈馨的态度并没有逾越分寸,可是眼看徐盈馨的“诡计”一再得逞,眼看夏临风只对那个女人嘘寒问暖,叫她的心里怎么平衡得了? 孙紫香越想越闷,只好想办法将自己灌醉,说不定真能一醉解千愁。 她拿起手中的杯子,豪气地喝了一口。 当酒液一入喉,她的身子霎时感到一阵暖意,脑袋瓜子也开始出现轻微晕眩的徵状。 “唔……好像还挺有用的嘛……” 孙紫香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替自己倒酒。 只是……一连几杯黄汤下肚,她的身子愈来愈热,脑袋也愈来愈沉重,但怎么却还是一直想着夏临风、一直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她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地想要得到夏临风的青睐与宠爱,不在乎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只盼他可以会有凝望她,接受她的一片情意。 可是……可是…… 那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对谁都好、对谁都温柔,甚至就连才认识不久的徐盈馨都能得到他的温柔关注,而她却…… 一忆起自己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满腔的情意屡屡被他泼冷水,晶莹的泪珠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可恶的夏临风……我最讨厌你了……讨厌……” 当夏临风推门而入时,就听见了她的咕哝,也看见了醉态可掬的她。 他的眉头一皱,无奈又心疼的叹了口气。 刚才他碰见店小二,听对方担心的提及她叫了许多酒到房里,心里有些诧异。由于担心她的情况,他便过来瞧瞧,想不到她还真的打算将自己灌醉。 眼看她都已经喝得七八分醉了,却还抓起酒盅,打算再倒一杯,夏临风立刻将她手里的酒给抢走。 “别喝了。” 孙紫香愣愣地抬头,看见了夏临风。 “夏哥哥……”她站了起来,呐呐的轻喊。 奇怪,夏哥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里?是酒后幻觉吗? 没关系……幻觉也好,只要让她感到他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眼看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差一点就要跌倒了,夏临风赶紧伸手揽住她的身子,免得她真的站不稳而跌伤了。 孙紫香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温暖厚实的胸膛,“轻薄”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她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娇憨的笑容。 “咦……夏哥哥……真的是你耶……不是幻觉……真好……”她傻笑着,还打了个酒嗝。 面对这样的她,夏临风实在哭笑不得。 “真好?你不是才说讨厌我吗?” “……咦……有吗?” 孙紫香喝醉了,早已忘了自己刚才在咕哝抱怨些什么。 “我怎么会讨厌夏哥哥……怎么可能……我最爱你了,我要当你的娘子……我要嫁给你……” 孙紫香忽然展开双臂抱住他,还在他怀里磨磨蹭蹭的。 她投怀送抱的举动让夏临风微微一僵,体内蓦地掀起一种异样的骚动,不自在地像将怀中的人儿拉开,但孙紫香却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不要走……好不好……”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央求。 尽管已经醉得脑袋发昏,但是她仍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离开,想将他霸占住,不让他去找其他女人,不让他去对其他女人展露温柔体贴的一面。 她像只八爪章鱼似的,仅仅地抱住夏临风,玲珑有致的身躯紧贴着他,几乎都快嵌进他的身体里了。 她的身上带着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沐浴过后的香气,蓦地扰乱了夏临风的心绪,而从他身体所感受到的曼妙曲线,也让他忽然惊觉她早已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了。 想着,一股燥热的感觉蓦地窜起,让夏临风的身躯变得异常紧绷。 “香香,你醉了,快放开我。”他嗓音低哑的说。 “不要……我才不要……你每次都要推开我……为什么?难道……我就真的这么讨人厌吗?” 孙紫香满脸委屈,含泪的神情楚楚可怜极了。 夏临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又有了新发现。 早在八年前出手相救,与她初次相见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是个标致的女孩儿,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那个甜美的小女孩已褪去了稚嫩和青涩,眉眼之间多了分女人的娇媚? 孙紫香愣愣地望着夏临风,看见他的唇就近在眼前,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冲动,忽然凑上前去吻了他。 她贴着他的唇,笨拙的吮吻着。 夏临风僵了僵,却没有将她推开。她柔嫩的唇,香软的身子,让夏临风的思绪混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醉了…… 他蓦地收拢手臂,抱住她温软的身躯,情不自禁地衔住她的嘴,温柔的吮吻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的甜蜜,让他不自觉的愈吻愈深,而且不光只是亲吻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快点停下来,快点离开她身边才行,否则他真不知道情况会失控到什么地步!然而,胸中那把炽热燃烧的火焰,很快就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了。 他不禁继续吻着她,大掌也开始在她的背上游移。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忽然往一旁软倒。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差点跌倒的人儿拉回怀里,这才赫然发现—— 她睡着了! 夏临风错愕地瞪着她沉睡的容颜,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 想不到,她竟然在他亲吻、触碰她的时候睡着了,那是表示他的技巧太差、有待改进吗? 不过,也幸好如此,才让请况没有继续失控下去。 一想到刚才那个吻,夏临风忽然感到一阵罪恶感涌上。 她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但他却……这样的行为,跟趁火打劫有什么不同? 他努力抑下胸中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将她抱上了床。 不料,孙紫香才一躺上床,忽然又睁开了双眼,像是意识到他要离开似的,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臂。 “夏哥哥……别走……” 夏临风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香香,放开我,你醉了,该好好睡一觉。” “可是……我想要你陪我嘛……你总是让我一路追着……都不陪我……” 听见她可怜兮兮的咕哝,夏临风忽然心软了。 “好吧,我等你睡了之后再走。” “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喔……” 听见他的保证,孙紫香像是终于安心了,唇边带着一抹满意的微笑,很快就睡着了。 夏临风原本打算她一睡沉了之后就离开的,可是这会儿她都已经发出了细细的鼾声,他却仍坐在床边注视着她,知道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他才猛然地惊觉自己竟一直忘情地凝望着她。 临去前,他又深深凝望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娇媚的容颜上停留许久之后才皱起眉头,缓缓地转身离开。 第六章 痛痛痛…… 额角传来一阵阵难受的抽痛,将孙紫香从梦中扰醒。 她蹙着眉头,发出难受的呻吟,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的双眼。 一桌子的酒,立刻映入眼帘。 孙紫香一怔,下一刻忽然整个清醒过来。 她蓦地坐起身,想起了自己昨晚打算借酒浇愁的事情,也的确成功地将自己灌得醉茫茫,然后…… 然后呢? 孙紫香偏着头,不顾额角正传来阵阵的抽痛,拼命地回想着,试图从一片混乱的脑袋中拼凑出一些什么。 她隐约记得,夏临风好像来了。 也隐约记得,他好像抢走了她手中的酒盅,阻止她继续喝下去。 后来……后来……他们…… 孙紫香伸出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唇。 后来……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亲吻了? 他的面颊一热,脸红心跳,隐约记得好象有那个缠绵火热的亲吻,却又没法十分肯定。 会不会……那只是自己的梦?要不然这些年来,夏临风总是想尽办法要将她从身边推开,又怎么可能搂住她,缠绵地亲吻? “该不是我喝太醉,产生幻觉了吧?”孙紫香不禁怀疑起来。 可是……如果只是幻觉,那气息交融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的真实?她仿佛还能感觉到残存在自己唇上的热度…… “哎呀,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呀?” 孙紫香蹙起眉头,突然后悔自己昨夜喝了太多酒,要是她的意识没那么混乱,说不定就能清楚记得一切的细节了。 她叹了口气,怀着懊恼的情绪下床。 才刚梳洗更衣完毕,就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香香?醒了吗?” 孙紫香应了声,立刻前去开门。 一看见夏临风伫立在门外,刚才反覆猜测的疑问不禁又浮上心头,也让她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夏临风原本担心她昨夜喝了太多酒,今天一早要闹头疼,但看她此刻气色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他望着她的容颜,忍不住在心底想,像她这么一个较小的人儿,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毅力、这么坚定的意志,这些年来一直追在他的后头,无论他怎么直接、间接地拒绝,也从来不放弃呢?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就涌上一阵难丛言喻的感动。 “既然醒了,就下来一块用早膳吧。”他轻声道。 孙紫香点了点头,跟着一块儿下楼,徐盈馨自然也与他们一起。 由于孙紫香的思绪仍不断绕着昨夜喝醉之后的事情打转,因此吃的相当心不在焉,一会儿偷偷望着夏临风的俊颜,一会儿又忍不住瞥向他的唇。 看着他弧形优美的唇,她的脸颊一热,心里忍不住又反覆猜测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吻她?到底有没有? 如果他真的吻了她,那是不是表示……他终于也喜欢上她,终于决定接受她的一片情意了? “孙姑娘……孙姑娘?” 徐盈馨带了点迟疑的叫唤声,打断了孙紫香的思绪,她愣了愣,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事?” “你……”徐盈馨欲言又止的,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她看了看夏临风后,视线又回到孙紫香的脸上,最后才小小声地说:“孙姑娘,你烧饼上的芝麻,全都沾在嘴角了……” “嗄?” 孙紫香尴尬地抹了抹嘴角,发现还真的沾了不少芝麻。 夏临风见状,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样是千金小姐,怎么徐姑娘就这么的端庄优雅,你却还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这话虽然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但神情和语气透着一丝宠溺,就连徐盈馨都察觉了,可孙紫香却没听出来。 她的心一沉,只当他又不顾她的感受,在旁人面前责备她了! 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盯着夏临风,忍不住想将昨晚的事情弄个清楚。 “夏哥哥,你昨晚有到我的房里吗?”她开口问道。 闻言,夏临风微微一僵,他本来一直不许自己回想昨夜的事情,可她一提,他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差一点失控的亲吻。 昨夜返回自己房间后,他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一闭上眼,这些年来与她相处的情景便一幕幕地浮现。 她的笑、她的怨、她开心时闪亮的眼眸、她生气时噘起的红唇……她的一切是那么清晰地镌刻在脑海。 他惊觉,自己这些年来不是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而是她早已如同他生活的一部分,是那么自然的存在。 昨夜那个失控的吻,让他清楚地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情早已有了微妙的转变,对她的喜爱也早已不只是像喜欢一个邻家小妹妹般,只是他一直不自觉罢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打算让他们之间的进展瞬间大跃进,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将她当成一个小丫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若突然产生大转变,也太过突兀了。 再稍微缓一缓吧,或许,等他解决了彭耀正的事情之后,再来好好想一想他们之间的事情。 “有啊,我昨晚有到你的房里,结果你不但把自己灌成了个酒鬼,整个人还跌跌撞撞的,差一点就把自己摔出满头包。”他用泰然自若的语气回答。 听他这么说,孙紫香的心蓦地一跳,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暗暗生闷气的事情了。 既然他昨夜真的有到她的房里,那么……那么……那个火热缠绵的亲吻,也是真的吗? “那……”她的眼底掠过一抹羞涩,却仍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那……后来呢?后来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从她的问话和那一脸不确定的神态,夏临风猜她八成因为醉的迷迷糊糊了,所以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后来,你就真的跌了个四脚朝天,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我只好把你给扔上床去了。”夏临风故意用相当无奈的语气回答。 既然她对昨夜的一切没有太深刻的记忆,这样也好,就让那个吻成为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吧! “嗄?” 跌了个四脚朝天?还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孙紫香愣住。眼角余光瞥见徐盈馨忍不住掩嘴轻笑,她的脸颊霎时感到一阵尴尬的燥热。 “……就只有这样吗?”他不死心地追问。 “就这样。要不然,你觉得应该还要怎样?”夏临风反问。 孙紫香摇了摇头,忽然感到很丧气。 原来,那个拥抱和亲吻只是一场梦啊…… 看见她一脸的失望,夏临风不禁暗暗感到好笑。 他忍不住心想,和昨夜他亲吻她却赫然发现她竟睡着了比较起来,不知道谁受的打击大一点? 徐盈馨轻轻蹙着眉头,一双眼眸在夏临风和孙紫香之间来回望了一下。 她敏感地发现,夏临风望着孙紫香的目光,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变。难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她感到有些紧张,不希望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什么进展,否则她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徐盈馨刻意开口打破沉默,问道:“夏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当然是将彭耀正那家伙绳之以法,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夏临风说着,目光正好瞥见几名官差从客栈门外经过,便说:“我去探听一下现在的情况,你们先待在这里,自己小心一点。” 夏临风走出客栈后,徐盈馨望着孙紫香,眼珠子一转,轻声劝道:“孙姑娘,往后你还是少喝点酒吧。” 孙紫香无精打采地应了声,直觉地认为徐盈馨是出于关心,怕她喝太多就会伤身,想不到徐盈馨的话还有下文。 “昨夜,夏公子似乎很无奈呢,他说那凶手都还没有绳之以法,孙姑娘却喝醉了,要是出了什么状况,那孙姑娘岂不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所以孙光娘往后还是少喝一点酒吧。” 徐盈馨这番话虽是用充满关心的语气来说,但却明显地对孙紫香透露出一个讯息—— 昨夜夏临风在将她送上床之后,不但又去见了徐盈馨,而且似乎还在徐盈馨的面前抱怨她不该喝酒! 孙紫香的表情僵硬,心情蓦地变得很糟。 亏她一早起床时还满心期待,以为她和夏临风之间的感情有些什么进展,想不到一切又只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他不仅根本没吻她,而且还在别的女人面前说她的不是! 孙紫香的心情霎时坏透了,本来就已经没什么胃口,这会儿更是什么也不像吃了。 “我忽然有些头痛,先回房去歇息了。”她起身,踏着气呼呼的步伐返回客房,将自己一个人关起来生闷气。 徐盈馨望着她的背影,唇畔缓缓扬起一抹笑。 根据官府所汇集的各路消息,彭耀正为了躲避追捕,据说已悄悄地方北方潜逃而去。 既然那家伙已不在平杨城附近,夏临风便决定动身返回“夏家堡”。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妥善地安置徐盈馨,孙紫香也可以返回孙家,那么到时候他若需与彭耀正交手,也无需分神挂念她们的安危。 几日的路程后,他们顺利返回了“夏家堡”。 无依无靠的徐盈馨自然是留下来做客,而孙紫香没有理由跟着住下,也只好乖乖地回家。 此刻,孙紫香一个人待在房里,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 孙夫人才一进门,就看见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不用猜也知道女儿肯定又是为了夏临风而伤心。 一想到女儿这么多年的爱恋始终没有结果,甚至还一再地伤心难过,孙夫人就心疼极了。 “香香,我看,你还是赶紧放弃吧。” “娘……” “这趟你跟着夏临风出门,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却还是没有半点进展,难道你还没有办法认清事实吗?” 事实…… 孙紫香的眼神一黯,心中一阵刺痛。 是啊,事实就是夏临风根本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更别说是要娶她当娘子了。 但是,难道她真要放弃吗? 这念头一浮上脑海,她心中那真刺痛就更强烈了。 不!她不想放弃,一点儿也不想! 这么多年来,夏临风一直是她眼里,心里的唯一目标,她早就爱上了他,要她如何舍得放弃!又如何放弃得了? 看出她心里的煎熬,孙夫人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地试图劝她。 “香香,这世上的好男人不只有夏临风一个,只要你愿意把眼光稍微从他身上移开,就会发现其实还有许多不错的好对象。事实上,这一、两年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像是林员外的二公子,还有江家的三少爷,都是相貌堂堂、人品不错的好对象,如果这两个你不喜欢,还有——” 孙紫香摇了摇头,实在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娘,你知道‘御亟宝鉴’吗?” 她其实只是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为的是想赶紧打断娘的话,并换个话题罢了,但想不到娘一听见这个问题,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 “娘?怎么了吗?” “呃?没……没什么。”孙夫人回过神,说道:“我只是觉得那宝鉴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现在我想起来了,许多年前不就有个黑衣人拦住咱么的路,想要抢那什么宝鉴的吗?” “对。”孙紫香说道:“夏哥哥就是在追查这件事,当年那个黑衣人道现在还不死心,为了夺取宝鉴,杀害了好多无辜的人。” “什么?那个人到现在还没死心?”孙夫人脸色一变。 像是怕被女儿看出心事似的,孙夫人转身望着窗外。回忆起十八年前的往事,她的眼底不禁浮现一抹沉痛哀伤的光芒。 当年,她与‘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感情很好,她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在发现怀了身孕后,他们原本打算要成亲,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周展昕意外察觉一名叫做彭耀正的手下似乎起了异心。 为了保护镇教之宝‘御亟宝鉴’,更为了保护她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周展昕透过另一名信得过的心腹手下,悄悄安排她带着‘御亟宝鉴’刚去投靠他的好友孙大权。 本来她怎么也不愿意与周展昕分开,但是顾虑到腹中胎儿的安危,最后也只好忍痛接受这样的安排。 想不到,就在她抵达孙家不久,便听见周展昕已遭遇不测的消息。 那个噩耗重重打击了她,让她每天以泪洗面,知道女儿出世之后,她的情绪才逐断稳定下来。 孙大权待她极好,为了怕无辜的孩子将来在外人异样的眼光中长大,她便让小女娃跟着他姓孙。 那段期间,多亏有孙大权的呵护与安慰,她才能逐渐走出悲痛,后来孙大权的温柔贴心也感动了她,让她点头答应嫁给了他。 关于女儿的身世和过往那些恩仇纠葛,她早与孙大全约定好,一辈子也不让女儿知道,因为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纷扰与伤害。 至于那本‘御亟宝鉴’,早已被妥善地收藏在孙大全书房里一个隐秘的暗格之中,这十多年来都不曾再取出来过。 尽管那是本了不得的武功秘籍,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想去翻动,因为那对他们来说只代表了一个残酷的往事…… “娘?你怎么了?”孙紫香关心地问,她虽然心烦意乱,但依据察觉了娘的不对劲。 孙夫人赶紧拉回心思,就怕真被女儿看出什么端倪。 “没什么,我只是响起了多年前的那场意外,还好那个时候有夏公子出手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提到夏临风,孙夫人忍不住又想劝女儿了。 “香香,关于你的终身大事,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娘刚才提的那几个人选,他们其实都——” “哎呀!娘,别说了。”孙紫香捣住耳朵求饶。 孙夫人见了她的反应,真是即好笑又无奈。 “你这个孩子真是的,唉……” “好了,娘,你也就别提我担心了。” 孙紫香将娘送走之后,一个人回到窗边,一想到娘苦口婆心的劝告,一颗心就沉甸甸的。 “唉……” 她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只系在夏临风身上实在有些傻气,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谈何容易? 像这会儿,她的人虽然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里,但是一颗心,却又飞到了夏临风的身上…… 尽管爹娘都不断地劝她早日死心,但是孙紫香喜爱夏临风的心意,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勉强按捺了几天后,她实在忍不住想要见夏临风的冲动,所以又悄悄地溜了出去,到‘夏家堡’去找他,想不到却扑了个空。 “什么?出去了?” 见师兄点了点头,孙紫香的脸上难掩失望。 “他去哪儿了?” “不能说。” “别这么见外,告诉我嘛~~~”孙紫香央求着。 “不能说。” 孙紫香不气馁,因为没回夏临风都会交代师兄别透露他的行踪,但只要她多缠一会儿,师兄就会拿她没辙了。 “别这样嘛,不然下回我带一盅你最爱喝的桂花酿来给你,你不是最爱我家厨娘酿的桂花酿吗?好不好?告诉我嘛~~” “不能说。” 这样还不行? 孙紫香蹙起眉头,心里有些懊恼。 “再不然,条件任你开,只要你告诉我夏哥哥在哪里就行了。”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想不到,这一回,师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不行,这一次绝对不能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为什么?” “就是不能说。” 孙紫香不肯死心,去找其他的师兄询问。 想不到,他们半点线索也不肯透露,一个个嘴巴像蚌壳一样紧,害她气的都想将他们人进水里煮一煮,看看这些蚌壳嘴会不会打开? 见她一脸快气炸的模样,师兄们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在孙紫香无计可施,懊恼地打算回家时,徐盈馨惊喜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孙姑娘?” 一看见她,孙紫香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徐盈馨见她脸色不太好,开口安抚道:“孙姑娘,别气、别难过,夏公子不让你知道他的去处,其实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怎么说?” “他不希望你再继续浪费时间追逐他,更不希望因此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所以才会不许大伙儿告诉你他往城北那座山中的一间废墟——”徐盈馨忽然掩住嘴,一脸不小心说漏嘴的懊恼表情。 孙紫香一听,忍不住追问:“是夏哥哥告诉你的吗?” “呃……是啊。”徐盈馨露出尴尬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有丝心虚一闪而过。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是夏临风告诉她,而是她不小心听见的。 她故意让孙紫香这么认为,是希望孙紫香因此对夏临风死心,那么他就有机会近水楼台地赢得夏临风的心了。 孙紫香听了后,果然大受打击。 所有人都知道夏临风去了哪里,就连刚认识不久的徐盈馨也知道,可他却独独瞒着她!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讨厌她吗? 孙紫香的神情一黯,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受伤了。 一抹沉痛的决心浮上眼底,她要去追他,要他当面给个明确的答案! 这一次,倘若他在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那么或许……或许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得逼自己死心了…… 第七章 烈日当空,夏临风策马住城北而去。 自从返回“夏家堡”,已经过了好几日,但这些天他并没闲着,四处忙着查探彭耀正的行踪。 他猜想,既然当初彭耀正会打算抓住徐盈馨,必定是怀疑那本宝鉴落在徐盈馨的身上。 以彭耀正对“御亟宝鉴”势在必得的心态来看,他相信那家伙绝不会因为断了一条手臂,就轻易地放弃。 现在他将徐盈馨带回了“夏家堡”,彭耀正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会尾随而来,并躲在某处一边疗伤,一边伺机而动。 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他一定要在那家伙有所行动之前,先一步铲除那个祸害才行。 根据他从“拥春院”霜霜姑娘那里得到的线索,曾经有人瞧过一个断臂的中年男子,往城北那座山的方向而去。 那座山中并没有任何村落,平时更是鲜有人去,顶多偶尔有樵夫和猎户会在山中走动。 一年多前,他为了帮一个村民寻找失踪的家人,曾经深入那座山林,印象中,那里有一处隐密而残破的废墟。 倘若彭耀正真的潜藏在那座山中,极有可能会躲在那间废墟中,这也是他今日前来的原因,而且为了怕出动太多人马会打草惊蛇,让彭耀正那狡诈的家伙溜掉,因此他决定自己一个人行动。 驰骋了一段路程后,夏临风来到了山脚下,黑眸掠过一抹精光。 就是这儿了,希望今日能顺利铲除那个祸害! 正当夏临风打算策马而入时,忽然瞥见另一头有一名看起来像是樵夫的中年男子,似乎受了点伤。 他调转方向,前去一看究竟。 “这位大叔,你还好吧?” “呃……”樵夫苦笑了下,说道:“也不算太严重啦,就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让斧头砸到了脚。” 夏临风眼看他的脚踝流血了,立刻翻身下马,取出随身的金创药,帮忙樵夫疗伤止血。 “谢谢这位公子。” “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对了,这位大叔,你最近几天都有到这座山来砍柴吗?”夏临风问道。 “有啊,我几乎天天都会来。” “那么这几天以来,大叔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他开口询问,心想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讯息。 “奇怪之处?没有啊,这座山不就是这样——啊,倒是有一次,猎户的陷阱被触动,照情况来看,应该有逮到猎物才是,可是猎户却说猎物不翼而飞了,还怀疑是不是我偷走了,啐!” 夏临风暗暗猜想,倘若彭耀正藏身在这座山中,或许那猎物是他取走的,毕竟他需要食物。 “我得走了,谢啦,小伙子。”樵夫再度向他道谢后,扛起了他的柴堆,一跛一跛地离开。 目送樵夫离开后,夏临风再度翻身上马。 才刚进入山林不久,他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听起来像是有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直奔而来。 他勒住马儿,皱起眉头,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突然浮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路驰骋来到他的眼前。 他叹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 “香香,你怎么来了?” 他明明只将自己的行动告诉几个师兄,还特别叮咛他们不能告诉她的,怎么她还是来了? 孙紫香望着他,心里有些受伤。 他见到她,脸上没有半点欣喜,而且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质问她的出现,他就真的这么不想看见她? “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能,你快回去。”夏临风语气严肃地说道。 他们此刻已身在山林,而这里可是彭耀正可能藏匿之处。 尽管彭耀正已被他斩去了一条胳膊,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家伙的阴狠凶残仍不得不防。 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他的情绪就异常焦躁。 “听话,快回去,别再跟着我了。” “你真的不许我跟?”孙紫香问。 “没错,不许你再跟着我!” 孙紫香的脸色微微苍白,他那严厉的神情和坚决的语气,让她的心里受到不小的打击。 “有我跟在你的身后……真的让你很困扰吗?” “非常困扰。” 夏临风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回答,就怕自己有任何一丝软化的语气,会让她不死心的继续跟着。 先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跟缠,是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但这一回不一样。 回想起先前彭耀正意图砍杀她的画面,他仍心有余悸犹存,那时若他失手没有及时将她拉进怀中,她早已香消玉殒了。 “快回去吧,不许再跟着我了。” 孙紫香不明白他的顾虑,只当他真的认为她是一个烦人的家伙,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摆脱她。 过去这些年来,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的一片心意,她还是不屈不挠,认为自己总有打动他的一天。 可是……可是……现在看来,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不但没有任何的成果,反而让他感到困扰。 一股沉重的挫败感涌了上来,几乎快将她给压垮。这一回,她觉得自己快要拿不出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与动力了…… 孙紫香颤巍巍地深吸口气,她告诉自己,再问一次。 最后一次。 倘若他仍坚定地将她推开,那么她就会强迫自己放弃——即使那会令她痛彻心腑。 “夏哥哥,你真的希望我从此不要再跟着你吗?” 看见她眼底盈满的伤痛,夏临风心里满是不舍,差一点就要将自己不让她跟随的原因告诉她。 可是,以他的她的了解,倘若她一得知他是要去对付彭耀正,肯定又会自告奋勇地缠着要帮他的忙,就像先前在平杨城那样,但那只会让情况更加棘手、让她涉入险境。 他不能冒那个险。 即使有他在一旁小心地保护着,她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他就无法接受。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无视她心碎的目光,用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说道—— “没错,我不许你再跟着我。” 听见这样的回答,孙紫香蓦地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划过心口,痛得她几乎快承受不住。 这么多年来,心中最深的期盼、最真的爱恋,在这一刻,被她深爱的男人亲手摧毁了…… 她激动地嚷道:“好,我知道了,我不再跟着你就是了!要走你就走吧!你不要以为我一辈子都只会追在你的后头!” 见她心碎的模样,夏临风的胸中也掀起一阵痛楚。 他舍不得见她难过,舍不得见她强忍泪水,更不希望她误以为自己真的不喜欢她的陪伴、讨厌她的存在。 可是…… 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对她安危的顾忌,终究还是让他咬牙强迫自己暂时压下了不舍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只要今日一切顺利,解决了彭耀正这个心头大患,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好地向她解释今日为什么这样狠心地将她赶走,同时也可以让她明白,其实他爱极了她的耍赖、爱极了她的追随,而且希望她这辈子永远跟在他的身旁——而不是只追在他的身后。 夏临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之后,扯动缰绳,继续策马深入山林。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孙紫香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 他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 虽然刚才他的话已经说得清楚明白,虽然刚才是她自己开口要他走的,可是……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而去,一颗心依旧宛如刀割。 这么多年来,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以为他总有一天会被她所感动,原来到头来,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过去,她总忍不住埋怨他对谁都好、都温柔,现在想想,若非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说不定早就忍受不了她的纠缠,将她从身边撵走了…… 孙紫香愈想愈伤心,豆大的泪珠也不断淌落。 她沉浸在伤心欲绝的情绪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动静,忽然,有一道人影纵身扑过来! 她反应不及,整个人从马背上被扯下,重重地摔跌在地上。 马儿受到惊吓,发出一声激烈的嘶鸣,随即跑得不知去向。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孙紫香错愕得忘了哭泣,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颈子上就被一把长剑架着。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来者竟是彭耀正! “你……你怎么……” 这个男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过你!你是那天和夏临风一起带走徐盈馨的女人!说!她有没有把‘御亟宝鉴’交到你手里?有没有?有没有?”彭耀正捉着她,迭声喝问。 他的神色比先前在平杨城时更加狂乱,看起来像是心神已陷入疯狂。 那可怕狰狞的表情,让孙紫香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想要开口呼救,却又怕因此激怒了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会儿人在荒郊野外,夏临风又不在她的身边,倘若她不想白白枉死在彭耀正的手里,也只能靠自己脱困了。 “快说!‘御亟宝鉴’呢?是不是在你手里?” 为了不刺激这男人几乎已发狂的情绪,孙紫香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说道:“对,在我的手里。” 彭耀正一听,眼神闪动着狂喜的光芒。 “快!快交出来!” “好。” 孙紫香佯装要从身上取出宝鉴,趁彭耀正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右手时,左手猛地运劲反击! 彭耀正没料到孙紫香会武功,原本架在她颈子上的长剑当场被击落。 孙紫香正打算趁着这个空档施展轻功逃开,想不到彭耀正却已迅速拾起长剑攻了过来。 眼前银光闪动,宛如一张密密的网,她实在找不到空隙逃脱,只好抽出随身的短剑,勉强跟他打斗起来。 彭耀正阴狠地出招,眼中满是浓烈的杀机。 刚才她亲口承认“御亟宝鉴”就在她手中,所以只要杀了她,他就可以得到那本秘笈,学会绝顶的武功了。 哈哈哈!虽然他断了一条手臂,可是只要练成了“御亟宝鉴”中的绝顶武功,他一样可以成为武林第一人。 只要杀了这个女人,只要将“御亟宝鉴”抢到手,他就可以将天底下的人全踩在脚底下了! 彭耀正愈想愈兴奋,出剑的招式也愈来愈凌厉。 孙紫香勉强抵挡彭耀正,很明显地屈居劣势。 她的武功本来就乏善可陈,即使彭耀正因为断了一臂而减弱不少功力,她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不能硬拼取胜,又没办法乘隙开溜,她也只好尽可能地招架、闪躲,可是她应付得愈来愈吃力,就快撑不住了。 难道,今日就是她的祭日? 倘若她死了,夏临风会不会为她难过——这个在脑中一闪而过的问题,让孙紫香一个闪神,也让彭耀正手中的长剑寻了个空隙,狠狠朝她的胸口刺去! 夏临风策马深入山林,回想起刚才孙紫香一脸心碎难过的神情,他的心情就异常的沉重。 有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要掉头回去找她,但终究还是强忍住了。 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心软地回头,要是孙紫香一看见他,又坚持要跟来,那就麻烦了。 在这种非常时刻,他相信这样的处理是最好的。让她短暂的伤心,总好过让她置身危险之中好。 等他解决了彭耀正那个心头大患之后,就会立即回到她的身边,将非不得已而逼她回去的原因告诉她了。 夏临风压抑着心疼的情绪,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才暂时停住,屏气凝神注意起山林中的动静。 没听见马蹄声随后追来,看来她是真的死心回去了吧? 夏临风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 她若真的死心回去,他应该感到松一口气的,可是…… 这是第一次,她在被他甩开之后,没有再度追上来,那让他觉得心里好像突然间被挖了个洞般,闷闷的、痛痛的,彷佛顿时少了什么很重要的珍宝。 看来,早在他有自觉之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否则过去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放慢脚步,任由她追上来? 都怪他,对当时她年仅十岁的可爱模样印象太深刻了,因此始终认定她是个与自己年纪相差一大截的黄毛小丫头,从来没有认真地正视她已经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事实。 不过幸好,现在发现还不算太晚。 要是等她真的对他死了心,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她,那才真是为时已晚。 一想到自己竟然“盲目”了这么多年,夏临风就忍不住要为自己的迟钝摇头叹息。 就在他收敛心思,正打算要驱策马儿继续往山林深处前进时,耳边却隐约听见了一阵马儿的嘶鸣。 他的身躯一僵,眼底浮现一丝警戒。 不对劲! 这座山林鲜有人至,就算是猎户或是樵夫,应当也不会骑马入林,况且,在正常的情况下,马儿怎么会发出那样受惊的嘶鸣? 难道……是孙紫香出事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就让夏临风的脸色大变。 他掉转马头,迅速往回奔驰而去。 不会是她……不会的……她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对…… 夏临风的俊颜紧绷,一再告诉自己绝对不会是孙紫香出了事,可心里一股焦灼不安的预感,却狠狠地揪住他的心。 他迅速朝刚才与孙紫香分开的地点驰骋而去,随着距离愈来愈近,耳边也逐渐传来了打斗声,那让他更加心惊胆跳。 好不容易赶到现场,映入眼眸的画面,却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看见彭耀正手中的剑,正刺入孙紫香的胸口! “不——香香!” 夏临风惊骇地怒吼,眼前的画面令他心魂俱裂。 孙紫香听见了他声音,但是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强烈的剧痛就让她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眼睁睁地看着她颓然倒地的画面,夏临风感觉自己的心彷佛被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痛不可遏。 他狂怒地叱喝一声,浑身迸射出浓烈的杀气,宛如前来索命的阎王,手执摺扇朝彭耀正扑杀而去。 盛怒中的他,将深厚的内力全灌注在摺扇上,下手毫不留情,即使彭耀正被他的怒气震慑,吓得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夏临风雷霆万钧的攻势中,彭耀正当场被击毙,那双总是泛着阴毒光芒的眼睛瞪得极大,像是不甘心自己到死都没得到那本“御亟宝鉴”。 夏临风没再多看彭耀正的死状一眼,他收起摺扇,迅速来到孙紫香的身旁,抱起了浑身浴血的人儿。 “香香……香香……你撑着点!” 他迅速出手点住她几处穴道,暂时缓住她失血的速度,而后将她抱上马背,安置在自己的身前,火速地踏上归途。 为了让她能早点得到救治,他没有将她带往“夏家堡”,而是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离此处较近的孙家。 一路上,他心焦如焚,懊悔万分。 都是他的错!都怪他! 倘若他刚才没有将她赶走,而是带着她一块儿同行,那么她现在也不会发现这样的意外了。 该死!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夏临风神情焦灼,拼了命地赶路,深怕怀中人儿真有三长两短,那他……绝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看见爱女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地被送回家来,孙氏夫妇简直吓坏了,火速派人找大夫前来。 由于那一剑伤在孙紫香的胸口,必须褪去衣物才能救治,基于男女有别的避讳,孙大权退出内室,而夏临风更是被不客气地赶到寝房外。 夏临风在房外焦虑地来回走动,由于心急如焚,每一刻钟的等待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不顾礼节地破门而入,亲眼看看孙紫香此刻的情况时,寝房的门终于开了。 见孙大权送大夫出来,他立刻焦急地追问。 “伯父,香香现在怎么样了?” 孙大权充耳不闻,送走大夫后,才脸色难看地狠狠瞪了夏临风一眼,对这个男人不谅解到了极点。 孙紫香虽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他从小看着那女娃儿长大,在心里早已将她当成是自己真正的女儿了。 他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宝贝女儿爱着这个男人爱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被珍惜,现在更是差点连命都没了,叫他这个当爹的怎能不气愤? 是,他承认夏临风的确是很出色,要找到比这家伙更优秀的男人或许很难,但他的女儿也很不错啊! 论长相有长相,论身材有身材,虽然有时候个性固执了一些,无论他们怎么劝都还是不肯对夏临风死心,但那也证明了她是个感情专一的女子。 想不到,苦苦爱恋夏临风这么多年,没有半点结果也就算了,这会儿更是差一点连命都丢了,实在太不值得了! “伯父,可以让我探望香香吗?” “为什么要让你进去?”孙大权不爽地反问。 “我——” 没等他开口回答,孙大权又不悦地说道:“枉费香香对你一往情深,这么多年来,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却一点儿都不懂得珍惜她!” “我——” “我真不懂!香香有哪点不好?你要这样嫌弃、拒绝她?” “我——” “既然你对她无情无义,那我看,往后你们干脆不要再见面了,只有彻底断了联系,她才有可能——” “我爱她!” 夏临风不顾礼节,大声吼叫,终于打断了孙大权的滔滔不绝的责怪。 孙大权一脸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你说什么?” 眼看自己的告白换来对方的满脸的震惊与不信,夏临风也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过去他真的表现得太无情无义了,现在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我说,我爱她。”他用慎重而认真的语气又说了一次。 “你爱香香?” “是的。”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 “你不是在开玩笑?” “绝对不是!” 听了他接二连三的肯定回答,孙大权望着他,陷入一阵深思。 刚才女儿伤重昏迷的情况吓坏了他们,也让他们除了女儿的伤势之外,没有心思多想其他的事情。 此刻回想起来,打从刚才夏临风将女儿送回来,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那心急如焚、懊悔万分的反应,确实骗不了人。 看来,这男人是真的突然“开窍”了。 但…… 孙大权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复杂。 “就算你这么说,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 这可怕的三个字,让夏临风惊骇万分。 难道……难道……香香她…… 看出他的猜测,孙大权当场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呸呸呸!香香好得很,她刚才有短暂清醒过来,只是这会儿又昏过去了。大夫说,还好有她随身的金锁片挡住,缓下剑势,那一剑才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性命之忧。” 夏临风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那刚才伯父怎么会说来不及?”害他差点儿吓死。 “因为刚才香香短暂醒来之后,说她已经对你死了心,也决定听从她娘的劝告,嫁给江员外的二公子。” “什么?” 孙大权耸了耸肩,说道:“我夫人认为江员外的二公子比较适合香香,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 “但我和香香是相爱的啊!” “但是她已经决定不爱你了。”孙大权当场泼了他一桶冷水。“这些年来,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香香,将她伤得那么深,她现在会对你死了心,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这……”夏临风一阵哑口,找不出话可以反驳。 “不瞒你说,当初我曾经上门想与令尊谈论婚事,结果令尊却说‘夏家堡’是江湖作风,不拘小节,子女的婚事由子女自行决定。今日,我也要将同样的话奉还给你——倘若香香愿意嫁你,我这个做爹的自然乐观其成,但是若她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勉强她的。” 夏临风皱紧眉头,心里焦虑了起来。 “我要见香香……” 孙大权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她现在又昏睡过去,就算她醒着,也得要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望着孙大权那一脸“你活该”的神情,夏临风忽然觉得他的未来一片黑暗,但,他不会放弃的! 第八章 一早,有名奴仆正在孙家大门口打扫。 当他瞧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因为,这已经是夏临风连续第十天出现了。 “夏公子,早啊!” 眼看夏临风每日风雨无阻地到孙家报到,却每天被老爷、夫人冷言冷语给冷冷地赶回去,身为奴仆的他都不禁在心里深感同情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老爷和夫人,谁让这夏家少爷深深伤害了小姐的心,他们不想让他见小姐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小姐伤得不轻,这几天以来,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身子虚弱得很,又怎么有体力和精神能见夏公子?当然只得请他回去喽! “小姐的情况如何?醒了吗?” 夏临风开口问道。 尽管等会儿就可以见到孙氏夫妇,亲自向他们问问孙紫香的情况,但他还是希望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孙紫香的情况。 “这个嘛……”奴仆搔了搔头,一脸抱歉地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夏公子不如自个儿进去瞧瞧吧。” 由于夏公子每日都会来报到,老爷早已有交代,不需要通报,直接放夏公子进屋即可。 反正我很快就会把那小子赶走了,不用那么麻烦地通报来通报去! 老爷是这么说的。 夏临风点了点头,迈开步伐,朝孙紫香的寝房走去。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他皱着眉头,俊脸虽浮现一丝无奈,但眼底却有着坚定的光芒。 让他感到无奈的是,自从那日孙紫香发生意外之后,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到她了。 尽管他每天都来,但孙大权总将他挡在她的房门外,不是说香香还没醒来,就是说她才刚睡下,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就是“十分凑巧”地没办法让他见她。 不让他见香香,但是关于香香打算嫁给什么江家二少爷的事情,却像是刻意刺激他似的,不断地提起。 一想到她竟然打算嫁给别的男人,他的心就仿佛被一把烈火狠狠焚烧,又痛又急又乱,深怕哪天一到孙家时,会得知她已经是别人的娘子的消息。 是报应吧,夏临风心想。 过去这些年来,总是她追在他的身后、苦苦等待他的回应,可现在情况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亏他前些天还想着,要是等她真的对他死了心,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她,那才真是为时已晚,想不到,现在真发生这样的事情…… 真是报应。 纠结的情绪横亘胸口,让夏临风不禁在心里沉重地叹息。 他知道自己过去让香香受了太多的委屈,因此现在承受这些沉痛急乱的情绪,他没有半点怨言。 只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定要阻止那该死的婚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披上嫁裳,嫁给别的男人?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孙紫香才行,就算孙氏夫妇还想拦阻,他也非见她不可! 原本夏临风已有了硬闯孙紫香寝房的打算,想不到,孙大权今日竟出乎意料的没打算拦他,甚至还主动决定“放人”。 “香香现在正好醒着,你想见她吗?” 孙大权望着这个已经连续到家中报到了十天的男人。 “当然想!” 夏临风语气激动地说,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好吧,不过我可提醒你,香香的身子现在虽然好多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复原,你可别让她的情绪太激动,知道吗?” “放心,我知道。” 夏临风明白地点点头。 他当然会顾虑到香香的情绪,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还比较可能是那个情绪太激动的人。 “那好吧,你自个儿进去,我去灶房瞧瞧要给她服的药煎好了没。” 孙大权说完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开。 夏临风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终于看见睽违了十天的人儿就坐在床上。 “香香。” 他开口轻唤,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她瘦了一些,但是气色看起来还不算太差,他这几天担忧的情绪总算稍微纡解了一些。 只不过,眼前人儿的那张容颜他虽然再熟悉不过了,但此刻她的脸上却有着他极度陌生的神情。 孙紫香一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转头一望。 虽然她看见了夏临风,但是眼底没有像以前一样闪动着欣喜、倾慕的光芒,脸上甚至看不太出什么表情。 “你来做什么?” 她的嗓音和神情一样冷淡。 夏临风微微一僵,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抽痛。 他的香香是个热情开朗、活力四射的人儿,不该是这样冷漠、冷淡的,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没有开口回答,孙紫香迳自猜测道:“放心吧,我没事,死不了的——如果你是基于道义来探望我的话。” “不,我对你当然不只是道义的问题!”夏临风不愿她有这样的误会,赶紧开口解释道:“香香,那一天,我会狠心将你赶走,不许你再继续跟着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更不是因为觉得你的存在让我感到困扰,而是我查出彭耀正可能潜藏在那座山中,怕你会发生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 孙紫香淡淡地答谢。 其实,关于这一点,当那天她赫然看见彭耀正出现在眼前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 夏临风望着她,眉头疑惑地紧皱。 ……怎么听了他的解释之后,她的反应是这般的平静,仿佛只是在听一桩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呢? 孙紫香像是看出他心底的疑惑,幽幽地开口说道:“我就快要成亲了,夏哥哥不知道吗?” 夏临风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痛楚,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 先前听孙大权提及此事,他的心里虽然震惊急乱,却猜想那或许是孙大权为了替女儿出一口气,所以刻意那么说的。 然而,此刻见孙紫香用疏离的神情望着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这件事情,他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撕裂开来。 她要嫁人了?她真的要嫁给别人? “不!香香,我不许你嫁给那什么江家二少爷!” 他激动地低吼,倘若不是怕伤了她,他真想扳住她的肩,用力地摇晃。 孙紫香瞅着他,目光透着掩不住的幽怨。 “为什么不许?夏哥哥,我跟在你的身后,追了那么多年,我累了、也死心了。那一天我已经说过,往后我不会再追着你了,既然你并不爱我,我继续缠着你也只是让你感到困扰,不是吗?” “当然不是!香香,其实我对你——” 夏临风正打算要吐露对孙紫香的情意,想不到房间门却突然被推开,孙氏夫妇走了进来。 “来来,香香,该喝药了。” 孙夫人亲手端了一碗药来到床边,孙大权也跟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夏临风挤到一旁去纳凉。 “哎呀!香香,你的脸色怎么又变得这么差?早知道这样,爹真不该让这个家伙进来打扰你的!” 孙大权一边嚷嚷,一边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夏临风推出去。 “不好意思,香香需要休息了。” “可是……” 孙大权才没兴趣听他“可是”下去。“你也看到了,香香的脸色那么差,难道你不顾她的身子?” 夏临风的神情一黯,孙紫香的脸色确实很苍白,但…… “香香要喝药了,喝了药之后要再歇息一会儿,所以——”孙大权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你知道怎么出去,不送了。” “砰”的一声,房门当着夏临风的面,重重地关上。 夏临风僵立大门外,心情挣扎地咬了咬牙。 虽然他很想再度闯进房里,好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再离开,但是顾虑到孙紫香的确需要歇息,因而作罢。 为了她的身子状况着想,看来他也只能另外再找时间过来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房间里,自从孙大权“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后,就陷入一阵沉默。 房内的三个人瞪大了眼,紧盯着门外隐约可见的人影。 直到那个人影消失,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孙夫人才将捧在手里的碗递给了夫君。 孙大权一接过来,立刻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得一口不剩。 其实那一碗根本不是药,真正的药孙紫香早已经喝过了,刚才孙夫人端来的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见爹豪气万分地一口气喝完那碗“药”,孙紫香忍不住抱怨道:“爹、娘,你们太早进来了啦!” 孙大权放下空碗,嚷嚷道:“哎呀,我是怕你听了那小子的甜言蜜语之后,脑袋瓜会被冲昏,什么计划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嘛!我刚才可是小心地躲在外头偷听,算准了时间才闯进来的耶!” “可是……” 孙紫香噘起了唇儿,脸上浮现一抹可惜的神色。 她感觉得出来,夏哥哥刚才差一点就要向她表白了耶!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听见了。 倘若真的能够亲耳听见夏哥哥说爱她,那她一定会开心得飞上天。 “我的好香香,你要忍耐、要忍耐!万一不小心穿帮了,咱们这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孙夫人在一旁看了看夫君,又看了看女儿,忍不住摇头叹气。 “我说你们啊,这样子玩他,会不会太过火了点?” “才不会!”孙大权理直气壮地说:“那个臭小子让我的宝贝女儿伤心、委屈了这么多年,现在不过让他吃几天苦头而已,算得了什么?” 说得也是。 这么一想,本来心里还有一点同情夏临风的孙夫人,又霎时和夫君站回了同一阵线。 “也对,他让咱们的宝贝这么伤心,咱们只让他连吃十天的闭门羹,算是便宜他了。”孙夫人说道。 “可是……要是夏哥哥知道其实我根本没要嫁给别人,会不会生气呀?”孙紫香的脸上有些迟疑。 孙大权才不担心这一点。 “倘若他这么没肚量,就表示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不过夏临风看起来也不是那样小鼻子、小眼睛的人。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孙紫香问着她的军师爹爹。 “当然是再多折磨他几天喽!” 孙紫香一听,心里偷偷感到一阵不舍,忍不住想要帮夏临风争取减少几天的刑期。 “可是,要是再继续演下去,咱们该上哪儿去找个‘即将跟我成亲的江家二少爷’?”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江家二少爷这号人物啊! “这个嘛……”孙大权耸了耸肩,不是很在意地说:“大不了随便找个家仆冒充一下就行了。” 找家仆冒充? 孙紫香的表情一僵,有点哭笑不得。 几天前,她从昏迷中清醒,从爹的口中得知夏临风曾亲口说爱她,让她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 倘若不是爹坚持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夏临风,她也觉得确实是该替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小小地出一口怨气,她也不会跟爹娘合演起这出戏码。 不过……到底还要演多久啊? 孙紫香瞥了爹一眼,忽然觉得爹演得比她还起劲呢! 这样虽然确实替自己多年的委屈出了一口气,可是……她觉得现在这样差不多应该够了吧? 因为,比起让夏临风得到一些教训,她的心里其实更想早一点得到向往多年的幸福啊! 子夜时分。 一抹黑影在如墨的夜色中飞掠,无声无息地潜入孙家,一路朝着孙紫香寝房的方向而去。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也映照在他那张透着一丝无奈的俊脸上。 堂堂“夏家堡”的少主,竟然也做起宵小般偷偷摸摸的勾当,甚至还像个采花贼似的,打算趁夜溜进人家姑娘的闺房。 唉,他也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夏临风无声地轻叹口气,心情虽然无奈,但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定。 他不要再等待下去了,他一定要立刻让孙紫香明白他的心意,更要阻止她嫁给别的男人! 由于有着顶尖的身手和夜幕的掩护,他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孙家,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从窗子跃入孙紫香的寝房。 他来到床边,就见孙紫香已睡得沉了。 柔和的月光下,那张容颜相当恬静美丽,也让原本打定主意要立刻和她把话说清楚的他,这会儿却舍不得将她扰醒了。 孙紫香丝毫没有察觉房里多了个人,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 “夏哥哥……” 一声呓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听见她在睡梦中轻喊着他,夏临风的心里蓦地掀起一阵感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温软的小手被包覆在他的掌心中,肌肤相贴的触感,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如果可能,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执子之手,永不放开。 睡梦中,孙紫香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忽然缓缓地睁开眼。 当她看见夏临风坐在她的床边时,忍不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该不是……在作梦吧?” “不是,香香,真的是我。” 夏临风说着,索性也将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掌心。 真的是他? 孙紫香诧异地坐起来,眼底掠过一抹惊喜,差点忍不住扑进夏临风的怀里,但突然间又想起了自己应该要对他表现得冷淡一点才是。 她微微一僵,努力想装出冷漠的模样,但……好难喔! 此刻的心情太过惊喜,让她差点连唇边的笑意都收敛不住了。 “你……你来做什么?” “香香,我来看你。” 听见他的话,孙紫香的一颗心怦然狂跳。 惨了惨了,她觉得她快要演不下去了,她是不是快露出马脚了? 夏临风望着她,见她的神情和态度不像白天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香香,我知道过去让你受了不少委屈,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迟钝了,才会没有早一点察觉自己早已爱上你的事实。” 听见他说爱她,孙紫香的情绪激动不已,眼眶克制不住地蓄满了泪水。 “可是……为什么?倘若我不是差一点被彭耀正杀死,是不是你一辈子都不会察觉你爱我?” 她忍不住开口问,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开窍了。 “不,早在意外发生之前,我就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咦?” 孙紫香讶异地瞪大了眼。 早在意外发生之前,他就爱上了她? “是什么时候?” 她忍不住追问。 难道她也这么迟钝吗?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在你喝醉那一夜。”夏临风坦白说道。 孙紫香一听,心里更困惑了。 “那一夜,我不是跌得四脚朝天,被你扔上床吗?” “不,其实不是那样。” “那样怎样?” “是……这样。”夏临风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她。 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孙紫香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个举动,又惊又羞,却又情不自禁地回应起他的吻,早已将爹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吻之后,两人的气息都变得紊乱粗重。 夏临风目光灼热地望着她,说道:“自从那夜在客栈吻了你后,天知道我要花多大的克制力,才能不再继续碰你。” “你、你的意思是……那一夜,你真的吻了我,不是我醉糊涂而产生的错觉?”孙紫香问道。 “不是。” “那你为什么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还骗我说我跌得四脚朝天?”害她那时还懊恼了好久。 “因为,我想先把彭耀正解决了,再来好好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想不到,却害你差一点就丧命……” 一想到那天彭耀正一剑刺入她胸口的画面,夏临风就余悸犹存。 他将她搂在怀中,语气激动地说:“幸好你没有大碍,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从他的拥抱和话语,孙紫香确切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激动,一颗芳心霎时感动不已,曾经有过的委屈与气恼,在这一刻都被他真挚的情意给抚平了。 “香香,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要赶你走,也不是真的厌恶你的跟随,而是担心你的安危,请你相信我。” “其实,我早就相信了……”她忍不住吐实。 “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这几天以来,你总是不肯见我,今天一早还对我那么冷淡,像是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出现似的?” 夏临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并不是想要追究,只是单纯的想弄明白原因。 “呃……那是因为……因为……” 孙紫香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将爹娘和她的“复仇计划”坦白地告诉他。 听完了她的解释,夏临风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他一点教训,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江家的二少爷,害他白担心了那么久。 孙紫香有些忐忑地观察他的神色,轻声问道:“夏哥哥,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怪我爹娘?” “怎么会呢?当然不会。”夏临风摇头说道:“你爹说得对,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是该得到一些教训。” 其实他早就猜出孙大权一连十天不让他见孙紫香,肯定是故意从中作梗,只是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报复戏码。 他的心里虽然有些无奈,但也由衷庆幸那一切不是真的,她并不是真的不原谅他、真的对他死了心。 “还好,这样我就不需要抢亲了。”他轻叹道。 “抢亲?” “是啊。”夏临风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要嫁什么江家二少爷,就算是要当众抢亲,我也要把你抢回身边。” 听了他的话,孙紫香的心里又喜又羞。 她望着夏临风的俊脸,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一切……好像梦一样……该不会这真的只是一场美梦吧……” 她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临风见她掉下眼泪,心里既怜惜又自责。 “都是我不好,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他伸出手,拭去她颊上的泪痕,这温柔的举动惹来她更多感动的泪水。 “香香,嫁给我好吗?我不要你当我的小妹妹,我要你当我的娘子;我不要你一直跟在我后头,我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旁。” “好。” 孙紫香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当然答应了,因为早在八年前,他们相遇之初,她就已经当众宣称长大之后要嫁给他了。 听见她的应允,夏临风忍不住吻住她柔嫩的红唇,而她甜蜜的回应,让他情不自禁地愈吻愈深。 结果,两人压抑多时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情况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们不仅完全不顾孙大权的“复仇大计”,私定了终身,甚至连洞房花烛夜都提前过了啊…… 清晨。 夏临风几乎是天一亮就醒了。 他凝望着躺在枕畔的人儿,那娇憨甜美的睡颜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也舍不得将她扰醒。 见她在睡梦中带着微笑,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得更紧。 他温柔地轻吻了吻她的额,一想到她已是他的人,他的胸口就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给涨满,同时也不禁责怪自己过去实在太迟钝,否则,他早就可以拥有这么一个甜美的人儿了。 就在夏临风静静地拥着她,享受着此刻温存的气氛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孙大权的叫嚷声清楚地传来—— “香香、香香!醒了吗?该起来准备准备,夏临风那小子八成快来了,别忘了今天还要继续给他脸色——” 过去这几天,为了方便照顾受伤的孙紫香,因此她的房门都没有落闩,而昨夜夏临风又是从窗子溜进来的,自然没有想到要锁门。 这会儿,房门被推开,孙氏夫妇走了进来。 一开始他们还没有察觉什么异处,直到发现床上竟然不只有女儿一个人时,才惊愕地僵住。 霎时之间,夏临风与孙氏夫妇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凝结。 现在这个情况……还真是尴尬。 不过,就不知道是孙大权嘴快害得自己的计谋“东窗事发”了比较尴尬,还是夏临风被“捉奸在床”比较尴尬? 僵了一会儿后,孙大权挥开心虚,怒气冲冲地瞪着夏临风。 “你这臭小子!” 再怎么说,这个家伙胆敢偷偷摸摸地溜进女儿房里、还躺上女儿的床,实在不可原谅! 他正想狠狠地训斥夏临风,孙紫香却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娇躯动了动,身上的被子差点下滑。 夏临风眼明手快地帮她拉好被子,却因为顾此失彼,自己的胸膛就这么坦荡荡地和大家打了照面。 孙大权瞪着他那一片赤裸的胸膛,不难猜测自己的女儿也是一样…… 孙紫香愣了会儿,直到瞥见满脸不自在的爹娘时,才终于被这尴尬万分的场面给吓醒了。 她霎时羞红了脸,有种想要挖个地洞躲起来的冲动。 “爹、娘,我……我……那个……我和夏哥哥……” 她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事实上,她根本什么也不必解释了,因为她和夏临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孙氏夫妇早已从他们此刻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相较于她的尴尬与慌张,夏临风就显得坦然许多。 “伯父、伯母,我和香香情投意合,请允许我娶香香为妻。” 孙大权皱起了眉头,其实不太甘心这么快就便宜了这个小子,但是他还能怎么做? 别说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吃干抹净了,瞧那孩子满脸娇羞地躲在夏临风怀里的模样,分明一颗心已经完全向着那小子了。 要是他拒绝了夏临风的求亲,岂不是要被女儿怀恨? 况且,他本来就只是打算给夏临风一点教训而已,没真的要拆散他们的打算。 “你当然要娶了,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你给我把婚事办妥!”孙大权开口命道。 他心想,筹备婚事、挑选日子、裁制嫁裳,该处理的琐事一堆,总是需要时间,但三个月应该很充裕了吧? “不。” 夏临风的回答,大大出乎孙大权的意料之外。 “不?”孙大权怒目瞪着夏临风。 是这小子自己说要娶的,这会儿又开口拒绝,是怎样? “三个月太久了。一个月内,我就会把一切的事情办妥,将香香娶进门。”夏临风说道。 过去他已经白白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可不想要再浪费下去。 听他这么说,孙大权才终于缓下脸色。原来不是反悔不想娶,而是嫌三个月的时间太久了呀! “好,倘若一个月可以办妥,那当然好。”孙大权满意地点了点头。“快起床整理整理,等会儿到大厅来,咱们再好好谈一谈。” 孙氏夫妇离开寝房后,孙紫香忍不住开心欢呼。 “太好了!夏哥哥,幸好爹娘他们答应了。” 她原本以为爹会因为不甘心,刻意不准夏哥哥娶她,或是故意将婚期延后一年好折磨夏临风呢! 她欣喜地搂住夏临风的颈项,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被子瞬间滑落到床底下,曝露出她的美丽身躯。 望着那诱人的胴体,夏临风体内的欲望再度被唤醒。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碰她的,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她,而孙紫香不但没有制止他的举动,反而还火上加油地用甜蜜的回应,让他残存的理智瞬间被燃烧殆尽。 唉唉,这下子,他也只好让未来丈人、丈母娘在大厅多等一会儿了…… 尾声 自从谈定了夏、孙两家的婚事之后,“夏家堡”便卯足全力地筹备,最近这些天以来,“夏家堡”洋溢在一片欢欣的喜气之中。 上自夏家老爷、夫人,下至负责打扫的奴仆、婢女,每个人都为了这桩即将到来的喜事而高兴着。 只除了一个人。 徐盈馨仰首看了看张贴在四处的大红囍字,眼底掠过一抹落寞。 在庭院另一头的石亭中,有一对静静倚偎在一起的人影,将徐盈馨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我看啊……她可能还需要经过好一段时日,心情才能慢慢地平复吧。”孙紫香轻声说道。 夏临风只抬头瞥了徐盈馨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拉回至身旁的准娇妻身上。 “你会怪她吗?”他问。 前几天,有一回他们不经意地闲聊起先前的一些事情,这才意外地发现徐盈馨曾经试图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像是在平杨城她喝醉酒的隔日,徐盈馨刻意让她以为夏临风在徐盈馨的面前抱怨、责怪她太过任性,会变成他的负累。 还有她前来“夏家堡”想追问他的行踪时,徐盈馨也藉机让她误以为他厌恶她的追随,所以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下落,却独独不许任何人透露让她知晓。 从这些挑拨离间的小计谋和种种征兆来看,孙紫香肯定徐盈馨一定是爱上了夏临风,才会想要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夏临风对于徐盈馨竟瞒着他耍这些小伎俩相当不悦,本想当面质问她,还是孙紫香不忍让她太过难堪,将他给拉住。 只是,虽然勉强答应不追究这些事情,夏临风却也从此刻意和徐盈馨划清界线、保持距离。 他待她依旧客气、有礼,但已不再如当初同情她无依无靠时,经常地对她表达关怀了。 由于夏、孙两家的婚事正积极筹备着,再加上他的态度清楚明确,徐盈馨已明白自己再无半点机会,只是……明白虽明白,心里的失落仍在所难免吧。 这几天,时不时就看见她一个人落寞叹气的模样。 怪她吗?夏临风的问题让孙紫香偏着头想了想。 “坦白说,我的心里本来有点气,不过,仔细想想她的境遇,也实在挺可怜的,况且你又救了她,她会不爱上你才奇怪呢!” “就像你当初一样吗?” 夏临风笑了笑,想起了当年他出手救了她一家人,结果她一开口就说长大后要当他的娘子一事,并且缠粘住他八年。 当初他对儿女私情不感兴趣,仍不想定下来,所以觉得她的牵绊对他来说很困扰,甚至还考虑过要如何将她驱离他的身边,做他真正的“逍遥公子”。然而,现在他的想法已然转变。即便有了她这个牵绊在身边又如何?他仍是可以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啊,而且还是两个人一块儿过。这么一想,他不禁有些期待起日后有她相伴的生活了。 “对呀!” 孙紫香不在乎他的取笑,还大大方方地点头。 倘若不是自己这些年来锲而不舍的追求,现在又怎么会拥有幸福呢? “只不过……对她,你有什么打算?一直让她以客人的身分,在‘夏家堡’长住下去吗?”她关心地问。 “这件事我跟爹娘谈过了,她举目无亲也实在可怜,所以如果她同意的话,等我们成亲之后,爹娘会正式收她为义女。” “嗯,这样好。”孙紫香认同地用力点头。“只不过……她跟我年纪相仿,也该帮她物色托付终身的好人选才是。”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们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 “喔?为什么?”孙紫香不解地问。 “喏,你自个儿瞧。” 顺着夏临风示意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位性情木讷的师兄,正红着脸,很努力地想要逗佳人开心。 孙紫香顿悟地笑了。 “原来张师兄喜欢徐姑娘呀?不过张师兄那么木讷,有没有办法博取徐姑娘的欢心啊?不如咱们帮张师兄想想法子吧!” 孙紫香说着,还当真认真地思忖着撮合两人的方法。 “你啊,心思应该放在我的身上吧?” 夏临风不甘被冷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亲吻。 这个举动果然很快地让孙紫香的全部心思都摆在他的身上,但后果是——两人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他抱起怀中人儿,迅速往寝房的方向走去,结果半途被几名奴婢瞥见了,还掩嘴偷笑。 孙紫香见状,双颊瞬间爆红,唉唉,这下子她可羞得没脸见人了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