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 前言 前两天在骑车回家的路上,看到贴在公车外头的广告,虽然不记得是在广告些什么,却对宣传词特别有印象。 真爱,让全世界都幸福。 是啊,真爱,能让全世界都幸福。 因为幸福不是来自于金钱或权势,或许那是众人所追求的,但却不是人们心里真正的向往。 唯有满满的爱,不求回报又源源不绝的真爱,可以填满现代人宛若无底洞的空虚和欲望,让人真正得到满足,发现其实幸福不必往外找寻,幸福就在心底。 而且,真爱的形式不拘! 这份温暖可能来自家人、朋友与情人,也有可能来自于宠物,或是常被使用却容易被人遗忘的大自然。 总而言之,每个人其实都领受了来自天地之间,源源不绝的真爱,所以大家都是幸福的。 希望大家不会像本书的男主角一样,弄错了追寻的方向而错过幸福,偶尔回过身来,就会发现真爱早就在自己身边了喔。 序章 梁柱高耸,厅堂华丽,将军府里华苍国内出了名的残忍将军唐烨飞,表情冷然地啜饮着手边的上好香茗,双眼盯着跪在厅下的猎户。 猎户手中拿着一只麻袋,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惧,却又露出些许贪婪。 「将军,这只是传说中的金狁,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小的一抓到就特地给您送来。」 打开手中的麻袋,让正坐在厅前的将军可以看看他抓到的神兽,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老实说,猎户也不知道自己抓到的,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长生妙药,他只知道当今皇帝四处寻求长生之道,华苍将军更是不惜重金,替皇上买下各类珍禽异兽与不死灵药,而他这个小老百姓,与其求长生,不如将仙丹妙药卖出,换得一家温饱,所以这金狁,自然是卖给肯出高价的人了。 「金狁?」 唐烨飞冷冽的视线一扫,瞥过猎户袋里的神兽,瞧着那只四肢为粗绳所捆,全身又肮脏无比,甚至连毛色都看不出是金是灰,还奄奄一息的生物,仅是淡淡迸出疑问声:「你怎知它是金狁?」 在他看来,这生物跟只幼猫实在没啥两样。 「它真的是金狁啊,您瞧瞧它的眼珠子!」 猎户粗鲁的把小猫从袋子里抓出来,扳开猫儿的眼皮,让唐烨飞看看金狁左紫右绿的异色双眸,好证明自己没拿普通的小猫骗赏金,否则将军大人问罪下来,可不是他这个小老百姓受得了的。 不过猎户的动作也让小猫吃不消,面对这样的折腾,猫儿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呻吟,却因为四肢都被麻绳绑着,没法子挣脱,更不可能从猎户手中逃走。 「紫绿眸……」唐烨飞原本了无兴趣的瞳仁突然闪过一抹光采,快得令人无法察觉,挥挥手叫过身边的总管,要他去取来赏钱。「好吧,我买了。」 瞧猎户粗暴的举止,想必这神兽没遭到什么上好的待遇,那身毛皮究竟是金是灰,大可以洗净了再确定,但是普通的猫儿是不会有异眼的,这点唐烨飞很确定,所以与其怀疑,倒不如花点小钱把它买下来。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猎户一听唐烨飞肯买下手里的神兽,高兴的连声道谢,二话不说,便将难得的金狁交出去,换了银两回家。 而接过肮脏猫儿的总管,抱着手里的小东西,却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将军,这玩意真的是金狁吗?」 看看小猫要死不活的模样,就算是神兽也没什么用处了吧。 「它有异色眼瞳。」 唐烨飞在猎户走后,才开始端详起总管抱着的神兽,冰冷的眸子里燃起了胜利的光采,他扬起诡笑,冷声吩咐道:「把它小心洗净,再让人备着上好的笼子,挑出最美的雪白珍珠,准备融雪喂食,我要它干干净净,还原一身似日般的金色皮毛。」 金狁啊金狁,他终于得到手了,那个传说中可以延年益寿的神秘生物,看来,他离梦想又踏近一步了。 第一章 金狁,毛金似日,瞳必异色,其躯若仔猫,非白珠不食,非融雪不渴。又有一记,谓之身怀异能,肉可延寿,然其性善聪晓,信诺不二,是故唤以神兽。 摘自华苍古记——异仙录 ※※※ 泛黄破旧的古书上,潦草字迹淡得几乎褪色不清,然而华苍古记的记录依旧在仔细的梭巡下,映入了唐烨飞的眼里。 「身怀异能,肉可延寿……」就着烛光,唐烨飞的唇角溢开了笑容,只是那抹笑,却不带半点温和,有的尽是残忍。 他打着为皇帝寻求长生不死妙法的名号,四处搜集珍奇异兽,希望能够找到稀世灵药,表面上看来着实是个忠心耿耿的好臣子,但事实上,延年益寿这事谁不想要? 与其献给皇帝,唐烨飞宁可自己留着。 对外宣称寻求灵药进贡皇上一事,不过是个避嫌的障眼法,可真正想要这灵药的却是他。 不仅是长寿,他还要长生不老之法与历劫不死的仙丹妙药。 虽然他已成为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也有着人人称羡的华宅、一身的权贵,但是等到他年华老去,这些美好依旧转眼成空,所以他决定要求得不老妙药,然后让自己登基为王,取代皇帝君临天下。 到那个时候,他不再需要担忧自己的年老、死亡,更不需要对皇帝唯命是从,今后他将号令天下,无人不从。 所以,在他得到神似金狁的生物的同时,眼前的问题,就只剩下如何向皇帝交代,还有如何确定幼兽是金狁,以及金狁该怎么烹煮……就这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还算简单,虽说猎户确实将金狁卖给他,这事也少不了传闻,但只要他先一步让人去外边散播消息,就说他确认后发现那不是金狁,却是只样子怪异的少见幼猫,就如同他后院养的奇珍异兽那般,虽然有着与众不同的外貌,却是俗物一群,这么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追着他询问金狁之事。 至于第二个问题,那更是容易解决,他已让人洗净金狁,倘若整顿干净后的身躯是一身金色毛皮,再加上那对异色眼瞳,那应该就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买到仙丹灵药了。 但是第三个问题…… 这是最麻烦的,因为自他得到金狁以来,就立刻搜遍古书,翻找与金狁有关的长生不老密法,偏偏全都记载不清。 有一说,指金狁是世上奇物,貌似幼猫却具毒性,其血肉可致人于死,甚至见血封喉,再有一说,指称金狁是天山神兽,与其交心可入仙籍。 以上这些看来都还算正式,而与金狁相关的野史记载则不胜枚举,再加上年代久远,所以无从得知哪个才是真的,哪篇又在说假话。 所以这金狁到底该不该吃?而他到底是要长生不老,还是更胜一筹,干脆成仙去?甚至是如何与金狁交心?这些对唐烨飞来说,才真正是个大麻烦。 「将军,那只猫……那只神兽……」 正当唐桦飞独自在书房里烦恼的同时,总管却慌慌张张的跑来,甚至把主子怕吵、不准下人喊叫的命令也给忘了,大步地在长廊上奔跑,连门都没敲就闯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外头,却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狁怎么了?」唐烨飞没先发火,倒对总管口中的「神兽」两字先起了反应,一把揪住总管的衣襟,沉声怒道:「出了什么问题?」 虽说还不能确定幼兽是金狁,但它有双异眼总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若是总管失手让它逃了、死了,他一定会先杀了这家伙再去追它。 「那真的是金狁,真的是神兽……」 总管张大了眼睛,没开口说明金狁的状况,只是不停地嚷着金狁和神兽这两个词。 「小的也说不清,将军您快去看看,那只猫真的不是普通的猫啊!」 「在哪?」 唐烨飞丢开总管,接下来的事不用问也知道,八成是猫儿洗净后,真的露出一身日光般的金毛了吧。 「在后院。小的照您的吩咐,让下人在后院备了笼子和热水,想把猫儿洗净,没想到……」 总管一边小跑步,一边带着主子往后院去,只是此时后院的景象,却是唐烨飞想都没想过的。 原本他期盼的,是暴露一身耀眼金毛的异眼猫儿,可偏偏猫影没见到半分,却看见几名家丁押了个看来病恹恹的少年,个个一脸警戒地守在后院。 更诡异的是,单就眼下情况而言,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家丁们占了优势,但不知为何,家丁们脸上的表情,却又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惧怕的神情,至于原本帮忙提水洗猫的侍女也缩到了廊道下,对着少年指指点点。 唐烨飞板起了面孔,不知道这名看起来像在昏睡、又像昏迷的黑发少年到底是打哪边冒出来的?但是他可确定,自己真的没见到金狁。 「金狁呢?」唐烨飞恼怒地瞪向身后的总管,喝令他把金狁交出来。 如果有人胆敢瞒着他把金狁藏起来,他绝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将军,那孩子就是金狁,方才他变成这个模样,想逃走……」总管走近唐烨飞,指着少年小声说着,却不怎么想靠近被家丁抓着的少年。 「那……是金狁?」唐烨飞向来凛冽的眸子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愕。 视线转向黑发少年,唐烨飞大跨步地走近,拍开家丁们的手,一把将少年抱进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想将少年摇醒。 如果这少年真有对异眼,那他再来考虑相信这种不像真话的事实。 少年虽然虚弱,但还是勉强撑开眼睛,想看看现在又是谁抓住了自己,就这一瞬间,便让唐烨飞瞧见了他盼望的异色眼眸。 紫眼、绿眸,两种色调硬生生地冲进了唐烨飞的眼底,让他在讶异之余感到惊喜。 定下心来,唐烨飞猛然扯高少年的手腕,那被粗麻绳绑紧而磨伤的痕迹,着实与先前的金狁神兽烙印在相同的位置上。 「金狁!真是金狁!」 唐烨飞的眼里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光采,他终于寻到足以改变他人生的神兽妙药了。 转过头去,他一边将少年抱起,一边对发楞又脸露畏惧的总管命令道:「去备间上房,我要让他住起来舒舒服服。」 既是神兽,能幻化人形也算是应该,所以为了方便起见,给神兽一间屋宇倒比笼子来得恰当许多。 「是,小的明白。」 总管跟随这暴躁易怒又残忍的主子多年,自然有他的应对之道,在确定主子的心意后,他立刻敛起对金狁的恐惧感,快步跟上唐烨飞。 「还有,谁敢走漏半点风声的话,我就杀了谁。」 唐烨飞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他要金狁,却不打算交出去给皇上,所以无论是谁,敢走露任何消息的话,他都不会让对方好过。 「小的知道,小的会堵住下人们的嘴。」 总管小声地吩咐跟在身旁的下人,要他去传达将军的命令。 从今以后,若有仆役或外边百姓问起金狁神兽的事,只能说被猎户送来没多久便伤重死亡,绝不许多应半句。 至于金狁的房间嘛…… 为了方便将军亲自看管,所以总管很快地挑了临近唐烨飞房间的好地方,清幽宁静,又鲜有人能擅自靠近。 而饮食方面,在知道这回要照料的是金狁神兽之后——即使,那金狁神兽看起来是活生生的少年样貌——总管自然不敢怠慢,依照唐烨飞的吩咐,跟着古书上边的记载,为金狁盛上了整盘的雪白珍珠作为饲料。 既然主子说他是神兽,那就是了。 微光自窗外透入,落在唐烨飞所坐的床边,只不过这里却不是他的成眠之处,而是金狁的居所。 唐烨飞用算计的眼神瞪着床上的少年,脑海里想的净是关于食用金狁的传闻。 他到底该把床上的金狁下锅煮了吃,还是与他交心成仙比较好? 如果古书写的是真实记载,那他吃了岂不中毒,回天乏术? 这么一想,那升天成仙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反正日后若发现这不过是书上的虚传,再把金狁吃了也成。 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他不在乎金狁是猫形还是人身,只要能让他达到目的,照样能睁着眼把躺在床上的少年给吃了。 但是…… 唐烨飞有些头疼地皱了下眉头。 唉!要交心、要成仙都好,这只金狁也得先活过来才成啊! 瞧着少年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模样,都已经昏睡那么久,饿得一身皮包骨,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简直就像一脚踏入棺材一样,让他心里感到焦虑不已。 想必之前的猎户一定没好好照料金狁,所以金狁才被折磨成这副病躯,偏偏他费尽心思替金狁备了上好珍珠,金狁却又一颗也不肯吃。 「你到底想吃什么啊?要黄金、还是要灵芝?就算你要人肉我都能找给你,你就不能张开眼告诉我一声?」 末了,想得头越发胀痛的唐烨飞终于火大了。 他这两天几乎夜不成眠,时常守在金狁身边,就怕下人的看护有个万一,偏偏金狁常是昏迷多于清醒,就算张了眼也对珍珠不多瞧,让他升仙的期望自高空落进谷底。 「咪……」微弱的声音自金狁的口中吐了出来,像是在回答唐烨飞的问话一般。 「你醒了?」唐烨飞这些天来没听到任何声音,一度还以为金狁是不开口的。 「咪……」金狁转头看了看唐烨飞,响应却非人言。 「你不会说话吗?你都变成人了。」唐烨飞居高临下地瞪着神兽,虽说是想与其交心,可他却没对眼前虚弱的金狁有着半点怜惜之意。 金狁望着唐烨飞,然后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儿,才有些虚弱的开了口:「我不太会说……」 他成天待在山里,若非不小心让猎户抓住了,这辈子大概用不着说半句人话,既然如此,派不上用处的语言,自然不会多溜了。 听见人语,唐烨飞心底像是松了口气,只是表情依然冷淡。 「那你想吃什么?身子哪边不舒服?想喝什么?」 喂养神兽虽是他从来没经验过的事情,但是应该跟养个人相差不远,尤其这神兽还能说话,直接发问总比猜测快,更何况他可没空与金狁穷耗时间,让金狁越病越衰弱。 「甜果子、水……」与记载相差极远的普通食物,是金狁的回答。 尽管归属神兽之列,但生物终究是生物,金狁不吃珍珠宝玉,他要的不过是普通的山野果实罢了。 「甜果子?」唐桦飞冷然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他想尽办法要给神兽端上最珍贵的美玉,结果它居然丢给他一句「野果」了事? 那些该死的古书,真没半句可信,什么非白珠不食,简直唬人,差点害死他好不容易到手的神兽。 「你等等。」 唐烨飞绷着脸起身,叫醒了守在外边的仆役,要他们端来新鲜蔬果和干净的饮水。 「嗯……你对我好,感激……」 金狁勉强撑起身子,趴在床上,用不怎么顺畅的话语对唐烨飞表达谢意。 虽然唐烨飞的善意另有所图,不过单纯的金狁根本无法理解复杂的人心,他分不出语气,看不透眼神,小脑袋里只知道猎户抓他、绑着他是恶意,而唐烨飞不分日夜伴在身边两日,为他张罗吃喝则是善的表现,所以唐烨飞是好人,更是他的恩人。 唐烨飞站在床边,为着金狁的回答感到些许愕然。 对他好?这样便算?这神兽这么容易与人交心的吗? 罢了,这样也好,省了他一番功夫。 丢开杂念,唐烨飞将仆役送入的新鲜水果放到床边,然后挥挥手要他们离开,毕竟他现在可是打着和金狁交心的念头,所以闲杂人等还是一概驱逐比较妥当。 「来,你要的甜果子。」 唐烨飞把虚弱得几乎动弹不得的金狁自床上抱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中,然后随手挑起一颗鲜嫩的红果子往他唇边送去。 虽然在过去,以他的身分根本不用做这些事,但今天对象可是金狁,所以喂喂他、看着他,都是小问题,只要金狁早些让他成仙就行。 金狁看着眼前的果子,先是舔了两下,接着便像许久没吃东西的饿死鬼一般,张口就将果子吞了下去,甚至还不小心咬住了唐烨飞的手指。 「你……」虽然这一咬并不是特别痛,但唐烨飞还是忍不住皱眉。 他甩了甩手,为着倒不是痛,也不是闪避,而是金狁唇边的口水和果子溢出的甜汁,已经沾上了他的手。 可多日未曾进食的金狁看见眼前的美味跑了,完全忽略床上整盘切片水果,只顾着勾回唐烨飞的手,伸出舌头猛舔手指上的甜汁。 虽说是幻化为人形,但金狁似乎还保有猫般的习性,而且就连舌头也如猫舌般,带些微粗的颗粒感。 有如在沙地上磨蹭的感觉,让唐烨飞忍不住想甩开金狁,况且他又不是食物,金狁舔他作什么? 「吃床上那盘,别舔我。」 唐烨飞皱了皱眉心,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若非要与金狁交心,他大概早叫人把少年金狁下锅,哪还容得他舔食自己的手指。 经唐烨飞这么一提醒,金狁注意到床上摆着整盘颜色鲜艳的各种水果,自然转移目标,趴在床上吃起唐烨飞替他准备的饲料来,只是猫毕竟是猫,他把手压平在床板上,将嘴凑近盘子,咬了水果就吞,对溢出来的甜汁沾上衣服和旁边的床单却不怎么在意,甚至连脸上都是水果的汁液。 「你就不能……」唐烨飞刚想叫金狁稍微有点人样,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是了,这家伙刚才也说过,他不太会说人话,而且舔着自己的舌头又宛如猫舌般粗糙,再加上神兽的身分,所以不像个人样也是应该的,叫他学当人反倒是本末倒置、可笑之至。敛起抱怨的神情,唐烨飞没再数落,只是将融雪推到金狁脸边去。 「喝些水,这是纯净的融雪,你总喝吧?」 「喝。」 金狁放下啃得乱七八糟的水果,往唐烨飞递过来的瓷碗里舔了几口,在吃饱喝足了以后,总算有精神许多。 「你……感激……」为了表达谢意,金狁再度往唐烨飞的手上舔去。 「别舔。」 唐烨飞这回可没再傻楞楞地等着金狁以口水洗涤他的双手,很快地将手抽开,严肃地警告着金狁,「我不喜欢有人这么舔我。」 为了避免日后三不五时就会被金狁以口洗手,唐烨飞索性丑话说前头,先把规炬摊开来说。 面对这个命令,金狁却只是歪着头眨了下眼睛,显然不明白唐烨飞的意思。 「我喜欢。」 开口表明了自己的喜好与习惯,金狁毕竟是非人的生物,完全不受世俗的礼法束缚,也不懂将军该受什么样的礼遇,自己又该对唐烨飞表达什么样的敬重或畏惧。 「我喜欢舔……」 这是金狁的习性,但唐烨飞为这个反叛自己的金狁拧起了眉心。 喜欢?金狁喜欢,他可不喜欢! 女人想舔他的手,他都不一定给舔,何况是一只猫! 就算金狁是神兽、是稀世奇珍,住他身边就得好好听他命令! 「我告诉你……」 唐烨飞正想开口再多交代几句命令,省得日后麻烦,不料金狁却抢先一步,截断了他的声音。 「还有……我喜欢你!」 甜腻的笑容宛若春临花绽,自金狁美貌的脸上泛开,他完全不知唐烨飞居心叵测,这份喜好只是源于感谢,进而自心底满溢出安心的感觉,最后演变为如此的甜蜜滋味。 只不过,这样的真情示好,却让唐烨飞这向来活在算计当中的男人止住言、忘了语,更生出短暂的空白,让金狁接下来的甜美声调,占据了他狡诈的思绪。 「我喜欢将军!」 第二章 「这些都给我烧了!」 唐烨飞将平日珍惜收藏的古书从书架上搬了下来,皱起眉头地将它们全数丢到外边庭院里正燃烧的火堆中。 「将、将军?」总管错愕地看着那些平时唐烨飞根本不肯给旁人碰着的古籍,面色苍白地楞道:「这些不是将军您费心收藏的吗?给这把火一烧,那就什么都没了啊!」 「没了也无所谓,横竖都是些垃圾!」 唐烨飞一想到自己因为轻信古书传闻,而差点害死金狁这个宝贝神兽,心里更是没来由地怒火中烧。 「垃……垃圾?」总管吞了吞口水,见到唐烨飞爆出青筋的表情,没敢再开口。 而唐烨飞看着那堆火烧得越旺,心里是越痛快,仿佛烦恼已随烟尘远去。 什么金狁非美玉不食、唯云雾方吞……都是些不值一哂的荒谬传说,他今天非彻底丢个痛快不可。 「盯着它们烧个精光,不许留下半点余页!」 除了与金狁交心及身怀巨毒之类的传说,唐烨飞还信上几分,所以留下部分记载之外,剩下的全烧个精光了。 这一半是为了被传闻误导的怒火,一半多少是不愿旁人察觉他想长生不老的用意。 总管不敢违命,只好抱着那堆古书,一本一本地往火堆里丢去,而火光也随着书籍的燃烧而越发明亮,将入夜的将军府庭院照得宛如白昼。 唐烨飞将最后一批要丢的书本抱出书房,全丢到廊道下,一边盯着那抹红焰窜烧,爬上书皮,纸张卷缩起来,一边面无表情地监督着总管继续工作,倚着廊柱稍作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惊动了唐烨飞,而随之传出的细细猫叫,更打断了总管的动作。 「金狁?」 唐烨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一转头,便瞧见金狁用四肢在地上爬行,一身白衣还半拖在地上,表情轻松又优闲地往他挨近。 金狁由于身子在唐烨飞的照料下已健康许多,所以自然无法在房里闷着,闲不住的他索性溜出房间,在府里四处蹈跶起来,而这阵火光吸引了他,因此干脆往唐烨飞和总管这边跑来,想凑凑热闹。 「你怎么跑出来了?」 唐烨飞的剑眉有些不赞同地拧起,他千叮万嘱,要金狁留在房里别到处乱跑,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他溜了出去,没想到他还是不听话。 「咪……」 金狁没应声,倒是把视线转向越烧越旺的火堆,瞧见那高升的金焰红光,金狁不但没闪躲,反而往前靠近了些,接着便蜷缩起身躯,窝在火堆旁睡起觉来,对于火焰可能顺着拖在地上的衣物延烧到自己一事根本毫无反应,又或许该说他对这样的危机全无自觉吧。 毕竟在山野里,哪有可能由他自己生火?所以这把火到底危不危险,他自然也不明白了。 「天哪!我的小祖宗,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眼看着火焰就要烧到金狁的衣带,总管赶紧丢下手里的古书,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想将金狁拉到旁边去。 原本总管以为金狁是个少年,身子的重量应该比猫形重上许多,所以双手一个使劲,便要将金狁往后拉开,只是他没想到,金狁此时虽是人形,可重量却没变多少,所以当他这么用力一扯…… 「哎哟!」 金狁轻得像幼猫的体重立刻被总管拉了起来,只是没料到金狁仅有这么点重量的总管,却一个脚步不稳,整个人往后跌,手中的金狁就这么跟着撞进他的怀里,而金狁只感觉到自己在瞬间浮起来,下一刻又重重地跌落。 「小……小祖宗……」 总管瞧着窝在怀中的金狁,霎时铁青了脸,因为他只知道金狁对唐烨飞意义非凡,所以千万不能让小家伙被火烧伤,才伸手拉金狁的,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传说神兽什么的,可没像主子那般有兴趣,而这些能变人变猫的东西,则跟鬼怪没两样,所以此刻金狁压在他身上的感觉,就宛如鬼压床一样可怕。 不过对于总管的反应毫不介意的金狁,倒是完全没感觉,这个罪魁祸首将变成双手的前肢在总管身上踏了踏、拍了拍,觉得人类的身子窝起来挺舒服的,所以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蜷半蹲地打算继续睡他的觉。 「老……老天爷啊!」总管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唐烨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虽对总管拉走金狁一事感到嘉许,但是当他瞧见金狁以满足的眸光趴在总管身上睡觉时,却又不高兴起来。 虽然他不太懂得与金狁「交心」,到底要到什么样的地步才成,但是放任金狁去亲近旁人就是不行。 唐烨飞大跨步地走近,将金狁一把从总管的身上拉开,然后顺势搂到自己的怀中说:「金狁,不准黏在除了我以外的人身上!」 不管金狁是要睡要缠,都只准绕着他打转,否则他养着这只神兽做什么!他可没兴趣为他人作嫁。 这番怒吼若是听在下人耳里,大概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讨饶,可金狁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命令,所以面对唐烨飞的专制,只是径自舔了舔握成猫掌般的小拳头,然后学着猫儿的动作在脸上抹了抹,活像是在清洗脸上的脏污,表情依旧是一副爱困的模样,将唐大将军的吩咐当成耳边风一般,左耳进右耳出。 「你……」唐烨飞正想对金狁报以怒喝,可一想到古书上那「交心」二字,也只能将火爆的脾气稍稍敛起。 「如果想睡,就回房去。」硬生生吞下火气,唐烨飞冷着脸叮咛道。 「想睡……回房会冷……」 简单的单字,说明了金狁靠近火堆的原因,所以他看了看唐烨飞,接着便往人人惧怕的大将军怀里窝去,甚至露出一脸的满足。 「在这里……就不冷。」 「你怕冷?」 唐烨飞可没这种与人相挨取暖的习惯,他甚至连自动投怀送抱的女人都防着,不过与金狁相依偎的感觉……老实说,虽不习惯却也不排斥,或许是因为怀里的少年,本质是只猫儿的缘故。 「怕冷就叫人把火炉给你备上。」 唐烨飞抱着并不太重的金狁,为了得到他的信任,只能任由他去,所幸自己似乎不太排斥金狁的接触,所以索性抱了金狁转往自个儿房里去。 本以为野兽怕火,所以没让人准备炉子给金狁,不过现在这样看来,金狁的喂养,跟一般的动物似乎没什么两样,或许也可以说,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我房里有火炉,你暂时待这里。」进了房,唐烨飞将金狁往床上搁下,面无表情地命令着。 「你暂时待这里。」学着唐烨飞的声调,金狁拉住了唐烨飞的衣袖,以无辜的表情配上命令的语气说道。 虽说房里有火炉,但他从未踏进唐烨飞的房间,所以陌生的环境还是令他有些紧张,因此看唐烨飞放下他之后似乎又要离开,便伸手抓住了眼前被他视为好人的冷血将军。 「你抓着我干什么?我还有事。」 唐烨飞感到烦躁地瞪着金狁,瞧他抓袖子抓得还真是习惯,当他是野老鼠吗?而且还敢命令他?要是再不好好管教,哪天他就爬到自个儿头上撒野了。 火气上冲又强压下来,唐烨飞很努力地想要漠视金狁给他带来的焦躁感。 「想要吃的喝的,我会叫下人给你端来。」 对于一只跟猫没两样的生物来说,除了这些,唐烨飞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收买他的心。 「嗯……要吃的喝的、要你……」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虽然想要吃的喝的,但也想要有人陪在身边,不过这样复杂的词句,金狁说不出口,索性往唐烨飞身上一跳,抱紧了唐烨飞。 「什么?」就算是找女人发泄身体的欲望,唐烨飞也没听过如此露骨的表白。 可今天……一只猫!居然有只猫对着他发情,他长得像猫吗? 唐烨飞怒道:「我是人!要吃要喝都随你,要我不成!」话音一顿,突然没来由地又补上一句:「要别人也不行!」 万一金狁向他要求说要个伴,最后对方与金狁交了心,那还得了! 如此明确的拒绝和怒吼,让金狁一下子傻了眼,本能的离开唐烨飞,跳回床上往棉被里钻,虽然不懂唐烨飞在吼些什么,但他明白眼前的将军在生他的气,所以只敢从缝隙里露出透着异色光芒的眼睛,紧张的盯着唐烨飞瞧,却没敢再靠近发怒的大将军。 「你……」唐烨飞瞧着金狁突然远离自己的反应,先是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是不是吓到这只神兽了? 看着金狁一副警戒的表情,唐烨飞眉心一蹙,掩着脸,死命地克制着心中的火苗。 以往他可以随心所欲对着下人呼来喝去,那是因为他是主子,可金狁虽然目前是让他饲养,在某种程度上,却不是他所拥有的神兽,因为如果金狁不肯与他交心,那他再怎么喂养也没用。 交心…… 那种看不见的玩意儿到底要怎么得到?如果是杀人取心倒还简单一点。 吐气、呼气…… 唐烨飞揉揉紧绷的眉头,对着金狁伸出了手,头一次好声好气地对他招呼起来。 「过来这边。」虽然语气依然带些命令,但已与先前的怒吼大大的不同。 「咪……」或许是余悸犹存,看着唐烨飞的手掌,金狁反而往后退去,整个人埋进了棉被里。 在他的印象里,对着他大声吼叫过的人类,就是前些日子抓住他的猎户,现在唐烨飞这么大声对他说话,意思是唐烨飞会和猎户一样,拿了麻绳将他五花大绑,又踢又打的吗? 「你!」 唐烨飞看着金狁闪躲的样子,反射性地又想发怒,毕竟过去从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但是一想起刚才金狁吓傻的模样,立刻将脾气硬吞了回去。 「过来吧。」他试着放轻声调。 记得在马房里替他养马的下人也是这么对马说话,想来猫跟马应该没什么差吧? 这回,唐烨飞的忍耐有了点成效,听着轻轻柔柔的音调,金狁总算肯探出头来,只是他没听话立刻靠进唐烨飞,却伸出舌头,试探性的舔了舔唐烨飞的手掌。 虽然唐烨飞下过「不准舔、不准抓」的命令,但他不过是只猫儿,哪管这些吩咐,只照着自己的习惯生活,所以粗糙的猫舌,又这么触上了唐烨飞的掌心。 唐烨飞本能地抽动了下手指,那粗糙的颗粒磨蹭在自己的手掌上,老实说并不是什么太舒服的感觉,但是望着金狁好不容易探出头来的模样,唐烨飞还是忍下夹了。 「来这边。」唐烨飞在床边坐下,然后拍拍自己的腿,对金狁说道。 瞧刚才金狁直窝在总管身上的样子,想必应该是喜欢那种感觉,既然金狁喜欢这般相处模式,与其让他去跟旁人亲近,倒不如让金狁粘着自己。 金狁也没让唐烨飞的努力落空,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开心的将上半身往唐烨飞的腿上一趴,蜷起双脚,便窝在饲主的双腿上睡觉。 唐烨飞疑惑地看着金狁一脸喜悦,忍不住盯向他的脚。 「你这么睡,身子不会酸吗?」 虽说猫都是这么睡,但金狁现在是人形,蜷着脚睡,应该舒服不到哪去吧?再说,如果金狁想天天这么睡在他脚上,那还得了? 被唐烨飞一问,金狁眨了下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然后才打直了脚,翻过身子在唐烨飞的怀里扭着。 「酸……不喜欢这么睡。」 「人是不这么睡的。」唐烨飞感到有点无力,怎么开始觉得自己像奶娘了? 伸手将金狁抱到一旁,拍拍枕头,要金狁躺上去。 「把腿打直,头枕着这个。」 为了自己能够好睡一点,不用再充当金狁的枕头和睡垫,唐烨飞只能耐着性子教他一些当人的基本习惯。 所幸金狁虽说不清人话,却听得懂人言,照着唐烨飞所说的把下巴靠上了枕头,却又觉得颈子有些酸,东扭西转的好不容易才调好姿势,像人类一般躺在枕头上。 「不酸,舒服……」他瞇起眼睛。还满足的伸了懒腰,这才知道原来变成人形之后,得这样躺着睡。 「等你回自己房里后,就像现在这么睡。」 唐烨飞见金狁的表情似乎放柔下来,想他应该是把刚才的不快都给忘光了,原本担忧的心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回自己房里,现在睡。」 正如唐烨飞所猜测的,金狁已将先前饲主发怒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在找到了有热烘烘的暖炉、软绵绵的床铺的好地方后,现在只顾着倒头大睡,根本不管自己是否占了唐烨飞的床位。 「现在?」唐烨飞挑高半边眉质问道:「你不是想睡在我房里吧?」 他可没兴趣跟自己养的猫一块儿睡,更何况这只猫现在还是个少年模样。 不过看看金狁已经满足地露出半昏睡状态的表情,唐烨飞知道自己就算问了,好象也是白问。 「要睡回房去,我让下人给你备炉子。」想气又气不得的结果,唐烨飞只能退让,改用他向来不使出的手段——劝说。 「不回房,要你……」或许该说,因为寂寞所以要人陪。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你能要的。」唐烨飞再度声明,只是这回没再动怒,因为他渐渐发现,跟只猫说人话原本就是可笑的事,又怎能期望猫会懂得人语。 「咪呜……」 失望的情绪从细小的猫叫声中可以听的出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与唐烨飞所说的,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回事,但依他的解读,就是唐烨飞不肯陪他的意思,因此只好垂头丧气的爬下床,拖着妨碍行动的衣物又爬了出去。 唐烨飞看着金狁沮丧又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泛酸起来。 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对金狁失望的表情感到难受,可是心口的窒闷感却骗不了人。 他向来威严惯了,因为这样的态度才能够让旁人服从他,方便他做事,可是金狁却不然,他得对金狁好声好气,金狁才会对他有好的响应,这是他以往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但是……为了交心、为了成仙,他似乎不得不打破与人相处的惯例。 「回来吧。」唐烨飞在金狁的小腿即将爬出房门时开了口。 站起身,他大跨步地向前,到门边一手将金狁捞了起来。 轻盈的身子抱在手中仿佛羽毛,轻得不可思议,又像毫无重量。 唐烨飞把还没弄清状况的金狁抱回床上放下,然后扯下了自己的披风往旁搁去,跟着坐上了床。 「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一起睡、一起吃,什么都可以跟我一起做,但不能跟着其它人,明白吗?」 同食同寝都好,只要金狁不找别人交心去。 「嗯。」一听唐烨飞肯陪着自己,金狁开心的笑了出来。 白晰的肌肤衬着瑰红的樱唇,看来宛若粉嫩的桃子,金狁的笑容就如同花苞初绽,笑得动人,更比之前来得惑人许多。 由于之前与唐烨飞不熟,所以尽管亲近也有个界限,但这阵子唐烨飞总会喂他吃水果、喝清水,所以逐渐对唐烨飞有了信任之意,现在唐烨飞居然还愿意跟他一起睡,自然让他高兴得不得了,笑起来也益发甜蜜。 瞪着那抹无邪的笑意,唐烨飞在暗自为接近金狁的真心感到满意的同时,却又觉得胸口闷塞异常。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瞧金狁为他的哄骗而笑、而亲近,他应该要感到欢欣的,可为何他只感觉到更深、更沉的失落感? 「跟你一起,不能跟着其它人。」 未能察觉唐烨飞的心情变化,金狁只是重复着这几句话,然后侧躺在床上,抓住了唐烨飞的手掌,满足地贴在这个仅是想利用自己成仙,要不就直接烹煮吃食的人类身边,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 「你这是承诺,还是无心之言?」唐烨飞瞧着金狁熟睡的样子,疑惑却脱口而出。 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服侍他多久的下人,或是陪他上战场杀敌的任何士兵,甚至是对他还算客气的皇帝,他都不愿相信。 因为信任随之而来的是背叛,而他最憎恨的便是背叛者。 背叛,只会妨碍他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却毫无助益,是种跟垃圾没两样的举动。 可讽刺的是,他现在是不是正在做他最憎恨的事? 瞧这只金狁这么相信他,可他却只是想利用他成仙罢了。 复杂的心绪在唐烨飞的胸口翻搅,让他感到不舒服,可金狁贴着他手掌的脸颊,却又透着令他感到极为舒适的温暖。 他不是没碰过生命,活人和死人他都摸过,但是却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暖的东西。 暖呼呼的,一种说不出来像什么的感觉,从金狁的颊边渐渐渗入了他的手,窜入他的臂膀,更攀住了他的心口,让他凉冰冰的身躯开始有了些许前所未有的热度。 「这就是神兽的能力吗?」 瞧着金狁熟睡的表情,唐烨飞吐出了淡声言语,而语调里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夹杂着莫大的怒火或排斥。 第三章 粘呼呼又热热的粗糙感在唐烨飞脸上四处流窜,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这一醒,他便对上了金狁在午夜中发亮的异色眼瞳。 「干什么?现在是半夜吧?」 瞧着四边黑暗无光的睡房,唐烨飞低吟了声,毕竟从熟睡中突然被吵醒,总是不怎么舒服。 「半夜,出去啊。」金狁理所当然的响应,说着又往唐烨飞的脸颊舔了一下。 唐烨飞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出去哪?」 金狁该不是想逃吧?不,若想逃,小家伙应该不会叫醒他,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出去。」 金狁爬下床来到门边,伸手抓门板,所幸他现在是人形,否则将军家上好檀木制成的门窗家具,大概都会留下几道抓痕吧。 「所以我问你想去哪?」外边那么大,光说个出去,哪知道金狁想上哪去? 「出去,院子。」 金狁抓了门板半天,见门板完全不动,干脆爬到靠窗的桌子上,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危险!」 见金狁跳窗,虽是不太高的距离,但想到他可能会拿膝盖当脚掌去撞地板,唐烨飞便下意识地往窗边奔去,想把他拉回来。 可惜他的身手终究没有猫儿快,在扑空的同时,窗外毫不意外地传来一声猫儿的惨叫。 「金狁!」 唐烨飞难得慌张地夺门而出,一踏出房门,便见到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金狁脸上挂着泪珠,微微扭曲的表情显示出他的痛楚。 「你……」唐烨飞正想上前抱起金狁,看看他是伤了腿还是骨头,只是金狁沐浴在月光下的模样,却教他看得出神了。 黄金般发亮的发丝攀附在金狁身上,那原本该是一头乌丝,现在却反射着月光而透露出澄黄的色泽,就如同高挂半空的明月,清澈又澄明,而且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感觉,教唐烨飞这个养过各种珍奇异兽、见多识广的大将军,也要被这异样的美而慑去了心神。 金狁……果真是神兽啊。 「咪呜……」 不管自己现在的摸样好不好看、美或不美,总之撞上地面的膝盖,让金狁痛得双腿蜷缩在地上哭泣,一双如宝石般的异色眼眸覆上了泪水。 「别……别哭。」 唐烨飞被这轻声呻吟拉回心神,见金狁痛到哭出来,只好努力说着不甚习惯的话语,声调甚至有些僵硬,毕竟在过去,他可从没安慰人的经验。 可惜唐烨飞努力归努力,效果却不怎么显著,而金狁因为痛到动不了,只好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然后勉强分出一只手去拉住唐烨飞,在揪住他衣袍的瞬间,金狁立刻往唐烨飞的怀里钻去,窝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从没遇上这种事的唐烨飞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才伸出双手抱住金狁。 他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是否在任何地方见过旁人安慰哭泣的孩子?又是怎么个安抚法? 「别哭。」唐烨飞再度以生涩的语调开口,只是声音已明显柔和了些。 想起在军营里,每回有士兵伤亡时,似乎都有人在掉泪。 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替弱者哭泣,但是他倒还记得,一旁的同袍是如何安慰泣不成声的军营弟兄。 「别哭了。」 轻柔的声音吐自唐烨飞口中,缓缓抬手,开始轻拍着金狁的背和微颤的肩,希望能藉此哄停金狁的哭声。 「痛……」 或许是这法子奏效了,金狁好不容易停止哭泣,微皱着眉头抓紧唐烨飞的衣领,单纯又略带无辜的眼神直盯着唐烨飞瞧,模样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讨安慰。 「膝盖痛吗?」 唐烨飞意外的发现,只要他放轻一点声调,金狁似乎就会变得乖一点,也比平时听话些。 抱起金狁,唐烨飞席地而坐,让金狁窝在自个儿腿上,然后才拉高了他的裤管查看伤势。 因为疼痛,所以金狁乖乖地坐在唐烨飞的怀里,把头靠在唐烨飞的肩上,朝着他耳边淡声吐了句应答:「有将军,就不痛……」 气息吹拂在耳边的瞬间,唐烨飞只觉得一股酥麻感迅速往脑门攀升,让他抱着金狁的双臂忍不住一紧,勒住了金狁瘦小的身躯。 过去就算是再美的女人贴在身上他都没什么感觉,怎么金狁不过是轻声一唤,他就感到全身不对劲,甚至四肢百骸都松软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想与金狁交心,可不是想与金狁有肌肤之亲,可金狁每回对他纠缠的举动,却又处处像在引诱他。 古书是不是又写错了?莫非记载有误?他应该做的是与金狁交合,而不是与金狁交心? 扯着裤管查探伤势的手指僵硬地停下,唐烨飞无言地瞪着怀里的金狁,瞧着那一头泛金的发丝在眼前飘动,再看着那双异眼瞳仁直勾勾盯着自己,他错愕地发现,就算真的要他与金狁交合,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 月光洒落在院内的凉亭栏杆上,将倚着凉亭圆柱的唐烨飞身影拉得老长。 本想叫金狁在石椅上坐下,无奈他连曲起脚坐上去都不肯,唐烨飞索性坐在地上将双腿打直,任由金狁充当坐垫。 金狁舒服地趴在唐烨飞的腿上,又是舔手、又是擦脸,散开来的金色长发,因为他的动作而不停地往额前和颊侧飘去,妨碍了金狁洗脸的动作,使他只得一次又一次不耐烦地将长发拨开。 「别甩了。」 唐烨飞被不停飘动甩开的长发波及,只得掩着脸闪开,末了干脆解下自己发上的饰带,将金狁的金色长发绑起来。 「长了,麻烦。」 在猫儿的模样时,金色的毛皮再长,也没这头长发碍事,所以对勾了唐烨飞视线的柔顺金发,金狁只觉得厌烦,不过现在让唐烨飞整理过,总算不会掉到眼前盖住视线。 为了表达感谢,金狁依照惯例,抬头舔着唐烨飞的脸颊,不管是脸颊、鼻梁或是嘴唇,都照舔不误。 「慢点。」 唐烨飞忍受着这满脸口水的谢意,开始越来越觉得自己所猜是对的。 又是舔、又是抱、又是搂,还抢着跟他同床共寝,这些行径实在是让他不得不这么联想。 「金狁,你不是在勾引我吧?」好不容易拨开金狁的脸,避开舌头的攻击,唐烨飞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若说交心只是误传,交合才是正解,那他要得道成仙岂不更加容易? 但交合需在交心之后才算,又或者是与金狁交合即可? 倘若今天有人强迫了金狁…… 一想到那景象,即便只是虚幻,也让唐烨飞皱起眉心。 金狁是他的,谁都不许碰,他也不会让的。 不管交心还是交合,金狁都只能跟他,所以一定得问个清楚不可。 「勾引?」金狁停下动作,疑惑的望着唐烨飞好半晌,然后才恍然大悟似的眨了下眼睛,「这样不是勾引。」 金狁像是想说明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努力以自己会的字汇回答唐烨飞的问题,只是想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词来表达,最后干脆放弃语言,以直接的行动做答复。 他离开凉亭,往旁边的草丛东翻西找,整张脸埋在杂草之中,直到疑惑的唐烨飞想开口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时,才咬着东西回到唐烨飞身边。 「这个才是勾引。」吐出一颗红色的小碎石后,金狁抬起沾满泥土的脸庞,对着唐烨飞笑道。 「这……」 唐烨飞瞧着掉在掌心的小碎石,只是颗很普通、不起眼的红石,既不珍贵、也不漂亮,唯有在反射月光时,才会暴露出一点点的美丽。 「这个……是勾引?」 他越来越迷糊了,给他石头跟勾引有什么关系? 不对,若说给他石头是勾引,那么金狁舔他的脸又是为什么? 「这个给将军,是勾引……所以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就像人类的下聘一般,金狁找了漂亮的石头送给唐烨飞,而唐烨飞收下,便是愿意与他共组家庭。这样的关系,同等于人类的婚嫁制度,这才是唐烨飞口中的勾引。 「只能……」唐烨飞楞了一下。 虽说他不太去关心旁人,基本的礼仪制度他可还是知道的,瞧金狁这态度和话语,听来还真像是媒婆上门下聘。 要他跟金狁在一起?这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该弄清楚的事,还是要分清。 「金狁,你想跟我在一起是吧?」 唐烨飞晃了下手中的石头,再度确认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快就得到金狁的交心,虽然高兴,不过对于金狁老爱舔他的举动,他还是感到不解。 「那你平时舔我是为了什么?」他可不觉得自己身上随时沾染着食物的味道。 「感激、高兴、喜欢。」金狁说着,再度往唐烨飞脸上猛舔,而满脸的草屑泥土,自然也分给了唐烨飞。 「好了。」唐烨飞可没兴趣跟金狁分享草屑和泥砂,他拍掉金狁脸上的脏东西,提起衣袖擦干净,才定声问道:「所以你……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与神兽「交心」了吧?看来并不难。 幸亏自始至终他都好生照料着金狁,不然的话,金狁岂不是早被人给骗走? 虽然他也是打着利用金狁成仙的主意,不过看在金狁如此忠心的份上,他可以考虑成仙、登基为帝之后,继续把金狁留在身边。 「喜欢你,要跟你在一起。」 金狁趴回唐烨飞腿上,满足的窝在居心叵测的饲主怀中,完全不晓得唐烨飞打的是什么算盘,径自为唐烨飞接受了自己的求爱高兴。 「那就在一起吧。」 唐烨飞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不过他为的,却非接受金狁的求爱,而是因为自己离成仙不远。 也许这是点小小的背叛没错,不过他可以将金狁一辈子留在身边,免得让其它人成仙,这样……也算得上是信守承诺,足以弥补对金狁的谎言吧? 是的,他没有背叛金狁,根本没有,因为他还是会留下金狁的,所以他没有背叛,根本没有。 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他人,唐烨飞反复地在心里这么告诉着自己,好似不这么对自己洗脑,就无法面对金狁开心的笑容。 晨光乍落,洒满了床帐,唐烨飞抽动了下眉梢,对于窗外映入的阳光感到些许不悦。 怪了,他昨晚睡前明明关了窗的…… 低喃了声,唐烨飞决定起身关窗,只是身子一动,才猛然发觉自己身下那团凹凸不平的物体,竟是被压住的金狁,而且还缩在他怀中睡得极沉。 楞了楞,瞪着压在身下的漂亮少年,唐烨飞的幽眸张而复眯,浑浊不清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这才忆起昨夜的事来。 由于金狁对他求爱示好,他也认定这是交心之举,所以就拋开了什么道不道德、男女之分的问题,搂着金狁上床欢爱。 虽然金狁很努力地勾引他,拼命舔着他,未了甚至想爬到他身后,以野兽之姿交合,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可不想被个小少年吞了,有失尊严,因此索性翻了个身,把金狁给吃干抹净。 至于金狁根本没多想什么,只是惦着唐烨飞对他的好,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是他抱唐烨飞、还是唐烨飞抱他,都无所谓。 虽然不怎么习惯人类姿态的欢爱,但是唐烨飞也没让他感到不舒服,所以他也乐得任由唐烨飞搂抱,直到累瘫了,才在唐烨飞的怀里一觉到天亮。 而金狁也因为真的累坏了,所以唐烨飞起身的动作依然没能吵醒他,反倒抓着唐烨飞的手指继续睡,还睡得极沉。 「真会睡……」 唐烨飞想把手指抽出来,好起身去关窗,偏偏金狁却死抓着不放。 伸出手去,原是想叫醒金狁,可一想到昨夜金狁在他身下反复呻吟的热情模样,再瞧瞧金狁一身的青紫瘀痕,他的动作却在指尖触上金狁的同时,变得柔和了点。 沿着脸颊滑过柔嫩的曲线,唐烨飞发现金狁变成少年的姿态不但纤细还娇小,若非昨夜已经欢爱过,还真要怀疑这样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欲望。 虽然跟神兽交欢是有些诡异,但是…… 唐烨飞不得不承认,昨晚的欢爱竟是他冷却一生感情以来,难得的一次放纵。 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成仙?还是因为这单纯的生物真的认定了他不会叛他而去,所以才心安的与他交欢? 半撑着身子细看金狁的睡容,唐烨飞难得地发起呆来。 「咪……」 睡昏的金狁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发出细小的声音,也勾回了唐烨飞的思绪,只是依旧没醒。 虽然张开了眼睛,还看了唐烨飞一眼,但只顾着将手臂伸向成为情人的饲主,把人又拉回床上,然后挪动身子,贴着唐烨飞的胸膛汲取温暖,甚至探出舌尖,往唐烨飞的胸前舔了两下。 「昨夜累成那样,还不够吗?」 唐烨飞感受着胸口的温热和微湿,那粗糙的猫舌触感,在此时竟能轻易撩拨他的本能。 「不够……」 金狁半握的手掌跟着贴上了唐烨飞的身子,整个人又往情人身上贴近,脱口而出的回答却与唐烨飞的问句无关。 这句不够,指的是因为昨天夜里的激烈欢爱,所以睡这么一会儿,不够恢复体力,他还想挨着唐烨飞,暖暖的睡个好觉。 「不够?」唐烨飞低头往金狁的耳上咬去,「那简单,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咪!」这样的亲热可让金狁突然睁大眼睛,清醒过来。 因为耳边传来的酥麻感,连带勾起其它的本能反应,令他想睡也睡不着了。 「怎么了?」唐烨飞的舌尖直往金狁的耳背窜去,边吐着热气,边低声续道:「不是说不够吗?」 金狁虽然不太像个人,但是在床上的时候,倒是热情无比,而且反应有趣,比他至今抱过的女人都来得特别。 毕竟金狁不受礼法约束,所以表达出来的情绪和动作真实又直接,想睡就睡,想要欢爱,自然也不会躲躲藏藏、扭扭捏捏的,因此在唐烨飞的挑逗下,这个「不够」就从没睡饱,真的变成那档事还不够了。 金狁拱起背,全身的皮肤也跟着烫了起来,因为想与唐烨飞欢爱,所以勾住唐烨飞的肩膀,爬到情人背后,想把唐烨飞给吞了。 「喂,你给我下来!」唐烨飞没想到金狁还不死心,只得伸手把他扯下,压回床上去…… 那紧密结合的感觉令他忘了一切,从身分到升仙的念头,好似都在剎那间离他远去。 甚至,令他感到解脱痛楚般的轻松。 这不会是金狁在教导他如何升仙吧?否则向来感觉沉重的他,又怎能得到如此愉悦的快感? 「金狁…」 唐烨飞觉得脑袋里的烦恼似乎在瞬间被金狁给吸光了,让他只惦记着与金狁求爱这事,就连外边传来吵杂的声调都恍若未闻。 「王爷!这……这里是将军的寝室,请让小的先通报一声……」 总管的焦虑声伴随脚步声传来,终于稍稍拉回唐烨飞的神智。 王爷?哪个王爷?总管怎么不拦着人?他现在根本不想管事,不想跟金狁分开。 「王爷!您就这么进去真的不太好啊!」 慌张的声调持续刺激着唐烨飞的听觉,总算让他清醒了点。 王爷来了? 不管是哪个王爷,他现在正跟金狁欢爱,这副样子被瞧见还得了。 刚想哄金狁暂时「休战」,好让自己起床更衣的唐烨飞,在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之前,门板就已被推开,而总管口中那位拦都拦不住的王爷,则已大剌剌地跨门而入。 第四章 「早说你在忙,我就不进来了!」 总管口中的王爷刑尚清瞧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景,没太大的反应,倒是先轻笑一声。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男人,就没什么好害臊的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看唐烨飞身下的少年,原本想说自己打扰了唐烨飞的好事,为了避开女方的尴尬,还是先离开在外边等等,却没想到床上打得火热的两个人居然都是男人,所以他索性挥退总管。 「我找唐将军,这没你的事,下去吧!」半点不客气的命令吐自刑尚清口中,他挥挥手示意总管离开,然后就往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完全没有暂时回避的打算。 唐烨飞面有难色地退出金狁的身子,随手捡起一旁的衣物套上,又将被褥拉高,罩住了金狁的身子,才一脸紧绷的看向刑尚清。 「不知王爷特地前来,有何要事?」 这刑尚清向来是他感到最头痛的人物,虽然是朝中的大闲人一个,却也是当今皇上的幼弟。 虽然刑尚清没什么功劳实迹,但偏偏皇上宠爱得紧,所以封了个逍遥王爷的虚职给他,并非正式官位,亦无权责,就只是坐领干薪享受荣华富贵。 至于刑尚清本人,则是个性与封号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只是逍遥,在唐烨飞眼里看来,刑尚清这人根本是毫无章法可言,反正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是个惹祸精、大麻烦。 原本这刑尚清应该是与他没什么牵连的,两人充其量只是朝中同僚,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逍遥王爷平时老爱找他喝酒,三天两头就拉着他一起胡扯些有的没的。 唐烨飞虽然不喜欢刑尚清,也不想与他多有纠缠,可是为了方便在朝中做事,也只能与这个皇上最重视、疼爱的小弟刑尚清维持良好关系,确保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哪知道今天竟会碰上这样的状况。 「要事没有,我不过是好奇心重,想看看传说中的金狁罢了!」刑尚清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轻轻一甩,便让满开的扇面遮去了半张容颜,只露出他的明亮眼瞳,直往唐烨飞身后瞧去。 虽然他满嘴说着想看这阵子在外头传开来,说是唐大将军从猎户手中收购走的金狁,可他的眸光却老是带着戏谑,往床上的少年打量。 瞧那少年自被中探出半颗脑袋,一脸傻呼呼、张大眼的单纯模样,让刑尚清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金狁?」唐烨飞眉梢一紧,把脸上的表情绷得更硬了点。 是谁那么大胆子说出去的?他明明吩咐过下人不许走露半点风声,若有人问起金狁,就当是死了的…… 「若是想见金狁,那可就要让王爷失望了,因为那金狁早已伤重不治。」唐烨飞瞪着表情老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的刑尚清,依旧坚持不透露金狁的行踪。 即使他已经与金狁交心求爱,但却尚未成仙,所以在这个紧要关头,绝不能让任何人夺走他手里的金狁。 这金狁……只能是他唐烨飞的! 没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独占欲早已压过了成仙的念头,唐烨飞不自觉地紧握住被子下面金狁的小小手掌。 「咪呜……」过大的力道让金狁忍不住发出悲鸣,想把手自唐烨飞的大掌中抽出来,可惜因为力量大不过唐烨飞,拉扯了半天却徒劳无功,只好出声表示抗议。 而这异于常人的特殊声调,也立刻引起了刑尚清的注意。 「咪呜?」刑尚清听见这声调,忍不住将视线定在金狁身上直打转。 打从刚才一进门,他就觉得唐烨飞搂住的少年生得漂亮标致,所以虽然讶于少近女色的唐烨飞会养个美少年在家,却也同时明白了唐烨飞的感觉。 倘若对象是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那可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会感到心动,只不过……这少年细小到像猫儿一般的叫声,听起来真是够特别了。 「王爷,您是来找我的吧?」见到金狁吸引了刑尚清的注意力,唐烨飞立刻把金狁稍稍往自己身后藏去。「在这里不便谈话,还请王爷移驾前厅,让下人先为您沏壶好茶,备上茶点,我换件衣服就来。」 他身边的下人们都知道不能打金狁的主意,那是因为他是主子,可逍遥王爷不然,刑尚清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儿,若他对金狁起了兴趣,那可麻烦了。 「我不是找你,我是想看难得一见的金狁,不过既然你说金狁死了,那也就没办法了。」 看着唐烨飞宠溺无比的动作,刑尚清只当他是怕自己抢了那个美少年,反正他没什么兴趣夺人所爱,所以很干脆地接受了唐烨飞的提议。 收扇起身,刑尚清打算先到前厅等着,让唐烨飞慢慢换衣,只是就在他前脚正要踏出门槛之际…… 「金狁没死,我还活着……」 细致的声调吐自金狁口中,透着疑惑的异色眼眸直往刑尚清的背影望去,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声应答,却给唐烨飞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话一出口,引得刑尚清停住脚步,也让唐烨飞的身躯在瞬间僵硬。 刑尚清错愕地回头,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你说什么?」 「原来将军买了金狁回家,是真的啊!」 刑尚清满脸笑意的递上水果给金狁,看他用嘴巴咬吞的模样,忍不住迸出低笑声。 「的确,他是挺像猫的……」 经过了唐烨飞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外头传说唐将军买了猫儿一般的金狁养着,竟是这样的意思——一个声音和动作都像猫儿的美少年。 虽然知道对惯于欢场玩乐的达官贵人来说,普通花街的歌姬舞妓已吸引不了他们,所以有些人口贩子会找来漂亮的少年、少女调教,为的是满足这些贵客的胃口,好让商品卖个更好的价钱,但这些事他向来只是听说,却从没见过。 没想到唐烨飞居然也好此道,养了只「猫儿」在家,想来金狁这名字,八成是因为少年的眼睛,恰巧和传说中的神兽金狁一样,才想到这么起名,并把这孩子养成像小猫一般的习性吧。 「是的,金狁来自国外,这习惯也是特别调教的,希望没吓着王爷。」 唐烨飞此时只能庆幸刑尚清曾经见过来自西方异国的使节,还记得他们那批人几乎清一色蓝或绿的眼珠,让朝中臣子啧啧称奇,因此这么对刑尚清解释倒还算容易接受。 「小金狁没吓着我,倒是你挑了个少年带在身边,我比较惊讶。」 刑尚清面露笑意地摇头,乌黑的瞳仁直往唐烨飞身上打量,他举起折扇晃了晃,最后才靠在颊边,半掩着双唇小声地笑道:「难怪我每回找你上花楼听小曲、赏美人,你总是兴趣缺缺,原来……唐将军是这样的喜好啊!」 「是,让王爷见笑了。」尽管原因不同,但唐烨飞如今也只能顺着刑尚清的话接续下去。 「不过,这孩子当真是可爱极了。」刑尚清把视线转向拼命吃着水果的金狁,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金狁没去注意唐烨飞和刑尚清在说什么,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甜美的水果上,直到刑尚清喂光了盘中的水果,没再拿下一片给他,金狁才伸出舌头,想要舔食刑尚清指尖沾染的甜汁。 「金狁!」唐烨飞眼尖地瞟见金狁的动作,立刻出声阻止,「我说过不许舔我以外的人吧?」 倘若让金狁舔了王爷,那种人不该拥有的粗糙猫舌,便会让王爷发现,所以唐烨飞连忙起身,将金狁抱到自己腿上窝着,免得金狁露出本性,让刑尚清看穿他的真面目。 「咪呜!」 唐烨飞的动作看在外人眼里,只会当大将军对男宠疼爱的紧,但对金狁来说,这样的斥责怒吼却让他害怕,所以听见唐烨飞开口骂人,整个身子瞬间僵直,倘若现在并非人形,恐怕全身的毛都会跟着竖起来吧。 「你吓到他了。」对于唐烨飞的独占欲,刑尚清只是轻笑。 怎么唐烨飞居然防金狁与人亲近防成这样?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少年吧! 「规炬就是规炬。」 唐烨飞抱着身子僵硬的金狁,心里竟有那么点罪恶感浮现,毕竟金狁是猫,要他学着人的模样已不容易,而且还得记得他的教训和命令,说实在话,以「一只猫」而言,金狁已经很乖、很受教了。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交了心,若他对金狁太凶,不知道金狁会不会丢下他找旁人去? 一想到这点,唐烨飞发现自己的心里不知为何闷了起来,甚至感到些许不快,更有着泛酸的寂寞情绪在不停发酵。 他想把金狁留着,除了让人不能再与他交心之外,还能时时刻刻见到金狁…… 十指松了力道,不再紧勒,而是搂抱着金狁的身子,唐烨飞眼神一缓,轻声道:「乖,还想吃的话,我让下人把甜果子的蜜汁整碗端给你,但是别到处舔,免得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一半是作作表面功夫给刑尚清看,一半则是真心在安抚金狁,顺道为那莫名萌芽的罪恶意识对金狁表露歉意。 他并不想吓着金狁的,见他缩起身子,总觉得心里比金狁更不好过。 「不吃了……」金狁缩了缩肩膀,却没接受唐烨飞的好意。「不舔外人,也不舔将军了……」 金狁难得的耍起脾气来,而且就像唐烨飞所担心的,因为唐烨飞老爱吼叫,金狁索性决定最好离他远一点。 打定主意之后,金狁便推开唐烨飞,想从情人的腿上爬下来。 「金狁!」唐烨飞搂住金狁的腰身,硬是把他抱回腿上,「你想去哪里?」 听出金狁在闹脾气,唐烨飞更不敢放开,免得一个不留心就让金狁跑了。 「不跟你一起!」 虽然力气没唐烨飞大,金狁还是不死心的挣扎着,甚至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叫出声,还张口咬了唐烨飞的手臂。 「金狁……」 唐烨飞瞧着金狁发起脾气,甚至难得地尖叫起来,知道自己刚才必定是吓着他,被咬也算是活该吧。 不过虽然不太痛,但是这么给只猫咬住,手臂还是挺不舒服的。 更何况他怎么说也算是金狁的主子,就算两人交心、求爱,也不代表金狁就可以要任性。 「快点松口,金狁!」 若在过去,唐烨飞大概会直接甩金狁一个耳光,处罚他没规炬,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打不下手,甚至…… 轻轻的把金狁的头搂近,唐烨飞往金狁的颊上烙了个吻,火烫的气息直往耳际攀去,热得金狁的身子逐渐发烫起来。 「对不起,别气了,你要怎么舔都奸,但是只能舔我,可以吧?」 这是他曾经承诺过的,只是他鲜少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过如今他知道了,金狁果然不如表面上那般好驯养,即使性子温善,却也有一定的情绪起伏和脾气,半点都疏忽不得。 不过柔声轻哄确实比大声斥责有用,金狁听见唐烨飞的道歉,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虽然松了口,没再咬着唐烨飞,但一肚子的委屈仍在,所以皱起眉头,不高兴的瞪着唐烨飞。 「不舔你了,生气!」 不再贴着唐烨飞,也不往情人怀里钻,金狁宝石般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满是对唐烨飞的抱怨。 「金、金狁……」 「生气」两字对唐烨飞来说意味着双重打击,一是与他分离不再交心,二是他心里泛开的莫名愁怅,而这两种情绪他都不想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希望金狁舔舐的一天。 「好了,我给你很多果子、很多糖、很多清水,别生气了。」想来想去,唐烨飞还是只能想出收买人心的方法。 以物易心向来是他收伏旁人的利器,只是不知对金狁管不管用? 「不要!」金狁转过头去,像是不愿再看唐烨飞一眼似的,「将军讨厌我,所以大声说话。我不要糖,不要果子,不要清水,不要你了!」 一句「不要你了」,震得唐烨飞差点喘不过气来。 「金狁!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讨厌你,我喜欢你……一话音一顿,急得什么安慰之词都脱口而出的唐烨飞倏地止住了声调。 他说了什么?喜欢?他喜欢金狁? 那不该是他的意思,那种对他的登基大业完全没有帮助的情感,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思绪里? 他喜欢这只神兽吗?对一只像猫又像人的神兽,甚至…… 金狁变成人形的时候,可是个少年,而不是姑娘啊! 之前他妥协,接受金狁的求爱,甚至与他欢爱,为的只是实现他的成仙之梦,所以才能不在乎这些问题,可现在,就算撇开金狁是神兽这点不谈,他们都是男人,这点必为众人所不容的。 在细想自己到底是否真对金狁动心之前,唐烨飞的脑子里已然混乱,甚至想到日后相处相爱的问题去,却忘了他光是思索这些,就足以表露他对金狁的感情到底有多么的在乎。 「看来……唐将军真的很喜欢金狁啊?」 浅浅的低笑声打断了唐烨飞的苦恼,让他一惊。 转过头去,唐烨飞这才想起来,刑尚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只是看着他们两人吵架,刚才他一心惦着跟金狁解释,却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逍遥王爷。 「王爷是误会了,我对金狁……」 唐烨飞皱起眉头,一句简单的「不是这种感情」怎么都吐不出口,怕说出来金狁会难过;不说,他自己又闷得不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这感觉到底该怎么解释? 「你也甭辩解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看过你这么慌张和困扰的模样,看来……」刑尚清长腿一抬,举步离开椅子,走到了两人身边,伸手以折扇托起金狁的下巴,让他稍稍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柔声笑道:「这孩子,八成不只是你的男宠。」 正确点说,应该是唐烨飞的爱人吧。 「王爷是指?」唐烨飞眉心一蹙,没想到金狁不是他的男宠一事,居然会马上被逍遥王爷给看穿? 「嗯……没想到华苍国内赫赫有名的冷血将军,原来是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你啊。」 刑尚清把脸挨近金狁细致的面庞,唇角扬起了意味不清的笑容,「倘若这孩子是个姑娘,现在我大概得称一声将军夫人了吧。」 「将军……夫人?」唐烨飞陡然一惊,却也在同时放松了心情。「慢点,王爷,您该不会是在暗示我,说我对金狁……」 逍遥王爷这意思分明是在说他爱着金狁。 他的样子像吗?态度像吗?真的爱上的话,他会没感觉吗? 这怎么可能?他与金狁……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他给金狁温饱和居所,金狁让他成仙,就这样而已,这才是对的。 再说,今天就算金狁并非神兽好了,他……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少年! 不,他心里的感情应该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第五章 金狁毕竟性善又单纯,所以事情过了就过了,没给放在心上,王爷回去后,他照样在唐烨飞的房间和床上到处爬、到处滚,还在唐烨飞的身上扭来扭去,磨蹭着撒娇。 但是,唐烨飞的反应却与他恰恰相反,脑子里还在为早上刑尚清对他下的结论苦恼着。 他爱着金狁吗?虽然在王爷看来,他这样的举动是保护、是疼爱,甚至希望金狁只留在他身边,不多看别人一眼,可这真是爱意吗? 他原本的意图,应该是将神兽留在身旁伴他一生,助他成仙,然后登基为王,可不是要与这个会变成少年之姿的神兽大谈感情,然后变成爱侣啊。 可现在这荒腔走板的发展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太过在乎金狁了?甚至弄错了方向? 会吗?他会爱上金狁吗?这个有着少年样貌的神兽? 他有可能抛下身分道德的束缚去爱金狁吗? 他这个人应该是除了自己的功成名就之外,根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 像他这样的人,会懂得什么是爱,进而去爱吗? 「给你。」 在唐烨飞径自烦恼时,金狁又咬了漂亮的小石子到唐烨飞面前,还高兴的舔着唐烨飞的脸颊邀功。 「这……」 唐烨飞摸着金狁咬来的石子,发现上边绘着花样,这才发现它根本不是石子,而是之前打破的花瓶碎片,至于会留在房里,八成是因为下人没打扫仔细,所以在地上蹭来蹭去的金狁才会找到它。 「这个会割伤你的。」摸着碎片有些锐利的边缘,唐烨飞忍不住按住金狁,仔细察看着他的嘴唇。 只是当他的手指触上金狁的唇,那柔软的触感却又令他微楞。 他是怎么了?居然会关心起金狁是否受伤? 不是的,他应该只是在保护金狁,免得金狁死掉,让他无法成仙吧? 唐烨飞很努力的想说服自己,说他并不在乎金狁的感情,只是想要利用他,可是他的心情却在看见金狁唇上完美无瑕、没半点伤口之际,立刻放松了下来。 这大起大落的思绪令他难以适应,因为过去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物,为什么如今却对一只神兽、一个少年这般在意? 唐烨飞反射性地握紧了拳头,没注意到紧握着碎片的掌心渗出了些许血丝,直到这阵痛感让他皱眉,这才张开手掌,想替自己上药。 在瞥见染血的花瓶碎片时,唐烨飞其实大可将它丢掉的,但一想到金狁的笑脸和好意,便将之挑起,好生轻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唐烨飞自嘲似地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错乱了。 「这个也给你。」 没发现唐烨飞被自己送上的好意割伤了掌心,金狁又在房里东翻西找,把放在柜子下层的夜明珠从盒子里翻出来,咬着发亮的石头来到唐烨飞脚边。 拿唐烨飞的东西送给唐烨飞,说起来是怪了点,不过对金狁来说,他喜欢唐烨飞,所以努力找来礼物,想讨好自刑尚清回去后就眉头深锁的情人欢心。 「谢谢。」唐烨飞吐出鲜少用到的词句,刚要伸手摸摸金狁,却在想到自己的手染上血迹的同时停住,让大掌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金狁的头顶上。 见唐烨飞楞住没给自己夸奖,金狁伸手扶着唐烨飞的手臂,努力学着人类以双脚站立,好不容易才贴近了情人的脸。 「你生气,不高兴了……」舔着唐烨飞的唇,金狁努力说着自己的用心,「我找东西给你,让你高兴。」 「金、金狁……」唐烨飞瞧着金狁有些颤抖、却又努力挺直的双腿,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染不染血的问题,只是慌忙伸手搂住金狁的腰身,就怕他一个不留心滑倒。 软而热的身躯贴近了自己的胸膛,让唐烨飞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金狁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即使他对金狁凶、对金狁大吼,甚至是想利用他,可金狁似乎永远都毫无怨尤。 现在,他甚至为了讨自己欢心,还拼命地站了起来。 平时在他身边的人,讨好他必定是有所图,可金狁,就算不问、不查、不探,也知道金狁绝对没那个心思,所以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就像之前所说的,只是「喜欢」而已。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并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同样地,也没有让任何人喜欢过,可金狁却给了他无条件,甚至不求回报的感情。 唐烨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颤抖,为着一个从没遇过的情况和抉择,也为了从没打算面对的未来,以及不肯去相信的承诺。 「金狁,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一辈子……都不背叛我?」 「一辈子?背叛?」 两个鲜少听到的词,把原本就不太会说人话的金狁弄迷糊了,所以疑惑的望着唐烨飞。 「就是……」唐烨飞试着想解释清楚,「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我。」 他承认自己是贪婪的,想要一个完美的承诺,却又不肯先行付出。 「一直在一起,不管什么事都不离开……」金狁学着唐烨飞的语调,重复念了几次,想办法理解唐烨飞所说的话语,也希望自己能将回答说得清楚。 不过就在他烦恼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时,外头却传来吵杂的声音,让他没办法好好思考。 「你们!再过去是将军的寝室,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总管慌张的声音,再度并着脚步声传来。 唐烨飞眉头一拧,反射性地转身将金狁抱到床上藏了起来。 因为他听见了不少脚步声,总数至少超过十人,而且还混着盔甲与兵器互相碰撞的清亮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谁胆子大到敢提着兵器上门? 「将军?」金狁拉住了唐烨飞的衣袖,不了解状况傻楞楞地想往外爬,只因为不想蒙在被里,见不着唐烨飞的人。 「别出来,外边危险。」唐烨飞轻拍着让棉被盖住大半身子的金狁低声交代着。 至于有多危险,虽然金狁无法明白,但突然被猛力撞开的门板,却让他吓了一大跳,本能的缩进被子里不敢出来,只借着缝隙,偷偷瞧着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拖着长袍的矮小男子踏进唐烨飞的房里,声音听来极不客气,举起手中的澄黄滚动条,大声令道:「唐将军,皇上有旨,请您跪下接旨吧!」 金狁无法理解男子的话,只能把视线投向唐烨飞,只见他面对着宫里来的使者,表情冷漠,像是没听见对方说的话。 唐烨飞犹豫了好些时候,视线扫过眼前这批个个杀气颇重的卫士,才遵循旨意跪下,「唐烨飞接旨。」 他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下令,但是眼前还是不宜妄动,所以先听听皇帝的圣旨写了什么再来打算,是比较妥当的作法。 「肯接旨,还肯下跪就好!」公公扯起冷笑,没立刻宣读圣意,倒是莫名其妙的说着带些嘲讽意味的话语。 唐烨飞蹙眉抬头,语气带着怒意说:「不知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明白这圣旨里八成没写什么好事,但是连宫内使者都敢出言嘲讽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外传唐将军得了神兽金狁,可真有此事?」收起圣旨,传话的公公弯下腰来,与跪在地上的唐烨飞平视。 「乡野虚传,英明神武的皇上不会是误信流言了吧?」 唐烨飞瞪着公公,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在皇上面前扯他后腿,但是他绝不会把金狁交出去的。 「是吗?」仿佛早就知道唐烨飞会如此应答,公公微挑了眉续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若真没这事,外头怎会传得人尽皆知?我说将军,您自猎户手上买得金狁,我看确有其事吧?」 「我的确买下了金狁,不过却跟外头传的不一样,我买的可不是猎户抓到的神兽,而是从人口贩子手中买来一名唤作金狁的男宠,公公若不信,大可问问不久前才来作客的逍遥王爷。」唐烨飞面不改色地响应。 虽说这样表露自己的异样性趣是有些尴尬,但这却也是最佳解释,再加上稍早逍遥王爷又恰好造访过他的将军府,还误会金狁真是买来的男宠,所以这个理由就变得比辩称金狁已死还要合情合理,而且完美无瑕了。 哼!想要狐假虎威、虚张声势,他唐烨飞可不吃这一套,这使者想要问倒他,还早得很。 「不是我不信,问题是皇上信不信你这说词啊!」挥了挥手,公公径自在椅子上坐下,却放护国大将军跪在地上不管。 「现在宫里的人都说,唐将军为了长生不老养着金狁,却没将金狁献予皇上,所以皇上大怒,要我把金狁带回去……」顺手拿起桌面上唐烨飞为金狁准备的水果,公公毫不客气的屹了下去。「神兽也好,男宠也罢,还请将军把金狁交给我,让我给皇上带回去吧。」 「这莫须有的罪名,唐烨飞担当不起。」唐烨飞瞪着公公,不是为着他让自己长跪不起,却对他任意食用金狁的水果感到相当不悦。「这将军府里没有神兽金狁,公公请回吧。」 金狁是他唐烨飞一个人的! 不管是以神兽的身分也好,不管是否助他成仙也罢,又或者就像逍遥王爷说的真对金狁动了心,总之绝不交出去。 自古以来,违抗圣旨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好。 唐烨飞毫不例外地被冠以欺君之罪,而宫内的使者和一票卫士造访将军府的目的,自然也从领金狁回宫,变成了抢金狁回宫,至于唐烨飞这个忤逆圣旨、违抗皇命的大将军嘛…… 官再大都没用! 不是束手就擒,就是等着被扣上欺君妄为的大帽子,变成罪人一个。而唐烨飞很显然的两个结果都不怎么想要,所以不但没有交出金狁,而且还拔剑与卫士们打起来。 毕竟他原就没打算对皇帝效忠一辈子,所以什么圣不圣旨、命不命令的,对他来说跟耳边风没两样,仅供参考,不用当回事。 但是,如果皇上想动他的金狁……想都别想! 「快,你们几个,给我抓住这个叛贼,其它的人给我搜,一定要把金狁找出来!」公公在旁大声吆暍着,一边指派卫士制伏唐烨飞,一边叫人搜索屋内,想把神兽给找出来。 「滚出去!」唐烨飞狠狠地一脚往卫士身上踢去,伸手一挥,长剑抵上正要搜查床铺的士兵脖子,怒暍道:「这里是将军府,岂容你们放肆!」 「就算是将军府,你这个背叛皇上的反贼也不是将军了!」 公公虽然躲在角落,免得自己被波及,却依旧狐假虎威,拿着圣旨命令卫士。 瞧唐烨飞怎么也不肯让人靠近床铺,公公猜想金狁一定在棉被底下,立刻连声吼叫起来。 「你们是傻子吗?金狁就在床上,快抓啊!」 这命令一下,卫士们立刻丢开其它目标,全力往唐烨飞围攻,一名卫士甚至趁唐烨飞抵挡众人时,将被一掀,便要伸手抓神兽。 唐烨飞眼尖地瞥见,索性长剑一挥,直接将卫士的手臂给砍了下来,霎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床铺。 盖在身上的被子让人掀开之后,金狁见到的是满屋子的刀光剑影,还有卫士手臂上溅出的鲜血,不禁害怕的连声惨叫。 「躲到我后面去!」 唐烨飞被金狁的叫声分去心神,只得先护住金狁。 长腿一踢,撂倒了几名卫士,让他们重重地跌在地上,剑锋则扫过前仆后继想跳上床的卫士,在他们脸上开了血河,暂时吓得卫士们不敢轻举妄动。 「将军!将军!」见到如此血腥场面的金狁整个人吓傻了,只敢缩在床角,语带哭音的呼唤着唐烨飞。 「金狁!快过来!」 唐烨飞死命挡下攻击,只是面对卫士们毫不手软的攻势,就算再神勇的人也撑不了多久,所以他朝金狁伸手,想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保护。 「将军……」 金狁向来生活在没什么争执的山野里,何时面对过这等阵仗?这又是血又是惊叫的景象让他吓到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儿地窝在床上哭泣。 唐烨飞砍倒两名卫士,找了个空档转身去抱金狁,希望至少能拖延时间,让金狁不被这群人所劫,也让他可以找机会带走金狁,但是由于一心护金狁,却没能留心身后卫士的攻击,所以尽管成功地将金狁拉到怀中,但是直往他背后砍来的剑锋,却也在同时砍伤了他的背部。 一声闷哼之后,唐烨飞咬着牙搂紧了金狁,他知道这一剑让他伤得不轻,但是如果现在松手,金狁就一定会被带走,他不能也不愿见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你们休想……带走他!」 使尽力气以剑撑着自己,唐烨飞不顾淌血的北部,回身挡下卫士的下波攻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卖命,明明金狁可以再找,神兽可以再抓,但是……他知道,不是这只金狁,他不要! 他要的就只是身后这个成天舔他、咬他,连人话都不太会说,甚至刚学会站立的金狁。 想起金狁含笑叼着石子给他的模样,唐烨飞觉得背后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那是为什么?一道应该连药草都无法完全止痛的伤口,为什么只是忆起金狁的笑,就能让他轻松起来? 是不是就如逍遥王爷口中所说的,他……或许真是爱着金狁,只是毫无自觉吧。 「你们还不快动手,他抱着的就是皇上要的金狁啊!」 看见唐烨飞怀里的少年,不管到底是神兽或是唐烨飞的男宠,总之就是要抓金狁回去交差。 「将军,怕……」 金狁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的明白,这群人就像之前抓他的猎户一样,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害怕的缩在唐烨飞怀中哭了起来。 所幸金狁的体重很轻,所以唐烨飞抱着他丝毫不吃力,但是手边多护着一个人终究会妨碍行动,所以在突围的时候,搂紧金狁的半边手臂和身子又多挨了几刀。 血汩汩的流着,染红了他半边的衣袖,可唐烨飞依然死命力撑,终于带着金狁冲出房间,一路奔向马房。 「金狁,把眼闭上。」 唐烨飞受伤的身子已经没多少力气,勉强带了金狁上马,双腿一夹、缰绳一拉,瞬间马儿便冲出马房,直往将军府大门跑去。 「怕……」 金狁整个人缩在唐烨飞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个不停,却说不清害怕的情绪到底是来自方才想抓自己的宫内使者,还是马儿奔驰的速度,亦或是唐烨飞身上流个不停的红色鲜血。 「别怕!」 唐烨飞咬着牙,感觉到血一直顺着风飞出自己的躯体,但他若软弱下来,那金狁会更害怕,所以硬是撑起最后一分力气,带着金狁离开将军府越远越好。 只是……他该去哪里?哪边才保得住金狁? 抱着金狁在黑夜里奔驰的唐烨飞,由于身上的伤口太过严重,到了后来几乎失去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握着缰绳,直到身子一软,自马上翻身跌下。 在落下的瞬间,唐烨飞搂紧了金狁,就怕那柔软的身躯受到伤害。 所以尽管这一摔让他跌得不轻,唐烨飞还是护住了金狁。 「金、金狁……」感觉背上似有火在延烧,热与烫的感觉已经分不清,唐烨飞下意识地松了手,摸索着金狁的脸颊,低声道:「你……受伤了吗?」 「受伤……将军受伤了……」 金狁看着唐烨飞的手臂和染血的衣服哭嚷着,却不懂唐烨飞怎么会问他这个笨问题,因为他让唐烨飞保护得好好的,反倒是唐烨飞为了守护他弄得一身是伤。 「我没事……」 唐烨飞轻咳了几声,伤口与地上泥沙相贴的感觉让他相当难受,但是仍然仔细看着金狁,确定金狁没受伤后,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将军有事!」 混身是血怎么可能没事?金狁就算再笨,也知道受了重伤的后果,怎么说也见过山里的猎户狩猎,看过在捕兽夹里断气的动物。 因为不希望唐烨飞像那些受害的同伴一样,眼睛一闭就永远不会再和自己说话,金狁探出舌尖,舔着唐烨飞的脸颊,希望他保持清醒。 尽管金狁不爱血的腥味,那沾上舌头的呛人味道让他边舔边咳,但他还是努力舔去唐烨飞脸上的泥沙和血渍。 「要在一起,要和将军在一起::」 所以唐烨飞不能死! 「金……狁……」 唐烨飞觉得眼皮很沉重,尽管希望多看这个好不容易寻得的真爱几眼,但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他自私的希望留下金狁,虽然明白放走金狁是对金狁最好的安排,但他依然舍不得说出口。 而且…… 也没力气再多说什么了。 黑暗占据着他的视线,让他仅是动了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尔后,任何声音与景象,都让合上的双眼遮去了一切,不复听闻。 第六章 纵使迷蒙,视线内依旧闯入了不少景物。 唐烨飞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将军府内的房里,若非身上到处疼痛,而且房内那些原本被卫士打烂的摆饰都换上新货,且都是价值不斐的好东西,他大概会以为自己之前作了个恶梦,梦见宫内的公公带人来抢金狁。 可是瞧瞧眼前这一切,看来他与金狁所经历的事,并不只是个恶梦罢了。 「金狁?」唐烨飞忍着痛,很想起身却办不到,只得呼唤着金狁,希望他来寻找自己。 他知道自己昏过去,但依眼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和金狁应该都被带回将军府,那么金狁呢,他在哪里? 「你的宝贝没事。」刑尚清原本正窝在桌边看书,一听到唐烨飞的声音,就立刻走回床边。 「王爷?」唐烨飞疑惑地瞧着刑尚清,不懂他怎么会在将军府里。「你说……金狁没事?那么金狁在哪?」 「他好象很怕血腥味,待在这里一直不太舒服的样子,所以我让下人另外准备了房间给他。」刑尚清说的轻松,模样倒像把将军府当成了王爷府,态度极为自然。 「怕血吗?那他伤着没?」 虽然平时不太与刑尚清深交,但此时唐烨飞也只能问他,毕竟刑尚清算是朝里唯一与他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与他相交这么久也没有背叛过他,所以他的话,应该还算可信吧。 「一点伤也没有,你还真是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对于冷血到有名的唐烨飞居然宁可自己受伤,也要誓死保护金狁的状况,刑尚清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却也觉得佩服,看来他之前猜的没错,唐大将军是用真心在爱着这个男宠。 「那就好。」唐烨飞松了口气,毕竟在昏倒之前,他就一直挂着金狁的情况,得知金狁平安,总算安心一点。 「那么……皇上那边?」 解决金狁的危机,接下来自然是要对付皇帝,反正只要有人想与他抢金狁,是谁都不饶的。 「你是要问皇上想抓金狁的事吧?」 刑尚清替自己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彷佛这事叙述起来颇长。 「虽然有人在皇上那边乱嚼舌根,说你养了匹神兽,想让自己长生不死,甚至取皇帝之位代之,但瞧你现在伤重的模样,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倘若金狁真能让人长生不死,那唐烨飞还会让那些卫士们砍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吗? 所以想当然尔,这话一定是胡扯出来的! 「真是的!我就跟皇上说了,金狁只是你的男宠,不是传说的神兽,那些人居然硬说金狁是神兽,还能够幻化为人形,真是荒谬!」 由于刑尚清与唐烨飞的交情不错,所以曾在皇帝面前帮唐烨飞说过好话,无奈皇上气到胡涂,认定了唐烨飞一定藏起那不死妙药,所以才派公公来取,因而无端惹出这些麻烦事。 「是吗?」唐烨飞听着刑尚清的回答,心里依然担忧,无法安心。 「对了,那些长舌的太监和老谈怪力乱神的宫医,前几日都让皇上斩了,罪名自然是污蔑大将军你了。」 手中的折扇挥了又挥、摇了又摇,刑尚清云淡风轻地带过,可表情看来却是对自己的皇帝大哥有些轻蔑。 因为他很清楚,皇上只是在为自己的愚蠢行径找个台阶下,谁教他误以为唐烨飞真有长生不死仙丹,而让卫士们对唐烨飞这护国将军又砍又杀的,现在弄清楚唐烨飞根本没不死灵药,而且华苍国还是需要有才能的大将军后,索性把自己的愚蠢行为推给那些鼓吹他把金狁抓来的太监、宫医,然后再对唐烨飞大肆封赏,想掩盖自己的错误。 「所以,皇上不会再抢金狁了,是吧?」听到这儿,唐烨飞知道最危险的情况已然度过,因为皇上八成已信了他。 虽然说来可笑,不过皇上身边那伙人其实并没猜错他的心意,他确实想成仙、想当皇帝,只是在得到金狁后,这黄袍加身的既定戏码,却完全变调走了样。 「何止不会再抢了,皇上还把一堆有关金狁的传说古籍都扔了。」 至于起因,自然是因为这些书害他差点为金狁的不实传闻殃及无辜,让护国大将军被砍成重伤,所以拉不下脸的皇帝干脆把责任都推到古书上,命人全烧了。 「不过,因为这两天待在你这边闲闲没事做,所以我捡了几本过来打发时间,翻过那些笑话之后,才觉得难怪你会被误会,还真不是没理由的。」 瞧那金狁少年恰巧是异色眼眸,还性善厌血,书中又写着金狁能幻化人形,若非他原本就不信这些传说,八成也会认定金狁就是书上的不死妙药吧。 「听起来好像是我自找麻烦一样。」唐烨飞只是干笑几声,没再多言。 毕竟金狁是真、神兽亦是真,多说了只怕说溜嘴,到时候就算他不想成仙、当皇帝,只是想跟金狁在一起,大概也会给人渲染成居心叵测的叛逆份子吧。 「确实是自找麻烦,若是我,早给他改名了,成天金狁、金狁的喊,根本是让想长生不死的人来偷来抢。」刑尚清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唐烨飞的招摇不知该如何评论。 「买来时……就叫这名了。」 唐烨飞当初也只当金狁是神兽,只差没下锅煮了他,又怎么想得到为他起个别名? 「算了,反正是你的小金狁,爱怎么叫我也管不着,不过你得小心啊,书上写着吃了金狁的心就能长生,你可别哪天大意,让人挖了他的心,到时你想救都救不回来。」刑尚清边说,边拍拍放在膝上的古书叮嘱道。 「有这种事?」唐烨飞疑惑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搜寻来的古书里,没半本写着这样的记录啊。 看来,皇上与他查到的古籍并非同一批人记载的,因此内容也有所不同。 「果然乡野记载没个正式,这还真是本本不同。」唐烨飞的视线移向了他处,没再定在刑尚清身上。 盯着床顶好半晌,由于意志清醒许多,唐烨飞也总算能够整理脑海里那些古籍内容。 是了,如众人所见,他受了重伤、没成仙,所以古书上写的「交心」一词,自然是错误的,因为他虽与金狁交心,却依然是凡人之躯,但是刚才刑尚清所言,却让他意外听见了新的方向。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记载…… 「这么说你没看过宫里的书了?」 刑尚清翻开手边的古书,心想反正是打发时间,索性念书给唐烨飞听。 「这上边写着『金狁异眼,毛金似日,性善厌血,食果实清水,不噬血肉……』」刑尚清一一将重点读出,末了又笑道:「对了,上边还记载,金狁会说人话,亦能化成人形,人形的金狁发色沐浴在月光下就会变成金色,食其心能不死。想必皇上是见了这书才想抢夺金狁吧。」 「是啊……」唐烨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动。 原来,这才是正确的记载,不管是金狁的性情、食果的喜好,都与这书一模一样。 那么,食心得不死是真的了? 「对了,还有这本,写的更是完全不同了。说什么金狁毛金似日,瞳必异色,非白珠不食,非融雪不渴,肉可延寿;可另一本却又说,金狁是神兽,唯云雾方吞,与其交心能成仙……」刑尚清越念越想笑,索性将其它看过的书都搬来腿上读了起来。 「唉!这一堆笑话就像你说的,每本写得都不一样,真不知道皇上若抓到了金狁,又能怎么养、怎么交心、怎么吃?」 刑尚清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却不知道唐烨飞已经明白,哪本书所记载的是真实,而且正为此陷入沉思。 「总之,皇上总算明白没有可以让他长生不死的金狁这回事。」合上书本,再看看唐烨飞,刑尚清总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瞧唐烨飞伤重至此,事实为何大家不用问也知道。 不管是要吃、要交心,唐烨飞既然握有金狁,一定会好好利用,让自己成为不死的仙人,可他却依然是血肉之身。 「我想,日后皇上应该会少看这些老笑话,多做些正事了吧。算起来,这事还得跟你道个谢才是。」 虽然他这逍遥王爷生性闲散无比,国家大事更是懒得操心,但至少他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皇上成天顾着成仙、没好好管理国事,让华苍国衰败下去,那他也就别想逍遥过活了。 所以,对于让皇上醒悟的唐烨飞,他的感谢之意可真是打从心底说出来的。 「不,能帮上忙,我这伤也算值得。」 唐烨飞说着违心之论,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这忙帮得可大了。」刑尚清随手将书本搁回桌上,起身笑道:「所以,接下来换我帮你了。」 「帮我?」唐烨飞纳闷地望向刑尚清。 「反正你人都醒了,这华苍国大将军的身子我想是没事了,所以我回宫去帮你再捞点好处回来。」 光是听信谗言,就让唐烨飞被那些太监、宫医害到重伤,皇帝只是意思意思地丢了点赏赐,这哪成啊!所以,他一定要回宫帮唐烨飞这个还算谈得来的朋友,多向胡涂皇上要点赔偿。 「好处倒是不用,但是……多谢王爷。」 唐烨飞的脑子里有着混杂的思绪,乱得他无法好好思考,现下刑尚清要回宫,正好给了他一点清静。 「用不着谢,那我先回去,你好好静养吧。」 说罢,刑尚清便转身离开了房内,留下一脑子乱糟糟的唐烨飞,兀自思索他的问题。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唐烨飞的沉思。 「将军,您醒着吗?」金狁的声音跟着透过门板传了进来,「王爷说您醒了,要我过来看看。」 「金狁,进来吧。」 唐烨飞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下床去开门,把金狁好好抱起来看个仔细,但是身子却疼到无法动弹。 推开木门,金狁端了热汤进房,因为天色慢慢暗下来,还顺手把桌上的油灯点燃。 「我本想替将军送点吃的过来,但大夫说您昏迷多日,没办法马上吃东西,最好先喝几天热汤和稀粥。」 「金狁,你怎么……」 瞧着金狁顺手而且乖巧的样子,唐烨飞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先前只会要人抱和喂食的金狁联想在一起。 「怎么?什么怎么了?」 金狁坐在床边,舀了一匙热汤,替唐烨飞吹凉,再送到他嘴边。 「你真的是金狁吗?」 唐烨飞没张口喝汤,却是板起了面孔。 他所认识的金狁会哭、会撒娇,还会抱着他拼命耍任性、舔他的脸,可不是这等乖巧又说话流利的少年。 「将军怀疑我?」金狁拾起脸来望着唐烨飞,还颇不以为然的挑了眉,嘴角甚至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将军,您倒是说说,除了金狁,还有谁能生得这样的紫绿双眸?」 「你……」 唐烨飞瞧着失去单纯笑容的金狁,虽是一样的紫绿异眼,但是金狁的表情却显得骄傲,语气不再甜腻而是冰冷,那眸光里更藏满了心机,看起来…… 虽不令他喜欢,却也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边见过。 「你不是金狁。」 唐烨飞瞪着那双眼,觉得自己彷佛从紫绿的瞳仁中望见了自己。 是了,那是他的眼神,是他在算计着一切的笑容,可为什么会出现在金狁身上? 「我不是金狁,那会是谁?」金狁耸耸肩,看唐烨飞似乎没打算喝汤,干脆把汤碗往桌上搁。 「这问题,我倒想问问你!」唐烨飞咬着牙硬是撑起一只手臂,伸手往身旁的金狁探去,揪住了细瘦的手臂说:「你是谁?金狁呢?」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反正将军不信我,我说破嘴也是一样的。」 用力一扯,金狁将手臂从负伤虚弱的唐烨飞手中抽了出来,表情淡漠的站直了身子,更往后退了两步,没再靠近唐烨飞。 「要不我脱了衣服变回猫形,这样你就没得怀疑我的身分了。」 稍稍拉开衣领,金狁等着唐烨飞的决定,倘若唐烨飞一定要亲眼见到神迹才肯相信,大不了回复原形就是了。 「用不着,就算你会变成猫,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金狁。」唐烨飞定眼瞧向他,「再说,如果你真是金狁,性情为何与之前完全不同?」 狡诈、耍心机,还与他争吵,这些都不是金狁会做的事。 对于这个问题,金狁没开口回答,只是冷冷的睨了唐烨飞一眼。 他从桌上拣了本书,翻开其中有关金狁的记事,扔给了床上的唐烨飞。 「你自己看吧。」 「这……」 唐烨飞勉强爬了起来,翻开书后,才发现正是对金狁记录得既详细又少错的那本古籍。 不过,里头除了刑尚清方才念给他听的部分之外,还有一段金狁忌讳血肉的传说。 金狁不只是因为性善所以不食生腥,更正确点说,金狁乃是天地自然交合孕育的灵兽,所以血肉对金狁来说便是毒,虽不至于让金狁死亡,但是一但沾了血肉,就等于染上那生物的习惯、气味,所以假使碰到的是普通又温驯生物的血,影响倒不大,但若是尝了虎豹豺狼的血,那么其阴狠残忍的特性,便会盖去金狁的灵气。 简单说来,因为金狁在唐烨飞受伤倒地时,曾为了唤醒他而舔了唐烨飞的伤口,进而舔食了血液,所以原本的单纯性格,也在瞬间变得与唐烨飞近似。 只要是唐烨飞懂的事他都懂;唐烨飞的心狠手辣,他也能够模仿得维妙维肖,所以此刻要装成乖巧的样子并不是难事,但是看在对他有情有意,时时刻刻注意他的唐烨飞眼里,金狁却几乎是判若两人了。 「那你……」唐烨飞丢下书,脑子里尽是混乱。 血!金狁是因为舔了他的血,所以受了他影响,怪不得性情大变。 多可笑啊!他就是为了金狁才受伤的,可在他的拼死保护之下,金狁却变得不再像金狁。 这就是他背叛金狁的处罚吗?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未能以真心诚意对待无怨无求的金狁,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了?」金狁往椅子上一坐,和唐烨飞说话的语气傲慢又冰冷,「不就是像了唐大将军的金狁,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还真是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个性。」 第七章 唐烨飞此刻终于明白,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像这样的他,金狁居然还能接受、愿意与他在一起,那根本是神迹。 有生以来,唐烨飞头一次希望自己并不是这样阴狠、凶残的性子,否则金狁也不会受他影响。 「你再怎么讨厌自己,也没我厌恶你来的多。」 单手靠着桌面撑着自己的下巴,金狁恶狠狠地瞪着过去自己一心想要共处的唐烨飞。 「既然那么厌恶,那你干脆离开,把原本的金狁还给我。」 唐烨飞瞪向金狁,他知道此时与他谈话的人不再是性善的金狁,而是自己。 「还给你?还给你做什么?让你挖了我的心,好让自己长生不死?」金狁瞇起眼睛冷笑,「唐大将军这算盘打得可真好,想和我交心成仙,倘若成不了仙,再煮了吃也不迟。」 这是他从唐烨飞的鲜血里,跟着性格一并继承的记忆。 他全心信任的唐烨飞竟比猎户还残忍,骗他、诓他不提,竟打算活生生的将他烹煮吃食。 虽然从唐烨飞那儿学到了算计和心机,但本身的感情想法还是存在的,所以当他明白唐烨飞对自己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后,金狁承受的伤害可不只是变了性子而已。 他恨唐烨飞! 这份恨意出自唐烨飞的个性,起源却是情人的背叛。 「你……你知道那件事?」 唐烨飞吃惊地瞧着金狁,却不再从他眼中看见甜笑,而是憎恨。 「不,金狁,我承认我之前是这么打算,但是……」 如今的他,早已失去这念头了。 「但是什么?但是你来不及确定跟我交心能不能成仙,皇上就派人来抢我了,所以打不过卫士的你,就只能像丧家之犬一般,瘫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金狁狂笑起来,像是嘲笑唐烨飞的无能,同时也笑自己,竟然以神兽的身分,爱上了不值得信任的人类。 他将这份宛如胸口遭人撕裂的痛楚,尽付于这听似不带情感的笑声中,生怕原本纤细的性子,承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不是的!」 唐烨飞听着金狁的狂笑声,心口却像被人硬生生地划上几刀,涌出来的痛楚,远比之前被卫士们砍伤,还要来得疼、来得痛苦。 「我喜欢你!金狁,是真的,只是……我发现得太晚了!」 头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诉说的对象却不是那个会欣喜地黏住他的金狁,唐烨飞只觉得好痛。 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底。 很痛,他从来就不知道,被人从心里刺伤的疼痛,竟然远超过外在的伤口所带来的苦楚。 「喜欢?这感情对唐大将军的大业可没帮助啊!」 金狁敛起笑意,冷澈的眼神直往唐烨飞的脸上而去,在瞥见唐烨飞带些慌乱的眼眸时,一股疼痛从心底窜出,惹得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他明白这异样的痛楚从何而来,却不想受其影响,因为唐烨飞的残忍和狠心,早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他不想因为这一点眷恋,又将自己送回虎口,任人剖心吃食。 「我是真的爱你!」唐烨飞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金狁,也许我是说得迟了些,但是在我救你逃走的瞬间,我就懂了,我是爱你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 他现在说会不会太迟?金狁是否能变回从前的模样?又或者……至少别讨厌他,也别离他而去。 听见唐烨飞的表白,金狁瞬间动摇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感情在看待唐烨飞的,原以为唐烨飞也是这么爱着自己,直到碰上了唐烨飞的血,才发现自己错了,唐烨飞图的,不过是成仙与不死。 那现在搬出的这些甜言蜜语,为的是什么? 是浪子回头,真心响应他的感情,想爱他、守护他?亦或是怕他这难得的神兽跑了,那他一生的愿望也就跟着落空? 在懂了唐烨飞的狡诈之后,金狁选择了第二个*。 「你自己觉得……你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伸手一挥,将桌上的汤碗甩了下来,瓷碗碎裂之后,热汤跟着洒了一地。 「如果你是问过去的我,那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这是唐烨飞的真心,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谁也不信。 但是,金狁却让他有所改变。 「但是我知道,自己是爱你的。虽然,我不清楚那个感情是从何而来,但是我已经不想背弃你。」 唐烨飞觉得背上的伤口正在灼烧着他,只是没有心口来得疼痛。 血渗出了伤处,那是必然,因为他在挣扎,希望能亲自下床抱住金狁,吐露这迟来的真心。 看唐烨飞不顾背上的伤,努力想起身的样子,说没感觉是骗人的,只不过唐烨飞留在血液里的强烈意志,却深深影响了金狁。 「随信任而来的是背叛,而我最憎恨的便是背叛者。」一段曾是唐烨飞座右铭的话语,吐自金吮口中。 「我……不会相信你的。」 重伤让唐烨飞根本下不了床,即使他能够挣扎着坐起身子,但是背后传来的抽痛感却又令他立刻就瘫软无力。 就算他不知死活、不顾伤势下床,总管也会马上把他扶回床上,再请大夫来医治,就怕他的伤势越发严重,到时候逍遥王爷和皇帝怪罪下来,说他们没好好照顾护国大将军,那惨的可是他们这群下人。 因此唐烨飞就只能这样穷极无聊地躺在床上,瞪着空无一物的床顶懊悔自己的过错,却又不能出门去找金狁。 金狁跟他摊牌之后,就不太来见他,让唐烨飞总有一种金狁要逃离他的感觉。 只要见不到金狁,他就觉得金狁是跑了,因为怨恨他所以回山上去了,而他再也见不到那个纤柔身影。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对不起金狁,亏他费心体贴自己,而他满脑子却只想吃了金狁。 想成仙、想登基为帝,一直是他过去的愿望,可如今,却微薄得不复存在。 问他现在想做什么? 他只想保护金狁。 若问他还想不想成仙 他想的,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能一直保护金狁。 容易受伤、又单纯善良的金狁,没有他的保护,是不是还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带走,被剖心分食? 恨,他现在一样恨,只是恨的却不再是碍着他称帝的人们,却是留下古书的古人。 没了那些书,金狁是否会安心点?是否会平安些? 就算现在他登基为帝,只怕也是令人将古书全数烧毁,不留半页吧。 金狁,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唤回金狁的心,寻回金狁对他的感情? 「咪……」 细微的声调传来,打断了唐烨飞的思绪。 是歌声,但却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声音,可是那声调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正是金狁极为轻柔、又细致无比的猫鸣。 高低起伏的节奏组成了未曾听闻的曲调,温柔中带些甜蜜,彷佛在对情人倾诉心中的眷恋,那是金狁原本温和善良的天性所编织出来的音律,只不过其中夹杂的哀伤与疼痛,却也明显地点出了唐烨飞带给金狁的伤害。 金狁唱出了自己的心情,那是早先对唐烨飞的倾心爱慕,以及此刻唐烨飞带给他的绝望打击。 「金狁……」 唐烨飞很想下床去寻他,因为他听得出来,那是金狁在难过啊。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可是他真的不能动,除了躺在床上听金狁唱歌以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低低切切中带几分哀伤的歌曲延续了一整晚,甚至唐烨飞明显地听出金狁的喉咙都干哑,声音也走样,依然持续地散发出那深切的凄凉感。 「金狁!金……狁!」 唐烨飞动弹不得,只能以声音大吼,瞪着失去金狁的空房间,再华贵的装饰也填补不了内心寂寞,所以再也耐不住性子,撑起手臂,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躺了这些天已经够久了,至少伤口也该愈合了吧。 他要去找金狁!用他全身的力气裹住他,让金狁知道他是爱着他的。 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力气却几乎被他耗光,让唐烨飞无法行走,只能勉强爬出房门。 此时总管已听见他的吼声,连忙过来扶起他。 「将军,您的伤还没好,有什么事唤一声就行了,怎么自己出来了?」 扶着连站都站不住的唐烨飞,总管对着其它下人叫道:「大夫!快找大夫来看看啊!」 见主子的衣服上又沾了伤口渗出来的血,还流了一身冷汗,甚至连脸色都发白,总管急着想把唐烨飞送回床上躺着。 「用不着!金狁在哪?」 唐烨飞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天旋地转,只要稍不留心便会跌得四脚朝天,但他依然努力地坚持,想找寻金狁的行踪。 「在这。」 歌声停了下来,未等总管开口,金狁便出声回答了唐烨飞。 一伙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金狁在屋顶上坐着,直直的往地面上的人们瞧。 至于他为何会选在这个地方,就连金狁自己也不明白。 他爱过唐烨飞,但这份爱早被唐烨飞亲手往外推,所以决定离开这个充满人性贪婪的是非之地,但就在跨出脚步时,心底却又浮现唐烨飞过去对他的好——虽然不是真心,但那些景象和虚假的温暖,却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走还是不走,经过一番挣扎和考虑,时间也近天明,在见到唐烨飞爬出门坎,总管上前搀扶时,金狁才发现,原来自己窝在唐烨飞对面房间的屋顶上,唱了一整晚的歌。 「金狁……」 唐烨飞瞧着嗓子沙哑的金狁,仅是推了推一旁担忧的总管说:「去帮我……拿金狁的水跟果子。」 从昨晚听到现在,他除了心酸、心疼,也忆起了金狁与他初会时的情景,想起他舔食甜果子的模样。 金狁干疼的喉咙,此时最需要的应该是纯净的水与甜果子吧。 总管虽然不怎么放心唐烨飞的伤势,觉得还是先送主子回房好些,但唐烨飞都这么命令了,他也只能听话照办,替金狁端来清水和整盘水果。 而且,毕竟跟在唐烨飞身边久了,对主子的个性想法多少有些了解,看看死命爬出房门的唐烨飞,和冷淡地坐在屋顶上的金狁,总管知道下人们杵在这,只是碍着了唐烨飞和金狁说话,所以尽管心里头不放心,还是带着下人们走开,留下两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唐烨飞指着端放在地上的盘子,有气无力地靠在一旁的走道廊柱上,对着金狁招了招手。 「金狁,下来好吗?」 如果是没受伤的他,大概会直接跃上屋顶把金狁给抱住,可是现在不要说屋顶了,就连栏杆也跳不过去。 看着有气无力的唐烨飞,金狁静默了一会儿,虽然很想转头离去,却还是输给了心底对唐烨飞的眷恋,动作轻盈利落的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走向唐烨飞的面前。 「金狁……」唐烨飞见他还肯下来,心底忍不住泛起些微的期待。 他真的是个很差劲的男人吧?把金狁伤得彻底,却还冀望他的原谅。 「你唱了一晚,喉咙都疼了吧?」唐烨飞强忍着身子传来的疼痛与不适,指着水盘应道:「要不要先喝一点?」 金狁习惯性的弯下身子,想以舌头舔水喝,却在嘴唇碰到水盘的瞬间停下动作。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金狁了,不再不懂世事,不再像只单纯的猫儿。 金狁退了回来,先在廊下坐挺,才伸手捧了水盘,将水往嘴里送。 瞧见他前后动作的转变,唐烨飞也只能在内心苦笑。 「吃一点吧?」 唐烨飞拿起水果切片伸手递上,想喂金狁吃点东西,免得他纤瘦的身躯没了体力。 开始关心金狁、开始知道自己的不是后,唐烨飞才渐渐注意到旁人的心情反应,这些都是他以往没去多加观察的,所以,说是金狁让他变得比较像个人,也无可厚非。 虽然金狁已经学会自己拿东西吃,不过他看了看唐烨飞手上的水果后,还是倾身向前,让唐烨飞喂食。 「金狁……」唐烨飞探出另一只手,想摸摸那张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些的柔嫩脸庞。 自从两人吵开,他就没再享受过金狁亲热磨蹭的感觉,让他好怀念金狁的肌肤温暖。 「我不叫金狁。」好不容易肯开口应答,却是无情的拒绝,他往后退了些,没让唐烨飞碰到自己。 「金……」唐烨飞有些失望,「那……我给你新名字。」 想起逍遥王爷曾告诫过他,拿着金狁的名号到处亮可不是明智之举,那趁此机会起了新名,是否也对金狁比较好? 而且,那还会是金狁与他专属的一个秘密的名宇。 「没那个必要,反正也用不到。」金狁摇了头,因为在山里,没半个人会拿名字喊他。 「用得到的。」唐烨飞可没打算让金狁离开自己,很是坚持地再度表明说:「让我给你起个新名字,以后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是金狁,不会再有人抓你了。」 「看了眼睛,还是知道的。」 不叫金狁又如何?反正这名,原本就是人们拿来称呼他这种能让人长生不死的生物用的,即使不叫金狁,这对异眼代表的意义仍在,就算有了新名字,他终究还是仙丹灵药。 所以,他才决定离去。 回到他生长的深山,没有人会抓他剖心的清静之地。 「那我就让人看不见你。」唐烨飞朝金狁伸出手去,「我想保护你,金狁……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如果一个名字可以引来杀机,那就废掉那个名;如果金狁的异眼会勾来人心的险恶,那他就重建一个即使异眼也能平安生活的国家。 国家……他突然想要一块新的国土了。 替金狁创造一个可以快乐生活的地方,让他不再担心被人捕捉的居所。 瞬间,金狁的眼瞳张大了些,听着唐烨飞的话语,不自觉的又受其感动。 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去自己的天真。 「托唐将军的福,我能保护自己了。」 有了唐烨飞阴狠狡诈的心思,一般人很难伤到他才是,因为他已经懂得躲、懂得逃。 「你不能的。」唐烨飞摇摇头,为着金狁的天真,也为了自己过去的天真。「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到头来才发觉我什么都掌握不住。」 这是唐烨飞的切身之痛,由于自己的天真,他得到金狁,却也失去了金狁,那种打从骨子里被人抽干心思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说的也是,人确实是掌握不了什么。」金狁淡漠的瞥了唐烨飞一眼,低头沉思起来。 就因为人什么都掌握不住,才会希望不老不死,希望成仙吧?为此,金狁遭人捕杀,似乎是怎么都无法避免的命运。 所以就现下的状况而言,倘若自己躲回山上,依旧会碰上猎户,逃不逃得了却是未知数,而且变了性子的自己,还有办法像过去的傻猫儿一样,清清静静的在山里过日子吗? 抬头望着唐烨飞,这个自己曾经信任倾慕的大将军。 如果自己没舔过唐烨飞的血,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待在唐烨飞身边,直到饲主确定与自己交心无法成仙时,就让人煮了吃,说不定还幸福一些,至少,他是让自己喜欢的人吃了。 想着、想着,金狁有了决定,既然喜欢唐烨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遭人猎捕也是千百年来的无奈,那么…… 金狁突然朝装着水果的盘子伸出手,却不是为了拿东西吃,而是抓起瓷盘往旁边的柱子扔去,让水果和破碎的盘子散了一地。 「小心!」 唐烨飞见到碎片飞散,因为怕金狁受伤,连忙握住了金狁的手臂,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倾身动作,却让他手上的伤口再度泛疼起来。 金狁冷冷的将手臂抽回,看着唐烨飞再度渗血的伤处,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人……就是这样脆弱……」捡起落在脚边的碎片,他勾起嘴角对着唐烨飞笑道:「所以,就让我帮将军一点忙吧。」 话声刚落,就连尾音都还缠绕在唐烨飞耳边之际,金狁已经拿着碎片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金狁!」 唐烨飞想阻止,却来不及挡下那宛如利刃的锐利凶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入金狁的身体内,霎时鲜血肆流。 「虽然有点无奈,不过既然爱上你,也和你成了夫妻,那我的命也可以说是你的,就让将军成仙,长生不死吧。」 勾起嘴角,金狁对唐烨飞笑了笑,那笑里带点忧伤,却已经没了责怪。 虽然胸口涌出鲜血,他却未曾感到疼痛,或许是因为这外来的伤害,远不及心底泛起的惆怅,所以剖胸取心,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如果唐烨飞想要仙丹妙药,那就交出他的心吧,谁叫他就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能够让唐烨飞实现毕生宿愿,也算幸福了吧。 碎片跟着金狁的手往胸口深入,常人若是被这般刺伤只怕已痛到倒下,可金狁没有,只是将手探入那一片的鲜血淋漓当中,然后取出了自己鲜红的心脏。 不再有言语的金狁,使尽最后一分力气朝唐烨飞吐出了微笑,跟着便闭上眼,整个人往后倒去。 「金狁!」 唐烨飞瞪着金狁毫不犹豫的动作,眼神却不是盯在长生不老的妙药上,而是金狁一身的鲜红。 在金狁倒下的瞬间,心脏跟着滑出金狁失了力气的掌心,可唐烨飞想也没想便伸手抱住了金狁,任由金狁的心脏,那世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就这么消失在视线之中。 「不!不!金狁!」 抱住了金狁纤软的身子,唐烨飞觉得方才剖心的景象彷佛是在自己的身上进行,因为此刻的他,正痛苦得如同被人剖胸取心。 痛哭凄厉的喊叫引来了总管与仆役们,大伙儿跑回院子想看看发生什么事,却赫然发现满地的鲜血,以及没了气息的金狁,还有满脸心疼地抱住金狁、一脸哀戚的唐烨飞。 鲜血慢慢地渗入了泥地,就连碧绿的青草都被染成血红,神兽之血渐渐被大地吸入,就像是金狁失去的生命,不停地自金狁的身上滴落、汇集,然后浸透了土地。 第八章 唐烨飞再度开始疯狂地搜集古书。 这回他比从前更加狂热,只不过寻的不再是长生不死灵药,而是起死回生之法。 虽然金狁留下他的心,帮唐烨飞长生了却心愿,但没有了金狁相伴,要长生有何用。 所以他拼命寻找让金狁活过来的方法,不管是野史记载,独门偏方,他什么都试。 旁人说他疯了,笑他说世上哪来这些长生不死活起死回生的东西,刻他知道,金狁是真,长生不死也是真,所以总会有一本书,能够记下真正可以救回金狁的方法。 因此,即使耗费生命、散尽千金,他也要寻得。 「金狁,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 唐烨飞面露疲惫,眼光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神采,他轻轻抚过金狁惨白的脸孔,语调轻柔,就好像金狁从来没离开过他的身边。 虽然金狁已是冰冷尸首,但或许是因为身为神兽,所以尽管一脸惨白、没了呼吸、胸口还开着空洞,可是依旧维持着原本的面貌,既没有腐烂,更没有一般人死后发臭的情况。 因此唐烨飞相信,金狁还是会回来的,只要他有心能够寻得起死回生之法,那他一定可以救回金狁,亲手把心还给他。 在这样的考虑与想法之下,相较于一般人对尸首的害怕和恐惧,唐烨飞不仅完全置之脑后,更将金狁照顾得妥妥当当。自从金狁走后,他亲自替金狁清洗身子、换上衣装,每天瞧着那身穿着雪白打扮的金狁,总会梦想着哪一天金狁对他重展初会时的笑靥。 犹记得初次喂金狁果实的时候,小家伙饿得连他的指尖都舔,单纯的模样是现在的他回忆起来忍不住想好好搂抱的,而金狁对他展露的欣喜笑容和示好,更令他痛责自己的过错。 所以他一样让金狁躺在自己的房里,将金狁的心用软绢包裹,放回了他胸口的空洞,就连晚上也睡在金狁旁边。 对他来说,金狁不是死而是昏迷,所以他一定要救金狁回来。 「将军,夜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总管站在门口,想劝彻夜翻查古籍的主子早点睡,却不敢靠近躺了个死去金狁的床边半步。 「您想救金狁,可自己的身子也得顾啊。」 由于先前让卫士们砍伤的后背和手臂都还未完全康复,所以比起已死的金狁,总管更加担心几近疯狂的唐烨飞。看主子不眠不休的翻书,要不就是熬煮奇怪的药草,但金狁没救回来,唐烨飞的身子却跟着变差了,现在唐烨飞的脸色,可比断了气的金狁好不了多少。 「将军,金狁都已死了,这起死回生,早活晚活都是一样的。」 「他没死!」唐烨飞没好气地瞪向总管,「他只是暂时离开,还会活过来的。你没见他根本不像个死人吗?」 他知道总管是担心他身体,可他绝不容许有人说金狁已死。 更何况他的时日不比长生的神兽,倘若不早点救回来,那以后他要将金狁托给谁去救?只怕是送羊入虎口,让金狁被人分食罢了。 「可是,将军……」 总管还想再劝,可关心之词却让其它下人给打断。 「将军,有您的客人。」平时在前院工作的仆役,匆匆忙忙地跑来报告。 「这大半夜的,不管有什么客人都不见,你没看见将军正要休息吗?」总管回身瞪了大声嚷嚷的下人一眼,由于不希望主子过度劳累,所以先行开口,想叫下人把访客打发走。 「什么样的客人?」 唐烨飞可不觉得以自己的恶名,会有人不怕死的挑了个大半夜上门拜访,所以若非来头不小,便是有特殊要事,尤其在他挥金求取仙术的这个时候。 因此先问问倒好,免得对方有法子救金狁,却给他赶跑了。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小的不知道他的身分,可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气质和谈吐都不错。」 下人指着前厅的方向,对着唐烨飞禀报,说了一大堆没什么用处的形容,却不晓得夜访将军府的,正是世上难得的咒法师朔离。 传说优秀的咒法师,不仅精通炼丹制药之术,甚至连唐烨飞所求的起死回生、羽化升仙之法都懂,在民间这样的身分早被神话,却又鲜少有人亲眼见过咒法师的存在,仆役自是无法将访客与咒法师作联想了。 「他还说要找金狁,因为金狁受了委屈,所以他要来帮金狁讨公道。」 「快请他进来!」 唐烨飞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人一定知道神兽的事情,问他起死回生之法,一定可以以寻得蛛丝马迹。 金狁与他的纠葛,应该只有他俩明白,因为金狁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而他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这等于是金狁和他的秘密,可如今这男子一进门便嚷着是为金狁而来,可见他一定明白什么隐情。 所以不管他想怎么帮金狁讨回公道,就算是要拿他的命去祭金狁,他都愿意,只要能换得金狁回来就好。 「不用请了,我自己进来快些。」 一道略带闲散的声调在唐烨飞的命令之后窜入,紧跟着人已转入唐烨飞的房里。 仆役们挡不住他,又没胆违逆将军的命令,所以索性退到房外张望。 虽然将军没让他们说出去,也没对金狁的事多加说明,但是大伙儿都知道,将军对这个少年有着特别的关爱,否则也不会为他变得如此疯狂。 而今在将军府里,提起「金狁」一事,若不是有救治之法而是与死相关,那都是禁句,可这个男子却完全无视自己可能惹恼将军,大刺刺地踏入了房内,让人不禁好奇他究竟有何能耐。 「那个傻小子呢?这趟来我可要好好念念他了,山里好好的不住,为什么要跑到城里来自找麻烦,竟还爱上个人类……」 朔离一边叨念,一边毫不客气的踏入唐烨飞房里,可当他看见躺在床上的金狁时,却突然噤声,愣在床边。 泛白的脸色和空洞的胸口,半敞的衣襟下还隐约看得见唐烨飞为金狁包裹起来的心,绢布柔软地依附在金狁的躯体之上,看起来就如同一朵白花盛开在胸口,只是魂魄的主人已不复在。 「原来……我来晚了吗?真是傻啊!」朔离一改原先的神情,露出些许淡淡的愁。 心口一酸,唐烨飞几乎无法正视男子。 听着男子的数落声,他的心里除了刺痛以外,有更多的是自责。 若不是他想抓神兽,金狁说不定也不会落得这许多苦难。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骗了金狁,也许他们俩如今可以幸福快乐。 看看不请自来的访客,三十开外的年纪,气质优雅而闲散,在某些程度说来与逍遥王爷有些神似,却又比他看来更加仙风道骨一点。 这个男人与金狁是什么关系?听起来似乎是照顾过金狁的人。 是旧主?或是旧友? 神兽的年岁原就不可考据,而这男人看来虽然年轻,说不定也修炼过什么仙法道术,所以表面上的年纪应是不可信的,因此瞧他年仅三十出头,却一副与金狁熟稔的模样,想来真的是他想寻的能人异士吧。 「请问阁下,是否有救回金狁的法子?」面对这个也许能让金狁起死回生的男人,唐烨飞难得地客气起来。 「救回……」 听见这要求时,朔离皱了下眉,生与死原就两相隔离,说救就救?谈何容易啊! 「我想你就是这傻小子爱上的人吧?」打量了唐烨飞几眼,他仅是摇头,低音叹了声:「真是遇人不淑。」 至于唐烨飞的问题,他却没开口回应。 「我知道我对金狁不好。」唐烨飞不想否认这件事,因为严格说起来,事情确实是他惹出来的。「但是,我的悔改没能救回他。」 唐烨飞握紧了拳头,转过身步回床边,弯下腰轻柔地抚着金狁的脸庞和长发,那曾在月光下变为澄金的发丝,如今却是了无生气。 「我喜欢他、爱着他,只是为时已晚。」 这是唐烨飞的叹息,为着自己的愚昧、自大妄为,失去心爱之人的苦痛。 「的确是晚了。」朔离摇了摇头,「前阵子夜里,我在山上听见这孩子的歌声,才想下山劝劝他的,可既然都变成这样子,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死都死了,劝也听不进去,只能说是天意吧,可却教这孩子受苦了。 「那是金狁唱给我听的。」唐烨飞眼神一黯,回过身望向朔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能救回他吗?」 「没这个必要。」朔离淡漠的应了声,接着便转身离去。 「为什么没必要?」 唐烨飞追了上去,一把拽住朔离的手臂,想问个清楚。 这男人不关心金狁吗?亏他还当他是赶来救人的,没想到却只是丢下一句「没必要」。 「救回来做什么?」朔离不答反问。 唐烨飞一愣。 为什么要救回金狁?那当然是想与金狁长久相伴,亲口对他解释自己的真心,可是金狁会接受他的道歉吗? 「至少得向他说个明白啊。」牙一咬,唐烨飞豁出去了,「我爱金狁!若是追不回他的命,不能求得他的原谅跟回头,我就下地府寻他去。」 只是,他知道自己行为不正,死后必定下地府,但能否在地府寻得善良的金狁,却又是个未知数了。 「你确实会下地府,不过这集天地灵气所生的灵兽,说什么也不会进地府啊。」 带着笑意的解释,硬生生地打碎唐烨飞的美梦,只见他的脸色倏地刷白。 「听你这么说,你救得回他?」 虽然朔离的回答句句令人气结,但听来却像是对金狁的事熟悉之至,甚至对于生死问题再清楚不过,否则又怎能保证金狁不会在地府出现? 毕竟地府和升仙,都无人亲眼见识过,有的净是传闻罢了,可这男人说起来的语气却极为自然,就好像真的看过。 「我不做这种麻烦事,不过……」朔离再次打量了唐烨飞,好半晌之后才开口笑道:「你想对他说个明白,是吧?」 绕过唐烨飞,他径自走到床边,伸手往金狁的额头拍了三下,「傻小子,你就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话语末毕,床上的金狁瞬间张开了眼,让站在门外因为好奇而探头张望的总管和仆役吓了一大跳,毕竟死人开眼,看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挺骇人的。 「金狁!」 唐烨飞没像外边的人群那样受到惊吓,却是回身冲近床边。 「金狁!是我,金狁!」 尽管唐烨飞激动地抱住金狁喊叫,但是金狁却完全没有反应,虽然张开了双眼,但是他的目光却只是无神地面对着正前方。 「金狁!我想你,我想你啊,金狁!」 这或许是毕生头一遭,唐烨飞的感情溃堤,让他再也忍受不住日日夜夜袭向身心的寂寞。 「将军,您冷静点啊。」 门外的总管看到自家主子抱着一具尸首大声叫嚷,紧张得脸都白了。 唐烨飞没把总管的话听入耳,却只是将脸贴在金狁冰冷的脸蛋上呼唤着。 「金狁!你回来吧!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爱你啊!你不能给我机会爱你吗?我还没来得及用真心疼你,你就这么走了……」唐烨飞抱紧金狁,像是要将他的灵魂给拉回来。 「你的话说完了?」 朔离拍拍唐烨飞的肩,对他的真情流露没什么反应,只想唐烨飞快点把话说完,然后让金狁能够安心沉眠。 「不,金狁,你回来……」唐烨飞把头抵在金狁的身上,颓丧地续道:「你若不能回来,我就算长生,也没了意义,现在的我,只是希望能保护你,所以才想长生,不是为了自己,如果你坚持不回来,那我不如去找你。」 「这倒是鲜了,为了保护金狁,所以想长生?这理由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朔离听完唐烨飞的真情却笑了出来。 「金狁太善良……」唐烨飞从来就不晓得善良的定义何在,但对他而言,金狁就该冠上这词。 「没人护着他、伴着他,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次伤害。」 就像他一样,面善心恶的人,世上还是有很多的。 「既然你知道他善良,那还要他回来?」朔离往桌边一坐,径自倒了茶水喝,表情像是懒得将唐烨飞的说词听进耳里。 「我看你八成不晓得,染了你的习性,对金狁的心灵会造成多大伤害?」 就因为金狁善良,在承接了唐烨飞的残忍个性之后,金狁的内心可说是时时刻刻都面临了两样的思考互相冲击的煎熬。 唐烨飞抬起了头,诧异地瞪向朔离,「你……怎么会知道?」 这事应该只有他与金狁晓得的! 「看也知道,如果金狁没沾上你的血,哪会有你这样的眼神。」 朔离无奈的瞥了金狁的脸庞一眼,在一般人看来,此时的金狁因为成了尸体,所以毫无眼神可言,但他却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异。 「他是为了救我,才舔我的伤口。」 唐烨飞回想起那一日倒下之前,金狁努力想唤醒他的模样,心头再度酸疼起来。 「是我不对,若不是我想着要成仙,带来了他,又引得皇上追捕,也不会有那一日的逃亡,更不会有那一天的伤痛,金狁也就不会变了个性。」 「我看你好像真的反省过了。」 朔离搁下茶水,表情一反之前对唐烨飞的不以为然,也少了轻视或贬低之意,倒显得认真严肃许多。 若说唐烨飞是为金狁受伤,才惹出这麻烦,那唐烨飞还算总有药可救,并非全然无心之人。 「你真想救他回来?」彷佛是为了确认唐烨飞的决心,朔离再度问道。 「想。」唐烨飞坚决地回应,回答里没有多余的赘词。 他有太多想唤回金狁的原因,有好多想与金狁说的话,包括遇上金狁、爱上金狁之后才明了的普通感情。 爱意,或许正是他唯一想对金狁倾诉的话语。 是金狁让他懂得什么叫爱人与被爱,如今该是他对金狁回报以全心,而且是真心的爱意了。 朔离听着唐烨飞的决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倘若就这么把金狁救回来,要他带着你这个性过活,对他反而是种伤害,所以如果要我动手救金狁,得先让他恢复本性。」 老实说,这事还比让金狁起死回生麻烦。 「可能吗?」 可以的话,唐烨飞也如此希望,只是对他来说,光是想着如何救回金狁,就已以够困难了,所以根本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男人,显然是个与神兽相熟的奇人,所以若他办得到…… 「只要能救回他,让他不再背着过去的苦痛,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我办得到的,请你尽管说。」 要命还是要身躯,唐烨飞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愿金狁重新打开久违的笑容,再度开口对他笑、舔着他,就算对他耍性子、闹脾气都好。 「既然你这么说……」 朔离伸手拉开金狁的衣领,在看见金狁胸口的空洞时,毫不犹豫的将绢布包裹着的心脏拿了出来。 「吃下去。」像是命令的语气,传进了唐烨飞的耳中。 「什么?」唐烨飞愕然,「吃掉他的心?那金狁呢?这心是金狁的啊!」 他要的可不是长生,而是金狁的命,这男人究竟有没有弄清楚? 「你信我就吃下去,要不就找别人救他吧!」 朔离没理会唐烨飞的错愕,只是抱着金狁的尸首往院子走去。 唐烨飞握着金狁的心脏,虽然有着一丝犹豫,但是……他别无选择。 张口咬下,只觉得自己吞的仿佛是金狁的血、金狁的泪,以及金狁的痛,没有苦味,却有满腔的涩味,疼得他胸口炙热无比。 这样的画面,让总管看得脸都发白,仆役甚至以为将军疯了,有人当场就昏了过去,但是这一切,都还比不过接下来的景象,更叫人怵目惊心。 将金狁放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后,朔离回到房内,取下挂在墙上的剑,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到唐烨飞面前,将剑刺进了唐烨飞的心口。 血液再度流窜出温热的腥味,只不过这回,身躯的主人却换成了唐烨飞。 「将军!」总管看到傻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护国将军!来人啊!」 唐烨飞虽然没料到男子会这么做,但是想想这或许也是他救人的方法之一,再加上他这条命,原本就该回报给金狁的。 负了金狁的情、伤了金狁的心,这都是他的错,如果要他的命相抵,才足以唤回神兽的生命,那也值得了。 所以,尽管是疼痛和难受,也咬牙硬撑下来。 「放心,你吃了金狁的心,死不了的。」朔离放着唐烨飞不管,走回金狁的身边坐下。 「金狁的个性来自你的血液,所以得等你体内的血流干了,换上新血,死过一次再重生,他的性子才能回复,只是鲜血流尽的痛苦,可不好受啊。」 得了长生的唐烨飞虽然死不了,但仍会感到疼痛,所以倘若唐烨飞真要救金狁,就得经历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如果……可以救……就好……」 唐烨飞从来没忍过这般痛楚,身手还算了得的他,以往也只受过轻伤,再加上身为护国将军,就算出征沙场,护着他的小兵绝对比敌人多,所以这一次的伤,简直就像是把他过去几十年来未受过的苦痛一次加诸,疼得他几乎失去意识。 唐烨飞瘫在床边,双眼所及却见不着金狁,他挣扎着想爬出房间,却偏偏连这点力气都快使不上。 血流得满地,鲜红的色调染遍睡房地板,随着唐烨飞的身躯往外蔓延,直到再也无法使力、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才因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 在眼前变得黑暗之际,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金狁,我爱你…… 第九章 时间在煎熬与等待中缓慢流逝,而痛苦虽是必然,却已经逐渐成为习惯。 酸麻的四肢与躯干,胀疼的脑袋,晕眩的感觉……唐烨飞在生命逝去当中挣扎存活,头一次感觉到长生不死偶尔也是种骇人的福气,这段忍耐的时间里他浑身乏力,连动动小指都办不到,只能完全依赖总管和仆役的照顾,与其说得到长生,倒不如说宛若活死人。 但是金狁之心为灵丹妙药,这话确是不假,在众人照料下经过一个多月,他的身子逐渐康复,先前的重伤与鲜血肆流,彷佛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尽管痛苦,唐烨飞依旧是忍过来了,而他之所以能度过生不如死的境界,为的只是想再见金狁一面。 养伤期间由于根本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询问下人们金狁的情况,可每回得到的*,总是朔离把院子以篱笆围住,一个人留在其中救金狁,不让他们靠近,所以真正的情形到底为何,除了朔离之外,没有半个人知晓。 焦急归焦急,时间却仿佛是静止不动,直到唐烨飞终于得以下床自由行走,伤势也大半康复,便立刻去找朔离,问问金狁的近况。 只是他才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下人们所说的篱笆正架在院子正中央,从外边什么也见不着。 唐烨飞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原本以为会看见,朔离摆置着法器或焚香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朔离坐在一张简单木椅上径自睡觉,而金狁则躺在泥地上,由于昨晚曾下过雨,所以金狁还淋了一身湿,这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有被好好照顾的样子。 「金狁!金狁!」 唐烨飞跪在微湿的泥地上,也没去管被泥土弄脏的长袍下摆和裤子,他轻拍着金狁,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金狁,他已经够思念了,偏偏金狁还是没醒,这一个劲儿睡觉的男子,真的明白救他之法吗? 「将军能下床了?」 唐烨飞的声音吵醒了朔离,只见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动动手脚,却没理会躺在地上的金狁。 「我再不下床找金狁,还不知你会把他弄成什么样子!」唐烨飞握住金狁被雨淋湿的手掌,心疼地瞧着那苍白的面孔,「你说要救回他,怎么却任由他躺在这里淋雨?」 他将军府又不是没床没被的! 「我是在救他啊。」 朔离笑出声来,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嘲笑唐烨飞的无知。 「金狁是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灵兽,或许你觉得风吹日晒雨淋的日子不好过,但对金狁来说,这可是他们凝聚灵气的方式,诞生到这世界上的过程。」 「这……」 唐烨飞抬头望了眼澄清的朗空,再瞧瞧金狁,这才猛然想起,金狁虽然是他所爱的对象,却不是个真正的人。 「那么……金狁还要多久才会醒?」 知道是自己的认知有误,唐烨飞也没再计较救治的方法,他现在只希望金狁早些醒来。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他原本就是一千三百年的金狁,现在只是少了个心脏,所以……算算大概躺个两百年左右,就能恢复了吧。」朔离说得轻松自然,完全不觉得两百年是个漫长的岁月。 「什……两百年?」唐烨飞错愕地瞪向朔离。 要等两百年?这男人有没有弄错? 「是啊,就跟你说不用多久,我没骗你吧!」朔离挑起嘴角笑道。 「什么叫做不用多久?两百年!到时候这个国家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唐烨飞发起火来,「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救金狁回来?」 叫他空等金狁两百年?只能瞧着尸首忍耐相思?开什么玩笑! 「要是不想救他,我何必下山找他?」朔离耸了耸肩,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金狁的脸色。 「如果你嫌两百年太长的话,就拿些珍珠宝玉来吧。」 「这些府里多的是。」 当初为了喂养金狁,他让人收集许多珠宝,却没想到金狁只吃甜果子和清水,让那些美玉白白堆在府内宝库不见天日。 唐烨飞唤来总管,要他去取出过去为金狁所留的珍珠和玉石,并送到院子里来。 看着下人将一箱又一箱的珍贵宝玉搬进篱笆,朔离又开口对着唐烨飞命令道:「把这些东西全磨成粉,喂他吃下吧。」 「但是金狁说他不吃这些。」 唐烨飞还记得金狁初到府里时,对于那满盘的珍珠根本不屑一顾的。 「活金狁是不吃啊,不过现在状况不同,他需要两百年的灵气,才能凝聚新的心脏,既然你等不及两百年……」 翻着箱里各种高价的玉石,朔离从其中挑出拳头大的夜明珠,拉开金狁的衣领,将夜明珠往金狁胸口的空洞一塞。 「想叫他早些醒过来,就只好借助同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宝石了。」 「我明白了。」 唐烨飞要仆役取来磨碎宝玉的工具,搬来椅子,亲手拿起一块块色泽美丽的玉石,开始认真地为金狁磨起足以救治他的妙药来。 重复又重复的动作,加上珍珠玉石原就坚硬,所以唐烨飞磨得两手酸麻而疼痛,只是一想到这些粉末能够救金狁,他便更加使劲地继续磨药,磨完粉就往金狁嘴里喂,然后再继续磨。 重复的日子不停的过去,为了金狁的笑容,他一天又一天反复地磨着各种美玉的粉末,直到某一日…… 这天他才刚将粉末喂入金狁的唇,没想到身下的人儿居然咳出声来了。 「咳!咳!」 原该冰冷的尸首吐出了几十日来久违的声调,让唐烨飞一惊。 「够了,够了,别再喂了!」 原本只坐在旁边休息,完全不帮忙的朔离,一听见金狁的声音,立刻起身阻止,要唐烨飞别再让金狁吞下石粉。 「活的金狁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再吃反而伤身啊!」 「金狁!」 唐烨飞没想到这样的喂食真能救回金狁,欣喜地丢开那堆珍珠美玉,扶着金狁纤柔无力的身子轻声唤道:「金狁,你醒了吗?金狁?」 「咪……」细小又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慢慢回复血色的双唇间吐出。 「金狁!」唐烨飞喜出望外地搂住金狁,「是我啊!金狁!」 老天哪!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见这声音了。 「将军……」 缓缓张开眼睛,异色双眸再度透出光采,而金狁的眼神,更如唐烨飞所愿,少了狡诈心机,显得清亮澄净。 「金狁!我好想你……」 唐烨飞彷佛在抚摸一个容易碎裂的瓷器,轻柔地以手指滑过金狁的脸庞,因为他等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了啊。 「将军,痛……」 面对这久别重逢的再会,金狁没唐烨飞那样感动,却压住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头哭了起来,原因自然是刚活过来,对新的心脏还无法完全适应的缘故。 「痛?」唐烨飞一惊,「什么地方痛?」 莫非金狁身上还有什么伤口没治好? 「只是不习惯罢了。」 朔离拍拍金狁的脸颊,然后才转头对唐烨飞唠叨叮嘱。 「你就当他是重病初愈的病人吧,让他多吃多休息,还要记得保暖,活的金狁和空壳子不一样,照顾起来的方法和养只猫儿差不多,不过千万小心,别再让他沾上血肉,不然处理起来可麻烦了。」 「我不会的!」 有了前回的经验,唐烨飞哪敢再让金狁沾上血肉? 抱起了金狁,唐烨飞将他轻揽在怀,想到今后终于能好好保护金狁,好好疼爱他,心里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多谢。」唐烨飞朝着朔离行了个大礼。 过去,即使是面对皇帝,他行礼归行礼,却从无敬佩或尊重之意,但今天不同,朔离救回了他的金狁,算来可说是他的恩人吧,所以他感谢朔离,那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感觉,带一点陌生,却不觉得难受,反倒有一种从束缚里脱出的轻松感。 「将军,痛……」 不过,在唐烨飞宛如重获新生之时,金狁却打断他的感动,抓紧了唐烨飞的衣领,把脸埋在情人胸前不停地掉泪。 「乖,我抱你回房,你好好休息就不痛了,好不好?」 唐烨飞轻哄着金狁,又看向朔离,问道:「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难得金狁已醒,能否多住几日,陪陪金狁?」 虽然醒是醒了,但唐烨飞看金狁这样疼痛不堪,心里还是会担心,若是可以的话,他倒希望朔离多住些时日,直到金狁完全康复。 「那就谢谢将军的邀请了。」像是明白唐烨飞的担忧一般,朔离也没推辞。 瞧着唐烨飞紧抱金狁的模样,朔离没再多言,只是露出理解的笑意,便径自离开了庭院,去找仆役帮他准备的房间,没再打扰这对好不容易重逢的小情人。 傍晚,金狁自午睡中醒了过来,因为发现唐烨飞没在身边,便紧张的哭了起来。 「咪呜……将军……咪呜……」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因为身子尚未完全复原,所以情绪一激动起来,胸口又跟着隐隐作痛。 不舒服的感觉和见不到唐烨飞的失落戚,让他倒在床上扭着身子,哭得更大声。 「咪呜……将军、将军……」 「金狁?」 唐烨飞刚从外边回来,还未踏入房门便听见金狁大哭的声音,慌得他冲入房内,还以为金狁出了什么问题。 刚才他看金狁睡得极沉,索性趁空去找朔离,问问照顾金狁该注意的事情,没料到金狁居然这么凑巧地醒来。 「将军……」 一见到唐烨飞,金狁立刻破涕为笑,撑起身子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想往唐烨飞的方向移动,只是动作不怎么灵活的手脚,害他一下子没能稳住身子,从床上栽了下来。 「当心!」 唐烨飞跨步一跃,冲向床边抱住了金狁,只是自己的脑袋却不偏不倚地与床柱相撞。 「金……金狁,你没事吧?」 唐烨飞没空去理会自己的疼痛,只关心金狁是否跌疼或摔伤了。 「金狁没事,将军有事……」 尽管自己的胸口还是不怎么舒服,可金狁在听见方才唐烨飞脑门直接撞上床柱的声音时,却觉得唐烨飞受伤,远比自己心口的疼痛,更加叫他难过。 「将军痛……」 虽然脸上还挂着方才哭泣时流下的泪珠,金狁却伸长了手,压了压唐烨飞的头顶,希望能让唐烨飞舒服一点。 「我一点也不痛,你胸口又疼了是不是?」 唐烨飞被金狁这一摸,什么痛都给忘光了,他苦笑着将金狁抱回床上,仔细瞧着他的手脚和脸,确定没受伤后才安下心来。 「胸口不疼……」看着唐烨飞的表情,像是知道情人会担心一般,金狁忍着不适摇了头。 「你其实很疼吧?我问过朔离,你现在疼是应该的,多休息就好。」 唐烨飞对于金狁兀自忍耐的表情感到不舍,所以连忙拉过被子轻盖在他身上,拍拍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在这里陪你,等等喂你吃果子,胸口很快就不痛了。」 「写……嗯……不是,嗯……谢谢。」金狁抓往棉被缩了缩身子,望着唐烨飞好半晌,才以不甚熟悉的发音开口道谢。 「慢慢来。」 唐烨飞知道,要金狁学着像人一样是太过为难他的事,但是现在他有了与金狁共生不死的寿命,所以陪着金狁慢慢适应,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你不用勉强自己马上学的。」吻了吻金狁的前额,唐烨飞将掌心贴上了金狁的脸颊,「能够把你留在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 过去的他不知道什么叫满足、什么叫幸福,所以一而再地追求,如今他知道了,只要有金狁陪伴,此生足矣。 「不行,留着……麻烦……」 拍拍唐烨飞的手臂,金狁还记着卫士们拿刀砍杀唐烨飞的情景,但之后的记忆,全是染了唐烨飞个性的思考,在回复原本的性子之后,则完全没印象,所以脑海里映着的,全是给唐烨飞带来的麻烦。 「金狁……麻烦……会让将军受伤……」 回想当晚唐烨飞浑身是血的模样,金狁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已经没事了。金狁,那天来府里的王爷,你还记得吧?他告诉皇上,你只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什么神兽,所以皇上不会抓你了。」唐烨飞轻轻地抱住金狁,牵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手臂,柔声应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我没事了,而且以后不管谁都伤不了我,所以你一点都不麻烦,金狁……」 现在他已获得与金狁一同长生的资格,此后不怕生老病死,今后唯一能令他受伤痛苦的,大概就只有金狁弃他而去这件事了吧。 「将军不说我麻烦,那……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背叛。」 这是在公公们闯入将军府之前,唐烨飞想问的问题,虽然金狁当时没能回答,而且以他这样拥有无限寿命的神兽来说,一辈子是个模糊难懂的字词,而背叛更是无从理解的行为,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心情。 「一直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说着从唐烨飞口中学来的话语,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将军,好喜欢……将军受伤……心会好痛……」 唐烨飞没想到金狁还挂着之前的问题,更没料到自己在金狁的心里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对不起,金狁,之前我让你受苦了。」 唐烨飞搂紧金狁,吻不停地落在他的唇额,以及柔嫩的双颊上。 「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到哪都好,我会陪着你、守护你、疼着你,永远爱着你,再也不背叛你。」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许过承诺,而金狁,将会是他这副身躯消散之前,唯一认定的对象。 「将军……」 金狁虽然喜欢唐烨飞,却从没碰过唐烨飞如此温柔又热情的对待,所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愣在唐烨飞怀里。 虽然觉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后却莫名其妙的心痛,可在这之后,唐烨飞变得比以前还好,不只会从猎户和卫士手中保护他,还会哄他、疼他,语气也不再严厉或大声,总是用轻柔的音调和他说话,原来只要自己生病不舒服,唐烨飞就会对他好。 「将军,痛……」弄清楚原因的金狁,为了要唐烨飞疼爱,便压着胸口开始装病。 「痛?又痛了吗?那你快点躺下,我请朔离来看看。」 唐烨飞不知道金狁只是装出来的,一听见他不舒服,立刻就要请人来看病,毕竟他再也不想失去金狁了,所以一点小病小痛都要注意。 「不要朔离,要将军……」 金狁皱起眉头,伸手拉住唐烨飞,脸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望着情人,因为他现在要的不是大夫诊治,而是唐烨飞的疼爱啊。 「要我?」唐烨飞纳闷地瞧着金狁,「可我不会治心痛,朔离才会啊!」 想想金狁也许只是寂寞要人陪,所以唐烨飞连声安抚道:「放心,就算是看病,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金狁乖点,让朔离看看你的伤好吗?」 「不要,我不乖了……我不要朔离,要将军!」 金狁怕唐烨飞真的离开房间跑去找朔离,于是死命地抓着唐烨飞的衣袖,因为话说不清楚,干脆再次拉开喉咙,唱起音律特殊的歌来。 「金狁,你胸口痛还唱歌……」 唐烨飞正打算抱了金狁去找朔离时,才发现金狁的歌听来音调轻柔,又带些魅惑的味道,浓厚的感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让他忍不住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这分明是情歌啊,是金狁在对他诉情的歌曲。 原来小家伙只是想对他示爱,却让他给误会了。 听清了金狁的心意,唐烨飞忍不住失笑出声。 「金狁,你是要我陪你吧?那你说出来就好了啊!」 唐烨飞往金狁的手指上轻柔地吻着,甚至不时以舌尖轻舔。 「说出来……我不会说……」 金狁困窘地皱眉,不过唐烨飞肯留下来,他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嘴角便自然而然地浮出甜美的微笑,只是这半是烦恼、半是开心的表情,看起来就有些怪异了。 「那你以后只要叫我留下来陪你就行了。」 唐烨飞没辙地瞧着金狁又想笑、又用力思考的表情,索性直接搂住金狁柔软又富有生气的身躯。 抱着那一身温暖的躯体,唐烨飞感到心里暖呼呼,远比过去那些年来冰冷、紧绷的感觉好多了。 「留下来陪我!」金狁学会了这词,立刻拿出来用,「喜欢将军,要将军留下来陪我!」 他伸手抱住唐烨飞,窝在情人怀里,汲取着唐烨飞身上传来的暖意。 「好,就留下来陪你,不过晚点还是要吃些水果才行,不然你会没体力的。」 唐烨飞把金狁抱在怀中,久违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搂得更紧。 「嗯,要果子,要水。」 金狁点了点头,接着还探出舌尖,舔起唐烨飞的脸颊来。 「要爬树、要上山顶、要看太阳、要晒月亮……」 因为唐烨飞明显地变得温柔,所以金狁得了便宜再卖乖,要求越来越多。 听着这堆说不上简单还是困难的要求,唐烨飞大概猜得出来,金狁是在描述山上的自由生活。 金狁……是不是想念起那片山林来了? 「你想家吗?金狁?」 唐烨飞想想,自己在过去想必是很霸道的,否则金狁怎么会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要求来,可之前却连说都不说? 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好好补偿金狁,不管金狁想去哪里,他都会带着金狁去看、去玩。 「家?」金狁疑惑的歪着头,似乎不懂唐烨飞的话。 「我是说,你想念山上的生活吗?」 唐烨飞这才忆起,对金狁来说,家就等于那座山,而金狁又是无拘无束的生物,怎么会有家的概念在? 面对这个问题,金狁静了下来,一向带着单纯和傻气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寂寞,看来他是怀念过去自由自在的生活的,不过在沉默好半晌,再次开口说话时,*却是对唐烨飞的体贴。 「不想。」 他知道唐烨飞是人,生活方式自然和山里的动物不同,如果要唐烨飞跟他回山上,过着什么都没有的日子,那对唐烨飞来说,恐怕是苦不堪言吧。 至于不太习惯人类生活的他,反正都已经在山下待了这么一段时间,虽然还无法完全融入这样的环境,但好歹也适应了,所以和唐烨飞还是留在城里比较好。 「真的吗?」 唐烨飞知道金狁是很体贴的,所以说不定这只是金狁的违心之论,可他实在不舍得金狁再受苦了。 「嗯,真的。」 正如唐烨飞所猜测的,金狁宁愿自己辛苦点,也希望唐烨飞过得开心自在。 「我知道在城里生活,你一定会很不习惯,若你想回山上,我可以在山上盖栋屋子陪你一块儿住。」 舍弃目前的一切陪伴金狁,那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他要的只是确定金狁的心意,并且保护金狁一辈子,所以不论在哪里生活,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有金狁在身边就成。 「不想山上、不要爬树、不要看太阳、不要晒月亮了……」金狁缩缩身子,又往唐烨飞怀里钻。 唐烨飞搂住金狁,为他的窝心而感动,想必金狁是很挂记山上那自由生活的,就算金狁不说,以后他也会常带金狁上山游玩。 「跟将军一起,要将军陪。」 对金狁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其它琐事都可以妥协,习惯也可以为了唐烨飞改变。 「要爬屋顶、要看人、要看街上……」 金狁还在喃喃自语地数着自己的要求,唐烨飞的唇却已经落了下来,烙在他的唇上,显得有些火烫。 「要看什么都好,只要金狁乖乖把伤养好,我什么地方都带你去,街上好玩好吃的很多,到时候我再让你看个够,看到你腻了,我就再找新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唐烨飞迸出笑容,捧着金狁的脸蛋细细磨蹭着,就好似在品味这得之不易的幸福滋味。 第十章 「糖、甜果子!」 金狁让唐烨飞抱着,在举办祭典的热闹街道上闲逛,虽然为了不让人一眼就瞧见他的异色眼瞳,所以听了朔离的建议,刻意挑夜晚出门,但小摊上还是有许多新奇的东西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只是喊得出名字的却没几样。 「这是凉粉。」 朔离笑着塞了块甜点到金狁嘴里,顺便多教他几个词,毕竟跟着唐烨飞的金狁,是得在城里过生活的,所以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 「凉粉、糖、甜果子!」金狁咬着点心,开心的重复刚学到的新词。 「小傻子,教别的不会,就吃的学得最快。」敲敲金狁的小脑袋,朔离摇头笑道。 「别的东西……有些还是不学比较好。」唐烨飞悄声应着朔离的话。 他的挣扎与犹豫,其实都来自于先前金狁的性情变化,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学会太多人性污秽的人,怎能再叫金狁跟着他受这样的苦痛折磨? 所以他曾经想带金狁退隐山林,找块山林野地定居,这样还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他长生不死的秘密,只是金狁太善良、太体贴,他才复而留下,继续处在这个称不上怀念、也说不上喜欢的俗世之间。 「至少也学学说话和走路啊,老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也不是办法,不过……我想将军大概会无怨无悔的抱着小家伙一辈子,所以觉得无所谓吧。」朔离瞥了唐烨飞一眼,语带调侃的笑了起来。 「这也好,免得他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撞上了坏人都不知道。」 唐烨飞对于金狁似猫似人的习性已经惯了,所以学不学着像人,唐烨飞都无所谓,现在的他,只求金狁的平安和快乐。 「可他遇上的,就是这华苍国里最险恶残忍的人啊。」朔离再度塞了块凉粉到金狁嘴里,还顺手捏一下金狁的脸颊。「不过他连赫赫有名的冷血将军都能感化,所以就算遇到坏人,或许也用不着担心。」 「感化吗?」唐烨飞想了想,才将脸往金狁颊上蹭了蹭,「或许不是感化,而是影响吧。」 金狁从来没对他做过什么,更不可能对他多说什么,有的仅是随心所欲的任性、偶尔的脾气,以及无止尽的甜笑,和一心一意的信任。 那就是他所缺少的,也是他最想找寻的——没有背叛与烦恼。 只是过去的他,寻求的方向有了错误,却没能及时发现,若不是金狁的出现和牺牲,只怕他终其一生还是求无所求吧。 「这么说,你们两个是互相影响了,小家伙也从你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或许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差别吧,朔离想教金狁说话和在人世间生活的常识,金狁却学不太起来,倒是看着唐烨飞,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金狁都记得很快。 「他还是别跟着我学比较好吧!」 唐烨飞向小贩买了串糖葫芦,顺手便往金狁的唇边送去。 「这也说不一定啊,将军身上还是有优点的。」 朔离看金狁开心地咬着糖葫芦,眉毛微挑了下,像是要恶作剧似的,伸手取走了金狁的点心。 「糖!」 因为好吃的点心被抢走,金狁立刻哭丧着脸,直盯着朔离手上的糖葫芦瞧。 「这是糖葫芦,说说看,会了就让你吃。」 用食物引诱,算是教小动物最快的方法。 「糖……咕……葫、葫芦……」努力学着朔离的语调,金狁慢慢说出被抢走的点心的名称。 「好孩子,接下来说说你前两天学到的话给唐将军听。」 虽然说了学会糖葫芦三个字就让金狁享受甜点,不过朔离却没马上把东西还给他。 「就不用勉强他了吧?」 瞧金狁盯着点心的渴求样子,让唐烨飞巴不得马上把糖葫芦的摊子买下来,给他吃个过瘾。 虽然他也想金狁可以多跟他说说话,但是他不想勉强金狁。 「现在说不勉强,到时你可别天天要他说。」 朔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接着便拍拍金狁的脸算是鼓励,要他把这阵子学到的话,说给唐烨飞听。 「想让唐将军高兴,就说几句给将军听。」 「金狁喜欢将军!」听朔离这么说,金狁为了让唐烨飞开心,立刻开口嚷了起来。「我爱将军,想和将军在一起……金狁想陪着将军,哪里都不去,因为金狁爱将军。」 「金……」 唐烨飞霎时愣住,虽然听见金狁这么露骨的表白让他感到很满足,但是这种话绝对不是金狁会讲的。 眼神移向朔离,唐烨飞忍不住低声道:「朔离,这是你教的吧?」 这种话怎么说也该由他自己来教,况且金狁根本就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吧。 「你别看我,这是他从你那边学会的。」朔离挥了挥手,「还不只这些,他学得可多了,只不过……都不是能在外头说的。」 「我喜欢将军,想抱着将军一辈子,想给将军幸福。」 金狁在朔离的话刚出口之际,便得意洋洋地转向唐烨飞,邀功似地将他自唐烨飞那边听来的情话,全都照本宣科地复诵出来,只是将人名换成了唐烨飞。 「将军抱起来好舒服、好软,将军笑起来好漂亮、好可爱,我想看将军常笑,想亲将军,想吻遍将军的身子……」 一连串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不停地自金狁口中进出,让唐烨飞先是一愣,然后才猛地掩住了金狁的嘴。 他平时是常跟金狁诉情,只是每回总见着金狁一脸纯真的笑容,让他不知道金狁到底听懂没有,但是现在听起来,金狁果然是没听懂这些话的含意,除了知道是对他好、喜欢他的意思之外,金狁大概不明白部分情话是用来调情的吧。 「金狁,这些话只能在房里的时候说。」 虽然他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他,可是他可不想引来路人的注意,免得有人发现金狁的存在。 朔离看看金狁,然后便转向唐烨飞取笑道:「我就说他学了不少。前两天说给我听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原来将军是这么跟他说话,是这样教他的啊。」 「这个……」唐烨飞重重地叹了一声,看来日后他是被取笑定了。 搂了搂金狁的腰,唐烨飞拍拍他的腿,轻声道:「金狁,喜欢的话只能在房里说,你好好记着,这样我以后就天天买糖和果子给你,再给你甜汤。」 用食物说服和引诱金狁,比跟他讲理来得快,所以唐烨飞决定采纳朔离的方法来教金狁。 「记着……就有糖、果子和甜汤。」 金狁开心的笑了出来,彷佛甜点已经端上了桌,而且就摆在面前,为了表达谢意,他往唐烨飞的脸颊上舔了舔。 「喜欢将……」本想说出心里的感谢,但他还记着唐烨飞的交代——喜欢的话只能在房里说,所以实时改口:「我爱将军!金狁好爱好爱将军!爱得想把将军一口吞下去!」 「是啊,喜欢这词不能说。」这换汤不换药的说法,瞬间就让朔离笑弯了腰。 「朔离……」 看着朔离笑到几乎要流眼泪的模样,让唐烨飞感到很无奈,不过也罢,反正金狁是要跟他相处一生一世的,每天教一点,总学得起来吧。 「金狁,爱我这句话也只能在房里说,其余的……我再慢慢告诉你吧,现在先吃这个。」 为了不让金狁继续泄露他俩的房内情事,唐烨飞索性拿回糖葫芦,往金狁唇间送去,让他张口咬下,暂时止住了他想开口的意愿。 「要他弄懂这些人世间的礼法,本来就不容易。」 怎么说金狁都是山里的生物,唐烨飞的为难,朔离是明白的,而且要金狁像人一样生活,还有更麻烦的问题。 抬头看看天上,原本遮住月亮的云层慢慢移动位置,让月光透了下来。 「先到店里坐一会吧。」 朔离拉着两人,往卖茶水糕点的小店去,免得月光照到金狁,让金狁的一头长发转变为金色,那就难躲众人的目光了。 「金狁,来吧。」 唐烨飞用披风盖住金狁,然后很快地跟着朔离移近了店里。 「说到这个,你没想过别当将军,好好照顾金狁吗?」 月光能躲,不老不死却躲不掉旁人的注意,可以的话,朔离比较希望唐烨飞可以放下荣华,带着金狁过清静日子。 「我想过。」喝了口茶,唐烨飞边喂着金狁吃甜糕,一边应道:「我想在山里盖栋房子,或是找间远在深山的别庄,最好人迹稀少,然后辞官引退,只是现在找不着合适的。」 要人少,又能让金狁生活得快乐、舒服的地方,说容易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我在山里有栋小屋子,如果不嫌弃,将军可以考虑。」 而且地点就在不远的山中,所以之前金狁在深夜唱歌,才会传进朔离的耳里,让他下山寻人。 「这岂不是打扰你了?况且……」 他虽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过要他在朔离面前跟金狁亲亲热热的,实在不妥,只不过这种话着实难以说出口,所以才想自己带着金狁慢慢寻。 像是明白唐烨飞的顾忌,朔离摇了摇头道:「别担心,我会搬出去,把屋子让给你们两个。」 「反正我在附近山里住了一百多年,这一带的景色也看腻了,既然你想找地方安置,那就把木屋送给你和小家伙吧。」 「一百多年?」 唐烨飞错愕地瞪着朔离,虽然早知道他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但却没料到朔离竟也成了仙,怪不得会知道那么多金狁的事。 「怎么,这点小事就让你惊讶,那如果我告诉你,是我看着小家伙出生的,你岂不是吃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朔离说得轻松自然,就像长生不死是理所当然的状况似的。 「那你……」 唐烨飞这才想起,朔离曾提起金狁已活了一千三百年,那么朔离的年纪应当比这数字更惊人吧,日后他也会如同朔离一般吗?在超越了生与死的界线之后,寻到一方清静,而且还有金狁相伴?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谢了。」明白了朔离的过去,唐烨飞只是苦笑两声。 确实啊!在看尽千百年的历史之后,还有什么事能够挑起人内心的波动?又有什么事物值得计较? 「那就等你辞官,到时我带你上山,然后和你们一块住几天,免得你碰到怪事却找不到人问,小家伙又什么话都不会说,没办法回答你。」 听唐烨飞肯为了金狁放弃权贵,朔离总算是放心了。 「我先跟你说些上山要注意的事吧……」 唐烨飞点点头算是回应,跟着便开始倾听朔离所说的要点,至于他的心,则已飞往朔离所说的小木屋,一个金狁不用四处小心躲藏,又能怡然自得到处玩耍嘻笑的地方。 到时候,他们就能轻松而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尾声 「将军,我肚子饿,起来嘛!」 金狁在草地上翻了个身,钻进唐烨飞怀里撒娇。 「好……」 唐烨飞嘴里应了声,可身子却依旧躺平在草地上,看样子是完全没打算起来。 或许这也算是互相影响吧! 跟金狁在山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也不知时日到底过去多久,总之两个人算是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甜蜜与轻松自在的生活。 因为在山里,没有人声嘈杂,也没有人会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们,更不用担心夜晚月亮出来时,金狁变色的长发会引来注目,所以两人也生活得越来越随性了。 让唐烨飞感到最欣喜的是,金狁也慢慢地学会了许多简单的句子,能够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可以跟唐烨飞聊天,让他不用再比手画脚地跟金狁解释老半天,金狁也能听得懂他的意思。 至于唐烨飞,他的个性也慢慢恬淡下来,在适应了山里的优闲后,他倒是比金狁还能融入这样闲散的日子,就像现在,他原是陪着金狁窝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甚至睡得比金狁还熟。 「将军……起来!」 见唐烨飞没肯起来,金狁不高兴的爬到唐烨飞身上,张口就往唐烨飞的耳朵咬下去。 「唔!」唐烨飞抓住金狁,翻身坐起,抱着小情人叹道:「你怎么用咬的?」 虽然被金狁咬不怎么痛,但还是会泛疼的。 「因为我饿了,你又不起来!」 金狁抱住唐烨飞耍任性,虽然他可以自己觅食,但自从成了将军府的家猫后,他就喜欢上让唐烨飞亲手喂食的感觉,因此即使回到山上,依旧不改这样的习惯,想吃东西时,就张嘴等唐烨飞张罗。 「好好好……」唐烨飞往金狁的脸上吻了吻,「想吃什么?」 清水果子这山上有的是,野草野菇什么的也极为丰富,所以过去百年来,朔离才会在此定居许久吧。 「昨天吃的紫色果子,还有矮树上的小莓子。」 金狁往唐烨飞的脸上猛舔,甚至还把舌头钻进唐烨飞的双唇之间。 「野葡萄跟野莓吗?」 唐烨飞抱起金狁,热情地响应着他的索吻,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先好好享用一下金狁。 「嗯。」金狁一边回答,一边不减攻势,热情的对着唐烨飞又舔又吻,「我喜欢野葡萄和野莓,可是……将军也很好吃,比野葡萄和野莓好吃。」 算是唐烨飞的努力有了代价吧,他开始懂得使用言语调情。 「既然这样……」唐烨飞舔着金狁的耳垂,不时地轻咬,同时在他耳边柔声哄道:「那叫我的名字吧,会变得更好吃喔。」 金狁或许是将旁人喊他将军这个音调当成他的名字,所以几乎没唤过他的名,但是他早就不是护国大将军了,在欢爱的时候,若是能听见金狁唤他的名字,想必感觉会更好吧。 「嗯,唐将军!」 金狁点了点头,为了让唐烨飞变得更好吃,他开口喊了情人的名字,不过正如唐烨飞所猜想的,金狁将唐字当成唐烨飞的姓,后头的将军则是名字。 「将军……」略带诱惑的音调自金狁的双唇间吐出,可惜依旧与浪漫绝缘。 「金狁,将军是我当官的时候,旁人喊我用的。」 唐烨飞听见这个将气氛破坏到极点的称谓,忍不住低着头靠在金狁身上闷笑出声。 「叫我烨飞,我叫唐烨飞。」 这应该是他头一次这么对金狁介绍自己吧。 「烨飞?」 金狁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唐烨飞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却到今天才晓得唐烨飞有将军这称呼以外的名字。 「就像你叫金狁一样,我叫烨飞。」 平时没什么人有机会喊他这名字,现在听着金狁喊出声来,倒觉得格外新鲜。 「烨飞……你叫烨飞,可是我不叫金狁,金狁是我当官的时候,旁人喊我用的。」 虽说金狁已经明白很多词了,但少听见的字,依旧不太了解,不过他明白这句话表示自己不叫这个名,所以便照着拿出来用。 「当官?」唐烨飞抬起头,笑声终于忍不住了。「金狁,你没有当官吧?」 他猜金狁应该是想说,金狁这名字是人类叫他时用的,毕竟古书上都这么写。 但是金狁有自己的名字吗?是什么样的名字?又是谁起的名? 是朔离吗?因为是他看着金狁出生的。 「原来金狁没当官啊。」金狁抬头想了想,然后改口更正,「那金狁是我没当官时,旁人喊我用的。」 「好,什么时候都好,金狁是我们在喊的名,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是朔离给你起的名吗?」唐烨飞笑着制止了金狁的解释,免得笑到肚子发疼。 「朔离叫我小家伙,他叫大家都叫小家伙……」 所以很显然的,小家伙不是名字。 那自己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呢? 翻出过去的记忆,试着寻找自己的名,可是在这深山里,从未有人唤过他。 「金狁没有名字……」 金狁突然有些失望,落寞的表情叫唐烨飞看得心疼。 是了,他怎么会忘了?若非遇上他,金狁说不定连话都用不着说,又哪儿来的名可唤? 「金狁没有名字,那我替你取个名字吧。」 他虽不是什么文采丰富的文人才子,但取个合适金狁的名字倒还办得到。 「嗯,不叫金狁,不叫小家伙,我要烨飞取的名字。」金狁的眼睛一亮,期待着唐烨飞为自己取名。 「那么……」唐烨飞对着金狁东瞧瞧、西看看,再蹭蹭他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和嘴唇,才淡声笑道:「叫金铃好吗?」 像个铃儿似地到处滚,发出响亮甜美的声音,那就是他的金狁,在月光下泛起金色的耀眼光芒,那也是他的金狁,所以叫他一声「金铃」,该是合适的名字吧。 「金铃!我叫金铃!」 金狁开心的往唐烨飞怀里钻,老实说,名字起得好不好他并不晓得,但这金铃二字,是唐烨飞给他的名字,所以对金铃这样的称呼,金狁觉得满意极了。 「你喜欢吗?」唐烨飞搂着金狁,差点又往后倒在草地上。 见金狁这般开心,他也被感染了喜悦。 他为金狁起的名,只有他与金狁两人的专属名字。 「喜欢,金铃喜欢这个名字。」 为了道谢,金狁再度往吻上唐烨飞的唇。 「那以后,我就喊你金铃吧。」 唐烨飞翻身将金狁压回草地上,亲昵地啃咬着他的唇、他的颊,就连小巧耳垂都不放过。 「金铃……我的金铃……」 「以后我喊你烨飞,旁人喊你将军,只有我喊你烨飞……你是金铃的烨飞,我是烨飞的金铃。」金狁揽住了唐烨飞的颈子,勾起甜甜的笑容回应道。 「金铃爱着烨飞,烨飞也爱金铃。」 「是啊……」 唐烨飞从来没见过金铃笑得这般甜腻惑人,让他忍不住泛开了柔笑。 「你是我的金铃,我此后唯一的金铃,而我也是你唯一的烨飞,哪边都不去,就只留在你身边。」 就像当初他对金铃允下的,希望有长生不死的寿命,给金铃一生一世的保护,用他的双手,带给金铃恒久的幸福、快乐。 「我爱你,金铃,我的小金铃……」 喃喃低语混着风吹与野草声,在偌大的山野林地之间逐渐散去,清朗的澄空下,只有情人的身影亲密甜腻、相互纠缠,再也不分、不离、不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