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睡到饱》 第一章 烟花巷里，歌舞喧哗，柳腰丰臀，美女如云。 来人个个心花放，筋骨酥。 莺声燕语、春色满堂。 今宵又是逍遥风流夜—— 夜已深沉，但不长不短的巷弄里，数十家比邻而居的酒楼、春院、销魂馆艳色四溢，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不比白日逊色。 若隐若现的春光，正猛烈挑起男人最原始的反应。 路过的公子哥儿们莫不眼露淫邪，像是寻找猎物般地物色著正对自己胃口的妞儿。 除了一个人例外，那人就是任颢阳。 他坐在面街的上等厢房里，望著外头窑姊们热情的招揽顾客，一股恶心感顿时溢满全身。 只要想到这里的姑娘全是提供「那些服务」的女子，他心中不由得一阵不舒服。 真不明白这儿的姑娘究竟有哪里好? 难道来这里的男人，包括大哥，全都喜欢「共用」的感觉吗? 任颢阳深锁眉头，实在想不明白。 算了，还是别看了。任颢阳调眼回到厢房内，但方才眼前闪过些什么，又让他的视线折回街上去。 只见楼下一位身材瘦弱的姑娘，看来不过十三、四岁，提著一大缸水正在清洗刚才客人临走前吐了一地的秽物。 「怎么没人帮帮她呢?」他瞧附近的姑娘都比她来得壮硕，他忍不住摇摇头：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也罢，既然看到了，就去帮帮她吧!」 才起身走到门口准备开门，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欵——任二爷，凤儿来啦!」嬷嬷推开门笑说，看到他已经走到门边，嬷嬷窃笑一声，「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 她误以为他是等不及了。 「没关系。」 任颢阳本想过去帮忙楼下的姑娘，但眼前的事似乎又得先解决，他只好笑笑地说：「请进。」 「呦——我就不进去啦!」嬷嬷笑了笑，「来，这是我们家凤儿。」 任颢阳视线飘向嬷嬷身後，只见一名体态诱人的女子纤纤入内，火红的纱衣若隐若现，眼波流转间皆散发魅惑风情。 「嬷嬷，这里我来就好。」毛凤儿开口，嬷嬷马上为他们关上门离开。 毛凤儿摇曳生姿地步至任颢阳面前，红唇微张娇声道，「凤儿给任二爷请安。」 语毕，毛凤儿熟稔地轻解罗裙纱衣，剩下一件抹胸遮掩，看起来煞是诱人。 「呃?」毫无经验的任颢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任二爷，喜欢凤儿的身子吗?」毛凤儿半张的红唇，故意在任颢阳的耳边吐出火热的气息，使任颢阳一阵酥麻。 「呃——」他震愣的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这儿竟是如此风情。 毛凤儿见状，羞怯一笑。 「爷，您是第一次哪?」 任颢阳俊脸一红，有点尴尬。 「没关系，凤儿来教您。」她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胸前贴去，缓缓画圈。 任颢阳吓得手一缩，紧张地深呼吸，整个人登时清醒。 不对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推开她，「等等!我有话要说，你先别过来!」 「别害羞，爷，我们再来。」以为他是因害羞而拒绝，毛凤儿再度要拉上他。 任颢阳快速地闪了过去。 「姑娘，等等，请听我一言，我来此并非……寻欢作乐，我……是我大哥要我来的!」紧张的心情令他说起话来莫名的结巴。 毛凤儿怔住，媚然一笑。 「是他要你来的?做什么?」她态度明显转变，语气冰冷。 任颢阳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是这样的，上回你大闹山庄一事，我大哥已经知道了，他特别要我送来五百两银，并且转告你从今以後他再也不会找你了，也要你自重，别再叨扰我们任家。」 他大哥任颢磊曾是毛凤儿的入幕嘉宾，也是她的大恩客。但自从数月前大哥成亲後，就不曾再来找过她，不料她竟主动找上门向大嫂挑衅，令大哥十分不满，於是要他拿钱过来，意思相当明显。 「就这样?他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毛凤儿不可置信的大喊。 「这个——我想我大哥并没特别将你当成『什么』。在下话已带到，就此告辞。」 任颢阳不失礼的一揖，推门而出，松了口气，结束这趟令他浑身不舒服的差事。 「你让爷儿亲一下会死啊?」嬷嬷眼见白花花的银两飞了，气得不顾路过客人的注视，用力拧著昭小玥的耳朵。 「我——我只是个奴婢，既不卖身也不是清倌，为啥得给爷儿亲?」昭小玥捂著被捏疼的耳朵，脸颊两行清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呦!你以为你够格啊?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皮相，说脸蛋没脸蛋，说身材没身材，一副皮包骨，有爷儿看上你就该偷笑啦!」嬷嬷恶毒的说。 「我——」昭小玥好生委屈，想解释却又知道不能顶嘴。 吃不胖又不是她的错啊!被爹爹卖到这儿更不是她所愿意的，何必说得好像她是特别来卖的呢? 嬷嬷愈想愈气，忍不住又开口骂道，「你啊，死脑筋!也不想想给人家爷儿亲一下，说不定人家一高兴，帮你还了债、赎了身，你不就能离开啦!真笨!」 嬷嬷连珠炮似的霹雳啪啦一大串，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向昭小玥。 正步出春院的任颢阳，突然瞧见顶著一脸大浓妆的嬷嬷拔尖大骂的模样，不自觉的拢起眉峰。 「嬷嬷，请问这位小姑娘是怎么了?」认出眼前的姑娘正是方才瞧见的那位提著满满水缸、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时，任颢阳不禁开口关心。 原是怒发冲冠的嬷嬷，在听到爷儿的叫唤之後，随即本能的换了张笑脸转头迎向来人。 「呦——是任二爷啊!」笑容可掬的模样跟适才完全判若两人。 「没什么，教训一下小丫头罢了，没事的。」 「是这样的吗?」任颢阳很怀疑，眼睛直接盯著昭小玥问。 昭小玥怯怯地拾眼看了任颢阳一眼，又赶快低下头， 「是我不好，没有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本来就该罚。」尽管真相并非如此，但昭小玥仍遵守一般下人的本分说道。 唉，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呢?」这里的复杂不适合像她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听及此，嬷嬷生气地睨了眼昭小玥，迳自回道，「我们这儿才不缺她这样的丫头呢!是她爹自个儿来这儿欢愉了六十两，付不出钱，只好拿女儿抵债。」 「我原先瞧她生得不错就留下她了，没想到她那副贱骨头，养了半年，身材却是一点都没长进!只好让她在这儿干活儿，当奴婢抵押个三十年。」哼!害她白白浪费半年上等米粮，心疼哪! 春院是个销金窟，若非达官贵人、富豪人家，一般平民百姓根本花费不起。 昭小玥可怜兮兮的低著头，一句话也不敢吭。 「嬷嬷，这有八十两现银，来买这位小姑娘的自由，应该足够了吧?」任颢阳闻言，未及思索便掏出银两，连他自己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善心感到一丝诧异。 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只嬷嬷惊讶，昭小玥更是瞠大眼。 「这——当然够!」嬷嬷立即上前喜孜孜地接下银两。 呵呵，不无小补啦!有这些银两总比留著赔钱好。 嬷嬷愉快地点算著，眼角瞟见昭小玥呆若木鸡的模样，生怕她待会儿回神一说话，这进了钱袋的买卖会发生变化，於是赶紧手肘一顶。 「你哑啦!还不快谢谢人家!」嬷嬷大喊。 「谢——谢谢!」被嬷嬷这么用力一顶，原先愣住的昭小玥立即小小声的开口。 「还不赶快去收拾收拾，跟任二爷回去!」嬷嬷大声催促，昭小玥马上一溜烟的跑去收拾。 「任二爷，一共是八十两没错，我这就拿那丫头的卖身契给您!」嬷嬷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叠卖身契，翻了又翻才找到昭小玥的，眉开眼笑地递给任颢阳。 「多谢任二爷。」真是解决她心中一大麻烦。 「不用客气。」他抿唇一笑，不久便看到昭小玥拎著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来到他跟前。 「这儿是我全部的东西了。」昭小玥说。 「那走吧!」他转身带著昭小玥离去。 信步往「凌岫山庄」前进，任颢阳还是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呢?居然这么大方的就赎了人家。这样的作风不禁让他觉得自己像极了弟弟任颢郸鲁莽的个性。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凡事都先经过周详的计画。但今晚怎么就这么不假思索的帮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赎了身?真是自寻烦恼啊! 「那个——」昭小玥小小声地开口，想说些什么。 「嗯?」他停下来看向昭小玥。 「任二爷——可以问个问题吗?」她一脸紧张。 任颢阳点点头。瞧她一身骨瘦如柴、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觉得赎了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八十两在他眼里虽只是个小数目，但却关系著她一辈子的幸福。 「您——为何要帮我呢?」昭小玥防备的看著他。 在春院待久了，她认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好色之徒。而他花了那么一大笔钱赎她，她不会笨笨的以为这只是他单纯的善心。 为何要帮她?这个问题像是一颗小石子掷入湖中，引起一阵涟漪，而任颢阳则陷这涟漪之中。 「或许是我太过清闲，有缘帮助人也不错。」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还没想明白，但任颢阳仍不改优闲自得的本性，微笑地说。 「啊?」他在说什么?文诺诺的话语，对於目不识丁的昭小玥来说，根本完全听不懂啊! 「对了，你现在有何打算?」任颢阳问。 「打算?」昭小玥不是很了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我送你回家呢?还是你有别的打算?」 「任二爷，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自从被爹卖到春院之後，她就知道什么叫现实的残酷，因此不敢天真的认为他的意思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不懂?」任颢阳迷糊了，「这个问题很困扰你吗?难道你没栖身之处吗?」 「我以前都跟我爹、我弟一块儿住。」她答。 「那好啊!你就回去吧!」 任颢阳从怀中掏出她的卖身契，微笑道：「这个还你。下次当心点，不要再傻傻的被卖掉了，也劝劝你爹少去那种地方，不好的。」 昭小玥拿著卖身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你、你确定这是给我的吗?」她怔怔的盯著手上的卖身契，语气很不平稳。 「是啊!有什么不对的吗?」他不懂。 「我——」昭小玥喉咙一阵沙哑，表情复杂地说：「你不要骗我喔!」 「什么?」任颢阳看她神情古怪，抿唇一笑，「我没有骗你啊!卖身契真的还你，反正我也不需要这个。」 「真的?」 任颢阳慎重的点了头。 「那、那、那——」昭小玥困难的吞了吞口水，忽然道：「如果是这样……任二爷，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让我在你家里当丫鬟?」 「丫鬟?」任颢阳语气上扬，这提议还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昭小玥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会做很多事，像是洗衣、煮饭、扫地，还会缝补、绣花，要是不够，我还能再学。」 「可是我不知道家里缺不缺丫鬟。」这种事他从不清楚。 「那、那、那——」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家吧!」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回家?我不要!」昭小玥二话不说就拒绝。 「我没想过要回家。」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回去了。 「为什么?」 「我爹把我卖给了嬷嬷，若再回去，你想会有好下场吗?」她可不觉得。 「但他总是你爹啊!别跟你爹计较了，或许他也是逼不得已。」任颢阳并不明白她的处境，自以为是的说。 昭小玥抬起水亮的双眸，摇头大声道：「你完全不明白，我爹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天底下最烂的人了!他四处打零工，一有银子就去花天酒地，根本不管我与弟弟是否有钱吃饭。这次他付不出钱来就拿我当抵押，若我回去，难保下一次不会这样。」她表情非常严肃。 「这个……」她的处境顿时让任颢阳联想到大嫂高净以，以前她在家里的地位也是那么低、处境可怜……於是他点点头。 「我带你回去，请总管帮你安插个差事，但我不保证这差事你是否会满意。」 「没关系!」昭小玥开心地说，「这样就够了。」 只要有工作，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的。 「走吧!」 「林叔，接下来的事由你全权处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最後一句话，任颢阳便火速离开。 实在是太尴尬了，从他一开始介绍昭小玥，林叔就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著他，好像他忽然长了三头六臂似的。 任颢阳摇摇头，算了!不想这些了，他还要去找大嫂说几件事情呢! 林叔瞪大了眼，仔细端详二少爷第一次「带」回来的女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嗯，生得还不错，就是清瘦了些。 「回爷儿，我叫昭小玥，玉字旁的玥。」昭小玥紧张地回答。 爷儿？！林叔皱眉。 「我不是爷，我是这儿的总管，庄里大大小小都叫我林叔。」他颇具威严地说。 「喔!林叔，对不起。」在烟花巷里喊爷喊习惯了，昭小玥一时忘了平时与人称呼的礼节，听到林叔这样说，她冷汗直流。 林叔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二少爷的生活起居吧!」林叔一脸认真，但嘴角泛起一股淡淡戏谑。 「嗄?」昭小玥上扬的嘴角突然垮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二少爷正缺一名丫鬟伺候，你不愿意吗?」林叔挑眉问道。 「我虽然曾在烟花巷里生活，但我不卖身的!」昭小玥紧张地抓住襟口。 「我明白。」他点点头。 「那……那别让我去做那种事啊!」 「哪种事?」林叔反问。 「就是……」昭小玥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启口。 「怎么，要你伺候二少爷，帮他张罗打点，你觉得困难吗?」 昭小玥蓦地杏眼圆睁，有些不敢置信，「就做这些?」这么简单? 林叔点点头，昭小玥马上松了口气。 「那没问题，我办得到!」 「是吗?」林叔面露怀疑。 「是的。」 林叔安心的笑了，「在凌岫山庄里，你只需做好分内工作，不要逾矩便成。」 「我知道。」做奴婢该知道的礼节她全都知晓。 「那我先带你到莞院。」 「弯月?」 「莞院，就是二少爷的住所。对了，你识字吗?」林叔突然问起。 昭小玥尴尬的摇头，「不识。」 「空闲时学学吧!」他别有深意地说，「总是会用到的。」说完，他大步迈向莞院。 第二章 阳光普照，又是朝气蓬勃的一天! 昭小玥开心的坐在秋千上荡呀荡的，脸上满是笑容。 来到凌岫山庄转眼间已近半年，自从来到这儿後，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好命的小姐。 每天醒来时都已经接近晌午，用完午膳後，下午稍微扫个地、擦擦桌子，就能在莞院里四处游玩，待晚膳时间到了，一天的活儿也差不多结束了。 呵呵!跟以前的工作相比，这份差事真是优闲啊!昭小玥开心地想著。 为什么这么轻松呢? 原本她该好生伺候著的主子任颢阳，自从那日带她回来之後就不见踪影。听说是带著大少奶奶及三少爷到什么「乐水湖」去了。而庄里住著一位整天乱打人的公主，整个凌岫山庄除了莞院之外，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顾不暇，根本没人记得为她分配差事。 她也曾私下问过其他人，那位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大家都说不清楚，好像说她是大少奶奶——不过大少奶奶不是去什么湖吗?一个家里怎么会有两位「大少奶奶」呢?最起码也该有大有小吧! 算了，反正外头的一切都不关她昭小玥的事，她只管伺候二少爷，落得轻松! 只是…… 昭小玥皱了皱眉，「好无聊喔!」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轻松，不过时间一久也挺无聊的，难不成她是天生的劳碌命? 「唉!不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昭小玥望著蓝天幽幽道。 唉，现在要干嘛呢? 数月後。 任家大大小小一行人终於浩浩荡荡归来—— 「恭喜老爷、夫人添金孙!」 「恭喜大少爷、太少奶奶喜获麟儿。」 林叔领著一干奴仆眉开眼笑地站在正门迎接，排场不小。 随著恶公主的过世、大家的归来，凌岫山庄终於恢复了昔日的热闹温馨。林叔不禁落下感动的泪水，这段日子的辛苦总算有了代价。 「林叔，我们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任颢阳温和一笑。 「二少爷别这样说。」 「林叔，家中一切还好吧?」三少爷任颢郸也关心地问。 「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那就好。」 「大家快来这儿过个火，以後的日子平平顺顺没烦恼。」林叔说。 他特意摆了个火炉要大家从上头走过。以往不信这套的众人，今日倒挺配合的纷纷跨过。 「为了帮大家接风洗尘，已经吩咐厨子多备许多好菜了。」林叔笑咪咪的张罗著。 「哇!好期待喔!」任家的大少奶奶高净以一听到有好吃的，眼睛都发亮了。 「离晚膳尚有两个时辰，我们先去歇息，待会儿再用膳吧!」夫人刘霈芝交代。 「是。」 於是大夥儿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准备稍作歇息，再来热闹庆祝一番。 还是回家的感觉最好!任颢阳踩著轻松的步伐走回「莞院」。 从前在家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在出远门後，才开始怀念家的温暖。 推开房门，一阵馨香扑鼻而来。 嗯!好香……任颢阳不禁多吸了两口。 以前怎么不觉得自己的卧房有香气呢?他有些困惑。 兴许是自个儿早闻惯了，所以感觉不出这味道。他笑笑地嘲笑自己以前的粗线条。 再环顾暌违已久的寝房——任颢阳皱眉，总觉得房里的感觉似乎与从前不大相同，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所有的东西都在，也没特别多出奇怪的东西，但—— 或许是太久没回来了吧!难免有些陌生。他在心中为自己的疑惑解答。 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真是有些累了，反正离晚膳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不如先睡一会儿。 於是他走进内室，坐到床前，褪去外衣，拉下纱帐，倒头闭上眼缓缓睡去—— 「二哥、二哥!」任颢郸急跔到任颢阳床边，「二哥，别睡了，用膳啦!」 见无人回应，任颢郸想也不想就拉起纱帐，不料却看见—— 天啊!他的二哥竟与一名陌生女子躺在床上，手勾著手、脚缠著脚，抱在一块儿睡觉! 任颢郸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啊——」 「啊——」 「啊——」 三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石破天惊!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任颢阳、任颢郸、昭小玥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惊慌。 「我是任颢阳。」 「我是任颢郸。」 「我是昭小玥。」 三人同时说出自己的名字，气氛有点僵硬。 「你说你是谁?」任颢郸看著昭小玥问。 看她一身粗布衣裳，她是谁? 「昭小玥。」她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天啊!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通知她一声? 现下这情形——真是糟透了! 「发生什么事了?」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门後是任颢磊、高净以、任齐易及夫人刘霈芝焦急的脸。 看到房内的景象後，大夥儿一阵错愕。 房里竟是一男一女坐在床上，外衣早已褪去，发丝凌乱，活像是—— 天!这不就是所谓的「捉奸在床」吗? 这……颢阳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是何时转性的?这女子又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跟他们一路回来的吗?大夥儿一脸不解。 这未免太奇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颢阳，这是怎么回事?」见到这等情形，大家长任齐易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啊……」任颢阳茫然地摇头，看向身後的昭小玥。 她是谁?他脑海里似乎搜寻不到关於她的印象，应当是没见过啊!她怎么会出现在他房里? 任颢阳心头满是问号，於是开口问道，「姑娘，你是谁?怎么会跑到我的寝房?」 「我……」昭小玥吞吞口水，看一屋子的人都盯著她，困难地回答，「二少爷，你忘记了吗?我是你在烟花巷买回来的——」 「什么?」 昭小玥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叫，为之傻眼。 颢阳怎会做这种事?在烟花巷买了她？！ 而任颢阳本人则因事隔近一年，压根忘记了这档事，因此也是一脸困惑。 见众人一脸疑惑，昭小玥怯怯地下床，咚一声跪下。 「老爷、夫人请别赶我走!我知道错了……」说著，昭小玥哭了，心里头满是懊悔。 呜呜呜……她不应该睡在主子床上的…… 昭小玥满心想著自己的逾矩，懊悔自己有失本分，没有主仆分际，以为众人是为这点生气，生怕大家会将她逐出山庄，却没想到方才她的一句话，传达到每个人的心中，各自都有注解。 好可怜哪! 怎么?颢阳不想负责吗?这怎么可以! 身为「肇事者」的娘，刘霈芝上前扶起她，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无论如何，遇到这种事到底是女人吃亏，起码要为她保住名节，否则这种丢颜面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教她如何自处? 「回夫人，我叫昭小玥，玉字旁的玥。」她抽抽噎噎的说。 「小玥……嗯!名字真不错。告诉我，方才你们在屋里做了什么?」刘霈芝拍拍她的手，柔声问道。 「方才我在——」昭小玥低下头，「我在睡觉。」 「那你在做什么?」刘霈芝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任颢阳一听，立即明白自己的回答必会使大家误会，急忙解释，「爹、娘，虽然我也在睡觉，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够了!颢阳，你怎么这么胡涂?」身为大家长的任齐易破口大骂。 「不是的，爹，您误会了。」任颢阳急欲为自己澄清。 「我们误会了什么?你们不是同在床榻上——睡觉吗?」刘霈芝厉声问。 任颢阳怔愣了。天，他真是百口莫辩! 他们确实都在床榻上——「睡觉」，但事情绝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啊! 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是啊!二哥，我方才明明见到你们在床上抱在一块儿，好亲昵喔!」说著，任颢郸不禁脸红。 大夥儿闻言又吓了一跳。 「颢郸，你所言可属实?」任齐易求证。 「是真的。方才我拉起纱帐时，的确瞧见他们手勾手、脚缠脚的睡著，我可不是胡说喔!」任颢郸保证似地说道。 昭小玥急忙摇头，发觉大家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是这样的!老爷、夫人，我与二少爷……我们只是……」该怎么说呢?一时慌了手脚的昭小玥，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别说了。颢阳，你藏了人家多久?」刘霈芝问。 「我没有啊!」他都不记得她是谁，如何「藏」? 一旁的高净以眨眨眼，问向昭小玥，「你来这儿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大概快一年了吧!」 「那你都住哪儿?」 「我住在……」昭小玥瘪瘪嘴再度跪下，哭得稀哩哗啦，「就住在这间房里。」她不停地认错，只希望他们别因此而赶她出门。 「太过分了!颢阳，你怎么解决?」身为大嫂，高净以也看不下去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们听我解释——」任颢阳一脸无奈。怎么大家都不肯好好听他解释? 刘霈芝气愤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颢阳，你一向就很有责任感，为什么今天会这样?」 「颢阳，你该给这位姑娘一个交代。」任齐易也出声了。 任颢阳猛摇头，这一切真是天大的误会! 「爹、娘，你们不相信孩儿吗?你们听我说——」 「若要我们相信你，你就娶了人家!」 「什么？！」昭小玥与任颢阳同时大叫。 这是处罚的方式吗?昭小玥不敢相信。 若奴婢睡了主子的床，就要嫁给主子吗?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任齐易说。 「不是啊!爹、娘，这真是个误会!」任颢阳急得冒出一身冷汗。 「误会?眼见为凭，颢阳，你认为自己有何委屈?」一直不说话的大哥任颢磊终於开口。 「我——」他有很多委屈哪! 「是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与你同在一张床上，你还想不负责吗?」高净以附和丈夫的话。 「不是的——」任颢阳再度开口。 「颢阳，一时胡涂并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敢作敢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能因为你是少爷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凌岫山庄是不容许你这样做的!」 见大家口径一致，任齐易开口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和你娘这就去选个良辰吉日。」 刘霈芝走到昭小玥面前，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等著做个美丽的新娘吧!」 语毕，她牵著丈夫的手步出房门，而大夥儿见事情已有个了结，亦各自散去。 「大哥，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任颢阳最後一问。 任颢磊停下脚步，认真说道：「颢阳，我相信我的眼睛。坦白说，你今日会有如此『兴致』，身为大哥的我的确无法理解，这不像你的作风。但事情既然已经然发生，你就要为自己、也为这位姑娘负责。」 语毕，他牵著爱妻转身离去。 「我们最好先将几个问题厘清。首先，你究竟是谁?」任颢阳一反平日的好脾气，蕴含怒气地问。 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他不就是小憩了一会儿，怎么会睡出这天大的问题来?现在还居然教他娶她……他到现在还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是你在春院买回来的，二少爷不记得了吗?」看著他发怒的模样，昭小玥大气都不敢喘。 好恐怖喔!印象中他不是挺温和、客气的一个人吗?怎么突然成了凶神恶煞? 春院?烟花巷?他何时去那种地方了?任颢阳回想著。 对了!一年前他曾替大哥送钱去给毛凤儿，当时他好像赎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 「你就是那个丫头?」他记得当时她骨瘦如柴，根本还是个孩子，但眼前的她却是个身材穠纤合度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哪! 「是啊!少爷想起来了?」昭小玥松了口气，「你记起来就好，我好怕你真的忘了。」那就惨了。 任颢阳盯著她瞧了一会儿，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不过—— 「你真的是她?」 「是呀!」昭小玥杏眼圆睁的猛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银两赎你?」任颢阳小心求证。 「八十两!」昭小玥想也不想就回答，「还把卖身契送给了我!」 任颢阳紧蹙的眉头缓缓一松。她说的都没错! 再仔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敢情是山庄的伙食很不错…… 他决定相信她了，但是—— 「你为何会睡在我的寝房?」 闻言，昭小玥讪笑两声，有点不安的答道，「因为——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啊!」 贴身丫鬟?任颢阳直觉她在说谎，「我从来就没有贴身丫鬟。」他长这么大，可没被丫鬟伺候过。 「有的有的，这是林叔指派给我的工作。」昭小玥为自己澄清。 「林叔?」任颢阳一脸狐疑。 「是啊!还是你带我去见他的，不是吗?」 任颢阳再回想，「没错。」她又说对了。 「那就是了，是林叔交代的。」 「你确定?」 昭小玥毫不迟疑地点头。 「即使如此，你睡在我的床上，终究说不过去。」任颢阳挑眉，想知道她要怎么解释。 「呃——」昭小玥哑口无言。 「嗯?」 「那是因为……自从你赎了我之後就不见踪影，我想这张床空著也是空著，所以就……睡了一会儿。」昭小玥硬著头皮说出实情。 「是一会儿吗?」他厉声问。 「呃……大约快一年吧!」 难怪他一回到房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房里有股他之前没闻过的馨香。而他竟一时大意，没有仔细察看! 「你知道自己犯错了吗?」任颢阳的语气终於稍微恢复昔日的温和。 「少爷，真的对不起。」昭小玥说著就跪下了。 任颢阳叹了一声，将她拉了起来。 「你以为你这一跪，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是我不对，你罚我好了!」昭小玥边说边哭了起来。 男人最怕女人的泪水，任颢阳当然也不例外。 「起来吧!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他无奈地摇头。 听任颢阳这么一说，昭小玥愈哭愈伤心。 「那老爷、夫人所说的婚事怎么办?」昭小玥抽抽噎噎地问。 想到此，任颢阳心情一阵郁闷。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娶她吗?他与她并没有感情啊! 不娶吗?那他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向大家澄清这一切全是一场误会? 唉，他要好好想想…… 第三章 夜已深，任颢阳与昭小玥已处於非常疲倦的状态。 「不如这样，我们去外头避一避吧!」思考许久的任颢阳，顶著黑眼圈突然开口。 昭小玥打了个呵欠、揉揉满是红丝的双眼，问道，「避一避?要去哪里避?」 好累喔!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呼呼大睡了，可惜那张舒软床榻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唉! 「不晓得，但我们可以先写封信澄清我们之间的清白，再到外头去避避，也许他们就能明白我们确实是被误会了。」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真是奇怪，为何就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呢?难道眼睛所看到的一定是事实吗?还是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无奈地再次摇头，觉得荒谬至极。 「我不识字，不知该怎么写……」大概是太困了，昭小玥开始说些不相干的话。 「我知道怎么写。」任颢阳说。 「可是要去哪儿呢?除了『凌岫山庄』，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啊!」昭小玥很困惑的说。 「我又何尝有地方去呢?」任颢阳心情一样低落。 他一向深居简出，虽然前不久到了乐水湖住了好一阵子，但他还是喜欢在自家生活的感觉。好不容易归来，现在又要出门，他也颇感无奈。 「那就别走了啊!待在这儿，事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不知为何，昭小玥就是不想离开这儿。 这儿挺好的啊!有吃、有住，还有薪俸可领。 「我问你，你想嫁我吗?」任颢阳语气虽然温和，却带著些许怀疑。 莫非——这一切都是她巧心安排?目的就是要成为二少奶奶?看昭小玥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任颢阳不禁怀疑起她的用意。 昭小玥想也不想就摇头，「才不想呢!」她压根没想过要嫁人。 「为什么?」任颢阳问，一双黑眸望进她的眼里，想瞧瞧她纯真的眼眸是否藏有虚假的谎言。 「我不知道成亲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任颢阳直勾勾的眼神让昭小玥瞬间心跳加快，低头呐呐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喔?」任颢阳挑眉，将她的低头回答误以为是心虚的表现。 昭小玥并没有发现他的想法，只是娓娓道来自己的看法，「对女孩子来说，成了亲就得一辈子守著丈夫，无论他是好是坏都得忍著。我娘就是个例子。我爹好吃懒做，家里常常没米下锅，可他一有钱就去赌。娘死了之後，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沉迷於酒楼、春院，几乎不管我跟弟弟的死活，所以我不知道成亲究竟有何好处。」 她的话让任颢阳的心蓦地一抽，不禁泛起一丝伤感。 「这只是你爹的例子罢了!其实在这个世上，还是有许多夫妻能够相互扶持。」他语气温和地安慰。 「有吗?」昭小玥眼神模糊。 「当然有啊!像我爹娘或是我大哥大嫂，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很令人称羡。」说及此，任颢阳淡淡地笑了。 昭小玥根本不相信，冷情地道，「说不定那都是假的。我在春院里看过太多上门的客人都说是为了应酬，或是心情烦闷才上窑子，其实那都是藉口。」 「不是这样的——」任颢阳想解释给她听。 昭小玥马上抢白，「还有些人总喜欢在春院里嫌弃家里的妻妾，也不瞧瞧他们自己肥肚、斜嘴——」想起窑子里的一切，昭小玥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满，瞌睡虫都去了大半。 任颢阳望著她滔滔不绝的模样，不知怎地，他的嘴角忽然漾起一抹近似宠溺的笑容。 她……其实非常可爱呢!认真说话的眼睛仿佛满天耀眼的星辰。 「像你，不也是往那里跑吗?」昭小玥语气酸溜溜的。 「啊?」方才出了神，没听到她说什么的任颢阳俊脸微红，充满歉意地开口，「抱歉，能请你重复一次吗?」 「我刚刚说，像你还不是喜欢上春院?」她盯著他的眼道。 不知道是不是聊得太尽兴，昭小玥似乎忘了他是主子而她是下人，言谈之间亦失去了主仆问应有的分际。 任颢阳虽然发现了，但仍不动声色的微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去那里的确是有正事要办，何况我前前後後待不到一刻钟就走了，我本身也不喜欢那儿的感觉。」 他还满喜欢她这样自然的跟他说话，不需要刻意假装什么。 昭小玥眨眨清澈眼眸，心儿猛地一撞。 「你不喜欢?」她语气上扬，有这个可能吗? 「不喜欢。」任颢阳表情认真的说，「真的。」 「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她真心的道歉，内心莫名地因著这句话而激动起来。 见她相信了自己，任颢阳心情放松不少。 整个屋里顿时笼罩一股奇异气氛，七分暧昧、三分甜味，这种感觉他们都未曾经历过，不觉有些仲怔。 也许……娶了她也未必是坏事!他登时有了新的想法。 夜，愈来愈深了…… 东方肚白，高净以便冲到莞院来。经过一夜的思考，她突然想到与任颢阳相处那么久，依他平时的为人，不像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说不定他真的是被误会了，因此她来问个明白。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三弟任颢郸。 两个人见了面彼此心照不宣，瞧房门没关，砰砰敲了两声便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该怎么办。 「大嫂，你看我们要进去吗?会不会……又瞧见不该看的画面啊?」任颢鄄搔搔头，不知该怎么办。 他平常虽然鲁莽了些，但到底还只是个大男孩，对於这种事，他显得有些害羞，尤其在上次「当场」撞见後。 高净以深吸口气，「应该是没关系吧!如果他们真是清白的，就不可能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该看的，是不?」 「那就进去喽!」 高净以点点头。於是两个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一跨进内室，两个人瞧见床榻的景象，同时抽了口凉气。 天!他们居然……睡在一块儿？！ 当真是脚缠脚、手勾手的抱在一起……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误会，是千真万确! 任颢郸与高净以不自觉地吞吞口水，对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转身走出内室，为他们带上房门。 「下次我们应该建议二哥，做这种事的时候千万记得将门拴上。」任颢郸难得认真的说。 「嗯!真是令人意外。」高净以也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一切不是误会啊! 任颢郸也心有同感地点头。 「对了，颢郸，你可知昨夜爹跟娘商量的结果?他们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高净以问。 任颢郓想了想，「他们决定月底。」 「什么？！那不仅剩十来天？！」 「是啊!」 高净以沉思道，「那我们也来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 「婚礼啊!」她笑笑地说。 早晨的微风轻轻拂过脸庞，教人心旷神恰。 但，却有两个人不这么认为。 他们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地盯著对方，这两人便是任颢阳与昭小玥。 「你——可记得我们几时……上床睡觉的?」任颢阳问得非常小心，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又」与昭小玥同睡在床榻上，而且还「状似亲昵」的偎在一块儿! 他们……没怎样吧? 天啊!连任颢阳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了。 昭小玥将自己环抱住他的右手缩了回来，再将自己勾上他的右脚放了下来，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尴尬地说。 天啊!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任颢阳脑袋转啊转，开始回想昨夜的事。 「昨晚……我们好像在聊天。」 「是啊!原本你还说要逃走的，後来好像聊到你上窑子的事，然後……」昭小玥眉一拧，想不起来了。 「然後就——」 「然後好像是累了——」昭小玥记得自己当时猛打呵欠。 「所以?」 「所以……可能……也许……我们就不知不觉的睡著了。」昭小玥说出最可能的「所以」。 「真是这样?」任颢阳神情复杂地问。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会偎在一块儿呢? 「我猜的。我也不知道。」她耸肩。 任颢阳深吸口气，一脸紧张地问，「那我们……有怎样吗?」 昭小玥偏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你看，我们的衣服都还在啊!」如果衣服还在，那就一定没问题了嘛! 「说得也有道理。」也对、也对。 「是啊。放心吧!少爷。」 「那好。」任颢阳温和一笑，仿佛卸下千万斤重担。 看著他的微笑，昭小玥傻傻地点点头，表情突然有些奇怪，身子开始往外挪，站了起来。 「少爷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打水来伺候您梳洗。」转身，她急忙地走了出去。 真奇怪，空气中少了她的淡淡馨香，他竟莫名地感到有些失落…… 他不喜欢她唤他「少爷」，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也不喜欢她以「您」来敬称他。 他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不，不可能! 他不过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特别罢了，没有其他原因。 没错，就是这样的。任颢阳坚定的告诉自己。 昭小玥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她逃难似地快步步出寝房，却被屋外的布置吓了一跳。 天!老爷夫人是认真的吗?举目所及，处处贴满红字，还有好多人忙著张灯结彩! 就算她再不识字，也明白那一定是个「喜」字!昭小玥有些傻眼了。 回想适才发生的事，二少爷只不过对她轻轻一笑，她的心竟噗通噗通地跳得好快……直到现在，她的心仍是不受控制地跳动著…… 怎么会这样呢?她是怎么了? 难不成……她喜欢上主子了? 这可能吗?她捂著自己的脸，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她不喜欢男人! 她痛恨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贪恋美色、喜新厌旧，她怎么可能笨得往火坑里跳?何况她也不想嫁人，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昭小玥放下自己的手，思绪奔腾，愣愣地向前走了几步，不远处也有一人朝她方向跑来。 「小玥姊，你真的要嫁给二少爷吗?怎么这么突然?」小康闪著一双大眼，不能理解地问。 他们是在厨房认识的，两人仅相差两岁，交情还不错。 看到小康，昭小玥顿时换了张盈盈笑脸，但想起小康问的话，她的脸便又垮下。 「我也不知道啊!」原先她还以为老爷与夫人只是随便说说，毕竟她只是个丫鬟，怎料他们竟当真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唉!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呢? 「那……你喜欢二少爷吗?」小康好奇地问。 喜欢？！ 「这怎么可能!」昭小玥想也不想就否认。拜托，他们才认识一天耶! 「为什么不可能?」小康再问。 「我跟他不适合的啦!论身分，他是主子、我是奴婢。论外貌，我又不漂亮，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官家千金，怎么配得上二少爷?」 原先只是顺口说说，但愈说昭小玥愈是发觉两人的差异，说到後来像是在说服自己别乱想似的。 「不会啊!我觉得小玥姊姊很漂亮。」小康笑嘻嘻地说。 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小玥姊姊时，她瘦得几乎见骨，但是经过将近一年的好吃、好睡，小玥姊姊现在的气色可好了! 「就算如此，我还是个奴婢呀!」 「说不定老爷、夫人不介意啊!」或许在老爷、夫人的心目中，还有比门当户对更重要的事。小康天真地想著。 「就算他们不介意，可我不打算嫁人啊!」 「为什么?」小康好讶异。 昭小玥叹了口气，睨了小康一眼，反问他：「你希望我嫁给二少爷吗?」 小康偏头想了想道：「我希望呀!」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为何?」怎么会? 「这样就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耶!你要是二少奶奶，肯定是舒适得不得了!呵呵。」小康无心机地笑得开心。 昭小玥翻个白眼，「我就算再不济事，也犯不著为了几顿山珍海味而误了我的一生吧!」她还以为他古灵精怪的脑袋里会有独特的见解呢! 「可是——」 「唉呀，你还小不懂啦!」 「是吗?」小康的语气带著浓浓的失望。他没有很小啊!「其实——」 「好了，不跟你闲扯了，我还要去伺候二少爷!」昭小玥突然想起主子还在房里等著，便提起汲好的水往房里步去。 第四章 昭小玥将拧乾的帕子递给任颢阳，心里满是烦恼。 「怎么啦?」见她愁眉不展，任颢阳不禁问道。 昭小玥摇摇头，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或许我能解决你的烦恼。」毕竟他是她的主子，偶尔也该关心她一下。任颢阳单纯的想。 「少爷，外面已经开始张贴大红喜字了耶!你说该怎么办?」昭小玥将自己的烦恼说出。 也许是因为心情烦闷，她连应有的敬语都忘了。 「当真开始布置了吗?」 「是啊!我都烦死了。」昭小玥烦躁地说。 「怎么说?」她的话让他挺意外的。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吗?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能这样随便嫁娶?况且我又不想嫁人。」 回想过往，嫁人对她而言，简直是场恶梦。 她爹曾经要将她卖给巷口的张富元做第十二房小妾，还好娘坚持不肯，她才能免於这场灾难。但她永远忘不了这件事。尤其当时她才十一岁，而那个张富元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祖父了，竟然还想要她做他的小妾!男人的色心实在可恶地令人憎恨! 「喔?」任颢阳瞧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有些好奇，也有些失落。 他好歹也是「凌岫山庄」的二少爷，想嫁他的女子也不少，为何她会这么反对这件亲事? 「我们逃走好了。」既然婚姻大事不在她的计画内，「逃走」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 「既然你不想嫁给我，我又何必与你一起逃走呢?」任颢阳微笑问道。 「我现下身无分文，若是自己逃走，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所以得靠你。」她很实际的考量道。 再怎么样，他都是个少爷，跟他在一起，就毋需担心生活上的问题。 「我可以给你一些盘缠。」任颢阳大方的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昭小玥的眼顿时亮了起来，「谢谢少爷，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的!」 看她说要离开时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任颢阳突然改变了心意。 「方才我只是开玩笑的，我要说的是——我们一起逃走!」 「嗄?」刚才不是还说好的吗?怎么是骗人的啊? 「方才开玩笑的。」他耸肩。 「唉!」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语毕，任颢阳牵起她的手，大步往前。 「等——」昭小玥大喊。 「嘘。」任颢阳食指抵著她的唇，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 昭小玥像著了魔似的点点头，任由他牵著前进，心里却不禁想著：她病了吗?为什么当他的手碰著她的唇时，她的心会跳得这么快?这是怎么回事? 夕阳西下，片片云彩在天际缀起一片灿烂光景，街道上的摊贩亦开始收拾货物，准备回家。 任颢阳一派轻松地随意逛著，昭小玥却是一脸苦不堪言。 「二少爷，我们到底要走去哪儿啊?」昭小玥声声无奈。 没办法，从他们出庄到现在，已经整整走了六个时辰!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少爷怎么不雇顶轿子或是买匹马儿呢? 再不然停下来喝个茶水也行啊!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耶!她开始後悔跟著他出来了…… 「我不知道。」任颢阳转头朝昭小玥微微一笑，又转头继续前进。 不知道？！ 昭小玥再也受不了了，不顾身分地停下脚步骂道：「少爷，这样太过分了，我不跟你走了，我要回山庄!」哼，什么嘛!回到山庄，她起码有饭吃! 说罢，她立刻朝反方向前进。 「别这样。」任颢阳一个箭步就追上她，笑咪咪地看著她。 虽然她还是称呼他「少爷」，但是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却令他心情大好。 「让开。」她故意不看他。 「不让。」任颢阳心情不错地要著嘴皮子。 「你——你别以为你是少爷，就可以欺负人!婢子也是人哪!」昭小玥气呼呼的嚷。 任颢阳听出她的不满，也瞧出她现在肚子饿得直打鼓，便说道：「天色已经暗了，你现下一个人也走不回凌岫山庄，不如我们先找问客栈歇息歇息?」 「好!」她饿扁了! 「那就这间吧!」他指著不远处的「傲风客栈」。 昭小玥闻言，昂起下巴二话不说地大步迈进，但一走近却又停住了。 天啊!这间客栈看起来不便宜耶!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怎么愣著呢?走吧!」任颢阳领先一步走了进去。 「客倌几位?」掌柜林道生见生意上门，公式化地问道。 「掌柜你好。我是任颢阳。」他拿出玉佩表明自己的身分。 林道生见著，甚是惊讶。 「二少爷大驾光临，快请坐!」 一知道是任颢阳，林道生马上换了张脸，忙不迭地热情招呼，并递上一壶凉茶。 「最近生意可好?」任颢阳随口问问。 林道生尴尬的笑了笑，「最近生意马马虎虎啦!待会儿我让帐房计算计算……二少爷来查帐吗?」 任颢阳自他眼中捕捉到一抹异色，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不，我们路经於此，顺道来这里歇宿。」 我们？！「不就二少爷一位吗?」林道生伸了伸脖子，却看不到其他人。 「不，门口那位是……是我内人。」 闻言，林道生往门口一看，只见一名穿著粗衣的丫头，疑惑地问：「是门口那位吗?」 任颢阳点头，朝还杵在外边的昭小玥大喊，「你不是饿了吗?要吃点什么?赶快进来!」 昭小玥一听，赶紧跑到任颢阳身边将他拉了过去，站在门外。 「我们不要吃这家啦!」她附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 「怎么了?」任颢阳疑惑地望著她的举动。 「隔壁那家店比较热闹，这里冷清清的，一个上门的客人也没有。」她的音量仍旧只让任颢阳一人听到。 虽然这间客栈看起来很气派，但都没有人耶!该不会是间黑店，所以本地人都不进来吧?昭小玥害怕地想。 任颢阳怀疑地探头瞧了隔壁的「林家客栈」一眼，正如昭小玥所言的高朋满座，心下亦觉得奇怪。 「没关系，这是自家的客栈，没道理还到别处去。」他说。 自家客栈?什么意思?一时想不了那么多，昭小玥猛摇头。 「不好啦!万一这是间黑店——」 「不会的，这是我们家经营的事业。」他拍拍她。 「什么？！」他们家开的?天啊!昭小玥一脸讶异，那……他们家该不会快破产了吧? 生意很差耶! 「麻烦帮我们准备些食物。」任颢阳对林道生说。 「没问题，二少爷。」 他转向後头喊道：「舟儿，快备些好酒好菜!」 「喔!」林舟肥胖的身子才走出来，又懒洋洋的走了进去。 「那是我小儿子，他叫林舟，今年二十有一，还请二少爷多提拔。」林道生咧开笑脸说道，斜眼看到昭小玥，眼中满是鄙夷。 任颢阳对他微微一笑，拉著昭小玥坐下。 「夫人，喝点凉茶。」看出来他对昭小玥的不善，任颢阳主动热络地为她斟满茶水。 「我才不——好啦!」接收到任颢阳的眼神，昭小玥瘪瘪嘴，硬是吞下自己的辩白。 反正他都帮她斟茶了，她岂有不喝的道理? 拿起杯，她咕噜噜的一口饮下。 「您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要厨子准备准备。」林道生瞧他们恩爱的模样，真是有点开了眼界。没想到这位二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待「外人」一定，昭小玥马上发难，「你干嘛胡说八道?」 「我胡说什么?」他装傻。 「你……你故意的!」哼! 「故意什么啊?」任颢阳闪著无辜地双眼。 「哼!」昭小玥别过脸不答腔。 「来，先来笼热呼呼的小笼包吧!」林舟肥胖的手端来一个蒸笼。 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冒出来浓郁的香气，成功地吸引了昭小玥的注意力，她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个小笼包，马上放进嘴里。 「烫、烫、烫啊!」昭小玥大叫，将包子吐了出来。 「哈哈哈……」任颢阳瞧她逗趣的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 昭小玥没空理他，赶紧斟碗凉茶喝下，为自己烫著的舌头降温。 常言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种道理连她不识字的人都明白，他居然还这样嘲笑她!真过分! 昭小玥瞪著他，心里满是不高兴。 用完膳，林道生为他们准备了一间上房。 「二少爷，这间上房您可满意?」林道生恭敬地问。 「嗯!谢谢。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还麻烦你帮我们张罗准备。」任颢阳微笑称谢。 「不敢当、不敢当。这真是太好了，『傲风客栈』有二少爷坐镇，生意一定会比往昔好!」林道生语气热络。 任颢阳温和一笑，「麻烦你明天帮我找问布庄，我想裁制几件新衣裳。」 「这没问题，明早我就去找这儿最有名的绣坊师傅。」林道生记下了，「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 「那我先下去了。二少爷如果有什么事再吩咐我一声。」语毕，林道生笑呵呵地退下。 待他走远，昭小玥迫不及待地开口，「少爷，我睡哪儿啊?」累了一天，她想赶快睡觉。 「睡床。」他自然的回答。 睡床？！昭小玥皱眉，「那你呢?」 「你希望我睡哪儿?」他反问。 见他眼神热烈的看著自己，昭小玥一阵不自然，嘟囔道：「你睡哪儿又不关我的事。」别过头，她往床榻走去。 「那你就睡进去点。我也睡床。」任颢阳抿唇一笑。 「什么？！」躺上床榻的昭小玥大喊一声，跳了起来。 「我也睡床。」任颢阳温和一笑，重复道。 「喂!不是有句话叫男女受不亲吗?」虽然没念过书，但她也知道男女的分际。 「男女授受不亲。」他帮她说全。 「对!就是这句。那你为何还要与我同床?」昭小玥不悦地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任颢阳一脸无害的笑容。 「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这样破坏我名节是什么居心?」她气极。 「大不了我娶你便是。」他笑言。 「哼!休想。」昭小玥心儿怦怦跳，猛然别过头。 真是不要脸的家伙，脸皮真厚! 不过……怎么她心中又有些窃喜、欢欣的感觉呀? 「你睡进去些。」 「喔!」昭小玥往内挪了挪。反正他是主子，他说了算! 任颢阳拉过被她扯去一大半的被褥，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她这个人真有趣，跟她相处竟能引出他的另一种面貌……真是意外的发现啊。 闭上眼，任颢阳愉快地想著—— 深更半夜，昭小玥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的娘病了，爹爹一脸焦急，而大夫说娘活不过今晚。 「活不过」?是「死」的意思吗?什么是「死」? 年幼的她并不了解死亡的含意。是像路上一动也不动的小狗狗那样吗?那她不要娘死，她要娘陪她玩，跟她说故事。 「娘……」害怕娘会死掉，昭小玥不顾爹的劝，跑到娘的床榻前，眼泪扑簌簌地掉。 「小玥，我的小玥……」小玥的娘看见女儿来了，眼睛忽地睁大，想看清楚女儿。 好可爱、好漂亮的女孩儿哪!长大後一定是个大美人……想到此，小玥的娘露出一抹绝美笑容。 「娘，你笑了!你不会死掉吧?小玥不要你死……」她边哭边天真地说。 「傻瓜，娘就算死了，也会一直跟在小玥身旁照顾小玥啊!」她慈爱地安慰著女儿，为她拭去泪水。 「真的吗?」 「真的!」她微笑。 「那我们来打勾勾。」小玥天真地道。 她伸出手，勾上女儿的手指，「打勾勾。娘一直会在小玥身边，一直、一直——」 「娘?」小玥看著娘，她怎么不动了？！ 眼泪一滴、两滴、三滴—— 「娘!我们打过勾勾了啊!」小玥傻愣愣地望著娘，她的唇边仍然挂著一抹微笑，却再也不动了—— 「娘——」昭小玥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看看四周陌生的景物——原来是梦。 咦，主子呢?他去哪儿了?昭小玥突然感到一阵惊慌。 他走了吗?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心中的不安令她急忙起身穿鞋，罩上外衣，想要去找他。 突然，门被推开—— 任颢阳走进来，见昭小玥穿戴整齐，问道：「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昭小玥发现他回来了，一颗不安的心终於放下，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泄出她的不满。 「你去哪儿了?」她开始兴师问罪。 任颢阳闻言，心虚地将房门带上。「方才睡不著，去外头晃晃。」 「睡不著?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昭小玥忍不住气恼，迳自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说?要怎么说?任颢阳不禁苦笑。 难不成要他说她的柔软娇躯直偎著他，引起他的遐想，教他情难自禁? 不得已，他只能趁她翻身之际离开床榻，离开她的馨香，独自到外头吹吹夜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打扰你。」任颢阳回答。 「我不管!下次如果你再睡不著，一定要同我说，叫醒我也没关系。」她霸气地说，好像他们已经有某种关系似的。 任颢阳挑眉，微笑地点头，走到她身旁坐下。 透过窗外的月光，他凝视著她的每个神情举止，眼神突然变得深情。 认真说来，她并不算是美女，不如玫瑰艳丽，不似牡丹高贵，不像莲花清灵，或许还不及大嫂漂亮，却独独吸引了他的目光，在他心里引起波澜。 「今晚的夜色如何?」昭小玥问。 或许是朦胧的月色、黑夜的魅力，昭小玥语气轻柔，少了刚才的气焰，多了一份夜里的沉静。 任颢阳也轻声回答，「夜色不错。新月高挂，繁星满天，还有秋蝉夜鸣。」只差没有你—— 这句话，任颢阳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回荡，讶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咬文嚼字，不懂!」昭小玥皱眉。 「你没念过书?」 「我怎么可能念过书嘛!」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不可能?女孩子也可以念书的啊!」像大嫂就是个例子。任颢阳心想。 「女孩子或许可以念书，不过那也得家中环境不错，或是官宦千金才有可能。我家那么穷，爹又是那副德行，哪有银两供我念书?」昭小玥没好气地说。真是个公子哥!根本无法体会「民间疾苦」。 原来如此!任颢阳明白了。「那你识得自己的名宇吗?」 「昭小玥，玉字旁的玥。我只会说，不会写。」 「若我来教你，你可愿意学?」任颢阳试探地问。 「你要教我?真的吗?」昭小玥语气中有些兴奋，「可是我很笨，不一定学得会喔。」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春院时，嬷嬷教她弹琴的经验，她怎么学就是学不会。 「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任颢阳微皱眉，对於她轻视自己的态度颇不赞成，「有志者事竟成——」 「什么叫『妄自菲薄』?」昭小玥打断他的话发问。 任颢阳一顿，随即明白。 「『妄自菲薄』是出於诸葛亮的《前出任表》，里头一句『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菲薄，就是微薄的意思。」他说。 昭小玥瘪瘪嘴，「你这样说，我若是能听懂，项上人头就送给你。」 「怎么会呢?」他解释得很明白啊! 「你那句什么菲薄我就听不懂了，你还跟我扯什么诸葛亮的，我哪能明白啊?你怎么不直说就好呢?」 任颢阳恍然大悟，换了种解释，「我刚说你妄自菲薄，意思就是说你为什么要瞧不起自己的能力，还没开始就泄气了。」 「我不是妄自菲薄啊!以前嬷嬷让我跟师傅学琴，我怎么都学不会，甚至还将弦给弹断了，把大夥儿气得半死。所以我先告诉你我很笨，不一定学得来，免得你对我期望过高。」昭小玥认真解释。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任颢阳非常有把握地说。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认真，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就从明天开始。」 「这么快？！」昭小玥一惊。 他们这家人的办事效率都这么高吗?好像所有事都能想到就做……这就是大户人家与他们贫苦人家的差别吗? 任颢阳点点头。「那我们先睡吧，别耽误了明日的计画。」他起身走向床，整整被单，转头示意她过来。 昭小玥无奈地走过去，褪去外衣，往床榻里头移动。 「对了，下次别在半夜出门，很危险。」这是昭小玥睡前的最後一句叮咛。 任颢阳闻言，露出一抹笑容。他一个男人，有何危险呢? 第五章 他是当真的耶!昭小玥咋舌。 「快起来!哪有夫子起床了，学生还赖床的道理?」任颢阳捏了捏她可爱的俏鼻。 「喔——」昭小玥裹著棉被，仍旧昏昏欲睡，没有注意到他这个过於亲昵的动作。 「先梳洗一下。」任颢阳递了条帕子给她。 昭小玥伸手抓来，胡乱地为自己梳洗，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有精神?」 她记得昨晚他们是一起睡的啊!怎么今天他这么有精神，而她却这么累?早知道要这么早起床，她就不说要学读书写字了……真是累呀! 「读书就是这样的，这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昭小玥叹了口气。这句话她早听过了，不过她可不认为早起的鸟儿真有虫吃，因为说不定虫也在睡觉，根本没机会让鸟儿吃! 「那我们现在要做啥?」她丧气地问。 「先用早膳。」 昭小玥一听，眼睛蓦然一亮。 「好哇!」这家客栈的食物实在好吃得没话说。 「那就走吧!」 「嗯!快点啦!我饿死了。」她催促。 任颢阳微笑点头，觉得她真是可爱。 见他点头，昭小玥二话不说往门口前进，准备去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我不服!」昭小玥一脸气嘟嘟的。 「不服什么?」任颢阳温和开口。 「为何我们吃这个?」她指向餐桌上的食物。 「有什么问题吗?」任颢阳不明就里地问。 「有。」问题可大了! 「你说说看。」 「怎么会是烧饼、油条、馒头呢?」不是鱼翅、鲍鱼吗?昭小玥嘴翘得半天高。 「有何不对?」任颢阳一脸疑惑。 「昨晚我们不是吃这个啊!」昭小玥试著婉转地告诉他。 「的确不是。」 「那——怎么不吃昨晚的那些?」昭小玥咕哝。 「因为我们现在吃的是早点，不是晚膳。这么早就想吃油腻的食物?」他好笑地看著她。敢情她的胃口被养刁了? 昭小玥嘟嘴道，「算了算了，你不了解啦!吃馒头就吃馒头。」 以前在家乡不知道吃了多少馒头，现在跟了他，居然还是吃馒头？！ 她别过头，伸手拿起一颗馒头咬了下去。 「哇!好好吃耶!」她惊讶地说。 「你没吃过馒头吗?」任颢阳好奇地问。 「我是北方人，怎么可能没吃过?只不过没吃过这么软嫩香甜的。」昭小玥大口咬著馒头。 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普通的馒头都比别人好吃。 「慢慢吃，别噎著了。」任颢阳提醒。 美食当前，昭小玥充耳未闻地继续吃著。 任颢阳宠溺地叹了一声，「别吃太多，小心撑著。」 「好啦好啦!」昭小玥瞧他猛盯著自己，便递了粒馒头给他，「你再不吃，我全部都要吃光光了。」 任颢阳接下馒头，摇头道，「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吃的女孩子。」 「那是因为你身边都是有钱人啊!我打小就常挨饿，所以对任何食物都很在意，一点都不能浪费，能吃就是福。」说著，她又张大嘴咬了一口。 「没关系，以後跟著我，保证你餐餐都有得吃，不用再为这些事担心。」任颢阳笑笑地瞧著她狼吞虎咽，一语双关。 啃完手中的馒头，昭小玥再拿起烧饼油条。 「这倒也是。自从到了山庄，我还真的吃了不少好料，长胖不少。」她没注意到任颢阳话中有话，开心地吃著。 哇!连烧饼油条都好好吃耶! 吃了不少好料?任颢阳有些狐疑，正想开口，却听到—— 「二少爷……您是二少爷吗?」 一个娇嗲的女音传来，任颢阳与昭小玥同时循声看去。 「我是张姬，给您请安。」她狐媚一揖。 「你是?」任颢阳问。 见到这种冶艳女子，任颢阳不禁正襟危坐，脑中蓦地回想起烟花巷的记忆——他可不想再招惹什么奇怪的事情。 「妾身是林道生的小妾，今年二十有八。」她掩嘴媚笑。想不到二少爷竟是如此俊帅之人呢!看得她是心花怒放，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 「喔!原来是林嫂子。有事吗?」任颢阳开口。 张姬听他一声「林嫂子」，不禁微怒。 「二少爷见笑了，我们年纪差不多，怎么把妾身叫老了呢?」 任颢阳但笑不语，转头看向昭小玥，开口道：「吃饱了吗?要上课了。」 「嗯!等我一下，我快吃完了。」昭小玥咧嘴一笑，想看看他要怎么应付眼前妖媚难缠的女人。 可惜任颢阳完全不给她看戏的机会，拉起她的手道：「拿著吃吧!上课要迟到了!」 「哎，二少爷，您别走啊!妾身还有话啊!」张姬见他完全不理她，气得拉住他。 「林嫂子还有什么事吗?」他皱眉看向她拉著自己的手。 「二少爷不是要查帐吗?妾身正是负责帐册的人哪!」张姬嗔道。 「你负责帐册?」任颢阳蹙眉。 「凌岫山庄」旗下的商行，何时让下属的家眷管帐了?怎么他们都不知情? 「是啊。」 任颢阳沉吟一会儿，「晚一些再看。」 语毕，他拉著昭小玥便走。 「呵呵!真好玩耶!」昭小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原来你适才是故意的?」任颢阳无奈地摇摇头。难怪他刚才会觉得默契不足。 「咦?你说什么?」她故意眨眨清澈大眼装傻。 「唉!」他叹息。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她竟是帮著外人! 昭小玥讪笑，「没关系啦!反正你处理得很好。」 「下回别胡来，知道吗?」 「知道了。原来你怕这种娇艳的女人啊?呵呵!」抓到他的弱点，昭小玥很是开心。 任颢阳脸色赧红，无言以对。 「哈哈哈!太有趣喽!」昭小玥乐得手舞足蹈，不料一个不注意，竟踢到了人。 「唉啊!」陌生男音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啊!」昭小玥连忙道歉：心想怎么刚才没看见旁边有人啊?真糟糕。 那人摇摇手，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因昭小玥不小心踢到的，正是他最重要的部位。 「公子，你还好吗?」任颢阳也出声关心。 待痛楚过後，那人才开口，「不碍事。」 「真的不要紧吗?」昭小玥不放心的问。 「真的不碍事。」那人说。 「多有冒犯真对不起。在下任颢阳，敢问公子是?」 「原来是二少爷。在下林远，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他礼貌地说。 「我叫昭小玥，也请多指教。」她笑呵呵地说，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好，昭姑娘。」林远这才看清楚方才撞上他的，正是眼前这名娇小的姑娘。 「你叫林远，那林道生是?」昭小玥好奇开口。 「正是家父。」 「你父亲？！真看不出来。」昭小玥脱口而出。 林远不好意思的说：「在下经常在外教书，与家中甚少联络，难免与父亲有些不同。」 「你在教书啊?」 「是的。」林远回答。 「真厉害耶!」昭小玥好生佩服。 「不敢当。」他摇手说。 「刚才实在对不起喔!」昭小玥再一次道歉。 「不要紧，不过是意外。」他微笑地说。 「林公子，我们就住这客栈里，有空欢迎来坐坐。」任颢阳客气的说。 「嗯，一定。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林远礼貌一揖。 「再见。」任颢阳与昭小玥异口同声。 待他走远，昭小玥才说：「他跟他爹一点都不像耶!一副书生模样，不像他爹怪怪的，更不像他弟肥嘟嘟的。」 任颢阳听了不禁莞尔。 「他为人师表，气质当然会与商人有所不同。走吧!我们念书去。」 风和日丽，凉亭里一男一女端坐著。 「你可知『文房四宝』是哪四宝?」任颢阳问。 昭小玥理所当然地摇头。 「记牢了，是笔、墨、纸、砚，桌上这四样。」他指给她看。 「喔!」 「可会研墨?」 「不会。」 「来，过来我这儿，我教你。」任颢阳把昭小玥唤到自己左侧，将手中的墨条交给她。 「你握住墨条，在砚台上轻轻画圆，慢慢地就会有黑色的墨汁跑出来。来，试试。」 怕她不明白，任颢阳先牵著昭小玥的手，一步一步地教著她。 因为动作的关系，昭小玥恰巧偎在任颢阳的怀中，这样暧昧的举动，使得她有些娇态地低下头来。 她心头噗通噗通地跳著，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能随著他的动作动著。 「会了吗?」他问。 任颢阳呼出的气息正好吹在昭小玥的耳际，昭小玥不由得一阵轻颤。 「呃——」糟了!刚刚他说了什么? 以为她不懂，任颢阳耐心地再教一遍。 「这样明白了吗?」他做完一遍後又问。 昭小玥这次点点头。 「来，做一次给我看。」他要验收成果。 「嗯!」昭小玥依照他所教的步骤，慢慢画圆。 任颢阳开心地微笑，「很好，那我们可以开始学握笔写字了。」 昭小玥愉快地颔首。 任颢阳拿起一支大小适中的毛笔交给她。 「来，握笔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这样。」他先示范一次。 刚开始昭小玥还握不牢笔杆，经过几次努力後，她已能掌握住正确的方法。 「没错，就是这样。」 「那要写什么呢?」 任颢阳想了想，「先学写名字吧!你的名宇是昭小玥。昭、小、玥，这样写的。」 希望她能看明白，任颢阳细心地为她慢慢写出。 「这是我的名字?」昭小玥看著纸上的三个大字，第一回瞧见自己的名宇，既陌生又兴奋。 这三个字怎么会这么好看呢?昭小玥笑得眼睛弯弯的。 一旁的任颢阳怔怔地看著她傻气的笑容，真是好可爱、好容易满足的女孩儿…… 「那你的名字怎么写呢?」昭小玥好奇地问，心想他的名字一定也相当好看。 「我的名字难写多了。」任颢阳提笔在「昭小玥」三个字旁写下他的名字。 昭小玥看他画啊画的，「嗯!笔画还真多。」 任颢阳手一摊，「是啊!你看。」 昭小玥睁大眼看著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一块儿，嘴角突然漾起一朵娇美的笑容。 那感觉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不知怎地，她莫名羞怯起来。 任颢阳瞧她发楞，轻拍她额头，「怎么神游太虚了?」 「呃?」他在说什么?昭小玥又不明白了。 「你在发什么呆，心思到哪儿去了?」 听任颢阳一说，昭小玥脸都红了。 「我哪有!」她娇嗔道。 「那开始吧!没学会自己的名字之前，午膳没得吃。」 一抹微笑瞬间僵掉，昭小玥皱起眉来，像是哑巴吃黄连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有得是时间。」任颢阳愉快地笑著。 於是昭小玥只得乖乖地提笔、练写字—— 结果昭小玥学会了写自个儿的名字吗? 当然没有。 不过，她已经那儿在大啖美食了。 「唉!名字真不好写。」昭小玥边吃边抱怨。 摇摇头，任颢阳说道：「学写字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得多用心。」 一整个上午，昭小玥写了不下五十次自己的名宇，但就是怎么也写不好，东一撇、西一画，歪歪扭扭，字不像字，倒像鬼画符，惹得他哭笑不得。 要不是不忍心她的肚子咕噜噜地震天价响，他还真不打算让她用午膳。 唉!看来要教会她写字，还有遥远的路要走。 「我很用心啊!可就是没办法。」 「不，你一定行的。」任颢阳给她信心，也给自己信心。 昭小玥拿了只鸡腿，说道：「我觉得这样下去是学不会的。」语毕，她张大嘴咬了一口——哇!汤汁香浓…… 「怎么说呢?」 「光是我的名字昭、小、玥三个字，每一笔、每一画就让我犯头疼，真不知这一直、一撇、一点、一横究竟在搞什么，害得我都没兴致学了。」 「你的名字已经非常好写了，还有什么不满的?」他笑言。 「当然不满，我又没学过。」她理直气壮。 「每个人起初都是没学过的啊!」哪有一步登天之理? 「可是这样学写字好无聊喔!我不喜欢。」 无聊?任颢阳细想了一会儿。 「会无聊吗?不然你说说看有什么方式，能使你有兴趣不无聊呢?」 昭小玥咬著筷箸偏头思考。 「要不你可以先同我说些书里有趣的故事，或是成语之类的，别急著要我练字嘛!」字很难写耶! 「不行，字是非练不可。不过你的提议满好，待会儿我们就先来说些故事，晚一点再练字。」 「为什么非练字不可?」昭小玥一脸不依。 「为什么不练字?」任颢阳反问。 「因为——」昭小玥答不出来。 「你是因为学不来，所以排斥练字吗?」 「我——」 「没有人打一出生就会读书写字的，每个人都是一步一步慢慢学来的。」他试著开导她。 「话是没错，但——」她不想学了嘛!很难耶! 「万事起头难，你别一开始就想著放弃，只要能继续坚持，相信依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有一番作为。」任颢阳故意捧她。 「是吗?」 「没错。」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待会儿再试试好吗?」他温柔开口。 「嗯——好啦!」 「那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吃完饭我们还要裁衣裳呢!」他提醒。 「裁衣裳？！」昭小玥眼神倏地发亮，她好久没裁衣裳了!「真的给我裁衣裳?」她确认的问。 「嗯!」 「耶!」昭小玥大呼。 任颢阳一旁看著她，觉得她的模样煞是可爱。 第六章 凉亭内，一对俪人一壶茶，几副纸笔。 「开始吧!」喝下一口好茶後，昭小玥笑嘻嘻说。 「好，那我先说个苏轼的故事。」 「苏轼?是谁啊?」她不认识啊! 「他是一个大文豪。」 「喔!」她点点头。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苏轼与佛印坐在地上聊天，苏轼就问：『禅师，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呢?像不像一尊佛?』禅师回答他：『是的，你的确像佛。』苏轼听了非常高兴。接著，禅师反问他：『大居士，那你觉得我坐在这儿像什么呢?』苏轼听了，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看半天觉得你像一堆牛粪。』禅师听了，也愉快地点点头。」 啜口茶，任颢阳微笑看向昭小玥。 「呃?」昭小玥一脸错愕，他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 「你的故事说完啦?」不会吧？！有头没尾的，没结局啊! 任颢阳点点头，表示故事的确说完。 「你可知这故事的含意?」他问。 牛粪还会有含意?昭小玥一脸不明白。 「不明白吗?」他为自己斟茶。 「不明白啊!刚才你不是才说苏轼是个大文豪吗?怎会说出『牛粪』这种字眼呢?又会有何含意?」 任颢阳一派优闲地答，「怎么不会?苏轼虽是大文豪，可他也是人哪!一般人会说的字汇，他当然也会说。」 「话是没错，可是说出这种话来，不是挺可笑的吗?」 「怎么说?」 「以前我娘常跟我说不可以出口骂人，因为骂别人其实是骂了自己。那么苏轼这样说，不是等於表示他自己才是牛粪?」 「没错。因为禅师心中有佛，因此看人，人皆是佛；苏轼说禅师是牛粪，那表示他自身修行不足，才会见人是牛粪，但真正的牛粪其实是自己。不错，你很厉害，一说就能明白。」 误打误撞竟被夸赞，昭小玥不好意思地脸一红，低下头来。 「还好啦!」 「故事说完了，来练字。」不多赘言，他说过的话，一定要完成。 「喔!」说到写字，昭小玥的好心情顿时笼罩著一层灰。难得轻松一下，又要写字了……她连连叹气。 「先写你的名丰。还记得吗?」任颢阳睨著她，一脸微笑。 「当然不记得。」要是记得，她还用得著叹息吗? 「没关系，我再写一回给你看。这次你要好好学，否则我真的不让你用晚膳。」 「哼!我今天一定学会!」气不过他老用食物诱惑，昭小玥有骨气地说。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学会再说。」 「我知道啦!」昭小玥聚气凝神地仔细看丰他的每一笔画，完全不敢疏漏。 任颢阳写完她的名字後，直接将笔递给她。 昭小玥二话不说地接过来，照著记忆写下。 「写完了!」昭小玥开心大喊，满脸得意。 这下他没辙了吧! 呵呵!她果然厉害!昭小玥看著自己写下的字迹，一脸得意。 任颢阳却是紧锁眉头。 「小玥，你写这什么?」歪歪斜斜的，没一字像字，跟上午的成绩差不多，甚至比上午更差。 「昭小玥啊!昭、小、玥。」她指给他看。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写出来的宇很不同吗?」他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同?不会啊!都挺好看的，没啥不同。」昭小玥左瞧瞧、右瞧瞧，就是找不出两者的差别。 「你确定没差别?」他指著「差别」。 「是啊!一模一样。」 「没关系，我们再写一回。」算了，能把一个「昭」字写成三个字，还说一模一样，他还能说什么呢?任颢阳颇感无奈。 「为什么?我写得很漂亮了。」这大概是她写得最好看的一次了耶! 漂亮?任颢阳看向她凌乱的宇迹，实在看不出哪里漂亮，只得说：「我们再试试，好吗?」 「很漂亮了!」昭小玥不让步。 任颢阳闻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意，忍不住开口，「你不想学可以直说，不用故意睁眼说瞎话。」那糟糕的字迹，是人都知道不好看。 「你怎么生气了?」昭小玥一脸茫然。 她说什么瞎话了? 他要她写字，她写了啊!有什么不对吗?犯不著生气吧?他现在这么凶，究竟是怎么了?昭小玥打从心里疑惑。 「是人都看得出来，你写的字根本就——很糟糕!」 「糟糕?我才刚开始学，写得不好也是正常的啊!你别对我要求太高。」她早说过她很笨，是他不信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甚少骂人的任颢阳，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 「好好好，我再写一回，写得更好、更漂亮。」虽然她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写得够漂亮、够好看的了。 「你真的能吗?」任颢阳怀疑。 「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对我期望太高，我真的不一定学得来的。」昭小玥再次重复。 「我说过，只要肯用心，没有一件事是办不成的。」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还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 「但我就是笨啊!」 「只要肯努力，你一定可以——」摇摇头，任颢阳叹息一声，「算了，孺子不可教也。你不想学，我也不勉强了。」 语毕，任颢阳无言地步出凉亭。 昭小玥一脸错愕，觉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 她真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他不是一向温和体贴的吗?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难道是因为她太笨了? 可是她已经说过她不聪明了嘛!他何必这么生气? 还是气她字写得不好看?昭小玥看向自己的字迹，还是认为自己写得还不错啊! 他是怎么了?昭小玥完全无法理解。 任颢阳信步回房里，忍不住叹息。 唉!他刚才似乎真是动怒了。 怎么会这样呢?任颢阳拧眉，试著厘清自己不安定的情绪。 是因为她的自卑吗?没错，他觉得她过於妄自菲薄，老说自己笨、学不来，对於写字也不太认真，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她不努力、不用心，却成天喊著自己笨、学不来，这些话竟让他感到痛心—— 痛心？！ 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他的婢女，他何须为她「痛心」?想到这层，任颢阳难得烦躁起来。 突然，他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莫非……他喜欢上她了? 天!有这个可能吗?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有所失望、有所痛心，是这样吗? 垂下眼，他心头一团迷雾。 他承认她在他心中非常特别，他常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但……这就是喜欢?就是爱? 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回想起大哥与大嫂之间的感情，情意深绵，而他呢? 他与昭小玥不过才认识短短几天，岂会如此轻易爱上?若真如此，那爱的感觉岂不是太容易产生了? 爱与喜欢差别又在哪儿? 他爱自己的家人，包括爹、娘、大哥、大嫂及颢郸，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家人。而她呢?她是他在烟花巷买下的丫鬟，除此之外，他与她只相处过几天。 难道……在这段日子里，他动心了? 回想起这几天的点点滴滴，他似乎与以往不同。 他的目光常随她的身形流转，视线全落在她身上，似乎只要有她在，空气便充满了香甜，当她灿然一笑，整个世界乍现光明。 而这些天他过得非常愉快，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一种恰然自得的舒适，生命中充满了欢笑。 然後，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这些天他特别愉快。 因为喜欢，所以他对她开始有了期待，希望她会更好，也因此才会有失望、痛心的感受。 没错，他喜欢上她了!他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个有点愚笨的丫头…… 思及此，任颢阳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人说佳人难寻，没想到他却为自己买回佳人；而千辛万苦「逃婚」出走，竟是为他们培养感情—— 人世间的际遇实在令人摸不透、猜不著啊! 但是爱呢?他不敢说、也不轻易说…… 「哼，臭少爷、烂少爷，居然三天不理我!太过分了!」昭小玥边练字边生气地骂道。 夜晚繁星点点，秋风徐徐，而她昭小玥竟然在练字! 练字啊!这真是她作梦也不曾想过的事。 回想起三天前他生气走掉之後，就完全不再搭理她，还成天跟「别人的妾」混在一起，两个人关在房里有说有笑的，也不知在做什么，真不害臊! 「寡廉鲜耻!太过分了!」昭小玥气得大叫，叫完才发现—— 咦?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成语? 天哪!她居然说了一句成语耶!哈哈哈……她开始佩服起自己了。 「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昭小玥自言自语著。 想到她跟任颢阳虽是同睡一间房，但他却已三天没出现在房中，白天说要读书写字也不见踪影，每回用膳就只差人来唤她，而两人同坐一桌吃饭居然可以完全不说话，她主动开口也不见他应答一句!想到这些她就一肚子火。 「真是太气人了!」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了新人忘旧人! 就因为嫌她字丑吗?他也未免太小鼻子小眼睛了吧?她这回偏要写得美美的气死他!看他还理不理人! 「没错!就是这样!」昭小玥立下目标，低头继续写字。 此时突然有人出现了。 「昭姑娘，许久不见。」林远礼貌的一揖问候。 昭小玥才刚下笔就被打断，抬眼一见是他，礼貌性地寒喧几句，「好久不见。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 「自从上次一别，在下就到人家府上教书伴读，今日才有空闲回来。」林远彬彬有礼地回答。看著她，他发觉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对喔!你是教书的。」昭小玥眼睛倏地发亮。 「是的。昭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啦!」昭小玥不好意思的挥挥手，亮出自己写到一半的字迹。 「只是希望你能教我写字的秘诀……你瞧，我都练习好几天了，还是写不好。你帮我瞧瞧，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她指著自己刚写好的宇。 闻言，林远认真看了看，随即拿起搁在一旁的笔。 「这很容易的。你瞧，握笔的方式是以大拇指、中指为准，食指只需轻靠在上头，写字时轻轻使力即可，否则会显得僵硬，不好挥洒。你这支笔是牛角做的，非常好使，你再试试。」 不是问他秘诀吗?怎么突然教她握笔了?昭小玥虽是不懂，不过也马上照著他的话做了一次。 「哇!好厉害喔!这次写出来的宇果真好看了些!」她不由得钦佩起他，不愧是教书的。 「其实你很有天赋，之前你之所以写得不好，纯粹是因为握笔过於用力，以至於写出来的字显得僵硬。你只要将握笔的方式稍微改变一下，写出来的字就会很好看了。」林远鼓励的说。 昭小玥一听窝心极了。 「当夫子的果然不一样。」不像任颢阳，一点都不懂怎么教她，只会骂她。 「昭姑娘过奖了。」他谦虚的说。 「那我再多写几回试试。」昭小玥愉快的换了张纸书写，不出一刻，她的字已经大有进步，让她非常开心。 写著写著，天色渐渐黑了。 「二少爷要我来唤你用膳。」林舟突然出现，手拿著一只鸡翅，说话时嘴里尽是肉块。 任颢阳这几天没搭理昭小玥，一到用膳时间，便吩咐林舟去唤她。 「我随後就到。」昭小玥看他每次来都抓著食物，不禁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么夸张的人，随手都是食物。 「咦?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见到林远，林舟惊讶道。 「天气转寒，回来拿些衣物。」他解释。 林舟嘴里还是嚼啊嚼的，含糊的说道：「喔!那我先走了。」接著便转身离去。 昭小玥见状不禁感叹，「你跟你弟差很多喔!」 「嗯!每个人都这么说。大概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吧!」林远不介意地谈起。 「喔?他娘是年轻的那个吗?」 「不是。那位是三姨，前几年爹才娶进来的。舟儿的娘是二娘，已经过世几年了。」 什么二娘、三姨的?昭小玥听得头都昏了，不感兴趣地摇摇头。 「好复杂……你帮我看看，这样行吗?」 「字体端正工整，挺不错。」林远夸奖。 「那应该可以了吧!我要去用膳了。谢谢你喔!林大哥。」她甜甜对他一笑，小心翼翼拿起自己辛苦写好的名字，转身跑开。 哼!任颢阳，我要吓死你!昭小玥满心想著。 林远微笑望著她远去的娇俏背影，才恍然大悟她哪里不同了。 除了换上新衣裳外，她还多了份少女的羞怯、喜悦。 她真是个心无城府的好女孩儿，不知可有心上人了?林远想著，下回要是再遇上她，可要好好的问问—— 一如平常，当昭小玥出现在饭桌上时，任颢阳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哼!只会自己先吃的猪!东西都快被吃光了啦!昭小玥满心不悦，瘪瘪嘴，走到任颢阳面前。 「你看，这是我写的。」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他。 任颢阳先是不经意地一瞥，随後笑了。 「这是你写的吗?」他终於开口跟她说话。 「当然是我写的啊!」还怀疑啊?昭小玥努努嘴，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小玥儿，我就说你很聪明，你看，你真的学会了。」看见她练出端正宇迹，任颢阳心底满是欢喜。 一声「小玥儿」让原本怒气冲冲的昭小玥怱地羞怯起来，红霞布满粉颊。 他怎么这样叫她嘛!害她心头噗通噗通乱跳。 任颢阳欣赏著她红彤彤的脸，加上新裁制的衣裳，他突然惊觉她平凡中的美，可人的模样让人无限心动哪! 「你在瞧什么?」见他一直盯著自己，昭小玥羞红脸问著。 任颢阳远扬的心思转了回来，看向她，开口道：「吃饭吧!今天菜色不错。」 他知道她喜欢吃大餐，特地要人多准备一些不同的菜色。 「你不是都吃得差不多了?」说到食物，昭小玥低头看向桌上所剩不多的残羹，一脸失望。 「我的份是吃完了，但你的那一份现在才要上桌。」任颢阳微笑，示意将桌上的剩菜撤下。 须臾，桌上换上热腾腾的可口佳肴。 「喜欢吗?」看到她眼睛发亮，任颢阳明知故问。 昭小玥猛点头，「这些全都是给我吃的吗?」 「没错。」 「哇!」 桌上全是大鱼大肉耶!全鸡、全鸭、猪蹄子、排骨、甜汤、糕点……昭小玥发出赞叹。 噢!要先吃哪一道好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昭小玥左扯一只猪蹄子、右拉一只肉腿儿，笑得好不开心。 「不难猜。」只要用心就知道。 「说的也是，我又不挑食。」 不挑食?任颢阳一听觉得好笑。她是对美食不挑吧? 「那以後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吧?」看到美食，她已经忘记方才的害羞，开心的边吃边问。 「不会。」他说。 这几天他故意不理睬她，是希望她能认真学习，不再得过且过。现在既已收到成效，当然用不著再演下去了。 「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看帐。」 「看帐?」有吗?她疑惑地说：「你不是都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别的女人?什么意思?任颢阳略想一会儿，笑道：「我跟林嫂只是在核对帐本、处理公事，别想歪了。」 不过他心里还满欢喜的，因为藉由她刚才的话，他发觉昭小玥也是与他一样，在乎对方的。 心思一下被看穿，昭小玥蓦地脸红。 「我哪有想歪，是你们自己行为不端正，别人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转转眼珠儿，她又问：「那晚上呢?你晚上睡哪儿?」 她非得将这几天的疑问一次问完，省得整天放在心头不舒坦! 「睡在你旁边呀!」他回答得暧昧。 她皱眉，「我旁边?哪有?」 「有啊!」 「什么时候?我怎么都没发现?」她翻了个白眼。少骗她了! 「因为你已经睡著了。」 昭小玥挑眉，「是吗?」她很晚才睡耶! 「是啊!只是我都半夜才回房，你睡著了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张姬成天缠著他，害他都得等到夜晚才有时间一个人好好看帐。 「那今天呢?」 「今天我会早点回房。」 昭小玥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你快吃吧!」任颢阳嘴角挂著一抹宠溺的微笑—— 第七章 「哈哈，终於让我给找到了!」任颢郸开心大喊。 在凉亭练字的任颢阳与昭小玥听到他的声音，同时转头看去，昭小玥一脸惊讶。 「颢郸，你终於来啦!」任颢阳轻笑，仿佛早预料他会来。 任颢郓不客气地走过去，「什么叫我『终於』来啦?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们有多辛苦?」还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婆子耶! 「你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任颢阳笑答。 他预计颢郸会来寻他，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晚才到，让他们在傲风客栈待了近一个月。 「还不是因为我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女人，否则我早就到了!」说到这儿，任颢郸就有气。 「疯女人?」 「是啊，那个疯女人缠著我问了一大堆怪问题，不过——」任颢郓用力甩甩头，似乎是想甩开那张疯婆子的脸孔。 「不管她啦!你们要不要回去拜堂?家里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就欠你们一对新人。」 「那又如何呢?」任颢阳笑问。 「又如何?」任颢郸拔高声尖叫道，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的二哥居然跟他说「又如何」? 这太奇怪了吧!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二哥会说出口的话啊! 「我们并无成婚的打算。」任颢阳声明，「这一切都是你们误会了。」 「误会?」任颢郸脑海里乍现他们「亲密的画面」，摇头道：「明明不是误会啊!」 「是误会啊!」事关重大，昭小玥忍不住插话，「否则我们怎么会来这儿?我跟你哥才不可能成婚，这都是一场误会。」 任颢郸一听，绕到她面前。 「什么误会?为什么你不嫁给二哥?你们都已经那么『恩爱』了，二哥他有哪里不好吗?」任颢郸眉头皱得紧紧的，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人的想法。 昭小玥放下笔，偏头想了想。 「你二哥人很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并不能因为他救我一命，我就得以身相许啊!报答有很多种方式，不是非要嫁给他，况且我又不想嫁人。」这道理该是简单的嘛! 任颢郸大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们都已经……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干嘛不成亲?」 见任颢郓莫名其妙地大声嚷嚷，昭小玥也不客气地回喊：「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是你们误会了又不听人家解释，我们有什么办法?」 任颢郸再度震惊，尖声道：「误会?方才我听客栈掌柜说你们都同房睡在一块儿近一个月了，还有什么误会?」难道非要看到他们脱光光躺在床上「那个」，才叫作煮好饭了吗? 奇怪，眼前这位昭小玥怎么跟前不久的她判若两人? 他记得她很爱哭，看起来挺可怜的，怎么现在一副恶婆娘的模样?真是同一个人吗?任颢郓质疑的看著她。 「颢郸，你还是那么激动。」任颢阳轻拍弟弟的肩膀。 「二哥?」 「这件事的始末说来话长，晚一些再告诉你。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任颢阳思忖了一会儿，对昭小玥道：「小玥儿，你先练字，我跟颢郸去绕绕。」 昭小玥耸肩点头，望著他们兄弟步出凉亭。 走出凉亭，任颢郓看二哥神秘兮兮的，迫不及待开口问道：「二哥，有什么事?」是婚事?还是情事? 「你最近很忙吗?」任颢阳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忙?问这个做什么?好扫兴! 「还好啊!」任颢郸回答。 「那如果我希望你能找人接替林掌柜的工作，你可有适合的对象?」任颢阳正经地开口。 「接替林掌柜?他怎么了吗?」任颢郸疑惑，怎么二哥要说的话都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们商行里的人向来忠心，换人的机率很低，二哥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任颢阳左右张望两眼，低声说：「他做假帐册已有一段时间，是要更换人手的时候了。」 「什么？！」任颢郸非常震惊。居然有人敢做假帐?真是不想活了! 「目前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总之该换人来接管这儿了，而且愈快愈好。」这种事得快刀斩乱麻。 「可是——」事出突然，一时间要找谁?任颢郸慌得摇摇头，「我一下子也想不出适当的人选。」 「如果真的找不到，先随便找一个也没关系，重点是『换人』。」任颢阳斜睨他一眼，突然笑道：「不过——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任颢郸愣愣的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的喊道：「二哥，这也太过分了吧!你跟大哥都存心欺负我啊?之前大哥把找你的任务交给我，我现在找到你，你却突然要我接管这家客栈……好歹我也是个『三少爷』，你们每次都把不想做的事情推给我!」算什么嘛! 原本想说找到二哥之後终於可以放松一下了，没想到现在凭空出现一个新任务，怎教他不呕、不气呢? 任颢阳哈哈一笑，比了个噤声动作，「没这么严重啦!只是你还需要多磨练，所以多派了些事给你罢了。」 「不用了!」任颢郸二话不说地推拒，「这阵子我成熟许多了，找人的事我会负责，不需要二哥特别来『钦点』。与其谈论这件事，还不如多多讨论二哥你的婚事吧!」 任颢阳听见他四两拨千斤的话，笑笑地点头，「既然你肯负责，那我就放心了。」 「别跟我客气啦!」任颢郸快语打住话题，将话题改绕到任颢阳身上。 「说说你的打算吧!你跟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当真不成亲吗?」他不说，那就由他来问吧! 「这么关心啊?」 「当然啊!不只我，大家都很关心。」都已经那么亲密了，怎么还不想成亲呢?任颢郸一肚子疑惑。 「若我说……我不知道呢?」 「二哥——」任颢郓无奈地拉长音。这算什么回答嘛! 「你们到底想听到什么呢?」 「当然是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要不要娶人家啊!」 「若有结果，我一定会尽快告诉大家。」任颢阳还是笑笑地说，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那……二哥，你会成亲吗?」 任颢阳偏头想了想，「应该会吧!」 「应该?」有说跟没说一样。 「你比我还急啊!」任颢阳抿唇一笑，「那我问你，你可介意你的二嫂是丫鬟出身?」 「不介意啊!」任颢郸大喊，「你们相爱才最重要。」爱情哪有论出身的道理嘛! 「你说的没错。」 「那你们究竟几时要成亲?」这个问题依旧没有解答。 任颢阳怔了下，对於这问题他没有深思过，实在不知从何作答。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看他一副低眉沉思的模样，任颢郸不禁摇头。喜欢或不喜欢不是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吗? 「二哥，你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吧!成天朝夕相处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 「动作慢?」会吗? 「是啊!人家一个姑娘家，居然能这么快回答不会跟你成婚这种话，二哥，你真的要检讨!」虽然他尚未谈过恋爱，不过想也知道人家姑娘完全不买二哥的帐哪! 「不急，慢慢来。」任颢阳轻描淡写地道。 感情这种事急不得，他还需要多了解她一些。何况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大而化之的她还没发现罢了。他不急，他可以等。 「二哥，难道你没想过再这样下去，她很有可能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吗?」他们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可是急坏了素来急性子的任颢郸。 任颢阳闻言吓了一跳。捷足先登?他从未想过这回事，经任颢郸提醒，他开始思考他讲的话。 「你若当真喜欢人家，就赶紧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也可以让她厘清自己是否也喜欢你，若是恰巧她也喜欢你，不就一拍即合了?若是她目前还没这种心意，那你也好名正言顺的追求人家啊!」 「嗯!」 「有些话是要说出口的，不要只放在心里，说什么『对方总有一天会明白』这种不济事的话，你别忘了大哥以前所犯的错啊!他总以为大嫂总有一天会懂，结果害得大嫂拖了好半年才原谅他……」他开导著二哥。 任颢阳认真的听著，愈听心思愈清晰。 或许，他的确该有所行动了—— 「你们谈好啦?」见任颢阳一人回来，昭小玥连忙开口。自他们刚才离开之後，她的心里就一直很不安。 最近这阵子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突然离开她的视线，让她莫名的感到慌乱，再加上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又怕会是与自己有关的事，这种种想法加在一块儿，让她无心练字，心里七上八下的。 「嗯!」任颢阳徐步走来。 「那你解释清楚了吗?」她猜想他应该会说这件事。 「解释什么?」任颢阳疑惑地问，看著昭小玥认真瞧著他的模样，他的心霎时怦然一动。 「我们被误会的事啊!」 原来是这件事啊!任颢阳回神笑著摇摇头。 「为什么?」干嘛不说清楚呢?昭小玥不是很明白，心里却对他没有解释这事情感到一阵雀跃。 「我忘了。」任颢阳满不在乎的瞎说。 「忘了？！天啊，你怎么会忘了?」昭小玥皱起眉。那他们说了啥? 「我们在谈生意上的事，哪记得这些琐事。」 生意?昭小玥一知半解地点头，口是心非地道：「那你下回要记得说喔!不要老是没解释清楚。」 任颢阳微笑，心想颢郸都已经走了，要上哪儿说呢? 昭小玥见他没说话，以为他听进去了，不禁又感到一丝丝失落。 唉!人真是矛盾哪! 「你真的要记得说，不然就惨了。」她嘴里仍不忘再次提醒。 「为什么?」 「他们会以为我们要成亲啊!」 「有什么关系呢?」任颢阳问。 「当然有关系啊!」你又不想娶我!昭小玥暗自在心里补充。 「怎么会有关系?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算成亲也无不可啊!」任颢阳一双眼直勾著昭小玥，故意说道。 「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啊!」她太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与问题。 他是主子，她是他的丫鬟，就算这婚事能成，她也不过是个偏房——她连正室都不想要了，更何况是偏房! 「怎么不可能?」连他的父母都乐见其成，何来不可能之说? 「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她指出。 「我不在乎，我的家人也不在乎。」 不在乎?有可能吗?摇摇头，昭小玥改口说：「那我不想嫁人，行不行?」 「为何不想嫁人呢?」他问。 任颢阳突然觉得颢郸的一番话不无道理——他该好好问问她，让她明白他、也明白自己。 「呃——因为我不相信男人。」昭小玥回答得牵强。 「包括我吗?你也不相信我?」任颢阳再问。 「我相信你啊!」她自然地脱口而出。 昭小玥这才惊觉，自己有多么信任他。 「你确定?」 「确定。」昭小玥毫不迟疑地点头。 「真的?」 「真的。」 任颢阳突然贼笑，「那就嫁给我呀!」 「好呀!」 话一出口，昭小玥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不不，我的意思是、是——」 「小玥儿，你可还记得我昨日教了你一句什么成语吗?」见她轻易就上当，任颢阳忍不住得意地问。 原来使点小技巧这么容易达成目的哪!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昭小玥乖乖的回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既然明白这道理，那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反悔啊!」他嘴角噙著一抹邪气的笑容。 「嗯!是没错。」所以呢?她愈听愈胡涂。 「你方才已经说好了，所以你该嫁给我。」他宣布。 「什么？！」她大叫。 这是什么道理? 夜色迷蒙，昭小玥一人在庭院里闲逛，脑里还盘旋著前几天任颢阳跟她说过的话。 奇怪，他在说什么啊?他该不会当真吧? 仔细想想，他算是她从小到大唯一遇过的好男人，既不像那些成天往烟花巷跑，只会贪图美色的爷儿，也不像爹一心只想著赌博。 虽然他在教她写字时很严肃，却又常常做出一些令她很惊喜、很窝心的事。 下雨时他会为她遮雨、吃饭时他会为她夹菜、半夜他会帮她盖被、天冷时他会盯她穿暖，第一次有人待她这么好。 不过说来也好笑，他是堂堂大少爷，她是他的贴身丫鬟，但怎么似乎都是他在照顾她，而不是她在伺候他? 回想起那天他说话的神情，表情好认真，是她见过他最认真的时候了! 但她只不过是他的丫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想到这儿，昭小玥大大叹了口气。 虽然老爷、夫人都说要给她一个交代，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又需要交代什么呢?况且以她的身分，八成只能当个偏房罢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 等一下!她在难过什么?难道她爱上他了?这怎么可能! 才想到这儿，昭小玥眼前突然闪过他温暖的笑容——老天，她的心又跳得飞快了!好难受啊!如果她真的爱上他，那可惨了! 「昭姑娘。」林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有礼的一揖，「我正巧从这里经过，看你在叹息，可是发生了什么令你不愉快的事吗?」 昭小玥想得正出神，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文质彬彬不让她讨厌，於是她像是跟朋友聊天似的，很自然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几件不明白的事。」 「喔?那可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他有礼地问。 昭小玥想了想，要跟他说什么呢?也不太热呀!要说还不如去同任颢阳说——哇!怎么又想到他了? 「其实没什么啦!」结果她决定微笑带过。 林远不强人所难，抿唇一笑。 「既然这样，那我可有个问题想请教昭姑娘了——不知你……是否有心上人呢?」他大胆的问。 心上人？！这三个字让昭小玥瞬间跳了起来，指著他的脸结巴的道：「你、你、你怎么会这样问?」难道他看出来她喜欢上任颢阳了吗? 「在下只是好奇。」林远轻声说，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对她有点儿爱慕之意，想探听她的心意。 这要她怎么回答?昭小玥一时愣住。 「其实我们下个月就即将成亲。」一个不属於昭小玥与林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原来是任颢阳! 只见他从容优闲地走来，嘴角带著云淡风清的笑，但说出来的语句却是隐含怒意。 他远远的就看见昭小玥与林远靠在一起：心里不舒服极了，眼底有几簇火苗。 「咦?」怎么他也来了!昭小玥见到自己思念的人出现，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幸好方才她没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否则可就羞死人了。 「二少爷。」林远恭敬的一揖，突地想起他方才的话，不觉惊呼，「原来你们已经订亲了?」 「是的。」任颢阳点点头，定到昭小玥身旁一手拥住她的肩膀，微笑道：「到时候还请你来喝杯喜酒。」 「呃?」 林远岂会不明白任颢阳话语中的含意?他尴尬的呵呵一笑。 一旁被搂住的昭小玥害羞地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庞。 天呀!他在胡说什么呀! 「那——这件婚事就这样定了吗?」林远不死心的再问一次。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任颢阳一句话道尽了此事的确定性。 「那么——」林远瞅了昭小玥一眼，见她满脸羞怯，不禁摇头叹气，「恭喜二位。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林远识相的微笑转头离开，心中刚萌芽的爱苗瞬间枯萎。 唉!佳人难寻哪! 第八章 任颢阳见林远落寞的走远，这才蹙眉低头看向怀中人。 「小玥儿，以後晚上别在外头闲晃，很危险的，知道吗?」他正经八百地的抿唇说道。 方才远远望见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想到颢郸曾提过的「捷足先登」，他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意! 「啊?」昭小玥不明白地眨眨眼，问道：「有什么危险?」 任颢阳眼睛微眯，「你不懂这有何危险?万一来者是对你有歹念的坏人，你极有可能马上就被人家抓走了!这样还不危险吗?」 「放心啦!我长得那么普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挥挥手。 「这种事无关长相。」 「有那么严重吗?」昭小玥不禁嘟起小嘴。更何况她根本没「出门」啊! 「没错!」 昭小玥微皱眉，觉得事情并没有他说得那般严重，毕竟她只是在院子里，他却说得好像她去哪里鬼混似的。该不会—— 「你在关心我吗?」昭小玥突然问道，嘴角大大的上扬，「你是在担心我吗?」 闻言，原本还拉长脸的任颢阳，俊脸霎时涨得通红! 「总之以後我若是不在，你就别在外头乱跑，乖乖在房里等我就对了。」他赧然的将脸偏向一旁，轻咳了几声，不敢看向昭小玥。 该死!她怎么会忽然说出那样的话? 他是不是不好意思回答?难道他真的是在关心她?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小脸蛋故意凑到任颢阳眼前，逼他看著她。 「可是你最近都很晚回来，我一个人在房里要做什么呢?」很无聊耶! 「可以练练字、刺刺绣、看看书，很多事情能做的。」他被迫看了她一眼，又赶紧将脸偏向另一边，脸更红了。 昭小玥又逼他正视她，嘻嘻一笑。「可是这些事情都——」 「好了。」任颢阳打断她的话，「很晚了，咱们回房。」说完，他迈开步伐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昭小玥。 什么嘛!她瘪瘪嘴跺著脚。不过——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呢?昭小玥惊喜的发现，偷偷地笑了。 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成亲喔!呵呵! 茶楼里许多前来品茶的文人雅客，迎著舒适宜人的晚风在此吟诗作对，气氛轻松写意。 任颢阳坐在其中一桌，微笑品茗，很是融入其中的气氛。 他轻轻饮了口茶——嗯，真是好茶哪! 大夥儿各自谈天写诗，徜徉在文字的乐趣之中，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众人不禁微皱眉偏头看了下来人，才又各自笑笑地转回。 来者正是任颢郸，他与任颢阳相约在茶楼见面。 他风尘仆仆的赶来，坐下先是喝了口茶，才气喘吁吁地开口，「二哥，我终於明白你为何会要我找人准备接替了。」 「是吗?说来听听。」 任颢郸东瞧西看了一下，然後压低声得意地在二哥耳边道：「因为我们『傲风客栈』旁那间高朋满座的『林家客栈』正是林道生开的。我没说错吧!」 任颢阳点点头。 确定真如自己所调查的那样，任颢郸这下更得意了。 「那你可知道那家店的厨子、夥计甚至跑腿的人，都是从『傲风客栈』过去的?」 「是吗?」任颢阳微微皱眉，感到有点儿意外。难怪他们的菜色与布置都跟「傲风客栈」相差无几。 「没错。我还捎了信给大哥，问他该如何处置。」说完，任颢郸又感到口渴的喝了杯茶。 「那他怎么说?」 任颢郸苦笑道：「他说交给我们全权处理。」 自从大哥任颢磊成亲之後，几乎将生意上的大小事全丢给他们，现下连二哥也这样了。 任颢阳仿佛已经猜到大哥会出说这样的话，於是微笑问道：「你可找到人准备接手客栈了?」 「关於这点你就别担心!」想到之前二哥要他去打理客栈，任颢郸便一阵头皮发麻，岂可不赶紧找个替死鬼? 「是吗?你找的是个怎样的人?」瞧他一副丢掉烫手山芋的样子，任颢阳实在不放心的问。 「女人。」 「女人?」这倒特别了，「怎样的女人呢?」 说到这里，任颢郸开始有点吞吞吐吐，「呃——她就是我之前提起的疯婆子。虽然是个姑娘家，不过我看她应该可以吧!」 任颢阳高深莫测地微笑，「是吗?」 「没错。你不用担心，到时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我再接手就是了。」任颢郸说。 任颢阳微笑地啜了口茶，「那我就放心了。」 「二哥，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些证据，何不去质问林道生，或是直接交给官府处理呢?」 任颢阳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这种底下人私自搞鬼的事，官府能怎么帮我们呢?还是得由我们自行解决才行。至於直接拿证据去质问他们，这方法也不算好，对方总会有理由来解释。依我看，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请他离开，我们再重新找人接手。」 「可是那些被带走的人怎么办?」那都是他们任家栽培出来的能手啊!太可惜了! 「不要紧，人手再重新栽培就有了。他们既然会集体出走，就表示他们对我们『傲风客栈』的忠诚不足，若我们这次将他们召了回来，你敢说相同的情形不会发生第二次吗?」任颢阳莞尔一笑。 任颢郸浓眉一扬，了解的点点头。 他抬眼还想问些什么，却看到一个妖媚的女人正朝著他们走来，他疑惑的开口：「林道生的妾来这里做什么?」 任颢阳一听，也感到奇怪的转头望去，果真见到张姬朝著他们娇媚地挥著手。 他与任颢郸对望一眼，全没料到她竟是来者不善—— 夜深了，任颢阳摇头晃脑地踱了进来，与平时的模样大相迳庭。 「哎啊!二少爷，小心门槛!」张姬一脸得意的扶起茫茫然的任颢阳。 真是天助她也，竟这么凑巧地让她在茶楼里遇到二少爷与三少爷正在喝茶聊天，於是她顺势加入他们，再趁二少爷送走三少爷时，偷偷地在他的茶水里加了些东西—— 呵呵!这回终於有机会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当上「凌岫山庄」的如夫人，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我怎么觉得身子挺热的?」一种异样的感觉令任颢阳觉得浑身不舒服极了。 「您方才喝了热茶啊!」张姬神情愉悦的说。 呵呵!喝下那种春药，当然会觉得全身发热了! 「那热茶喝起来教人昏昏热热的，是不是有点奇怪啊?」任颢阳下意识地猜测，但因药效发作，让他说起话来显得软弱无力。 「不过就是杯茶，会有什么问题呢!您大概是累了，姬儿马上扶您回房，等会儿就帮您想法子消热!」张姬掩嘴笑得好不暧昧。 「喔——那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们一来一往的交谈惊醒了靠在墙边、等著任颢阳回来却不小心睡著的昭小玥。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昭小玥揉揉惺忪睡眼，见到他们一块儿回来，很诧异的问道。 最近她虽然常常坐在门边等著晚归的任颢阳，却是头一次见到他与张姬一起回来，感觉真奇怪。 沉浸於幻想中的张姬，被昭小玥的出现给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 糟了，她忘记了昭小玥的存在。 可恨!早知如此，在外头住一宿不就没事了!张姬一脸後悔。 「小玥儿，你又在等我了啊!」任颢阳一见到来者是可人的昭小玥，开心的将自己发软的身子往她扑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身子热热的哪!」 「嗯?」昭小玥摇了摇像摊烂泥的任颢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一脸疑惑的问：「你喝醉了吗?」怎么他说起话来跟平常不一样，身子也热热的? 虽然对他此时异常的举动感到怀疑，但她也没反对他的靠近，毕竟靠著她总比靠著「别人的妾」好吧! 「没有。我今天去的是茶楼，喝的是铁观音，怎么会醉呢?」任颢阳呵呵一笑，「她刚好经过，就扶我回来了。」 「喔!那就多谢你带我家相公回来了!」昭小玥微笑谢过张姬，顺便强调一下自己的身分，压根忘了自己之前是多么讨厌这样的话。 「不用客气!」张姬气得牙痒痒的，敷衍的给了他们一记假笑，「既然二夫人在这儿，那我就回房了。」说罢便扭头离开。 哼!下次她一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绝对不会再让这个讨人厌的女人给破坏了! 「呵呵!小玥儿，你方才说我是你的谁啊?」任颢阳忘情的拥住她。 他没有听错吧?她说的可是「相公」二字? 一片红霞扑上昭小玥的脸颊，她羞答答的红了脸，低头不语。 「走啦!我们回房了。」昭小玥使劲地撑起他，蹒跚的往他们的房间步去。 回到房间之後，昭小玥扶他坐在床杨上，拧了条帕子为他擦汗，不解地开口，「你怎么会全身发热?该不会生病了吧?」她瞧他似乎跟平时不大相同。 「我也不知道——」 任颢阳摇头，眼眸不复以往澄澈，多了几分迷乱。他凝望著昭小玥，忽地捧起她的脸。 「你今天好美、好迷人——」 虽然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但昭小玥还是因为他这句话再度红了脸。 她的唇好诱人!尝起来想必很甜美吧!任颢阳意乱情迷的想著，缓缓的低下头，吻上她娇嫩的樱桃小嘴。 这一吻仿佛带著万千的珍爱，她终於在他怀裏了—— 「小玥儿，你可知这样的你有多诱人?」他沙哑地道。 昭小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著他，完全说不出话。 任颢阳瞅著她，看著她呆若木鸡的可爱模样，下身不禁涌上一股燥热，於是又在她红嫩的粉唇上多啄了几下。 昭小玥倒抽口气，心跳得好急、好快。 任颢阳性感的唇噙著一抹爱怜又具侵略性的笑意，一把将她揽坐在床榻上，冷不防地再以销魂蚀骨的热情掠夺了她的唇，只不过这次不是浅尝即止那般简单了。 「唔——」 昭小玥从没想过他会这般热情，一双杏眸直勾勾地盯著他，心里想著：这是她所认识的他吗? 「小玥儿!小玥儿……」任颢阳吻得极为疯狂，大手爱抚著她的脸颊，贪婪的拥紧她，让她的娇躯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什、什么事?」昭小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她感觉到腹中燃烧著一种刺痒的陌生感受。 第一次与男人这么亲密，一时间，她手脚竟不知该往何处摆。 「你好香……」任颢阳呢喃著，「你知道吗?你身上这抹馨香盈满了我的房、我的床。你一定是故意的——」 说著，他的头渐渐低下，深深埋进昭小玥的怀里，贪婪的吸取她独有的幽香…… 「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待你的……」 他爱怜地吻著她，在她的眼帘、耳畔、鼻尖、粉颊、唇上、颈项一一印上爱的印记—— 第九章 天渐渐地亮了，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有了相当大的进展，昭小玥感到相当不适应。 望著熟睡的任颢阳，她发觉自己真的是沉沦了。 「唉——」她轻轻的叹息，唇角却是愉悦地上扬，因为她终於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来她真的喜欢他啊! 「怎么叹气了?」任颢阳睁开双眼，看见昭小玥一张忧烦的脸，开口关切的询问。 「咦?」昭小玥蓦地脸红起来，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结巴道：「你、你、你醒啦?」 「嗯!」任颢阳点头坐直了身，炽热的双眼紧盯著她，轻声细语的问道：「怎么了吗?」 激情了一整夜的画面逐渐浮现上来，任颢阳由两人此时的赤裸，明白了这一切并不是梦。 「没有啦!」昭小玥低著头面对这种尴尬的气氛，「只是我们——」 「这下子可不是误会了，是不是?」任颢阳笑笑地帮她接话。 昭小玥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否则他不可能会这样的! 任颢阳思索了一下，对於昨晚发生的事显得不解，「是有这个可能，但是除了茶楼之外，我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呀!我跟颢郸两人谈公事，不可能——」他忽地微眯眼眸，「莫非是——张姬?」 她为何要这么做? 「我就知道是她!」昭小玥激动起来，急忙说道：「她带你回来的时候，那表情就很奇怪，尤其是在看到我出现，那神情真是说不出的懊恼!果真有问题!」 「你说的可是真的?」任颢阳吃惊的开口询问，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若不是当时我在门口等你，恐怕今天你跟她——」天哪!昭小玥不敢再往下想了。 呜呜呜——幸好她有等门的好习惯哪! 「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任颢阳偏头看向昭小玥担忧的眼，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脑袋。 「你的身子还好吧?」他柔声关心。 这样亲密的动作，让昭小玥的心突然跳得飞快，悸动不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任颢阳放心了，突然想到他们之间有了极大的进展，他低下头温柔的吻她，「虽然是突然了点，不过……小玥儿，你可喜欢我们现下这样的关系?」 昭小玥全身抖了一下，「什、什么关系?」 「我们这样赤裸裸偎著彼此，犹如夫妻般的关系。」任颢阳说，很想知道她的想法。 昭小玥僵直地闭住了气，「有点怪怪的!」其实是非常奇怪。 「可是你总要习惯的，明白吗?」任颢阳好笑的看著她僵硬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因为以後我们会常常这样。」 「为什么?」昭小玥很是激动，大声问著。 任颢阳倒是不太意外，从容地开口，「我们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势必得成婚。往後会常常有这样亲密的事情也很正常呀!不是吗?」 看著她羞怯的脸，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好想拥有她，一辈子不放。 「这、这、这——」昭小玥慌得不知所云，眉头皱得紧紧的，「我、我们当真会成亲吗?」 任颢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翻开被单让她瞧瞧，意图很明显。 昭小玥惊叫一声，连忙以被单裹住自己的身子，「唉啊!你别这样——」 「小玥儿，看著我。」他捧起她的脸，再次掀开被单逼她面对一切。 「呃?」干嘛啊? 「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你认为我们不会成亲吗?」任颢阳再认真不过地说。 「啊!」昭小玥大叫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羞得以十指遮住了自己的眼。 天哪!他们没穿衣服耶! 没看到、没看到——她没有看到他的「那个」啦!昭小玥猛地摇头。 「用都用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瞧的呢?」任颢阳看穿她的心思，摇头笑道，「还是你比较喜欢『用』的感觉?」 「不要脸!」昭小玥哇哇地控诉，手指仍是不敢放下。怎么吃了药连个性都变啦? 「喔?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呢?」任颢阳倒是好奇了，微笑地看著她。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动作，昭小玥缓缓放下手，但还是不敢往他那方向看，只好侧头偏向另一处。 「你应该是温文儒雅，脸上总是挂著一抹微笑，说话从容又慢条斯理的好人。」才不是像刚才那样呢! 「喔——小玥儿，你对我的评价似乎还不错。」任颢阳被她一说，心情登时愉悦起来。 原来听到自己喜爱的人称赞自己，是令人这么开心的事。 「还不错啊!」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既然你对我的评价不错，而我们又有了夫妻之实，那么你就该嫁给我呀!」任颢阳目光柔柔的瞅著昭小玥，紧紧锁著她不放。 「我不要!」她摇头。 任颢阳从容地问，「为什么呢?」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嫁人的嘛!」昭小玥说著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心急之下转头看向他，又赶紧转了回去。 任颢阳拉过她的手，像个良师般地开导她，「那是以前呀!想法会随著时间改变的。」 话虽没错，但昭小玥存心耍赖，「可我就是不想嘛!」 「小玥儿，我喜欢你。」任颢阳突然说。 「嗄?」 昭小玥心跳瞬间停了一拍，不敢置信地瞠大眼望向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他微笑重复。 闻言，昭小玥的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心跳骤然变快，像是要跳出身子似的! 「呃——这——」他说喜欢她耶!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任颢阳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开口解答她的困惑。 「可是——」 「你喜欢我吗?」任颢阳问。 「我、我——」昭小玥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要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嗯?」任颢阳捧住昭小玥惊吓过度的脸庞，坏坏在她的耳畔呵气道：「回答我啊!」 「我、我——」干嘛在她耳朵旁说话?好痒喔! 「嗯?」 「不知道!」昭小玥闭上眼，来个一问三不知。 「还是不说?」这么倔! 昭小玥不仅闭上了眼，还捂起耳朵，假装听不到地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任颢阳见状，不禁笑了出来。 突然，昭小玥闷哼一声，顿时没了声响，原来她的嘴被身旁的任颢阳霸道地吻住了。 昭小玥登时感到全身发烫，一股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自己身上轻轻的啃咬。 直到她终於沉醉在这一吻中之後，任颢阳改以轻柔地吸吮著她甜美的粉唇，而他的手也开始不规炬的在她身上每一处游走，惹得昭小玥娇喘连连。 任颢阳得意地笑了。 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如何是吧?那他就让她知道，她是多么地喜欢他与需要他! 不用言语了，他直接以行动来证明一切—— 屋外虽是晴朗无云的大白天，屋里却是热情如火，春光无限哪! 许久之後，昭小玥终於在激情中脱口说出—— 「我也喜欢你!好喜欢……」 她是爱他的，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早说不就得了?」任颢阳好开心的笑了，低身在她耳畔低语。 「我爱你……」他宣布道，心中酝酿著美丽愿景。 他的唇滑到她的喉咙，以令人震颤的方式吮吻她柔软的肌肤。 昭小玥迷乱的呻吟著，身体与心随著来来去去的情潮在体内激荡，两人的心结合了。 日光投射进屋内，像是在微笑见证这一场炽热缠绵—— 「小玥儿，该起床喽!」任颢阳嘴角噙著一抹宠溺的笑容，轻轻拍著她粉嫩的脸颊。 昭小玥舒服地翻了个身，将被单包住自己的头，「做什么呀?还早吧!」再睡一会儿啦!昨晚很晚睡耶! 任颢阳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已经是下午了，还早吗?」 「下午呀?」昭小玥声音闷闷的，迟疑了一下下，掀开被单懊恼地道：「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感觉好像刚睡不久耶! 任颢阳莞尔一笑，「我们准备回去吧!」 「回去?」昭小玥咕哝了声，蓦地像是被雷打到般惊醒，「回哪儿?凌岫山庄吗?」 「是的。」 「这么突然喔!」昭小玥深吸口气坐了起来，想到要回山庄，她的瞌睡虫纷纷吓跑了。 「是因为昨天的事吗?」昭小玥困难的吞吞口水问道。 「有一半的原因是如此。」他盯著她笑笑地说，看她可爱的偏著头，脸上写满疑惑的神情，他为她说完另一个理由，「另一半是因为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了。」 他今天早上将林道生一行人全数赶出了「傲风客栈」，而颢郸找来的人也已经来报到接管所有事宜，剩下的大小问题，全是颢郸的责任了。 昭小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抓起自己的衣裳开始著装，嘴里好奇地问：「你要处理什么事啊?」怎么之前都没听说? 任颢阳沉默半晌，太复杂的事他不想拿出来跟她说，因此他尽量简单的道：「例如，我已经查出来之前我是真的是被下了药。」 「我就说嘛!」昭小玥义愤填膺的开口，「那你怎么处理呢?」 任颢阳帮著她收拾行囊，「也没怎么处理，我已经要他们一家子离开『傲风客栈』了。」 「这么狠!那『傲风客栈』怎么办?没人管了吗?」她边整理边问。 「颢郸派了人来接管了。」 「喔!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现在?」昭小玥大惊。这么快啊! 「是啊，婚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什么？！」昭小玥霎时愣住。还有很多问题她还没想清楚哪!怎么又说要成亲了? 而且……她还没准备好要见公婆哪! 夕阳西下，鸟儿乘著晚风归去，达达的马蹄声终於止於凌岫山庄门口，任颢阳、昭小玥回来了。 「回来了!二少爷他们回来啦!」林叔不顾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急忙跑进饭厅，气喘吁吁地通报这个好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念著、算著、猜著，不知二少爷能否带回那位姑娘?只有他林叔心里确实知道，二少爷一定会带回她的。 因为他早在二少爷第一次带昭小玥回来的时候，便已知晓。 「太好了!那赶紧准备拜堂啊!」刘霈芝不顾正吃著饭，兴奋地说。 一旁的任齐易不禁笑道：「夫人，你未免太著急了吧!大夥儿都还在用膳呢!」 「我当然急!都盼上好几个月了，能不急吗?」刘霈芝索性不吃了，放下碗筷伸长脖子望著外头，寻找他们归来的身影。 「你不先问问他们究竟有何想法?或许他们还没要成亲也不一定啊!」人家姑娘不见得答应了啊! 「这怎么可能?颢郸明明说他们都睡在一块儿，若是再不成亲，万一怀了孩子该如何是好?」刘霈芝不以为然地说。 本来嘛!早该成亲的一对还给拖上个把月了，真是急坏了她这个娘呀! 「不会的，颢阳不是这样的人。」任齐易为儿子说话。 「哼!原先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跟人家睡在床上……你就别再为他说话了，所有的公道等会儿一起算去!」 任齐易摇摇头，不多说了。 唉!她是嫌孙儿抱不够，还想多添几个是吗? 任齐易心里对娇妻的行为颇感好笑，但夫妻相处这么多年，他明白自己此刻最好别再跟娇妻争执，否则倒楣的会是他自己哪! 须臾，任颢阳牵著昭小玥走了进来。 「爹、娘，孩儿回来了。」任颢阳一揖。 「呃——老爷、夫人。」昭小玥也微微一揖，赶紧甩开任颢阳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刘霈芝热络地跑过来握住昭小玥的手。 「还喊什么老爷、夫人，都要拜堂了，可以唤我娘了!」 呵呵!没想到净以才生下个小娃儿，凌岫山庄又要办喜事了……刘霈芝心里头直高兴著。 「呃——」一时无法应付眼前的事，昭小玥求助地看向任颢阳。 「娘，您可别把我的新娘子吓跑了。」任颢阳叹道。 回来的路上，昭小玥一直跟他念著有些事还得考虑清楚再说，问她还需要考虑什么，她却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这可让他困扰极了。 他们彼此有意，她究竟还在担心什么? 「不是啦!」昭小玥手肘轻推他一下。 「我的意思是，小玥儿对於我们的婚事还没准备好，再给她一点时间。」任颢阳意有所指。 「还没准备好?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都睡一块儿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难不成非要等孩子生下来才叫准备好?」刘霈芝尖声说道，觉得自己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任齐易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 「夫人别急，他们自个儿会打算的，不用我们瞎操心。」 「可是——」刘霈芝气极。怎么老伴儿连她的心意都不懂?她不过是想早点让他们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成亲嘛! 哪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赶紧娶妻生子，好早日抱孙儿呢? 「大哥、大嫂呢?怎么不见他们出来用膳?」任颢阳乘机转移话题。 「方才才走。你大嫂害喜，先去休息了。」 任颢阳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哥的动作这么快，大嫂居然又怀孕了! 「你们用过膳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吃?」任齐易问道。 「好啊!但小玥儿的胃口可是很大的，不知桌上的这些食物够不够她吃?」任颢阳半开玩笑地说。 昭小玥闻言，耳根子都红了。 「我哪有!你别胡说。」她嘟起小嘴，忍不住对任颢阳抱怨道。 「没关系。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准备。」林叔笑咪咪地说。 「不用了，这样够吃的，谢谢。」昭小玥腼腆地摇摇头。大家突然对她这么好，真令她不习惯。 「真的不用?」任颢阳也问。 「真的。」她愈说愈害羞。 「那就一起吃吧!都是自家人了，别客气。」刘霈芝这才恢复原本的热络，心想这事她晚点再问。 「嗯!」昭小玥像个乖媳妇般点头。 饭厅里，正是热闹滚滚—— 第十章 叩叩叩—— 昭小玥正忙著将成箱的行李卸下，听到敲门声，疑惑地起身过去开门。 「夫人?」她惊讶地唤著。 刘霈芝一脸笑意地走进来，又转身自动带上门。 「别叫我夫人，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媳妇儿。」她大剌剌地表明，毫不避讳。 「夫人——」昭小玥有些尴尬。 刘霈芝迳自坐到椅上，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来这儿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为何不想嫁给颢阳?他有哪里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他?」 「呃——」这该怎么回答?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昭小玥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来，你也坐。」刘霈芝指著自己身侧子，待昭小玥坐下才又开口，「我们都是女人，你也别跟我害羞，当我是娘那般说就行了。」 昭小玥看她一脸认真，知道自己非得说出心意不可，一脸为难。 「我、我还没准备好……我想说不定少爷以後会遇上一个跟他出身一样好的姑娘，所以我——」她心里也充满矛盾呀! 刘霈芝打断她的话，「这些都不是重点，我们家并不需要特意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两个人相爱与否问题的关键。」她顿了顿，「我只想问一句——你喜欢我们家颢阳吗?爱他吗?」 昭小玥一听，低著头犹豫了一会儿，方轻轻颔首。 「那就成了。颢阳爱你，你也爱他，你们就成亲吧!」她心中盘旋许久的焦虑终可卸下。 「夫人，我……我可以不嫁他吗?」她试探性地问。 刘霈芝瞠大眼，「不嫁他?为何?」 「我可以在他身边伺候他、陪著他，但我不嫁他，这样可以吗?」昭小玥重复著自己的心思。 「为何要如此委屈?小玥，你在担心什么?」刘霈芝再次耐心地问。 被这么一问，昭小玥吞吞吐吐，「我想……到时候他也是会娶正室的，我一个小妾先进门不太好看……我不在乎名分的，我可以、可以——」 刘霈芝一脸诧异，尖声问：「是谁跟你说颢阳要娶你做小妾的?是他跟你说的吗?」 昭小玥摇摇头，很没自信地道：「没人同我说，可我知道自己与他不配——」 「谁说你们不配？！我们家从来就没有门户之见，要你嫁给颢阳，绝对是让你当正室，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而且我们也不会让他娶妾!」刘霈芝大气地说。 「嗄?真的吗?」昭小玥一脸狐疑。 刘霈芝开始替自己的儿子说话，「真的。以颢阳的个性，他并不喜欢到外头风流……呃，这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从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你还有何不放心的?」刘霈芝摇摇头。 「夫人，我真的可以吗?我……」昭小玥好迟疑。 刘霈芝微皱起眉，叹了口气。 「你就别怀疑了。相信我，你嫁给颢阳一定会很幸福的。」她苦口婆心地说。 见昭小玥仍是多有犹豫，刘霈芝赶紧又道：「重要的是你们相爱，其他的事都不要紧。要知道，一辈子很长，总要找个自己喜爱的人，才能相伴到老。你明白吗?『 昭小玥眼神茫然，不知该点头或摇头。 相伴到老的伴侣?这一点她可完全没想过啊! 刘霈芝看昭小玥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很是积极地开导她，「其实你现在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伴到老，这种机缘可不是每个女人都遇得上的。多少人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亲，双方未必有感情，你希望自己这样过完一生吗?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你眼前得来不易的机会呢?」 「我知道——」这种姻缘是她最不想要、最害怕的。 「既然知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刘霈芝不解地问。 昭小玥此时犹如陷入一团泥沼，不知所措。 「等会儿颢阳回来了，你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刘霈芝看了昭小玥一眼，拍拍她的肩，无声地走了出去。 昭小玥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思绪极为混乱。 唉!究竟怎么做才是对两人都好呢? 初春时刻，莞院里的花儿齐放，处处皆是鸟语花香，昭小玥独自一人开心地穿梭其中，徜徉在一片美丽的花海里。 终於回来这儿了，她好喜欢这里啊! 还是家的感觉最好。昭小玥轻松愉悦地想著，全然没想到自己目前的身分还是个丫鬟。 「小玥……我可以叫你小玥吗?」高净以手里捧著一堆蜜饯，笑咪咪地出现在昭小玥面前。 「嗯!大少奶奶。」昭小玥开心地冲她一笑，「大少奶奶，你长得好漂亮喔!」 这是她第一回见到她时就想说的话。 高净以不好意思地一笑，挥挥手。 「别这么说，你也很可爱啊!对了，颢阳不在吗?」 昭小玥摇摇头，心无城府地说：「他去办事了，晚些才回来。还有，我只是可爱而已，又不漂亮，像你才真是迷倒所有人呢。」 高净以眨眨双眼，仔细瞧了她一番，「其实你的五官很漂亮，只是没打扮罢了。若是你打扮起来，一定可以颠倒众生!」 昭小玥噗哧笑了出来，「不可能的，你别安慰我了。」 「真的!不如我来替你打扮打扮?」高净以兴奋地说。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大少奶奶——」 「不麻烦。你也别喊我大少奶奶，喊我净以或大嫂吧。」 直喊人家闺名总是怪怪的，最後昭小玥决定，「大嫂，我觉得真的不用了。」 「一定要的。晚膳时间快到了，我一定要将你打扮得像天仙一般。」高净以拉起她的手，直奔回房。 「奇怪，晚膳时间都到了，净以与小玥怎么还没来?」刘霈芝奇怪地说。 才一问完，便看见高净以兴奋地跳进饭厅—— 刘霈芝紧张地倒抽一口气，天啊!她的孙儿! 任颢磊叹息一声。「净以，小心你身上还有个宝宝啊!」 高净以却仿佛充耳未闻，笑嘻嘻地道：「各位，我要介绍凌岫山庄的美人儿——昭小玥!」她转身比出欢迎的手势，昭小玥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著一身水蓝衣裳，发上簪著珍珠发簪，看来清灵动人。 原先略显苍白的脸颊点上胭脂水粉，淡扫娥眉，看来面莹如玉，眼澄似水，顾盼之间有一股说不尽的娇媚。 一时间，任颢阳居然看得痴了。 「怎么样?很美吧?」高净以高声炫耀，一双动人的美眸弯笑著。 昭小玥不习惯这种赞美话语，脸都烧红了。 「颢阳，你觉得小玥这身打扮如何?」女为悦己者容，这种事当然是得问他。 昭小玥头垂得低低的：心里也很想知道他的感觉，却羞地不敢抬起头来。 任颢阳被这么一问，才猛然回过神，微笑道：「大嫂，你真是厉害，把她打扮得很美。」让他差点都失魂了。 「此言差矣。小玥天生丽质，我只是帮她妆点一下而已。」高净以中肯的说。 「不，大嫂比我还美的。」昭小玥否认道。 「别比了，你真的很漂亮，别担心。」高净以又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任颢阳问：「颢阳，你一定很少赞美小玥，对不对?」 任颢阳凝想了一下，「是不常。」怎么了吗? 「难怪小玥不嫁给你。你真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女孩子是需要被赞美的，这样才会有自信，才会乐观。」高净以说。 任颢阳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明白了。」难怪她总是缺乏自信，裹足不前。 看儿子一脸顿悟，刘霈芝诧异地脱口而出，「颢阳，你从来没有赞美过小玥吗?那你们平时都谈些什么?」 「我们谈读书、谈写字。」 「嗄?」除了两个当事者之外，众人无不惊呼。真不愧是任颢阳会做的事哪! 任颢阳霎时哑口无言。 「其实是我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二少爷当然不会赞美我，大家别误会了。」 昭小玥此言原是想帮他解围，没想到此话一出，整屋子的人都颇感惊讶，连任颢阳也是。 她真的这么没自信吗? 她怎么可能「不好」?若不好，任颢阳怎么会爱上她? 「小玥儿，其实你很好的。」任颢阳试著解释。 昭小玥却急忙否认，「不，我不好……或许只是还好。」她抬头，对任颢阳一笑。 这一灿笑，触动了任颢阳最深的灵魂。 「小玥儿，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你是我心中最好的。」才说完，他又看见她眼中的怀疑，只得苦笑，「给我机会，嗯?」 昭小玥点点头。 「我们都听到喽!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高净以在一旁帮腔。 任颢阳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他现在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一切。相信他会有办法弭除她心中的不安。 原来除了爱是不够的，还需要赞美与自信。 爱，真不简单—— 「派一个丫鬟给我?」 昭小玥不可思议地喊，眨眨眼看向这个无辜而且未曾见过的丫鬟。 「我自己就是丫鬟了，为什么还要派个丫鬟给我?」 「以後你就是二夫人，里里外外总要有人帮忙打理。」刘霈芝笑笑地说，「雅秀，你先带昭姑娘去沐浴吧!」 雅秀在山庄里工作近八年了，是当初跟随主子们去乐水湖的奴仆之一，因此昭小玥并不认识她。 「是。」雅秀比了个方向，微微笑道：「昭姑娘，这儿请。」 昭姑娘?这三个字让她浑身不自在。 「喔——」不过是洗澡嘛!她知道路啊!昭小玥这样想，但脚步随著雅秀愈走愈觉陌生。 这里是哪里啊?才这样想，一股淡淡的花香就迎风而来。 雅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昭小玥。 「就是这儿了。昭姑娘，您需要人帮忙吗?」 「呃——不用了。」 「那么请!」雅秀推开门让昭小玥进去，随即将门关上。 「哇!」昭小玥惊讶的瞠大眼看著。好漂亮!她以前怎么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墙壁上嵌著大理石拼花，中间一座由精致雕刻的花砖砌成的大浴池，旁边接有一条水道导引山泉水流至浴池内，池中撒著片片花瓣，四周垂挂著丝质水蓝浴帘，看起来好不梦幻! 昭小玥吞了吞口水，「这么大的浴池，是给我一个人用的吗?」 「这叫『浴殿』。」任颢阳冷不防的出现，嘴角噙著一抹迷人的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儿?」昭小玥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从哪里出现的。门不是关得好好的吗? 「我的房里有一处机关，可以直接通往这里，不需经过外面的走道。」任颢阳回答。 「喔。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来沭浴呀!」 「嗄?」昭小玥不安的抖了一下，「那你先洗，我先出去了!」 任颢阳拉住她，唇角上扬，「浴殿那么大，何不一起洗呢?」 「一起洗?不、不用了!」她想也不想就拒绝。她才不想跟他一起洗呢，多羞人哪! 「有什么关系?小玥儿，你不给我表现的机会吗?」任颢阳逗著她道。 「你、你、你……你想表现什么啊?」她闪避著他那灼人的视线。 任颢阳站在她身後，圈住她。 「帮你沐浴呀!」 他的话令昭小玥的脸瞬间涨红。 「你们不需要对我这样，我只是个小丫鬟……何况你之前不也不想成亲吗?」她懊恼的说，脸上犹疑不定，生怕自己承受不住过多的关心。 「此一时彼一时。」他在她耳畔旁好温柔的说，缓缓将她扳正，四目相望。 「当时我们完全不认识，我当然不可能娶你啊!但现在可不同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很吸引我。」 「为什么?」这点很令人不能明白。 任颢阳拢了拢她垂落的发丝，「因为你很可爱呀!我喜欢你有些笨却又肯学习的心。」 「是吗?」 「你不认为我们在客栈那段期间，相处得很愉快吗?」 「是满好的。」 任颢阳点点头，「你跟我一样，都有心动的感觉。」这是一个肯定句。 心动? 「我不想聊了!」她逃避著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愈来愈明显，但她不愿意承认。 任颢阳叹口气，抓住她的柔荑。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办法!」没想到居然得用娘教他的下下招! 「什么?」她茫然地看向他。 他低头深深地吻住她，大手开始脱她的衣裳，打算来一场缠绵之旅。 这是娘特地跑到房里教他的。她说—— 「你未来的娘子现在在你的浴殿里，快去好好的帮她沐浴一番，说不定人家就答应了，要不就让她怀上个宝宝，那就一定得成亲了!」 身为一个乖儿子，他当然要顺从娘的吩咐才是…… 终曲 光阴流逝，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了几个月。 这些日子里，任颢阳天天守在昭小玥身旁，几乎形影不离，细心呵护。 对她，他十足认真且专一。 「今天想上哪儿玩?」任颢阳温柔地问。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发觉自己又多爱她一些了。虽然她有些缺点，但无论是好是坏，总让他更为疼惜。虽然他们至今仍未成亲，但现在这样他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他心里总有个疑问——她到底怀孕了没? 怎么大哥与大嫂这么轻易就有宝宝了，而他日日夜夜努力拚命，却—— 他睨了眼小玥儿的肚子。唉!一点进展也没有。 昭小玥坐在秋千上荡啊荡，开心地道：「我还没想到耶!不过过几天我想进城去求个签，你说好吗?」 「求签?想求什么?」任颢阳笑著问。 她还缺什么吗? 若真要求，应该是他去求求月老，究竟何时才能让他们两人配成对吧?任颢阳心想。 「这是秘密，怎么能同你说!」昭小玥笑语。 「怎么不能说?你最爱的人就在你面前，你还需要求什么?而我这位你最深爱的人当然要知晓，好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他说得极为露骨，一点也不害臊。 昭小玥笑而不答，心里想著他这番话的心意，沉醉在其中细细品味他的好，以及他的改变。 曾几何时，他变得这般甜言蜜语? 「你喜欢我成天陪著你吗?」他问。 昭小玥马上点头，「没有你，我的生活就不对劲了。」她也说得肉麻。 昭小玥也变了，她变得爱笑，变得乐观，变得积极。 她几乎每天都要他带她出去游玩，他们登山、游河、下棋、品茗、赏月……日子过得非常开心。 「对了，为何这阵子都没看到你弟呢?」她随口一句。 「颢郸吗?」任颢阳倏地换上一副哀苦的表情，连连叹息，「我听大嫂说，他好像快要成亲了。」 「什么？！」昭小玥大叫一声，「他要成亲?对象是谁?什么时候要成亲?」 「就是接管『傲风客栈』的那个女掌柜。」乍闻消息时他也很意外，只不过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你为什么这么惊讶?」他好奇地开口。 「当然惊讶了!你是哥哥，他是弟弟耶!哪有他比你先成亲的道理?」昭小玥哇哇叫道。 「原本还想过几天再去问问月老，问他是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个宝宝，要我成亲，现在看来——走!我们现在就进城去问问!」 宝宝?成亲?任颢阳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无法消化她给的众多讯息。难道她的意思是—— 「小玥儿……」任颢阳喉咙异常沙哑，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怀孕了?」 「好像是啦!我葵水几个月没来了。」她跳下秋千，眼睛睁得大大地，「你眼眶怎么湿湿的?」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天!他连身子都在发抖了!任颢阳眼眶里的湿意更浓了。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纯粹想去问问月老，你要随我一块儿去吗?」昭小玥往前走了两步，露出天真的笑容问。 「小玥儿!」任颢阳冲过去紧紧拥住她。 天，他等到她了! 他现在终於明白当初大嫂不肯原谅大哥时，大哥心里是多么地著急。 「颢阳，你哭了?」昭小玥在他怀里，温柔地望著他，细心地为他抚去泪水。 「怎么了?」去月老庙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你——方才叫我什么?」任颢阳好激动。 他从没听她唤过他的名字，她方才是唤了他的名吗?他好不确定。 「颢阳啊!」虽然心底已唤过无数次，但昭小玥眸底仍带著几分羞涩。 「天!」他紧紧将她抱满怀，落下数个轻吻。 感谢上苍，他终於得到她全然的信任了! 「以後你要常唤我的名，我好喜欢听。」他傻气地要求。 「好啊!」这有什么问题?「走吧!我们进城去。」 任颢阳笑得好开心，「不去月老庙了!」根本不需要去了。他冷不防地将她抱起—— 「哇!你做什么呀?赶快将我放下来啊!」昭小玥紧张地大喊。 「不放!我要抱著你，去向大家宣布这天大的喜讯!」 他要抱著她奔向美好的未来，一辈子不放! 「可是我肚里有宝宝，这样不太舒服——」 「喔——对，这样会害喜!」任颢阳这才赶紧将她放下，开心的大喊：「爹、娘、大哥、大嫂，小玥儿怀孕了，我要做爹爹了!」兴奋之情溢於言表，人生最大乐事，莫过於此。 「呵呵呵!有必要这么大声吗?」昭小玥虽是这样说，但也笑得很愉悦。 两人的欢笑声，从此不再间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