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玩家》 第一章 事过一个月了,季轩仍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失恋。 就凭她潘季轩这样水当当的娇娃,天生一张俏脸蛋,一副好身材,加上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竟然会惨遭抛弃,实在太没天理了! 许士杰是一只猪,是披着人皮的猪八戒!只因她不肯婚前跟他上床,他就拂袖而去,不是大色狼猪八戒再世是什么! 想到她曾被他亲过、搂过、抱过,她就呕得想刷一百次牙,恨得想把自己刮下一层皮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想得到他那忠厚诚恳的模样全是伪装,他那款款深情的神态全是虚假。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情挚爱的存在。 “季轩,我实在不耐烦再跟你耗下去。e世代的字典里没有贞操观,你落伍了!像你这种防卫心这么重的女人,老是不能让男人尽兴,会让男人觉得很无趣。” “可是……你应该尊重我,等我们结婚……” “结婚?我头壳坏掉啦!干嘛这么早把自己绑死。潘季轩,我已经陪你玩了一年好男人的游戏,既然你死也不肯让我尝尝甜头,我只好另谋发展。男人的青春也有限哪,哪堪夜夜孤枕独守一枝花?” 心目中的良人一夕之间翻脸变狼人,令季轩惊愕得无以复加。 “可是……士杰,你以前说你爱我,你要和我做生生世世的恋人……” “醒醒吧!老是活在梦幻城堡里的天真女孩,我不说那些甜言口蜜语的话,能骗到你的几个吻吗?” 季轩的幻梦醒了。她没有非常伤心,只是气愤,气自己呆、傻、愚、钝、蠢、笨!自她上大学以来便追求者不断,她一向挑三拣四的,坚守宁缺勿滥的原则,没想到生平第一次释出感情,就惨遭滑铁卢。 偏偏她上班的公司和许士杰的公司有来往,她仍必须做英杰电脑公司的帐,这一个月来,每次必须碰英杰公司的庶务,她就咬着牙、磨着牙、锉着牙,暗暗诅咒许士杰会性无能。 “小妹,请你进来一下好吗?” 二哥仲轩的声音令季轩抬起头来看他;他站在大哥伯轩的经理室门口,显然是要她进经理室去谈事情。她点点头,放下笔走过去。 她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都是电玩迷,但真正懂电脑的,只有现在仍在美国攻读电脑的三哥叔轩。两年前大哥和二哥有意创业,她爸爸便将退休金借给他们做创业基金,成立兄弟软体公司,专门承销电脑软体。季轩也奉妈妈之命,辞了她原先的美商公司会计职务,到自家的公司负责所有的财务和会计工作。兄弟软体公司的规模不大,除了自家的三个人外,只雇用四个业务员,和一个帮忙做杂事的夜校工读生小娟。 季轩走进经理室兼会客室,见二哥立即把门关上,心里有点纳闷。四个业务员都不在,出去跑业务了,公司里除了他们三兄妹,只剩下小娟在仓库里整理货品,二哥干嘛还要神秘兮兮的把门关上? “季轩,你坐。” 她狐疑的瞟大哥一眼,他好像从来没对她这么客气过。他们兄妹四人虽然感情满好的,但彼此都喜欢互相嘲弄对方,很少正经八百的聚在一起交谈。 大哥伯轩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挪动一下身子,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二哥仲轩背靠着墙站着,双手在胸前交叉,似乎也面有愧色。 季轩有不祥的预感。公司要宣布倒闭了吗?应该不至于吧?是他们被某家公司倒帐吗?那就惨喽! “怎么了?”她问。“你们两个怎么表情都怪怪的?是中午吃坏肚子?还是哪根筋不对?” 伯轩清清喉咙说:“我们想跟你谈一谈。” 仲轩换一只手支撑身体的重量。“事实上应该说我们想拜托你去做一件事。” 季轩挑高眉毛。她八成要倒霉了!老哥们不晓得要怎么陷害她了!他们对她越客气,就表示情况对她越不利。 “对不起,小妹能力有限,碍难从命。” “季轩,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你还不知道我们要你做什么事呢。” “反正绝对不是好事。”她转动眼眸,轮流看着两个哥哥。不趁他们有求于她的时候一下,更待何时? “我们也不是要你去做坏事,只是想请你去接洽一件业务。”伯轩说。 “为什么要我去?”她迷糊了。“我只管帐务,对其它的业务并不很了解。” “季轩,我们公司成立两年了,至今都不大赚钱,你比谁都清楚。”仲轩说。 她叹口气。“赚的钱扣掉薪饷和房租、税金等开销,几乎所剩无几。” “我们不赚钱的原因不是我们不够努力,而是我们缺少强有力的商品。”仲轩说。 “是呀!现在满街都是软体公司,同业之间的竞争这么激烈,如果我们再不出奇制胜,就没有生存空间了。”伯轩说。 “换句话说,你就要失业了。”仲轩说。 “少来,你们别唱双簧来威胁我。”季轩噘高嘴唇。“我出去随便找个工作,都比做你们的奴隶好。潘经理,我已经两年没加薪了。” “公司如果宣告倒闭,我们都还年轻力壮,是可以出去再找工作没错,但是老爸辛苦了一辈子要养老用的退休金就会泡汤,你忍心吗?” “唉、唉、唉!潘伯轩,你说得好像公司濒临倒闭是我的错。”季轩抗议道。“是你们找不到畅销的电脑软体来经销,怎么能怪我?” 仲轩弹一下手指,唇边绽开一抹神秘的笑容。“小妹,你真聪明,一针见血说中我们的弱点。” 季轩摸摸她裸露在洋装外的手臂。“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二哥夸我聪明,害我的肉都麻了,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使什么奸计?快快从实招来。” “我刚才已经说了,很简单,请你去接洽一件业务。”伯轩笑得很难看。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季轩的警觉性升高。 “事情是这样的,”仲轩解释:“我一个同学透露一个内幕消息给我,听说子扬电脑工作室和凌云电脑软体经销商长达三年的合约这个月就要到期了,陈子扬不打算和凌云续约。” “你听说过陈子扬的大名吗?”伯轩问。 季轩摇头。“他的大名小名与我何干?” 换伯轩摇头。“难怪许士杰会说你活在梦幻城堡里。我们经常谈到陈子扬,你居然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我最后一次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季轩咬牙切齿道:“我不要再听到那只猪八戒的名字!” 仲轩清清喉咙说:“陈子扬是个设计电玩游戏的怪杰。” “他是个天才。”伯轩说。“他的工作室设计出来的电玩张张都畅销,我们如果能做他的经销商,就发了。” “大家就可以马上大幅调薪,年终还有巨额的红利可拿。”仲轩说。 季轩耸耸肩。“很好呀,你们怎么不赶快去跟他谈?” “我们只是一家小公司,每年的营业额不到凌云的百分之一,想拿子扬工作室的经销权机会不大。”伯轩说。 季轩冷哼,赏他一个大白眼。“讲了半天你们不是白搭?干嘛画一个饼来寻我开心?” “如果由你代表公司去和陈子扬谈,我们的机会可能就很大。”仲轩露出谄媚的笑容。 季轩的两道柳眉纠结到一起。“为什么?唉,兄台们,我已经第次问为什么了。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耐心有限。他是个三头六臂的怪兽吗?所以你们不敢面对他,必须派娘子军去?” “不,不,他不是怪兽。”仲轩说。“我见过他两次,事实上他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羞煞刘德华、魅力直逼汤姆克鲁斯……” “cut!”季轩打断仲轩的话。“够了,我已经有点反胃了,请你适可而止,免得我呕吐。二哥,你是怕被他迷死,所以不敢去跟他谈吗?” “不,我们是希望你能去迷死他。” “什么?!”季轩尖叫。 伯轩和仲轩都赶紧捂起耳朵。 “你干嘛?”伯轩问。 “我要打电话跟妈妈说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为了做生意,想把我这只可爱的小绵羊送进虎口!” “小妹,你忘啦?老爸和老妈昨天去大陆探亲旅游了,大概再过个把月才会回来。” 季轩无奈的放下电话,切切悲鸣:“原来你们是有预谋的,趁我孤苦伶仃的时候联手欺负我。” “天地良心呀!小妹娘娘。”仲轩叫道。“爸妈早就计划去大陆了,我们不过是时间上凑巧罢了。平常我们不被你欺负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欺负你?” “你刚刚才叫我去诱惑一个男人,还说没欺负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干脆叫我去华西街卖春算了!”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想得那么可怕嘛!我们只不过是想请你去和陈子扬谈一谈,必要的话向他抛几个媚眼,如此而已。”仲轩挤弄巴结的假笑。 “本姑娘既不会抛媚眼,也不打算卖骚。”她气嘟嘟的站起来。“我不干!我辞职了,从现在开始生效,我要求三个月的离职金!” 仲轩赶忙来握住她的双肩,嬉皮笑脸的企图将她按回椅子里。“祖奶奶,稍安勿躁,先听我们把话说完好不好?” “不好,我听得够多了。要迷陈子扬你自己去迷。” “如果他是个同性恋,我一定设法自己去迷他。”仲轩说。“我也想过要男扮女装,可是,你看我这个块头扮得了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人吗?”仲轩唱作俱佳的连眨几下没有几根睫毛的眼睛,再搔首弄姿一番。 季轩不禁噗哧笑出声。高大魁梧的仲轩还是适合去抢篮板。 “季轩,事实上我们是想替你出一口气。”伯轩说。 “替我出气?”季轩的屁股重新回到椅子上。 “你不是恨许某人恨得入骨吗?” 她恨恨的自齿缝挤出声音:“我诅咒那只猪八戒早日得到口啼疫!” “好吧,我们就叫他猪八戒好了。猪八戒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程式设计师,可是他设计的程式大都是将国外的套装软体加以翻译、改装而已,没有新意。陈子扬则经常自创奇招,三年前他以一套变化多端的‘西游记’崛起于江湖,立即声名大噪,尔后他设计的每一个电玩游戏都叫好又叫座,还每年都得奖。如果你想交个能把许……猪八戒比下去的男朋友,陈子扬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我才没那么无聊。”季轩却不由得想象自己勾着一个集刘德华与赵文卓的优点于一身的电脑天才,在猪八戒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虚拟画面。 “你上礼拜讲过八百遍你再也不信任男人了,我以为你最近对男人会有免疫力,才敢请你去灌陈子扬迷汤。”仲轩说。 季轩不语,闷闷的瞟他一眼。 “听说陈子扬寡人有疾、性好渔色。他是个猎艳高手,经常同时交好几个女朋友。你去找他谈,也许他会看在你这个大美人的份上,把经销权给我们。经销权通常一签就是两年,合约签好你马上就可以把他甩了。”仲轩大言不惭的说。 “我们发两年的财,公司就永远不会倒闭,从此高枕无忧,年年有红利可拿?”季轩斜睇着老哥质问。 “发两年的财我们就可以赚好几个资本额,把老爸的退休金还给他,加上优厚的股利让他和老妈颐养天年。叔轩顶多再一年半就可以拿到学位和设计程式的技巧回来,到时候我们有自家的设计师,不必担心陈子扬拿乔。” “你们真的都算计好了。”季轩冷然道:“要是我没有迷死陈子扬,反而被他迷死呢?” “不会的,你本来就讨厌像陈子扬那种花心大萝卜,现在你又因为恨猪八戒而移恨所有的男人,你不可能在恨意正浓的时候被任何男人迷死。”仲轩说。 “万一你真的被他迷死,你有三个身高一八○以上的哥哥,你怕什么?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伯轩说。 “只怕到时候连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我,何况你们两个臭皮匠。对不起,我绝不拿我自己的名誉和终生幸福做赌注。”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小妹,你又不是省油的灯,我以为你会乐于做个女性的复仇天使,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陈子扬,等他哈你哈得半死,你把合约拿到手后,就一脚把他踢开,给他这种视女人为玩物的花花公子一点教训。”仲轩说。 “那不是太毒了吗?他又没得罪我,得罪我的是许猪八戒,我迁怒到陈某人身上的话,对他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你们想做害人利己的事自己去做,我才不做你们的帮凶或工具。” “你何不朝好的方面想?说不定你和陈子扬是天赐良缘,也许你们会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那样的话我们当然很欢迎他做我们的妹婿。” “我们也无意伤害陈子扬。”伯轩说:“签约后该给他的我们都会按合约履行。他设计的电玩给我们或给别家公司经销,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对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赚钱机会。至于你们之间要不要继续来往,决定权在你,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们都会做你的后盾。” “任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我绝不犯贱,绝不去勾引男人。”季轩斩钉截铁、义正辞严地说。 “小妹娘娘、祖奶奶!”仲轩哀求道:“你至少可以代表我们去和陈子扬谈一谈吧?那又不会少掉你一块肉。” “季轩,你是我们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伯轩双手合十参拜起来。 ***.转载整理****** 仲轩开车载季轩到子扬电脑工作室的楼下,季轩狠狠的瞪他一眼才下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季轩抱着牺牲成仁的决心走进这栋既非位于市中心,又有点脏、有点旧的建筑物。 她找了半分钟就确定这里没有管理员,也没有电梯。要不是六楼的信箱上贴着一个“子扬电脑工作室”的压克力牌子,她会立即掉头走出去,忘了这回事。 开玩笑吧?她今天好死不好的,正好穿了一双细带细跟的新凉鞋,要她爬楼梯爬到六楼去?噢!等她回去,她要叫伯轩赔她三双新鞋,叫仲轩按摩她的香脚丫! 她不敢摸上面不晓得有多少细菌的楼梯扶手,万分不得已的劳动她很久没有走过楼梯的玉脚往阶梯上移,每走一步就诅咒出卖她的兄长一次。 她之所以肯来,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怕万一公司真的倒闭,老爸的退休金会血本无归。钱虽然可以再赚,但老爸已届七十了,如果惨遭这种儿女不孝、败光他财产的打击的话,将情何以堪? 当然啦!她对陈子扬也有点好奇。通常聪明的男人都其貌不扬,就像男人以为漂亮的女人都是低智商的花瓶;这种逻辑虽不完全正确,但就统计学而言,可信度相当高。 一个有色相、有才华又花心的男人,她还没见过,就当作是来动物园观赏人猿吧,她又不会吃亏。她只答应老哥们来和陈子扬谈谈,可没答应要勾引他。 她一向自信满满,但是被许猪八戒抛弃后,自尊心不禁受到挫折。为什么她不能让那个混蛋疯狂的爱上她,爱到愿意等他们结婚那天才行周公之礼?她一定有什么地方需要检讨。 是她不够美、不够俏吗?还是因为她不会撒娇?她自小跟三个哥哥瞎扯打混惯了,偶尔恐怕会有失玉女形象,今天正好是个让她测试自己是否具备女性魅力的大好机会。 仲轩给她有关陈子扬的资料并不多。 陈子扬,三十岁出头,英俊潇洒,聪明盖世,三流大学差点毕不了业,主修畜牧。听说他一个学期到学校上不了几堂课,平常不是在玩电脑就是在泡妞、打桥牌、下围棋。他的牌艺和棋艺都有奖牌可证,泡妞术则素有口碑。 踏入社会后他曾在电脑公司混了几年,因为常迟到、跷班,老是被开除,前后换过七家公司。三年前他自己成立电脑工作室,推出“西游记”电玩,从此一炮成名。 听起来他就像是只顽劣不驯的猴子,仗着几分小聪明,在电玩界闯出一片天。这种人能有多少真才实学,实在令人怀疑。想来他可能不过是时运不错而已。 像许猪八戒那种比较遵循传统,念一流大学,到美国留学,再回国在他自己家的电脑公司朝九晚五工作的家伙,都不想太快被婚姻绑死了,可想而知、游戏人间的陈泼猴,当然更不可能往自己头上套上婚姻的紧咒箍。 季轩无意赶潮流做个永远的单身贵族,她也不会去搞试婚、同居那一套。她从小就被妈妈灌输了女孩子必须找个好男人嫁的思想,早早就准备随时保持最佳状况!待有情郎来上钩。所以像陈子扬这类不喜欢被拘束、不可能是好老公的男人,自然被摒除在她的情郎名单之外。即使他果真英俊潇洒、聪明盖世,她所要的,也只是一张经销权的合约而已。 走走停停,爬到了六楼,她仍气喘吁吁。定睛一看,所谓的六楼根本是五楼屋顶平台上的铁皮违章建筑。陈子扬设计的电玩不是张张都大卖吗?他应该赚得饱饱的呀,怎么会把工作室设在没有楼梯的顶楼违建里?难不成钱都落进凌云电脑的口袋里,他只赚了个虚名,至今依然两袖清风,所以不愿和凌云续约?那可好,那么她就可能不辱使命。 她拿出手帕来按掉粉脸上的汗珠,顺便拢拢散了一肩的长发,再抚平她的白色洋装。她的短袖洋装样式简单得几乎没有样式,不过仗着高挑、身材窈窕,她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她按一下电铃,扮起最甜美的笑容,等到脸上的笑容快僵了,才听到开门声。 来开门的是一位离英俊潇洒有段距离的年轻男子,他的头发长及耳下,蓬蓬还卷卷的,要不是长得特别高,骨架又完全是个男人样,她可能会怀疑他的性别。 “你好,我是兄弟软体公司的潘季轩,半个钟头前曾打过电话来。”她努力扮出笑容。 “喔,请进。” 季轩走进去打量室内,虽然有点乱,但还不至于太糟。墙壁上醒目的挂着一个大白板,白板上用各色白板笔写了或画了一些令她看得雾煞煞、夹杂着中文和英文的文字与图画。 办公完里只有两张桌子、两部电脑、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现在都以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其实说是惊艳的眼光也不为过。 她松开嘴角,漾出一个甜笑。“哪位是陈先生?” 原先坐着的那个男人,离开他的电脑,站起来接近季轩,脸上堆满了微笑。他略微矮胖,长着一副娃娃脸,也不是季轩想象中的陈子扬模样。 “潘小姐,是吗?”他向她伸出手来。“我刚才接你的电话就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没想到你的人更美。” 她假笑着和他握手,感觉他的手肉肉软软的。“您是陈先生吗?” “敝姓陈……” 季轩一颗期盼的心无端坠落。 给季轩开门的那位卷发男人站过来,他足足比陈先生高了一个头。他毫不客气的打断娃娃脸的话:“他姓陈,可是他不是你要找的陈子扬。” 娃娃脸怒瞪高个子一眼。“长颈鹿,你懂不懂礼貌?我自己会介绍,不用你多嘴!” 季轩看向卷发男子,这才注意到他不仅高,脖子也的确挺长的。她坠落的心浮回原位,自陈先生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你每次看到漂亮小姐就满脸横笑、口水直流、骨头都酥了,我看不顺眼。” “你自己是草食性动物就不准别人吃荤的,太过分了吧?” 站在他们中间的季轩举起双手,表示请他们停战。“子扬先生不在吗?” 他们两个的眼睛转向同一个地方。 季轩这才注意到白板旁边有一道门,陈子扬想必就在门后。 “潘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季轩接过娃娃脸的名片。陈俊彦。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打电话来给我。可以请你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他涎着脸对她挤眉弄眼的。 如果陈子扬的级数也像陈俊彦这么低的话,她回去一定会敲仲轩几个头。 “矮脚虎,人家不是来找你的,让路!”长颈鹿说着,从陈俊彦身边挤过去,帮季轩开道。他敲敲那扇和墙壁同色的门,然后打开门示意季轩进去。 季轩低声道谢后走进去,长颈鹿自外面把门关上。 这里间比外面的办公室稍微小一点,凌乱度则差不多。一个男子坐在办公桌后讲电话,他一双只着黑色袜子、没有穿鞋子的脚高高搁在桌子上。 他随随便便看了她一眼,比手势请她先坐一下。 季轩的自尊心有点受伤。他只草草瞄她一眼,简直当她是毫不起眼的路边墙花。 陈子扬压低声音在讲电话,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见他看起来有点苦恼的样子。 此时的他既不像是个意气风发的电玩天才,也不像是个风流放荡的花心萝卜,倒像个没考上大学、怕被长辈责怪的大孩子。 他的轮廓分明,眉毛长长浓浓的,眼睛深深大大,鼻梁高高挺挺的,嘴巴有点大又不至于太大,如果他的皮肤再黑一点,她就会怀疑他是否有原住民的血统。 她看惯了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士,看他上班时着黑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还把脚搁到桌上,实在很不习惯。他见到她时已经把脚放下去了,但,连他的脚都不愿被鞋子拘束的印象,已经深深留在她脑海中。 他两肘搁在桌上,一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桌面,对着话筒略微提高声音讲话。“你怎么可以临时说飞走就飞走?我三天前就跟你讲好的……你可以拒绝调班呀!……那我怎么办?……” 他和他女朋友好像有点问题。季轩静静的等着,发现这个违建有个好处,两边都开了大窗子,空气流通。隔壁的顶楼可能种了些花,随风飘来淡淡的花香味。早上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湿气仍重。她深吸一口气,没有闻到烟味。 许士杰如果刚抽完烟有强烈的烟味,她就不让他亲,他因此抱怨过好几次。噢!她怎么又想起那只猪八戒、虚情假意的男人!她再也不让任何男人亲了! 陈子扬挂断电话,盯着电话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对她说:“对不起,有件事我必须先处理好,请你等一下,我要再打个电话。” “好,没关系。”她背靠到沙发椅背上,命令自己放松,别泄露紧张的心情,否则尚未交手,她的气势就输了。 “喂,请问李淑玲小姐在不在?……啊?她什么时候去台南出差?……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谢谢。” 他挂断电话,手指在桌上敲两下,随即又拿起话筒拨号。 “请问张淑华小姐在吗?……请假?喔,谢谢。” 他放下电话,失神的以手支颐几秒钟,又开始打电话。 季轩再换个坐姿。他好像忘记她的存在了。他还没有排定今晚的约会吗?人家来跟他谈生意他不理,只顾找小姐约会,这种男人会有什么出息? “请问林淑慧小姐在吗?” 季轩把目光从墙上射飞镖的镖靶移到他英俊的脸上。李淑玲、张淑华、林淑慧,他有搜集以淑为名的女朋友的嗜好吗?天可怜见,幸好她的名字里没有淑。 “淑慧,嗨!我是陈子扬……是呀!好久没联络了,可是我常常想起你,你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没有空……是有点突然……什么?你要结婚了?对,好……你当然可以寄请帖来……恭喜,恭喜……” 季轩低下头,压抑满腔想笑的冲动。 帅哥今天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到处碰壁。她关紧了笑意,抬头看他,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一天不和女孩子约会就这么难过,难怪仲轩说陈子扬寡人有疾。 他的目光投向她,两眼蓦地发亮,原本皱着的眉心霎时开展,唇边泛起一抹浅笑。他定定地看着她,唇畔的笑纹越拉越长。 季轩没来由的感到冷,从脚底冷起来,直冷到心里。她怕,到底怕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只能肯定他的微笑绽放着一股魔力。她刚才觉得冷的,一忽儿却又被他的笑容烘得全身发热。 他走出桌子,走向她。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咚咚跳。 第二章 “你是仁慈的上帝派来为我解围的吗?”他那温柔的、似乎是打心底发出的真诚、愉悦的微笑,令她不由得回以微笑。一颗紧张得颤抖的心,得到他笑容的抚慰,顿时放松。他这么和善、这么迷人,有什么好怕的? “希望我是,可惜我没有宗教信仰。”季轩力持镇定,站起来向他伸出手。“陈先生,你好,我是兄弟软体公司派来的,我叫潘季轩,半个钟头前曾打过电话来。” “喔,我在讲电话的时候小陈递给我一张memo,我以为潘季轩是位先生。”陈子扬放开她的手。“请坐。”他则臀部靠在他办公桌的桌缘,双手在胸前交叉审视着她,似当她是来应征的小姐。 要不是对自己的外貌一向有几分自信,季轩会被他看得浑身发软。“我们家四个孩子以伯仲叔季命名,所以我的名字比较中性。”她微笑的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 “那么你是老么喽!我好像见过你的某位哥哥。” “潘仲轩?我二哥说他见过你两次。”她闪动一对盈盈如水、纯朴单纯的眸子说。 “对,潘仲轩,长得高高壮壮的,戴一副金框眼镜,我没记错吧?” 季轩含笑点头。“他大概没想到你对他有印象,否则应该叫他来跟你谈。” “他为什么不来而派你来?”陈子扬略倾着头问。 她闪了闪睫毛,再直视着他说:“他以为派个女人来,可能比较容易拿到你的经销权。” 他轻笑出声,持续笑了好几秒。 季轩咬住舌头。她不该直接打出底牌吗?至少她已成功的引起他的注意了。 “你很坦白,我相信我们会谈得来。”他黑色的眼睛自睫毛底下睇她,嘴角含着趣意。“大家把我传成西门庆,你怎么敢单枪匹马来找我谈?” “我一向随身带着哨子和瓦斯喷雾器。” 他笑了笑。“潘小姐,如果我真是西门庆,你的法宝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一个男人若想侵犯一个女人的话,使用暴力是等而下之、最愚蠢最可悲、令人唾弃的办法。” 他懒洋洋般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看人也不用正眼看,而是以眼角勾她。这副贼贼的坏坏的模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煽惑,令季轩感到口干舌燥。可怕!他危险得恐怖!她明明在痛定思痛之后对任何男人都有免疫力了,怎么还会被他看得筋酥骨软? “最聪明的办法是用微笑松懈女人的戒心?”她说完,心头一凛。 “孺子可教也。”他笑吟吟地说:“贵公司派对人了。” “陈先生,我们言归正传。听说你不打算和凌云电脑公司续约,如果你肯把你设计的电玩交给我们兄弟软体公司经销的话,我们愿意和你签订比凌云更优惠的合约。”季轩在心里赞许自己的表现。只要她能保持冷静,当他是淫虫西门庆,就可以蔑视他的吸引力。 他微微笑道:“消息传得真快,这个礼拜每天中午都有人请我吃饭,其中有两个是以前叫我回家吃自己的老板。目前已经有五家公司表态想和我签合约,你们兄弟软体公司只是一家小公司,你如何能说服我和你签约?” 季轩咬咬下唇。没想到她的任务会这么艰巨,她实在没有多少筹码可以引诱陈子扬和她签约,她已经感受到他的魅力了,他则明挑暗讽,对她的美色视若无睹。他一定是美女见多了,眼睛养刁了。她该怎么办?干脆放弃,趁早撤退? “陈先生,你也知道我们是个家族公司,我们兄妹间的感情很好。”说到这里,她差点咬到舌头!好哥哥绝不会设计她这个对男人没多少经验的良家妇女来诱拐男人。 “我们的业务员也都可以分红,因此大家的向心力很强,都很努力打拼,就因为我们是一家小公司,目前经销的软体不多,所以我们能全力推销你的软体。只要你设计的电玩能赢得消费者的喜爱,我们一定可以突破凌云为你创造的销售量。” “哦?”他挑一下眉,再淡淡的微笑。“如果你们无法突破凌云的销售量,自然就可以归咎于我设计的电玩不够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娇嗔地睨他一眼。这算是抛媚眼吗?不是也没办法了,这已经是她的尺度极限。“我也不想说得天花乱坠,反正大家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在这世上谁又能给谁多少保证?我只能说我们很有诚意想跟你合作,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开出来,我们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和你签订一纸绝对对你有利的合约。” 他的微笑加深。“不管我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会接受?” 季轩的心弦陡地一颤!她怎么觉得他的话中有陷阱?他看她的神情也好像是一只猫在逗弄逃不出他爪子的小老鼠。她困难的咽口水,发现没有人为她送上茶水。 “我想,关于签合约的细节问题,应该由家兄和你谈。对不起,可以请你给我一杯水吗?”她尽可能保持自然的甜笑。“我很少爬楼梯,爬到六楼来,出了一点汗,体内的水分好像都蒸发干了。” “喔,对不起,我们这里很少有客人来,有失待客之道。”他站起来,走出去倒水。 季轩吁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肩膀肌肉紧张得僵硬酸痛。五月的气温舒适怡人,她却在冒汗,冒冷汗。 不管我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会接受?他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有求于他,她一定会指着他鼻子叫他说个明白。 她坐立难安,走到窗边,闻桂花的香味,吹吹徐暖的和风,看隔壁种的一些盆栽植物。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他太过分,她一定跟他翻脸,管它合约不合约。 他关上门的声音使她转过头来对他微笑。他站在门口盯着她瞧,那副神情好像有点迷惑、有点不解、有点难以置信,又好像当她是世界上最值得注视的女人。她迷迷糊糊的被他的目光定住,迷迷糊糊的和他凝眸相视,朦朦胧胧的感觉自己似乎做过这样的梦梦见和一个深爱她的男人这样对视着直到地老天荒。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想将自己的神魂拉回现实,可是她的潜意识有一部份仍留恋着梦境。 她咬咬牙咒骂自己。天哪!潘季轩!你受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连那个一向颇为绅士的许士杰都会一夕之间翻脸变成猪八戒,你以为这只遍游花丛的蜜蜂会有多少真心诚意?他不知曾以这样款款柔情的目光欺骗过多少女人,你千万不能被他的笑容蛊惑,万万不能被他的眼神迷醉,否则就算下了地狱也活该。 她接过他手中的纸杯,小心不去碰触他手指。他的磁场一定很强,她一接近他就感到难以呼吸;她忙不迭的,又尽量不着痕迹的走开去,回她原先坐的沙发,坐到她的皮包旁边,一口气把纸杯里的水喝光。 他静静看着她喝完,再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谢谢。”事实上她还想再喝上三杯。“我今天的使命是探探你的意思,表示我们的诚意。如果你有意和我们进一步详谈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和家兄见面,时间由你决定。” 他一手横胸,一手往上弯摸摸下巴。“潘小姐,老实说,我算是当今台湾电玩设计界的红人,我不知道我还能红多久,但是目前的确有不少家公司想和我签约,你们兄弟软体公司是最不起眼的一家,不管就知名度、营业额、销售网各方面来说,都敬陪末座。” 季轩顿时脸上无光,看来她只好铩羽而归了。 “我还不会很快就决定要把经销权交给哪一家公司,我会就各家开出来的条件做个评估。兄弟软体公司也不是毫无希望,因为你刚才说你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这点引起我很大的兴趣。” 他损人不带个脏字,却也说得够露骨了。如果纸杯里还有水的话,她已经往他含着暧昧笑容的脸上泼了。明明是个相貌俊朗、气质颇佳的人,怎么会满脑子龌龊的心思? “陈先生,我想你可能没听清楚,我是说我们公司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你不就可以代表你们公司吗?” “我只是做先锋,先代表公司来表达诚意。至于你的要求,不管是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承诺,你必须等到和我们的主将,也就是我的两个哥哥见面时详谈。” 他笑得好吊诡。“可是我要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与你的两个哥哥无关,只与你有关。” 季轩拉下脸来。他敢说一句侮辱她的话,她一定会打断他的牙!别以为她是女孩子好欺负,小时候她可是常常和大她一岁半的三哥叔轩打架。 “我说过了,不管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承诺。”她拿起皮包站起来。“我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我会请我哥哥打电话来再跟你约时间面谈。” “潘小姐,别急着走,请坐。”他脸上隐隐带着促狭的笑容。“你恐怕误会了什么,应该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引起你的猜测。忘了我刚才说的要求吧,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眼前有个难题,如果你能帮我解决,我会非常感激。”他用诚挚的目光向她恳求。 她眨了眨眼,怀疑他在耍什么花招。“我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你一定帮得上,请坐下来听我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始终温文的笑着,又不曾真的说出无礼的话,她不妨姑且听听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坐下来,一坐下就后悔了。不管他卖什么药,她吃了一定中毒。她应该赶快逃离险地,以免落入陷阱。这个男人的笑容拥有化解女性防卫心理的魔力,恐怕连得道老尼都莫之能御。他自己知道他有此魔力,所以一径使用他温文的笑容来软化她的心防。 “今天晚上我必须参加一个聚会,而且必须带女伴去。原先答应我的姚小姐是位国内航线的空姐,她临时被调派飞高雄,无法出席。刚才,你可能也听到了,我打电话给几位小姐,很不巧,她们不是出差就是生病了,所以,我想请你当我今晚的女伴。” 季轩把头摇得长发飞散。“不可能。”她把颊边的头发往脑后拨。“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跟你又不熟。” “如果我跟贵公司签约,将来我们就会常常见面。” 她柳眉横竖。“别拿签约的问题来要胁我,这是两回事。” 他嘴角噙着笑说:“我那样说没有别的含意,更没有要胁的意思。我说了,是我想请你帮忙,今晚的聚会如果能推掉,或者能够不带女伴去,我一定不会麻烦你。既然你来得巧,你就像是老天爷恩赐给我的救星,如果你能展现诚意,帮我这个忙,我就欠你一份情,在我选择经销商的时候,一定会因为你的缘故,而给兄弟软体公司加分。” 季轩发现自己在咬着下唇考虑。 她根本不该考虑,应该马上就回绝的。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她如果答应今晚做他的女伴,说不定会死得不明不白。搞不好明天报上的头版就会刊出她的照片,陈述她被奸杀的新闻。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今晚的聚会是个什么样子的聚会?”噢!她问都不该问的,应该立刻夺门而逃。 “只是个小型的家庭式餐会,大约有二十几个人参加,祝贺一位长辈的八十大寿。我答应过一定会带女伴去,不带的话老人家会不高兴。” “你突然换一个女朋友,他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不会,他们从来没见过我的女朋友。” “为什么?因为你换女朋友换得太快了吗?”问完她才觉得不妥。他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她不该问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 他不以为意的含笑瞅她。“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比较没有压力,会答应我去?” 她想了想。去给一个长辈拜寿,演一两个钟头的戏,应该不会怎么样。不过,她当然有权索取演戏的酬劳。 “陈先生,我可以答应你去,可是有个条件。”她紧张得心跳加快,既为自己的勇敢紧张,也为自己的愚蠢紧张。 “什么条件?” 她握紧拳,紧得指甲刺进肉里。她会不会太过分?呷紧弄破碗,她实在不该操之过急的,说不定会因此把事情搞砸,也显得自己很没度量。可是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利用太可惜了。 “你答应把经销权给兄弟软体公司的话,我就答应今晚做你的女伴。”她屏息以待他的回答。 他楞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潘小姐,我只是请你今晚陪我去参加一个生日餐会,没有别的意图,你却拿数千万的商机跟我交换条件。你的钟点费未免太贵了吧?” 她扮起一个中规中矩、不会令人产生误会的微笑。“我也是只想陪你去吃顿饭而已,没有附餐。对我来说,我大概得失去两个钟头的自由,还得陪上几个笑脸;对你而言,你把经销权给任何一家电脑公司都稳赚不赔,你毫无损失。” 他淡淡的微笑,一对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的脸看,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乎在评估她值不值得他点头。 季轩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身上似有一万只小蚂蚁在爬。她很想很想把目光挪开,很想很想伸手去抚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和耳朵,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她现在必须勇于接受挑战,如果逃避他的目光,她就输了。 “如果事情传出去,业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我就这样把经销权交给兄弟软体公司,他们一定不相信没有附餐。”他缓缓的、不愠不火的说。 季轩抿一抿唇,努力控制自己呼吸的速度。“外人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交易。” “他们会猜测。连外面我的两个徒弟长颈鹿和小陈也会问。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说你对敝公司给你的优惠条件很满意。” 他微笑。“这么说恐怕很难取信于人,毕竟贵公司在电玩业界仍不成气候,要不是我的记忆力特别好,换成别人不可能记得贵公司的存在。潘小姐,令兄派你来做先锋,是否有别的用意?” 她的脸烫得简直要烧焦了。“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过了,我只是先来表达我们希望取得你的经销权的诚意。” “别的大公司都是大老板直接找我谈,以表示他们的诚意,为什么你们这家小公司会派一位美女做先遣部队?” 她霍地站起来。“陈先生,如果你毫无和我们签约的意愿就直接说吧!很抱歉打扰你的时间。” 她迈开大步,在走向门口的时候被他拉住手臂,她的手臂立即像被电麻到,电流强烈到令她昏头昏脑。她呆呆的望着他下巴漂亮的线条,再看向他的两片唇、他挺直的鼻、他漆黑的瞳仁,忽然意识到她的脸离他很近,他蠕动的喉结引起她的注意,她的保全系统这才转醒,扭动手臂想甩开他的手。 他很快就放开她。“我答应你。”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什么?”她的心跳声太响了,既没有听得很真确,也不敢相信。 “我答应把未来一年的经销权交给兄弟软体公司。” “你……你不是怕别人会胡乱猜测……” 他重新绽开笑容。“该害怕流言的人是你,不是我。” 季轩瞠目结舌,背脊发冷。他说的没错。他答应了,她的任务完成了,可是她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恍然发现掉入陷阱的人竟是她。 ***.转载整理****** 季轩昏昏沉沉的坐计程车回公司,在路上,她的脑筋像生锈了般转不动,完全无法思考。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和陈子扬斗法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现在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隐隐觉得自己的前途堪忧。 一进公司,皮包还没放下,大哥和二哥就分别来到她身边,睁大了眼睛问:“怎么样?怎么样?他答应了没有?” 她不语,拉下嘴角,含怒望着他们。如果她将来声名狼藉嫁不出去,她一定会每天咬他们一口泄恨。 伯轩拉拉仲轩的袖子。“不用问了,你没看她像只战败的母鸡吗?” 仲轩垮下肩膀。“毫无希望吗?” 她冷冷地说:“他答应了。现在我要去洗头,帮我跟妈妈说我晚上不回家吃饭。噢!天哪!我忘了妈去大陆了!” 她说完就拿起皮包往外走,不理会两个哥哥的叫唤。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她得先找美容院的小姐帮她按摩半个小时前紧张得酸痛的脖子和肩膀。 ***.转载整理****** 陈子扬一边开车,一边不时侧过头来瞄她一眼,瞄得她心慌。 他注意到她的发型变了吗?她原本披肩的长发现在挽到脑后,只留几绺微卷的发丝在额头、鬓边和脖子上。风可能会把她的发型吹乱,但是她坚持不让美容院的小姐喷发胶。她不喜欢把头发搞得黏黏硬硬的,也不喜欢发胶浓郁的香味。 他有没有发现她的耳朵上多了一副长长细细、垂着金丝、包着珍珠的耳环?她的脸也重新化过妆了,比下午的淡妆稍明显一点。不是女为悦己者容,而是为了礼貌。既然答应他了,她很有敬业精神的。 她还是穿着白天的那件白色洋装,没有回家换衣服。太慎重其事的话,怕他误以为她想勾引他。洋装的款式虽然很简单,但仗着她高挑苗条的身材,穿起来很好看,应该不致于失礼。 她突然想起,许猪八戒从来不曾带她去见他的长辈,她也觉得两人的恋情还没完全成熟,没那个必要,现在她生平第一次非正式的去见某个男人的长辈,居然只是去演戏而已。人生的一些插曲真是可笑又荒谬。 “潘小姐,请系上安全带,我们要上高速公路了。” 她伸手去拉安全带。“很远吗?” “在桃园,希望四十分钟内到得了。” “桃园?我没想到要去那么远。”她没想到的事恐怕比她想到的还多。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她今天晚上跟他在一起,恐怕也是失策。万一…… “桃园其实没有多远,高速公路不塞车的话,聊聊天一下子就到了。你大概很少离开台北,别紧张,吃过饭我就送你回去,不会有附餐。” 天色相当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的捉弄意味。 她抿抿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保证并不能使她心安。他是个陌生人,她不能太信任他。 “今天过生日的长辈是你的亲戚吗?”找话说,以免尴尬。 “是我爸爸过八十岁生日。今天也是我爸妈结婚五十周年的纪念日。” “啊?”季轩吓一大跳。“你下午没跟我说是这么重要的日子。” “现在说不也一样?” “不一样。早知道这种情况的话,我就不会答应你。”暗骂自己糊涂,没事先搞清楚就随便点头。 “为什么?”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你带个女朋友回去给家人看,和某个长辈生日,你随便带个女友去参加,意义差很多。” 他耸耸肩,利落的换车道,超越前车。“反正都只是应付一下老人家而已。” 应付?是呀,她本来就不该看重他们今晚的“约会”,她只是他女朋友的分身,过了今晚,他就会回去找他女朋友的本尊。她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爸爸八十岁了呀?”她有点好奇,陈子扬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 “嗯,我是老来子,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大我十九岁,我上面的姐姐大我十三岁。我爸妈根本没预期会生我,我妈刚怀我的时候还以为她更年期到了,停经了。” 季轩莞尔。“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得宠。” “才怪。我只记得哥哥姐姐一天到晚都在念书,没人陪我玩,我就自己到处跑去找同龄的孩子玩。我爸爸是小学的校长,治家很严,到十几年前他退休,开始含饴弄孙了,才和蔼起来。我哥哥姐姐的功课都很好,符合老爸的期望,他们也都留美拿到博士学位,偏偏我这个老么很不争气,成绩总是在及格边缘,每天玩累了或打球打到天黑看不见球了才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挨几大板,但是第二天我照玩不误。” “听起来你小时候是个令爸妈伤脑筋的孩子,不过你现在也满有成就的。我听我哥哥说你是畜牧系毕业的,怎么会走上设计电玩这一行?” “很简单,因为我喜欢打电动。学生时代的零用钱都奉献给电动玩具店。我还曾疯狂到卖血去打电动,苦思破关之道。后来开始有同学组合电脑,玩viedogame,我马上就对电脑着迷,从此结下不解之缘。记得有一次,我约了女朋友去看电影,那时我刚学会如何设计程式,一沉醉进设计程式的乐趣里就忘了时间,她等不到我,到我住的地方找我,气愤的要我在她和电脑之间做个选择,我想都不想就选择电脑。她哭着把电脑的电线剪断,还把键盘丢到地上踩。” 季轩笑道:“听起来好像和你猎艳高手的名号有点距离。” “传闻也没有错,我是满容易钓上女孩子,可是她们一个个都受不了我对电脑的痴迷,一个个都离开我。我寂寞的时候,就再去找新的女朋友,一旦她开始吃电脑的醋,我就只好再失恋一次,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你大概从来没有认真的谈恋爱吧?否则恋爱的力量应该会大于电脑的吸引力才对。” “你认真谈过恋爱吗?” 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谈过。” “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她沉默得更久。“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吗?你大哥的小孩应该很大了吧……” 第三章 陈子扬哥哥的家位于离桃园市区不远的双并别墅群中。他的两个哥哥比邻而居,两家的院子相通没有藩篱,既可互相照应,又可保有隐私,也方便老人家两边走动,相当理想。 子扬和季轩抵达的时候,陈家已热闹滚滚,自客厅的大扇玻璃窗望进去,里面人影幢幢。 季轩忐忑的走在陈子扬身边,越想越不对。人家是家庭聚餐,她算什么呢?可是,来都已经来了,她能掉头逃跑吗?那么已经到手的经销权想必会飞掉。 她转头去看陈子扬的侧面。他从车子下高速公路后就变得比较沉默,这会儿脸上失去了常见的笑容。他也紧张吗?近乡情怯?不可能呀,桃园离台北又不会很远,他天天回来都行。难道他会在他高学历的兄姐面前感到自卑? “小叔叔!”一个原本坐在院子里的女孩站起来叫道。 她旁边的一个男孩也跟着站起来,两个人看起来都像大学生。 “莉莉。”子扬绽开笑脸,走近她问:“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莉莉大方的说:“是,他叫柯士勇。士勇,他是我小叔叔。” “小叔叔好。”士勇愉快的笑着说。 “你好。莉莉,我听奶奶说你打算继续进修,你要在国内念研究所,还是要出国念?”子扬问。 “我要在国内念研究,再到美国修博士学位。” “莉莉要在国内念研究所是为了等我服兵役,等我服完兵役,她也拿到硕士,我们再一起出国念书。”士勇说。 “很好。喔,对了,我来跟你们介绍。”子扬转身,轻扶站在他斜后方的季轩。“这位是潘小姐。” “潘小姐,你好。”莉莉微笑道:“爷爷、奶奶大概催过三百次了,叔叔每次都推说时候还没到,不肯带女朋友回来给我们看。小叔叔,现在是不是时候到了?我快可以叫潘小姐小婶婶了吗?” 季轩听了差点昏倒!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只是临时被抓来做替身的,与什么小婶婶何干? 她瞠目瞪视陈子扬,他虽然只瞥她一眼,也该看得出她不准他回答是。 他神色自若,笑笑的说:“那得看她的意愿。莉莉,我们进去了。” “好,我们也很快就会进去。” 一走离莉莉两步,季轩就靠近陈子扬,在他耳边低吼:“我警告你……” 他突然停下脚步,她来不及煞车,稍微撞上他,他伸手扶她的腰。即使隔着衣服,她被他碰触到的腰也能感觉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子扬带女朋友来了!”一个男子站在离他们只有几步、敞开着的门口叫道。 季轩还没反应过来,透明玻璃窗上已多了好几个人往他们这边看。她赫然发现自己几乎就站在陈子扬怀里,在外人眼中,他们一定很像一对亲密的爱侣。 她忙不迭的往旁边站,但恐怕已经很难改变别人的印象。“噢!”她无助的呻吟出声。 他自鼻中发出一个短暂的笑声。“来吧,亲爱的女朋友。”他牵起她的手。“看在经销权的份上,合作一点吧。” 她直觉的想甩掉他的手,但是立即意识到至少有十几只眼睛在注视他们。她只好任他握着她的手进屋,在心里把他恨得牙痒痒的。刚认识的第一天他就敢吃她的豆腐,真是可恶心至极! 他们一进去,立刻成为满屋子人目光的焦点,大家都显得很开心,也都以好奇又友善的眼光注视她。 陈子扬一一为她介绍他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专程从美国回来拜寿的姐姐,还有叔叔、婶婶、姑姑、姑丈、舅妈、阿姨和堂或表兄弟姐妹等一大堆亲戚。 季轩不断的点头、微笑。陈子扬不仁,陷她于他们的家庭聚会中;她不能不义,必须保持最佳风度,以免有损自己的人格。 她的手几次试着想从他的大掌中投奔自由,但是他不放。他也不是强悍的抓紧她的手,只是轻轻握着,然而每次她以为他不注意了,想收回手,他就稍微施点力,俘掳着她的手不放。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制造他们已经感情不错的假象?如果能够,她真希望手中能变出螂头来敲他的头。她只答应做他的女伴,可没答应让他碰她。 “子扬从小就皮得要命,每天都玩得脏兮兮的,肚子饿了才回来。”他笑得眯眼的妈妈说。“他爸爸常常打他几下,叫他跪着反省,不给他饭吃就叫他去洗澡做功课。我常常都等他爸爸去改学生的作业了,才偷偷端饭菜去他房间给他吃。” “其实我都知道。”他满头白发、脸上有老人斑但声音仍宏亮的爸爸说。“我要不是假装不知道,真不给他吃饭的话,他能长这么高呀?” 众人哈哈笑。 “子扬,”他已显中年体态的姐姐半开玩笑的说:“趁我回国来的时候,你快点办婚事吧,我就能顺便吃你的喜酒,省得再花一趟飞机票的钱。” 陈子扬挂着笑脸,侧转头看她。季轩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她可能连耳朵、脖子都红了。她已经够尴尬了,他还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令她又羞又恼。 “你还没向潘小姐求婚吗?这么好的女孩你还等什么?现在就当场求婚吧!”他姐姐继续起哄。 “姐,我希望我能答应你,但是恐怕没办法那么快,季轩直到今天才肯让我握她的小手呢。” “你这孩子,从小说话就真真假假的,谁也搞不清楚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他妈妈笑着,半嗔半喜的说。“到现在都三十出头了,还这副德性。” “潘小姐。”他姐姐问:“你跟子扬认识多久了?” 子扬见季轩的表情一僵,轻捏一下她的手,抢着替她说:“我觉得我好像前世就认识她了。” 一个看似高中生的女孩叫道:“哇!小叔叔,你真浪漫!” “外烩的自助餐送来了,请大家到隔壁我家去,自己拿菜,自己找地方坐。”他大嫂宣布道。 终于转移话题了,季轩暗呼:阿弥陀佛、感谢上帝! ***.转载整理****** 告辞的时候季轩居然有点依依不舍。如果不去在意陈子扬的手,她今晚其实过得满愉快的。他们一大家子都亲切和善,当她是他们家族的一份子,没有人再问起令她尴尬的问题。可是陈子扬的手不时碰她一下、搂她一下,似乎有意在他家人面前表现他们的“亲昵关系”,那造成她很大的困扰。 每当他碰触她,她就不由自主的呼吸加快、心跳紊乱,可是又得在他家人面前装得很自然。他们都好高兴子扬今晚头一回带女朋友出现,尤其是他高龄的父母。她对他即使有千般的恼恨,也不忍当场发作扫他们的兴。 上了车和众人挥手告别后,她才发火。 “你太过分了!” 他故作无辜状。“啊?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欺骗我!你让我以为今晚只是陪你来参加一个不重要的生日餐会。你也欺骗你家人,你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是你的女朋友。” 他笑笑。“他们都很喜欢你,也都赞同我的眼光,你表现得好极了。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佳偶,我好几次都忘记我们今天才认识。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我只是演技不错,又很有敬业精神。” “那么下次我需要再找人扮演我的女朋友时,应该再找你。” “别做梦,没有下次了。” 他笑着斜娣她一眼,再看回路上。“何必说得那么绝,我们合作愉快,做真正的男女朋友也无妨。” “谢谢你的抬举,可惜我不感兴趣。” “我们的合约还没签呢,将来签了约,就算是事业上的伙伴,一定有很多机会会再见面。” “那是公事,请勿与私事混为一谈。” “为什么不能混为一谈?因为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有没有男朋友与你无关。” “与我绝对有关,因为我即将成为你的男朋友。”他以极肯定的语气说。 季轩全身的热血顿时全往脑门冲。“别臭美!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我才懒得在你那堆淑玲、淑华、淑什么的女朋友堆里排班!” “我可以为你和她们断绝来往。” 她应该感到荣幸吗?不!他妈妈说他说话一向真真假假,谁也搞不清他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现在他又在信口开河了,真诚度大概接近零。说不定他说要和兄弟软体签约也是诳她的,害她今晚白白牺牲。 “拜托你、求求你继续和她们来往,放过我吧!我现在活得很好,不想倒霉遭殃,沾惹一身腥。” 他苦笑。“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好像当我是瘟神。” “差不多。我最恨用情不专、朝三暮四的男人。” “有道是货比三家不吃亏,一个男人在择定他的终生伴侣前,应该有参观比较的权利,我何罪之有?” “可是你也未免太滥情太博爱了吧?根本就是个感情骗子。” “我从来没有欺骗女孩子的感情,我一向都抱着大家只是玩一玩、交往看看而已的态度,她们都心知肚明。” “也许你以为你没有欺骗人家,可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因为你花心而伤心落泪。” “你怎么知道?你对我有偏见。” “我是以我所见的事实来推断。今天你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给女孩子,你根本不需要翻电话簿就可以马上拨号,可见每个女孩的电话你至少打过好几次,已经背下来了。你既然跟人家约会过好几次,她们之中有人可能以为你是真心和她交往,谁知你竟是个薄幸负心的大众情人。” “天哪!”他叫道。“没想到你真的把我想得那么可怕。你的猜测与事实不符,你推断的每一点我都可以驳斥。第一,我记得她们的电话号码是因为我的记忆力好。我从小到大不曾用功念书,就凭记忆力好,考试前几天翻翻书,就可以蒙混过关。第二,你高估了我的魅力,我很少主动和女孩子分手,通常都是被遗弃的对象。她们之中如果有人曾经吃醋,不是吃别的女孩的醋,而是吃电脑的醋。” “反正你就是不曾真心和人家交往。” 他叹气。“潘法官,你不该以你的偏见定我的罪。” “只要你不来烦我,你就是同时交一百个女朋友也与我无关。你放心,我不会去扯你的后腿。” 他浅笑。“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拒绝,越能引起我的兴趣?我决定追你了。” 她恐惧得胃痉挛、肠抽痛。“你饶了我吧!我哪里得罪你了?我刚刚才帮你一个大忙。” “你没有得罪我,不过,你犯了一个错误。” 她愕然。 “什么错误?” “你低估了你的魅力。你以为我会随便抓一个女孩子来给我爸妈看吗?如果你不够格,我宁可只身回去挨骂。” 她的心怯怯地颤抖起来。这一定是个梦魇!她才刚刚经历过失恋的痛苦,不想再被戏耍,尤其他的磁场那么强,她一不小心就很难抗拒他,最后又会落得心碎肠断的下场。 “我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她的良心允许她在自救的情况下说谎。 “真的?”他的声音充满质疑。 “我干嘛骗你?也许你很快就会收到我的喜帖。” 他安静了,行车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 他相信她的话了。 她偷偷吁出一口气,却又无法解释的感到有点失望。 ***.转载整理****** 昨晚季轩花了很大的力气把陈子扬赶出她的脑海,好不容易才终于睡着,可是一入睡,他又来侵扰她的梦境。 她做了些荒唐的怪梦。有的和他凝眸相对,静诉心曲;有的和他携手并肩,欢谈散步;有的和他拥抱依偎,共赏夕阳;有的和他揽腰搭肩,翩翩起舞。 但是当他们呢哝软语、卿卿我我、唇儿即将相接之际,旁边出现一个又一个女孩,她们都指控他始乱终弃,指控她横刀夺爱。 她就像被诅咒了般,很想把自己叫醒,可是醒不来,不管她如何辩解说她是冤枉的、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但是她们都不听;她们拿飞刀射她、拿尖锥刺她、拿硫酸泼她。 她一身冷汗的醒来,旋即因为实在太累,呼吸平顺后又入睡,过一会儿再次惊慌仓皇的醒来,累不过再睡,做恶梦又醒。周而复始。等她终于放弃睡眠,天已亮了,她比昨晚睡觉前还累。 如果陈子扬就在她眼前,她一定会狠狠的踢他几脚。他轰不隆咚的就跃入她的生活,打搅她的平静。即使许猪八戒抛弃她那天,她也不过哭一哭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哪像昨夜那么凄惨! 那些梦都荒诞无稽、可笑之至,她逃避陈子扬惟恐不及,怎么可能和他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更不可能和他卿卿我我、拥抱亲热。 她本以为梦和潜意识有因果关系,现在她推翻这个论调。不管他多么的英俊潇洒、魅力无边,她都是绝缘体,不会被他的高压电电到,也不受他强力磁场的干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不该心生幻相、庸人自扰,应该安自己的心,彻底觉悟陈子扬是个连她妈妈都无法信任的痞子。他或许是个设计电玩游戏的天才,却是个占领女人心灵的魔鬼。 她无精打采的去上班。幸好今天是礼拜六,只上半天班。混过一早上,下午她就可以回家补足睡眠。 她本来就因失眠而有点头痛,伯轩和仲轩又追着她问东问西的,令她更是头痛欲裂。他们想知道昨天她是怎么和陈子扬谈的?他怎么会答应?他有什么条件…… “你们真奇怪耶!死求活求的要我去跟他谈,我跟他谈成合约了,你们又好像不相信。我想讲的都讲了,别再来吵我,我头痛得要命。” “小妹,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脸色也不太好。”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烦躁的摇头不语。 “如果是陈子扬欺负你,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他是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去你的……”她叫道。 有人推开公司的门,她呆住,还没讲完话的嘴巴像被点穴,一时合不起来。 他说礼拜一才要打电话来约会谈的时间,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相较于他的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她简直是委靡不振、愁容满面。 她的两个哥哥也跟她一样惊讶。他们摆出阿谀奉承、逢迎拍马、巴结谄媚的笑脸欢迎他,和他握手致意。 他们请他去经理室坐,他应好。伯轩和仲轩在前头领路,子扬却折向季轩,走到她桌前,轻声说:“你想我想得整晚都不能睡吗?啧啧啧,眼眶都黑了。” 她怒不可遏。“去你的!”她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恨恨的说:“你这个狂妄无耻的自恋狂,我真受不了你!” 他抛给她一个勾人的目光,吟吟笑道:“别这样嘛!亲爱的,我的追求攻势才正要开始呢。” 他说完,就走向等在经理室门口的伯轩和仲轩。 季轩不等经理室的门完全关上,便拿起皮包,对公司的小妹小娟说:“我今天要请假。” “你怎么了?”小娟问。 季轩没有回答,她已经急匆匆打开公司的门走出去。 ***.转载整理****** 季轩跟爸妈住,伯轩和仲轩结婚后都搬出去,在爸妈家附近买房子或租房子,经常回老家吃老妈煮的晚餐,尤其是结婚才一年多,还没有孩子,不开伙的仲轩夫妻。爸妈出国,季轩自由多了,整个周末她不开手机,让两个哥哥找不到她。她也不回家,让他们去担心。是他们害她招惹了色狼,要是她不赶快躲开,恐怕后患无穷。 她和大学时期的好友彭如芬通过电话后,就坐火车到台中去找如芬。上一次和如芬见面是和同学一起去参加如芬的婚礼;时隔一年,如芬的儿子已经三个多月大了,算起来如芬应该是在婚前就怀孕。 季轩直到现在仍难以置信,一向相当保守的如芬居然会奉子成婚。她总以为这种有点勉强的婚姻不会幸福,但是从她们每个月通了两次电话的交谈中听起来,如芬的婚姻生活相当美满,生下儿子后她更得夫家的宠爱,几次邀季轩去看她儿子。 眼见为凭,季轩在如芬家待了一天多,终于相信如芬的婚姻真的很幸福。虽然他们的公寓有点狭窄,虽然他们并不富裕,只靠如芬老公的薪水过日子,几乎捉襟见肘,但他们夫妻仍一致决定:如芬辞职在家带孩子,亲自哺育婴儿。 季轩包了个大红包给婴儿后,就搭礼拜天晚上七点多的火车回台北。 如芬知晓她和许猪八戒谈恋爱的始末,昨晚如芬把婴儿交给她老公照料,和季轩聊了三个钟头。 “季轩,你太理想主义了。你看了太多虚幻的爱情小说,把男人想得太纯洁。你有三个哥哥,你怎么还这么不了解男人呢?噢!我不该这么说,你哥哥当然会保护你,不会让你看到他们男人劣根性的一面。怪只怪你恋爱的经验太少,当初在学校里,你要是肯接受几个男生的追求,这次也不会被许某某伤得那么深。” “我不后悔我的恋爱经验太少,我没有看上某人,我就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追求我不会有结果,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咳!你太绝了,不给人家留点余地,不知伤过多少男人的心,我见过的就有四、五个,现在你被人家伤了,也算公平。” 如芬讲话的当儿,季轩发现事实上她受创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复原得差不多了,提到许士杰时她已经没什么火气,可以相当平静的谈了。好奇怪,几天前她只要一想到被他抛弃,情绪就相当激动。或许是被陈子扬一搅和,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无形中也治愈了她失恋的伤痕。 “季轩,别再为他伤神了,他不懂得珍惜你,是他没那个福气。不过,你要明白,女人要的是爱,男人要的是欲。我也是在结婚后才真正体验到男人和女人的思想如此不同。我老公向我坦承,如果我们床第失和的话,我们的婚姻一定会蒙上阴影。男人认为他喜欢一个女人,想和她上床,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的生理构造就是碰到喜欢的女人就亢奋,要是他没反应,那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可能是他不喜欢你,或者他是同性恋;另一个可能是,他性无能。” “如芬,你把男人说成不懂得情爱、只重视性欲的色情狂,我不相信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 “我敢说所有的男人本质上都是那样,只是有的人自制力比较好,有的人个性比较压抑或温吞。古代的人做什么都要守礼法,压抑成性;现代人标榜‘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你以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有几对在婚前没有逾矩?我知道你一直不太谅解我婚前就怀孕。我想,季轩,也许你不曾真正爱上许某某,或是爱他爱得不够深;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你会很难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你自己也会有那种想和他融为一体的冲动。” 季轩咬着下唇思索。如芬说得有理。她可能没有真的爱过许猪八戒,因为她从来没有那种冲动。事实上他吻她,她只有头两次较有感觉,以后的几次都只是在忍受。她脑中浮起陈子扬的笑容,如果他吻她…… “季轩,你在脸红,为什么一副害羞的样子?你的眼睛在发亮,你是在想念你的猪八戒吗?” 她摇摇头,垂下眼睛,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如芬有关陈子扬的事,终究还是再摇摇头。那个花心大萝卜不知跟多少女人上过床,她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色鬼。许士杰跟她约会两个月后才牵她的手,陈子扬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竟然敢搂她的腰!如果许士杰是猪八戒,那么陈子扬就是恶魔。 她当然必须远离恶魔。 第四章 很不幸,礼拜一下午她就在伯轩和仲轩差点跪下来求她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去接近恶魔。 她每爬一阶楼梯就诅咒一次男人。伯轩、仲轩、许猪八戒、陈恶魔,他们没一个是好东西!现在对她威胁最大的是陈恶魔,她要把她的心锁得像铜墙铁壁那般坚固,再加以冰封窖藏,任他陈泼猴有盖世的迷功,也休想突破她的心防。 她不想问礼拜六上午她那两个混帐哥哥和陈恶魔谈了些什么。不问也知,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卖她。现在陈恶魔一定发现她欺骗他了。她没有论及婚嫁的男朋友又怎么样?!就算她嫁不出去,也绝不考虑嫁给他。哈!潘季轩,你又糊涂了,人家也不会娶你,他不过是想钓你玩玩罢了,等到玩够了、不新鲜了,他就会甩掉你。所以,你如果够聪明的话,最好随时保持清醒、冷静,可别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的中邪。 终于爬到六楼,“子扬工作室”的门敞着,恶魔办公室的门也开着,长颈鹿与娃娃脸都热切的欢迎她。 “听老板说我们要和贵公司签约了。”娃娃脸眉开眼笑道。“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常常见到你了?贵公司最好派你到我们这儿来上班,提升我们设计电玩的效率。” 季轩不解的问:“设计电玩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懂,怎么帮得了你们呢?” “你只要来看看报、喝喝茶就行了。” 她听得雾煞煞。“我来看报喝茶可以提升你们的效率?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潘小姐。”长颈鹿代为解释:“矮脚虎的意思是,你很赏心悦目,教人看了精神抖搂、士气大振、灵感泉涌,自然就效率大增。矮脚虎,我说得对不对?” “知我者莫若长颈鹿。”娃娃脸笑道,随即瞪长颈鹿一眼。“不过,你再叫我一声矮脚虎,你的鹿脚就会遭殃。潘小姐,我叫陈俊彦,你可以叫我小陈。来,这边请坐。”他拉开他桌前的一张椅子。“我给你倒杯水。爬六楼很累耶!歇歇腿,喘口气。我们老板真没良心,他喜欢爬楼梯运动,害我们天天跟着受苦……” “小陈,”陈子扬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叫道。“我看你的肚子好像又多了一层油,你最近应该多爬几趟楼梯。潘小姐,里面请坐。” 季轩有意无意的赏给陈俊彦一个甜笑,然后板着脸走进陈子扬的办公室。她对这两个人的态度为什么截然不同,她没时间去探索自己的心理,她得集中全副精神来对抗恶魔的魅力。 恶魔关上门后,走回他的桌子。他今天穿着浅蓝色的淡蓝纹衬衫,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很轻松、很休闲、很帅气。 “请坐。”他绽开笑容说:“你好像很紧张,都是我的错,我要向你道歉,我说我要追求你可能给你太多压力了。我不该探询你的隐私,不过我拗不过我的好奇心,自令兄那里获悉你不久前才结束一段恋情,目前需要疗伤止痛。请原谅我的坦白,我想,说开来了,往后我们才好相处。不是吗?!” 她迟疑的轻点一下头,还不能完全消化他的话。 “我能了解你目前的心境。我暂时收回‘我要追求你’那句话,过一段时间,等你心情好些了,又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的话,请给我一点暗示,我们再开始,好吗?” 她迟钝的眨眨眼睛,想点头,似乎不对;想摇头,好像也不对。结果只是狐疑的盯着他仿佛颇有诚意的笑脸看。 “我们只维持单纯的业务往来与朋友关系,好吗?” 这回她点了点头。 “这样你是不是能放轻松了?” 她再点头,吁出一口气。“你有会计方面的问题需要我帮忙?” “是的,你是我的救星。凌云电脑要和我结清帐款,送了帐簿和一袋唠什子的单据给我看,我看了就头痛。凌云和我签约后第一年合作愉快,这两年他们换了六、七个会计,帐务相当混乱,该给我的钱老是拖延,也少了一些。施老板说他不是有意污我的钱,而是他们代理欧美、日、港、韩等国的电玩,帐务繁多,却一直没能找到称职的会计。他说如果我能抓出漏付的帐来,他愿意补给我。可是我不知道该从何查起,必须借重你的专业。” 季轩把那一大包单据往干净的沙发桌上倒,还倒出一本帐簿。那些单据也不是杂乱无章,而是每几张用一个小夹子夹在一起。“你的帐簿呢?” 他摇头。“我没有帐簿。” “什么?”季轩瞠大眼睛。“哪有一家公司没有帐簿的!那你怎么报税?怎么应付税捐机关查帐?” 他有点尴尬的说:“有个在代人记帐的小姐在帮我办这些事情。不过,我给她的资料也不正确,反正可以蒙混过关就是了。” “天哪!哪有这种事!你做假帐?” “不是故意的。”他难为情似的抓抓头发。“我们三个人都不耐烦记帐,真要请个会计小姐来,她一定整天都没事干。”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我们工作室的银行代收票据记录簿,反正我收到凌云的支票就存进去,这是我能提供给你的最完整资料了。” 季轩摇摇头,接过来。这个人看似精明,还被称为电玩天才,事实上他也有愚蠢的一面,恐怕他连自己一年收入多少都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你没有财务观念了,以后我们少付你几笔钱,你也不会知道。” 他笑了笑。“我信任你。与其被别人骗,我宁可被你骗。” 她不去探索他的话中之意,坐下来查对帐务。一开始她还不太能专心,怀疑他说暂时不追求她是说真话,还是改变策略,以退为进的说法。反正她的心情是轻松些了。他已经把工作室的收入都摊给她看,至少能证明的确有诚意要把经销权交给他们兄弟软体,对她也相当信任。 陈子扬为她端来一大纸杯的水后,就默默回他的桌子,让她专心工作,没有吵她。 她查对了一会儿,即发现凌云漏给了他一笔钱。她抬头想叫他,发现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看一本英文杂志。她的眼睛高过他的桌面,可以看到杂志上的插图,那显然是一本介绍电玩的杂志。 有句广告词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认真的男人也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当他专注的在看书时,看起来会那么斯文、庄重又英俊,而且完全没有威胁性,很容易让女人怦然心动。 她急忙低下头,警告自己不能被他迷昏头,他已经不知道粉碎过多少纯情女孩的心。 她集中精神再去查帐,等到都查完了,一边收拾摊了一桌的帐簿、单据,和她自己的笔和拍纸簿,一边扭动脖子,发现他就像第一次和她见面时一样,臀部搁在他的桌缘,双手在胸前交叉,默默看着她。 她不禁脸红耳熟。他偷看她多久了?她怎么都没感觉?“呃……我查清楚了。”她低头去看她拍纸簿上的记录。“凌云少给你的差额,总共是七十一万五千多块。” “哇!”他笑开了脸。“我真想亲你一下,谢谢你帮我一个大忙,可是我怕你会吓得逃之夭夭。”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心湖起涟漪。“不过,你恐怕拿不到那些钱。” “为什么?” “凌云开出了那三张支票要给你,也附上影本,可是你没有收到,分别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十二月和今年的一月。凌云的帐簿二月之后笔迹不同,你说凌云换了几个会计,所以我猜想是凌云的某个会计污了你的钱后,怕东窗事发,领了年终奖金之后就离职。” “我想你猜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她跟我解释说盗版猖獗,销售量大减。我应该还是可以向凌云要那笔钱,错在他们的会计盗窃,我只是疏忽了,没有及时警觉。我会打电话问凌云的施老板打算怎么处理,必要的话再请你帮我跟他们对帐。” 季轩把她在拍纸簿上写了三笔款项的那页撕下来递给他。“你去跟凌云要钱时最好别把我扯进去,我毕竟是外人,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他凝视着她,不知在嘴巴里嘟嚷什么。 “你说什么?”她把单据收回大牛皮纸袋里。 “没有。不管我拿得到拿不到这笔钱,我都该谢谢你。拿得到的话,我会给你分红。你真行,只花了两个多钟头就把我一直以来都搞不清楚的帐搞清楚了。” “有那么久吗?”她看一下表,居然六点了。“作帐是我的本行,脑筋清楚,花点耐心去查对,就能找出破绽来。”她拎起皮包。“我该走了。” “让我请你吃饭。” 她张开嘴巴,他不给她机会说。“别拒绝,我只是单纯的想谢谢你。我知道你爸妈去大陆,你回家没饭吃,得在外头吃饱了才回家。我已经说我暂时不追求你了。我保证我会非常gentleman,ok?” 面对他如此诚恳的表情,她如果拒绝好像太矫情了。她点了一下头,领先往外走,心里惴惴不安,害怕自己一时心软,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们两个也一起去吗?” “他们已经下班了。” “喔。”她等他锁门,再和他一起下楼梯。她刚才上楼的时候,明明信誓旦旦不要被他迷惑的,现在又为什么没有异议的要跟他一起去吃饭? 如芬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你会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不、不、不!她当然没有爱上他,她只不过跟他吃一顿饭而已,跟爱不爱哪扯得上关系?开什么玩笑!她才认识他几天而已,她再神智不清,也绝对不可能在被一个男人抛弃之后,马上又落入一个女人玩家的情网。 他保证暂时不会追求她,叫她放轻松。也许她真的是太紧张、太神经过敏了。也许他觉得她不容易上钩,已经对她不感兴趣了。 她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决定姑且相信他的话。如果他食言不做gentlemaan,她再来紧张也不迟。 心情一放轻松,那个晚上她过得十分愉快。他的工作室在剑潭,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用过简餐后,走到士林夜市去逛街。 自从季轩开始工作、有了收入后,逛街的范围就局限于东区和西门町,难得到夜市去,边走边吃冰淇淋,完全不顾平常的淑女形象,重温学生时代的随兴。 她觉得陈子扬不仅是个随和的逛街伙伴,他还有意引她抛开顾忌或矜持,诱发出她的真性情来。看起来他该是个待人相当真诚的人,与她心目中的感情骗子印象相去甚远。这个电玩界的天之骄子年轻、健康又多金,他所选择的运动方式居然是走路和爬楼梯,而不跟人家流行上健身房或打高尔夫球。 “我以前的几个女朋友都很受不了跟我在一起要走很多路。吃过饭后我不喜欢一直坐在餐厅里,喜欢到处散步,走走看看。大概是因为我每天坐在电脑前面八、九个小时,一离开电脑就自然的想活动筋骨;而在街上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广告招牌或任何景物,都可以引发我设计电玩的灵感,或是在处理细节部分时更真实、更细腻。” “我一直以为电玩游戏都是虚拟的,设计者必须有丰富的想象力,没想到你会把它处理得接近真实。” “丰富的想象力当然是设计电玩者必备的条件,但光有想象力还不够。就好像一个人光有骨架只是一具骷髅,我们还要给他血肉,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把细节部分处理得真实合理,才能让玩家有身历其境的感觉;完全虚拟与现实大相径庭的话,太虚无缥缈了,难以让玩家产生临场感。” 凭良心讲,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勤于换女朋友,季轩很容易被他吸引。虽然她平常是个和大多数的都会人一样,是个懒得走路、懒得爬楼梯的人,但是和他走走聊聊,根本就不觉得劳动下肢是件痛苦的事。可是既然他有辉煌的“玩女人”纪录,季轩还是决定,宁可无视于他对她的吸引力,只能跟他做普通朋友,免得自己投入感情后,将来会遍体鳞伤。 ***.转载整理****** 陈子扬与兄弟软体签约后,大伙儿一起吃了一顿饭,包括了长颈鹿与矮脚虎。陈子扬当场拿出一张磁碟片,把新的电玩游戏“酷小子发飙”交给兄弟软体发行。 兄弟软体公司因而忙碌了起来。伯轩与仲轩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接洽事情。季轩在公司里坐镇,开始接触一些她以前没做过的业务,包括招考业务员、承租发货仓库等杂七杂八的事情。 伯轩拿他的房契向银行借钱周转,仲轩把他夫妻俩买房子的基金投进去,季轩也义无反顾的拿出她几十万的积蓄出来帮忙公司扩展。 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酷小子发飙”终于在最短的期间内发行。但是第一个礼拜的销售量并不如预期,让他们兄妹三人有点失望。第二个礼拜的成绩也好不了多少,第三个礼拜稍有起色,却也不够理想。 “我们太操之过急了。”伯轩叹道。“我们之前没有想到回收会这么慢,现在资金都积压在仓库的磁碟片上,公司的开销增加了许多,万一‘酷小子发飙’继续像现在这样卖得不好,我们说不定得宣布破产。” “不会那么糟吧?”季轩听得胆颤心惊。“我们至少能再撑上一、两个月。” “说不定会更糟。”仲轩说。“听说已经有盗版的大补帖出来了,售价是我们的三分之一,我们仓库那一堆货最后也许得当作垃圾丢掉。” “天哪!”季轩低呼。 “都怪我们当初野心太大,明明没有本钱还敢玩大的,自讨苦吃。” “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改善?不能光是坐困愁城。”季轩说。 “我已经叫所有的营业员都努力去抓盗版,抓到实证的话就报警处理,向盗版者求偿。”仲轩说。 “我们降价促销的话,应该会增加销售量。”季轩说。 伯轩摇头。“我们给陈子扬的抽成不能少,制作高品质光碟的钱已经砸下去了,银行的利息和其它费用都得列入成本,降价的空间很有限。牺牲利润的话,我们根本就是白做工,还不见得会刺激销售量。” “我想到一个办法。”仲轩说。 “什么办法?”伯轩和季轩不约而同的问。 “拜托陈子扬帮我们宣传‘酷小子发飙’,接受电脑杂志的访问。” “对呀!对呀!”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终于见到一线曙光的伯轩眼睛发亮的说。“现在每一家电脑杂志社都有数万个订户,他们专文介绍‘酷小子发飙’的话,对我们的销售量一定大有帮助!” “别高兴得太早。”伯轩说:“我记得曾经听一个同行的朋友说过,陈子扬从不接受任何媒体的访问,他不喜欢曝光,不喜欢走在街上被人认出他是谁。” “因为他经常在街上走。”季轩呢喃道。 “你说什么?”仲轩问。 季轩懒洋洋的,不太情愿的说:“陈子扬告诉过我,他喜欢在街上走路,看人、看东西,他大概不喜欢被人认出来,破坏他走路的乐趣。” 伯轩和仲轩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再同时看向季轩,对她微笑。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季轩不解的问。 “小妹,这次又要拜托你了。”伯轩说。 “非由你出马不可,我相信你一定能再次马到成功。”仲轩说。 季轩头皮一麻。“噢!不、不!你们别想再打我的主意。” “难道你忍心看我们公司破产吗?”仲轩说。“如果销售量再不增加的话,我月底就得裁掉新录用的几个业务员,请他们另寻头路,因为我们快发不出薪水了。” “我凑不出钱来缴贷款和银行利息的话,我和你大嫂奋斗了十年才买下的房子就要被银行拍卖了。”伯轩黯然道。 可怜的、嘴硬心软的季轩,迫于亲情的压力,只好硬着头皮爬上睽违了两个月的六楼楼梯。 从上次签约后大家一起吃饭到现在,算起来她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有见到陈子扬。这段期间他只打过四次电话给她,每次都短短几分钟而已。第一次告诉她凌云电脑不肯再付钱给他,第二次问她“酷小子发飙”进行得怎么样;第三次说想请她吃饭,她回答要加班,第四次邀她再去逛士林夜市,她说她很累要早点回家休息。 那阵子她的确忙碌不堪。最近这两个礼拜工作量减少,她闲了,他却不打电话来了。她盼不到他的电话,不知不觉的开始怨他。那家伙一开始表现得那么积极,还扬言说要追她,根本只是戏耍她取乐而已。她明白他是个玩弄女人的骗子,还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错的当然是自己。 人要是时时刻刻都是理性的动物就好了,偏偏有许多时候,自己无法左右自己的思想。她的理智知道不该去想他,她的心却常常不听话。 来之前她和陈俊彦通过电话。她在制作“酷小子发飙”的封面和海报时,曾与陈俊彦在电话中讨论过几次。这次她表示要请陈子扬为“酷小子发飙”宣传,陈俊彦大表不乐观。 “我们老板平常满随和满好讲话的,可是你要叫他一本正经的接受杂志记者的采访,自夸说他设计的电玩有多棒,那比要他跟某个女人定下来还难。” 季轩听得心往下沉。“我还是想试着去说服他。” “凌云电脑的施小姐碰过两次钉子后就放弃了,你要是想碰钉子就来吧!不过,我警告你,现在正值他不问世事的闭关期,而且他最近脾气越来越坏,坏得离奇,我和长颈鹿都尽量闪远一点,谁惹他谁倒霉。” 终于爬上了六楼,季轩喘口气,做个深呼吸,拉拉身上的短裙套装。这套衣服买一年多了,浅蓝色底配上几朵粉紫色的绣花,颜色很好看,可是她嫌小了点,太曲线毕露了,裙子又有点短,一直没穿过。直到昨晚试穿两次之后,才决定今天要穿来。她也精心化了妆,虽然只是淡妆而已,但比没有化妆显得有精神多了。 没错,她是有备而来的,但是她不会露出痕迹。要是让他以为她有勾引他的意图,那她就没脸做人了。她本来就没打算勾引他,只是想说服他接受杂志的访问,以便刺激“酷小子发飙”的销售量而已。要是她有选择的余地,她根本就不会来。但是既然她必须为了家族事业的生机,牺牲一下自尊跑这一趟,她就不容许自己失败。 她再做个深呼吸,走进“子扬电脑工作室”。 “哇!潘小姐,欢迎大驾光临。”陈俊彦一看到她就兴奋的叫。“你今天好漂亮!” 她略微紧张的微笑。“你是说我以前都不漂亮?”她的眼睛往里面那道门瞄,发现它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道缝。 “不,不,不!你以前就很漂亮,今天更是漂亮得害我流口水。”陈俊彦走近她,低声说:“虽然你已经在电话里拒绝我六次了,但是我还是再接再厉,问你第七次,让我请你吃顿饭好吗?”他再靠近她一步,靠得太近了,令她不安,她往后退一步。 “陈先生……” “长颈鹿!”陈子扬的声音冒出来,他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吼叫:“把那只色鬼给我抓走!”他板着脸,皱着眉,季轩从来没看过他这副不悦的模样。“潘小姐,我相信你是要来找我的,请进。” 她在心里暗忖,还没开始谈他就给她脸色看,怎么谈得下去?她感谢陈俊彦先给她心理准备。为了达成任务,她会放低姿态。陈俊彦那个人有点烦,但仍有分寸,不至于太讨人厌。他在她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所以对她完全没有威胁性。 现在摆着老姿势,臀部搁在桌缘,双手在胸前交叉,两眼直勾勾瞅着她的人就不同了。她被他炯炯的目光看得脚软,自动在沙发上坐下来,不自在的拉拉只能盖住一半大腿的短裙。 她抿了抿嘴,心里五味杂陈,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莫名其妙的想哭。如果他眸中的热度有几分真诚,为什么两个多月来不见人影?不会藉故到他们公司走走?为什么两礼拜来不打一通电话给她? “小陈跟我说你是要来劝我接受杂志的采访。” 她抬头看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希望你能答应。” 他把双手插进裤袋里,转开眼睛,有逃避她的目光之嫌,但旋即又看回她脸上。“我不答应,我有我的原则。” 她蹙眉。谈不到三句就触礁,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听说你不喜欢曝光。我昨天打过电话给一家电脑杂志社,他们说如果你愿接受他们的专访,他们求之不得,不刊出你的照片也没关系。” “你以为你是我的经纪人吗?”他冷冷的说,眸中的烈焰消失。“我跟兄弟软体签的合约里面没有包括我必须接受杂志的采访。” “我没有强制要你接受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藉机宣传一下‘酷小子发飙’。” “对不起,我没有必须为你们打广告的义务,我也不屑于那么做。我是设计电玩的工程师,不是艺人。我的电玩设计得好的话,电玩迷口耳相传,销售量自然就会慢慢增加,电视的电玩节目也会注意到它,加以介绍。你知道市面上每个礼拜有多少本地和外国的新电玩推出吗?一个新电玩想要脱颖而出,本来就需要一段时间接受电玩迷的考验,你们是新手,太心急了。” “听说已有盗版上市,仓库还堆了一大堆货,我们怎么能不心急?”季轩直盯着他,希望能软化他的决心。 “你们要促销,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不该找我的麻烦。” “我们不是找你的麻烦,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季轩以十分恳切的目光哀求。 他别开脸,站起来,在他办公室里约两坪的空地上走了一圈。等他站定了,他还是摇头。“不是时间的问题,我现在在设计的这个电玩已经接近尾声了,一些次要的场景丢给长颈鹿他们去搞就行了。如果你要跟我约会,我可以全天候奉陪,可是你要我去接受采访,敬谢不敏。” 该死的家伙!这两个月不知忙着和哪个女人约会,居然还敢逗她!她绝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心湖因而起了涟漪。“我可以陪你接受采访。” 他摇头。“你还不明白,我连我的名字都不喜欢曝光。” 她沮丧的站起来,慢慢走向靠近门口的他。“没有转圈的余地吗?” 他再摇头,以含着歉意的眼神看她。 她在他面前一步的地方顿住脚步,噘着嘴说:“我本来不想向你讨这个人情,不过,我上次帮你查出凌云欠你的三笔款项,你就不能回报我、帮我一个忙吗?” “我已经找了个现在在当律师的高中同学帮我循法律途径向凌云催讨,大概下礼拜就会有结果。我很感谢你帮我那个忙,但那不能混为一谈,我不能为你破坏我的原则。” 她由怨而恼、而怒。“你的原则比什么都重要吗?你未免太自大了,你以为电脑杂志的读者看过杂志上的某一篇专访,就会把你这个电玩王子的名字牢牢记住,以后就会追着你跑、向你索取签名吗?知道你是谁的人早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人看过就忘了,重点是在电脑杂志社一向想访问你,而你可以趁机介绍‘酷小子发飙’读者可能因而去买‘酷小子发飘’来玩玩看!” 他也动了气似的,双手自裤袋里拿出来在胸前交叉。“对不起得很,我的电玩没有售后服务,除非是程式出了问题。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是要利用我去为你们促销,而我不喜欢被利用!” “这是互惠,你怎么能说是利用?你可以藉机打知名度,我们可以因此多销售一些电玩,皆大欢喜。” “我不是歌星,也不竞选议员或立法委员,干嘛打知名度?我默默的隐身在电玩程式后面,多自由自在,你要我去做违背我心意的事,我怎么会欢喜?” “你上次利用我去假扮你的女朋友,欺骗你家人,那也违背我的心意,我还不是勉为其难帮你的忙?!” “你不要忘记,那次我们是条件交换,你帮我一个小忙,却拿到一张大合约。合约拿到手后,你又得寸进尺,要我帮你们宣传,下一次你是不是要我……” 电话铃声打断他们充满火药味的“交谈”。 “等一下。”他对她说,再转身拿起话筒。“喔,妈,你在家里吗?我等下再打给你……啊?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长颈鹿那个大嘴巴……”他转身看季轩,仍继续讲电话。“妈,我跟你说过了,她最近都很忙……” 季轩怀疑自己是他们母子谈话的焦点。她立即自嘲,是他妈妈喜欢她,不是他。他最近是与哪个淑什么的打得火热?从他坚持拒绝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 “可是……好吧,你等一下。”他一手按住话筒,以无奈的表情说:“我妈刚好打电话来,长颈鹿告诉她我在跟一个漂亮小姐讲话,她一问之下知道是你,就坚持要跟你讲话。她跟我爸爸刚刚到我在台北的家,她要请你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你要是不愿意就说你忙。”他把话筒递给她。 季轩的喉咙发干,本能的接过话筒,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演下去。“喂……” “潘小姐?我是子扬的妈妈。” “伯母你好。” “从你上次到我们家到现在,我每个礼拜都叫子扬再带你来桃园,他每次都支支吾吾的说你忙,要不然就说他忙。我跟我老伴每个月来台北跟子扬住两、三天,上个月我来的时候就跟他说,无论如何都要请你来一起吃顿饭,要是嫌妈妈煮的菜不好吃,咱们就到餐馆去吃吃饭、聊聊天。可是这孩子就不知道犯什么别扭,请不到你,也不肯给我你的电话,还跟我保证你们没有吵架。今天正好让我知道你在他那里,潘小姐,你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下了班让子扬载你来,我准备几个拿手菜请你尝尝。” “那太麻烦伯母了,不好意思。”季轩神至心灵道:“事实上您打电话来之前,我正在跟子扬吵架。” 陈子扬眯起眼睛瞅着她,挑高眉毛,用目光质疑她的用意。 她铁了心告状,脸不红气不喘的瞥开目光。 “那一定是他的错,这孩子有时候倔强得很。” “我请他帮点小忙,他明明办得到的,却不肯帮。”季轩明白她有点过分,可是一想到回去她得面对大哥和二哥的愁容,和公司的财务压力,她就不得不狠下心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时之间无暇去考虑后果会如何。 “你叫他听电话,我来说他。” 季轩把眼睛转回陈子扬脸上,他显然面有愠色,她顿觉自己很卑鄙,有点想把她刚才对他妈妈说的话收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呃……”她困难的吞咽口水。 “你妈妈要跟你说话。”她递出电话,立即逃离三步。 他瞪她一眼,接过电话。“妈……妈,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没有错,是她太强人所难……我……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下一次再……是可以啦!可是……好啦!好啦!你别生气,等下又血压升高……我……我跟她谈谈看,等下再给你回电话……好,一定……再见。” 他挂掉电话,轻叹一声,再把眼睛瞄向她,没好气的说:“我发现你是个天生的演员,而且你很会利用时机。” 她的奸计好像得逞了,可是她的手段不太光明,问心有愧,不好意思露出得意的笑容,只是默默不语。 “我妈说我今天要是请不动你,就不要回家去见她。”他的嘴角绷紧,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她假装无辜的说:“我看你最好还是照实告诉她,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要害她血压升到一百七十吗?她已经七十七岁了,虽然她的身体还算健康,但也禁不起太大的打击。” “你骗她之前就应该考虑到那只能骗她一时,不能骗她一世。” 他盯着她瞧,嘴角慢慢松开来,甚至还开始往上扬,眼中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季轩意识到不对劲,她感觉自己好像愚蠢的小红帽,快落进大野狼嘴里了。不可能吧?如果他真的对她有兴趣,不会沉寂了两个月都没有具体行动。她宁可相信他美女见多了,不把她看在眼里。不过,他勾魂的目光和迷人的笑容,仍然令她心悸。 “我以为我至少能骗她一段时间,让她安心一点,没想到她反而催得更紧。先不谈那个,言归正传,既然你喜欢玩条件交换的游戏,我们就来玩。如果我牺牲一下,破例为你接受杂志的访问,你要给我什么报偿?” 他那样似笑非笑的说着,自眼角勾人的模样,有一股无法形容的贼溜魅力,他的问话更令她的心速、脉搏加快。“呃……我……我愿意再假扮一次你女朋友,去跟你妈妈吃饭。可是……”她试探着说:“你不止要接受一家杂志的访问。” “哦?”他挑眉,颇有挑衅意味。“你又得寸进尺了。我只是说如果,我一次都没答应,你就贪心了。我真为你未来的老公担心哪!看来你不只会利用人,还会把他的精力、体力和耐力都榨光,可怜的家伙。” 她被他若有所指的暗讽恼得满脸通红。“不劳你担心,反正那个可怜的家伙不会是你!” “那可说不定。人哪!就是犯贱,有的人有被虐待狂,幸好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我有那种倾向。不过,我还真有点羡慕你未来的老公。”他的眼睛又开始放电。“能娶到像你这样有脸蛋、有身材、又有脑袋的女人,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季轩被他忽贬忽褒的言词搞得迷糊,不由得又想起他妈妈说他从小说话就真真假假的,谁也搞不清他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在捉弄她! “我不是来让你消遣的,如果你损我损过瘾了的话,请你明确的告诉我,你是否愿意接受电脑杂志的访问。” 他脸上挂回戏谑的笑容。“如果我答应,你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是不是?” 她又耳根发热。“如果你的要求不太过分的话,例如再一次假扮你的女朋友,去跟你妈妈吃饭。” “那可以抵得上一次访问。” “如果,”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问:“我要求你再接受另外两次的杂志专访,或甚至电台和电视的电玩节目访问呢?” “要我上电视免谈,我不希望在压马路时被人指指点点,破坏私生活的情趣。接受杂志和电台的访问,总共以五次为限;不过,你得答应我,在未来的三个月内,每个月扮一次我的女朋友,陪我和我爸妈吃顿饭……”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我可以答应。如果在这三个月内,你想带你真正的女朋友给你爸妈看,我很乐意让贤。” 他微微一笑。“我话还没讲完。下个礼拜六我必须到垦丁参加电脑软体工业工会的联谊会,这次的主办人在我还没得志、游走于各电脑公司时就相当赏识我,鼓励我自己成立工作室。他力邀我演讲,我答应了,可是这是个携伴参加的聚会,我想请你当我的伴。” 她马上就摇头。“免谈。我不会跟你去垦丁。”她直觉的认为这是个陷阱。去垦丁免不了要过夜,那多危险!她再单纯、再天真也不会答应。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就我所知,那只你所憎恨的猪八戒也会去,他当然是带着新欢去,你也可以带着新欢去和他别别苗头。”他含笑斜睇她。 她死瞪他一眼。“我才没那么幼稚。” “你不答应?” “绝不答应。”她硬声道。 “那么五次访问只好作罢。”他的声音软中带硬。 她楞了一下。“你可以只接受杂志的访问,你爸妈人很好,我陪他们吃饭无妨。” “我的条件就像是立法院的包裹表决,一次全通过才算数,不能老是让你讨价还价。” 她板着脸,站起来。“那就请你跟你妈妈说,很抱歉,我今天无法品尝她的拿手菜。再见!”她往门口走,以为他会叫住她,会再跟她谈条件。她的手握住门把了,他还不动声色。她动了气,咬着牙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第五章 季轩丢下那句话后就三缄其口,不管伯轩和仲轩怎么问,她都懒得多说。被他们问烦了,她就发火。 “我已经尽力了,他不答应,我能怎么样?杀了我,我也不会再去求他!” 她在心里诅咒陈子扬,咒他拉三天的肚子,再便秘三个礼拜,以后娶个会把他管得死死的,而且不只会利用他,还会榨干他的精力、体力、耐力和他的每一分钱,再把他抛弃的丑八怪! 她的思想好像变恶毒了,都是他的错!他害她从甜美良善的白雪公主,变成邪恶可怕的黑心巫婆。 她一直以为他至少是有点喜欢她的,到今天才明白,她太自作多情、太愚蠢了!明知完全不能相信他的话,却还把那些:“你低估了你的魅力”、“我即将成为你的男朋友”、“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佳偶”、“我决定追你了”等等,他随口胡扯的谎言,错估成有几分真实性。 事实是,她只是他利用来应付他妈妈的工具。她在他心目中,根本比他交往过的成群女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如。如果他对她有丝毫真心,他不会只跟她谈条件,不肯做丝毫让步。 天可怜见,她幸好还保留了一点理智,没有答应陪他去垦丁,否则她可能后悔都来不及。 伯轩跟仲轩关在经理室里密商了很久。他们别想再算计她,即使公司会因为周转不灵而破产,她也不管了。他们本来就不该好高骛远,勉强做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事,现在受到这个教训,可谓活该。他们的人生还长得很,不会因为遭遇这个挫折就爬不起来,她的自尊心却不容被践踏,否则她要怎么活下去? 第二天晚上,家里很热闹。除了特别的日子外,平常多半轮流回爸妈家陪爸妈吃晚饭的伯轩和仲轩,“不约而同”的带着家人回家。伯轩三岁的儿子跑来跑去,一岁的女儿爬来爬去,让爷爷奶奶忙得不亦乐乎。 季轩沉默的坐在电视机前,眼睛看着萤幕,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 “季轩,你好像有心事,整个晚上说不到两句话。” 季轩转头看在担任教职的二嫂。“没有呀,我只是有点累。”她在想,昨天陈子扬怎么向他妈妈解释他们吵架的缘由。 “没有就好,有的话尽管找我谈。仲轩说下礼拜六要带我去垦丁开会,他说我们公司现在已经有点规模了,不能在同业工会的重要会议里缺席。他叫我去买两件衣服,穿得光鲜一点。你这礼拜六下午要是没事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去逛街?你选衣服的眼光一向很好,有你做我的参谋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季轩心头一震,二哥和二嫂也要去垦丁开会? “你们要去逛街呀,”大嫂插嘴。“我也想一起去。我长胖了,一些旧衣服都穿不下。” “你想去就跟她们去吧,”季轩的妈妈说。“我可以帮你带孩子。” 季轩都还没开口呢,逛街之约就定案了。 礼拜六中午,她到了和大嫂、二嫂约好的咖啡厅,发现大哥和二哥也在座,立即心生警戒,她好像又被设计了。 果不其然,他们两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游说她答应陪陈子扬去垦丁。 “小妹,不过是去垦丁玩一玩而已,你不要想得太严重。” 季轩瞪仲轩一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呀?去垦丁开会不必在那里过夜吗?即使是一人一个房间,我既然成为他的女伴,谁还会相信我是清白的?人家不知道会说得多难听,他们一定会更加怀疑,我们这家小公司怎么拿得到陈子扬的经销权。” “清者自清,你理他们做什么?即使你真的和陈子扬有什么,也不干他们的屁事。”大嫂说。 “我跟你二哥也会去,谁敢说什么?不然,我们两个睡一个房间,我跟你出双入对,只有在联谊舞会时,你才做陈子扬的舞伴,这样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二嫂说。 “是呀!”仲轩说。“小妹,你想太多了!去开会的人都是吃电脑相关事业这行饭的人,个个都有知识水准,思想也很开放,又不是三姑六婆的进香团,没有人会去注意谁跟谁的八卦。不过,我倒是听说了,许猪八戒正在跟凌云电脑的女经理拍拖。” “老实告诉你吧,”伯轩说。“陈子扬和凌云的施蓉蓉有过一段情,后来施蓉蓉不知为什么把陈子扬甩了,听说那才是陈子扬不再跟凌云续约的主因。” 他们听说来的新腓闻与旧徘闻,一件比一件还麻辣,听得季轩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懂你们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管是许猪八戒,还是陈猪八戒,他们与任何女人的任何瓜葛都与我无关。” “小妹,你没听懂吗?”仲轩说:“陈子扬是施蓉蓉的旧爱,许士杰是施蓉蓉的新欢;而你是许士杰的旧爱,陈子扬希望你基于同仇敌忾的心理,权充他的新欢,陪他参加联谊会,和许士杰与施蓉蓉别别苗头。” 伯轩用手肘推一下仲轩。“陈子扬没有这么说。” “他没有明说,可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仲轩说:“小妹,我帮你考虑过了,你没有理由不答应。于公于私,对你和公司而言,都是有利无弊。我要是你的话,光是想到能给许猪八戒一点颜色看看,满足一下报复心理,就会马上点头。” “是呀,小妹,你就去玩一玩嘛!”二嫂说。“我会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保护你,不会让陈子扬把你吃掉。” “不瞒你说,我跟仲轩在你臭着脸说陈子扬不答应之后的第二天找他谈过。我们早上九点就去他的办公室等他,他姗姗来迟,一副整夜没睡好的模样。他向我们坦承,他妈妈煮了满桌子的菜,他却没能带你回家吃饭,被他妈妈臭骂了一顿。”伯轩说。 “事实上你那天回到公司后,他打过电话来,小娟跟他说,你一进公司就交代你不接他的电话,也别跟你说他打过电话来。”仲轩说。 季轩冷冷的抿起嘴。想到那只不可一世的泼猴那天的高姿态,她就咬牙切齿。 “他满懊恼的,他没想到你真的不肯让步。”伯轩说。 “哼,他予取予求惯了,以为他可以把每个女人玩弄于指掌间。”沉默了半晌的季轩忍不住一吐怨气。 “小妹,我听伯轩说陈子扬长得很帅。”大嫂说:“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一点都不。”呃……她这么肯定的说,好像有一丝丝、一毫毫愧对自己的良心。幸好良心不是透明的,别人看不见。 “其实你不喜欢他,事情更好办。”二嫂说:“跟他谈好条件后就公事公办,不必感情用事。这样你既可刺激一下许猪八戒,也可增加‘酷小子发飙’的销售量。” 他们四个轮番对季轩游说,害她两只耳朵来不及招架,在她斩钉截铁的摇了十几个头之后,终于崩溃,头痛欲裂,无奈的,犹豫的点了个头。但是,她拒绝陪同陈子扬接受杂志和电台的访问,改由仲轩去接洽。 接下来的那个礼拜,季轩刻意把要去垦丁的事忘记,免得心烦。她本来每周去跳一次韵律舞,那几天几乎天天去跳个大汗淋漓,腰围好像因此小了半寸,使她的曲线更加玲珑有致。 礼拜六早上她赶到松山机场时,看到陈子扬已经等在那里。真没天理,她因为夜里辗转难眠睡得不多,冒出黑眼圈,必须戴太阳眼镜遮丑,他却神采奕奕、风流倜傥的在跟航空公司的柜台小姐调情。 有一刹那她气得想转身就走,幸好她随即清醒。二嫂说得对,她应该公事公办,不要感情用事,她更没有翻倒醋坛子的必要。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便走过去,把她的证件交给柜台小姐。 “季轩,你来了!”他灿烂的笑容是那样的迷人,令她无法将目光转开。“仲轩还没来吗?我以为他们会跟你一起来。” 季轩!他叫得好自然、好顺口,不知跟她有多熟、毫无芥蒂似的! “没有。他说他不开车,要坐计程车来,他约我直接来这里。”季轩回答。 陈子扬看一下表。“再十分钟就可以上飞机了,我们先划位吧。”他对柜台小姐微笑。“麻烦你了。另外帮我们保留两个相邻的位子,他们大概马上就会到。” “好。”柜台小姐对陈子扬笑得露出牙龈。“别忘了去浮潜。”要不是后面已经有人在排队,她还意猫未尽的想和陈子扬攀谈。 有人叫陈子扬的名字,他和他们打声招呼。“你可以自己去办行李拖运吗?我去和几个同行讲几句话。” 季轩点头,走去拖运行李。办好了还不见仲轩夫妻的影子,她于是打手机找仲轩。第一次仲轩的手机响了八声都没人接,她隔了一分钟再打过去,这次响到第三声仲轩就接了。 “喂。” “二哥,你们怎么还没到?” “出事了!我们坐的计程车想抢黄灯的时候,撞上前面突然煞车的一辆宾士,十字路口正好有交通警察,正在处理。” “啊?那你们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计程车的车头撞凹了,司机受了轻伤,美玲说她撞到头,不过她看起来好好的。” “开始广播要旅客进登机门了,你们再不来会赶不上飞机。”季轩说。 “我想我们马上就可以走。小妹,我们要是没搭上这班飞机的话,你跟陈子扬先去。到高雄的飞机很多,我们会搭下一班去,在饭店跟你们碰头。” “好。”季轩惴惴不安的收线。 陈子扬走近她问:“你打给仲轩吗?他们怎么还没来?” “他们搭的计程车出车祸,不过他们没怎么样,马上就会赶来。” “已经在登机了,他们会来不及赶上这班飞机。” 季轩心情低落的说:“我二哥说他们赶不上这班飞机的话,会搭下一班跟我们在垦丁的饭店碰头。”还没出发仲轩夫妻就出车祸,真不是好兆头。她实在不想去了。 又有人来跟陈子扬打招呼,不是别人,正是季轩最最不想见到的许猪八戒。虽然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乍见到他,季轩还是错愕了一下。 “陈先生,好久不见。”许士杰笑容可掬的向陈子扬伸出手。 陈子扬微笑着和他握手。“你好。” “我玩过你的‘酷小子发飙’了,”许士杰说:“佩服,佩服,有两关很难过,我玩了整个周末,几乎要放弃了,才终于过关……” 季轩发现陈子扬根本没在听许猪八戒讲话,他的视线落在许猪八戒身边一位打扮得相当时髦、染过的棕发蓬松过肩、戴着红底中间有白色如闪电状的三角形大耳环、穿着红底白纹衬衫、白色长裤、白色高跟凉鞋的女人。季轩心里有数,这个眼睛大、嘴巴也不小,鼻子高挺、颧骨突出,轮廓有点像老外的女人,想必就是凌云电脑的施蓉蓉。季轩的目光再往下瞟,施蓉蓉的胸部丰隆,或许真的有外国血统。胸围只是普通size的季轩顿感自卑。 施蓉蓉正在对陈子扬微笑,她那种成熟、笃定、世故,又带着点暧昧的媚笑,令季轩没来由的发冷。不言可喻,他们曾经熟悉到什么程度。 “季轩!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士杰终于发现站在陈子扬旁边的女人。“你戴了眼镜,又把头发扎起来,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他显得相当吃惊。 季轩今天有意不美化自己,弃隐形眼镜而戴眼镜;明知自己头发放下来比较有女人味,还故意绑马尾。平常她多半穿未及膝的裙子,展示自己最傲人的美腿,今天她穿了一套浅蓝色,在左胸和左腿上绣了花的牛仔装,当然是考虑到旅行方便,但也不无把自己完全遮掩起来,以免有诱惑男伴之嫌的顾虑。幸好她还上了淡妆,否则在施蓉蓉面前会更自卑。 她连礼貌的微笑都挤不出来,只能淡淡的对许猪八戒点头。他还是一副斯文的高知识分子模样,连他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样式都没变。她记得很清楚,他现在系的这条灰蓝花纹的领带,是他生日时她送给他的。 “我以为会是仲轩来参加联谊会。”许士杰瞄施蓉蓉一眼,有点紧张的说。 广播声响起,催促乘客进登机门。 季轩蹙着眉看一下手表。“仲轩是会来参加,可是他坐的计程车在路上出了车祸,恐怕赶不上这班飞机了。” “士杰,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施蓉蓉说。 “喔,对不起,蓉蓉。这位是兄弟软体公司的潘季轩小姐。” “喔,久仰。”施蓉蓉皮笑向不笑似的说:“子扬,你真不够意思,上次电话中敷衍我说还在考虑,结果不声不响的就跟兄弟签约,害我被我们老总骂得好修。” 子扬微微一笑。“你应该把我告诉过你的话转述给你们老总听,你们公司要成长、要争取多少外国公司的代理权我都无所谓,但是不能不尊重我的权利,任意修改我的程式,帐务也弄得含混不清。” “我告诉过他了,可是……” 许士杰打断施蓉蓉的话:“我们先进登机门吧,不然登机门就要关了。” 他们上了飞机,季轩坐窗边的位子,子扬坐靠走道的位子。许士杰要礼让施蓉蓉坐窗边,但她选择靠走道的位子,与子扬的位子隔个走道。许、施两人的座位,原本是子扬请划位小姐保留给仲轩夫妻的。 季轩的安全带还没扣上,就看到空姐把机门关上。她暗叹一声。希望仲轩夫妻能尽快赶到高雄,和他们一起搭工会准备的游览车赴垦丁。 施蓉蓉无视于空姐走来走去巡视乘客是否系上安全带,忙不迭的与陈子扬攀谈起来。她的声音不很大,多半被飞机隆隆的噪音淹没。陈子扬不时得把身体倾出座位之外,与同样把身体倾到走道上的施蓉蓉交头接耳,两人才能持续交谈。 显然多半是施蓉蓉在说,陈子扬在听;有时候陈子扬坐正回去,施蓉蓉又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靠过去听她讲话。 季轩的唇线越绷越紧,后悔答应这趟垦丁之旅。她心里有一股无名火,莫名其妙的开始燃烧。奇怪的是,这股火气似乎与许士杰完全无关。目前他的处境和她相同,他的同伴亦似乎无视于他的存在。 起飞了,季轩看向窗外,天色和早上一样阴霾,气象报告说海上有个台风正在接近台湾,但礼拜天晚上才可能对台湾的陆地有影响。 飞机向上爬升的刺耳噪音过后,陈子扬问她:“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怕坐飞机吗?” 她摇头不语。 “你担心仲轩和他太太吗?仲轩不是说他们没事会赶来吗?” 她点头。 “你今天很沉默。” 她宁可沉默,因为她发现像施蓉蓉那么聒噪的女人很惹人厌。他以前到底跟施蓉蓉好到什么程度? 陈子扬靠近她耳语:“看到你的前任男友就说不出话来了?” 可以打开安全带了。季轩摘下眼镜,瞪他一眼。“我现在不想讲话不行吗?”她把眼镜收进皮包里。 “当然可以,”陈子扬淡淡的笑,自以为能把她看透似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可以利用我来刺激他,我不会介意。” “我才没那么无聊。”她本来想说:看起来施蓉蓉对他的兴趣比对许猪八戒大得多。话到舌尖她又吞了下去。 “你一定在猜他跟她上过床没有。” 季轩胀红了脸,一来因为不习惯听别人这么露骨的讲这种话,二来也因为陈子扬挨着她讲话,靠她太近,令她不安。“那关我什么事?” “我猜有。”陈子扬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她是第一个跟我认识一个礼拜,见第三次面就邀我上床的女人。” 季轩全身一僵! 他还若无其事的在她耳边说:“如果你还不了解男人的话,我来帮你上一堂课。男人嘛!有这种艳遇当然求之不得,要是你拒绝,人家还以为你的生理机能不正常。只要做好安全措施……” 空姐推车过来,对陈子扬甜笑着问他要喝什么,并为他放下置于前座椅背上的餐台。他点了可乐,季轩则要一杯咖啡。昨晚没睡好,今天早上又受了太多刺激,她已经有点头痛。 机身晃动了一下。 “小心。”陈子扬扶住站不稳的空姐。 “谢谢。”空姐再对他甜笑,递给他可乐。“可能台风要来了,气流不稳定。” “做你们这一行很辛苦吧?”陈子扬说。“常常要冒可能发生飞行事故的风险。” “还好啦!其实坐飞机也不会比坐车子危险。小姐,你的热咖啡。” “谢谢。”季轩接过咖啡,冷眼看空姐给陈子扬一个特大号的甜笑,然后才去招呼施蓉蓉。 “我刚才说到哪里?” 陈子扬的尾音还没结束,机身突然摇摆,全机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低呼,下一瞬间,机身晃动得更厉害,季轩手上的咖啡随着飞机的晃动,往陈子扬的肚子和大腿泼去。他要不是还扣着安全带的话,包准会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季轩慌乱的拿点心盒餐里的餐巾纸帮他擦。他米色淡灰条纹衬衫肚子的部份被咖啡洒成淡咖啡色,铁灰色的休闲裤则由裤头湿到大腿的一半。“有没有烫到?”一张餐巾纸马上就自他的衬衫吸饱了水分,她急忙从皮包里拿出一包面纸,继续帮他擦干。 他苦笑道:“要是烫到,我们现在在空中,能够冲、脱、泡、盖、送吗?啊!开玩笑的,你别紧张。我还好,咖啡是有点烫,幸好没有很烫。” “真是对不起。”她不停的抽出一张又一张面纸,搞不懂小小的一杯咖啡,怎么把人弄得这么湿。 “没关系,是气流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有没有怎么样?”她歉然地问。 “没有,不过,你的手再不拿开的话,”他压低声音:“就难保我会怎么样。” “啊?”季轩呆了一下,然后才赫然惊觉出自己的手刚刚一直在人家的大腿上磨擦。她当然是很单纯的想擦掉他裤子上的咖啡,可是她的动作却使他起了某种生理反应,裤裆那里鼓了起来。 她像被面纸烫到那样,吓得丢开面纸,缩回手,心脏霎时狂跳不已。“对不起!”她羞得想跳出窗去,根本没脸看他,连声音也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换成另一个场合,我甚至会竭诚欢迎你吃我的豆腐……” “噢!闭嘴!”她恼怒的打断他的话。“你明知我只是一时没想到……” “还要饮料吗?”空中小姐的声音插了进来。 “请再给我女朋友一杯咖啡。”陈子扬笑容可掬的对空姐说。“她刚才那杯全倒在我身上了。” “啊,真糟糕。”空姐自饮料推车的下层拿出一小叠餐巾纸递给他。“你比后面一位翻倒了果汁的太太还惨,可惜现在的航空科技还没有办法对抗不稳定的气流。小姐,你的咖啡。” 季轩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我想还是不要好了,万一又……” 子扬代她接过咖啡,放到她的餐台上。“反正我的衣服已经脏了,真的再来一次的话也无所谓。你不用担心。” “你好体贴哟。”空姐娇声道。“我真羡慕你女朋友。先生,你可以到盥洗室去擦一下。” “谢谢。” 空姐再对他一笑,才推开饮料车去招呼前座的客人。 季轩闷闷的拿起纸杯,啜一口咖啡。“你不要见到人就乱说我是你女朋友。” “你不是吗?从来没有人那么卖力的擦过我的大腿。”他以戏谱的语调在她耳畔说:“你没有经验的话也该有点常识,那里是男人相当敏感的地方。” 她的脸又瞬间飞红。“你实在很讨厌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我就真的拿咖啡泼你。”她作势举高咖啡杯。 他顽皮的更靠近她,脸凑近咖啡杯。“来吧,你想泼哪里就泼哪里,有一句至理名言说:如果你不能使得一个你心仪的女人喜欢你,那么就让她讨厌你吧,你至少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遇上这种人,季轩简直哭笑不得、啼笑皆非,不知该如何应付。 老天爷还搞个气流来凑热闹,开她的玩笑。飞机又一次剧烈的摇摆,她手上握着的纸杯因此倾斜,咖啡泼洒到他嘴唇、下巴、脖子,正在往他衬衫的领口流下去。 “噢!我的天!”季轩低吟。“我……你快擦呀,”她急叫道:“快流到领子了!” “我看不见。”他捧高他手上空姐刚刚给他的一小叠餐巾纸。 季轩没有时间考虑,赶快拿起餐巾纸,吸掉离他衬衫领子只有半公分的咖啡,继续往上擦他脖子。 “你放心的慢慢擦吧,这些部位不是敏感带。” 她把半湿的脏餐巾纸丢还给他。“我真后悔答应陪你来。” 他浅笑着拿还干的那部份餐巾纸擦拭他的嘴唇和下巴。“我已接受了电台和杂志的访问,你不能反悔。” “你要是再说一些惹人厌的话,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一下飞机就要回台北。” 他夸张的叹气。“你实在没什么幽默感。没有经验的女人就是这样,拚命用生气来掩饰她的羞怯。老实说,这样的青涩和不解风情,让男人感到新鲜,却有点无趣。你太保守、太放不开、太紧张,好像随时提防着,怕被我这样的坏男人吃掉,我就会更想逗你。如果你放轻松一点,别把这趟旅行当作是苦差事,既来之则安之,我想你就会乐在其中。” 她抿紧嘴,制止自己开腔,免得在大庭广众的飞机上跟他吵起来。原来他眼中的她,是个没有幽默感、青涩、不解风情、无趣的女人!她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生平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气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从她上了大学之后、开始花点心思妆扮自己以来,哪个追求她的男人不把她捧得高高的,说她漂亮、美丽、举止高雅、身材窈窕……她还很少把那些追求者看在眼里,很少接受他们的邀约,现在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受了兄嫂们的请托来当陈子扬的女伴,却得忍受他的羞辱,真是情何以堪! 她暗暗做个深呼吸,决定化悲愤为力量,在适当的时候对他迎头痛击。她不要做个孬种。一下飞机就逃之夭夭,她要陈子扬把他批评她的话吞下去。必要的话,她会迷得他神倒魂颠,等他为她痴狂时,就是她报复他、践踏他的时候! 可是,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他起疑。她要不着痕迹的让这只狐狸落入她的陷阱,再宰割他!也许她会玩火自焚,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达成整他出气的目的,她愿意做一点牺牲。 她清清喉咙说:“如果我乖乖的跟你配合,充当你的女朋友,你就不会再说一些令人尴尬的话,也不会再逗我吗?你答应的话,我就能放轻松。” 她看到他脚上的鞋子在地上拍了几下,仿佛不这么做,他就不会思考。 “你实在有点奇怪,愿意演戏给别人看,却不愿享受与我约会的乐趣。好吧!如果我少说几句能让你放轻松的话,那我会努力管好我的嘴巴。我见识过你的演技,相信你一定能称职的演好我女朋友的角色。” “只是演戏,没有私人感情。”这句话与其是说给他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必须先对自己有个交代,才能放开来演戏。另一方面,她拿演戏做藉口,他才不会怀疑她已拟好复仇计画。 “ok,不过……”他拖长声音奸笑。“我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像我这样多情的人,难免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把你的多情留给别人吧,我无福消受。”她决定了,她要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让他摸不清她的意图,不知不觉的掉入她的荆棘网中。更棒的是,她还可以同时刺激许猪八戒。 第六章 下了飞机,拿了行李,陈子扬就到男厕去换衣服。季轩等在离厕所不远的地方,帮他拿手提电脑。陈子扬刚进去,她就看到施蓉蓉和许士杰走过来;施蓉蓉白长裤靠近膝盖的地方有一片污渍,想必也是在飞机摇晃的时候造成的。 她打电话给仲轩,打了两次,对方的手机都收不到讯息。她再打给伯轩,伯轩的手机忙线中。 “季轩。”许士杰走到她身边。“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戴眼镜,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近视。” “可见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平常都戴隐形眼镜。” 他有点尴尬的笑笑。“你最近好吗?听说我们分手后,你难过了一阵子。” 她挺直背脊说:“谢谢你多余的关心,也谢谢你抛弃我。”她扮出愉悦的笑容。“我现在快乐得不得了。” 他蹙眉,以怀疑的目光看她。“你找到新对象了?该不会是陈子扬吧?” 她不回答,努力微笑得更像个沉醉在爱情中的女人。 “我知道你们成为他的总代理,可是……季轩,你不要被他的外表和他的才干迷惑,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他推出新电玩的速度还快,你哥哥应该知道,他们没警告过你吗?” “他们警告过我。不过,爱情这种东西,说来就来了,如果控制得了就不奇妙了。”她居然说得挺流利,大概是学生时代爱情小说看多了的关系。 许士杰又蹙眉。“你好像不太一样了,以前你不会把爱情挂在嘴上。” “人都是会变的。”她微笑。“谢谢你给我一个教训,你让我明白我过去太保守、太拘谨了,现在我已经知道应该放开来享受人生,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你是什么意思?天哪!你该不会已经和陈子扬……” 她神秘的笑。“我和他好到什么程度是我们的隐私一样;就像你和施蓉蓉好到什么程度是你们的隐私,我不会去窥探你的隐私,请你也不要干涉我的隐私。” “季轩,我是为你着想,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孩,千万不要被陈子扬那只色狼骗了。” “你以为我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吗?如果我被他骗,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不也骗过我,让我一直以为我们真的相爱吗?” 他靠近她一步,轻握她的手。“我是真心喜欢过你,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清纯的好女孩,我们会分手全是我的错,是我觉得我还没有享受够单身的自由,这几年还不想被婚姻束缚……” 他一碰她,她就本能的想退后,避开他的碰触。可是,她看到换好衣服的陈子扬走过来,立即改变主意,想知道陈子扬会有什么反应。下一瞬,她又看到施蓉蓉走出女厕,落在陈子扬后面几步的地方,也往他们走来。施蓉蓉又会有什么反应?这出戏越来越精采了,季轩忍不住打心底发出真实的微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下去。 “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你的,你会是个好太太……” 她不耐烦的打断许士杰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我保持清纯,等你几年,等你玩够了,想回头了,我再乖乖的做你的好太太吗?” “我不敢对你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我负你在先,当然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陈子扬污染,他玩女人的名声和他设计电玩的名声一样响亮。”许士杰循着季轩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陈子扬已来到他们身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刚才讲的话。他尴尬的放开季轩的手。“我正在恭喜季轩得到你的代理权。” “你更应该恭喜我得到季轩的爱。”子扬顽皮的对季轩眨眨眼,接过他的手提电脑,再轻搂她的腰。 他说得那么自然,令季轩心湖一荡,几乎无法保持笑容。她的腰被他的手碰到的地方感到灼热,她不习惯的想推开他,可是看到许士杰那张顿时黯淡的脸,她就打消了推开陈子扬的主意,转而鼓励自己放开来演戏。报复的滋味太甜美了,她乐于因此做点牺牲。该死的许猪八戒竟然还胆敢希望她保持清纯,等他回头,这还有天理吗? “恭喜你们。”许士杰说得有气无力,声音中饱含苦涩。 “我也要恭喜你。”季轩大方的说:“施小姐看起来就一副成熟能干的模样,我应该向她学习。” “她高中毕业就去美国上大学,在美国待了十年,三年前才回台湾,作风比较洋化。”许士杰语重心长似的说:“你有你的优点、你的特色,不必学别人。” “是吗?”季轩挑眉。“我被你甩掉后,沮丧了一阵子,幸好子扬让我恢复自信。”她抬头对站在她身侧的陈子扬甜笑,他也回她一个令她心颤的甜笑。 “子扬,你跟一个年轻小姐这样当众卿卿我我,不怕我伤心吗?”走近的施蓉蓉说。“我记得我有一次要回美国,你载我去机场,我要跟你吻别时,你说中国人不喜欢当众亲热。” 子扬瞟季轩一眼,笑得有点窘。“我也没当众亲吻季轩呀。” “子扬接吻的技术还是我教他的呢。”施蓉蓉当季轩是姐妹淘似的说。“我听说他是个美女杀手,一试之下才知道他的吻功实在不怎么样。经过我调教后,他突飞猛进。”她用手肘轻撞一下子扬,对他抛媚眼。“或许我们改天应该再试试看,你是不是又进步了。” 季轩第一次看到陈子扬脸红,也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胆挑逗男人的女人。她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先后做过施蓉蓉的入幕之宾,难道男人都喜欢这种女人吗? “蓉蓉,别开玩笑了,”子扬讪讪地说。“别害我被轩轩罚三天不准亲她。” 轩轩?季轩僵硬着身体想扭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他反而把她搂得更紧。 “你看,她要跟我闹别扭了。” 施蓉蓉笑道:“别这样,潘小姐,我这个人讲话一向口没遮拦的,你很快就会习惯。我跟子扬有过一段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士杰在飞机上向我告解他跟你要好过一年,我都不在意。it''sasmallworld,大家有缘凑在一起,就一起去吃饭吧。” 季轩的手机响了,子扬放开她,让她走到旁边接电话。是仲轩打来的。 “我到高雄小港机场了,你在哪里?还在台北吗?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到?”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啊?为什么?”季轩不满的问。 “我们本来要坐半个钟头前的飞机去,可是一到机场美玲就觉得不舒服想吐。我怕她在刚才车祸时脑震荡,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叫她要卧床休息,我们现在在回妈妈家的路上。美玲是确定不能去垦丁了,我观察她的情形看看,如果她没事,我就搭晚一点的飞机去高雄,再自己去垦丁,你们不用等我。” “好吧,二哥,你要尽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到。” “ok,bye。” 季轩回到他们三个人身边,简短的告诉陈子扬仲轩来电的内容。然后他们四人就一起搭计程车到高雄火车站附近用餐,饭后不久就坐上联谊会准备的两辆游览车的其中一辆。 季轩坐窗边,陈子扬坐在她旁边。联谊会的主办人萧语堂来跟他们打招呼,陈子扬介绍季轩和他认识后,就和他聊了起来。 季轩无聊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看得打呵欠。昨晚没睡好,早上又紧张过度,现在放松下来,身体随着车子轻轻晃动,不禁觉得好困。 她闭上眼睛,想着陈子扬、施蓉蓉和许士杰的三角关系,无法了解他们对性的态度怎么会那么随便。换成她就绝对无法接受没有深刻情感的性关系。不过,她没必要把她坚持的原则挂在嘴上,就让许士杰去猜测她和陈子扬要好到什么程度吧!捉弄人原来这么有趣,难怪陈子扬喜欢捉弄她。 她或许睡着了,在一次车子晃得较厉害时,迷迷糊糊的醒来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枕着什么东西睡。她闻到陈子扬淡淡的体味,隐约明白她是枕着他的肩膀睡,满舒服的,她放松下来继续沉睡。 ***.转载整理****** “看到海了!” 季轩被一个低呼声吵醒。还没张开眼睛她就感觉到一个东西压在她脸颊上。她蓦地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她枕着陈子扬的肩膀,而他的脸有一大半贴在她的脸颊上。天哪!她不必敬业到睡觉的时候还要演给人家看吧? 她稍微一动,他就醒了,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看一下窗外,她趁机赶紧正襟危坐。 车内骚动起来,刚才在睡觉的许多人纷纷醒来了。这些平常整日与电脑为伍的都市人看到蓝蓝的大海,都相当兴奋。 “刚才睡得好吗?”陈子扬问。 季轩不好意思看他,微微点头。“还好。” “下次你要睡觉的时候,别客气,我的肩膀随时出借。” 她努力抑制脸颊的热度。“谢谢你的慷慨,我想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很难说哟。”他含着戏谑的语调微笑道。 游览车开到凯撒饭店门口,大家鱼贯下车。 陈子扬去领房间的钥匙,季轩打电话给仲轩。仲轩还在犹豫。 “美玲应该没事了,可是她心里仍有点怕,希望我留下来陪她。我刚刚打电话去两家航空公司,他们都说今天下午没有机位了,要等到晚上才有。我如果搭七点的飞机去,到垦丁已经深夜了,明天下午就要回来,这么赶来赶去的,只为了在联谊会上露个脸,表示我们兄弟软体公司在业界已占有一席之地,实在没什么实质的意义。季轩,我看我干脆不要去好了,就由你代表公司出席。”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最近这两个月你成长了很多,我跟伯轩出去奔波的时候,你代为处理的几件事都处理得很好,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应付任何事。” “呵!难得听到你的赞美,我都快飘飘欲仙了。为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总算舍得说几句甜言蜜语。”季轩习惯性的与哥哥抬杠。 “你不是一个人,陈子扬会照顾你。他在吗?我跟他讲一下。” 陈子扬刚好走过来,对她晃动他手中的两把钥匙。 “仲轩要跟你讲话。”她把她的手机递给他,然后看看整个饭店大厅他们这一团大约七、八十个人,男的比女的多一点,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到四十左右。萧语堂和他太太,与两位助理正在发这两天的活动行程表给大家,拿到表的人就各自去找他们的房间休息。 季轩接到活动表,看了一下。今天晚上举办联谊餐会与舞会,明天早上有个研讨会,陈子扬是三个主讲人之一。午餐后到下午四点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四点要在饭店门口集合,搭游览车去高雄,到高雄便解散。 陈子扬把手机还给她。“仲轩不来,你就睡他的房间吧,我的房间应该在你隔壁。” 饭店大厅的人潮已散去一大半。他们走向电梯,不巧又碰上许士杰和施蓉蓉。 “嗨!子扬,你住几号房?”施蓉蓉问。 “五一一。” “真巧,我是五一○。”施蓉蓉兴奋的说:“等下一起去游泳吧!” 陈子扬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向季轩,用目光问她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成了听话的小弟,人家准你去,你才能去吗?” 施蓉蓉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季轩耳里相当刺耳。 陈子扬毫不介意的笑。“不是人家准不准的问题,是我想做贴身保镖黏着人家。啊!我真粗心。季轩,我帮你背行李。” 季轩腼腆的抓紧她挂在肩上的行李。“不用,很轻,我自己背就好。” 他何必当众献殷勤,害她成了等电梯的十几个人目光的焦点! “他要帮你背,你就让他背嘛。”施蓉蓉说。“男人对你好的时候,你要照单全收,享受被宠爱的滋味,不然有朝一日他变心了,你眼见他去宠爱别的女人,心里不知有多酸呢。”施蓉蓉像是轻声在对季轩讲悄悄话,但那声音却足以让陈子扬听到,她的眼睛也瞟向他。 季轩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两部电梯几乎同时来了,替她解了围。 进了电梯后,电梯里十分安静,季轩却意识到这趟垦丁之旅将十分不平静,不管她情不情愿,她已经踏进陈子扬、施蓉蓉与许士杰三个人的感情纷争里。 ***.转载整理****** 放下行李,往床上一躺,季轩望着天花板,真想不透她怎么会答应来这里当傻瓜。二嫂本来说好要来陪她、要和她形影不离的,结果却放她鸽子。不过,出了意外也不能怪二嫂,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陈子扬究竟为什么要她陪他来?是利用她来刺激施蓉蓉?就像她利用他来刺激许士杰?人实在是挺无聊、挺幼稚的动物,明知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却偏偏要去做,只为了出一口气。 有人按她房间的电铃。她下床去开门。 陈子扬已经换上了背心和短裤,还戴了墨镜,帅得不得了。“要不要去游泳?或浮潜?” “现在?”她看看蕾丝窗帘外的日光。“外面至少有三十六度,我不想晒成焦炭。” “饭店里有室内游泳池、健身房、三温暖等设施。” 她摇摇头。“我没带泳衣来。” 他摘下墨镜,微噘起嘴。“你故意不带的?” 她故意含笑道:“我们谈的条件里没有包括我必须带泳衣来。” “到垦丁来谁会不带泳衣呢?”他不满意的拉下嘴角。“如果连这种细节都要事先一一谈妥,那我很怀疑你将来要怎么跟你老公相处。” “不劳你费心。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他挑眉,脸上慢慢浮现惯有的笑容。“不管是谁的问题,反正我已经宣布我会如贴身保镖般黏着你。你是希望我在房间黏着你呢?”他有意无意的瞄向房间里的双人床。“还是要跟我出去走走,陪我去买一套衣服?”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心跳陡地加快,讲话差点结巴。“我……我跟你出去好了!”她把他的衣服弄脏了,理该陪他去买新的。 “外面很热,你换短裤吧,你该不会连短裤都没带吧?” “我带了……” 施蓉蓉和许士杰连袂走经季轩的房间。施蓉蓉停步对子扬说:“走,一起去游泳。” “你们先去,我们等下再去。”子扬说。 “那你们现在要干嘛?”施蓉蓉大咧咧的问。“陈子扬,你该不会这么猴急,一见到床就想办事吧?” 季轩窘得耳根发热,要不是正巧看到许士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会郑重否认这莫须有的指控。想到许猪八戒跟她分手那天弃她如敝屐的嘴脸,她就生气。可是她拉开唇线,露出暧昧的笑容,睐陈子扬一眼。 他显得有点紧张,正在密切观察她的表情,以便回答施蓉蓉。看到季轩的反应,他神情一松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你倒提醒我,趁阳光还不太烈的时候,先在冷气房里做做暖身运动也不错。” “我们走啦!”许士杰沉着脸拉施蓉蓉。 “再见。”子扬关上门。 季轩立即收敛笑容,转身去打开她的旅行袋找短裤。 子扬跟着她走入房间,然后走到窗边,看下面有透明压克力板遮盖的游泳池。 “我要换短裤,请你出去一下。” 演戏是演戏,真的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令季轩十分不安。 “你去浴室换吧,我保证不会破门而入。”他微笑道。 她拿了衣服进浴室去,锁上了门。换衣服的时候手有点抖。他现在在想什么?男人都很色的,他们都会在想象中把女人衣服剥光。陈子扬这个大众情人此刻脑中的画面会是什么?如果……这当然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他脑中的画面真实的展现在他眼前,他会失望吗? 她低头看看自己,和波霸级的施蓉蓉比起来,她简直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但是以中国女人的一般标准来说,她算及格了,身材高挑又匀称,是不少女人羡慕的对象。 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穿得和陈子扬很相似,一样是背心和米色的短裤。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给自己打气,感谢老妈生给她一双修长的美腿。 她走出浴室,陈子扬转过身来看她,对她吹口哨。“你可以去拍裤袜的广告,要不要我找个朋友帮你介绍?” “不了,谢了,我不感兴趣。”能得到他的赞美,她的虚荣心暗暗欢喜。 “走吧!”他戴上墨镜。 季轩拿了太阳眼镜,带了皮夹就跟他出去。 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子扬遇到熟人。他向他们介绍季轩,然后跟他们寒暄,直到走出饭店才和他们分手。 一踏出饭店,南台湾九月的高温就逼得人冒汗,害季轩后悔没有带泳衣来,否则就可以泡进海水里,那至少会清凉些。但再思、三思之下,她还是认为她的决定是对的,她没必要穿泳装给陈子扬看。 两个人在街上闲逛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们的眼光很接近。季轩在子扬的怂恿下买了两副贝壳型的耳环,他要帮她付帐,说是要感谢她陪他来这一趟,她坚持不让他付,说她是代表兄弟软体公司来的。 子扬的衣服反而没买成。他觉得尚可的,只要季轩撇着嘴不表赞同,他们就离开去逛别家。街上能逛的店都逛完了,热得一身汗,子扬拉她的手进一家咖啡厅喝冷饮。 咖啡厅里头有点吵,但气氛显得轻松活泼。有一桌大约十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在笑闹。 子扬聊起他的大学生活,惹得季轩不时轻笑。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混毕业的。我很少去上课,实在无聊透顶才会进教室,但为的是认识几个同学,尤其是用功的女同学,以便考试前向她们借笔记。你知道我是畜牧系的,有一次我们去牧场实习,大家七手八脚的挤牛奶,要不是挤牛奶喷同学,就是把乳牛的粪便尿尿都混进桶子里去。” “啊!”季轩作出恶心的表情。“那桶牛奶还能喝吗?” “不知道,反正我们得弄出一桶牛奶才有成绩,从此我不敢再喝那个品牌的鲜乳。” 季轩也不知不觉的和他聊起她喜欢出国旅游。从她开始工作后,每年都会存点旅费出国去玩一趟,犒赏自己整年的辛劳。 “我喜欢单点旅游,没有赶行程的压力,可以完全放松的享受假期。我去过东京、泰国的普吉岛和帛琉。我都和一个在当老师的朋友一起,趁她放暑假的时候去。今年她去美西,我前阵子工作太忙了,没有跟她一起去。” “你想去的话,等你有空,我可以陪你去。我老姐住在美国二十二年了,她从我服完兵役后,每年都叫我去她家小住一阵子,结果我只去过一次,为的是和我外甥套交情,请他帮我搜集美国的电玩新资讯。他也是个电玩迷,我们两个虽然差十五岁,却是志同道合的网友。每隔一两天就通e-mail。” 季轩眯起眼睛看他。“你做任何事情似乎都是有目的的。你去上课,为的是认识用功的女同学,以便向她们借笔记;你去美国,为的是和你外甥套交情,利用他为你搜集电玩资讯。你要我陪你来垦丁,为的又是什么?刺激曾经甩掉你的施蓉蓉?” 他微笑。“说我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未免把我想得太可怕。你要说我利用女同学、利用我外甥也无妨,但我并没有对不起他们,都和他们建立起真正的友谊。”他打住话,低头喝饮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咄咄逼人。 他再次微笑。“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我说真话你可能不相信,我说假话你比较可能会相信。” 她不禁又想起他妈妈说他从小说话就真真假假的,谁也搞不清他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连他妈妈都这么说,她又岂能信任他? “你的真话是真的真话吗?可信度有几成?” 他夸张的叹气。“你真的对我有偏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答应你的事哪一样没有做到?”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没有。可是我们的合作关系是基于彼此的商业利益,白纸黑字签了合约。” 他很受不了似的再叹气。“我现在说的与合约无关,我是指我们两个的私人关系。” “我们两个没有私人关系。”她急忙撇清。“我每次和你交换条件都是为了我们公司的商业利益。” 他手抚左胸,扮出心痛的表情。“你太伤我的心了,难道你看着我的时候,都只看到一纸合约,从来不当我是个男人?” 呃……想不把他当个男人看可难了!她即使修练一辈子,恐怕也练不成那种神功。可是,她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一直努力在抗拒他的吸引力。 她耸耸肩。“我不懂你的重点在哪里,我们好像离题太远了。你到现在都还没说出你所谓的真话。” “你真的想听吗?你真的会相信吗?”他热烈的目光直勾勾的逼视她。 她芳心乱颤,直觉认为她还是打迷糊仗比较安全。“算了,那不重要。快五点了,我们该走了吧。” “还早。晚会七点才开始。你不需要花两个钟头化妆吧?”他看向窗外。“我们还有时间去海边走一走。”他突然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倾身向前,腹部抵到桌缘,轻声说:“你怕听我说真话,是不是?我以为我已经给你够多的时间,等你走出上一次情伤的阴影。” 她的心猛地跳得好快。她不敢看他,不敢去想他是什么意思,感觉他的大掌温温热热的,下一瞬,她才想到要把手缩回来。 他没有强留她的手,拿起帐单,慢慢站起来,意味深长的说:“你也许不知道,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设计的每一个电玩程式,至少都修改过一百次以上。” 第七章 季轩迷迷庚傅乃嫠走向海滩,搞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应该把它当假话的,那样比较安全,那样她脆弱的心才不会再一次受伤。可是,她已经抗拒得好累,不想再抗拒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暗暗在期待,即使她的理智不允许她那么做,她心灵的一角仍偷偷藏着连她自己都不确知的盼望,哪知他竟是个雷声大雨点无、说惯假话的人。当初撂了话说要追求她,结果要不是她去哀求他接受媒体的采访,他几乎断了音讯。 她当然怨他,藏在潜意识里怨着,不敢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的理智发现。他把她的心搅乱了,然后便袖手,任她哑巴吃黄连,怪自己自作多情,怪自己把他随随便便胡扯的一句话拿来吹皱心湖春水,无法给自己的尊严一个交代。 原来他是在等她走出情伤的阴影。是吗?她该相信他吗?她能相信他吗?如果她撤去心防,如果她姑且相信他,她会不会再次受伤?上次她是瞎了眼,识人不明。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还能睁着眼睛往火圈里跳吗?她还禁得起再一次更剧烈的椎心之痛吗? 要下坡走去海滩,子扬伸手来牵她。她可以自己走,但她没拒绝他的手,因为他的眸光是那么的温柔,仿佛在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在她眸中看到迷惘了吗?她是在误入歧途吗?还是寻找幸福?明知这幸福是短暂的,是有杀伤力的,她还要冒险吗?可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的心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沦陷了,被占领了。 下了坡,他没有放开她的手,继续携着她的手走上沙滩。夕阳的金光洒在海面上,洒在戏水弄潮的游客身上。游客多半是即将开学的大学生或年轻情侣,也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幼儿在玩沙。 季轩想到,现在她和他牵着手的样子,也会被人当作是情侣。她矛盾极了,决定不下该顺其自然,还是趁早慧剑斩情丝。如果能任随感情发展,那该多么快意、多么美妙!不要考虑太多,不去思考未来的话,陈子扬是个好玩伴,相信也会是个好情人。然而,她一向是个对感情极为认真的人,能够在与他玩玩之后就潇洒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吗?噢!她不敢太乐观,她宁可相信自己会坠入痛苦的深渊。 “嘿!你是来度假的,干嘛这么沉重的样子?”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放轻松一点,又不是世界末日。天塌下来的话,还有一些摩天楼顶着。” 她淡淡的微笑。“你把任何事都当作是在玩电动玩具吗?轻松打,死了就重来?” “没有。我知道很多事情无法重来。”他定定凝视着她。“很多时候我都是很谨慎的。设计一个程式要得到大众的认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次成功是侥幸,每一次都得到不错的评价,就得靠实力和努力。”他双手握住她双手。“我承认我过去追女孩子多半抱着嬉戏的态度,可是,对你,我非常谨慎、非常耐心。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走出上一次感情的伤痛,几个月来我强忍着不去打搅你,让你能够专心忙于工作。季轩,我想,现在该是时候了。” 她傻傻的眨眨眼睛,努力消化他的话,感觉这一切好不真实,与她做过的几次梦颇为接近,只不过梦境中的背景是皎皎明月下的幽静花园,而不是人来人往的黄昏海滩。 她有点震惊、有点感动、有点怀疑、非常彷徨、不知如何是好。该耸肩装傻吗?还是悍然拒绝? 她望进他的眸中,想探究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想透视他究竟有几分真情挚意。 “你们真是你侬我侬呀!”施蓉蓉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在这种地方也能旁若无人的情话绵绵。” 他们同时转头去看,看到穿着性感泳装、乳波壮观的施蓉蓉。她后面跟着穿着泳裤,也是湿漉漉的许士杰。他们两个显然都刚从海里走出来。 子扬微笑着说:“热恋的人常常会情不自禁忘了置身何地。两位是过来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季轩脸颊热热的,没有反驳,任由子扬把她拉近一点。 许士杰的脸臭臭的,像是有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 施蓉蓉则噘嘴,对子扬说:“我们两个不也热恋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曾经情不自禁的在别人面前跟我做过亲昵状?” 子扬尴尬的假咳两声。 “蓉蓉,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男人通常会害怕说话太坦率、太直接的女人。你这么说不怕许先生吃醋吗?” 施蓉蓉瞟向许士杰,笑得有点勉强。“他呀,一开始觉得我的个性与他以前认识的女人都不同,很迷人。现在我觉得他对我的热情已经减退。他要是吃醋,也不是吃我的醋,是吃别人的醋。”她的眼睛瞄向季轩。 “没那回事,你别胡思乱想。”许士杰说。“我们走吧,你不是说该回饭店冲洗、换衣服了吗?” “ok!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施蓉蓉一手勾许士杰的手,一手勾陈子扬的手。“一起走吧。” “你们先走,”陈子扬说:“我们想在沙滩上散一会儿步。” 施蓉蓉没趣的放开陈子扬的手,改为两手都去勾许士杰的手,撒娇着对他甜笑。“干嘛板着脸?人家已经另有新欢了,你就大方一点,祝福他们嘛。”她轻推许士杰走,一边说:“中国人的感情度量太狭窄了,很不健康……” 子扬牵起季轩的手往海边走,走了几步,季轩就停下来脱掉凉鞋,用手拎着凉鞋,赤脚踩进水里。 子扬也把他的凉鞋脱掉,丢在沙滩上。“把你的鞋放在我的鞋旁边,不然会被海浪冲湿。” 季轩点点头,把她的鞋丢向他的凉鞋旁,没丢准,两只鞋都压到他的凉鞋上,令她觉得怪怪的,好像太亲密了。 海水不热,凉凉的,泡起来很舒服,让季轩有点后悔没带泳衣来。 “你现在看到许士杰有什么感觉?还恨他吗?” 季轩侧头瞥他一眼,再看回前面的海岸线。他们并肩走着,膝盖以下泡在海水里。 她耸耸肩。“我想……我还是生他的气。可是,好像不恨他了。” “如果他想回头,求你原谅他呢?” 她停步,眯起眼睛审视他。“这就是你要我来垦丁的目的吗?” 他文文的笑着。“是的。我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他。” 她挑眉。“如果有呢?” “那我就要努力把你心里的他杀掉。” 她转头,继续往前走,心跳频率加快。 他挡到她面前。“有没有?” “有没有关你什么事?” “关我一辈子的事。”他握住她的一只手轻捏。 她瞅着他怀疑。他又在逗她了吗?“你也许很习惯信口开河,乱开玩笑。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他蹙眉。 “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为了等待你接纳我,为了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几个月来我修心养性,不曾和任何女孩子约会,努力工作,过着和尚般的生活;为了制造和你来垦丁的机会,一再让步,你却还当我是在信口开河,乱开玩笑。”他握紧她的手,显得有点生气。“我要怎么样才能使你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季轩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严肃又激动的样子。她哑口无言,错愕的望着他晶亮的、蕴含着怒气的眼睛。 一个大浪打来,打得她站不稳,幸好子扬抓着她,她才没有跌入水里,不过她还是扑跌到他身上,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头轻撞他肩膀。 “对不起。”她站稳,抬起头来,发现她的脸离他的脸好近,近得她屏息不敢呼吸。 “没关系。”他的瞳仁灿亮如星,放射出令她心悸的目光,那种好似想将她吞噬的目光。 他的头仿佛越来越向她靠近,她感到不安,但是浑身被魔法定住了般,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唇即将碰触到她的唇。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呼吸、有没有在心跳,在这疑梦似真的刹那,她昏眩的感觉自己在融化。 一个孩童笑着跑过他们身边的沙滩,惊醒了季轩的理智。她触电了般的弹跳开来,被淹没她膝盖的海浪打得摇摇晃晃,幸好她很快就站稳。她低下头检视自己被海水打湿的短裤,让披垂的头发掩饰自己臊红的双颊,依稀听到他的叹气声。 天哪!刚才差一点,差一点就被他占便宜了!她居然没想到要推开他或抗拒,这会儿还全身软绵绵的,她是昏了,还是醉了?夕阳晒不昏人的,海风也吹不醉人的,她是怎么了? 他靠近她,她立即警觉的步出水中,拉开与他的距离。“我的裤子湿了,我要回饭店换衣服。”她快步往放凉鞋的地方走去,知觉他跟在她背后。 “我想去游一会儿泳,你愿意等我吗?” 她拾起凉鞋,转身看他。他已经开始在解衬衫的扣子,胸膛逐渐裸露。她无端的害羞起来,低着头说:“我先回饭店好了。”说完她就转身,逃也似的往坡上爬去。 在阶梯的转角,她看回他刚才站的地方,他已经不在那里,而在约十步外的浅水里,背对着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三角泳裤,正在走入海里。 她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半裸的他。不过,她的心慌慌乱乱的,没办法定神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转载整理****** 因为直到行前她还无法决定今晚该穿哪一件衣服,所以季轩把两件小礼服都带来。一件是她大学毕业舞会穿过的,纯白保守的改良式旗袍;另一件是她在普吉岛旅游时买的,有点暴露的白色滚浅粉红色花边的露肩洋装。 两件礼服完全不同的味道。改良式旗袍让她看起来就像个乖乖牌的苗条女生;花边洋装显得较活泼较野性,不仅暴露了她的胸口,也暴露了她的曲线。 她咬着嘴唇,考虑了又考虑。虽然在家里演练过了,也知道自己穿起那两件衣服的效果如何,她还是决定不下该穿哪一件。她不想穿得太暴露,以免有招蜂引蝶之嫌,却也不想穿得像个古板的老处女。 她想起施蓉蓉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睥睨眼光,好像在质疑陈子扬怎么会迷上她这种不怎么样的货色。她因此挺直腰杆,拿起魔术胸罩来换上,再穿上露肩洋装。 镜子里的她看起来青春洋溢,配上今天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肤色,显得健康又自然,并不觉得暴露。蒙魔术胸罩之赐而深陷的乳沟,在纱质的滚边缀饰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引人遐思。 她熟练的把长发编成辫子,然后盘在头上,用几根黑色的发夹固定住,任较短的发丝垂散在额头和脖子,接着再用心的化妆。 等她戴上浅粉红色的耳环,站到穿衣镜前审视自己,感觉自已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她的眼睛炯亮晶莹,仿佛能流转生光。她的眉稍、面颊似乎盈着一股喜气,令她自然而然的桃腮嫣红,嘴角上扬,看起来娇柔妩媚。 她想起她曾在好友彭如芬脸上看到这样的神采,当时如芬正在热恋,不久后就成了叶太太。难道她…… 季轩吓得退后一步,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想法,可是那又好像相当接近事实。 她终究还是陷下去了!明知不该爱上那个情场玩家,明知自己玩不起爱情游戏,她的心依旧无可救药的沉沦。她那该死的心,将她的理智一再一再发出的警告置若罔闻,现在那个冤家已占满她的心,可怜的理智被挤到阴暗的角落,奄奄一息。 也许她该向自己忏悔,在初见到陈子扬那一刻就被他吸引,只是她一直压抑着、掩饰着,不肯承认。而今情苗已茁壮成大树,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再也无法假装她只是在演戏。 她叹口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皱起眉头。 是的,她不看好这段恋情,也许会很甜蜜,但是会很短暂、很伤人。 她深吸一口气,舒展眉头,勉强对自己笑一笑。既然已不克自拔了,何不顺其自然?至少她已有了心理准备,明白这段恋情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不会有结果,那么当恋曲终了时,也就不致心碎。 门铃响起,她的心跳陡地加快,手脚发软的走过去开门,手伸过去要去握门把时,看到自己的手有点抖。 “嗨!”门外穿着西装的家伙帅得不像话,难怪她会被他迷倒。“七点了,我们该下去了。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感觉自己呆呆的,像个仰慕男老师的小女生。 他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看得她窘迫不安,直到他脸上浮现好夸张的笑容,她才暗地舒了一口气。 “季轩,我们不要去了。”他突然收敛笑容。 “为什么?”她紧张的问。 “你太美了,我不想让别人分享你。”他一副认真的模样。 她羞涩的瞟他一眼,边说边走开去。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拿钱包就可以走了。” 她拿起小手袋,转身时差点撞到他。地毯吸去他的足音,她不知道他已来到她身边。 他扶住她,握起她的手按到他左胸上。 “每次我想向你吐露真情的时候,你都当我是胡说八道。大概是老天爷怪我大半辈子都玩世不恭,所以罚我在你面前挫折感这么深。” “关老天爷什么事,是你……” “哈。泵磐獾慕猩打断季轩的话。是施蓉蓉站在季轩敞开的门口打招呼。“该走了,要不要一起下去?” “好。”季轩领先往门口走去。单独跟他待在房间里太危险了,她宁可忍受施蓉蓉的聒噪。 四个人一起进电梯,两个男人谈着明天要讨论的主题,两个女人彼此打量对方。 施蓉蓉穿着一件背部露到腰际、前胸几乎半裸的细肩带黑色礼服。她那白皙、丰满、诱人的酥胸,仿佛在向季轩炫耀:她不需要魔术胸罩,浑然天成就有这种美好的视觉效果。 可是,季轩感觉施蓉蓉的神色不太对。也许是因为她粉底的颜色没选对,使她的脸色显得有点黑,不若她胸前的肌肤那么自然白蜇;也许只是季轩太神经过敏了。但她的直觉意识到施蓉蓉有心事,而且是很沉重的心事,虽然没有愁眉苦脸,似乎专注在听两个男人讲话,可是季轩看得出她心不在焉,仿佛她的心头重担压得她无法轻松。 施蓉蓉会有什么心事?在海滩和她分手时,她还丝毫没有这种迹象。 走入工会包下的夜总会,一开始和人握手寒暄,看施蓉蓉表现得相当正常,季轩就忘了这回事。事实上她忙得很,子扬不断介绍她和别人认识,那得意的神情好似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她记不得那么多人名和面孔,虽然有点烦,但心中却暗喜。他虽然只是介绍她是兄弟软体公司的潘小姐,但别人应该可以从他不时轻扶她的背,或低头跟她讲话的亲昵神情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只是生意上的伙伴。 季轩被许多人的恭维和子扬赞赏的眼神哄得昏昏的,她好像还来不及吃几口东西,自助餐的餐台就被撤掉了;灯光暗了下来,五个乐师就位调整乐器,舞会即将开始。 子扬领季轩回座,他们和许士杰与施蓉蓉共用靠近舞池的一张小圆桌。但施蓉蓉不在,子扬随即又被邻桌的主办人萧语堂拉去讲话,留下季轩不自在的面对许猪八戒。 “季轩,你今晚好美。”许士杰说。 “谢谢。”季轩的眼睛到处看,就是不看他。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他突然握住她的一只手,使她不得不正视他。“看到你和陈子扬在一起我好嫉妒。” “请你放开我的手。”季轩冷冷的睥睨他。 他放开,可是更急切的说: “季轩,你不知道陈子扬有多花!他换女朋友比换牙刷还快,他会毁了你。我一向尊重你,不曾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可是他不同,他会勾引你、诱骗你,等他玩你玩腻了,就会一脚把你踢开,再去找新鲜的,到时候你会后悔莫及。” 她面无表情的瞪着他说: “谢谢你的鸡婆,更谢谢你曾经给我一个教训,教我认识男人的真面目。陈子扬也不曾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我不是未成年的小女孩,我甘心被他勾引、被他诱骗,关你什么事?”她露出笑容。“我们很甜蜜、很快乐。谢谢你抛弃我,我才能接受子扬,享受到真正热恋的滋味。” “你……你……你会后悔的!他会践踏你的清白,然后把你当一只破鞋丢掉!”许士杰激动得眼镜下的鼻翼?动。“季轩,请你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听我的劝,别被他骗了,坚持守住你的最后防线……” 她冷哼打断他的话:“你没有资格讲这种话。曾对我嗤之以鼻、把我丢掉的人是你,想践踏我清白的人也是你……” “我早就知道我错了,”他倾身向前更靠近她。“今晚看到你美得不可思议,我更明白我错得离谱。季轩,让我们重新开始,让我好好补偿你,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始终是爱你的,看到你跟陈子扬在一起,我嫉妒得想揍自己。” 她挑眉睇他。“那你把施蓉蓉置于何地?” “她……”许士杰尴尬的扶了扶眼眼镜。“她只是一个玩伴而已,她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是她主动追我的,我们男人比较冲动,禁不起诱惑。你就当我是误入歧途的浪子,现在我完全悔悟了。季轩,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珍惜你,比以前更爱你,尽快开始计划我们的婚期。”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可笑,缓缓的说:“如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呢?” 他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原谅你这个浪子,如果我成了浪女,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脸色转白。“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故意叹道:“你的警告恐怕来得太迟了。士杰,即使,我已经上过陈子扬的床,甚至怀了他的孩子,你还是会一样的爱我、珍惜我,跟我结婚,把他的孩子视为己出吗?” 他的脸色变得更白,张大了嘴巴,错愕的看着她,迟迟才发出声音:“你在开玩笑吧?你是故意那么说来气我的是不是?嘿嘿,季轩,你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我跟你拍拖了一整年,你根本没让我亲过几次,你才认识陈子扬多久,怎么可能已经上了他的床、怀了他的孩子?” “也许,他能引发我的热情,而你不能。” 许士杰又一次张口结舌。 乐队已经奏起轻柔的音乐,几对男女步入舞池。 季轩正要用眼睛搜寻子扬,他适时的坐回她身边。 “对不起,冷落你了。老萧太紧张,他说他拙于言词,希望我能在明天的研讨会里多帮他担待一些。”他喝口水,发现许士杰以怀有敌意的目光瞪着他。他看向季轩,她却似乎在微笑。他握起季轩的手。“我们去跳舞吧。” “好。”她答应得很爽快。 “失陪一下。”子扬对许士杰一笑,就牵季轩步入舞池。 “你们刚才谈了什么?他怎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子扬轻搂季轩入怀慢舞。 季轩轻笑。“我想想看他说了什么。嗯……他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他会珍惜我,比以前更爱我,尽快开始计划我们的婚期。” “可是你拒绝他,所以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子扬稍微拉开他们上身的距离,以便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告诉他你爱的人是我,所以他想用目光把我杀掉?” 她急忙摇头。“我可没那么说!” 他眯起眼睛质疑。“你一定有提到我,他才会有那种反应。你说了我什么?” 她讪讪道:“我不想说。” “为什么?”他拉开嘴角,愉悦的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说你宁可选择我,我比他好一百倍之类的话。” “没有。” “真的没有?那我猜不出来,只好去问他了。” “不可以!”季轩急得停顿舞步。 “为什么不可以?”他含笑再领她舞动。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那我只好自己猜测啦!反正你一定是利用我来气他,说你爱死我了之类的话,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你,可是我不会说那么恶心的话。” “不管你有没有说得那么恶心,反正你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那样。你不觉得我们该表现得更像一对情侣吗?”他将她搂进怀里,紧得他俩胸贴胸,害她的心跳速度骤然加倍。 “你放开我一点,这样我不能呼吸。”她几乎无法正常的发出声音。 他松开她一点,但仍牢牢拥着她慢舞。“你太紧张了,放松的靠在我身上,我保证你会觉得很舒服。” 既然已经觉悟到自己爱上他了,她也就不再徒然顽抗。她试着放松紧绷的肌肉,向他靠去。的确舒服多了。她不记得她曾经如此安然的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可是,这样的安全感能维持多久呢? “季轩。”他的声音柔得令她骨头酥软。“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到我的办公室时,我出去倒水给你,进来看到你站在窗前,你蓦然回首对我一笑,那时我就有‘众里寻她千百度,伊人原来在这里’的感觉。” 她芳心颤栗,连身体都哆嗦一下。“这是你灌女人迷汤的台词吗?”她仅剩的理智已经不多了,不能再被他哄得神倒魂颠。 他惩罚似的紧抱她一下,再略微松开。“我真想抓起你来打屁股。不,我应该打灌输你错误印象、使你误以为我是个爱情骗子的家伙。”他一手仍搂着她,一手托起她下巴,逼使她看着他。“你听好,我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我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上她了是十四年前,我初恋的女朋友。”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星眸漆亮,但听不出他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你不相信是不是?或许这就是我以前不甘寂寞、滥交女友得到的报应。当我终于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再也控制不了我的热情,不想再跟她玩游戏,想跟她说我爱她时,她却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她迷惘的望着他,宁可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她窝回他怀里。“也许她得过教训,再也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了。” 他们同时看向坐在舞池边的许士杰,他正在跟施蓉蓉碰杯,小圆桌上比刚才多了酒瓶和酒杯。 “他是个傻瓜,”子扬低语。“幸亏他傻,我才有机会拥有你。”他低头亲吻她颈项。 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要在这里这么放肆。”她嗔道。 “你的意思是,等下在没有人的地方,我就可以放肆,是不是?” “不是。”她握拳轻捶他胸膛,感觉自己连耳根都发热;幸好在舞池的微光中,他不可能看到她脸红。她的话的确有语病。 音乐停止。她轻推开他,向座位走去。 到达桌边,他绅士的为她拉开椅子。 “我叫了一瓶酒,来,一起喝。”施蓉蓉斟酒进一个空杯子里。 “我不喝酒,谢谢。”季轩说。 “这种意大利顶级的红葡萄酒香甜甘醇,微酸不涩,我爸爸生前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喝上一、两杯。”施蓉蓉说。“你喝喝看嘛!保证好喝。” 虽然灯光不够亮,季轩看不清楚施蓉蓉的眼睛,但是感觉施蓉蓉好像哭过了。她因此不便拒绝施蓉蓉的好意,拿起酒杯来浅啜一口。甜甜的葡萄味,不辣,真的满好喝的。 “来,来,来!”施蓉蓉举杯邀同桌的另外三个人共饮。“庆祝我们四个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的表情也都错综复杂。 “中国人说相逢自是有缘,”施蓉蓉继续说:“我们四个人的缘分更深。我现任的男友是你前任的男友,你现任的男友是我前任的男友;而你们两个现任的女友,都是对方前任的女友。是不是值得干上几杯?” 第八章 四个人只有施蓉蓉笑得出来,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免尴尬。 施蓉蓉豪爽的先干为敬;陈子扬跟着一笑,举杯就唇;季轩接着浅啜一口;许士杰满不情愿的看了酒杯一下才一饮而尽。 施蓉蓉马上再为许士杰和她自己倒酒。“士杰,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如果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她眼中隐隐闪动泪光,低头喝一大口酒。 许士杰皱拢双眉。“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子扬对季轩使个眼色,推开椅子。“季轩,我们去跳舞吧。” “不、不!等一下!”施蓉蓉急叫道。“我也有话要对你们说。” 季轩和子扬互望一眼,再看回施蓉蓉脸上。 “子扬,我在台湾交过的几个男朋友中,你算是最能包容我、谈话最投机的一个。我就要永远离开台湾,再也不回来了……” “你要回美国吗?”许士杰打断她的话,讶问道。 她没有马上回答,苦笑了一下才说:“我很快就要回去了。” 许士杰的眉头皱得更深。“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施蓉蓉伸出她涂了玫瑰红葱丹的指甲抚平他眉间的皱痕。“今天才决定的,不过我的决心不会改变。先让我跟他们讲几句话,我再跟你慢慢聊。子扬,我们都属于及时行乐型的人,我现在后悔了。也许五年前我就该结婚生子,现在也不至于自食苦果。” “你怎么了?”子扬关心的问。 她惨然一笑。“没怎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仰头把杯里的酒全喝光。 “蓉蓉,”子扬诚挚的说:“你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来帮你想想办法。” 施蓉蓉笑着用她尖尖的指甲轻抚子扬的下巴。“你就是个这么可爱的人,对每个女人都很好,将来你老婆要是个爱吃醋的人,可累了。潘小姐,如果你能收服子扬的心的话,我相信他会是个好老公。我可不可以借他一下,跟他跳支舞?” 季轩赧然。“他又不是我的,你自己跟他说。” 施蓉蓉拉起子扬的手。“只要你不吃醋,我相信他没问题。“士杰,”她笑道:“别用那种当我是红杏出墙的女人的眼光看我。我跟他跳完这支舞后,就整晚都是你的。你们两个也可以去跳舞呀。”她说完,拉子扬下舞池。子扬临去时抛给季轩一个无奈的眼光。 “季轩,”许士杰站起来。“请。” 季轩斜睬他,冷冷的说:“我不想跳。” 他尴尬的僵着。“给点面子嘛,我刚才已经向你认错了,你要我再向你道歉吗?” “不要。你再道歉一百次也没有用。” 这时主办人萧语堂来邀请季轩跳舞,她欣然答应,站起来,抛给许士杰一个冷漠的眼光。 她一边跳舞一边礼貌的和萧语堂交谈,目光还忙着找陈子扬和施蓉蓉。 施蓉蓉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丰满的胸脯紧贴着他胸膛,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而子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 季轩发现自己心里涌起一股酸味,那是醋劲吗?明知他拥抱过许多女人,可是亲眼目睹,心居然还会刺痛。虽然是施蓉蓉主动邀他的,但,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飞来艳福哪有不趁机享受之理?他事业有成,人又长得帅,很容易吸引女人,不管过去或将来,这种艳福一定层出不穷。 她恨恨的用目光刺进他的后脑,诅咒他变丑一点。 她可以想见,在她和他恋爱的期间,他们会很甜蜜。可是甜蜜期能维持多久呢?即使他不去追别的女人,别的女人也会来缠他。施蓉蓉说得对,如果他老婆是个醋坛子,那么日子铁定不好过。 这段恋情才刚刚开始呢,她就已经可以预期必定以悲剧收场,因为她是个信仰结婚是恋爱的终极目标的人;她是个相信情人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她没有那么好的度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施蓉蓉祝福她和子扬,却又不避赚的和子扬亲昵拥舞,到底是何居心? 不过,季轩还是不忍苛责施蓉蓉,因为她在施蓉蓉眼中看到了深沉的悲苦和哀痛。一个像施蓉蓉这样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女,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与萧语堂舞毕,季轩没有回座,直接去洗手间。 她上完厕所出来时,看到施蓉蓉在对镜补口红。 “嗨!”施蓉蓉先跟她打招呼,再转头来看她。“士杰跟我坦承他跟你分手的原因。” 季轩不由得脸红,她只啜了几口酒,镜中她的双颊竟比已豪饮数杯的施蓉蓉还酡红。 “以前的我会觉得你太傻、太古板了,你不玩,少享受了多少乐趣,”施蓉蓉像个大姐姐那样说。她凝视着季轩,叹一口气。“现在的我会懂得欣赏你的坚持和自爱,多么希望我能回到清纯的年纪,重活一次,不要重蹈以前我犯过的所有错误。可惜当我想要学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施小姐,我们虽然今天才认识,但是你说话满坦白的,像个性情中人。”季轩诚挚的说:“我感觉你心中有某种无法释怀的痛。如果你愿意当我是朋友的话,不妨向我倾诉,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我可能无法给你任何实质的帮助,但是你说出来,让你的痛苦有个宣泄的缺口,我相信你的心情就会好些。” 施蓉蓉苦笑,对着镜子看看自己。“有那么明显吗?我的痛苦都写在脸上吗?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要离开了,比较多愁善感。”她再看向季轩。“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愿你拥有幸福美满的未来。”她把手里的口红收进皮包里。“我们出去狂欢吧,把所有的忧愁都抛在脑后。” 她们走出洗手间,乐队正演奏着快节奏的舞曲。音乐很吵,施蓉蓉不由分说的,把许士杰和陈子扬都拉下舞池。他们四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共舞。施蓉蓉十分放得开,舞得相当疯狂放浪,她的肩带几次滑开,险些使她已半裸的酥胸穿帮,令季轩为她担心,同时也有点不悦、不屑她以乳波晃荡来吸引男人的目光。不过,季轩也不得不承认,身材圆润的施蓉蓉肢体柔软,舞得很好看。她感觉自己和施蓉蓉比较起来,太矜持、太放不开,绑手绑脚似的。她试着命令自己的身体放松,随着音乐摇摆,解开捆在她身上那条无形的绳索,效果好像还不错,因为她很快就自子扬的眼中看到他赞赏她舞技的眼光。 舞了将近二十分钟,一首接一首的快舞才结束,大家回座休息,个个都已大汗淋漓。施蓉蓉勤于给大家倒酒,季轩也没多考虑,拿起酒杯就咕噜咕噜的喝酒解渴。 “过瘾、过瘾!”施蓉蓉叫道。一场热舞跳下来,她显得愉快开朗多了。“我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和一群同学去跳舞,你们不知道美国人有多疯、多会闹,花样百出。”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等她止住笑,幽幽叹道:“现在真希望抽几口大麻,好怀念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把酒瓶里最后的酒倒进她的杯里。 “你抽过?”许士杰挑眉问。 “嗯,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摆起那种老学究的脸。你年少轻狂的时候,难道没有做过什么大人不准的事吗?”施蓉蓉接着媚笑着,倾身靠近许士杰。“告诉我,你几岁开始自慰?” 许士杰的脸胀成猪肝色。“你醉了。” “才没有呢!我还要再叫一瓶酒来喝。” 子扬拉起季轩的手,笑道:“我想我们还是去跳舞吧。” 他们两个步入舞池,季轩忍不住问:“你以前交过的女朋友都像她那样吗?” 子扬莞尔。“没有。她喝醉了,否则她平常也不至于如此豪放。其实我跟她约会的期间并不长,大约只有四个月。那段时间我设计电玩遇到瓶颈,觉得自己已经江郎才尽,过得挺颓废的,常常跟她去pub喝酒。她的酒量比我好,常常是她开我的车送我回家。” 季轩冷冷的问:“然后你们就在你家共度良宵?” 他搂紧她一点。“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僵硬?你在嫉妒吗?” 她想推开他,但徒劳无功。 他低头,在她耳边呢哝软语:“你没有必要嫉妒。我承认我跟她发生过关系,但是,我们之间,比较像是可以互相倾吐苦水的朋友。那时我推出的一片电玩被许多同行攻击,他们多半是因为嫉妒我,对我的设计吹毛求疵。我表面上不在乎,其实心里满在意别人的批评。当时施蓉蓉的处境也不太好,她在美国住了十年,因为失恋,染上抽大麻的恶习,被她妈妈押回台湾,要她在她叔叔的凌云电脑公司上班。由于她爸爸生前是出资赞助她叔叔成立公司的大股东,她叔叔也很纵容她,让她一进公司就当业务经理,她的美式风格与对台湾的不熟悉,令她与属下格格不入。她向叔叔抱怨过,她叔叔袒护公司的元老,要她虚心学习。她高中毕业就移民去美国,在台湾几乎没有朋友。她妈妈几年前就已在美国再婚,陪她在台湾住半个月就回美国了。所以她当时很寂寞,需要朋友。” 子扬叹口气。“我们必须浪费整晚的时间来谈她吗?” 季轩看向座位上的施蓉蓉,她已经又叫了一瓶酒,独自在那里喝酒,刚才陪着她的许士杰不知到哪里去了。 “季轩,我们来谈我们自己吧,今天晚上我和七位同行谈过话,他们每个人都恭喜我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们是不是每年看你带不同的女朋友来?明年又会换一个?” “不会。明年不换。”他含笑道。“明年我要带我太太来。”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觉得有点头晕,膝盖发软。她决定选择没听懂。“那先恭喜你了。” 他轻笑。“你是在恭喜你自己吗?” “我干嘛恭喜我自己?” “因为我明年要带来的太太就是你。” 她头皮发麻,背脊一颤,接着全身莫名的燥热起来。“你别做梦,明年我不会再扮演你的女朋友,更别谈扮演你太太。明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演戏,以后就算是伯轩和仲轩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找你帮忙,不会再跟你交换任何条件。” 明知她的心已经陷进爱情的流沙了,还嘴硬,不肯毫不抵抗就无条件投降。想到他不知和多少女人发生过关系,她就有气,很容易拿怒气来武装自己。 “你根本不必演,就真实的做我女朋友,过一阵子,等我们都做好心理准备,跪下来求你的会是我。”他以磁性低沉的语调耳语:“轩轩,你希望我拿什么向你求婚?一束玫瑰?还是一枚钻戒?” 她的脸在发烧。“你也喝醉了,是不是?” “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如果我醉了,是被你的美色迷醉。” “那么,一朝春尽红颜老呢?你就一脚把我踢开?” 他挪出一只手,托起她下巴,要她看他的笑脸。“等你老了,我比你更老,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大了,可以独立了,我就要早早退休,每天与你相看两不厌。” “你好像太入戏了。”她语带淡淡的忧愁,只怕好梦易醒呢。如果她放任自己相信他,不知将来美梦会不会转眼成空、变成恶梦?“要是你忘记了,请容我提醒你,我这趟来垦丁,只是为了扮演你女朋友的角色。等明天观众走掉了、散场了,我就会下戏。回台北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不会再有交集。” 他的眉毛突然纠结起来,微愠道:“你要欺骗你自己到什么时候?如果你对我全无感觉,你会这样依偎着我,与我拥舞吗?” 她张开嘴巴想抗辩,可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 “早在我第一次到你们公司去,发现你根本没告诉你哥哥,你前一天晚上扮演我女朋友的事,仲轩就很有把握的告诉我,我对你不会是一头热。你如果不喜欢我,对我没有一点意思的话,绝对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因为他从你十五岁起,就常常在帮你接拒绝男生的电话,对你很了解。他说你对不喜欢的男生从不心软、从不犹豫不决。你唯一交过的男朋友是许士杰。那个周末你演出失踪记后,仲轩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劝我耐心点,多给你一些时间,等你走出情伤的阴影。我等了你好几个月,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才安排你和我一起来垦丁面对许士杰。” 季轩愣了一下。“难道伯轩和仲轩早就和你串通好,要我去求你接受访问?” “那倒不是。我一直按兵不动,一来是因为我自己一头栽进新的电玩设计里,二来是知道你忙于工作。他们可能以为我对你淡了,大家各忙各的,有好一阵子没有联络。公事上有必要的话,你们都打电话问小陈,不是吗?我只是刚好利用你要我接受访问的机会,逼你陪我来垦丁。” “那么那天我去拜托你的时候,你早就打好算盘了,却一再假惺惺,跟我讨价还价?” 他摇头。“我没有假惺惺,我的确很排斥接受媒体的访问。你知不知道以前施蓉蓉跟我分手的导火线就是因为我不肯接受媒体的访问,她无法谅解?可是我发现我很难拒绝你的要求,加上我妈妈又刚好打电话来,我就趁机和你谈条件。其实你来找我的前一天,萧语堂请我演讲,他告诉我哪些人已经肯定会参加,其中包括许士杰,我就在考虑要如何拐你加入垦丁之旅。” “结果我没答应,你就找我大哥和二哥谈,把我大嫂、二嫂也拖下水,害我开始怀疑二嫂说要陪我来,是不是说说而已。” “你二嫂差点脑震荡,你还怀疑她,你是什么星座的?疑心病这么重。我来猜猜,你是处女座的。” 季轩张大眼睛,点点头。“你对星座很有研究?” “略知皮毛而已。”他顽皮的对她眨眨眼。“想钓女孩子,最好要懂一点手相、面相、星座、血型的特性等,很容易引起她们谈话的兴致。我几乎屡试不爽。” 她不悦的闭紧嘴巴。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喜欢钓女孩子,她只不过是他想钓的马子罢了。 他继续说:“处女座的女人凡事追求完美,容易紧张,无法放松下来享受,没事会胡思乱想,爱操心。她会是个勤劳节俭的好太太,可是她对感情的态度是含蓄保守的,想娶她做老婆,得跟她爱情长跑,因为她受不了没有爱情的性行为。嗯,你的确是个典型的处女座。” 这个人真可怕,令她感觉像没穿衣服那样,被他看光了。 “那你是什么星座?” “我是头脑灵活的双子座,你要不要听听双子座的特性?” “好呀!可是你不能瞎,要照实说。” “我知道,不能对处女座的女人说谎,不然她永远会当你是放羊的孩子。双子座的人反应快,是辩论的高手,他喜欢讨好别人,喜欢活动,会与人一见如故,但也会被人批评生性轻浮。他多才多艺,却样样不精。他不只是肤浅的迷恋女人的美貌,他要追寻的,是能和他共度一生的心灵伴侣。呃……有人说双子座的人对爱情不专一,是个天生的调情高手,其实他只是爱交朋友、受不了寂寞而已。事实上他对感情相当理智,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他选对了人,他是不会考虑结婚的。经过了十几年的寻寻觅觅,现在他飘泊的感情终于寻得归宿,几个月前他就带她去给他的家人看,她是他第一个带回给家人看的女孩,也会是最后一个。他的家人也都赞同他的眼光,频频催促他快点成家。现在你对我够了解了吧?” 她有点晕晕然,很难继续做个清醒的处女座。“听起来双子座和处女座的个性差异很大,很不速配。” “不,不,这样才有互补作用。处女座能使浮动的双子座增加稳定性,而双子座会教处女座放轻松。人生苦短,不必活得太紧张,让自己享受快乐不是罪恶,而是延年益寿的良方。” 他把她的头轻压到他肩上。“轩轩,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他柔语。“抛弃你对我的成见,重新认识我。” 可以吗?她可以信任他吗? 放松的窝在他怀里是如此的舒服,才没多久的时间,她就仿佛上了瘾。要是她决定对他托付真心,结果发现自己错了,届时她该如何自处?恐怕她再也没有勇气碰触感情了。 然而,就像他说的,人生苦短,错过了他,她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看上别的男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轰轰烈烈的谈恋爱。她该等到青春不在,再来大叹芳华虚度呢?还是现在就豁出去豪赌?错了,又如何?大不了是心碎而已。没有勇气去尝试,难道她要永远做爱情的逃兵? “最后一首。”乐师宣布。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暗得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肉眼几乎失去功效,使得轻柔浪漫的音乐更显缠绵。 季轩感觉子扬托起她的脸,感觉他的唇在她眉毛、眼睛、鼻子游移,她的神经变得非常敏锐,同时又迟钝得没有反应。 下一瞬,他的唇覆上她的唇,柔缓的在她唇上一再一再的厮磨。他温暖有力的臂膀同时紧抱她,紧得他们的身体之间毫无空隙。 她不能呼吸了,她需要氧气!她微张开嘴,他温热濡湿的舌却霸道的入侵她口中,与她的舌交缠。她的心在颤抖,她的身体不知从何处窜起一股热流,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流窜到她四肢的神经末梢。 他尝起来有葡萄酒的味道,甘醇甜美。发觉自己在回吻,她直觉的认为自己疯了,可是她管不了自己。她舍不得放弃如此令人兴奋、令人悸动、美妙无比的吮吻,她可以和他这样吻到地老天荒。 天可怜见,他终于让她呼吸,否则她可能可以列入因为贪吻窒息的金氏世界纪录。不过,他的唇没有休息,继续在她脸上巡礼,在她的脸颊、眼皮、鼻尖……处处留下唇印。 她听到一声低吟,搞不清楚到底是他还是她发出的声音。天哪!她快融化了,她是不是该喊“救命”?否则她会深深陷入爱情的流沙里,永世沉沦。 可是,周围全是一对对黑漆漆的、互相依偎着、陶醉在优美情歌里的俪影,她怎能发出噪音,大煞风景?! 子扬又占有她的唇,她能逃走的时机已逝。这一次他更加火辣辣的吻她,热烈的吮吸她口中的蜜汁,温暖的大掌沿着她的脊椎骨慢慢往上探索,迫使他们的身体完全紧贴,纯洁如她也无法佯装不知她察觉到了什么,何况他还在缓缓的厮磨着。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情欲,感觉到全身着了火般燃烧。原来就是这种原始的冲动,使得自古以来的世间男女,对这种床上运动乐此不疲。 “噢!” 这次她确定是他在她耳边发出的低吟声。 “轩轩,我压抑太久了,我快爆炸了!如果你一定要我等到结婚后,那么我们快点结婚吧。” “你疯了!”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模糊。 “是的,我疯了!我爱你爱疯了!我真的很想多给你一些时间来了解我、接受我,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再等下去,我的头发很快就会变白。”他在她耳边柔语着,说话的气息吹得她耳朵好痒,她的心更痒,感觉被他爱着好甜蜜、好幸福。 他亲吻她颈项,继续往下亲吻她裸露的胸口,害她呼吸急促、四肢无力,软绵绵的抱着他。他的舌尖探进她乳沟,她筋酥骨软的吟哦。 发现那可怕的销魂声是自己发出的,她立即警觉的推开他。 “轩……” 乐声停止,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对不起,”他尴尬的对她说:“你自己回座好吗?我需要去上厕所。” 她点点头,面红耳赤的,心知肚明他的需要。男人真是兽性的动物。刚才有那么多人在身边舞动,他居然还会那么饥渴。不过,她不是也被他撩拨得春情勃发,忘了置身何处吗? 太恐怖了!她明明是个矜持保守的好女孩,怎么会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他挑逗得像个放荡的淫妇那样娇吟?为什么许士杰的拥抱亲吻从来就不曾给她那种欲仙欲死、甜蜜得受不了的感觉? 答案只有一个她不爱许士杰。曾经她以为自己爱他,现在冷静的回想,她可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适婚对象,因为她那个时候根本不懂爱情,现在她明白了。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的思想、你的感觉似乎都为了他而存在,你会满心、满脑子不时的想着他。只有他能引发你沉潜的热情。 刚才如果他们是单独在饭店的房间里,只要子扬再稍加引诱,她恐怕无法坚持守身到洞房花烛夜。爱情的力量太可怕了,难怪有那么多女人会在婚前失贞,甚或未婚生子。今晚她最好和子扬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对着镜子摸摸嫣红的脸颊,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来上厕所了。天哪!刚才有几分钟的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被爱情迷得昏昏沉沉、晕头晕脑的。 她走出厕所,看到舞厅里大部分的人都走了,施蓉蓉独自坐在那里喝酒。 “季轩。” 她转头看,许士杰从黑暗的柱子后走出来。 “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她迟疑了一下,才走两步靠近他。他再度隐身到被柱子遮蔽的暗处,她觉得有点不妥。但是,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她无惧的走到他面前。 “你想说什么?”她双手抱胸道:“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抬手抓一把他的头发,显得相当懊恼。“我看到陈子扬吻你,我嫉妒得不得了。季轩,我到现在才明白,我还是深爱着你!” “太迟了。”她冷然道:“是施蓉蓉要回美国了,你才想到要我聊慰你的寂寞吗?” “不,我爱你。今晚看到你和他在一起,那样的明艳美丽,我才知道我有多傻,你本来是我的,是我的!”他忽然抱住她,唇往她唇上压。 季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一下,闻到他浓烈的酒味,感觉他的舌尖想顶开她的唇,她怒火中烧,死紧的闭着嘴唇,集中全力踢他的胫骨。 他哀哀惨叫,蹲下来揉他的小腿。 男厕的门打开,灯光流泻出来,照出了季轩脸上的愤怒,也照出了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许士杰。 “怎么了?”自男厕走出来的子扬问。 季轩愠怒的咬着牙不答。 子扬看看她,再看看许士杰的神色,顿时明白。“需要我再补他一拳吗?” “不必。”她走向座位,子扬跟在她后面。 宽敞的舞厅里只剩三桌客人还没走,施蓉蓉正在把第二瓶酒的最后几滴倒进她的杯子里。 “蓉蓉,你喝太多了。”子扬蹙眉道。 施蓉蓉醉眼微眯,笑盈盈的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在pub里喝醉了,比赛说脏话,你用中文说,我用英文说,隔壁桌的一个老外加入,他竟然用台语说,而我们两个都输给他。” 子扬尴尬的看着季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喝醉过,没有再做那么荒唐的事了。” “那哪能叫荒唐!”蓉蓉对他眨眨眼。“有一次我两个朋友从美国来,你带我们去牛肉场看脱衣舞。” 子扬更加的面红耳赤,焦急的看着季轩说:“我也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是蓉蓉说要带他们去那种地方,我才向小陈打听!” 季轩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心中燃起一簇怒火。又是一个龌龊的男人!他绝对比许士杰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糟!男人,全是一丘之貉! “蓉蓉,你醉了,该回房间休息了。晚安。”子扬去牵季轩的手,她闪开,去拿她的小皮包。 “thenightisstillyoung。”蓉蓉说。“我要去海边看星星。士杰,”她叫唤刚刚走近、显得有点畏缩的许士杰。“我们去看星星,享受一个浪漫的夜晚。”她站起来,身体略微摇晃。 “你有点醉了,我看你还是回房间休息的好。”子扬说。 蓉蓉笑道:“我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跟她回房间‘休息’,”她指向季轩,再笑着说:“子扬,你真坏,小心遭到报应。” 换季轩面红耳赤。她是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了。但是被施蓉蓉那么一说,她还能表示要回房间吗?人家会真以为她猴急着要做什么。 “难得来垦丁,我也想去海边看星星。”她说。她要避免单独面对子扬,免得又意乱情迷。她必须好好的想一想,和一个有精采荒唐史的男人谈恋爱,到底是否明智。 “好呀、好呀!走呀!”施蓉蓉像个孩子那样兴高采烈的拍手。“我最喜欢热闹了,人越多越好!”她挽起许士杰的手,往门口走去。许士杰的脚有点跛,不过不知情的人可能看不出来。 子扬要拉季轩的手,她甩开,他的手伸得更长,想捕捉她的手。碍于许士杰就走在他们面前,她不好动作太大,引人注意,三番两次摆脱不了子扬的手,就让他俘掳算了。可是,她的手和她的表情一样僵硬!没给他好脸色。 第九章 晴朗的白天照理说该有个满天星斗的夜空,事实却不然。虽然也有星光,也有皓月,它们却羞答答似的,不时躲入云层。白天看起来清凉怡人的海面,此时黑黝黝的,有一种神秘诡异的氛围,许是台风接近的关系,海风颇强,天上的乌云飘动得好快。 施蓉蓉没有走多远就拉着许士杰坐到沙滩上。子扬牵着季轩继续走,走了一小段路,季轩就甩开他的手。 他叹口气。“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远望在天际闪烁的一颗星星,默默不语,径自走着。鞋跟陷在沙地里不好走,她早就把高跟鞋拎在手里。 “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常常喝醉酒、常常说脏话的人。其实我这辈子喝醉酒的次数寥寥可数,五个手指头都扳不完。我说脏话则是远在国中时代的事,那时候跟几个同学鬼混,学抽烟、打撞球,幼稚的以为敢讲脏话才有男子气概。” 她还是不搭腔,心里乱纷纷的,恼人的涛声吵得她不能思考。 “我也不是没事就跑去看脱衣舞的人,除了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看过两次之外,我在台湾只看过施蓉蓉讲的那一次,那还是陪他们去看的,真的,” “反正你平常就看多了。”她忍不住嘟哝。 “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去,不肯看他。 他挡到她面前,不让她继续走。午夜的海边,只听得到规律的海浪汹涌的声音;阴暗的沙滩上,只依稀看得到远处有几个在慢慢移动的黑影。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双漆黑澄亮的眸子照照灿然如星。那炯炯的眼神逼视着她,不准她把目光挪开。明明是她生他的气,却在他的眸中看到火气。平常都温柔的微笑着的眼神,这会儿蕴含了不满的控诉。 “你到底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咬着下唇,觉得她的肠子全绞在一起。“卑鄙、下流、没水准、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大吵一架也好,她就不必再矛盾、不必再挣扎。 他面无表情,凉凉淡淡的问:“还有吗?只是这样?不要客气,要骂就一次骂个够。” 她张开嘴巴,可是吐不出更多新词汇。她一向拙于骂人,先天缺少泼妇骂街的本领,后天亦缺乏这种训练。平常虽然常和哥哥们拌嘴,但未及“骂”的程度。 她闷闷的闭上嘴巴,想走开,腰却被他搂住。“放开我。” “我卑鄙、下流、没水准、花心,现在见了这个就爱上这个。”他的唇欺压上她的唇,她真的想骂他了,唇一张,他强盗般的舌竟长驱直入,惩罚似的,蛮横粗鲁的吻她,吻得那么热烈、那么火辣、那么理直气壮。她突然顿悟方才他眸中的控诉——他付出真心,却遭她践踏。 她的心不由得颤抖起来。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她如果相信他,也对他付出真心,结果却发现他当她是玩物,那她恐怕会活不下去! 他释放她的唇,让他俩能够呼吸。他的鼻子摩挲着她鼻子,他们的鼻息混在一起。他随即又吻她,这次是温柔的、缠绵的,执意要挑逗她,执意要融化她的吮吻。她的唇舌不知不觉的回应,她的手臂不知不觉的围绕他脖子,她从来不晓得自己是个这么热情的女人,她浑身暖烘烘的,像有把火在烧,又像踏在云端上轻飘飘的。 他的唇离开了,她仍闭着眼睛在回味。 “你不踢我这个卑鄙、下流、花心的家伙一脚吗?”他低沉的语调含着戏谵的意味。 她原本还迷迷庚傅模没有回过神来,迟钝的过了两秒钟才听明白他在讲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恨! 她踢他一脚,和踢许士杰同样的地方。可是她打着赤脚,没有鞋跟做武器,浑身又还软绵绵的,尚未恢复力气,这一脚踢得太轻,不像是在出气,倒像是在发娇嗔撒娇。 他却夸张的“哎哟”往沙滩上倒,还拉着她倒下去,往地上一滚,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她握起粉拳捶他,双脚乱踢着挣扎。 他抓住她的双手,双腿也抵制住她的双腿。“轩轩,”他以凝注全副感情的眼神看她!害她又筋酥骨软,芳心莫名的颤栗。“我承认我以前不是个顶高尚的人,可是认识你之后,我就活得像个圣人,除了工作之外,就是想你。我飘泊的感情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以后再也不会花心,再也不必寻觅了。”他轻笑道:“以后我只会对你一个人下流。” 语调轻佻,这个吻却是个恳求她信任他、爱他的深情之吻。如果她对他的感情仍有疑虑的话,这个吻已将之化解,连她的魂魄也被他吻出了理智。在他的大掌抚触她胸部时,她压根儿没想到要躲,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任凭他顽皮的唇舌舔逗她耳垂、脖子。在他的手指探进她领口、抚弄她敏感的乳蕾时,她嘤咛吟哦,他又吻住她的唇。 她没有办法承受这么多,昨天他还只是个与陌生人差不多的熟人而已,今天就成了她有生以来最亲密的人。可是,她就是拒绝不了他。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踢许士杰,但却躲不了陈子扬的吻。或许她根本不想躲,或许她想尝尝被情欲焚烧的滋味,或许她有点醉了,神智不清。 然而,当他用脚顶开她的双腿,亢奋的与她贴偎、与她厮磨时,她还是害怕得颤栗。她挣开他的唇,推开他。“不要。”她的声音软弱,却透着坚定。 他呻吟一声,滚开去,趴在沙地上。 季轩也无声的呻吟。天哪!她不敢相信,早上出门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来呢,到现在才十几个小时,她的生命居然起了剧变,居然和这个她一直想避而远之的家伙亲密到这种地步!居然一次又一次被他亲吻而毫不抵抗,甚至还回吻! 她是哪一根筋不对了?还是哪一条神经线秀逗了?糊里糊涂的被他迷得魂不附体。 她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她的手和小腿也沾了沙子。把自己大致弄干净后,她摸摸脸,摸掉几粒沙子,摸到自己被吻肿的嘴唇,不由得回想起刚才的香艳刺激,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他终于有了动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她低头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丢到地上的白色高跟凉鞋,讪讪的不想和他的眼神碰上。“该回去了。”她低声轻语,很难假装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春梦。 “好。”他拍一下裤子,便把双手收进裤袋里,好像想防止他的双手不规矩。 他们默默的转头往回走,感觉风更强劲了,浪头掀得比刚才还高,细细的雨丝稀稀疏疏的洒落。 季轩和他保持一公尺的距离,但仍无法忽视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强烈吸引力。 “为什么……”她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问。“你那么久的时间不来找我,怎么会突然这样……心血来潮?谁知道你的热潮维持得了多久。” 他靠近她,边走边说:“我知道,会维持一辈子。我说过,你演出失踪记后,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忘记被许士杰伤害的痛苦;同时,我也投入新电玩的设计,不想分心。我最大的毛病就是一专心工作就不想与外界接触,以前我烦躁的时候连电话线都拔掉,烟一支接一支的抽,一天十几二十个小时都在绞尽脑汁,倦极了就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 她讶道:“那样太伤身体了,你干嘛那么拼命?” 他微笑。“我刚成立工作室那一年的确那么拼命,急于想做出一些成绩来,结果我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身体也搞坏了,连续咳嗽了两个多月。” 她蹙眉,软性的白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笑笑。“我现在不是很健康吗?” 她挑眉瞅他。“是你第几号女朋友的功劳?” 他莞尔。“是我妈的功劳。她强迫我戒烟,逼我每天陪她走走路,不准我整天坐在电脑前面,要求我三餐要定时。她陪我住了两个月,那两个月是我自从高中毕业以来,生活最规律的两个月,也因此养成了走路的习惯。” 她摇摇头。“可见你这个人多糟糕,平常生活多不规律,还要七十几岁的老人家为你操烦。” “现在我的生活已经相当规律了,每天工作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她又摇头。“你是个工作狂。” “现在你明白我是工作狂,不是色情狂了吧?等我结婚后,我打算再雇用几个年轻人,把一些东西交给他们做,我要多留一些时间给我老婆和孩子。” 她看着前方,轻声说:“你老婆一定很没安全感。” “为什么?你担心我会拈花惹草?” “我可没说是我。”她把头转开,希望银色的月光没有照出她脸上的绯红。 他轻笑。“不是你是谁呢?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人选,难道你很习惯在沙滩上随便跟男人亲热?” “你,讨厌!”她嘟着嘴,用脚踢他。 他笑着闪躲,她追着踢他。“嘴巴说讨厌,其实心里喜欢得很呢!” “讨厌!讨厌!讨厌!”她连连踢他,可惜都落空,反倒被他从背后抱住。 她扭动着挣扎,他在她身边低喃:“我保证我一定会做个忠实的丈夫。明天就跟我去桃园见你未来的公婆吧。” “不要。”她挣脱他,害羞的跑开,差点踩到许士杰的黑色西裤。他躺在沙滩上打呼呢。雨丝由稀疏转为绵密,也没打醒他。她努了努嘴,轻轻踢他。“喂,下雨了,你在这里睡觉会感冒。” 子扬来到她背后,在她耳边说:“这家伙才是你真正讨厌的人。连一个讨厌的人你都会关心他,可见你很有母性,会是个好妈妈。” 她踩子扬的皮鞋,明知打赤脚踩不痛他,只是带着警告意味。“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施蓉蓉呢?” 地上有施蓉蓉的高跟鞋。 她跟子扬四下看看,都没看到施蓉蓉。子扬蹲下来摇许士杰,用力摇了几下才把睡眼惺忪的许士杰摇醒。 “蓉蓉呢?”子扬问。 “不知道。”许士杰坐起来,可能因为喝醉了,讲话有点大舌头。“她疯了,她说要去游泳,我不理她。” 季轩看向大海,浪头一个比一个高,极目所见,看不到任何人在游泳。她心里发毛。“她不可能真的去游泳吧?她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呢。” 子扬皱起眉头。“她有时候是挺疯狂的。不过,她的水性很好。她说她大学的时候,暑假打工教华侨小朋友游泳。可是,现在在退潮,浪又这么大,她恐怕会被海水冲得很远。” “我要回饭店睡觉了。”许士杰动作迟缓的站起来。 “你不能丢下蓉蓉不管!”季轩怒叫道。此时醉酒、自私的许士杰,与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斯文、体贴的许士杰相去甚远。 “她说不定已经回饭店了。”许士杰说。 “可是她的鞋子在这里。”季轩说。 “说不定她真的回饭店了。”子扬说。他的眼睛还继续在海面上逡巡。“看不到有人在游泳,我们现在只能祈祷,她因为下雨就先回饭店了。我们回饭店找她看看。” 子扬拎起施蓉蓉的鞋子,三个人一起回饭店。没找到施蓉蓉,在柜台值班的先生说没有看到他们所形容的女人进来。 “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季轩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深怕一语成忏。 “雨越来越大,她刚才如果在游泳,现在也该回来了。”子扬凝重的说。 “啊,”许士杰这时才显得清醒了些。“她……她刚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什么?”子扬问。 “她说……”许士杰搔搔头,努力回想。“她说她对不起我,她不是故意的……她还说什么人生苦多于乐,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之类的话。” 季轩倒抽一口气!她张大眼睛,看向子扬,他和她交换一个“大事不妙”的目光。 “我们再去海边找找看。”子扬说。 他交代柜台的先生,如果看到施蓉蓉回来的话,就请她打手机给他。然后他再向饭店借雨伞和手电筒。 三个人各撑着一把伞、拿着一支手电筒,回到海滩去找寻施蓉蓉。他们分散开来,用手电筒几乎照遍了附近的海滩,同时大声呼唤施蓉蓉的名字,可是全无所获。 雨势不小,海风沁凉,完全赶走白天的暑热。季轩发现自己在颤抖,倒不是因为冷,气温没有低到冷的地步,而是因为害怕,害怕施蓉蓉真的出事了。 他们在海边找了约半个钟头,再到杳无人迹的街上去找。回到饭店时,三个人的衣服都湿了,施蓉蓉仍然行踪成谜。 他们再分头找一遍饭店的餐厅、酒吧、泳池、健身房等地方。季轩打开每一间公共女厕的门查看,心惊胆战的,好希望子扬能在身边陪伴她。 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最后他们只好报警。 那本是季轩有生以来最甜蜜的一夜,没想到竟然变成最难捱的一夜。 警察姗姗来迟,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后就走了。夜半时分,又下着雨,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施蓉蓉才失踪三个小时而已,还算不上是失踪人口。 许士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扬拉起季轩。“我送你回房间。” “我睡不着。”她抱着手臂,直觉的认为施蓉蓉凶多吉少。 “你看起来累坏了,需要休息一下。”子扬不由分说的揽着她去柜台拿钥匙,再去搭电梯。 “你想施蓉蓉会不会……”季轩没说完就打了个哆嗦。 子扬沉重的叹气。“我不敢想。希望奇迹出现,她只是喝醉了,不知道在哪里睡觉。我甚至希望她是恶作剧,故意躲起来让我们找不到。” “你不觉得她今天晚上有点奇怪吗?我对她虽然不了解,可是也看得出她有心事,想借酒消愁。你想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季轩焦虑的看着子扬。 他的两道眉挤到一块儿。“我们第一次回饭店找不到她的时候,我就担心她也许是自杀。她是个比较情绪化的ab型,今晚她的情绪尤其不稳定。我本来以为她可能跟许士杰闹得不太愉悦,可是看情形又不像。许士杰并没有愧疚的样子,他还认为施蓉蓉可能故意躲起来。” “我回想今天晚上在厕所遇见她时,她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季轩忧心忡忡道。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希望重活一次,不要重蹈以前的错误。她还说:‘可惜当我想学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当时我就觉得她一定有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我劝她把她的痛苦说出来,她说她只是要离开了,比较多愁善感。” 子扬摸摸下巴寻思。“她要离开……季轩,你回想看看,她跟我们敬酒的时候说,她要永远离开台湾,再也不回来了。” 季轩点头。“然后许士杰很诧异的样子,问她是不是要回美国。”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她很快就要回去了,她今天才做这个决定,然后她就祝福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接着她跟你跳舞。她跟你跳舞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子扬按着电梯门,让季轩先走出电梯。“她跟我谈她高中时的初恋情人,还有那个使她心碎得由美国回台湾的薄情郎tom。”他耸耸肩膀。“总之,她只是在怀旧。” “平常她也喜欢怀旧吗?” 子扬摇头。“她有美国人的习性,平常很少谈她自己的私事,ab型的人有心事也鲜少对别人说,只有喝酒或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才会卸下女强人的面具。你今天看到的她,并非平常冷静犀利的她。” 他把钥匙插入门锁,为季轩开门。 “你想……”季轩憋着气说:“她说要永远离开台湾,会不会是指要去天国,而不是美国?”她还没完全说完就打了个寒颤。 子扬黯然叹气。“有这种可能。外头雨那么大,我们现在所能为她做的只有祈祷,等到天亮了再去找她。你的脸色苍白,一定很累了,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觉得由心里至脚底真冷起来。这个时候她不想独处,闭上眼睛,她恐怕会不断的想象施蓉蓉与汹涌的海水挣扎的可怕景象。“我……我有点怕。”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子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必须以这样的眼光向他撒娇。 他温柔的睇视着她。“你要我陪你吗?” 她忙不迭的点头,眸中充满感激。 他用手指耙一下头发。“我想,我们先分别洗个澡,把湿衣服换掉,换轻松一点的睡衣,我再来陪你。” “好。”她依依不舍的看着他,发现跟他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 他抚摸她脸颊,啄一下她的唇。“我等下就来陪你,不会太久。你门要关好。”说完他就走开。 季轩关上门,摸着被他亲过的唇,走向浴室。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和子扬由生疏转为亲密,却因施蓉蓉的酒醉失踪,教人为她担心,而成为最长的一夜。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大概也不会忘记今晚的奇遇。 再过十年,她的人生是什么情景?她和子扬会是育有一对儿女的标准夫妻?还是各自婚嫁? 她用温水洗头洗澡,希望冲去一身的疲劳,然后再泡进浴缸里,放松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就在她将睡着之际,被门铃声惊醒。 她跳起来,裹上饭店的浴巾就去开门。 子扬站在门口,沐浴过后的他,看起来比刚刚有精神。他灼灼的盯着她看。“你邀请我来陪你,又故意穿这样来引诱我,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季轩顿时清醒,羞得直想挖个地洞躲进去。“没有、没有!”她急声道。“我差点在浴室里睡着了,你……我……”她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他总有令她紧张的本事,每次他的勾魂眼一对她绽放热情,她就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你坐一下,我去换衣服!” 她转身,把湿漉漉的长发拢到脑后,没想到身上的浴巾竟然往下溜,她慌忙抓住浴巾,但恐怕整个背部都被人偷瞧见了。 他的呻吟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逃命也似的奔进浴室,镜子照出她红咚咚的脸蛋。她手抚胸口,好怕心脏会跳出来。 再看浴室的门口一眼,确定上锁了,她才松掉浴巾,再用浴巾擦头发,同时调匀自己的呼吸,稳定自己的心跳。他非得拿那种想把她吃掉的目光看她吗?她请他来陪她,是不是引狼入室?可是一想到施蓉蓉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她又真的很害怕。 她丢下浴巾想穿衣服,这才发现糟了!刚才累得迷迷糊糊的,她直接走进浴室洗澡,根本没准备衣服。而被雨淋湿的衣服扔在浴室的地上,已经湿透了。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半湿的浴巾包回身上。浴巾就那么大而已,包得了肩膀就包不了大腿。试了几次,她还是决定像刚才那样露出肩膀,免得露出臀部。 如她所料,那对亮澄澄的眼睛又滴溜溜的看得她呼吸困难,他脸上那抹坏坏的、鬼鬼的、贼贼的、自以为洞悉她心意的笑容,令她窘迫得手足无措。糗呆了! “我……我忘了拿衣服换!”她急走到她的旅行袋前,不敢看他,却很清楚他正大大方方的、目不转睛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她已经尽可能把浴巾裹得很紧很牢了,老天爷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她的玩笑。 她的手有点抖,匆匆拿了内裤和睡衣就返回浴室。 锁上浴室的门她才松一口气,虚脱似的靠在浴室的门上休息了足足一分钟才换衣服。 可是,又糟了!匆忙之间她忘了拿胸罩。她平常睡觉都不穿胸罩的,很自然的只拿睡衣和内裤来换。然而,此时非平时,外面有只虎视眈眈的色狼呀! 她能怎么办?再出去拿胸罩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那不是更显暧昧吗? 她无奈的穿上及膝的粉红色睡衣,好希望胸前的kitty贴布能突然变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晚整理行李的时候,她考虑到饭店有冷气,没有带露肩的那件睡衣来,否则要是穿那件较性感的睡衣出去见他,一定又会被他指控是故意引诱他。 身上的睡衣虽不透明,也不贴身,可是还是隐约看得出她乳房的形状。失去了胸罩的撑托,她的乳房恐怕比完全扁平的太平公主好不了多少。他要是不满意,也没办法了。他喜欢她这种纤瘦型的话,就得接受她身上的每个地方肉都不多的事实。 她吸口气,走出浴室,看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用枕头垫着,在看电视,床罩已掀起。她又紧张了。 他微笑着,拍拍他旁边的床,更令她如惊弓之鸟。“我帮你把枕头拍松了。” “我……我还不想睡。”她走向和电视平行的梳妆台,拿她带来的折叠式小吹风机吹头发。 他下床,自她手里拿走吹风机。“我帮你吹。” 他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撩弄起她的头发来。季轩连个男美发师都没碰过,当然不习惯男人“玩”她的头发。“我自己来就好。” 他不让她抢回吹风机。“古人有画眉之乐,那可能需要一点技巧,否则会画成毛毛虫。在下虽不才,至少能有吹发之乐。” 她被他做作的腔调逗笑,心情也因此放轻松了些。“吹风机别拿得太近,别把我的头发烧焦。” “是,遵命。”他还真的小心的、轻柔的拨弄她的头发,尽职的做个临时美发师。也幸亏她又长又直的头发很简单,不需特殊的技巧,只需吹干就好。 “好了,可以了。”她拿起梳子来梳几下,放下梳子时看到镜子里站在她背后的他,不禁脸红,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下次你需要吹头发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好了,我们可以上床了。”他笑着牵她的手。 她骇然大惊。“不要!” 他抱住她,不让她挣扎,笑道:“不要会错意,只是上床休息而已,我是很想做你心里在想的事,可是不是现在,不是在我们两个都累得要死,施蓉蓉又行踪不明的时候。” 他的话令她安心多了。可是,什么话嘛!她心里在想的事?她张嘴想反驳,又怕越描越黑,只好闲嘴,半推半就的让他送上床。 第十章 “你想,施蓉蓉……” “不准想。你必须睡一下。” 季轩嘀嘴。“人家睡不着嘛。” “睡不着明天就会变成一只丑丑的熊猫。” 他这句话满管用的,不过她还是回嘴:“现在就已经是明天了。” “是呀,”子扬看着手表说:“再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多少睡一下吧。”他张开左臂搁在床头板上,对她拍拍他的左肩。“过来。” “干嘛?”在床上和他靠得太近,实在危险。 “我的肩膀借你做枕头。” 换成平常,她会拒绝。可是她从小就怕看恐怖片,却又爱看,总是躲在三个哥哥中的某一个背后看。她怕她一闭上眼睛,丰富的想象力会模拟施蓉蓉现在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而把自己吓得冷汗直流,所以就乖乖的把屁股挪过去一点,窝进他怀里。 “你要唱催眠曲给我听吗?”她打趣道,心里还是谢谢他肯牺牲睡眠来陪她,否则她现在如果孤单一人的话,一定很惶恐。 他轻笑。“我这个破锣嗓子一开唱,你还睡得着吗?” “你太贬低你自己了吧?你的声音满好听的,唱歌应该也不难听。”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唱歌的确不是我的专长,我的音色尚可,可是常常走音,天生缺乏音乐细胞。我电玩里的音乐、音效,都是交给一个朋友的公司承包。好了,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我眼睛闭不起来。” “为什么?”他讶异的看她。 她微笑。“我妈说我小时候她叫我睡觉,我都说眼睛闭不起来,因为我哥哥们喜欢说鬼故事吓我,我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 “你现在这么大了,还需要妈妈哄你睡觉吗?” “当然不需要。我通常看点书、听轻柔的音乐睡觉。不过,今晚出了那么多事,又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心虚的越讲越小声,感觉自己好幼稚。 “所以你需要我哄你睡觉?ok,没问题,我们就从晚安吻开始吧。” “不要!”她讪讪的把他的嘴巴推开。“色狼,今天晚上给你亲那么多次了,还亲不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他亲吻她颈项,害她起鸡皮疙瘩。 “别闹了,你不是要我休息吗?”她舍不得离开他安全温暖的怀抱,又怕他太热情。 “好吧,反正来日方长。”他规矩的坐好。“那我该如何使你睡着?” “我忘了带本枯燥的书来。” “简单!给你看枯燥的节目不就得了。”他打开电视转台,转到一口在介绍考古学家如何使古物出土的节目。的确枯燥,她的眼睛很快就不知不觉的闭了起来。 ***.转载整理****** 听到铃声,季轩想按下闹钟,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却没摸到闹钟,铃声又响了一次。 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旁边还躺了一个男人。她差点尖叫,幸好从男人的侧脸认出他是陈子扬,她骇异的心才安定下来。这一吓,也把她吓清醒了。 铃声又响,是门铃声。她急匆匆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头发乱糟糟、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差没打领带,衬衫又皱巴巴的许士杰。他后面跟着一个警察。 许士杰眨眨他好像也才刚睡醒的眼睛说:“你知道陈子扬在哪里吗?警察说刚刚在海滩上发现一具漂上岸的女尸,因为我们昨天报案说施蓉蓉失踪了,他请我们去指认看看是不是她。”他苍白的脸色透露了内心的惧怕。 “噢!”季轩低呼,她的眼眶发热,好希望那具女尸与施蓉蓉无关。“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起来。” 她快步走回床边,摇摇子扬。他微微张开眼睛,看到她,给她一个慵懒的微笑,又闭上眼睛。 “子扬,赶快起床!警察在门外等着,海滩上发现一具女尸……” 他倏地张开眼睛,马上坐起来,抓一下头发。 “许士杰在外面等你一起去指认。” “喔,好,我马上去。”他下床,走进浴室,没有关门。 “我也一起去。”季轩扬声说。 “你不要去。”他自浴室回答。“你去看了,恐怕晚上又不敢睡。情形如何我会打手机给你。” 结果海滩上的女尸果然是施蓉蓉。季轩一直没敢去看施蓉蓉最后的容颜,子扬也不让她去看。他们没有参加那天早上的研讨会,等检察官验尸、确定死者的身份后,许士杰、陈子扬、潘季轩等一起整理施蓉蓉的遗物。 施蓉蓉在台湾的亲戚只有她叔叔,不巧她叔叔和婶婶去英国探视他们在那里念书的儿子。由于是礼拜天,凌云电脑公司里没人上班,许士杰与陈子扬分别打了几个电话,才终于联络上施蓉蓉的秘书,秘书打电话到美国去给施蓉蓉的妈妈。伤心的母亲希望先将蓉蓉的尸体冰冻,等她赶回台湾,见过女儿的最后一面再将之火葬。 检察官确定没有他杀之嫌,但是想理清施蓉蓉是不幸溺毙,还是有意自杀。从她朋友的口中听来,她临死之前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 施蓉蓉的笔记型电脑以密码锁着,子扬花了一点时间将之解码。他们和检察官一起浏览蓉蓉的电子信箱,结果发现最近她和一个在美国的朋友以英文互通了几封信。从信中得知,上周施蓉蓉去了趟美国,匆匆待了三天,除了请这位朋友为她抽血检验之外,她没有特殊的目的,只是和她妈妈逛街、聊天,到渔人码头吃海鲜。 她友人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昨天下午发出,通知她她得了爱滋病,劝她到美国治疗。众人看了皆骇然,尤其是许士杰,他那转瞬间变得没有血色的脸,仿佛刚刚被判死刑。曾和施蓉蓉有过肌肤之亲的陈子扬,脸色亦变得惨淡。 季轩心悸的想:说不定陈子扬已经被施蓉蓉传染了,昨天他一再亲她,可能已经传染给她,她霎时愤怒得想掐死他。 “看来她可能因为获悉得到爱滋而自杀。”检察官说,他接着点阅一封施蓉蓉未寄出的信。 原来那封信即是施蓉蓉的遗书。 给所有关心我的人: 此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我终于懂这句话的意思。被tom伤害后,我几乎成了一个来者不拒的烂女人,得到这种报应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太懦弱,没有勇气面对身心的折磨,没有勇气痛苦的活下去,不如选择潇洒的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妈妈和几个我不想点名的朋友,请你们原谅我。 蓉蓉绝笔 许士杰颓丧的坐到床上,低头掩面痛哭。 季轩第一次亲眼看到男人这样失控的当众哭出声。她心里明白,许士杰不是在为施蓉蓉的死哭,而是为他自己可能被传染爱滋病而哭。她当然同情他,他其实并不是个太坏的男人,她相信他也曾真心和她交往,对她付出感情过。也许是他们没有缘分,直到昨天,她才确定她没有爱过他,以前只是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理想的对象。如果她曾爱他,像她爱陈子扬这样,那么她势必拒绝不了他的求欢,乐意和他亲热。 陈子扬仍站在检察官后面,但是他的眼睛没有随着萤幕内容的变更而转动。他在发楞。 季轩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呆滞失神的模样,好似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纵使他的神态堪怜,她还是咬牙切齿的,想奋力捶他几拳泄愤。 夜路走多了,难保不会碰上鬼。自承是来者不拒的烂女人施蓉蓉就是最好的写照。可以想见,她被tom伤害后,以吸毒麻痹自己,虽然被她妈妈送回台湾,远离吸毒的环境,但是她并没有自情伤中解脱,而以性生活靡烂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台湾有几位出过写真集的女郎,就是因为感情曾受过创伤,而不再爱惜自己,以从前只供情郎独赏的美丽胴体公诸于众的方式,来报复负心人。 季轩绝对相信施蓉蓉的本性善良,她大方的祝福子扬和季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像个大姐姐那样给季轩善意的规劝,这些就足以弥补她那些乖戾刺耳的言词。在感染了爱滋后,她彻底的醒悟反悔了,希望她能重活一次,不再犯那些轻狂放荡的错,奈何悔悟无济于事,她又没有与爱滋搏斗的勇气,最后选择以自杀赎罪。 感情对一个人的伤害居然会这么大!它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与生活,甚至生命。世间男女焉能不慎? 痛哭流涕的许士杰想必是恨施蓉蓉的,舞会时施蓉蓉曾经请士杰原谅她,但是她如果将爱滋传染给他,使他的性命难保,他又岂能轻易原谅她? 一个像他这样留美拿到学位的青年才俊,事业上已略有成就,正处于人生最辉煌的时代,却骤然落入爱滋的阴影中,不啻是从天堂坠入地狱,教他情何以堪!连季轩都想为他一掬同情之泪。 怪只怪他半年前抛弃不肯在婚前偷尝禁果的季轩,转而投向能满足他下半身需求的施蓉蓉,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呀!换成是季轩的话,想必也会捶胸顿足。 情欲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和子扬亲吻、拥抱、厮磨后,季轩已经了解到它的力量沛然莫之能御。听说男人的性冲动比女人更甚,那么缺乏自制力的人会向它投降,寻求性伴侣或嫖妓,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她还是以为,情与欲应该是不可分割的。至少对她来说,有了情才会产生欲。爱上一个人,有了感情的基础,才可能接受亲密的行为。 一个女人如果生冷不忌,和张三李四都可以来上一腿,那是作践自己,而不是施蓉蓉所谓的及时行乐。而一个男人如果任凭自己的性欲横流,纵情于感官的享乐,那与没有理性的动物何异? 兹所以会有这种廿世纪的黑死病--爱滋的存在,是不是正是上苍对性行为随便者的惩罚? 季轩恨过许士杰,骂过他是猪八戒,现在她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对他只有无限的怜悯。他在施蓉蓉自杀之前就已经后悔和季轩分手,想和她重续前缘。她不答应,他甚至还强吻她,令她对他更加厌恶。但是如今他落到这样的下场,很可能感染了爱滋,却是她不乐见的。 她不知道除了施蓉蓉之外,他是否碰过别的女人。即使是,老天爷对他也未免太苛了吧。一个从小学业优异,念一流学校,又取得洋学位的社会菁英,本该前程似锦的,就因一念之差,向性欲投降,结果致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惨境。 如果说许士杰的处境堪怜,同样和施蓉蓉发生过关系,同样可能感染爱滋病的陈子扬,在季轩看来,并不值得同情。他被称之为“大众情人”、“美女杀手”,她相信他并非浪得虚名。他玩过的女人一定比许士杰多,他如果感染爱滋,可谓咎由自取。 他说他自从认识她后,已经做了几个月和尚;他宣称她会是他最后一个女朋友;他说她就是他“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佳人。她如果够理智的话,实在不该轻易相信他,应该观察他一段时间才释出感情。可惜她已经陷入爱情的泥淖,抽身不得,感情用事的任由他亲吻,种下了她可能也被传染爱滋的祸因。 最倒霉的人就是她。她一向自律甚严、洁身自爱,昨天竟然糊里糊涂的意志不坚,拒绝不了子扬的引诱,和他忘情深吻。如果她因此得了爱滋,一定死不瞑目,要向阎罗王喊冤。 季轩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表情沉重的子扬在和检察官讲话,但频频向她抛来歉疚的目光。他一向晶亮的双眸失去了灵动慧黠的光采。当他和她凝眸相对时,忧郁的眼波仿佛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 无需言语,她明白他在忏悔,在向她赔不是。她一下子就心软了,几乎就要原谅他、几乎忘了前一分钟她还觉得他咎由自取,却害无辜的她蒙上可能感染爱滋的阴影。 错已铸成,她又能怎么办?即使杀了他,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他如果将爱滋传染给她,也是无心之过,他也是受害者,她又何忍苛责?更何况,他并没有勉强过她,她甚至不曾在他怀中挣扎。 是命运的安排吗?该来的,躲不过。几个月来他们都没有接触,昨天却宛如天雷勾动地火,热情一发不可收拾。要是二嫂陪她来垦丁,子扬无机可乘,他们就不可能亲热。偏偏二嫂碰上车祸,她又被子扬迷得神倒魂颠,甚至要求他陪她过夜;她如果真被感染爱滋,除了归咎于天意之外,本身也非完全无罪。 他是犯过错,是该受罚,可是他想收拾玩心,忠实的和一个好女人厮守一生了,老天爷却在这个时候开他一个恶劣的玩笑。 她闭上眼睛,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会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嘲笑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 脸颊痒痒的,她抬手一摸,是泪。她张开眼睛,噩梦没有消失,许士杰还坐在床上哭,肩膀抖动着,哭声凄切。相较之下,子扬显得相当冷静。他拍拍许士杰的肩膀,好像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了!”许士杰哭道:“我的一切都完了!” “也许没有那么糟。”子扬说:“如果你每次都使用保险套的话,被感染的机率就很低。” 他的话使得许士杰停止哭泣。 子扬继续说:“我看过与爱滋病相关的所有网站,我记得验血如果呈阳性反应,发病的时间也因人而异,有的人甚至在十年后才开始出现症状,所以你不必过早担心。” 许士杰的眼中浮现希望的曙光。 “检察官,”子扬说:“我想他已经冷静多了,可以和你谈了。” 许士杰用手指抹抹脸颊上的残泪,轻轻点头。 子扬走向季轩,伸出手想牵她的手,她走开,不让他碰她。他苦笑了一下,做个请她先走出房间的手势。等她步出施蓉蓉的房间,他跟在她后面,对她说:“我想你一定会感到恐慌,到我房间去,用我的笔记型电脑上网,我让你看看爱滋病的网站。” 她没有异议,默默跟着他进他的房间。 他也不多话,打开笔记型电脑,接了电话线就上网搜寻爱滋病的网站,然后让出座位,让季轩去一一浏览。 他静静的等,等到她完全看完了,抬起头来看他,他才挨近她,自她背后关掉电脑,然后他坐到床上去。 “你现在知道亲吻不会传染爱滋病,不会恐慌了吧?”他说。 她轻轻的点头,心里的确不像刚才那么惶恐。“可是,你呢?” 他耸耸肩,叹口气。“我当然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我没有感染爱滋。不过,十几年来我一向相当小心,除了第一次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冲动下发生之外,我每一次都戴保险套。” 她挑眉,难以置信的问:“没有一次例外?即使是喝醉的时候?” 他点头。“是的,没有一次例外,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虽然戴着保险套很碍事,有时候感觉不能尽兴,但长久以来即使女子要求我不要戴,我还是坚持要戴上才办事。” 她开始脸红了,和一个男人谈论这种事实在很尴尬,同时她也生气,很想问他到底和多少女人办过事。 他继续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既然不愿奉子之命勉强结婚,婚前性行为就必戴保险套。如果你还怀疑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从不口交或肛交,因为我怕死,我早就知道那是传染爱滋的途径之一。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问,不要憋在心里胡乱猜测。” “万一……”她讪讪的轻语:“人家说那个东西不见得保险。” 他微笑道:“也许我买的那个品牌不错,每次事后我都会检查,没有一次发现破洞。其实我的性伴侣没有你想象的多,台湾的女孩子像施蓉蓉那样主动又豪放的,毕竟很少。能够事先接受我‘万一分手,互不相欠’的约定的女孩子也不多。” 她瞠视他。“可见你跟人家交往一点都没诚意,以后你结婚之前,是不是先要把离婚的约定签好?” “那不一样。”他略微紧张的盯着她。“或许这是我的职业病,我一开始设计一个新电玩,就要考虑到如何设关卡、如何结尾,我跟女孩子交往自然而然也会先设想结局会如何。有言在先彼此都没压力,不好吗?” “总之,你很会保护自己。可是那些可怜的女孩呢?别跟我说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她可能深爱着你,为了得到你的爱,愿意做任何牺牲。你要抛弃她时,她为了要让你留下美好的印象,也只好假装潇洒,忍泪吞声。” 他双手耙一下头发,重重叹一口气,再看回她脸上。“我不否认我也许伤过某个女孩子的心,但是我至少在开始和她交往之时就给她心理准备,从来不曾蓄意欺骗她的感情。分手的时候,我也会尽量顾及她的面子和自尊心。以施蓉蓉为例,她当着我的面,在pub里和一个老外打情骂俏时,我就决定和她疏远。过了不久,她要求我接受杂志的访问,为新电玩宣传,我断然拒绝;她当然很不高兴,威胁要和我分手,我摆出无所谓的态度,我们就散了。我以前虽然不是个纯情的好男人,但是我不会双脚踏双船,一次只和一个女人谈恋爱是我的原则,也是我表现诚意最起码的方式。” 他改以温柔的语调说:“轩轩,原谅我吧,不要再计较我的过去。你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想要结婚的对象。自从认识你,我就再也不曾碰过别的女人,连手都不碰。经过施蓉蓉罹患爱滋而自杀的冲击,我得到深刻的教训,真的吓到了,以后一定会学乖,再也不拈花惹草。” 她走到窗边,避开他的目光,看窗外淅沥淅沥的雨。“你刚才说你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你没有感染爱滋。” “是的。”他站起来,走到她背后。“我还是得去验血。” “可是验血也不见得准确,不是有空窗期吗?” “据我所知,可能有长达半年的空窗期,所以我第一次验血是阴性的话,还得再验第二次、第三次才能确定没有感染爱滋。轩轩,”他贴上她的背,搂抱她的腰,“等到医生确定我没有感染爱滋,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顿时浑身发热,芳心如小鹿乱撞。他在求婚吗?她该答应他吗? 他亲吻她腮边,磁性的低喃:“请你说愿意。” 她轻颤了一下。“我愿意继续跟你交往,可是在确定你没有感染爱滋之前,你不能再亲我。” 他夸张的叹气。“你是指亲嘴巴?我想目前我没有资格向你要求更多。你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我,还愿意跟我交往,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唉!我会数着日子熬过不能亲你的无形监。”***.转载整理****** 两个当事人取得谅解,并不表示其他人也都能谅解。 季轩那天晚上筋疲力尽的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家里所有的成员却还全员到齐在等她。 “听说你昨天晚上和陈子扬同床,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哥劈头就以严厉的语气问她。 台湾的资讯业果然发达。 “小妹,你怎么这么傻?!”她妈妈简直快哭出来了。“听说对方是个三天两头换女朋友的花花公子。” “早知道我礼拜六下午就搭飞机赶过去。”二哥说。 他们都还没说到重点,万一他们知道陈子扬可能感染爱滋,不知会惊惶成什么样子。 “你不对我们解释吗?”她爸爸逼视她问。 季轩冷静的、沉着的、慢条斯理的把旅行袋放下。以前她要是碰到这种情形,会满怀愧疚的、紧张兮兮的、急切的想解释个清楚。现在她已心有所属,坚定不移,直觉的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任何责难。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要我从哪里解释起?好吧,就从头说好了。几个月前大哥和二哥要我用美人计勾引陈子扬和我们签约……” “什么?!”她爸爸霍然站起来,打断她的话,怒吼道:“老大,老二!你们做生意是这么做的吗……” 等到季轩有机会说明她和陈子扬其实没有怎么样,已经过了午夜。 第二天也不好过。报纸登出了施姓女子疑似因罹患爱滋病而在垦丁海滨自杀的消息。虽然报纸没有刊出名字,但是软体工业同业工会那么多人在那里开会,纸焉能包得住火?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业界与施蓉蓉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人人自危。 一早季轩才刚在办公室里坐定,就接到子扬的电话,他说他在她公司外面的车上,想接她陪他去医院。 她毫不考虑的去跟经理请假。 “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伯轩问。 她故意说:“今天天气满好的,我要去跟子扬约会,下午大概会回来上班吧。” “什么?!”伯轩大叫。“你还敢跟他来往?你不要命了吗?你不知道他可能……” “什么事?”仲轩的头探进经理室。 “她说现在要请假去跟陈子扬约会。” “你神经病呀?”仲轩嚷得比伯轩更大声。“你要是被他传染怎么办?” “两位兄台未免太健忘,当初是你们叫我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他,现在他果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也迷他迷得要死,照你们的说法,这是天赐良缘,你们应该很欢迎他做你们的妹婿才对呀。” “此一时,彼一时也。”仲轩说:“他要是健健康康、无病无痛的,我们当然欢迎。”他关上门,隔绝外面的耳朵。“可是他现在是可能感染爱滋病的危险人物,你要离他远远的,千万不要跟他接触。” “你不觉得你的警告来得太迟了吗?你们真的很奇怪耶,拼命说服我陪他去垦丁,拼命把我推给他,我遂了你们的心愿跟他同床了,你们又想拆散我们。” 仲轩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你别吓我,你没有真的跟他……” 伯轩急吼吼的问:“你不是跟爸妈保证,你跟他没有怎么样?!你只是因为害怕才要他陪你吗?” 季轩扮出羞涩的模样。“不然你要人家怎么说嘛!要害爸爸气出心脏病,妈妈急出高血压吗?难道你们怀疑陈子扬诱惑女人的功力,以为他会让到嘴的鸭子飞掉吗?” 看到他们震惊得张大嘴巴的蠢相,她真的愉快得不得了。报仇的滋味棒极了!她微笑,甜得像个沉醉在热恋中的女人。“没时间跟你们嗦,我的阿娜答在外面等我了,bye-ye。” 她打开经理室的门,听到他们在她背后哀嚎。 “惨了!” “完了!” “死了!” “天哪……” 她得意洋洋的走出公司,直到上了子扬的车还合不拢嘴。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问。 她讲给他听。 他轻笑道:“你存心想把他们吓死。” “吓死活该!谁叫他们为了经销权出卖我。” “算起来他们是我们的媒人呢,况且你也没有损失,还赚得一个死心塌地爱你的老公。”他以勾魂眼勾她。 她皱皱鼻子,娇喷道:“谁是我老公,还很难说呢。” “就是我,没有别人了。我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我没有得爱滋,有的话不可能这两年我都这么健康,健保卡a卡都没用完。我想施蓉蓉可能是最近才发现她有毛病,怕别人知道,而专程跑到美国去验血,顺便跟她妈妈聚一聚。也许她当时就有万一中镖就不要活了的打算。” 季轩轻叹。“她是个可怜人。如果你真的被她传染了,你会原谅她吗?” “你都能原谅我了,她又已经死了,我当然能原谅她。许士杰可能就难以原谅她。” 季轩再叹气。“我恨过他、诅咒过他,现在有点罪恶感。他以前其实对我不错,不该受到这么残酷的处罚。” “处罚他的人不是你,你没必要良心不安。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得到爱滋,如果他每次都戴保险套的话,被传染的机率并不高。系安全带。” 她拉下安全带来扣住。“要上高速公路?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台北到处都碰得到熟人,运气不好的话,不知道会招惹出什么是非来,我不想害你被谣言中伤。我要去桃园,我一个小学死党家开的中型医院验血,我出门前打电话跟他联络过了。他说你不必验血,除非我得了爱滋,你为了保险起见,再去验血。就理论上而言,你不会得到爱滋。他说我的预防措施做得相当好,被感染的可能性很小。他说一般自费去验爱滋的人都用假名,我也可以用假名。” 季轩微笑。“我们是不是该开始来帮你想个假名?爱滋真是见不得人的病,人人都怕和爱滋沾上边,以后没脸做人。难怪施蓉蓉要跑去美国验。” 他轻握一下她的手,柔声问:“你为什么不怕?为什么不遗弃我?我以为你一直不信任我。” 她把他的手推回方向盘。“专心开车,不然我就要开始后悔我的决定。话说从头,我第一次去见你之前,我哥哥他们对我做的勤前教育,就让我对你产生好奇心。” 他想笑。“可以想见他们大概把我形容成一头看到漂亮美眉就流口水、迫不及待扑上去的色狼。” “差不多。结果我果真看到你不断的打电话约女人。” “噢!”子扬呻吟。“那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开始。那时我心急,没有注意看你。要是你一进我办公室,我就多看你一眼,就没必要打那些电话,给你留下坏印象。” “那才是真实的你,不是吗?” “不是,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除了刻骨铭心的初恋之外,许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我真正心爱的女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我在声称将追求你之后,深怕追得太紧会把你吓得越远,只好站在你的立场想,耐心的等你,给你时间做好接受我的心理准备。” “你这一招还真的用对了,有一段时间我一直纳闷你怎么只会说大话不行动,你没有积极追我,我以为你信口开河惯了,去追别的女孩子了;我以为我缺乏魅力,不足以吸引你。可是一见面你就调戏我,我分不清你是说真话,还是习惯性的喜欢逗女孩子。我不希望我只是你的玩物之一。” “都该怪你哥哥,他们一开始就讲我的坏话,让你对我有偏见。” “我亲耳听到你打电话给淑玲、淑华、淑什么的,验证他们的情报无误。”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单身男子无聊嘛!我又不抽烟、打牌,没什么不良嗜好,找女人聊聊天,纾解终日苦思电脑程式的压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过。总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新生的我已经找到人生的目标,那就是非常非常确定我没有感染爱滋后,就跟你结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我的?” 季轩微笑。“也许是你欲擒故纵的战术奏效,我犹豫了很久,都无法决定要不要接受你的感情,直到去垦丁的巴士上,我发现一向浅眠易紧张的我,居然能在你的肩上安睡,我就知道我完了,而我是个死心眼的女人,一旦付出感情就收不回来了。” 他侧过头来给她来个深情的一瞥,再看回前方。“我真想给你一个热吻,可是我必须控制自己,在确定我‘干净’之前不能碰你。好惨!这就是老天爷对我以前乱交女朋友的惩罚吧。轩轩,万一验血的结果我得了爱滋,你抛弃我的话,我会谅解的。”他又侧过头来看她。 她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我不会抛弃你的,果真那样的话,我会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我想,万一我突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你也不会抛弃我吧?” “当然不会。”他说得十分肯定。“等下我就要带你去见我爸妈,告诉他们我们的婚事有希望了,半年或一年后我们就结婚。” 她两颊发热。“你没有事先跟我说,我这样能见人吗?”她不安的看看自己的牛仔裙。 他笑道:“别紧张,他们对你这个美媳妇一定越看越满意。” “可是,我跟伯轩说我下午要回去上班。” “打电话要他今天放你一天假以兹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我和贵公司要订定终生的经销契约。” “何必让他那么高兴?”季轩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我要告诉他,我跟你吵架,你要毁约了,让他们紧张一下。” 子扬笑道:“你真顽皮。” “喂,大哥,我刚刚跟子扬分手了……为什么?我听你们的话,决定跟一个可能染上爱滋病的男人断绝来往不对吗?谁知道他就迁怒说要收回经销权……” 手机那头爆出吼声,她把手机拿离耳朵远一点,右手掩着嘴巴以免自己笑出声。 子扬伸手接去她的手机。“喂,伯轩,请你今天就把该跟我结清的帐算一算……” 季轩两手一起掩着嘴,笑得浑身颤抖。将来有个会帮她一起整哥哥们的老公,她的人生没有遗憾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