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么女》 第1章 楔子 瑞国西部,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进入沙漠,行至一片绿洲,会看到一派奇景:在这荒蛮之地,居然建造着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比起瑞国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荒漠中的宫殿,不知要消耗多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所以,人们都说沙漠之王拥有无数宝藏,富可敌国。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

宫殿内外鸦雀无声。

书房里,英俊的男子慵懒地坐在楠木雕龙座椅上,手握金樽。

他脸色略显苍白,浓眉英挺,眼波清澈见底,唇边浮着一抹慵懒地笑,乍一看,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任谁也难以想到,他就是令瑞国皇帝欲杀之而后快、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沙漠之王——路云飞。

路政轻手轻脚走进书房,一脸讨好的笑容。

“讲。”路云飞道。

“王爷,属下帮您物色了一个人,您——”路政顿了一顿,“过过目?”

“看看倒也无妨。”路云飞放下金樽,饶有兴致地看向门外。

路政忙走到门口,催促道:“快进来,王爷要见你。”

一名妙龄少女款款走入,站定身子,福了一福。

少女一身红色纱衣,柳眉杏目,朱唇皓齿,双肩如削,纤腰不盈一握,堪称绝色。

路云飞绕过书案,倒背着双手,走到少女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那目光过于挑剔,似乎已经一分一毫刺穿了少女单薄的衣服。少女不由得绯红了脸颊,头垂得更低。

路云飞忽然探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少女尖尖的下巴。

那两根手指仿佛是钢铁打造,少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忍不住shen吟出声。

“路政,她有何过人之处?”路云飞沉声发问。

“王爷恕罪!”路政膝下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属下,属下是觉得,这丫头的眼睛,和乔小姐有几分神似。”结结巴巴地说完,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哼!”路云飞冷笑一声,“瞎了你的一双眼!”说罢,手掌掠过少女的肩头,硬生生扯下了她大红的衣袖。

“属下该死!”路政几乎瘫倒在地。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少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已然哭出声来。

“你并无过错。”路云飞叹了一口气,“回家去吧。”

少女踉跄着夺门而出。

路云飞低头凝视手里的红纱,沉吟道:“今日,穿红衣进门的本应是她。”

路政轻声答道:“是。”

路云飞苍凉地笑了。

谁能想到,她千里迢迢而来,却在途中被人劫走。

今夜,本该是他大婚之日,却要形只影单,独消长夜。

沙漠之王,无惧沙漠诡异的气候,在恶人中称王称霸,却被人大张旗鼓劫走了倾情的女子。他的恨,怕是此生难消。

路云飞眼中忽然现出杀气,大步流星走出书房,边走边扬声吩咐手下:“召集人手,即刻启程!”

绪德二十八年,九月十四。

瑞国塞外,沙漠近在眼前。

沙漠之王有令:若能将乔小姐妥善送入王宫,必有重赏。是以,迎亲的人们虽然连日赶路万般疲惫,眉目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沙漠之王的心意,天下皆知。若不是另有要事在身,他怕是早已亲自将乔小姐带回王宫了。路蒙这样想着,脸上就不知不觉现出了笑意。他年轻睿智的王,是沙漠中的统领,也是他心中的神。

夕阳即将陨落,还有几十里便可进入沙漠,路蒙命令队伍埋锅造饭,进食后连夜赶路。中原虽有锦绣河山,却是危机四伏,对于他们,只有沙漠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马车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路蒙循声望去,见丫鬟倩雪服侍着乔小姐下车来。乔小姐一袭白衣,轻纱遮面,只看那身影,便觉高雅出尘。

七日来,除了倩雪偶尔与人交谈几句,这乔小姐一直无声无息,似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上路第二日,她便去掉了凤冠霞帔,每日一身缟素。

路蒙连忙抢步过去,躬身施礼:“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就要进入沙漠了?”那道语声清凉似水。

路蒙回道:“今夜便可。”

“容我再看一眼。”

“小姐请。”路蒙躬身退到一旁。

两道婀娜的身影,款款行至路旁参天古木下,遥望着来时路。

良久,那对主仆一直静静站立,不语,不动,似乎已与昏黑的天色溶为一体。没有人出声言语。

乔小姐终于缓缓转过身形,逸出低低的一声轻叹,无限哀婉。距马车仅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身形,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异样。

远方升腾起一股烟尘,天地间尽是肃杀之气。

路蒙的心头随之升起一股寒意,恐惧,莫名地笼罩了他。

几十匹骏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白衣胜雪,丰神俊朗。

路蒙握剑的手,被人以飞镖击中,然后就被点了穴,僵在原地。耳边又传来一连串同伴们的倒地声。

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这一伙人,行动迅捷,犹如鬼魅。

白衣人从马上跃起,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乔嫣面前。

他伸手拂去乔小姐的面纱,凝视片刻,淡然开口:“果真是红颜祸水。”

“你们要做什么?”倩雪奋不顾身地护住自家小姐。

乔小姐则如见到故人一般平静,站在原地,不惊不惧。

白衣人的语调平静无澜,“念你护主情切,允你随行。”

话音未落,白衣人已拦腰抱起乔小姐,飞身上马,另有一道黑色人影将倩雪带离。

马蹄声渐远,一道卷轴穿过夜风,落在地面,缓缓摊开。路蒙垂下眼帘,依稀辨出卷轴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一声。(未完待续)

第2章 身陷迷局 在那个瞬间,他几乎不能相信所看到的事实,继而,他希望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端坐在向前奔行的骏马上,乔嫣在心底叹息一声,低下头,看到白衣男子握着缰绳的手,身躯不由得愈发僵硬了几分。

九月的夜风凛冽,将脸颊刺得生疼,身躯也慢慢升起了寒意。

不过是想要一份安逸、平静,命运却一直不肯成全。不肯成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也不肯成全穿越过来的她。

十岁那年,原来的乔嫣**臣陷害,昏庸的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旨将乔家满门抄斩。黑心的管家将她和丫鬟倩雪救出相府逃到柳城,却转手将二人卖入凤娇楼。老鸨调教她学习琴棋书画的三年之间,一次和老鸨的女儿起了争执,被推倒在地时,头部刚好撞到了桌脚。丞相府幸存的这条生命撒手而去,再醒来,已换了灵魂。

红尘中打滚几年,前几日,路云飞为她赎身,定下婚期,正正经经迎娶,她以为终有了栖身之处,暗自松了一口气。怎能想到,居然会有人与路云飞争夺她这个**女子。

乔嫣,前相府千金。

十岁那年,父亲**臣陷害,昏庸的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旨将乔家满门抄斩。黑心的管家将她和倩雪救出相府逃到柳城,却转手将二人卖入凤娇楼。

老鸨见乔嫣天生丽质,又深谙琴棋书画,便留在身边悉心调教,指望她日后色艺双绝,能在她身上牟取暴利。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老鸨也对乔嫣生出了怜惜之情,禁不住乔嫣反复恳求,允许倩雪依旧留在自家小姐身边做使唤丫头,平时对待两人亦是和颜悦色。老鸨的女儿迎香则对此颇有微词,平时最大的乐趣便是欺负乔嫣。

乔嫣十三岁那年,迎香想把她自幼贴身佩戴的玉佩据为己有,她自是不肯拱手相让。两人纠缠时,迎香使蛮力把她推倒在地,她的头恰巧磕在了八仙桌的桌角上,一时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坐在疾行的骏马上,乔嫣第一千零一次回想着这些情节——是的,她已非受伤前货真价实的乔嫣,身体还是那一具,灵魂却已易主两年。每次想起这些倒霉的过往,她都想狠狠地赏自己几个耳光——这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在穿越之前。

她想她那时是疯了,闲来无事做什么不好,偏偏写古风小说,写也就罢了,却把人物的命运设定的那么悲惨。当然,到如今,她得承认,最悲惨的莫过于自己,好端端的新时代女性,却穿越到了古代,到古代也罢了,却偏偏穿成了一个**女子,还是她自己编写出来的。

不止一次,她问自己,是否无意中还原了一个古代女子的命运,否则,怎么会真有这个玄月大陆,又怎么会真有这个瑞国。

不止一次,她庆幸,自己是由着性子随心所欲的码字,只写到乔嫣十三岁的霉运就穿越了,还没来得及设定日后的生涯——今后的路,起码是自己可以做主可以改变的——虽然,目前看起来希望渺茫。

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情,路云飞为她赎身,定下婚期,正正经经迎娶,她还以为终于有了栖身之处,暗自松了一口气。怎能想到,居然会有人与路云飞争夺她这个**女子。

她要的,其实极为简单,安逸、安全就好,命运却无意成全。

念及此,乔嫣在心底叹息一声,低下头,看到白衣男子握着缰绳的手,身躯不由得愈发僵硬了几分。

九月的夜风凛冽,将脸颊刺得生疼,身躯也慢慢升起了寒意。

骏马驰骋了约莫两个时辰,在乔嫣觉得全身骨架都要散掉的时候,白衣男子带她上了一辆做工精良、设施奢华的马车。

车厢里铺着波斯地毯,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酒具、茶具,透过水晶珠帘,可以看到里侧的床榻。

相对坐在八仙桌两侧,两人依旧没有交谈。他不说,她也不问。

乔嫣凝眸打量,见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眸,鼻梁挺直,唇角微微上扬,细致的麦色肌肤,是个俊逸男子,周身透着一股淡泊清冷的气息,似是世外之人。

男子给冷怡冰倒了一杯酒,她顺从地接过,慢慢喝完。

男子凝视了她片刻,便惬意地倚着车厢闭目养神。

初见那一刻,他似一柄出鞘的刀,冰冷、锋利、警觉,周身笼罩着一团杀气。此刻,他已完全放松下来。

他的目的达到了,她从此吉凶难测。宛若行走在无尽的隧道中央,瞻前顾后,不见光明。

美酒驱走了体内的寒意,身子慢慢暖和过来,也就有了几分倦意。

男子依旧闭着眼睛,却抬手指向床榻的方位。

乔嫣无暇顾忌什么,起身走到里侧,和衣卧在床上,盖上锦被,缓解一身疲惫。

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已无心再想什么应对之策。沦落风尘那两年,她步步为营,日日算计,誓要拼出一条明路,又如何呢?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在男子出现的那一刻,成了镜花水月。

事到如今,也唯有随遇而安。乔嫣抿唇苦笑,轻轻阖上眼,沉沉睡去。

梦境中,倩雪的名字滑过心扉。倩雪,如今在这世上待她最好、她最在意的人。

怎么把倩雪忘到了脑后?

“倩雪!”乔嫣心下大急,惊呼出声,急切地坐起身来。

“小姐,我在这儿。”粉色身影越过水晶珠帘,快步走到床前。

“倩雪,”乔嫣握住倩雪的手,喜上眉梢,“你可还好?”

倩雪笑道:“小姐放心,昨夜我就睡在后面的马车,也不曾被人为难。”

“那就好。”乔嫣这才留意到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白衣男子不见了踪影,耳畔充斥着车外扰攘的市井声,不由得纳罕道:“赶了一夜的路,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是槿川,我记得去沙漠时曾经过此地,看来是要在这里落脚了。”倩雪说着就蹙了蹙眉,眼中尽是担忧,“槿川距沙漠最近,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这样大的胆子。”(未完待续)

第3章 不拘礼数 路云飞就算只是为了挽回颜面,也会想方设法来瑞国一雪前耻。这些人,想必是大有来头。

这里有什么身世显赫实力雄厚之人呢?乔嫣苦思冥想,也搜寻不出半点关于槿川的常识。想来也无可厚非——在柳城时,她日常接触的皆是混迹于烟花柳巷之徒,谁会无端和她提及千里之外的槿川呢。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主仆二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车门被人打开,一名黑衣男子拱手作揖,道:“请二位姑娘下车。”

乔嫣倩雪一前一后下了车,随黑衣男子走进一间铺子。

一进门,书香墨香便扑面而来。

匆匆一瞥,乔嫣看到左手边的两张梨花木椅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均是四旬左右,衣着华贵。这种场合,她自是不能无所顾忌地打量,低眉敛目站在一旁。

那对男女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乔嫣身上,虽然能感觉到没有恶意,她仍是暗自心惊不已——难道,白衣男子要把她送给他们?看这情形,这二人多半是夫妻,那么,她岂不是要沦为男人的小妾?

乔嫣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这才发觉,手心已经冒汗。

恍惚中,男人已经站起身来,道:“小姐的姿容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倩雪说过,她的容颜与乔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说,那人与曾经的相国府来往甚密?若是仇家,她岂不是到了末路,比之前设想的沦为小妾更惨。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无处可逃。

乔嫣艰难地压下了心头的恐惧,恭敬地屈膝行礼,语声委婉:“容貌相仿之人虽不多见,却也是有的。”

男人却不为所动,单刀直入:“秦某没有猜错的话,小姐定是原相国府的千金。”

乔嫣咬咬牙,决定装聋作哑,没有接话。

男人见状,索性道出心迹:“乔相国和乔夫人是我的恩人,若他二人的掌上明珠还在世间,我将尽其所能善待于她。”

乔嫣看了男人一眼,斟酌着如何应对。

此时,那名妇人已经轻声哭泣起来,正用锦帕擦拭着眼角。

男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小姐若是嫣儿,也许能记起七岁那年,在相国府借住的秦墨。那时的嫣儿,总是唤我一声秦叔父。是在那年,我得到相国的扶持,才走上仕途。却不想,这些年,我从一个县令坐到了槿川知府,相国却长眠在了地下。世事难料啊。”

听了这声情并茂的一席话,乔嫣转头看向倩雪,想在她眼中得知真伪。

倩雪此时正细细地打量着秦墨,原本苍白失色的脸颊慢慢绽放出异彩,继而颤声道:“小姐,真的,是真的!您还记得么?”

乔嫣当然不记得,她不过是误打误撞还原了部分相国府的景象,诸多细节却是无从知晓。虽然如何也做不到倩雪那样的兴奋,她还是应景地跪在地上,恭敬地唤了一声“秦叔父”。

秦墨伸手搀扶,一时间泪盈于睫。

乔嫣又走到妇人面前,盈盈拜倒,“若是嫣儿猜得没错,这位定是叔母吧?”

“快起来,快起来。”妇人起身扶起乔嫣,哽咽道:“想来浅薇姐姐也没和你提过,我二人自幼相识,姐妹相称,出嫁之后相距甚远,便鲜少见面。倒是相国和你叔父相交甚厚,我们两家也算是有缘了。”

苏浅薇,是乔嫣的生身母亲。

“就算是娘亲曾经提及,嫣儿也难以记起了。”乔嫣顺势说道,“两年前,我伤到了头脑,醒来后就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事都需要倩雪提醒。”

“苦命的孩子。”秦夫人唏嘘不已。

“还有一事,嫣儿不敢隐瞒。”乔嫣将之前的经历娓娓道来——毕竟曾是沦落风尘之人,她怕秦氏夫妇对此不齿,便尽早道出实情。

哪知秦夫人听到中途就红了眼眶,待她说完,早已潸然泪下,哽咽道:“作孽啊!本是堂堂的相府千金,却是这般命苦。嫣儿不怕,以后有叔父、叔母为你做主。”说罢,将乔嫣拥进怀里,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很熟悉的感觉,久违了的温暖。

这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泪水,不知不觉就掉下来。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如果没有那次事故,该多好。

秦夫人为乔嫣拭去泪水,一番温言劝慰,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白衣男子在楼梯处轻轻咳嗽一声,走下楼梯时,不闻脚步声。

倒是把他忘了。他是善是恶,乔嫣已经无从断定。

秦墨夫妇齐齐施礼道:“多谢三爷将嫣儿带至此处。”

三爷?乔嫣微微挑了挑眉。

“倒也不全是有意成全。”三爷语声淡然,“日后,她就暂住在你的别院吧。”

秦墨迟疑片刻,还是点头称是。

凭乔嫣的感觉,三爷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为知府的秦墨却要听命于他。少年得志?出身于王公贵族?她暗自猜测着。

“连日赶路,都有些倦了,不妨改日再聚。”三爷对秦墨说完,便已向门口走去,经过倩雪身边时又道,“伺候你家小姐上车。”

秦夫人便对乔嫣笑道:“到别院好好歇息,明日我再去找你说话。”

乔嫣柔声说是,别了秦墨夫妇,和倩雪上了马车。

马车一直向南疾行,渐渐开始有些颠簸。乔嫣坐在窗前,撩开帘子观望,映入眼帘的已是山间景色。到了半山腰,进了秦府别院,下人恭迎她住到了前院的东厢房,三爷则和几十名黑衣人径直去了后院,终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抢亲在先,后又共处一所院落,任乔嫣是经历了诡异的穿越的人,到此刻也是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更不知日后会发生什么。

南山别院建在半山腰,占地大约二十余亩,庭院十分开阔,虽然已是深秋时节,别院里依旧草木茵茵,繁花似锦。(未完待续)

第4章 流言 午后,乔嫣漫步至花厅,看到角落里的琴案,目光微凝。

倩雪就问道:“小姐想弹琴?”

乔嫣笑着点头,道:“你下去休息吧,这些天也辛苦了。”

倩雪将琴案擦拭得纤尘不染,才和两名小丫鬟退了下去。

乔嫣坐在琴案前,轻轻拨动琴弦,琴音有些涩,想是许久无人碰过,自然也就无人调试。

无人弹奏的乐器,是寂寞的。她记起了父亲说过的这句话,一时悲从中来。

此刻,流淌在指尖的曲子,是她在凤娇楼里学会的,据说是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子为祭奠过世的双亲所作,曲调无限哀婉。

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一个失去至亲的人,再无温暖无私的肩膀可以依靠,每步生涯都要自己谋划自己打拼。这倒霉至极的际遇!一时间,她心头烦乱,失了兴致,手指随之停在了琴弦上。

“没兴致了?”沉郁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乔嫣先是一惊,随即就反应过来,站起来转身施礼:“三爷。”

三爷踱步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道:“琴艺不错,这琴却配不起。”

“三爷过奖了。”冷怡冰挪开一小步,拉开二人的距离。他伟岸的身躯、清冷的气息令她觉得有压迫感。

他却再次走到她近前,伸手托起她的脸颊。

乔嫣要退后,却被他另一只手掌扣住了肩头,她心头恼怒,抬起眼帘瞪视着他。

他看到她恼火的眼神,唇边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乔嫣别开脸,冷声道:“三爷,男女授受不亲。”这情形若被旁人看到,少不得要背地里嚼舌根,若传到秦夫人耳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闻言松了手,轻轻笑道:“三爷是别人叫的,你不必。风洛扬,记住了?”

乔嫣向后退了几步,扬声唤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应声走进门来。

“给三爷上茶。”乔嫣换上温和的笑脸。

风洛扬轻挑眉峰,淡然笑道:“不必了。”说完施施然走出门去。

乔嫣没奈何地摇了摇头。她依然看不出他是善是恶,只能揣度他一些性情或者说是习惯。有这样一个不拘泥于礼数的人同在一屋檐下,让她时时刻刻都绷紧了心弦,真正的度日如年。

“小姐,”别院的管家吴全站在门口,满脸带笑,“夫人过来探望您了,正在花厅等着。”

乔嫣点点头,起身相迎。

随秦夫人前来的除了两名小丫鬟,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眉目艳若皎月,肤色白里透红,唇边挂着盈盈的笑意。这样的可人儿,任谁看了也会心生怜爱。

乔嫣给秦夫人行了礼,目光柔柔地看着女孩。

“姐姐,”女孩走到乔嫣面前,仰起头甜甜一笑,“是芳菲一定要见姐姐,缠着母亲跟过来的。”语声清脆甜美。

原来是秦府的小姐,乔嫣拉着芳菲的小手,笑道:“妹妹快请坐。”

芳菲落座后直言不讳:“姐姐比丫鬟们说得更美。”

小孩子的一句赞美胜过成人百句奉承,乔嫣璀然一笑,道:“妹妹哪里话,姐姐倒是艳羡你这张俏脸呢。”

芳菲略带羞涩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分外可爱。

秦夫人和煦地笑着,“我想着你姐妹二人聚聚也好,便把她带了过来。你可莫要嫌她吵闹,替我教她些规矩。”

乔嫣心头一暖,又有些不安,歉然道:“本该我去府上去看望妹妹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秦夫人见芳菲听得不耐烦,便无奈地笑道:“你们说说话,我有些倦了,到内室歇息一会儿。”

乔嫣自然喜欢这样不见外的做派,吩咐倩雪伺候着秦夫人到自己寝室歇下。

秦夫人一走,芳菲立时活泼了起来,倚到乔嫣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姐姐平时都喜欢些什么?”说着嘟起了小嘴,“爹娘每日都叫我苦学琴棋诗画,实在是无趣至极。”

乔嫣笑吟吟答道:“比起妹妹,我实在是无一技之长,闲来只是弹琴打发光阴。”

芳菲闻言,一双大眼睛愈发灵动起来,“琴棋书画,我琴技最差,却最是热衷,姐姐教我可好?”

“不敢说教,你我取长补短,探讨一下倒是可以。”冷怡冰揽着芳菲,走到琴案前笑道,“来,让姐姐听你弹奏一曲。”

芳菲第一次现出扭捏的神态,“姐姐可不要笑话,很难听的。”

乔嫣微笑着鼓励芳菲,很是喜欢她率真的性情。

后花园。

风洛扬听卫锋说完打探到的消息,若有所思地笑了。

卫锋沉吟道:“如此一来,怕是有辱三爷声名。”

风洛扬反问道:“声名于我又有何用?”

卫锋婉言相劝:“依我看,风花雪月一场无可厚非,至于其他,就免了吧。”

“此事无从推脱,再者,我另有打算。”风洛扬一面和卫锋说着日后的安排,一面送他出门。

行至前院,听到自花厅传出来的琴声,风洛扬哑然失笑——手法生疏,曲不成调,除了芳菲还能有谁?

卫锋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道:“素闻柳城花魁琴艺精湛,非常人能及,今日这是怎么了?”

风洛扬目光微闪,道:“依你之见,这别院中就无别人抚琴了?”

卫锋笑得狡黠:“莫非是你故意找来为难她的?”

“这玩笑开不得。”风洛扬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抚琴之人是秦府大小姐。”

卫锋这才敛起了笑意,拱手道别。

芳菲逗留到申初,在秦夫人再三催促下才起身道别,临走,和乔嫣约定每日相见。乔嫣见秦夫人很是赞成,芳菲又是一门心思求学,且聪慧活泼,她自然乐得收下这个小徒弟。

看着秦夫人和芳菲上了马车,乔嫣脚步轻快地回到东厢房,进门却看到倩雪闷闷不乐地坐在厅堂,双眼红红的。(未完待续)

第5章 如此谈婚论嫁 “怎么了?”乔嫣携了倩雪的手,到寝室说话。

“小姐有所不知,”倩雪鼻音浓重,“方才无意中听到一帮下人嚼舌根,说那三爷贵为皇子,又是征西王,却因为劫亲一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又说您……很不中听就是了。”

乔嫣想了想,并不觉得这些话刺耳。她唯一没料到的是风洛扬的身份,只以为她是皇室的旁支——这种偏僻的地带,实在不是皇子该来的地方。看看倩雪,她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若是天下人皆知此事,那么,不出几日,徐明就会来和你相会了。”语气很是愉快。

那徐明原是打把势卖艺之人,巧遇倩雪后,动了感情,就留在柳城打杂做伙计维持生计。乔嫣曾经试探过他几次,见他品行敦厚,这才放下心来鼓励倩雪与他相恋,也不时托他将首饰变卖换成银票。

“小姐——”倩雪又羞又急,“我为您委屈了半晌,您倒是心宽,还有心情打趣于我。”

乔嫣坐到床上,有些慵懒地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不以为意地道:“话是不中听,却没什么错,又不能堵住别人的嘴,随它去吧。”

“怎么没错?是他一厢情愿劫亲,到头来却连您的名誉都搭了进去。”倩雪仍是忿忿不平。

“声誉?”乔嫣轻笑出声,“我哪里还有什么名誉。出身再好,也是昨日云烟。”

倩雪以为小姐是怒极反笑,慌忙岔开了话题,“说来我们也有栖身之地了,那些东西也该交给您了。”说完,找了把剪刀,脱下脚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地拆开来。

乔嫣一时摸不着头脑,颇有兴致地凑到了倩雪跟前,“这里面藏着什么?”

倩雪拆开绣花鞋底,变戏法一样,从夹层里取出了一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摊开抚平,低声道:“小姐的身家全在这儿了。”

“你这丫头,真是聪明。”乔嫣亲昵地捏了捏倩雪的面颊。

倩雪自豪地笑了一下,嘴里却一味自谦:“笨人有笨法子罢了。”

乔嫣拿起银票,一张张过目,数目煞是可喜,想到这钱财皆是她以琴技、舞技换取的,不由得有些黯然——前世,母亲是舞蹈教师,父亲是音乐家,到了这个世界,她竟靠出卖父母多年倾囊相授的艺术修为混迹于风月之地,着实滑稽地有些可悲。转念又想,若无这出众的样貌,怕是技艺再出众也无人欣赏,由此,便也坦然。

思忖片刻,乔嫣随手拿出两张银票塞到倩雪手里,“等徐明过来,就叫他在城中开间店铺赚些银两。日子安稳了,我才能把你交给他。你敢推辞,我现在就把你撵走。”

倩雪当然明白,这是小姐在为自己日后的生活铺路,接过银票千恩万谢,正色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了您的美意。”

乔嫣笑道:“于我,你二人怎样也谈不上辜负,我只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倩雪赧然地笑了。

乔嫣收起银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本诗词选,就坐在临窗的绣墩上,凝神阅读。倩雪则拿出绣活,低头飞针走线。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黄昏时,两名丫鬟低低的议论声由远而近,语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主仆二人尽数听到了心里。

“听后院的小厮说,三爷要和乔小姐成亲,是真的么?”一名丫鬟的语气很是怀疑。

另一名丫鬟接道:“我们这位爷……唉!与其被人耻笑,倒不如一错到底。”

乔嫣手中的书,“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倩雪抬头望去,只见小姐的一双明眸化作了一潭深水,失去了平日的神采。

入夜,倩雪依旧留在寝室陪伴乔嫣,却是寡言少语,时不时地还抬手擦着眼角。

相处两年,乔嫣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每每遇到棘手的事,倩雪都是这样,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心焦还要委屈。

“月色不错,我们到庭院里去赏月。”乔嫣不等倩雪做出反应,就走出门去。

倩雪随后就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体贴地给乔嫣披上肩头,嘴里嗔道:“您总是由着性子来,也不怕风寒着凉。”

“我可不敢病倒,怕你的眼泪把我淹死。”乔嫣巧笑嫣然,故意絮絮叨叨,“没见你出门,衣物首饰却置办地齐齐整整,这样看来,一定要多留你几年,办事这么爽利,可不能早早便宜了别人。”

倩雪被这样调侃一番,有些哭笑不得。

“看看景致,回房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也许就是另一片天地。”乔嫣说着走到花树下,坐在石凳上,又吩咐小丫鬟取来茶点。

倩雪讪讪地笑着:“是我庸人自扰了。”

这时,一名小厮前来通禀:“三爷请小姐到后书房一叙。”

夜色深沉,叫她一个女子去他的书房,他倒是做得出。乔嫣冷笑道:“去回禀你家三爷,他若有事相商,请移步到前院说话。夜深了,人乏了,我乔嫣体力不支,走不到后书房。”

小厮神色一怔,呆立片刻才恭声应是,转身走了。

倩雪怕小姐引火烧身,低声提醒道:“小姐,男尊女卑。”

“这局面已经不能再坏,再不让自己好受一点,岂不是要屈死。”乔嫣笑道,“你回去吧,在这里也是为我提心吊胆。”

倩雪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也就依言行事。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风洛扬踏着月色走到前院,坐到乔嫣对面。穿着黑色罩袍,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乔嫣为他斟了一杯茶,算是代替虚礼。

风洛扬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道:“你我择日完婚可好?”

乔嫣缓缓接道:“我若说不好,也是没有用处的吧?”知道了他的意图,她反而轻松下来,能够预测到的生活,就算是很糟糕的局面,也不至于陷入绝望。

果然,风洛扬直接忽略了她的话,直接陈述事实:“定下吉日,我再知会你。”(未完待续)

第6章 待嫁 乔嫣淡淡地一笑,放松了姿态,摆出“一切由你,我无所谓”的态度。

风洛扬继续说道:“成亲之后,你若安守本分,我自会给你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乔嫣的嘴角抽了抽,又漾出一朵笑容,“你要娶,我自然不能不嫁。只是有一点,三爷若只是好心要我嫁给荣华富贵,那么,大可不必。”

“姑娘高看我了。”风洛扬的语气并无一丝不悦,“我不是为他人着想的人,实在是因为,我能给你的,只有荣华富贵。”

乔嫣见和他斗嘴占不了上风,索性附和道:“那倒也是美事,多谢三爷。”随即起身道别,“夜色已深,三爷也早些歇息吧。”

月色下,淡紫色的衣衫,绸缎般的长发,从容的身姿,端地是一幅优雅灵动的画儿。只是,为何这样的牙尖嘴利?

几句对白,就决定了人生大事,她竟与他同样的冷漠。是不在意,还是心死的征兆?

想嫁入王府之人随处可见,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却偏偏是个例外,若非生就一副反骨,便是看淡了人世浮华。他想,这样的女子,视若无睹才是上上之选。

乔嫣回到寝室,神色如常。沐浴时,将身躯浸泡在热水中,对着升腾地水雾,才有片刻的失神。

所经历的两个时空,在她印象之中,政治联姻是最冷漠的男女关系。而在今夜之后,风洛扬让她改观。

“我能给你的,只有荣华富贵。”

就像是一个富豪把支票交给未婚妻,而且还很冷静地宣布:“婚后,你的生活只有花钱、数钱。”

几句对白,就决定了终身大事。

冷静下来,她发现,对于如今的自己,这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有了栖身之地,又不需不情愿地伺候他,还求什么呢?

在这个男人妻妾成群的环境中,追求感情,不亚于痴人说梦。

下一步,她只有等待,等待事实告诉她,这些事是因为什么发生的。

生活只是一层纸,真相是火,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转过天来,秦夫人将芳菲留在府中,独自到了别院。她穿着暗色衣衫,周身没有佩戴几件首饰,依旧难掩其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神色端凝,眉宇间有淡淡的悲伤。

乔嫣出门相迎,秦夫人携了她的手,径直走进东厢房,在内室的太师椅上落座,打发了随行的丫鬟。

倩雪见状,猜想秦夫人和小姐要说体己话,奉上茶点,就静静地退了下去。

秦夫人端起白瓷茶碗,又轻轻放下,“可曾听到什么传言?”

乔嫣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若只是传言反倒好。今日你叔父和我说起了你和三爷的婚事。”秦夫人语声更加黯然,“原本是想多留你两年,日后把你接到府中,好生疼爱。若换做别人,我和你叔父无论如何也会推掉,可这人偏偏是三爷……”

“能得到您和叔父、芳菲诚心相待,已经是嫣儿莫大的福分。”乔嫣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婚事,既然是推脱不掉的,叔母也不要过于忧心。”

秦夫人见乔嫣反过头来宽慰自己,更加心酸,未开口已经红了眼眶,“王府中人,哪有好相与的?偏偏那些不知情的人又乱嚼舌根,你嫁入王府难免被是非缠身。”说着,目光微闪,多了几分宽慰,“说起来,三爷冒天下之大不为劫亲、迎娶,想来也是出自真心,能够善待于你。只是你要处处多留个心眼,不要被小人算计才是。”

乔嫣忽然想起风洛扬劫亲时的情形。若她没有看错,瞬息间,他和手下只用暗器便将迎亲的队伍击溃,只留下了路蒙的性命,意图自然是留一个活口通风报信。为一个风尘女开杀戮、背负天下人的耻笑,秦夫人把他看做痴情人倒也无可厚非。乔嫣虽有异议,却无心和秦夫人深谈这个话题,顺从地低声称是。

秦夫人看着乔嫣,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苏浅薇,不免心生怅然。她们母女皆有绝色姿容,本该被人千般呵护万般怜爱,却是一个香消玉殒一个飘零人世。果真是天妒红颜么?再打量乔嫣的神色,见她淡定从容、不悲不喜,定是个有主见的人,由此略觉心安。

此时,随秦夫人一同前来的小丫鬟神色焦灼地走进门来,却因为顾忌乔嫣在场,几次欲言又止。

秦夫人摇头申斥:“真是没规矩。”又对乔嫣笑道:“想来是府中出了什么乱子,我回去看看,改日再来。”

“正事要紧,叔母不必挂念嫣儿。”乔嫣笑着起身,送秦夫人出了庭院。

走到马车旁,迎面撞见外出归来的风洛扬,秦夫人和乔嫣避到路旁,屈膝行礼。

风洛扬跳下马来,将缰绳交给身旁的侍卫,温言道:“夫人这是要回去?”

秦夫人应声称是,寒暄几句才动身离去。

乔嫣刚要往回走,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看到一名侍卫不等马停下就飞身下马,落到风洛扬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信件,道:“禀王爷,龙城密报。”

乔嫣自知不适合留在此处,忙低头转身,快步走进庭院。

一阵秋风吹过,庭院中花树的枝叶沙沙作响,花瓣随风轻舞,翩然飘落。

盛放到凋落,一朵花只需一个季节,只是她美丽过,纵使哀怨,也该无悔。人,怕是就没有这份运气。

乔嫣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丽日蓝天。这一片天空,与她生活多年的那个世界并无不同,际遇却是天差地别。思及此,她轻轻逸出一声叹息。

“果然是秋风秋雨惹人愁。”

风洛扬的语声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声音并不高,只是乔嫣事先毫无察觉他的到来,此刻不亚于听到一声惊雷。乔嫣有些慌乱地转身,虽然明白他走路没有声息是因为武功高强,还是忍不住怒目相向。

风洛扬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唇角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连语气都比平时少了几分淡漠,“这个月二十二是成亲之日,王府里已经开始筹备。你想添置什么,尽管吩咐管家。”(未完待续)

第7章 风波 这样算来,待嫁的时间只有四天。在新时代都没来得及恋爱的女子,到了这个时空,这几天的光景,不是在出嫁的路上就是在筹备嫁妆。乔嫣自嘲地一笑,道:“随便哪日都好,若不被人劫走,我准时上轿就是。”

风洛扬不置可否,取出几张银票递给乔嫣,道:“有人要我转交给你,你拿去添置些头面。”

“是谁?”乔嫣没接银票,有些茫然地问道。

风洛扬斟酌了一下才道:“一位故人。”说着把银票送到乔嫣手里,“权当是乔相国为你留下的妆奁吧。”

乔嫣听了,更加疑惑,再看到银票皆是五万两的面值,只觉得手心微微发烫。不容她静下心来思索,管家满脸笑容地向二人走来,身后是华服庄装载着衣料的车辆。

“去选些衣料吧。”风洛扬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

“小姐。”倩雪脚步沉重地走到乔嫣身边。刚才她被几个丫鬟、婆子绊住,态度谄媚地求她和小姐美言几句,想陪嫁到征西王府。她由此得知,小姐的婚事已成定局。

“来得正好,陪我去挑选衣料。”乔嫣安抚地一笑,“我们随遇而安吧。”

倩雪轻轻点了点头,虚扶着乔嫣走进花厅。事到如今,只能心存希冀,往好处想了。

华服庄的伙计将一匹匹上等衣料搬到花厅里一一铺开,请主仆二人任意挑选。

绫罗、绸缎、织锦,光泽莹润,各种颜色交相辉映,不着痕迹地愉悦了人的情绪。

乔嫣纤长的手指划过眼前的织锦料子,随口问道:“只有几天的时间,师傅们赶得及么?”

“那是自然,”华服庄老板笑逐颜开地应道,“小人已召集了槿川所有名剪,小姐挑选完衣料,师傅们就日夜赶制,定会在吉日前夕完工。”说罢,飞快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佳人。那般遗世独立之姿、沉鱼落雁之容,竟无半点烟火气息。明明听说是风尘女子,难道传言有误?

“有劳了。”乔嫣应了一句,指尖停顿在衣料的花纹上。

排场这么大。

若真的看重婚事,绝不会这样仓促的完婚;若说他不看重,却要像模像样地操办婚事。

他并无取悦她的迹象,所以,这一切更像是在演戏。那么,他要演给谁看呢?

轻弹两下衣料,乔嫣收回了手,吩咐倩雪:“你来替我挑选,我累了,回房歇歇。”

随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花厅,华服庄老板已是满脸愕然。累了?置办嫁衣是出嫁的头等大事,在这种时候说累了的人,他几十年来也没见过。

倩雪勉强笑了一下,按照小姐的喜好细细挑选衣料,除了一件百鸟朝凤的嫁衣,其余十余件全部选了各种素净的颜色,样式也只求简单别致。

相似的场景,人却难依旧。

和路云飞定下婚期之后,小姐偶尔也会意兴阑珊,却会亲自添置妆奁、斟酌嫁衣的样式。“毕竟是第一次出嫁。”小姐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曾嗔怪:“难不成小姐还想有第二次?”谁会想到,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事实。

华服庄的人走后,倩雪刚要回东厢房,有两个人径直走进花厅。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蓝色衣衫,五官十分精致,眉宇间盛气凌人,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尾随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有着几分狐假虎威的骄矜。

倩雪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又猜不出蓝衣女子的身份,就浅笑着行了个福礼。

蓝衣女子站定身躯,看看倩雪,道:“你家小姐呢?”语气十分冰冷。

“这是服侍三爷的莲翘姑娘。”小丫鬟微仰着下巴对倩雪说道。

也只是个丫鬟罢了,值得这样趾高气扬么?倩雪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屑,笑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回房歇息了。”

“哼,那种人,身子这样娇贵么?”莲翘嗤笑道。

倩雪立时涨红了一张俏脸,冷声道:“莲翘姑娘,三爷面前的人就是这般刻薄么?你如果有事要找我家小姐,我去通禀就是;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恕我不能奉陪。”

“倩雪姑娘好大的火气啊。”莲翘移动脚步,拦住了倩雪的去路,“猖狂什么?你以为你家小姐能做几天的王妃?”

倩雪不再答话,只想避开这两个瘟神。只是,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随着她的身形左右移动,花厅那道门,竟是半晌也走不出去。情急之下,倩雪推了莲翘一把,后者手里的锦盒就“啪”的一声掉落到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莲翘厉声呼喝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物件么?”

倩雪下意识地想捡起锦盒查看,忽然被那小丫鬟从身后踹了一脚,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乔嫣斜倚在床头,煞有其事地看着手里的书籍,却是半晌也没翻页。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蝶衣快步跑进来,神色十分慌张。

“怎么了?”乔嫣放下书,坐起身来。

蝶衣定了定神,才道出了原委:“倩雪姑娘和莲翘姑娘不知为什么起了争执,现在,莲翘姑娘正责罚倩雪姑娘呢。”

“责罚倩雪?”乔嫣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胡乱穿上鞋子,“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蝶衣眼见着一向温和的小姐忽然变得冷若冰霜,不免担心她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就善意地提醒:“小姐,莲翘姑娘原是别院的管事丫鬟,这两年,三爷时常来别院小住,见她聪明能干,就留在了身边。”

“那好啊。”乔嫣语气淡淡的。

蝶衣摸不着头脑,怕自己说多错多,索性不再出声。

“姐姐!”

乔嫣回首,看到芳菲小鹿一般轻快地向自己跑来,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道:“怎么来得这么快?叔母下山也没多久。”

芳菲狡黠地眨眨眼睛,笑道:“我想念姐姐,偷偷溜出来的。姐姐不欢迎么?”

“怎么会呢?”乔嫣一面走一面和芳菲说了倩雪的事。(未完待续)

第8章 风波 芳菲小脸一沉,道:“那妹妹来得正是时候,今天就给别院的下人立立规矩。”见乔嫣有些踌躇,又道,“姐姐放心,就算是洛扬哥哥在这里,我惩戒下人也是应当应分的。”

洛扬哥哥?乔嫣对这称呼有点意外,芳菲这样称呼,说明他在她面前甚是可亲,那情形,还真是想象不出。又想到自己终归是客居在此,说话难免底气不足,就笑着接受了芳菲的好意。

行至花厅门口,乔嫣本已消减的火气就又燃烧起来——倩雪被一名小丫鬟强行按着跪在地上,站在她面前的人正一下一下掌掴她已经肿胀的面颊,再回身看看站在门外装聋作哑的下人们,就更加怒火中烧,若非蝶衣好心前去告知,倩雪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子。

“莲翘姑娘。”乔嫣边说边走到莲翘近前,“我的丫鬟不懂事,你受累了。”

莲翘和那名小丫鬟显然没想到乔嫣的到来,再看到乔嫣身后的芳菲就更加意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小姐……”倩雪呜咽着跪坐在地上。

乔嫣抬手就给了莲翘一掌,“疼么?”反手又是第二掌,“好受么?”第三章紧随而至,“委屈么?”

乔嫣把所有的怒火都凝聚在了手上,等她住手,莲翘的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芳菲则声色俱厉地吩咐随行的丫鬟:“去找个人牙子,打发了她!狗仗人势的东西,留她何用?”

那名小丫鬟闻言,立时面白如纸,身子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被人拖走的时候,才发出了几声凄厉的求饶声,随后,就被人用帕子塞住了嘴。

乔嫣和芳菲对望一眼,眼底的讶然逐渐变成了找到同类的认同。

莲翘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芳菲审视着莲翘,“说来听听,究竟是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宣泄了怒火,接下来就要理智地弄清缘由审时度势了。乔嫣暗自点点头,对芳菲又多了几分赞许。

莲翘垂着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奴婢冒犯莲翘姑娘实属不该,只是这锦盒中的玉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摔成了两截,是杀头之罪。奴婢惊慌之下,心思紊乱,就有了越矩的言行。”

乔嫣和芳菲听了,都陷入了沉默。这件事,太棘手。

“这是怎么回事?”

风洛扬冰冷的语声在背后响起,芳菲被吓得轻呼一声,猛地转过身去。

看来必须要习惯他这种出现方式了,乔嫣想。

“三爷……”莲翘深情而凄楚地看着风洛扬,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滑落到腮边,颇有梨花带雨之姿。

乔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倩雪身边,伸手按在她的肩头。此刻的莲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加上嘴角没有擦拭的血迹,恐怕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漠视。她怀疑风洛扬会颠倒黑白。

风洛扬走到众人面前,俯身,探出手,从地上的锦盒中取出摔成两截的玉镯。

他直接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乔嫣的心却更加紧张,因为莲翘又抽泣着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却已不是之前的言辞,将责任推到了莲翘身上。

风洛扬把玩着玉镯,唇边忽然逸出一抹笑容,之后忽然松了手,玉镯就化作了残渣碎片。

众人愕然。

风洛扬道:“坏了规矩惩戒就是,你二人下去,各领六十笞杖。”

六十笞杖,对于一个弱女子,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三爷……”莲翘呓语着,满脸的不置信。

“六十太少?”风洛扬问道,语声很是柔和,甚而,唇边还挂着笑容。

莲翘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风洛扬又看了看倩雪。

“奴婢谢三爷不杀之恩。”倩雪伏下身去磕头谢恩,站起身来要走,被乔嫣死死地抓住了手腕,“小姐。”她对乔嫣使了个眼色。

乔嫣将倩雪抓得更紧,眼睛却看着风洛扬,“三爷只听一面之词么?玉镯既然是要交给我,莲翘为何要在中途逗留?也请三爷告诉我,倩雪错在哪里?”

“洛扬哥哥,姐姐说得没错。”芳菲扯着风洛扬的衣袖撒娇,“你就饶了倩雪吧,好不好?”

风洛扬拍拍芳菲的后背,道:“既有了争执,便是双方意气用事所致,各有过错。”说着瞥了乔嫣一眼,“若再拖延时辰,杀。”

“洛扬哥哥!”芳菲被那个杀字吓得周身一震。

“我不能管你的家事么?”风洛扬的语声忽然变得冷漠无情。

芳菲松开了手,赌气道:“这槿川的臣民皆是王爷的,王爷自然能管。哪日一个不高兴,尽管连芳菲的性命都拿去。”

“王爷。”乔嫣放开倩雪,缓步走到风洛扬面前,慢慢地跪在他面前,“您贵为王爷,事事都讲一个规矩。乔嫣只是一介女流,只讲一个信字——倩雪于我有恩,我曾对她许诺,谁要伤她,先伤我,不管我日后落得什么下场,都会尽全力善待她,给她一份安稳的生活。请王爷成全乔嫣。”说罢,俯身叩头。

“小姐……”倩雪扑到乔嫣身边,哽咽着道:“倩雪不怕,您不要这样。”

芳菲也随着跪在风洛扬脚下,喃喃地道:“洛扬哥哥,洛扬哥哥……”

“一个丫鬟犯错,两位小姐求情。”风洛扬沉吟了片刻,“倩雪,你服侍芳菲下去吧。”

倩雪却固执地跪在原地,芳菲见状,起身拉她起来,道:“洛扬哥哥和姐姐有话说,我们出去等。”

倩雪这才抹着泪,随芳菲退了出去。

风洛扬记得,这是乔嫣第一次对她行跪拜之礼,也是第一次出声求人,在此之前,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陌路人。伸手扶起她窈窕的身躯,看到她如常平静的神色,他问道:“不怕我叫你代为受过?”

乔嫣盈盈一笑,道:“不怕。相反,我会感激不尽。”

“为何如此袒护她?”(未完待续)

第9章 端倪 乔嫣默不作声。

“说了,我免了她的刑罚,不说,我叫你看着她毙命。”风洛扬坐到太师椅上,姿态闲适,“孰轻孰重,你自行定夺。”

乔嫣垂下眼睑,娓娓道来:“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倩雪尽心照顾,走遍了柳城,为我求方问药;我痊愈之后,一心想逃脱风尘场合,她只说,小姐到哪里,倩雪就到哪里;我要远嫁到沙漠的时候,她舍下如如意郎君执意追随;如今,她又随我到了槿川。”

初时醒来,神智清醒,身体却极为衰弱,连话也说不出,倩雪每寻到一个秘方,就会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一定要撑着,也许这个方子就能令您痊愈了。”身体每况愈下时,倩雪就在她床前日夜守候,边哭边说:“小姐,您走了我可怎么办?”虽然明白,倩雪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真正的乔嫣,可是那些细细碎碎的感动,是她在这方天地得到的第一份温暖。

想到这些,乔嫣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又低声道:“王爷,我在这世间,这许久以来,只有一个倩雪。”

缠绵病榻、逃离、远嫁、劫亲,这些事情勾画出她流离尘世的凄凉岁月。谁不想有一个可以甘苦与共的人,谁得到之后不会真心相待。风洛扬再开口时,口吻已是十分温和:“既然如此,就叫她学会忍、让、周旋之道。”

乔嫣的笑容有些苦涩,“人微言轻,就算是八面玲珑,也少不得被是非缠身。”

一句话,令风洛扬想起了一些前尘旧事。她说的没错,如果失去了与人较量的资格,那么,就算你深谙忍、让、周旋之道,也会有人让你无处藏身。晃神间,莲翘不堪刑罚的惨叫声传进花厅。眼前的乔嫣仿佛充耳未闻,既无幸灾乐祸,也无同情怜悯,只有冷漠,刚才的善良、脆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得又起了探听她心迹的兴致,道:“若不是你和芳菲求情,倩雪此时也会是这般的境地。”

“王爷想问我为何无动于衷么?”乔嫣语气淡淡的,“莲翘心思歹毒,心机却不够深沉,这种人,为我所唾弃,自然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况且,”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我是莲翘,只会感激王爷。”

莫说是风尘女子,即便是名门闺秀,恐怕也不能一眼看出端倪,她却是如此冰雪聪明。难怪她从来也不曾问过什么,想必是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倒也是好事,由这样一个王妃去应对那些让他都头疼的人——他想象不出,日后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风洛扬笑着起身,道:“芳菲还在等你,我也有客,就散了吧。”

乔嫣退到一旁恭送,眼神微闪,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风洛扬停下脚步。

“也没什么。”乔嫣笑了一下,“只是有些不解,王爷为何要住在后院?”

“我当是什么事。”风洛扬笑着解释道,“我是客,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况且别院闲置已久,后院的景致又清雅,就没按常理行事。如此而已。”

乔嫣汗颜,暗笑自己的狷介——她还以为他在后院金屋藏娇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等在不远处的芳菲就笑盈盈地跑到乔嫣身边,瞥了一眼风洛扬,嘟起小嘴哼了一声。

风洛扬捏了捏芳菲的小脸,笑道:“要和我恩断义绝么?”

芳菲把小脸埋在乔嫣的肩头,低声咕哝着:“恁地狠心,才不要理你。”

“不理也罢。”风洛扬道,“有人送了我一块玉石砚台,本想给你的,看这情形,只好赏给别人了。”

芳菲立刻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道:“只说不理你,却没说不要砚台。”

“稍后叫人给你送来。”风洛扬笑容愉悦地走了。

芳菲见乔嫣四处寻找着什么,忙道:“我叫丫鬟服侍倩雪回房歇息了,姐姐放心吧。”

乔嫣道谢:“好芳菲,今日多亏了你。”

“姐姐哪里话,姐妹之间自然要相互帮衬。”芳菲语声微顿,又迟疑地道,“我听下人们说,姐姐要和洛扬哥哥——”

乔嫣轻轻点了点头。

“和这样一个人结为连理……”芳菲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姐姐岂不是要被他气得不得安生。”

乔嫣早已习惯苦中作乐,闻言险些笑出来——风洛扬是真的得罪了这个妹妹,要芳菲打心底原谅他,怕是有待时日。

两个人絮絮地说着话,缓步走回东厢房。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喧嚣,身心都有些疲惫,因而,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地凝视着她们。

通往后书房的小路上,莲翘跪在路旁,衣襟上的血迹十分刺目,因为强忍着剧痛,身子如风中落叶一般簌簌发抖。

“这是做什么?”风洛扬沉声问道。

“请王爷降罪。”莲翘的嗓音已经沙哑。

“你知罪?”风洛扬语声寒凉。

“奴婢不识大体,”莲翘重复道,“请王爷降罪。”

风洛扬的语声透着些许的疲惫:“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伶俐的,才命你在王府和别院之间行走。不过两年光景,你就可以擅做主张了?”

“奴婢知错,奴婢知罪。”莲翘颤巍巍地俯身叩头。

“你受谁指使,我不追究,尽快将玉镯放回原位便是。”

“是。”

“伤愈后就回前院管事吧。”

“王爷!”莲翘连连叩头,“奴婢,奴婢只想留在您身边,哪怕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良久,无人应答。

莲翘慢慢抬起头来,举目四顾,才发现面前人已经走远了。

以为以假乱真再借故摔坏玉镯,王爷就会迫于压力惩戒乔嫣主仆二人,婚事也会就此作罢。一番谋划,竟被王爷一眼识破,相较之下,她和背后的人,都太想当然了。

是她蠢,以为王爷待自己不同寻常,以为王爷即使明白了原委也不会责难,却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未完待续)

第10章 何苦 她颓唐地伏在路面,失声痛哭。

一早,蝶衣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奉上茶盏,偷瞄一眼凝神看书的小姐,心头满是狐疑——连续几日了,小姐每日抚琴看书,任管家和倩雪领着家丁忙得脚打后脑勺,她只是置身事外的漠然,好像明日要嫁的并不是她。要退下的时候,发现小姐已经放下书卷,正凝视着自己,她忐忑地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乔嫣直言不讳:“蝶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语气十分温和。

“小姐……”蝶衣隐隐猜到了小姐的用意,一双眼焕发出兴奋的光芒。

乔嫣将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委婉地道:“我看你心地善良,怕你日后被人欺凌,就想给你寻条别的出路。陪嫁到王府也可以,到秦府伺候芳菲小姐也可以,你好好斟酌一番。”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该知道,我有诸多不得已之处,进了王府也是吉凶难测,而芳菲全无我这些难处,人也活泼随和。”言下之意,希望蝶衣选择芳菲。

蝶衣低下头,沉默许久后,抬起头来,眼中的光芒已经寂灭成灰,“奴婢自幼被双亲送进秦府,如鱼在水,冷暖自知。那日通风报信,是看小姐和倩雪姐姐主仆情深。奴婢得不到谁的庇护,看到别人有这等福分,就想让它长久一些。即便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宽慰。”说着屈膝跪在了地上,“奴婢的去向,任凭小姐做主,只求您不要把蝶衣看做见风使舵之人。”一席话,既道出了过往,又表明了态度。

蝶衣的性情,其实有些与生俱来的清高,要跟对人才有机会显山露水。如此,就不难理解她为何不受秦府中人重视,被遣到了这里。乔嫣起身走到蝶衣身边,双手扶起她,笑道:“我是怕日后连累你,你想到哪里去了?下去收拾一下吧,明日随我出嫁。”

蝶衣这才绽放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因为一些选择发生逆转。选择了一个人,也就选择了命运。乔嫣自知前途未卜,只希望蝶衣能够忠于这个选择,得意时不骄不躁,磨难时不生怨怼。

随后,乔嫣派人去和管家说了蝶衣的事,再拿起诗书,已经静不下心来,便走出书房,漫步到花园之中。

稍后,嫁妆就要送到王府,庭院里的下人们来回穿梭着各司其职。走到花园的一路,乔嫣察觉出了异样——因为婚期在即,下人们要比寻常劳累,所以秦府和王府都有打赏,下人们昨日还因此兴高采烈的,今日却个个面色凝重,更有人脸色慌张。

出了什么事?

乔嫣停下脚步,举目环视,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三两个神色警觉、目光炯炯的人四处巡视着。是在防范着谁么?乔嫣眨眨眼睛,答案呼之欲出。

气氛这么沉重,乔嫣再怎么心宽,也失去了赏花的兴致。回到东厢房时,华服庄的人过来了。

乔嫣无可无不可的走进厅堂,寒暄两句,看了看定制的衣裳,道:“下去领赏吧。”

华服庄的老板并无功成身退的喜悦,反而神色怪异地建议道:“出嫁是人生大事,嫁衣是嫁妆里最大的彩头,尺寸又只是倩雪姑娘交代的,小姐还是亲自试穿一下为好。”说着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人,“小人特地带来了槿川的名剪冯师傅,若有差错,他能及时修改。”

她平时的衣物都是由倩雪缝制,倩雪怎么会记错尺寸呢?这老板,怎么看怎么反常。乔嫣顺着老板的手势,看向他身边很不起眼的那位名剪冯师傅。冯师傅站在老板身后,身穿石青色长衫,姿态谦恭。

在乔嫣打量冯师傅的时候,后者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他的手保养得极好,手指白皙修长,无名指上——

乔嫣的身形晃了晃,被他无名指上的那枚绿玉扳指刺痛了眼睛。

震惊之余,她的视线转移到冯师傅的脸上,见原本低眉敛目的冯师傅忽然抬起头来,眼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

路云飞之所以成为瑞国皇朝的心腹大患,是因为他精通易容之术,容颜可以千变万化,时常如幽灵一般出没于瑞国,目的不一,有时只是游山玩水,有时是发掘宝藏,有时却是劫掠官府的银库,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童,时常抢走瑞国心爱之物。

路云飞与乔嫣熟络之后,曾对她说,一个人的容颜不管怎么改变,只有双眼之间的距离是不能修饰的。而他,除了这一点,还有手上的绿玉扳指,那是他母亲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任何时候也不会摘下。

在他日日流连于凤娇楼的那段岁月,因为要避免引起注意,时常以不同的面貌前去。乔嫣就在一次次的尝试之后,终于掌握了他所说的辨认之法,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他识破。彼时只是当做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去尝试,没想到,今日竟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乔嫣低头看着一件件嫁衣,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片刻后对老板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嫁衣就该尽善尽美才好。”

老板如释重负,道:“小姐慢慢查看就是。小人还带来了一些上好的衣料,想请小姐过目,若是喜欢就留下几匹,您看……”

乔嫣顺势点头说好,转头吩咐蝶衣:“你去搭把手将衣料搬进来。”

蝶衣虽然觉得留小姐和一个男子独处有所不妥,还是压下了狐疑,乖顺地随着老板退了出去。

只留下二人相对,乔嫣长舒一口气,软软地跌坐到太师椅上,“你好大的胆子。”

“我来迟了,只好出此下策。”路云飞将乔嫣扶起,握住她柔若无骨的一双手,声音十分苦涩,“见你一面,看看你可还好。”

“我,不值得你如此。”乔嫣凝视眼前的人,心头泛起浓浓的酸楚,是第一次,路云飞的眼中承载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我能与他对阵于两军阵前,却不能将你救出槿川。”路云飞颓然松开了手,转过身背对着乔嫣,“难道你我真的是有缘无分?”(未完待续)

第11章 出嫁 乔嫣柔声劝道:“比乔嫣好的女子遍地皆是。你不该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跋山涉水、置身险境。”

“的确是不该,”路云飞缓缓地转过身来,“我早知不该,却义无反顾。”

乔嫣咬住唇瓣,无言以对。

路云飞伸手轻抚乔嫣的鬓角,柔声道:“嫣儿,等我,好么?你若肯等,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神仙眷侣。”

“不好。”乔嫣虚弱地笑道,“我不等,只想听天由命。我不能给自己一个枷锁,不能让你心存希望。于你,于我,太累。”

“你、不、等?”路云飞一字一顿地道,脸色阴晴不定,“果真是个无心人。”

乔嫣咬咬牙,“我不等,要么你杀了我,要么就此诀别。”说完,闭上双眼。

“我的确是该杀了你,或者挟持你出去同归于尽。”路云飞的手扣住乔嫣的颈部,又缓缓放开,“可我孤身潜入这里,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被人为难——我怕的,不过是你的死。”

乔嫣睁开眼睛,眼中已有泪光。

“嫣儿,你不等,我等。”路云飞笑容悲凉,“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仅有的好,此生只给你。”

“你明知道……”乔嫣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何苦,你这又是何苦。”

“原来你也会哭。”路云飞语声中盈满落寞,“我也算是不虚此行。”说着,他摘下手上的扳指,放到乔嫣的手心,“我在乎的,只有这个物件,日后,你替我保管吧。”

“这怎么行!”乔嫣慌乱地摇头。

“我此际能给你的,只有这个。”路云飞用食指按住她的唇瓣,“珍重。”

乔嫣用力地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老板刻意提高了的声音:“小姐,嫁衣可有什么不妥?”

乔嫣转过身去,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极力使情绪镇定下来,再转过身形,路云飞已经不见踪影。

婚期如约而至。

乔嫣坐在花轿上,奏乐声不绝于耳,只觉得仿佛进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一切分外遥远,与自己无关。

恍惚中,花轿停在了王府门前。乔嫣被喜娘搀扶着下了轿子,接过喜绳,随着风洛扬走至日后的居处——云轩阁。

揭去盖头,她看到风洛扬身着蟒袍,神色间多了一份凛然的霸气。

由喜娘伺候着喝过合卺酒,二人起身去往银安殿,接受洛逸宸麾下文武大臣的恭贺。

乔嫣任由风洛扬握着自己的手,经过分立两旁的大臣,走到宝座前。风洛扬语调淡然地宣布着立妃事宜,她听着毫无情绪,却留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因了大臣们的恭敬与静默,气氛很是肃穆,明明是喜事,却更像是她前世参加过的追悼会一般,好不丧气。

胡思乱想之时,大臣们已齐刷刷行礼、道贺,她被吓了一跳,手不安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手被握得更紧,抬眼看去,对上他夹杂着诧异和不悦的一双眸子。

乔嫣理直气壮地回瞪了过去,她就不信他能在这种时候出言训斥。那边果然没再理会她,转头看着大殿前方。

而到了礼毕、二人向殿外走去的时候,乔嫣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且是不断地、一点点增加着力度,手上的骨节生生作痛。

在大庭广众下失态、丢丑,是乔嫣这两世以来都不曾允许发生的。她强忍着疼痛,若无其事地走出银安殿,手也在这时被放开了。

乔嫣看看风洛扬,见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心念转动,嫣然一笑,趁他不注意,将手伸向他的腰际,狠狠地掐住他一小块皮肤。

风洛扬忽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微变,忍得下那点疼,忍不下心头那份诧异——居然敢对他动手,且是在这吉日,哪有这样的王妃?

小小的报复之后,乔嫣满意地收回了手,看也不看某人的脸色,仪态万方地举步向前。

仪式完毕,喜宴、喧闹就是风洛扬的事情了。乔嫣静静地坐在红帐喜床上,伺候在左右的两名喜娘则不时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她被扰得心烦,就从衣袖里取出几两银子赏了两个人,叫她们到门外候着。

这一日,王府上下处处张灯结彩,云轩阁的布置就更加喜气洋洋,大红的喜被、帘帐、红烛,看得时间久了,乔嫣只觉得头晕不已。

到此刻,她还是没有进入状态,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桩婚事与自己无关。而此时最难过的人——乔嫣抬起手,隔着嫁衣,摸了摸戴在胸前的那枚扳指。

与路云飞往昔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涌上了心头。

初相见,他乔装改扮的身份是一个塞外商贾,举止磊落,语声温和。相对而坐,宛若故友相逢,不需刻意逢迎。之后近一个月,他每夜同一时辰去,同一时辰离开,像是赴约一般准时,不同的,只有他易容之后的容颜。

后来,老鸨在大批浪荡子中间挑选一个出高价买她初夜的人,路云飞出重金夺得头彩,第二日夜里将她接到自己常住的客栈。

就是那时,她认为筹划许久的出逃的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实施。那晚,倩雪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路云飞和手下两名小厮很快伏案昏睡不醒。而就在她们走出客栈、见到驾车等在后门的徐明时,路云飞却出现在车厢里。

万般沮丧地随他返回客栈,没有想象中的盛怒,没有可怕的折磨,他只是笑着说:“是我唐突了佳人,本该先为你赎身再论其他。”

而后,就有了赎身、嫁娶之事。

相识一场,她只知他尊重、信任自己,会告诉自己许多人一世也不会知晓的事情,却从不知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绪——她能想到的,不过是乐善好施,成人之美。

答应他,就如今时今日一般,只是因为没有选择。

直到昨日,才看到他的恋恋深情。

终是差了一步,晚了一步。

你欠他,却无从偿还。(未完待续)

第12章 洞房花烛夜 她到此时才明白,亏欠二字,意味的是煎熬。

二更天,风洛扬散步一般走进云轩阁。

喜娘和一众下人连忙进门奉上酒食,躬身站在一旁伺候着。

此时的乔嫣,正端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书籍,对周遭的事情毫无察觉。

洞房花烛夜,还有心思看书。风洛扬把书拿到手里,看了看内容,不出所料,是诗词歌赋。他笑了一下,将书扔到一旁,对一干下人道:“都下去吧,明日去账房领赏。”

下人们千恩万谢之后,静静地退了下去。

“你还好么?”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躯左右。红烛的光亮,大红的嫁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小脸宛若初雪,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还好。”乔嫣嗅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很担心他喝醉了乱来,一扫平时的伶牙俐齿,语声透露出内心的不安,“我们,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风洛扬揶揄道:“女子,尤其是王妃,应该矜持些的。”

乔嫣垂下了眼睑,“可我已经饿了整日,早已饥肠辘辘。入王府第一日便饿昏过去,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

风洛扬闻言笑道:“好,为免落一个吝啬的名声,先陪你用膳。”

桌上摆放着各色珍馐美味,应该是每一道菜都有一个吉祥的寓意,只是风洛扬将喜娘打发了出去,也就无从得知。乔嫣想着,两世为人,却连这点常识都不能普及,实在是失败。随即又想到因了他在此地的身份最为尊贵,从而免了闹洞房的扰攘,也就找到了平衡。

刚吃了几口东西,就有小丫鬟在门外禀道:“王爷,静妃旧疾复发,不知王爷能否移步到桃溪阁。”

乔嫣所在的这个朝代,王爷的妻妾划分为王妃、侧妃、淑妃、奉仪、侍妾五个等级,王妃以下四个等级,均是以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加上封号,略有不同的是,只有侧妃中间的“侧”字可以省略。静妃,那就是风洛扬的侧妃了。

听了小丫鬟的话,乔嫣促狭地笑起来。若她推测的没错,这种事情,以后怕是少不得要陆续上演。

风洛扬站起身来,携了乔嫣的手,“我们一同前往。”

乔嫣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反应,一时僵在了原地。

“怎么,怕了?”风洛扬笑道。

乔嫣委婉地拒绝:“妾身不谙医术,还是王爷前去探望为好。”

“你若不走……”风洛扬戏谑地笑着,拦腰横抱起了她,走向喜床。

“王爷!”乔嫣惊呼一声,伸手胡乱地抓住他的衣襟,“王爷,我去。”

风洛扬满意地笑了,放下她,迈步出门,由丫鬟带路,去了桃溪阁。

走进桃溪阁,二人站在厅堂中央,不见静妃的身影。

风洛扬微微蹙眉,沉声询问前去通禀的丫鬟:“静妃在哪里?”

语声未落,一抹水红色的身影自内室款款走出,想必就是静妃了。乔嫣凝眸细看,见她身着亵衣,披着一件轻纱罩衣,玲珑的身段隐约可见。再看脸上,略施粉黛,眉目含笑,双唇娇艳欲滴,哪有一丝病态。

静妃看到风洛扬时,眉宇间便多了几分娇羞,待看到乔嫣时,眼中便平添了几分怨怼,更深的,自然是失望。旋即,她已跪倒在地,道:“妾身拜见王爷、王妃。”

风洛扬却转头望着一旁的丫鬟,语声寒凉:“你来说给我听,她病在哪里?”

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了地上,嘴里颤声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爷!”静妃抬起头来,语声十分幽怨,“妾身适才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服过药之后,已无大碍。丫鬟虽不懂事,却也是一番好意,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风洛扬不予理会,只是对丫鬟说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就免了你的刑罚,若有下次,”他顿了顿,“杀无赦。”

杀无赫。

因了这三个字,桃溪阁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乔嫣亦是心头一凛,经过了莲翘的事情,她相信,风洛扬是言出必行的人。

不等一干人回过神来,风洛扬已经迈步走出门去。

乔嫣自然没有理由逗留,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后。思忖片刻,她还是开口建议道:“王爷,今夜您还是留在桃溪阁为好。”

“你又要生什么事端?”风洛扬停下脚步,语气已经有些烦躁。

“又?”,难不成把她当做了争宠闹事之流?

乔嫣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静妃虽有不是,却也是一往情深所致。王爷这样处置,叫她颜面何在?万一她羞愤难当,做出傻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依你之见呢?”风洛扬放缓了步调,转头看着她。

“新人无欢颜,旧人却在伤悲。孰轻孰重,王爷心中自有定夺,妾身不敢多言。”

“新人无欢颜。”风洛扬低声重复了一遍,又道,“洞房花烛夜,你愿意独守空房?”

乔嫣提醒他:“王爷说过,只能给我荣华富贵。”

“就算是做戏,你我也要做出恩爱之态。”风洛扬自嘲地一笑,“我千辛万苦将你娶进门来,若今夜就到别处就寝,消息传出去,外人会作何感想?”之后又解释刚才的行径所为何来,“我带你一起前去,意在给你几分体面,这样一来,日后你掌管府中事务,说话也有些分量。”

乔嫣难掩失望的神色。她原本以为,嫁进门来,各自生涯,却不想既要假装恩爱,还要被琐事缠身。要做出恩爱之态,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个人,怎么不早说?她不由得有些恼火,低下头,自顾自走到前面去。

迎面走来一名侍卫,刚要行礼,乔嫣不耐烦地说了声“免了”就黑着小脸走了过去。然后,身后就响起侍卫和风洛扬低低的谈话声。

走到一个岔道口,乔嫣停下了脚步,不知哪一条路通向云轩阁。来时匆忙,杀千刀的风洛扬又没允许下人随行,才弄得她此刻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她无奈地叹一口气,不甘不愿地等待风洛扬赶上来。(未完待续)

第13章 态度 忽然就觉得脊背发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扑到她身上。

远处的喧哗声、近处低低地语声,似乎在瞬间隐去,整个王府陷入死一般地沉寂。她知道这种错觉是因为心头的恐惧所致,也知道自己应该出声呼救,可她第一反应却是转身看向身后。越是恐惧,便越是要看一个究竟——两世为人,她依旧改不掉这习性。

目光因了预感的驱使,锁定在不远处浓密的树丛中。只是夜色已深,灯光又昏暗,任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

来不及再想什么,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一支利箭带着凛冽地冷风径直袭向她。

右肩有剧痛袭来,乔嫣周身一震,身形摇了摇,缓缓地仰面倒在地上。

她无助地睁大眼睛,想出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继而觉得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子腥甜的味道。胸腔一阵起伏,她微微侧头,吐出了口中的秽物,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抹了抹唇角,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手指上的鲜血。

若只是中箭,不会有这种反应。无疑,这箭上淬了毒。

她虽觉得活着无趣,却不认为自己就该这样不明就里地死去。

恍惚中,身躯被风洛扬抱到了怀中,“别怕。”他说。

一声哨声响起,之后有人低声喝道:“王爷有令,活捉刺客!”

“王爷。”刚才那名侍卫也赶到了近前。

风洛扬道:“此事不要声张,把你的衣服给我。”说着,将乔嫣放到了地上,将毒箭掐去了一截,又将侍卫的外衣罩在她身上,这才又抱起她,疾步赶回云轩阁。

昏昏沉沉中,乔嫣只是不懂,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对她痛下杀手。原来,失去自由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连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黑暗来临之前,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毒箭拔出时,肩部似是被硬生生撕裂。

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人想死。

想死的时候,她却偏偏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便对上了风洛扬秋水般平静的一双眸子。

乔嫣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却忍不住迁怒于他。都是因为他!没有他,她怎么会有今日的命悬一线。

“放心,你已无大碍。”风洛扬宽慰着她,手上的动作未停,迅速地处理着伤口。

伤口包扎好没过多久,乔嫣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头晕目眩不已,风洛扬见状,眼明手快地扶她到了床边。

吐出来的血,颜色有些发黑。

风洛扬解释道:“是你服下的解药见效了。”

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乔嫣松一口气,伏在床边缓了缓神,才留意到地上一片狼藉:血污了的白绫及棉纱、血迹和拔出来的毒箭。

这样的洞房花烛夜,倒霉如她的新娘,闻所未闻。

风洛扬倒了杯温水给乔嫣漱口,又扶她躺好,语气难得轻柔地问道:“好些没有?”

这不是废话么?哪里有好转的样子?乔嫣没有力气答话,只是恨恨地斜了他一眼。

风洛扬非但不恼,反而愉悦地笑了。

乔嫣于是想着自己怎么还没被气死,叹一口气,她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转眼看着大红帘帐,尽量忽略那张有幸灾乐祸嫌疑的脸。疼痛、余毒未清,令她很快觉得困倦,不多时,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推她。不要醒,不要醒,睡死好了。这样想着,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风洛扬将她扶起,揽到怀里,道:“来,把药喝了。”

浓烈地草药味令乔嫣的眉头紧锁。两年前连续服用了两个多月的汤药,致使她莫说喝、就算是闻到药味都会反胃。而这碗药,据她的经验,怕是苦得难以下咽。

风洛扬语声中含着笑意:“良药苦口,你若不喝,体内的余毒不散。”说罢,将药碗送到她唇边。

乔嫣屏住呼吸,一口气将药汁喝尽,然后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扑通一声躺回到床上。这番举动,无意中撕扯到了伤口,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风洛扬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这是何苦?”

“平白无故中箭,我怎会不恼?”乔嫣不假思索地出声抱怨,继而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所好转。没想到,他还是个医术精湛的人。

风洛扬避重就轻,道:“许是你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才有人要索你性命。”

前世她倒霉是真,作孽却是胡说八道。乔嫣张了张嘴,刚欲辩解就觉出了不妥,便又嘟起了嘴,将所有的不满凝聚在明眸之中。

风洛扬和她对视片刻,自胸腔里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乔嫣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冒出火来。

风洛扬更觉有趣,声音不由自主地融入了几许温柔:“刚嫁入王府就被暗算,你恼我也是自然。可你是否想过,若日后的夫君不是我,你就能高枕无忧么?”

路云飞忧伤的眼神浮现在脑海,乔嫣神色一黯,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了下去。如果,嫁的是路云飞,这种事是不是就会避免呢?

风洛扬又温言宽慰道:“你能否日日欢颜,非我能力所及;你能安稳度日,却不在话下。这种祸事,仅此一次。”

这诺言其实无足轻重,她却很是满意,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荣华富贵、王妃头衔,在她心底,竟不及一份安稳。他是不是能够这样理解——这女子,漠视一切,只在乎自身安危。念头闪过,莫名的,他心生不悦。

红烛仍旧无声地燃烧着,而窗外,天色陷入了破晓之前最后的黑暗。

天光大亮时,许是药力散尽,肩头的疼痛分外尖锐,乔嫣翻了一个身,从梦中醒来。

“小姐,您醒了?”倩雪手捧着描金托盘走进来,声音有些哽咽,却盈满了喜悦。

看到倩雪,乔嫣略略心安,笑问道:“吓坏你了吧?”

倩雪放下托盘,擦了擦已然滑落于脸颊的泪痕,低声道:“可不就是,昨夜王爷抱您回来,只对下人说您不舒服晕倒了。待他为您疗伤之后,才叫了我和蝶衣进来,说此事不可对任何人宣扬,这寝室也不准放闲杂人等进来。我和蝶衣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将您医好,一直提心吊胆的。”(未完待续)

第14章 细节 乔嫣看看倩雪身后,“蝶衣呢?”

“静妃吵着要给您请安,蝶衣在前厅应付呢。”倩雪的语气不无钦佩,“没想到,小姐这次寻到了一个精明能干的。”

乔嫣笑:“也是个苦孩子。”

倩雪当即就会过意来,笑道:“小姐放心,在这王府,我们人单势孤,自然会好生相处。”说着给乔嫣垫高了枕头,从托盘中端起药碗,服侍乔嫣服药。

看到颜色浓重的汤药,乔嫣扁了扁嘴,别开了脸,“这药苦得很,好倩雪,帮我倒掉它可好?”

倩雪忍俊不禁,哄孩子一般劝道:“好小姐,您就快服下吧。”

乔嫣只好认命地服了药,倩雪忙又端过一碗**莲子,声音轻快地说道:“这就叫做先苦后甜。”

“是是是。”乔嫣无奈地笑道,喝完羹汤,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掀开锦被强撑着坐起来,扯了扯一直没来得及换下的嫁衣,“快帮我换件衣服,穿这东西睡太累了。”

倩雪打量了乔嫣一眼,赧然地低头称是。

乔嫣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衣襟被撕扯到胸前不说,还沾染着大片刺目的血迹。她忙又缩回到锦被里,催促倩雪去拿衣服。

倩雪找出替换的衣衫,乔嫣看了看门口,道:“你去外面守着。”

“可是,”倩雪迟疑着,“您自己怎么能行呢?”

“放心吧,我没那么娇气。”乔嫣安抚地一笑。

倩雪这才依言到门外去守着。

只有一只手用得上力,身子又分外虚弱,寻常琐事在此刻就变得分外艰难。依次褪去血污了的嫁衣、中衣,拿起洁净的中衣,右臂刚刚艰难地伸进衣袖,她就听到倩雪慌张的语声:“王爷,请留步……”

语声未落,风洛扬已经施施然走进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乔嫣下意识地把锦被拉起罩住自己,再看向他,他已经走向窗前,看那意思,是不打算出去避嫌了。

身上还有抹胸遮身,比之她以前着装开放的生活环境,和一件吊带无甚差别,令她生气的是他的态度,明明倩雪已经出言阻拦,他还是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乔嫣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干脆把倩雪唤来,叫她帮自己穿戴整齐。

倩雪收拾了换下来的衣衫,瞥了一眼风洛扬,低头退了出去。

乔嫣坐在床上,一一摘下头上的金饰发簪,将长发散开来。

风洛扬一面走到床前,一面不疾不徐地脱下蟒袍,随手扔到一边,坐到床边,脱掉鞋子,一言不发地躺到床上。

这个时候休息?乔嫣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用手指梳理着长发,缓解心头的不安。过了很久,她以为他睡着了,侧转身去求证,却看到他正玩味地审视着自己。“你,还没睡啊?”她讷讷地道。

风洛扬唇边逸出一抹笑容,“那朵兰花,是出自你手?”

乔嫣不解地看向他,察觉到他眼中的戏谑,忽然就明白过来,不由得红了脸颊。

这天杀的风洛扬。

乔嫣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匆匆一瞥,风洛扬竟捕捉到了抹胸上的细节。

接触女红这件事,她前世没机会,如今没天分。那朵兰花,是在倩雪的帮助下完成的第一件绣品,手艺自然是很差的。万没想到,此刻成了他的笑柄。

风洛扬依旧不肯放过她,道:“这样看来,便是默认了?”

乔嫣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风洛扬轻笑道:“照这手艺,何时才能为我缝制衣物?”

“王爷又不差我一件衣物。”乔嫣岔开了话题,“王爷怎么这个时候休息?不用处理公务么?”

风洛扬说得煞有其事:“爷恨这春宵苦短,要与王妃终日恩爱,理那些琐事做什么?”

乔嫣听了啼笑皆非。

风洛扬抬手,轻而易举地将乔嫣拉倒在床上,道:“你也多睡会儿,有助于伤势恢复。”

“那……”乔嫣挣扎着坐起来,“王爷睡里边吧。”

“啰嗦。”风洛扬不耐烦地躺倒床榻里侧。

乔嫣把着床的边缘躺下身去,侧身背对着他。寂静的室内,几乎可以听到他强健的心跳声,呼吸间嗅到他独有的气息——过于干净而清冷的气息。

虽然床很大,她也尽量在有限的空间内与他拉开最大的距离,身体却依旧不能放松下来。他带给她的压迫感,从未消减。

“我们已经拜堂成亲,日后少不得同床共枕。”风洛扬似是提醒,又似宣布事实,“你我都要习惯。”

你不情、我不愿,却要同床共枕,还要习惯。这是什么道理?乔嫣翻翻眼睛,强压下了反驳的冲动,询问起昨夜之事:“王爷不想给妾身一个交代么?”

“正在追查。”风洛扬语气淡淡的。

乔嫣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侧头看着风洛扬,希望他多透露一些讯息。

“水落石出之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风洛扬不欲多谈,闭上了眼睛。

伤的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就该让你尝尝中箭的滋味。乔嫣撇撇嘴,由着自己暗地里毒舌,继而拿起枕边的诗书,开始集中精力阅读。每次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选择弹琴、睡觉或者看书,总之,就是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略掉眼前的烦恼。

如果不能解决,就只好试着忽略——这曾是她的人生信条。

风洛扬直到正午才起身,和乔嫣一起用了午膳,听蝶衣禀报秦府大小姐求见,看了乔嫣一眼,阔步离去,不多时就返回来,身后多了俏生生的芳菲。

“姐姐!”芳菲快步走到床榻前,小手抓住乔嫣的手臂,语带关切,“你可好些了?洛扬哥哥和我说你受伤了,我还当他是在哄骗我。”

“没事了。”乔嫣笑着让芳菲坐到自己身侧,凝眸打量眼前的可人儿,见她穿着绯色曳地长裙,带着红宝石耳坠,衬得整个人灵动而娇艳。(未完待续)

第15章 争执 芳菲瞟了一眼风洛扬,语声哀怨,“原以为洛扬哥哥很厉害,却没想,连自己的王妃都照顾不好。这样的夫君,要来何用?”

乔嫣和风洛扬俱是一怔,都没想到小小的人儿会说出这番话来。随即,洛逸宸现出几分无奈,道:“这样牙尖嘴利,倒是有九成的相似,难怪你二人情同手足。”

“洛扬哥哥这是在避重就轻。”芳菲忽闪着一双大眼,依旧不依不饶,“我求了娘亲多时,娘亲才允许我来王府给姐姐道贺,洛扬哥哥却给了我一记闷棍,叫人好不扫兴。”

“你若再纠缠此事,我便禁止你们二人相见。”风洛扬唇角弯起,笑得狡黠,“你那拙劣的琴艺,怕是无人点拨了。”

乔嫣为之结舌——堂堂的大男人居然会和一个小孩子耍赖,实在超乎她想象。

芳菲嘟起小嘴,满脸不满,却也不敢再说别的。

“别耽搁太久,稍后我派人送你回府。”风洛扬说罢,走出寝室。

只剩了姐妹二人,芳菲和乔嫣贴得更近,未开口,小脸已经变得绯红。

乔嫣猜测芳菲是想和自己分享什么秘密,便柔声道:“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妹妹放心,我一定为你守口如瓶。”

芳菲沉吟片刻,对乔嫣耳语了几句。

乔嫣听完始末,错愕不已。

秦府。

秦夫人倚在卧榻上,神色寥落。熟悉的脚步声自室外一直到近前,她抚了抚额角,口中逸出一声轻叹,无限哀婉。

秦墨落座后,命下人退下,又关切地问道:“在为芳菲的事忧心?”

“你叫我如何安之若素。”秦夫人刚一开口,眼角便已湿润,“嫣儿的婚事,我已是内疚不已,近来梦中常被浅薇姐姐责怪。可你说王爷非池中物,我们又无力抗命,也只得认了。可芳菲——老爷,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况且,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妇人之见。”秦墨出言申斥,语气却是和风细雨的,“再有两个月,芳菲便满十三岁了;而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皇帝年事已高,这两年又缠绵病榻,选秀自然是为太子、皇子选妃。难道你愿意芳菲走嫣儿的路?”

“可是——”秦夫人掏出锦帕擦了擦眼睛,“那江湖中人又岂是可以托付终生的?”

“有何不可?”秦墨目光炯炯,“身在江湖不假,却也富甲天下。芳菲嫁过去,可享一世富足安逸。”说着,语调多了几分怅然,“这仕途路,诸多变数,颇多坎坷,你我这半生深受其苦,还不够么?”

秦夫人不由得想起了这些年的担惊受怕、步步为营,何止一个苦字一个累字可以涵盖。

见夫人神色有了缓和,秦墨又笑道:“况且,如今只是将亲事定下,芳菲出阁,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那边肯等?”秦夫人语声中有了几分欣喜。

秦墨一颔首,道:“你当我把芳菲的婚姻大事当做儿戏么?若是毛躁的登徒浪子,我岂会轻易应允下来。”

两年光景,甚至用不了两年,会发生诸多是非,说不定连皇帝都会易主。那么,把这段时间当做一个拖延的期限,也未尝不可。心念转动间,秦夫人深锁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

此时的乔嫣已将满脸惊愕收起,柔声询问芳菲:“那人可是你洛扬哥哥的亲信?你可见过他?”

“他是洛扬哥哥江湖上的好友,虽然见过两次,却不曾对他留意。”芳菲仰起小脸看着乔嫣,“姐姐,那诗词歌赋中的男女之情皆是酸腐之人乱写的吧?”

乔嫣为之恻然。眼前的芳菲,容貌要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小,在她眼中,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却是实实在在地定下了婚事。她总是不能很好地融入这个时空,不能坦然接受女子过早出嫁这个事实。过早地嫁了人,还有什么风花雪月,又从何处去寻得诗词里的郎情妹意。可眼下,她只能宽慰芳菲,言不由衷地道:“时日长了,自然能够日久生情。”

“来之前,我去找父亲哭闹,他说,那边在两年后才迎娶。那时,我便与姐姐如今一般年纪了。”芳菲的小手抚弄着锦被上的花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只盼着到那时,我已像姐姐这般镇定聪慧,不再害怕。”

有时间成长、成熟,又是古代的女子,十五岁的秦芳菲,想来要比今时的乔嫣稳重、内敛。乔嫣轻轻嘘出一口气,略觉心安。

芳菲蹙了蹙眉,道:“只是有一点,定下亲事之后,我便不能再如常随意走动了。”

乔嫣只觉得心头一空,着实地落寞起来。

芳菲的烦忧转瞬即逝,随即有了几分庆幸,“幸好这儿是王府,洛扬哥哥也不是讲那些虚礼之人,仍旧可以来和姐姐学琴。”

“那就好。”乔嫣璀然一笑,亲昵地摸了摸芳菲通透的小脸,悬起来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原处。到了这方天地,真心待她的人少,能够交心的人更少,若是可能,她自然希望每个在意的人都近在眼前。

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芳菲懂事地起身道别:“姐姐安心养伤吧,我过两日再来探望。”

乔嫣也就没有挽留,吩咐蝶衣送芳菲出门,自己则百无聊赖地翻看诗书。

掌灯的时候,风洛扬回来了,给乔嫣把完脉,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嫣狐疑地问道:“王爷有话说?”

风洛扬舒适地倚着床头,右腿抬起,鞋子不管不顾地踩到床上,右手随意搭在膝头,“刺客被人送到了王府,你猜是谁?”

“王爷要问的是送刺客来的人?”乔嫣看着床沿上那只脚,强忍下了皱眉的冲动,想了想又道,“我应该知道么?”

风洛扬神色悠然,“若我猜得没错,成亲之前,你见过路云飞。”

“王爷何出此言?”乔嫣嘴里不承认,心却沉了下去。这件事若换做别人,定会大动肝火,可他的神色却与心情大相径庭,这种人,才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未完待续)

第16章 惊鸿 风洛扬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下人说过的一些蛛丝马迹。”

“见过怎样?没见又怎样?”乔嫣又将问题抛回去。

“私通我瑞国仇敌,你倒是做得出。”风洛扬语气依旧淡淡的,目光却融入了几许轻蔑,“王府的门槛果真只是虚设,抬不高你的姿态。”

乔嫣被他的眼神伤到了,想了想,才将一腔怒火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宣泄出来:“我双亲、兄长、姐姐均被无缘无故夺去性命,才有了我流落民间,路云飞是你瑞国的仇敌,你又是我什么人?你王府门槛的高低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风洛扬缓缓地道:“说来说去,还是不敢承认你见过他。”

乔嫣冷笑出声,“我为何不敢承认?与其被人暗杀,倒不如请王爷给个罪名,起码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说着掀开锦被坐起来,下了床榻穿上鞋子。

“你要做什么?”风洛扬问道。

“领罪受死啊。”乔嫣斜睇他一眼。

看到风洛扬眼里,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更像是在挑衅,他不由得沉下了脸、冷冷地道:“若非要顾全大局,你当我会留你性命么?”

乔嫣语带讥诮,“我怎会不知。若非能够加以利用,以我蒲柳之姿、风尘经历,怎能入王爷的眼界。”

“既然明白,就自求多福吧。”

乔嫣笑盈盈地坐回到床上,“这样说来,今日王爷不会降罪了?”

“我怎会治你的罪,我要好生供养你。”风洛扬又笑了,“如此,也能叫那人心安。”

“那么,王爷请吧,”乔嫣素手一挥,“请你出去。”

“什、么?”风洛扬神色微怔。

乔嫣放缓了语速,笑容更加璀璨,“我说,请王爷出去。”

风洛扬怒极反笑,道:“你叫我出去?”

“王爷对妾身种种不齿,妾身对王爷也无敬仰,难道还要勉为其难地共处一室么?”乔嫣无所谓地站起身来,“王爷怕有损颜面,妾身另觅住处就是。”

“回来!”风洛扬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一施力,便将她娇弱的身躯揽入臂弯。

乔嫣一面徒劳地挣扎,一面不满地指责:“你不走,还不准我走么?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

“放肆!”风洛扬钳制住乔嫣的双臂,反身将她摁倒在床上,“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你又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乔嫣语声十分不屑:“不过是一个栖身之地,你也不过是个男人。”

风洛扬按住乔嫣的双手,全不顾她拼力挣扎,俯身凝视着她,“这么大的火气,到底是为他还是为你?”

“你说呢?”乔嫣说完,微微一笑,更显得意味深长。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撩拨起他的怒火。如果日后的生活是要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那么,她只想纵情快意、不再压抑情绪。

“这样看来,我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风洛扬语调低沉,目光掠过她的肩头,不由得伸手探向她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乔嫣立时慌乱起来,被放开的一只手死死抓住衣襟,刚要起身躲避,他的手已经拂过后背,身躯一软,再也动弹不得。

完了,没气到他,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乔嫣在心里哀号着。明知能开口求饶,却怕他更加得寸进尺,就选择了沉默。

风洛扬目光凛冽,面沉似水,良久才说了一句:“我若想勉强你,易如反掌。”之后才转身取来药箱,剪开乔嫣肩头的衣衫,为她包扎经过挣扎已经渗出鲜血的伤口。

乔嫣暗自埋怨自己太沉不住气,又怪他做什么之前也不先说明,一时间又羞又气。

包扎完伤口,风洛扬解开乔嫣的穴道,斜倚在床头,拿了卷宗凝神阅读。

乔嫣则用被子蒙住头,心里数着数,只求自己快快入睡。

看完卷宗,已是深夜。风洛扬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她竟已睡熟了。被子已被拉低至颈部,满头青丝散在枕边,映衬得一张脸更加苍白。

说她胡搅蛮缠也罢,心思缜密也罢,闹了一场,他想得知的讯息,根本没有机会提及,倒是被她气得怒火中烧。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心境清明之人说一代佳人引得英雄枭雄竞折腰,心境污浊之人说他是皇室的败类,相较之下,后者更甚。而他,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善待她。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苦笑,何时起,瑞国的兴亡竟要靠一个弱女子的归宿来决定了。

清晨,尧静站在云轩阁的内堂,等待着给乔嫣请安。她已来过几次,直到昨日,乔嫣那名刁钻的丫鬟才松了口,说是王妃今日能够见客。

那夜王爷拂袖而去之后,她就听说乔嫣在回去的路上晕倒了,连续几日也不曾出房门半步。所以,请安是假,好奇是真,若能幸灾乐祸就是好上加好。

初见乔嫣那次,有王爷在场,匆忙之下,她只瞥到了乔嫣的一身大红嫁衣,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细细打量一番,也看看究竟是什么货色能让素来清心寡欲的王爷神魂颠倒。

她比乔嫣早十日嫁入王府,原以为,王爷念着相识已久,自己又出身名门,能搅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却不想,王爷竟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难堪。

堂堂当朝尧相国的千金小姐,竟要对一个风尘女子伏低做小,每每想起,她便委屈地无以名状,偏偏双亲还一再告诫她要处处忍让。她实在是不懂,这一切究竟所为何来。

已经等了多时,尧静有些烦躁地向门口张望着,不见乔嫣,却看到叶怡兰走进内堂。叶怡兰身着粉色华服,步态端庄沉稳,青丝高挽成髻,步摇、耳坠、玉镯交相辉映,整个人映衬得厅堂都明亮了几分。

“兰姐姐!”尧静殷勤地走上前去,姿态十分亲昵。虽然心底妒恨叶怡兰那份夺人的明丽,可她知道,为今之计,自己需要的是盟友。(未完待续)

第17章 自毁容貌 叶怡兰亦是笑语迎人:“妹妹来得这么早啊。”因为她亦是侧妃,又是早在两个月前便入了王府,便坦然接受了尧静的一声“姐姐”。

尧静笑道:“妹妹的确是来得太早了,等了多时,也没等到王妃。”

叶怡兰却岔开了话题,上下打量着尧静的鹅黄色锦服,夸赞道:“妹妹这身衣服真是好看,首饰也搭配的极好。”

“姐姐谬赞了……”尧静的话,被走进门来的两个人打断了。

叶怡兰不禁循着尧静的目光望向门口。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袭白衣,三千青丝只用发带简单地束起,周身不见一件首饰,桃花尖脸,翦水双眸,脸色苍白,双唇失色,神色透着说不出的淡漠。她的身姿轻盈,步态优雅,宛若漫步于云端般轻灵惬意。厅堂因为她的介入,霎时间变得粗俗简陋。

身着白衣,遗世独立之风,这就是那个新婚几日的王妃?这就是那个混迹于风月场合的柳城花魁?尧静要在看到跟在乔嫣身后的蝶衣才能确定。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叶怡兰的衣着,忽然间就觉得恶俗。这是多大的笑话,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狐媚妖冶之人,相较之下,自己倒更像是个风尘女子。

在尧静羞愤交加之时,乔嫣已经走到紫檀木椅前落座。

叶怡兰轻轻扯了扯尧静的衣袖,率先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毕恭毕敬地下跪、敬茶。尧静醒过神来,连忙有样学样奉上茶盏。

乔嫣依次接了茶,随手放在茶几上,语声淡然:“两位请起,坐吧。”又吩咐丫鬟,“上茶。”

两人道谢之后,先后落座,良久不发一言。

乔嫣啜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两位就请回吧。”

尧静敷衍地行了个礼,起身便走,倒是叶怡兰,行礼之后低声道:“那,妹妹明日再来给姐姐请安。”语声很是柔软。

乔嫣温言道:“不必了……”

尧静顿住了脚步。

乔嫣继续道:“妹妹若是有心,闲时可常来云轩阁坐坐,至于请安,定在每月初一即可。”

“多谢姐姐体恤。”两个人异口同声。

两位侧妃走后,乔嫣转头看向蝶衣,问道:“只有她们两个么?”

蝶衣讶然失笑,“王妃觉得太少?”

乔嫣自觉失言,尴尬地笑了,“只是没想到王爷只有两房妾室。”

蝶衣正色道:“就算只有这两人,王妃也不要掉以轻心。她们都是皇后娘娘下懿旨赐给王爷的,静妃是尧相国之女,而兰妃则是叶将军之女,来头都不小呢。”

乔嫣闻言陷入了沉思。这都是什么事?风洛扬的闹剧未免太多了些。等自己一旦失去利用的价值,不要说风洛扬,就是这两名侧妃,也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最关键的是,她连自己被利用的条件都不知道,想要改变处境,路途未免太过曲折。

“况且,”蝶衣沉吟片刻,又道,“府中的人都说,王爷对两位侧妃不闻不问,是因为早有意中人。”

“哦?”乔嫣目光微闪,“是谁?”

“是康敏。”蝶衣将声音压得更低,“最初她只是王爷身边的侍女,随王爷到槿川两年之后被立为奉仪,但自从兰妃进门之后,王爷便将她发落到了雨花阁,不准她出门,也不准任何人踏入雨花阁半步。”

乔嫣莞尔一笑,“发落是假,保护是真。”

蝶衣笑着点头,道:“听府里的人说,王爷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免兰妃和静妃为难康敏。”

乔嫣又随口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十五岁。”蝶衣语声微顿,又补充道,“康敏与王爷同龄,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比现今的自己大七岁,比前世的自己小两岁,而古代帝王家的男子,又是不能以年龄判断其心智的,要么玩世不恭,要么深沉老辣。而风洛扬,绝不是玩世不恭那一类的,和这种人周旋,她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蝶衣哪里明白个中缘由,见王妃神色凝重,还以为是在为康敏之事烦扰,便岔开了话题:“也不知管事叫倩雪姐姐去见什么人,这许久也不见回来。”

“放心吧,没事。”乔嫣拍拍蝶衣的手,“若我猜得没错,是徐明来寻她。也许不久后,我们就要为她筹办嫁妆了。”倩雪和她一样,在槿川无亲无故,若有人来寻,只能是徐明。

乔嫣以为没事,但回房等了大半天,也不见倩雪回来,心急之下,吩咐蝶衣去打探消息。

蝶衣出门的时候神色肃然,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惊慌,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王妃,不好了,王爷将徐明和倩雪抓起来了。”

乔嫣猛地站起来,身形微微摇晃着。

蝶衣慌忙扶住乔嫣,“王妃,您怎么样?”

乔嫣抚了抚额角,“王爷在哪儿?”

“正在银安殿审问徐明和倩雪。”

“带路。”乔嫣长长吁出一口气,似是叹息。

银安殿,红漆雕花木门紧闭,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外,见到乔嫣,拱手作揖,道:“王妃稍后,容属下前去通禀。”

片刻后,殿门大开,几名侍卫带走了徐明和倩雪。乔嫣飞快地打量了倩雪一番,还好,没有伤痕,只是被人塞住了嘴巴。

大殿内,风洛扬端坐在宝座上,神色如常,遣了分立两旁的属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乔嫣落座。

乔嫣轻轻摇头,道:“妾身来找王爷讨个说法。”

风洛扬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一样,笑容分外愉悦,道:“你私会路云飞,你的丫鬟私通太子的爪牙,娶了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徐明是太子的爪牙?”乔嫣满脸地不置信。

风洛扬拿起桌案上的一枚太子令牌,扔到乔嫣脚下,道:“卫锋命手下追踪此人多日,在你去往沙漠的路上,他已经启程赶奔此地。”(未完待续)

第18章 谁比谁残忍 乔嫣呐呐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风洛扬笑得意味深长,“为的就是我娶你嫁。不论哪位皇子娶了你,都可以避免一场战乱。”

乔嫣又问:“太子怎会知道我的存在?”

“乔夫人在世时是瑞国第一美人,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而你们母女的容颜又极为相似,认出你不是难事。”风洛扬指了指案头的供状,“带回去自己看吧。”眉宇间已经有了些许疲惫。

“我怎么知道供词属实?”乔嫣颇不以为然。

“或者,你亲自去问徐明,他不敢有半句假话。”风洛扬道,“因为卫锋有几十种刑罚,能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锋,精通酷刑的人,芳菲日后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乔嫣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回去休息吧。”风洛扬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

乔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即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正色道:“你想怎么发落倩雪?”

“她早就知道徐明是太子的手下,没有她,你早已嫁给路云飞。到今日,你还要替她求情么?”不知为何,风洛扬的疲惫又加重了几分。

乔嫣咬了咬唇,郑重地点头,“是。”

“不允。下去。”风洛扬的语声格外冰冷,毫无回旋的余地。

乔嫣毫不退让,语调却恢复了如常的平静,“不允的后果是什么?”

“囚禁,风波过后,处死。”

“那么,”乔嫣的声音中有了笑意,“依你之见,我还能做几日王妃?”

“问这些做什么?”风洛扬将茶盅重重地放回桌案,“下去!”之后闭目养神。

乔嫣转头看向蝶衣,柔声道:“你先到外面等我。”

蝶衣不明白整件事有什么可笑之处,可王妃的笑容却分外明媚,转身之际,她觉得头上一轻,再回头看向王妃,见她手里多了自己头上的银簪。

“您,您要做什么?”殿内响起蝶衣的惊呼声,等她反应过来,要扑上前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乔嫣苍白的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连成珠串,滑下乔嫣的脸颊,落在白色的衣襟上,形成点点梅花。

蝶衣掏出锦帕,试图为乔嫣止血,乔嫣伸手把她推到一边,“下去,下去等我。”

“我要杀你的丫鬟,你就自毁容貌?”风洛扬的目光宛若刀锋般锋利,唇边却浮现出笑容。

“我只是要提醒你,我不懂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刑罚,却知道几十种能让自己很快死去的方法。”乔嫣握着银簪,将簪头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我不能阻止战乱之前,把倩雪还给我。”

“威胁本王?”风洛扬微微摇头,“若能选择,我何必娶你。”

乔嫣微笑以示赞同,“若有选择,我又何必嫁你。”

风洛扬的手滑过蟒袍,指间多了一枚铜钱大小的玉佩,姿态随意却力道浑厚地掷向乔嫣握着银簪的素手。

乔嫣觉得手很疼很麻,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银簪随之掉落在地上。

风洛扬走到乔嫣面前,沉声问道:“你不怕死?”

乔嫣依旧笑着,语声清浅:“若是真正活过,或者从未活过,死,并不可怖。”

“行尸走肉。”风洛扬评价完毕,眼中的寒意渐渐隐去,“我又何必和一具行尸走肉争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一点,倩雪回去之后,不得离开云轩阁半步。”

“多谢。”

风洛扬抬手拂过她脸上寸余长的伤痕,无瑕的容颜,就这样毁掉了,奇是奇在她毫不在意,甚而像是不觉得疼痛,“为何如此?”

“我的丫鬟,不论生死,该由我来决定。如此而已。”乔嫣推开他的手,走到书案前拿起供状,翩然走向门外。

“稍后叫丫鬟去药房找我。”

“不必。”乔嫣头也不回地拒绝。

风洛扬注意到一个细节:在她得知嫁入王府的原因之后,谈吐间再无敬语。他讨厌被人威胁,讨厌一意孤行的女子,可他只能在怒火熄灭的时候,带上药物,到云轩阁去为她疗伤。

走进云轩阁,下人低声回禀他,王妃此刻在书房。

进到书房,先映入眼帘的是蝶衣,她眼中有隐忍的泪光,正咬着牙看着乔嫣。而乔嫣正坐在梨花木椅上,眼睛盯着右手里的供状,左手正把敷在脸上的白纱揭下来扔到脚下,然后又拿起一块干燥的白纱,浸到书案上的青花瓷碗里。

书房里有淡淡的酒香,那么,碗里盛的是酒?风洛扬走到乔嫣近前,酒香更浓。

乔嫣将湿淋淋的白纱取出,敷到伤口上,眉毛都不曾抖一下,蝶衣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风洛扬得承认,这一次,算是开了眼界。夺下她手里的白纱,看到伤口已经微微泛白,依然有鲜血渗出。

看到风洛扬放在书案上的药物,乔嫣用手捂住脸颊,“我说过了,不劳王爷费神。”手上被玉佩打到的地方已经青肿。

脸颊、肩头、手上,都是伤痕,换做别的女子,怕是要忍不住哭天抢地了。莫名的,风洛扬想起之前为她疗伤时她的肌肤带来的触觉。今时今日,成亲几日后,那份完美被破坏得淋漓尽致。

他的残酷,针对于仇人、陌路人;她的残酷,却是针对于自身。相较之下,真正残忍的是哪一个呢?

有什么必要去解读她的性情呢?风洛扬敛起散漫的心绪,强硬地拉开她的手,“或者,你更愿意被点穴?”

乔嫣闻言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撒上止血药粉,敷上薄贴,又放下消肿的药膏,风洛扬的脸色只有更难看——即使他精通医术,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能找到去除那道疤痕的良药,那伤口太深,鬼知道她为何对自身下了狠手。就像是一件精致的玉器到了自己的手中,即使一向漠视,依然希望它能维持那份夺目的芳华。但是,她不给别人赏心悦目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19章 忍痛割爱 走到门口,他才想起真正重要的事情,“不出今夜,我六弟、七弟抵达王府,若能拦下,你自可安心养伤,若阻拦不住,还需你出面见客。”

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行善举,乔嫣暗自腹诽着。待他离开后,她放松下来,身躯向后仰,双腿收到座椅上,手臂环上膝盖。

蝶衣吸了吸鼻子,止住了低低地啜泣,惊愕地张大了眼睛——王妃这种坐姿,实在是太不雅。她呓语道:“王妃……”

乔嫣看看蝶衣,怀疑自己再不收敛就会被视作疯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改变了坐姿。

蝶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乔嫣手上的淤青,“您这又是何必呢?”

“我不这样做,王爷就会真的杀掉倩雪。”乔嫣并不隐瞒自己真实地想法,“就算是倩雪曾经欺骗甚至背叛我,就算她该死,但她欠我一个解释,我不能允许她就这样被带离。”

“那您也不用毁掉自己的容貌啊。”蝶衣无限惋惜。

“女子除了生命,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颜,他不会不知道。我若是弄些无关痛痒的小伤,他只会认为我虚张声势。”乔嫣俏皮地笑了,“我这张脸,要不要两可,若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呢?”

“值得么?”

乔嫣的目光定格在手边的供状上,低声道:“值得,只需再梳理一下细节,我就能得知事情的原委了。”

入夜,起了大雾,整个王府陷入虚无飘渺间。

乔嫣独自走进偏厅,俯身搀扶已跪了多时的倩雪,倩雪却不肯起,流着泪连连摇头。乔嫣身体虚弱,无力勉强,轻叹一声,坐到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倩雪抬头凝望着乔嫣显得狼狈的容貌,忍不住掩着嘴抽泣起来,“小姐,倩雪对不起您。”

乔嫣忍不住蹙了蹙眉,道:“我不愿见你,就是怕你哭哭啼啼。”

倩雪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情绪。

乔嫣抬头看着窗外,口吻淡漠地问道:“你从何时知晓徐明身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样的语气,倩雪听过无数次,但只有这次是针对自己,她心头一沉,定了定心神,尽量使自己答得有条理:“大概是在一年前,徐明说太子登基后会为乔家昭雪,会补偿您流落民间所受的苦楚,我当时信他,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便答应为他守口如瓶。”

男欢女爱,也许就是一件令人变得愚笨的事情吧,乔嫣不由苦笑着摇头,又道:“徐明有没有提过,太子是怎样得知我在柳城的?”

倩雪观望了一下门口,又压低了声音,道:“您那时是柳城花魁,也被一些人奉为瑞国第一美人,惹得朝廷中一些重臣都心痒难耐,便赶奔柳城一睹芳容。也许,那些人之中,就有见过夫人的。”

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告诉自己从此与之成为陌路,但倩雪为自己着想的举动还是打动了乔嫣。不管怎样,倩雪是令她融入这世间的引路人:在缠绵病榻时,暗暗熟记她言谈举止的方式,日后不至被人挑出破绽;在大病初愈后,主仆常常促膝相谈,是彼此唯一的陪伴。有些事,不能忘,又怎能忘。

乔嫣起身背对着倩雪,不让她看到自己满脸的落寞,“后来,你为何不和徐明里应外合,将我送到太子面前任他处置?”

“因为,您是当局者迷,可我看得出,路公子对您是一往情深,想着您嫁给他,不亚于嫁给当朝的王公贵族,就在路公子为您赎身后和徐明断了来往。”倩雪的语声越来越低,“可谁能想到,王爷还是发现了您的行踪。我明白,若早日告诉您实情,路公子定会想出对策,走至今日,都是因为我隐瞒您的缘故。小姐,倩雪该死,您降罪吧。”

乔嫣沉默半晌才道:“你,安心住在偏房,闲时不妨多为我缝制几件衣衫,你做的,我喜欢穿。”语声渐渐有些哽咽,“就算我有心留你,王爷也不会允许,等找到机会,我再给你寻个好的去处。”

在倩雪大放悲声时,乔嫣快步离开,返回了寝室。她知道,宽恕有时代表的是更为残忍的惩罚——若是日日被悔恨、愧疚折磨,灵魂不亚于进入了炼狱。

即使倩雪对她有恩,对她的钱财毫无贪念,能把自己放在如意郎君之前,她也不能够再信任倩雪。能够若无其事地隐瞒一件事,且是长达一年的光景,这件事,令她心惊不已。她不能保证倩雪日后会不会变得贪慕虚荣,一旦变了,局面就由不得她控制了。所以,即使心酸、不舍,她也只能忍痛割爱。

蝶衣铺好床,服侍着乔嫣潦草地梳洗一番,中途几次欲言又止,只是呐呐地低唤着“王妃”。

乔嫣心知蝶衣的担忧,一面笑着褪下中衣,一面笑道:“倩雪只是被禁足,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她。”

蝶衣展颜一笑,“奴婢先服侍王妃睡下。”说着拿起水红色亵衣,隔着帘子递给乔嫣。

“不用了。”乔嫣叫蝶衣取来中衣中裤,边穿上身边吩咐道:“明日把那些红色的东西换成素净的颜色。红色看得人心焦。”

蝶衣喃喃道:“可是,王爷……”

“不碍的,说不定他比我更厌恶红彤彤地一片。”乔嫣轻声道。

倩雪就想起了内侍的传话,笑着转达:“王爷陪六王、七王饮酒呢,说若是天色太晚就不回来打扰王妃了。”

“那好啊。”乔嫣笑道。

蝶衣服侍着乔嫣睡下,拉上帘帐,熄灭了宫灯,只留下了一盏红烛,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独自一人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乔嫣觉得很自在,想到倩雪,心就又沉到了谷底,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才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起来,更衣。”

刚被这四个字惊醒,乔嫣就发现自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她推开胸前那只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定下神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眼前黑色的人影,抽抽鼻子,嗅到他满身浓烈的酒气。(未完待续)

第20章 各怀心事 除了风洛扬,还能有谁。

这个人,喝了多少酒?

乔嫣的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气呼呼下床趿上鞋子,冷声道:“王爷稍后,我去叫侍女过来服侍。”

风洛扬将她推回到床上,笑问:“想躲出去?不愿与我共处?”

承认,不妥;否认,也不妥。乔嫣为之结舌,又挣脱不过,索性缩回了锦被,道:“妾身有伤在身,不能服侍,还请王爷见谅。”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继而眼前一晃,身躯被他揽入怀中,随即,他的容颜一寸一寸贴近。“你喝醉了!”乔嫣伸手推拒。

暗夜之中,她的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恼怒的神色不让人觉得狰狞,却有几分娇憨之态。她的美,即使有些瑕疵亦不能遮掩。“我的确是醉了。”风洛扬低语道,双唇覆上她的眉心处。

“风洛扬!”乔嫣心下大急,伸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肩头。

风洛扬放开她,浓眉皱起,又对他动手,还直呼他的姓名?

乔嫣拼力推开他,“我……我服侍王爷更衣。”她再气也明白,和醉鬼是没道理可讲的,若此时和他僵持,只会惹火烧身。

风洛扬缓缓站直身躯,展开双臂。

乔嫣胡乱地帮他脱掉黑色罩袍,又将堆成一团的锦被铺平,“王爷睡吧。”

风洛扬不为所动,低头看了看中衣。

乔嫣忍着气,抿了抿唇。

风洛扬挑了挑眉。

乔嫣一面暗自诅咒着他,一面笨拙地解开中衣。坚实的胸膛映入眼帘之时,她赧然地别开脸,凭感觉摸索着为他将中衣褪下。

风洛扬对她的反应又是不解又觉得十分有趣,一手环住她柔若无骨的身躯,一手托起她的脸颊,研读着她的神色,“在你眼中,我比不上那个江洋大盗?”

路云飞是江洋大盗?那瑞国皇室又算是什么东西?乔嫣不由得反唇相讥:“至少,他不会用一个女人去换取自己的安危。”

风洛扬不怒反笑,“那么,你是不愿被我染指了?”

“王爷要食言么?”乔嫣反问道。

“食言又如何?你若不顺从,说不定我还会收回倩雪。”风洛扬眼中有了寒意,“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看着她死。”他的声音更低更冷,“告诉你,畏惧吴国兵力的不是我,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用你换取天下太平。”

乔嫣挺直了脊背,却不敢再向后退缩。他末尾一句话,令她不敢去赌倩雪的生死。可以叫倩雪离开,却不能看她消亡于尘世。眼睁睁看他俯身索吻,羞辱地感受着他唇舌的入侵,心中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她唇齿间的甘美,超出他的想象,本来只想蜻蜓点水,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攻城略地。片刻后,他尝到了泪水的咸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看到她眼中的无助、凄楚,他一时怒由心生,一把推开了她,“残花败柳!你当我肯屈就于你么?”

乔嫣一时愣在了原地,随即想到了他何出此言,心头一松。就任他听信谣言好了,自己只有更安全。

风洛扬犹疑片刻,还是打消了拂袖而去的念头,脱掉鞋袜,躺到床上,闭目休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就寝的细微声响。和往日一样,她和自己保持着最大的距离。等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想起了适才的一些细节,不由得有了些大胆的推测,却不敢确定。

转头看看紧贴着床边那微微凸起的一团,他想到了她脸上的伤,而她侧身背对着自己,难免就会挤压到伤口,若日日如此,痊愈怕是遥遥无期。心,忽然就柔软下来。

风洛扬移动身躯,紧贴着乔嫣,语带戏谑:“还能躲到哪里去?”

乔嫣撇撇嘴,却已无力计较。这漫长的一天,她已心力交瘁。

风洛扬强硬地板过她的身躯,伸展了右臂给她枕着,又将左手环在她腰际。

很显然,他是在故意刁难她,她闭上眼睛,佯装困倦。

风洛扬看着她偶尔颤动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小嘴,哑然失笑,看到了她的不同:以为她会诉苦喊冤的时候,她只是胡乱发发小脾气;以为她会量力而为的时候,她却倔强且决绝;有时笨得一塌糊涂,伤人伤己;有时又很聪慧,能够猜出他的心迹。

臂弯的力道放轻几分,下颌抵着她的额头,他柔声道:“睡吧。”

第二天,风洛扬起得迟了,身侧的枕畔已空,空余几根长长的发丝和淡淡的体香。更衣洗漱后走到庭院,看到了令他不快地一幕:乔嫣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地小动物,身边是他的六弟风洛昭,两人笑语盈盈,相谈甚欢。

风洛扬轻咳一声,走向二人。

一早,乔嫣心中烦闷,就让蝶衣陪自己信步游走。走到花园时,一团白影飞快地跑过来,忽然发出“喵呜”一声惨叫,动作随之迟缓,细看之下,见猫儿的一条后腿被打伤了,已经不能着地。

乔嫣连忙走过去,将猫儿抱在怀里,一名白衣男子也赶到了近前,二话不说就要抢夺,道:“什么人?敢抢我的东西。”

乔嫣侧身躲避,用宽大的衣袖罩住猫儿。

蝶衣反驳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敢对王妃这般无礼。”

男子这才拱手施礼,道:“六弟洛昭见过三嫂。”

乔嫣看着猫儿,不由得抱怨:“这猫儿得罪了六爷?”

风洛昭的脸色就变得很尴尬,“我原来以为是只野兔,”说着挠了挠头,“它跑得太快,我分辨不清,三嫂恕罪。”

乔嫣就笑道:“六爷言重了,既然不是六爷想要的东西,就让我把它带回去照料吧。”

风洛昭看着眼前的女子,有片刻的恍惚,直到乔嫣转身时才回过神来,疾步追了上去,道:“我略通医术,三嫂就让我将功补过吧。”

乔嫣巧笑嫣然,道:“这猫现在最怕的恐怕就是六爷。”(未完待续)

第21章 初见卫锋 风洛昭挡住乔嫣的去路,语声诚恳:“所以才更要将功补过,待我将它医好,就亲手送到三嫂手中。”

乔嫣这才抬眼打量风洛昭,见他身材颀长,剑眉星目,轻轻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如果风洛扬是暗夜中的寥落月色,他就是三月里的和煦阳光。面对这样一张笑脸,她拒绝的话语就更加委婉:“猫儿伤得并不重,六爷就不必费神了。如果有何不妥,再烦劳六爷医治。”

风洛昭却不肯就此放弃,一路软磨硬泡,随着乔嫣走进了云轩阁的庭院。

这才有了令风洛扬不快的那一幕。

风洛昭听到那一声轻咳,转头唤道:“三哥。”

风洛扬微微颔首,道:“怎么回事?”听两人说完经过,他拍了拍猫儿的小脑瓜,问乔嫣:“想留下它?”

乔嫣看着猫儿,沉吟片刻,“不,还是请六爷安置它吧。”说完,把猫儿递给风洛昭。

风洛昭伸手去接之际,猫儿已被风洛扬拿到了手里,他看到三哥眼中的不悦,一时不明就里,手僵在了半空。

风洛扬点手叫来一名侍女,道:“把这东西送到雨花阁。”

雨花阁,是康敏的住处。想来那女子也极为寂寞,定会好生照顾这小东西的。乔嫣不舍地看了一眼猫儿,对两个男人福了一福,转身走回住处。

风洛扬看着乔嫣的背影,神色微愠。之前被六弟追了一路也不肯放手,怎么自己一出现就变了主意?在她眼里,自己就这样气量狭小、连一只小猫也容不下?要送到雨花阁,只是一个激将法,康敏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待她阻拦,他自然会给她一个顺水人情,她倒是放得开,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时,风洛昭已抢步追上侍女,将猫儿抢回手里,勉强维持着笑容,道:“三哥为何如此?雨花阁主未见过这东西,也未必就会善待,我却是一心要医好它。”

风洛扬懒得计较,道:“随你吧。”

“三哥……”风洛昭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三嫂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自作自受。”风洛扬淡淡道,“她怎么和你说的?”

风洛昭轻笑出声,“三嫂也是这样说的,怎么也不肯细说原由。”

风洛扬有点意外,随即笑着拍拍风洛昭的肩头,“去忙吧。”看着六弟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猫走远,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到银安殿处理完公务已是晌午,回到云轩阁,乔嫣正坐在内室的太师椅上出神,风洛扬将手中的药物递给她,道:“每日涂在伤处,看看疗效如何。”

乔嫣心不在焉地接过,随手放到一旁,吩咐蝶衣上茶,就又陷入了沉思。

风洛扬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中箭之事。”乔嫣眼波流转,语气间透着几分嘲讽,“王爷是不是想息事宁人?”

风洛扬反问道:“何出此言?”

“王府戒备森严,若非里应外合,刺客怕是连门都进不得,行刺就更是镜花水月。”

“也许,是刺客武功高强。”

乔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放眼瑞国,行踪诡异、遍寻不着的人,似乎只有一个。如果他都不能轻易接近我,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这等本领。”

这话让风洛扬极为反感,却无从反驳——若是路云飞都不敢轻举妄动,别人想混进王府,就是痴心妄想。“那么,依你之见呢?”他依旧含糊其辞。

乔嫣语气中的嘲讽更浓,道:“依我之见,不如依王爷之见。”

风洛扬思忖片刻,道:“在府里发生的事,你又深受其害,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说到底,他还是要息事宁人,只是——乔嫣微笑,她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被人看低无所谓,吃闷亏却是她不能接受的。

风洛扬也笑。她能出手反击,他乐得看场好戏;她若办事不利,他也不用担什么责任。于他,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走过垂花门,经过长长的花巷,再穿过游廊,卫锋缓步走进云轩阁的正厅。

王妃乔嫣端坐在秋日黄昏的柔光下,低垂眼睑,看着脚下的青石砖,乌黑如云的发间,斜插一支白玉簪,原本清丽绝尘的容颜,多了一道寸余长狰狞的伤疤。

卫锋的脚步顿在了门口。抓获徐明之后,他就离开王府回了趟龙城,回来时听银安殿的侍卫说,王妃与王爷起了争执,一怒之下自毁了容貌,他当时还以为是侍卫夸大其词。之后,王爷又命他即刻去见王妃,帮她调查中箭之事,他又以为王爷医术高明,已经恢复了王妃的容貌。此时一见,才知是自己太乐观。

乔嫣看到地上长长的人影,站起身福了一福,“卫侠士。”

卫锋拱手施礼,“卫锋见过王妃。”

乔嫣笑着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示意卫锋落座。白色的宽大衣袖,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指甲不染丹蔻,修得短而洁净。

乔嫣重新落座后,吩咐身后的蝶衣上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卫锋:身着青衫,身姿如松,古铜色的肌肤,容颜犹如刀削斧剁般棱角分明,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冷酷,蝶衣上茶时,他彬彬有礼地点头一笑,这一笑,融化了他的冷酷,化作了绵绵不尽的温柔。乔嫣原以为会见到一个阴柔、邪魅的人,却没想到,竟是这样颇具男儿风的人。

卫锋道:“王爷命属下日后听命于王妃,王妃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连风洛扬都说卫锋只是客居王府、侠义相助,乔嫣又怎么会妄自托大,当下笑道:“吩咐倒是不敢,日后还望卫侠士出手相助。”

卫锋听乔嫣说完心中的猜测和打算,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满口应承下来,又道:“被人暗中算计,王妃要给自己一个说法,那么,自毁容貌又如何对自己交待?”

乔嫣淡淡道:“这道疤会陪我走完余生,任人嘲笑,这就是交待。”(未完待续)

第22章 最好的结果 卫锋微笑,道:“这交待不好。”

乔嫣也笑,“好不好都无妨。”

“即使苦海无边,王妃也当善待自身。”语声真诚。言毕,卫锋起身告辞。

乔嫣也就没有挽留,那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心海。她想到了路云飞,想到了他的“珍重”二字。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路云飞,是她心底的一份温暖,亦是一份忧伤。

“仅有的好,此生只给你。”她不知道这样的诺言凝聚了男人多少深情,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憧憬的资格,安稳地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夜里,风洛扬回到云轩阁就寝时,见乔嫣一面看书一面揉着伤疤,笑道:“怎么了?”

乔嫣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旁,蹙了蹙眉,“痒。”

“自作孽。”风洛扬微微摇头。

“不用王爷提醒。”说完,乔嫣抽抽鼻子,没有闻到酒气,这才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只见你看书,却不见你弹琴,是要荒废掉琴艺?”

“心不净,不能弹。何况,芳菲也没过来学琴。”

“我倒是想听你弹一曲。”

乔嫣不由笑道:“王爷兴致这样好,是有什么喜事么?”

“也算是一桩喜事吧。”风洛扬看着乔嫣的眼睛,“路云飞已经回了沙漠。”

乔嫣眼中依旧含笑,“的确是喜事。”说完,素手抚上心口处,又缓缓垂下。

“不觉得失落?”

乔嫣笑意渐浓,“就算是失落,也该在王爷劫亲时失落,如今,未免有些晚了。”她已逐渐习惯了他找自己的麻烦,也慢慢练就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风洛扬刚要接话,有侍女在门外禀道:“王爷,大事不好,雨花阁起了大火。”语声十分慌张。

风洛扬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门去。

室内沉寂片刻后,响起了乔嫣银铃般的笑声。

尘世中人,谁能不受伤,谁又能无牵无挂地度日。你伤我,我看你笑话,这便是她的生活。居然,无趣到了这种地步。想起远方的那个人,只望他不会如自己一般消沉、失落,只望他好。

你给我最珍视的东西,我却只能还你无声的祝福。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

蝶衣忙递了帕子给乔嫣。

乔嫣无力地摆摆手,“我只是累了。”

一场大火,一夜之间,雨花阁化作了断壁残垣。

康敏被侍卫救出时,已经被烟雾呛得昏迷不醒。值得庆幸的是,因了贴身侍女的拼命保护,容颜没有被烧伤。

风洛扬将康敏安置到自己的寝殿,日夜守护在床前,且下令严查,誓要找出纵火的元凶。

卫锋率领府中侍卫,大张旗鼓地查了两日,揪出来的是兰妃的侍女,侍女又供认自己是受了兰妃的指使。风洛扬震怒,命人将叶怡兰关进地牢严加看管,说要等康敏痊愈后再做惩处。

乔嫣听蝶衣说完这些,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

卫锋过来时,乔嫣循例遣了在正厅服侍的人,只留下了蝶衣。

卫锋落座后笑道:“这两日属下一直忙于追查雨花阁起火之事,就疏忽了王妃的交待,好在兰妃不仅承认自己是纵火案的幕后元凶,还如实交待了她买通外人暗算王妃之事。”

乔嫣目光微闪,没想到自己的猜测会这么快就得到证实——

她嫁入王府,不满的人,只能是风洛扬身边的女人。

康敏被禁足在雨花阁,可以排除嫌疑。而静妃是把七情六欲写在脸上的人,这样的人让人反感,却也说明了心无城府,没有给人设圈套的严密逻辑。

叶怡兰请安时柔顺的言行,没有引起乔嫣的好感,反而起了戒心,因为叶怡兰没有理由示好,完全可以像静妃一样敷衍了事。所以,乔嫣怀疑的对象,就锁定在了叶怡兰身上。

“看不出,兰妃这样歹毒。”乔嫣淡淡的道。

卫锋理智地分析:“兰妃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许是因为家境的熏陶,面对威胁,与其与人在口角上一争高下,想来更愿意选择直接采取行动。”

乔嫣想了想,觉得纵火案不合情理,“敏奉仪已经被禁足,兰妃为何还要加害于她?况且,她完全可以重蹈覆辙,找刺客暗杀敏奉仪就是,为何要闹这么大的动静?”

卫锋眼色深沉:“侍女说是被兰妃指使,难道还容得她辩驳么?”

乔嫣惊觉这纵火案的元凶另有其人,或是康敏,或是卫锋,又或者,是这两人联手设计了叶怡兰。康敏如今是因祸得福,这样做倒也在情理之中,却不具备将矛头指向叶怡兰的能力,那么,卫锋必定介入了此事,可他又得不到什么好处,这样做所为何来呢?

念及此,乔嫣忍不住细细研读卫锋的神色,那边却已垂了眼睑,无从探测,沉默片刻,她笑道:“不管怎样,多谢卫侠士帮我找出了凶手。”

卫锋漫不经心地道:“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乔嫣忍不住提醒他:“王爷正在气头上,没有心思追究细节,我只怕他日后醒过神来,会诸多计较。”

卫锋看了乔嫣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属下也正想提醒王妃这一点。”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忽然就变成了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虽然不会被降罪,却也免不了要看风洛扬的黑脸。乔嫣不由得对眼前之人生出了几分亲切感,笑意自心底蔓延到了眼角眉梢,“比之日日揣测、不安,这是最好的结果。”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卫锋瞥了一眼蝶衣。

蝶衣当即明白过来,便找了个借口退到了门外。

乔嫣问道:“是什么事?”

卫锋有些犹豫地道:“如有唐突,还请王妃恕罪。”

乔嫣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卫侠士多虑了,有话但讲无妨。”

“前不久,属下曾与一人交手,那人蒙面,身着夜行衣,唯一的特征是右手损了两根手指。王妃见过沙漠之王及其贴身的侍卫,可曾见过有这特征的人?”(未完待续)

第23章 调虎离山 乔嫣顾左右而言他,“为何认定那人是沙漠中人?”

卫锋直言相告:“王爷在沙漠进入槿川的必经之路设了多处岗哨,可随时知晓沙漠中人是否进入此地,属下正是在岗哨附近遇到了那人。”

“又为何想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呢?”

卫锋神色略显颓唐,“我被人谬赞为瑞国第一高手,与他苦战多时,却分不出高下。”

原来只是出于男人的虚荣心与好胜心,乔嫣放下戒备,笑道:“我记得一个人,是路云飞的一个手下,右手少了食指与中指,不知是不是你所见到的人。”

“只是他的手下。”卫锋自嘲地笑了,“瑞国第一高手,却连他一个手下都斗不过。”告辞出门时,背影分外落寞。

一朝的输赢,真的这么重要么?乔嫣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路云飞又一次打击了风洛扬这一方的士气,不禁展颜一笑。

康敏苏醒后,风洛扬让她暂时先住到叶怡兰的住处,等来年开春再重新修建雨花阁,禁足之事也就不了了之。自从兰妃、静妃和王妃先后嫁入王府,他们就不曾相聚,久别重聚,自然百般温存难舍难分,是以,风洛扬再踏进云轩阁时,已是初冬。

自院落直到室内,云轩阁里静悄悄的,因了冬日的寒冷,显得分外冷清。

乔嫣坐在内室的太师椅上,腿上放着厚厚一叠崭新的衣物,看到风洛扬,她把衣物交给蝶衣,面无表情地起身施礼。

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风洛扬不由得问道:“衣物不合心意?”

“不,这是倩雪缝制的。”乔嫣勉强一笑,岔开了话题,“敏奉仪没有大碍了吧?”

“嗯。”风洛扬点点头,联想到兰妃,又道,“兰妃是随皇后的懿旨进的王府,我想让六弟七弟把她押回龙城,交给皇后娘娘发落。你怎么看?”

“王爷做主就是了。”乔嫣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总是这样,从来不会低眉顺目,总是绕着弯子让人不快。风洛扬刚想出声训斥,忽然想起自己连王妃的金册金印都还没交给她,她置身事外是合情合理的事。像是掩饰什么一样,他笑道:“明日,我命人将金册和金印给你送过来。”

乔嫣回答得模棱两可:“怎样都好。”

“敏奉仪还未痊愈,就不来给你请安了。”这些女人之间的事,却要他代为转告,风洛扬的语气夹杂着几分恼火。

“哦。”乔嫣忍着笑意,“要不要我去探望她?”

“不必了。”风洛扬再也没有心情坐下去,起身拂袖而去。

第二天,风洛昭起身回龙城之前,前来和乔嫣辞行,身后跟着的侍女抱着那只可爱的猫儿。

“它好了?”乔嫣笑盈盈地把猫儿接到手里,看到它已经改头换面,被打理得通体雪白。

风洛昭露出欣慰的笑容,“它已经痊愈如初,特来送给三嫂。”

乔嫣欣喜地道谢。

“三嫂还喜欢什么?下次再来槿川时,我可以带过来。”

还喜欢什么?还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是谁能给予的。乔嫣摇头浅笑,“不烦劳六爷了。”

“我,”风洛昭语声微顿,“我是看三嫂生活寂寥,三嫂若有心仪之物,我定会找到送至槿川。”

乔嫣再次婉言拒绝:“真的不必了,我只是生性沉闷,嗜好太少。”

风洛昭欲言又止。是嗜好太少,还是被三哥伤得满心落寞呢?这些时日,三哥一直陪在敏奉仪左右,悉心照料,云轩阁被他抛在了脑后。不喜用金饰银钗装扮自己,一只小猫便能令她满脸愉悦,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女子,三哥为什么就不能善待?是为了她的前尘么?可是对着这样一张不染尘世浮华的容颜,谁还能记得她曾经的一丝瑕疵,谁又不能够忽略掉?

马上就要启程了,即便不放心,也只能等到下次相见再计较了。风洛昭依依不舍地告辞,走出垂花门,和七弟风洛铭一起和风洛扬话别后,踏上返回龙城的路途。

风洛扬目送一行人走出去很远,才返回了银安殿。康敏娴静地服侍在玉案左右,研磨、斟茶,偶尔两人四目相对,她便温柔地一笑。自幼相伴至今,他们之间过于熟悉,是夫妻,更似亲人般默契。

终于可以给她平静温馨了,终于不用再让她委曲求全了。风洛扬眉目舒展开来,几乎有些感谢叶怡兰,没有她不甘寂寞,怎么会有今日的花好月圆。

正午,用过午膳后,康敏善解人意地道:“妾身去沏壶好茶给王爷提神。”

“这些琐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吧。”风洛扬摸了摸她的头发。

“下人哪里晓得王爷的喜好。”康敏笑着转身而去,片刻后就急匆匆地返回来,丹凤眼中满是惶恐,“王爷,您快去看看吧,六爷回来了,他负了伤。”

“什么?”风洛扬说着,已经疾步走到银安殿外。

偌大的院落中,一名侍卫牵着风洛昭的坐骑,而风洛昭伏在马上,衣襟上血迹斑斑,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王爷,”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六爷和七爷在半路遇到了埋伏,七爷命属下先将六爷送回王府疗伤,并请王爷前去解围。”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看情形,应该是沙漠中人,七爷此时怕是还没能脱险。”

“立刻去召集府中高手和护卫队。”风洛扬吩咐完侍卫,回头寻找康敏。

康敏走到他身边,“王爷,我来为六爷疗伤,您只管放心去给七爷解围。”说完,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走向银安殿的厢房。

风洛扬看了一眼重伤的六弟,心头的担忧迅速地转化为对路云飞的憎恶,希望能亲手将他擒获。待人手聚齐待命时,他飞身上马,率领众人离开王府。

此时,厢房里的康敏已将风洛昭后背的匕首取下,包扎伤口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并不担心风洛昭的伤势,只是害怕风洛扬此去不能全身而退。(未完待续)

第24章 倾城 包扎好伤口,康敏才留意到风洛昭的华服之下是一件夜行衣。

这是怎么回事?堂堂的六皇子,走到何处也会被人礼遇,想要什么只需对人吩咐一声,完全不用藏头遮面。难道,他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这件事,等王爷回来,一定要和他说。康敏思忖的时候,她面前的风洛昭已经翻身坐起身来,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走下床榻。

“六爷——”康敏叮嘱道,“您尽管安心养伤,王爷已带人前去解救七爷了。”

“是么?”风洛昭看着康敏,嘴角噙笑。

听到风洛昭的语声,康敏的身躯就僵在了原地——她虽只见过风洛昭几次,却清楚的记得他的声线清朗柔和,就像他的容颜一样,而此刻听到的,却是低沉、颇具磁性的声音。

眼前这个人,不是风洛昭。在康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隐隐闻到一种兰花的芳香,之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猫儿静静地蜷缩在乔嫣身侧,每当她翻书时,它的眼睛便睁开,再慢慢合拢。乔嫣宠溺地拍拍它的小脑瓜,放下书,准备小憩一会儿。

“嫣儿。”说话的人语声很轻,仿佛怕她受到惊吓一般。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嫣猛然坐起身来,循声望过去。猫儿受了惊吓,跳下床,飞快地跑出寝室。

路云飞揭下精致的人皮面具,现出真实的俊容,神色略显疲惫,眼波平静无澜,盛满了温情。

“你……”乔嫣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几乎不能相信所看到的事实,又怕这只是黄粱一梦。

“风洛扬已经中了我的圈套,府内高手倾巢出动去了城外。”路云飞坐到床上,语声柔和地解释道。

“你受伤了。”乔嫣看着他衣襟上的斑斑血迹。

“不碍事,不用苦肉计,我难免会被看出破绽。”路云飞握住乔嫣的手,“我来带你走,你愿意么?”

乔嫣泪盈于睫,“我已经和他拜堂成亲,又毁了容貌,你不嫌弃么?”

路云飞的手指摩挲着她脸上的疤痕,“我只知道,我的嫣儿不快乐,受苦了。”

乔嫣闻言落下泪来。雪上加霜会令人麻木,雪中送炭反而会让人变得脆弱。

“不哭。”路云飞拥住乔嫣,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和我走,好么?”

乔嫣抽泣着点了点头。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像他这样对待自己,心无尘埃,不离不弃。即便他日后变了心,这份情,亦可称之为倾城。

“王妃,您在和谁说话?”蝶衣以为是自己疏忽,有外人闯入了寝室,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寝室,看到路云飞,她难掩惊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

乔嫣拦下路云飞握着暗器的手,正色征求蝶衣的意见:“蝶衣,这个人就是沙漠之王,我要随他走,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震惊之后,蝶衣很快冷静下来,毫不迟疑地答道:“我跟您走。”随后又怯怯地道,“倩雪姐姐……”

“是啊,还有倩雪。”乔嫣转头看向路云飞,语声恳切,“我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可以。”路云飞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还有太子那个爪牙,一起带走。”

“有必要么?”乔嫣觉得徐明到了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一个地方等死。

“既然可以成双成对,我们不妨成人之美。稍等我片刻。”路云飞笑着起身,除下身上的罩袍,穿着夜行衣走到院落之中,打了一声唿哨。

乔嫣举目环视室内,就要走了,并无不舍。在这里的岁月,除了损伤,从未得到过什么。唯一留恋的是秦家三个人,只是终究缘分太浅,能做的不过是将点滴的温暖铭记于心。

猫儿出现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乔嫣走过去,抱起它,脸颊贴着它毛茸茸地小身子,又慢慢地把它放回地上。有些人的命运就是辗转流离,而猫儿这么小,不该被带离它熟悉的一切。

走出门外,乔嫣见到庭院中聚集着几十名装束各异的人,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路政。路政就是卫锋不能取胜之人,武功高强,却喜豪赌,他失去的两根手指,是被路云飞削掉的。路政见乔嫣看着自己,狡黠地笑着眨了眨眼。

路云飞闲闲地坐在梅花树下的石桌上,脚踩石凳,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银壶,不时喝一口酒。看他那份惬意,仿佛他就是此间的主人。他背后的伤,似乎丝毫没有给他带来疼痛,无法影响他的愉悦。

偌大的征西王王府,陷入深夜才会有的寂静无声,静得让人心悸。

乔嫣不确定地问路云飞:“你把府里的人都杀了么?”

“没有,他们又不曾为难过你。”路云飞笑道,“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自然,今日也少不得要杀、伤一些人。这句话,他没有说。

倩雪和徐明被人带到路云飞面前后,又有人将风洛扬马厩中的几十匹好马牵到云轩阁。

“我们走。”路云飞抱起乔嫣,飞身上马,打马扬鞭,率众大摇大摆离开了王府。

策马狂奔几十里之后,进入道路崎岖的深山。

“现在,我们脱险了。”路云飞在乔嫣耳边道,“寻找了多日,总算找到了一条通往沙漠的捷径。”

乔嫣喃喃地道:“你这番辛苦,只怕我无以为报。”

“你肯随我到沙漠,这一切就值得。”路云飞的声音更加温柔。

手被他握在掌心时,乔嫣只觉安然、温暖。

槿川城外的树林之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离开王府时生龙活虎的一群人,包括被羁押的叶怡兰,此刻已全部倒在血泊中。

风洛昭和风洛铭被人单独拖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被点了穴,因为气恼和焦急,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

“我们中计了。”卫锋低叹一声。

她走了。被路云飞带走了。这是风洛扬想到的第一件事。(未完待续)

第25章 寒夜中的温暖 百转千回之后,她最终的归宿,是茫茫大漠。

有人建议立刻返回王府,风洛扬点了点头,却在马上端坐不动。

先制造出已经返回沙漠的假象,又伺机而动、调虎离山。而计划背后需要的忍耐与不懈,又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路云飞可以,所以,终究抱得美人归。而他输了,输了她,输得颜面尽失。

输了?风洛扬摇摇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认输。

似是大梦初醒,他点手叫来两名亲信,吩咐道:“去给秦大人传话,命他全城搜捕形迹可疑之人。”又拿出调令:“传我军令:王连严守每道关口,在每个岗哨加派人手;杨辉抄近路到关外去阻截路云飞,抓捕所经行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放一个!”

两名亲信诺诺而去。

形迹可疑之人?卫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就算是路云飞还留在槿川,他那易容术,乔装改扮之后,也只能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人。可王爷暴怒,又是天高皇帝远,谁又有资格阻止呢?

至到第二天,各路人马已经抓获了几百个来路不明的人,拷问之后,言辞含糊又会些拳脚的人,全部被丢进了大牢,是生是死,就要看王爷的心情了。

因为经手的人太多,难免有嘴碎之人,将王府发生的事散播了出去。城中街头巷尾热议此事,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在找到王妃之前,槿川子民怕是不得安生。英雄枭雄的美人之争自秋至冬,且无罢手之势,是以,人们将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对乔嫣的容貌极尽溢美之辞——脸上有了瑕疵还能引起这样大的纷争,只能是举世无双的美人。

卫锋每每听了,只是淡然一笑。那位王妃的确是美,却也不见得艳压天下,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她遗世独立的清冷高雅,在于她在这世间却不入世的淡然。怎样说都好,谁在乎呢?最起码,她不在乎,这是一定的。

已是第三天了,抓获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获得一点有价值的消息。

风洛扬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每日对着康敏的泪眼朦胧,意志就更为消沉。

她的脸颊上,被路云飞划了一道深深的寸余长的伤痕。这样做,比血洗王府还要来得讽刺。

康敏凝望着那张阴晴不定的俊容,泣诉道:“王爷,妾身容貌被毁,留在王府只能令您蒙羞,您将妾身休掉赶出王府吧。”

“这是什么话,此事怪不得你。”风洛扬艰难地承认,“是我轻敌酿成的祸事。”

康敏兀自说着什么,风洛扬只见到她的双唇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却是听不进去。

他想起了那日自毁容貌的女子,她不在乎容貌,她自始至终没有悔意,笑语嫣然。

不,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觉得委屈,他根本无从得知,亦不曾安抚。

“好生休养吧。”

风洛扬说完这句话,缓步出门,信步游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云轩阁。

床榻上放着一本翻得书页起了毛边的诗词。

打开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里面放满了各色首饰,那是他命徐府别院管家为她置办的嫁妆。另外一个长方形的檀木小匣子里,是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包括他代为转交的那几张。

除了因她进入王府的人,她没有带走一事一物。

不是不可以,是不屑为之吧。

嫁入王府当夜就受了箭伤,箭伤刚好就毁了容貌。

而自己,做过什么?

她受伤时的轻描淡写,她自毁容貌后的调戏、诋毁。

成亲当日,她还曾有淘气的举动,中箭之前,说起话来,也是恭敬有礼的。之后,不再有,不曾再有。

如果,曾给她多一点关心,如果曾温言软语,她走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不舍?

一直在计较她的前尘,一直不能释怀因她蒙羞。

因为叶怡兰收买的刺客咬舌自尽,从而放弃了追查,虽然明知是谁指使的。而康敏出事后,便下令彻查王府,不计后果。

那时她有没有觉得不公,有没有觉得失落。

她只是什么都不说。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固执地认为为她做什么都不值得,为别人是应当应分的。

他不愿想起,可她的容颜却一次一次浮现在心头、脑海。

似乎,她走了才是最为让他伤神的事。

原来,有的人,要在失去之后才觉得亏欠。

原来,有的人,会在别离之后叫人挂怀。

进入沙漠时,正是午后,暴晒后的沙漠像是蒸笼一样,榨取着人们的汗水。

无边无垠的天空,浩瀚广阔的沙海,织成一幅悠远、萧条而风情的画卷。它是这世上最荒芜的地方,亦是这世间最强悍的一份美丽,亘古存在,无惧狂风暴雨。这份美,人若要享有,是要付出代价的。

日头西斜时,长长地一列骆驼队伍,缓慢有序地出现在一行人面前。

一行人下了马,马群生龙活虎地掉头狂奔而去。不见青草的地方,它们自然不会多做片刻停留。

路云飞对手下一挥手,众人就静静地走向一个避风的沙丘后面,搭帐篷、生火、架起铁锅、准备饭食。

路云飞心旷神怡地长舒一口气,大喇喇躺倒在沙地上,笑道:“嫣儿,累不累?”

乔嫣报以一笑,心神放松,身体再累也是愉悦的。

“过来。”路云飞伸出手。

乔嫣席地坐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张容颜,她也只见过几次而已,不免怀疑这亦是他易容后的样子。

路云飞看出了她的心思,移动身躯,头枕到她的腿上,好笑地问:“看出真假没有?”

“真是假的?”乔嫣咕哝着,眼神更加专注,想找出破绽来。

路云飞抬手拍拍她的脸,笑容愉悦,“面具再好,也不会出汗。”

乔嫣闻言也笑,帮他拭去鬓角的汗。(未完待续)

第26章 缱绻 路云飞握住她的手,贴着脸颊,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平宁。静默多时,他忽然坐起身来,扶起乔嫣。

乔嫣随着他转身,才发现路政正犹疑地站在不远处。

帐篷已经搭好,铺着柔软的地毡,一角放着一张长塌,正中的矮几上放着酒食。

吃罢饭,路政又在帐篷门口探头探脑,路云飞对乔嫣笑道:“你先歇息,我去去就来。”

身体沾到铺得松软的长塌,疲惫就蔓延至全身,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乔嫣不消多时就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是被冻醒的。拥紧了被子,身体蜷缩成一团,手脚还是冷冰冰的。沙漠的昼夜温差太大,任她有这个常识,心理早有准备,身体也不能很快就适应这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路云飞无声无息地走进帐篷,脸色极为疲惫,瞳眸却灿若星辰,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看到惨兮兮的乔嫣,他坐到她身边,语声温柔:“冷了?”

“嗯。”乔嫣应了一声,闻到隐约的血腥味,细细打量,发现他腹部的衣衫已被划破,周围一片殷湿。探出手,手指轻捻他破损的衣衫,果然,手指沾染上了鲜血。“怎么又受伤了?伤势严不严重?”看那眼神,似乎还被伤得很开心的样子,乔嫣陷入了云里雾里。

“不碍事。”路云飞笑着起身,取出药物,解开衣衫,动手为自己敷药。

“我来吧。”乔嫣坐起来,从他手里拿过药物。

“也好。”路云飞躺在长塌外侧。

伤口委实不深,鲜血却源源不断地渗出,莫名地叫人心慌。拭去血迹,按路云飞的指示涂上止血药粉,敷上薄贴,做完这些,乔嫣轻轻嘘出一口气。这种事,真的很耗神。她一直认为,行医之人的神经是最冷静最强悍的。

路云飞抬手帮她擦去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手却没收回,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灯光下的她,白衣胜雪,发如墨染,适才那满脸的谨慎、专注令他心生暖意。她的小手,很轻柔,很体贴,令他心生眷恋。

乔嫣侧开脸,忙着把手边的东西收起来,随手放在枕边,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云飞笑道:“我与路政有约,每年今日比武,哪一年他能胜过我,我就任由他出入赌坊。结果,他又败了。”

乔嫣险些笑出声,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主仆。

“样样出色,却偏偏好赌。”路云飞不无惋惜地叹一口气,伸手将乔嫣拥倒揽在怀里,“这个赌徒,险些耗尽我精力。明早我若起得迟了,记得唤醒我。”

“嗯。”乔嫣柔顺地点头。

路云飞转头看看灯光,摸了个物件,随手丢了出去。

灯毁,灯灭。

这个人。乔嫣无声地笑了。

路云飞的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在她眉心处印上一吻,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委屈你了。再有一日路程,就不必再受这烈日冷风之苦。”

“没事。”乔嫣轻声答道。

掌心的温度,怀抱的温暖,能在寒夜之中享有这些,就算不得苦。

再次入梦,她回到了前世最后停留的那片大海之中。

不知道亲人在何方,不知道能不能生还。

最后的意识,是告诉自己,若能重头来过,定会极力珍惜每段美好地过往,如此,才能无憾。

绝望、寒冷。

不想道别离,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

身体随着心绪逐渐下沉,沉入海水之中……

蓦然醒来,晨光已经悄无声息地洒满帐篷的每个角落。

再没有比重温死亡更糟糕的事情了。

乔嫣暗自叹息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无情的大漠,没有令他变得沧桑,轮廓反倒透出贵气和笃定。

长睫浓黑,敛起了澄澈温柔的眼波;唇角的线条硬朗坚毅,代替了平时浅浅淡淡慵懒的笑。

并不能确定,他能给她一世安稳,一世情浓。

并不能确定,余生就能平宁温馨。

只是——

左手微微一动,他便握得更紧,浓眉微蹙,低低地轻唤一声:“嫣儿。”

这样的男子,是值得一个女子倾心相待的,不论甘苦。

宿命的棋盘,也许早就安排好了他与她这两枚棋子,天涯海角,终会相聚。

不悲不喜,静静珍惜,她明白,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回到宫殿之后,路云飞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了书房,听路蒙禀报近日的是非。回寝殿就寝时,已是更深夜静。

躺在梨花木床一侧的人儿,没有坠饰,没有脂粉,秀眉微蹙,凝神思考着什么事。

侍女伺候着路云飞宽衣之后,低眉敛目地退了下去。

路云飞躺到乔嫣身侧,她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路云飞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早点歇息吧。”

路云飞的手臂轻轻搭在她肩头,“还不累,说来听听。”

“吴国收兵的条件,是要一位皇子立我为妃,我在想这件事的原因。”乔嫣转身侧卧,手臂撑着头,语声满是不解,“吴国和你有仇怨么?我嫁给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迟早她也会知道实情的,倒不如早些时日让她明白。路云飞就笑道:“吴国太后要让你一世锦衣玉食,而瑞国是要把你当做人质,从而避免战乱。”

“吴国太后?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乔嫣仍旧是一头雾水。

“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今的吴国太后,是你祖父的养女,乔相国与雪情自幼相伴,手足情意甚重。之后,雪情远嫁到吴国,先后做了太子妃、皇后,再到如今的太后。近年来,两国交兵,有奸人以此事诬陷乔相国,才有了你乔家被满门抄斩之事。”路云飞点了点乔嫣的额头,“雪情等同于是你的姑母,明白了么?”

乔嫣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理清了这一席话背后错综复杂的事实之后,疑问又接踵而至,“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吴国太后又怎么会知道乔家仍有幸存之人?”(未完待续)

第27章 相处模式 路云飞道:“近日我命细作打探此事,从而得知了始末;我能如此,吴国亦能如此。”

外人想得知一件要事,能够这么快就打探出来,这瑞国,怕是危在旦夕了。而吴国太后,她的雪情姑母,说不定还会找上路云飞,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乔嫣懒得去想不能确定的事,摇了摇头,又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起了一直戴在胸前的扳指,便扯出丝线,道:“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路云飞拿起扳指看了看,眼色深沉,“我原以为你早就扔了。”

“为什么要扔?”乔嫣坐起来,要把丝线摘下来,身躯忽然落入一个坚实的臂弯,视线旋转中,被他压在了身下。

“为什么?”他的记忆回到了她要与他诀别的那日,瞳眸融入了几分痛楚,“是谁说的不等?连人都不等,谁还能指望你能留着这些身外之物。”

“那时……”

乔嫣辩解的话被生生地打断了。

他有些粗暴地吻住她,用力啃噬着她的唇瓣,感觉到身下的人柔软的身躯一僵,又一点一点减轻了力道,变成辗转的吮吸。

“嫣儿,”他抬起头来,眼神忧伤,“日后不许再说那种话,太伤人。”

“嗯,”乔嫣地抬起手,抚平他眉间的纠结,“你还在生气?”

“怎么能不气!”路云飞说得煞有其事。

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乔嫣放松下来,戏谑地道:“和一个无心人生气,怕是得不偿失。”

路云飞宠溺地笑,“良辰美景,你却一味胡思乱想,怕也是要得不偿失。”

乔嫣闻言红了脸颊,垂了眼睑,手下意识地抓住胸前的衣襟。

“嫣儿……”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双唇再次覆上她的,如蜻蜓点水。

她心头颤栗着,不由得深深吸进一口气。

“嫣儿。”他呓语着,停在她腰间的手指轻轻弹跳两下。

她心房某一个角落化成了一泓柔水,慢慢地,怯怯地,笨拙地回应他。

一时间,寝室内只有两人胶着在一起的呼吸声。

衣衫落尽之前,他抬手放下了帘帐。

帘帐外,红烛摇曳,似是在应和着帘帐中人的低吟浅哦。

怀里的人,睡得格外安稳,恬静。

这一刻,是如此温暖。

只怕苦了她,只怕这大漠的荒凉会淹没了她的笑颜。好在他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懵懂脆弱的少年,他的女人,终有一日会以他为荣。

这一生,他只有两个心愿,其一就是有她相伴,再有一件事——他无声地冷笑,所有曾承受的不公、孤寂,终会偿还在负他欠他之人身上。

风雨欲来之际,他只有更平静。

一整日,路政都懒洋洋地跟随在乔嫣左右,每每乔嫣吩咐蝶衣去做什么事,他便抢着去做。

黄昏,相对于来说,是一天中最为舒爽的时段。乔嫣和蝶衣走在回廊里,看到院落中种植着不知名的植物,是那种透着饱经风雨的绿色,展示着生命力地强悍。

乔嫣走走停停,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致,而路政就一直跟在她附近,随着她走走停停。

“路政,我随便走走,你回去歇息吧。”一个大男人跟在身边,和蝶衣说说话都要有所顾忌,乔嫣实在没办法适应这个多出来的跟班。

路政却笑嘻嘻的,也不言语,还是膏药一样粘在两人身后。

“路政!”乔嫣有些啼笑皆非,“我说的话你没听到么?”

“属下不能走。”路政沮丧地垂下了头,“属下如果稍有疏忽,王爷就会打断属下的两条腿。”

“这是为何?”

路政挠挠头,又摸了摸咽喉处的伤疤,低声嘀咕着:“总之不能走,不能走。”

他咽喉处的伤疤,是和路云飞比武时被剑锋伤到的,乔嫣忍不住笑得眉目弯弯,笑他的自讨苦吃。之后到书房去找路云飞,倒要看看他为何把路政安排在自己左右。

路政一路跟到了书房里,像是也想听听路云飞会不会改变主意。

路云飞听乔嫣说完,对着她清朗地一笑,看向路政时却已寒了脸,“我要你好生伺候着,却不曾叫你碍手碍脚,你是不是有意如此?”

“没有,没有。”路政一连声否认,之后便躬身退到了书房门外。

路云飞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乔嫣,温言道:“没有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也不会被人劫走,我曾有言在先:若将你寻回,他便一生为你的奴才,任你差遣。”

可怜的路政,乔嫣好笑地问:“又不是他带队迎亲,何来败事之说?”

路云飞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那时他得到了一张藏宝图,宝藏所在地正是柳城,他去那里就是要寻到那批宝藏,遇到乔嫣,实属偶然。找到宝藏之时,亦是迎娶乔嫣之时。原本,他是要和迎亲的队伍一同返回沙漠的,把押运宝藏之事交给了路政去办。路政却在押运的路途上漏洞百出,被官兵一路追杀,无奈之下,他只得带齐高手前去增援,先一步返回了沙漠,第二日,也就是成亲之日,只见到了独自回来请罪的路蒙。

他眼神微黯,道:“那时我只知你身世孤苦,却不知你牵系着诸多是非,若是早加防范,又怎会令你受这许多的苦。”

“我倒不这么想。”乔嫣温言道,“除非,你现在已经后悔近日所遭受的劳顿之苦。”

“胡说。”路云飞笑,“我做了想做、该做之事,何来反悔之说。”

“我不觉苦,你不后悔,还有什么值得计较呢?”乔嫣嫣然一笑,岔开了话题,“人们都说你富可敌国,你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财宝?”语声像是孩子一样的天真、好奇。

路云飞亲昵地轻轻拍拍她的脸,“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乔嫣兴致勃勃的。

路云飞伸手转动书案上的笔架,左手边的书架便发出沉闷的移动声,向两面缓缓分开。(未完待续)

第28章 风雨欲来 “来。”他挽住乔嫣的手。

书架在两人身后缓缓合拢。

路云飞拿出火折子,引着乔嫣走下长长的石阶,转了个弯,停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熄了火折子。

室内漆黑一片,乔嫣只能听到路云飞转动机关和石门轰隆做响的移动声。

走进藏宝室,乔嫣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偌大的藏宝室,一颗直径米多余的夜明珠放在正中,发出幽幽的白光,室内四个墙角亦散放着数颗大小不等、发光色彩不同的夜明珠。

“天啊。”乔嫣喃喃地道。任她再怎么见多识广,这等奇景却是见所未见的。

路云飞等乔嫣的惊喜渐缓,点燃了室内的灯火。

灯火通明的室内,堆满了各色珠宝、玉器,而它们的主人很显然并不重视,宝物上已经蒙了尘土。

随便拿出一件,普通人变卖之后便能换取一世衣食无忧,可堆砌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也就只剩漠然。

难怪他能在沙漠中建造宫殿,难怪他能有那么多誓死效命的手下——钱财,岂不就是能买到这世上大多数的东西。

“质地上乘的首饰,我已命下人挑选出来放在寝殿,你若觉得差什么,随时可以进来挑选。”路云飞一面说一面四处巡视着,似是在找什么,目光锁定在一个狭长的木匣上之后,伸手一指,“之于你,这才算得宝物。”

乔嫣笑问:“是什么?”

“明日再给你看。”路云飞卖起了关子。

“什么啊?”乔嫣举步要去查看。

路云飞却伸手阻拦,“明日再看。”

乔嫣被吊足了好奇心,却又得不到答案,就嗔道:“若算不得宝物,我就用这些珠宝砸你的脸。”

路云飞自胸腔里逸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道:“岂不是要累到你。”

乔嫣斜睇他一眼,嘟起了小嘴。

路云飞笑着拥住她,“有期盼,才会有意外之喜。”

“我已经很期盼了。”乔嫣犹自不满,揪住他的衣衫道,“现在就要看。”

小女儿的娇憨之态,撒娇的语气,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儿,他的心头被搅得起了层层涟漪,满是怜爱的俯身索吻。

乔嫣讶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跟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双眼慌乱地忽闪片刻,也便安然。

良久,她轻轻推开他,摸摸已经有些发烫的脸颊,赧然道:“我们回去吧。”

我们。他喜欢这两个字,笑着点头。

离开前,路云飞在木架最顶层取下一个精致的红漆描金木匣,打开来,里面放着一颗海蓝宝石猫眼。他久久凝视,周生散发出的寒意越来越浓。

“怎么了?”乔嫣扯了扯他的衣袖。

“没什么。”他将盒盖啪的一声扣上,挂上慵懒地笑容,“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是别人送给你的?”她原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抢夺回来的。

“是,给过我这件宝物,也给了我十余年的仇恨。”路云飞收住这个话题,“不说这些,回去吧。”

乔嫣猜测着,也许这是亲人或友人赠予他的。他身边只有一帮誓死效忠的手下,从来也没听他说起过亲友、家世,每每问起,只是笑,仿佛他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

十余年的仇恨,是什么样的概念?乔嫣暗自心惊——什么来路的人,能使得他这样率性而为的人隐忍十余年呢?

回到书房后,路云飞叫来路政,把木匣丢到路政手里,语声淡漠:“速去速回。”

路政点头称是,快步退了出去。

乔嫣坐在路云飞的对面,疑惑地看着他。

“有话说?”路云飞一面收起桌案上的卷宗一面询问。

乔嫣笑着反问:“不想和我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道,“不能和我说说你这个人么?”

除了对她好,不需遵循那些繁文缛节,他之于她其实是陌生的,甚至一无所知。这样的相处模式,她不喜欢。虽然深知古代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她也想试着改变。

“我就在你面前,我说不如你看。”路云飞调侃道,“要我宽衣么?”

“你……”乔嫣伏在桌面,啼笑皆非。

面前的瑶琴,古朴无华,琴漆有断纹。随意拨动琴弦,琴声松透、圆润,韵味悠长。是极为难得的一把好琴。

这个时代,女子全无消遣。乐器之于乔嫣,不是爱好,不是点缀自己的一技之长,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抚琴,让她放松,让她借音律抒怀。

乔嫣璀然一笑,对路云飞点点头,“果然是宝物,不能更好。”

路云飞卧在醉翁椅上,笑容欣慰。要投其所好,才能博得她欢颜。他明白的。

片刻后,耳畔传来悠扬婉转的琴声。曲调本是欢愉的,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浅浅地融入。这不是琴技的精湛,是来自于她内心。琴是有灵性的,若遇到对的人,会将主人的心性尽善尽美地诠释出来。

忧伤,她的忧伤来自于何处?

路云飞微侧了头,见她一袭白衣,笑容清浅,眼神却有些恍惚,似是带着心神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她格外遥远,似是随时都会离开。

离开他,离开这世间。

他不禁走到她身后,俯身,双手覆上她的素手,“嫣儿。”

“什么事?”乔嫣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是怎么了?乔嫣疑惑更重,“我有么?”

路云飞笑:“是我在问你,傻瓜。”

乔嫣扁扁嘴,轻哼了一声,“我的心事就是某个人自以为是。”

路云飞拥紧她,“我只是怕你心里苦。”

乔嫣抚摸着他的容颜,笑道:“不知道你在乱想什么。”

可能这就是患得患失吧。路云飞想。(未完待续)

第29章 无双 有些事,出乎意料,她,令他狂喜,亦令他心疼。

如今的他,比之风洛扬,女子怕是多半要选择后者;这里,比之风洛扬的征西王府,女子多半也会选择在那里度过余生。

不是不可以选择讨好、逢迎风洛扬,但她没有。损了容貌,伤了身体,最终交付给他的,却是完璧之身。“嫣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他在耳际低语。

乔嫣失笑,“我还能跑去哪里?这茫茫大漠,就算是肋生双翅,我也没有能力飞出去。”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不会等待太久。”

又要走。乔嫣喃喃地道:“这里不好么?”

“这里有这里的好处,只是天地辽阔,你我为何要停留在最荒蛮的地方?”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你该生活在最华美的地方,俯视天下苍生。”

天下,每个热血男儿,都想以才情、谋略倾天下,而她的心,没那么大。

他想得到的,他虽不愿多说,她却是猜得出感觉得到的。

不说,不过是因为结局未定,不想炫耀,亦不想万一失败被人看轻。

她,安稳度日即可,给他欢颜,由他陪伴。

连续多日,两个人每日相伴,弹琴下棋,甚而,他教她马术,闲时一起徜徉在落日下的大漠之中。因了二人愉悦的心情,整座宫殿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在沙漠中那对神仙眷侣其乐融融之时,瑞国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吴国得知乔嫣已经远行至沙漠,太后雪情命少年皇帝下圣旨兵发瑞国,大军势如破竹,一连攻陷几座城池。

瑞国皇帝风振轩别无选择,压着火气,命风洛扬带兵到南方抗敌。风洛扬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双方僵持不下。毕竟,吴国兵强马壮,而瑞国国库亏空,连军饷都发放不齐。

风振轩急火攻心,身体每况日下,不过几日,竟已似苍老了十年。

这一日,大太监将手中的礼盒奉上,便脸色苍白地跪在龙书案前,低声禀报了礼盒的来处。

风振轩久久凝视着手里的物件,神情由震惊、错愕再到面无人色。

“畜生!这个畜生!”

风振轩起身厉声呼喝之后,又软软地跌坐回龙椅。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明君,在位近三十年,做错了很多事,包括看错了两个女人、三个皇子。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大太监诚惶诚恐。

“朕,错了,皇室的血雨腥风,就要来了。”风振轩语声逐渐微弱,抬手捂住胸口,“去,传太医。”

大太监连声应着,站起身来,发现黄帝的手缓缓地垂了下去。

躺了两日,风振轩无力早朝,在病榻上查阅奏章。

皇后前来探病,坐在病榻前嘘寒问暖。

风振轩将许多奏折挑出来放到手边,脸色越来越差,忽然道:“这几年来,你一直对洛扬诸多照顾,对太子却颇有微词,是否有意废旧立新?”

皇后脸色微变,道:“臣妾不敢。”

风振轩道:“近日宫内可有什么传闻?”

“没有,没有。”皇后急急地道。

风振轩目光晦暗,“是不是流言四起,在议论前皇后之事?”

皇后脸色大变,“皇上,您怎么会知道这些,是哪个奴才多嘴多舌?”

风振轩的目光落在皇后手腕上的佛珠,长叹一声道:“做了孽,吃斋念佛也是徒劳,佛能度,佛能恕,人,不能。”

“不会,不会的。”皇后猛地站起身来,眼中布满戾气,“臣妾这就去把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抓起来!”

“哼!”风振轩冷哼一声,抬手把挑出来的大批奏折甩到皇后脚下,“抓?你能抓多少个?你能把这些大臣全部抓起来么?”

皇后顾不得仪容,蹲下身,捡起一本奏折,匆匆看了一眼,扔到一旁,又捡起一本,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慌乱,到最后,人已颤抖着瘫坐在地上。

“整个龙城,都被染黑了。”风振轩颓然叹道。

“皇上,”皇后跪行到龙床前,脸色惨白,眼中盈泪,“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么?”恐惧,已令她乱了心神,全无平日里的沉稳果决。

风振轩沉默半晌,道:“宣内阁大臣进宫,拟旨。”语气全无九五之尊的威严,此刻,他只是个人单势孤的老人。看了一眼皇后,他苦笑道:“你我相伴二十余年,享尽人世喜乐,也算是深得苍天眷顾。走至今日,也该无憾。”

皇后怔怔地点了点头,步履凌乱地走出皇帝寝宫。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惨然地笑着重复,“多行不义必自毙。”抬头望了望天,喃喃道,“你说过,我记得。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我知道。如今,你满意了,你开心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连续几日,皇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无心梳妆,日复一日地憔悴、苍老了。

随路蒙回到大漠的,是宣旨的官员。

路蒙找不到路云飞,便到寝殿去寻,只见路政倚着门坐在地上打瞌睡。

“路政,”路蒙踢了路政一脚,指了指门内,轻声道,“王爷歇下了?”

路政不耐烦地动了动,“没有,王爷出去散心了。”

“快去找,圣旨到了。”路蒙又踢了路政一脚。

“什么圣旨?不过是个口讯罢了。”路政跳起来给了路蒙一拳,“叫他们候着。”

路蒙瞪圆了双眼,声若洪钟,“这可是头等大事,如若王爷降罪,你担待得起么?”

“我自幼便跟随在王爷身边,难道还不知道王爷的心意?”路政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滚滚滚!别扰了我的好梦!”

“你的确是最了解王爷的心意,却也是最擅长坏事的人。”路蒙悻悻然地踱开步子。走了几步,右腿被路蒙用小石子打到,一时竟险些跌倒在地。

路政笑嘻嘻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讲我的是非?你还不够格。”(未完待续)

第30章 入皇宫(1) 夕阳、晚霞,给沙漠镀上了一曾绚丽的光彩。

男子一袭黑衣,倒剪双手,站立在天地之间,静静看着漫步于黄沙中的女子。

长发、衣摆在风中飞舞,飘然欲仙。

乔嫣笑盈盈地走到路云飞身边,看了看他身后,咦了一声,“雪影和黑珍珠呢?”

雪影和黑珍珠是她给两匹马起的名字,应了白与黑的毛色。说得久了,听她那语气,像是在说两个朋友。

路云飞环住她的腰肢,“你还没告诉我,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乔嫣不答反问:“不是你教的么?”

路云飞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是敷衍外人的话,对我,就不必自谦了。”

人只道是他教会了她,却不知这小女子根本不需人教,对宝马的驾驭颇有心得。

乔嫣想起了曾经和父亲在马场的温馨时光,神色格外的柔和,“我的确是早就会,而且,会的不止这一项。”

路云飞饶有兴致地问道:“说来听听,还会些什么?”

乔嫣侧头想了一下,笑道:“除了受苦,幸好,受苦是不用学的。”

“我只是奇怪,据说你到柳城时才十岁。”

乔嫣的语气亦真亦假:“也许,我本不属于这方天地。”

路云飞笑问:“那你来自何处?”

“也许,”乔嫣嫣然一笑,“是千年之后。”

“哦?”路云飞眉峰轻挑,“我原以为你会说千年以前。”

“千年之前,”千年妖怪这个词忽然跳进乔嫣的脑海,她扁了扁嘴,“太老了。”

路云飞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又转身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两匹马并肩跑到两人面前。

雪影自顾自走到乔嫣面前,伸头蹭着乔嫣的衣袖。乔嫣笑着抚摸雪影的头,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子,“不急,不急,就要回去了。”

路云飞已经习惯了一人一马这样起腻,笑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返回到宫殿,路蒙正焦急地等在正殿门外,见到二人,面上一喜。

宣旨的官员已经走出门外,笑容谄媚地道:“还请王爷、王妃接旨。”

路云飞握着乔嫣的手,淡淡一笑,走进正殿。

官员抢步走到大殿中央,展开圣旨,拖着长腔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抬眼看了看路云飞和乔嫣,脸色一变——两人非但不行跪拜之礼,反而优哉游哉地落了座。入了这沙漠,生死就掌握在沙漠之王的手里,官员这样一想,便不再顾忌虚礼,清清嗓子,要宣读圣旨的内容。

“呈上来。”路云飞道。

“呈……”官员愣住了。

乔嫣强忍着笑意。这样接旨的言行,怕是举世无双。笑过之后,难免有些忐忑——旨意究竟是什么呢?又看路云飞神色自若,心情就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官员回过神来,恭声称是,将圣旨双手送到路云飞手里。

路云飞草草看了一遍,又伸出手,“还有,拿来。”

官员又从袖筒中取出一道密函,小心翼翼地交给路云飞。

“下去。”路云飞依旧言简意赅。

临行前夕,乔嫣去见了倩雪。

进门之前,蝶衣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乔嫣,便向后退了几步。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是整洁。倩雪正坐在绣架前,手中的绣花针在绸缎上来回穿梭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倩雪。”乔嫣柔声唤道。

“小姐。”倩雪抬起头来,眼底布满血丝,似是多日熬夜所致。她放下针线,抢步走到乔嫣面前。

没等倩雪行礼,乔嫣已经伸手搀扶,“来,我们说说话。”说着,挽着倩雪坐到短塌上。

倩雪未开口已经红了眼眶,“小姐,您要去龙城了,是么?”

“是。”乔嫣平静地点头,“日后,你就嫁给徐明,安稳地生活吧。”

“嗯!”倩雪重重地点了点头,“倩雪听您的话。”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乔嫣打开包裹,道:“这是我和……”她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用倩雪习惯的称谓,“是我和路公子给你二人的贺礼。”

倩雪不应声,只是低头抹泪。

“好倩雪,不哭。”乔嫣掏出帕子,给倩雪擦擦泪痕,“要记住,无论何时,也要留些傍身的东西,不要掏心掏肺地什么都交给他。”她又指了指包裹中的首饰,“成亲时,打扮得漂亮些。”

“小姐……”倩雪哭着跪了下去,脸颊伏在乔嫣的怀里,“倩雪舍不得您。”

世间哪有不会离散的缘。乔嫣抬起头,生生地将心底的酸楚、眼底的泪光忍了下去,“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辈子将你留在身边。如今,长痛不如短痛。”

倩雪忽然站起来,胡乱擦了擦脸,又走到盆架前洗了手,这才从箱子里捧出薄薄一叠绣好的锦帕、荷包等日常所需的小饰物,“小姐,路公子能给您锦衣玉食,倩雪便没有再为您缝制衣衫,这些日子就绣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您别嫌弃,留着做个念想吧。”

乔嫣接到手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落下来。

倩雪又走到绣架前,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上面清雅的图案,“倩雪喜欢这件衣料的颜色,想着做成衣衫一定很好看。离开槿川时带过来的,明早就绣好了。”像是怕乔嫣不相信一样,又道,“真的,小姐。”

“我相信,我相信。”乔嫣说着站起来,“你接着绣吧,明早,我叫蝶衣过来拿。”她不想再做停留,怕自己忍不住会失声痛哭,怕自己会改变主意。若是变了,对谁都没好处。

“小姐。”倩雪慢慢地走到乔嫣面前,“这一别,倩雪怕是再也见不到您了,请受我一拜。”

乔嫣向后退了一步,手抬起又放下,终是没有阻拦。

倩雪跪在乔嫣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小姐,您保重。”(未完待续)

第31章 入皇宫(2) 乔嫣走到门边,回头看到倩雪仍旧跪在地上,她轻声道:“倩雪,在我心里,你不只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朋友。若是有难——若我境遇好,直接去找我;若我处境艰难,去找路政。”

“倩雪记住了。”倩雪眼泪汪汪地,却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小姐放心吧。”她知道,她的小姐不喜人哭哭啼啼。

乔嫣轻轻点了点头,抿唇微笑。

回去的路上,她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依然无悔,只望路云飞能够善待倩雪。

她知道,路云飞把徐明带到沙漠,自然不只是为了成人之美,是因为徐明于他有些用处。徐明可以告知他瑞国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以告诉他太多可以加以利用的消息。

路云飞,从来就不是好人,他自己这么说,乔嫣也这么认为。

昨夜,一夜倾谈,她知晓了他的身世,知晓了他多年来背负的仇恨。由此明白,他的遭遇,容不得他善恶分明,容不得他宽容。再者,他所征服的沙漠,本就不是十足十的好人能够存活下来的地方。

十余年磨一剑的人,有着野心且能实现的人,若稍有心慈手软之时,都难成大业。这样一个男人,能待她如此,可能真就如他所言,这份好,再也不会给第二个人。

只是,日后,这份好怕是也要大打折扣了,完全可以想见得到,任他有心,怕是也无暇再如以往一样照顾她的情绪。

女人,她乔嫣,毕竟只是他生涯的一部分而已。

这是命,她这样告诉自己,由此也就从容。

终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即使与他白头偕老,亦不可能手拉着手一起共赴黄泉。

无论什么世界,都不会有真正的完满。所以,只需珍惜该珍惜的,放弃该放手的。

如此简单。

自沙漠到龙城,因为有宣旨官员带路,一路畅通无阻。

是蝶衣留意到,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会有行踪神秘的人现身,与路蒙、路政密谈,或者觐见路云飞。

“路政说,那些人都是王爷在各地扩展的势力的头领,会在日后赶至龙城与王爷汇合。”蝶衣把听到的话转述给乔嫣,“路政还说,如今征西王带兵去了南方,这瑞国已经等同于万里平川。”

路云飞的势力,居然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强大的势力,不是朝夕间就能有的,不论何时一声令下,都可以将瑞国搅得翻江倒海,他却一直不露痕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了敛财方面,为何一直到此时才有所动作呢?

乔嫣想了一会儿,醒悟过来——是时机的问题。此时,瑞国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局面,这局面对路云飞最有利,他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而瑞国的皇上……乔嫣还真想象不出皇帝的心情。

龙城城外,有官兵驻扎在城门十里以外的地方。

滑盖马车停下来,官兵为首将领到车前行礼,之后,再无言语,只是对路云飞点了点头。

路云飞带了乔嫣、蝶衣和路政进城,命其余随行人马驻扎在军营稍事休息。

随行宣旨的官员将四人送到驿馆之后,便骑快马进宫复命了。

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又潦草地吃了些东西,乔嫣正觉得困倦,想上床歇息片刻,路云飞走了进来,温言道:“随我进宫。”

乔嫣微微愕然,这么快?低头看看自己一袭白衣,再看看路云飞一袭黑衣,又忍不住想笑,看在对他们心怀怨恨的人眼里,分明就是一对黑白无常。她就问道:“用不用换件衣服?”

“不用。”路云飞打量了她一眼,“这样就好,好看。”

乔嫣帮他披上斗篷,“外面冷。”又由蝶衣伺候着披上自己的。

他内力深厚,到了极寒之地也无不妥,这样点点滴滴的小小的体贴,却总会让他心中一暖。

出了门,乔嫣坐轿,路云飞和路政骑马,随着太监入宫。

见识过了沙漠中那座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的宫殿,再看瑞国皇宫,竟觉得灯光不够温暖,砖瓦有些陈旧。许是观感上的不同吧,沙漠中的一切,在亘古的荒凉的衬托下,一事一物都是坚强、美好地存在。乔嫣放下帘子,听着缓慢的马蹄声,竟有些昏昏欲睡。她前世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都带到了这方天地,例如,在最该紧张害怕的时候,她的反应通常是吃东西或者睡觉。有人说这是不肯面对现实、逃避的一种心理反应。

马蹄声停下,轿子也随之停了下来。

随着太监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才到了皇帝的寝宫。

太监进去通禀,回来后道:“皇上有旨,请王爷单独觐见,闲杂人等止步。”

路云飞充耳未闻,挽住乔嫣的手,淡淡道:“我在何处,她在何处。”说着便迈步走进寝宫。

太监刚要阻拦,已被路政带到一旁,继而周身一僵,被点了穴。

“得罪了。”路政点头笑了笑,托着懒洋洋的步伐,随着路云飞步入寝宫。

寝宫内,皇帝风振轩倚着床头,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看到三个人走进来,神色微愠,却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对服侍在殿内的人挥了挥手。待下人退下后,他凝视着路云飞,像是在等着路云飞先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路云飞也正凝眸打量着风振轩,这是他的父皇,在他幼年将他和母后逐出宫门的父皇。那一年,他们母子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贵为太子,一朝沦落,受尽人世冷暖。从那之后,他改名换姓,慢慢成为瑞国的心腹大患;从那之后,他心中只有母后,再无亲人。如果,没有这一日,他眼前的父皇,一定以为他和母后早就死了,以为他们母子的尸骨都已化做了烟尘。

乔嫣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侧头瞥了路政一眼,见他一副看戏的神态,就缓缓退后几步,站到灯光较为昏暗的地方去。

路云飞缓缓解下斗篷,递给路政,淡淡道:“我来了,你却要走了。”(未完待续)

第32章 逆天行事 “逆子,孽障!”风振轩挺直了脊背,恨声道:“即在人世,为何不回宫?为何做了草寇?又为何——”他抬手指向乔嫣,“这便是乔家的余孽么?你为何从洛扬手中劫走这祸水?”

路云飞冷笑几声,慢慢转变为朗声大笑,他一步一步逼近龙床,语速极为缓慢,一字一句都透着寒意:“你在问我么?你还当自己是九五之尊么?这皇宫已是危楼,你不知道么?”

那双眼,和当年的路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眼中的寒气、杀气,让风振轩心头一凛,这哪里是父子团圆,分明是仇人相见。他贵为君王,又为人父,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责问过。

“你!”风振轩额头青筋直冒,手颤抖着指向路云飞,“乱天下,藐皇权,是为不忠;远在外,无音讯,是为不孝;色蒙心,夺手足之妻,是为不义。你这皇室的败类!”

乔嫣不由得暗自摇头。皇上这是在做什么?他以为路云飞又是来做什么?这种指责、定罪,实在是画蛇添足。

“不忠、不孝、不义。”路云飞站在龙床前,居高临下看着风振轩,神色已经平静如常,“那么,你呢?乱朝纲、误苍生、杀妻儿,你也算是昏君中的翘楚了。”说着,唇角微微翘起,“退位之后,皇朝改姓为路,这又算是什么?”

风振轩一时出不得声,路云飞的语气太过平静,正说明了他的笃定。风氏王朝要改姓为路,那么,自己和亡国之君有什么差别?心头的恐慌、震怒,令他的身躯犹如落叶一般簌簌发抖,“你不能如此,若如此,会遭天谴的!”

“是么?”路云飞略略俯身,眼中有着一丝嘲讽,“不妨拭目以待。”

“是我无能,日后见了列祖列宗,自会请罪,可诸位皇子呢?你难道要他们因你蒙羞么?”风振轩的语气逐渐有了些许软弱,“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他们却与你无冤无仇。”

“的确无冤无仇,所以,我才不曾伤及他们性命。”路云飞转身背对着风振轩,不欲多谈的样子,“我与结发之妻已经来过,如何定夺,你慢慢思量——废太子,让位于我,我帮你平定战乱;若不愿,我不勉强,来日血洗皇宫,莫怪我无情无义。”

风振轩望着离开的三个人的背影,欲起身疾呼,继而就发现,精力正一点一点自体内抽离散尽。身躯一点一点下滑,躺在龙床上,望向门口,竟见到路皇后正微笑着看向自己,笑得那么平静温柔。他抬了抬手,路皇后的身影已经消失,只余一室静寂。

前尘旧事,格外清晰地涌上心头。

路皇后本是江湖中一侠女,是他在微服私访时遇见的。两厢情悦,缠绵多日后,他离去之前,取下手上的绿玉扳指交给她,作为定情的信物。返回龙城后,他派人将她接入皇宫,排除众议立她为后。他们二人的孩子出生后,他便立为太子。

是真的倾心相待过,不能更好。

怎奈,他多情,她却要什么唯一,慢慢开始争执、疏远。

如今的皇后林氏入宫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倾心,什么叫做春宵苦短,什么叫做别无他求。什么都由着她,什么都信任她。甚至于,她说路皇后与江湖中人藕断丝连、红杏出墙时,也没做多想,下令命大内侍卫查明。侍卫复命时说确有其事,他便连太子是不是自己的骨血都开始怀疑,下令将他们母子逐出宫门。

当时林氏说他太过慈悲,可笑的是,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因为念着旧情,才没有赶尽杀绝,怎么能说他不仁慈呢;后来那对母子在民间死去,又怎能怪他呢?

参与那件事的一名侍卫被得到重用,后来一路被提升为封疆大吏。直到那人前两年重病弥留之际,良心发现,上密奏如实禀报了当年之事,他才知道一切皆是林氏为路皇后设下的陷阱。可是,岁月老去,心也老去,面对恩爱多年的林氏,他,下不得手。

如今,当年的恩怨酿成了如今的大乱,他的亲生骨肉,要把事情做绝,只差对他挥刀相向。只是,如果局面已不能挽回,如果皇室要成为民间的笑话,他情愿干干脆脆被人斩杀在一瞬间。

行将朽木,垂垂老矣。

在无能为力之时,再想天下乱与不乱,又有何用?

民不聊生之时,自己在做什么?在大兴土木广建宫殿、沉迷于酒色。

南方战乱之时,自己在做什么?不去想法设法募集军资,却听了太子荒谬的建议,用一个女子换取国家安危。

为君、为父之道,毫无建树。

突然大彻大悟,是不是意味着已将不久于人世了?

还能做些什么?

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只是个无能为力、满腹遗憾的老人——而已。而这份悲戚,要比寻常老者还要凄惨。

夜深了。

路云飞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看着青石地面上月光的投影。

一句句一声声指责,仍旧回响在心头。

他不在乎,他只是替母后不值。

委身于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一生大起大落之后,最终的归宿,不过是草席裹身,葬于偏远小镇的三尺黄土之中。

带出宫的两件东西,母后说到何时也不能变卖,说要留着日后父子相认。

出宫之后,母子二人便被人一路追杀,任母后武功再高,也架不住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抵挡不住一次又一次被袭击。

别离当日,母后身负重伤,逃到荒山野岭之中,将他藏到一棵大树粗壮的枝桠上,告诉他:“即便母后死了,也不可出声,因为你救不了我,因为你要为我讨回公道。”

之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母后激战至精疲力竭,看着那群恶人正欲糟蹋幕后,母后惨然一笑自尽而亡。

从那时起,他失去了伤心落泪的本能。

身后的乔嫣动了动,伸手握住他的,一点一点,让他紧握成拳的手舒展开来。(未完待续)

第33章 对戒(1) 他反身面对着她,把她拥到怀里。

有时候,语言最是苍白无力,温言软语,反倒不如静静相拥,静待天明。

要你明白,我在你身边。

要你明白,我感激你在。

风振轩拿着玉玺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被圣旨上路云飞这三个字刺痛了眼睛。

洛扬严防死守几年,路云飞不再带着大批人马随意入关,却开始大肆敛财,劫掠官银,四处寻觅宝藏。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官员们嘴里说的官银被劫其实有真有假,他们只是联手致使国库更加亏空,使得子民怨声四起。路云飞知道瑞国的软肋在哪里。

自从洛扬到了槿川,几次交手不分胜败之后,路云飞便过于谨慎,行踪过于隐匿。如今想起,到底是畏惧洛扬严密的布置,还是不愿与手足拼得你死我活呢。恐怕,后者更甚。

海蓝宝石猫眼,是多年前,他赏赐给他们母子的。如果没有那个信物,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架空瑞国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大太监低声禀道:“皇上,王爷来了。”

风振轩将玉玺放回原位,抬起眼睑,看着走进书房的人。要他交出天下的人,举止悠闲,神色安然。这个人,用了多久谋划,用了多久实施,此时又是什么心境,他无从得知。

风振轩道:“洛扬败了。当朝有几名重臣已被暗杀。”

路云飞点头,“是。”

风振轩道:“我将天下交给你。”

“好。”

“我求你一事,不要为难手足。”

“我不会杀他们。”

“至于洛扬,”风振轩面露愧色,“除了你,我最亏欠的是他。他镇守槿川、迎娶乔嫣皆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他。”

路云飞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振轩。

风振轩又看了一眼圣旨上那个名字,咬了咬牙,道:“我死之后,任你挫骨扬灰,只求你给我三分颜面,求你做风氏皇朝的新帝。”

路云飞笑:“我为新帝,与你无关。”

“你有风氏皇朝的血统,何必执意如此?”

“为何如此,你不妨扪心自问。”

风振轩示意大太监搀扶自己走到路云飞面前,双膝着地之时,已经老泪纵横,“若你母后在世,她也未必愿意看你如此。我知你恨,若是可能,我赎罪,你尽可为你母后修建皇陵,我余生为她守墓。”这一跪,是为着挽回风氏王朝最后的努力。

“她不喜皇宫,亦不想见你。人已去,还她一份清净即可。”路云飞依旧笑着,眼底却是无尽的荒凉,“她的葬身之地是荒郊野外,我亲手埋葬的。偶尔入我梦境,她说,很好。”他缓缓拿出那枚绿玉扳指,放在风振轩眼前,“她曾说,留着它,只为再相见,还给你。”

一个孩子,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母亲。他没有下旨杀人,人却因他而死。风振轩的心似是被利剑刺穿,狠狠地抽搐着。

路云飞缓步离去之时,风振轩拿起扳指,紧握在手心,奋力站起来,脚步蹒跚着追了上去,“宸儿!”

路云飞的脚步停下来,转身回望。风洛宸,曾是他的姓名,曾经,他以它为荣。

风振轩一步一步走近路云飞,眼前人眉宇间的那份忧伤,是那么熟悉,仿佛是前皇后透过这个人在凝望自己,在——惩戒自己。

路云飞垂下眼睑,再抬起,眸光冷漠,“还有何事?”

风振轩喘息着道:“我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母后离世之后,这些年,你是如何走至今日的?”他按住心口处,弯下了腰,“我要明白,究竟欠你多少。”

“沿街乞讨,两年后偶遇高人,读诗书,苦练武,十五岁入沙漠,十六岁自封为王。”路云飞简短地概括了生涯,转身踱开步子,语声融入凛冽的寒风,“你说得不错,一切已成定局,风洛宸已死,世间只有路云飞。”

风振轩颓然倒在地上的时候,有太监宫女出声惊呼。他抬眼看着远去的挺拔的身影,他的皇儿,脚步没有片刻迟疑,更不曾回头。

乔嫣亲手沏了一杯热茶,送到路云飞手里,以手指抚平他眉心处,“有心事?”

路云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把乔嫣揽到怀中,“可有想过日后?”

“日后,要看你与别人大婚,看别人为你张罗着选秀事宜。”乔嫣掩住他的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万不可再想给我更多。”

路云飞握住她的手,道:“为何不可?”

乔嫣平静地笑:“我不管出身如何,毕竟曾沦落烟花之地,你若想给我太多,会乱了制度,招致天下流言四起,更会招致后宫怨声载道。又何苦呢?”

“为你,有何不可?”路云飞笑得风轻云淡,“再者,后宫不是一定要有皇后。”

乔嫣叹服于这个人活络的逻辑,转而嗔怪道:“总是这样,不答我的话,却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你刚才在想什么?”

路云飞如实相告:“想起了幼年时的遭遇,有些烦闷。”回忆,尤其他的回忆,是一把无形的钝器,那种钝痛,让人无处逃脱。

“那,我们不想,出去散散心怎样?”乔嫣环住他颈项,语气中有些许撒娇的意味,“就当陪我,好么?”

“自然是好。”路云飞爽快地应道。

走在龙城街头,路云飞道:“难得出来一趟,就四下转转吧。”

“好啊。”乔嫣笑盈盈地附和。

路云飞目光微闪,道:“我以为你喜静,不喜市井喧嚣。”

“这样说来,你是刻意刁难了?”乔嫣笑容璀璨,“可惜,我不喜的不是喧嚣,是是非。”

路云飞看着她的笑颜,有片刻的恍惚,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语声轻柔:“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

“你啊。”乔嫣瞥了一眼穿梭的行人。(未完待续)

第34章 对戒(2) 经过一家绸缎庄,路云飞径自走进去,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块与她衣衫颜色相同的轻纱。

乔嫣会过意来,以轻纱遮面,又打趣道:“我就这样见不得人么?”

路云飞笑道:“要你看景抒怀,却不是要你被人看的。”

乔嫣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路云飞握住她的皓腕,融入到人流之中,“我带你找些乐子。”

乔嫣安静地陪他走在龙城街头。一趟走下来,不难看出,他对此地的风土人情极为熟悉,童年时不会有机会出宫,应是近年来过多次。

站在多宝阁门前,路云飞道:“这里的东西不见得名贵,贵在一个雅字,去看看?”

乔嫣无所谓地点点头。

走进多宝阁,乔嫣漫不经心地看着柜台里的物件,目光在一对玉佩上徘徊不定。掌柜的忙将玉佩拿出,殷勤地道:“姑娘喜欢?”

路云飞却蹙了蹙眉,“质地太差。”

“叫人挑选的是你,挑了说不好的也是你。”乔嫣笑着嗔怪他,将玉佩放回到柜台上,“算了,回去吧。”

掌柜的在一旁察言观色,笑道:“二位莫要心急。姑娘喜欢小物件,公子要上乘的货色,这有何难?二位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去了里间,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精致的首饰匣子,一一打开来,“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最难得的是成双成对。”

“羊脂玉算得上好么?”乔嫣戏谑地看着路云飞,“我实在是不懂这些,还是烦劳你过目吧。”

路云飞好笑地看她一眼,不予理会,转头打量着柜台上的物件,最终,目光停留在一对羊脂玉戒指上。他拿起小巧的那枚,看看大小,为她戴在无名指上,之后语声讶然,“这么合适?”

乔嫣低头一看,可不就是,扳指色泽晶莹通透,与手指极为贴合。她心头一喜,拿出余下的那枚,给路云飞戴到无名指上。

“刚刚好,刚刚好!”掌柜的笑道。

“和你我也算有些缘分,买下吧。”路云飞故意逗眼前的人儿,“你可有异议?”

“我怎么敢违背你的意思?”乔嫣眨眨眼,翩然走出门外。

闲闲地站在街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灼灼地、长久地停留在身上,举目四顾,却是遍寻不着。

“怎么了?”路云飞走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巡视周围,“在找什么?”

“没什么。”她想着许是自己多心了。

回去的路上,乔嫣不时低头看看手上的戒指,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由得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刚才无意中完成了一个仪式。”

“什么仪式?说来听听。”

“嗯……”乔嫣随便编了个故事,“我曾听人说,有一个地方,男女成婚之时,便为对方戴上戒指,以示自己对婚事的诚意。”

路云飞道:“怎么不早说?”

“风俗各不相同,无需刻意。”乔嫣笑着挽住他的手,“好生戴着就是了。”

“姐姐,姐姐,我要那个风车,我要风车!”

孩童稚嫩的带着哭腔的语声在两人身旁响起。乔嫣转头观望,见一个男童正可怜兮兮地摇着身旁女孩的手臂,生得眉眼精致,小脸白皙,挂着一行泪珠,小身子被冬衣包裹得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男童身边的女孩比他大三五岁的样子,正语声柔软地哄劝着,“我真的没带银两出来,明天我再带你来买好吗?”

“现在要,现在就要。”男童又用力地摇着女孩的手,语声更加委屈、迫切。

两个孩子身旁是一个售卖各小物件的摊子,摊主一脸爱莫能助。

乔嫣心生不忍,自顾自从路云飞身上取了些散碎银子,买了一架风车,弯下腰,递给男童,笑道:“我送给你,好不好?”

男孩的语声顿住,大眼睛含着泪,有些疑惑地看着乔嫣。

乔嫣这才想起自己蒙着脸,忙将轻纱取下,把风车送到男童手里,“拿着,不哭了。”

女孩腼腆地笑道:“这,这怎么好呢?”又推了一下男童,“还不道谢?”

男孩就露出一个童真的笑容,低声道:“谢谢。”说着,一只小手探出来,盖住乔嫣脸上的疤痕,“这样,姐姐真好看。”

乔嫣开心地笑起来,双手揉了揉男童胖乎乎的小脸,“回家去吧。”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乔嫣回转身,看到路云飞的笑容格外温和,整个人平日的锋芒都敛了去,目光焕发出悦人地光彩,似是在享受这一刻的平宁,又似在憧憬着什么。

“怎么这个样子?”乔嫣咕哝着,“花你点儿银两值得这么开心?”

“小傻瓜。”路云飞语声中尽是宠溺。

到了夜里,乔嫣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两个人歇下之后,他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柔声道:“日后你我的孩子出世,这日子才算得圆满。”

孩子?乔嫣连连摇头,“这么早就……不,不行。”

“不行?”他的手停下来,“你不是很喜欢孩子么?”

“喜欢是一回事,自己生养又是另外一回事,很累的。”乔嫣恳求地看向他,“过几年再说吧。”

“过几年?”路云飞眉头微蹙,“我等不起那么久。”

“等不起也要等。”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几岁,这么早孕育孩子,她接受不了。她前世的理想生活是三十岁才结婚,如今嫁人已是计划之外,孩子——她摇摇头,那实在是很遥远的一个概念。

遐想间,他已欺身将她压在身下,眼神邪魅,“等你——才怪。”

乔嫣笑着去拉锦被,“别闹。”

他含住她的耳垂,语声有些含糊不清,“谁和你闹了。”

刚说完孩子的事,就……乔嫣闪躲着,“你欺负我。”是指责的话,说出口,却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我不够好么?不值得你为我生儿育女?”他语声低沉,就更具磁性。(未完待续)

第35章 铁腕皇帝 “不是,是……”

“不是就好,孩子我要定了。”他霸道地宣布。

“我不要。”她嘟起嘴。

“你是我路云飞的女人。”他似是在解释什么,又像是在表明立场,“我们是结发夫妻。”他的双唇落在她肩头的疤痕,“还疼么。”

“不疼,痒。”她诚实地答道。

他轻笑出声,轻轻啃噬那道疤痕。

她周身一颤,手不由得扣住他的肩头。

她下意识地去阻止——他又成功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心底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和他沟通呢。

衣料的破碎声中,她愕然地张大眼睛,同时低呼出声:“路云飞!”

这个人!

他只是笑,“再叫一声。”身下的人,柳眉微蹙,脸颊绯红,全无平日的淡泊,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露在锦被之外,是这般活色生香。

“除了你,我不会再要任何一个女子,我只要你为我孕育的子嗣。嫣儿,好么?”

若是在她前世,这番话无足轻重,而在这个朝代,尤其是今日的他口中说出,就极为难得。乔嫣沉默片刻,呐呐地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漫漫长夜,他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又像是要探索她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狂纵,而又怜惜。

绪德二十八年冬,风振轩退位,风氏王朝走至尽头,熙明皇帝路云飞登基,瑞国臣民迎来一个新的朝代——原朝。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应对南方战乱,路云飞派遣五位将领率大军前去增援败军。

第二件事,是将刚刚充足起来的国库中的金银分发至各地,并责各地官员开仓放粮,以慰民生疾苦。

第三件事,是整顿朝纲,为冤案昭雪,将近年来效忠于太子和风洛扬的朝臣分别治罪。

最后一件事,自然就是处理前朝的皇帝、皇后和太子。被前皇后林氏打入冷宫的嫔妃多达十几名,路云飞将这些苦命的女子放回民间,空置出来的冷宫,就成了前朝皇帝、皇后、太子的去处。

路云飞宣布了各项事宜之后,有人拍手称快,亦有人恪守旧制站出来反对。路云飞淡然一笑,示意太监宣布退朝。

雁栖宫中乔嫣入宫、接旨受封为贵妃之后,便听着路政眉飞色舞地讲起朝堂上的事。当听到将效忠于风洛扬的朝臣治罪时,她脸色微变——和风洛扬走得最近的,第一名恐怕就是秦墨。秦墨若被治罪,那么秦夫人和芳菲……她站起身来。

路云飞过来时,乔嫣走到他面前,“皇上。”说着就要行礼。

路云飞忙伸手搀扶起她,笑道:“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开始拘泥于繁文缛节了?”

“皇上,臣妾是……”

路云飞托起她的脸,微微蹙眉,“好好说话。”

一旁的蝶衣和路政已经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乔嫣心头一暖,笑道:“我是有事相求。”

“何事?”

“你是如何处置秦墨的?”乔嫣道,“他们一家人待我不薄,还请你手下留情。”

“秦墨此时大概正在赶往龙城的途中,”路云飞眼中含笑,“他虽然近年来效忠风洛扬,却也是个好官,我调遣他来龙城为官。”

“真的?”乔嫣惊喜不已,“那我又可以见到芳菲了?”见路云飞不解,忙解释道,“芳菲是秦府小姐,和我一见如故。”

“想见她,闲时宣她进宫就是。”路云飞转身落座,一副“女人家的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乔嫣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盏,亲自端到他面前。

路云飞笑着审视她,“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啊。”乔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嗔道,“若有事相求,只上一盏茶你就能答应我么?”

“今日可以,你最好快些想出一件。”

乔嫣瞥他一眼,将他面前的茶盏端回手里,自顾自坐到一边,啜了一口茶。

路云飞低声笑起来,到了她面前,手撑着椅子扶手,低下身去,“我要喝。”

“不给。”乔嫣笑盈盈地,又啜了一口茶。

“启禀皇上,”有大内侍卫在宫门外禀道,“有二十余名大臣跪在午朝门外,请皇上收回成命。”

路云飞依然故我,凑近乔嫣的脸颊,“淘气,等我回来再惩罚你。”

明黄色身影在转身之际,变得威压、霸气、步履却胜似闲庭信步。

午朝门外,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远远看到皇上的身影,便开始虚张声势,有人疾呼“皇上啊……”,有人则开始嚎啕大哭。

路云飞远远地看着那群人,倒剪双手,缓慢地踱着步。

“皇上,”一名内阁大臣语声沉痛,“皇上对前朝皇族的处理方式,老臣深感不妥,一是因为流言,二是因为无此旧例,前朝皇帝既是退位让贤,皇上应该善待才是……”

路云飞的脚步停在一名侍卫面前,忽然出手,拔出侍卫手中长剑,挥手掷向内阁大臣。

侍卫一时呆若木鸡,皇上的出手太快,整个过程,他只听到了剑出鞘的声响,等再抬眼相看,皇上和出手之前无异,方才的事,竟似他人所为。

内阁大臣已经面无人色——长剑入地近半,剑锋离自己的膝盖不过分毫。他只听说过皇帝命人杖责朝臣,何时见过以这种方式面对异议的皇上。

路云飞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之后淡淡道:“朕意已决,众爱卿回去吧。”

语声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畔。

众人沉默片刻,纷纷偷眼查看皇上的神色,又纷纷垂下了头,恐惧所致,身形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路云飞的眼神不言而喻——在他眼中,眼前这些人,已经是一群死人。

想直言进谏,挨顿板子或者被关进大牢,从而青史留名——那真的是前朝的事了。当今这位皇上,杀人不在明处,荣登大宝之前,那些凭空消失、暴病而亡的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做了皇上就想改变他作为沙漠之王时的心狠手辣,那是大错特错了。在他眼中,这些大臣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未完待续)

第36章 物是人非 如今在朝为臣很简单,若是关于战乱或者民生疾苦,尽可如实禀报,皇上定会采纳良策;若是宫廷内务,也就是皇上的私事,还是保持缄默为妙,他说什么是什么就对了。若不如此,只怕是还来不及表述清楚心中所想,脑袋已经搬家了。

路蒙眼见着一群人垂头丧气而去,这才走到路云飞身边,低声道:“皇上,他来了。”

路云飞目光深邃,“来得有些迟了。”

路蒙躬身避到一旁,伸手指向不远处一袭锦袍的男子。

男子正细细打量着路云飞。

随着两人离得越来越近,路云飞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微臣参见皇上。”男子恭恭敬敬行了君臣礼数,“臣有违圣命,请皇上降罪。”

“三弟言重了,不过就是临阵脱逃而已,朕从未想过你能担当大任击退敌军。”路云飞语声十分客气,言辞却很是尖锐,“朕只是好奇,若是你父皇知晓你近日行迹,会作何感想。”

三弟,“你”父皇——透露了路云飞微妙、矛盾的心理。

风洛扬没有接话,眼中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痛楚。

路云飞道:“这次战败,兵将并无折损,为何?”

风洛扬道,“微臣带兵退后百余里安营扎寨,战败之说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路云飞微微颔首,“为何不逃?又为何进宫?”

“有人说,洛扬幼年时的宸哥哥尚在人世。不管他在与不在,微臣都要一尝夙愿。”风洛扬的目光坦然。

“他还在么?”

“在我心里。”

“当年的兄弟,今时令彼此贻笑大方。”路云飞抬头看了看灰蓝色的天空,“只能在心里。”沉吟片刻,他又道,“听说你医术不错。”

“是。”

“那么,知道你的去处了?”

“微臣遵旨。”风洛扬退后几步,犹豫片刻,还是道出了心中疑问,“我不知沙漠之王是谁,沙漠之王却知我身份,他为何不对我实言相告,为何不避免不快之事?”

“他宁可让你恨,也不想你暗中相助。”路云飞笑容深沉,“结果,不用你相助,他也赢了。”

风洛扬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倒不这么看,我相信,有些时候,他想过对我实言相告。”

路云飞并没否认。

“而如今,你不杀我,我亦无恨,你该早些告诉我的。”风洛扬不再用隐晦的说辞。

“在你劫持嫣儿的时候么?”路云飞微笑,索性将话挑明,“她被你劫持一天或是一年,于我并无分别,分别只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

风洛扬神情变得极为复杂,思忖片刻,转身离去。

“皇上,”路蒙显然并不赞同路云飞的做法,“何必将他留在身边碍眼呢?”

“朕无心杀他,又不能养虎为患,”路云飞苦笑,“只能如此。”

“何不将他软禁起来呢?”

“凭你么?”路云飞似笑非笑地看着路蒙,“他回来,是不想逃,不是不能逃。”

雁栖宫。

“蝶衣,你看是这样么?”乔嫣坐在绣架前询问蝶衣。

“对,对。”蝶衣笑着应道,心里却不免觉得贵妃娘娘弄得这排场有些大——谁刚学女红不是从锦帕、荷包这样的小物件开始的,眼前这位主子,却是一动手就从大幅的绣图开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嫣笑盈盈地看着倩雪,“我以前学过些皮毛,如今在宫里也无事可做,每天绣上一点儿,这幅莲花绣完,我也就学会了。你看着别让我出错就好。”

虽然不按常理出牌,话却有些道理,蝶衣就笑着点头,“娘娘说的是。”

“娘娘,太医院的人来了。”路政在门口禀道。

“你们谁不舒服么?请太医进来诊断就是。”乔嫣忙着手里的绣活,连头也没抬,也就没看到路政奇怪的神色。

蝶衣看到走进来的人,一时呆在了那里。

风洛扬?

风洛扬的目光却径直看向乔嫣,她坐在绣架前,笨手笨脚的拿着针线,神色格外柔和。之于他,此刻的她是陌生的。片刻的迟疑之后,他躬身施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乔嫣猛地听到他的声音,身形一震,手里的绣花针就刺到了手指,她抬起手,看着指尖慢慢渗出一颗血珠。

“娘娘,他,他是太医,刚入宫的太医。”路政站在风洛扬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言下之意是不用害怕。

蝶衣也回过身来,转头急急地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乔嫣用帕子缠住手指,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风洛扬,语声平静:“赐座,上茶。”

风洛扬接道:“微臣只是送来此物,请娘娘笑纳。”说着,将手中的小匣子交给路政,“此药能逐步消减娘娘脸上的疤痕,每日涂抹于患处即可。”

“有劳了。”乔嫣语声更加平和。

“微臣告辞。”

“路政,代我送客。”

和路政拱手道别之后,风洛扬独自返回太医院。

原本,已经想好了,任她羞辱,任她奚落,可她没有,态度虽疏离,却是客套的。

如果忽略掉她被针刺到那一幕,她的态度,就像是从未相识。

“王爷又不差我一件衣物。”

那句话,言犹在耳,已经物是人非。他不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她亦不再是生活寂寥的征西王王妃。

皇上知道他医术精湛,留他在宫中,最主要的目的,不过就是要他尽全力恢复乔嫣的容貌。他明白。

不管皇上姓甚名谁,都是幼年时待他最好的宸哥哥。

他的母妃,只是一个样貌出众的宫女,一朝被前朝皇帝临幸,才有了他们母子日后的屈辱生涯,处处受人嘲笑,被人排挤。

路云飞,也就是当年的风洛宸,贵为太子,只大他几个月,却心地善良,待他极好,每每他被皇子们推来桑去,风洛宸若是看到,必会站出来为他出头。(未完待续)

第37章 春日 幼年的他,生性孤僻,时常躲到人迹罕至之处,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玩耍。风洛宸却乐于在隐蔽之处找到他,自顾自和他说些趣事新鲜事。那是多好的一段光阴,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侧耳聆听,逐渐转变为相伴甚欢。当今的皇上额头有一道虽细却深的疤痕,他记得,是幼年时两人比试功夫时被他失手伤到的。

母妃后来被争宠的嫔妃污蔑,被那时的路皇后定罪,要打入冷宫,是风洛宸看他哭得伤心,苦苦哀求,为母妃辩解,皇后才又重新查证,免了母妃的罪行。虽然,母妃最终抑郁而终,早年病逝。可那份恩情,他忘不了。

曾经的宸哥哥,一夜之间离开皇宫,销声匿迹,多年后,变成了心狠手辣之人。这种转变,是比梦境更为荒诞离奇的。

而他们的隔阂,不是曾对战于沙场,是女人,是乔嫣。

那笔帐,算来算去,正如卫锋所言,怪不得路云飞——事情的开始,是瑞国抢亲在先,之后乔嫣又被带离,是不可避免的事。

而那笔帐,待乔嫣的容貌恢复后,皇上会不会追究他的过错,他不知道。

皇上的心思,不是他能猜得出的。

十几年来,各自艰难地走至如今,他已不能要求皇上如他一样记得当年的手足情深。

那份手足深情,亦唯有记在心里了。

就像很多事一样,如今,只能深藏在心头。

冬去春来,吴国兵将熬战时日太久,士气越来越低,无心交战,屡次战败。

三月,吴国退兵;三月中旬,吴国派使臣前来议和。

随使臣前来的,最引人注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吴国的五公主,一个是画技精湛的画师。公主,是用来和亲的;而画师,是来为乔嫣画像的。

使臣还带来了雪情写给乔嫣的亲笔书信,乔嫣过目之后,低低地叹息一声。雪情说的,无非是她与乔家的渊源,无非是要她识大体,劝路云飞善待五公主,从而避免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雪情是念旧之人,而如今,她也是一国太后,是一个政客,自然事事都要把国家大计放在前面。

路云飞登基之初,雪情母子也曾提起议和之事,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效法风氏王朝,被外人看做以一个女子换得太平。而今,他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乔嫣微微一笑,那位五公主,他自然会接纳的。因为他不止是乔嫣的男人,还是一国的君主,和雪情一样,亦是一个政客。吴国此举,等于将一个人质送到他手里,换取两国长久的太平,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果然,路政去探听消息,回来之后说,皇上已经册封吴国五公主为淑妃。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一个皇帝来讲,对于一个皇帝身边的女人来讲,是镜花水月,是梦幻空花。

乔嫣放下信笺,叫上蝶衣,两人漫步到御花园。

这后宫之中,只有雁栖宫人来人往,似乎是有点冷清了。她讽刺地一笑,恶劣地打趣着自己。

走至凉亭处,一道蓝色人影由远而近。风洛扬。乔嫣无从回避,便静静站在原处。

“微臣请贵妃娘娘安。”风洛扬的语声毕恭毕敬。

“免礼。”乔嫣表面平静,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尴尬,不明白路云飞与风洛扬的脑袋都是什么构造。见风洛扬并无即刻离开的意思,她又道:“还有何事?”

风洛扬言简意赅地提醒道:“五公主身怀绝技,武功不在大内高手之下,还请娘娘多加防范。”

乔嫣微微一笑:“我自求多福便是。”一阵轻风吹过,她的笑容倏然消散,蹙起了眉头。那是什么花的香气?竟使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忙侧过身去,用衣袖掩面。

“娘娘,您怎么了?”蝶衣扶住乔嫣。

“请娘娘恕微臣唐突。”风洛扬走到乔嫣近前,伸手为她把脉。

“是怎么回事?”蝶衣神色焦虑。

风洛扬轻轻放开乔嫣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恭喜贵妃娘娘。”

“这样说来——”蝶衣眼中绽放出欣喜的光芒,又不确定地问道,“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风洛扬道。

乔嫣的手不自觉地落到了腹部,神色变得恬静柔和,“多长时间了?”

风洛扬如实答道:“已有两个月。”

怪不得,她之前还只当是和以前一样,小日子来得不正常,却没想是身怀有孕。这腹中的胎儿,是这样懂事、安静。

转念间,乔嫣想到了脸上日渐淡去的疤痕,道:“用在脸上的药,会不会影响胎儿?”

“不会。”风洛扬温言道,“微臣这就回太医院,为娘娘开些安胎的方子。”

乔嫣笑着道谢。

风洛扬缓步离去时,听到蝶衣询问乔嫣:“要不要把这喜事禀报给皇上?”乔嫣柔和地答道:“不用了,今日,他忙。”

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可以说她心无城府,也可以说她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计较旁人的过错,也不愿为谁增添困扰。

入宫这么久,他听到的看到的,皆是皇上与乔嫣如何的恩爱。

只因天下臣民对乔嫣皆有非议,以致后宫无皇后,无三千佳丽,只有一个乔贵妃。

偶尔他前去送上研制出来的良药,见到的两个人,没有男女尊卑,贵为天子的皇上,在她面前,只是一个寻常的男子,平和,惬意。

听闻她已经可以为皇上缝制衣衫,听闻她偶尔亲自下厨,为皇上亲手烹制菜肴。

原来,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遇到了对的人,可以这般凡俗。

其实,他一直想问她:若当初曾善待她,她会怎样待他,会不会如今时今日一般?

只是,他亦知道,他早已错过一切,几乎是自己将她硬生生从身边推开的。她不记恨,不为难,已是不易。

每每见到她的笑颜,听到她平和的语调,他心底的内疚只有越来越深。(未完待续)

第38章 回到太医院开了方子,他便如每日一般,枯坐到很晚,才返回住处。

和之前很多次一样,一进门便听到康敏和丫鬟发脾气的声音。兰妃早一步死去,静妃在乔相国被治罪之后,不知逃到了哪里。只剩两人相对,波折和争执却比之前更多。

他只当没听到,自顾自回了寝室,和衣躺到床上。行走在太医院,她不问他为何如此,不在乎他心里苦不苦。

原来,他以为她待他情深意重,到如今,当权势已成昨日黄花,他才发现,她真正在乎的是他的地位。征西王、三皇子已经不在,她的情意亦随之湮灭。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闻到浓烈的酒气,他转头看向门口,见到握着酒杯、身形微晃的康敏。

“王爷,不,风太医,”康敏摇摇晃晃走到床前,抬手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听说乔贵妃用了你的良药之后,容貌就快恢复了,那么,我呢?你忘了么?我和她同病相怜。”

“我记下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风洛扬敷衍道。

“哈,哈哈……”康敏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记下了?你只会哄骗我,换做乔嫣,你敢这样说么?你父皇叫你带兵回到龙城,为风氏王朝誓死一搏,你为何违命?你本可以带我远走高飞,你为何要对别人俯首称臣?”她喝一口酒,又厉声道,“你到底是舍不下什么?是乔嫣么?是不是那个风尘女子?”

“你醉了。”风洛扬忍耐地看着她。

“你骗得了别人,能骗得过我么?”康敏伸手指点着风洛扬,“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每日早出晚归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见到乔嫣。早在槿川的时候,若不是我一把大火烧了雨花阁,使得你日夜照顾,你早就被她勾走心魂了!”

“那么,她该对你心存感激。”风洛扬笑容寒凉,忽然起身扣住她的脖颈,“我已容忍你太久,不要逼我对你动手。我手上血债不少,不差你一人。”

康敏的醉意,立时醒了大半。

路云飞快步走进雁栖宫,不由分说便夺下了乔嫣手里的绣花针,“怎么还在做这些琐事?快去休息。”

“我不累。”乔嫣笑着去抢针线,“还有一点就绣完了。”

“你啊。”路云飞扶起她,径直走到床榻前,“这么大的喜事,为何不早些知会我?反倒是太医院的人去报喜,我才得知。”

乔嫣看到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一颗心也随之盈满了喜悦,打趣道:“我以为你今夜要去棠梨宫呢。”

棠梨宫是吴国五公主,也就是淑妃的寝宫。

“你倒是大方。”路云飞戳了戳她的额头,“若非得知此事,我今夜就要在御书房与奏折相伴了。”

乔嫣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嫁了你这样一个人。”

“后悔了?”路云飞的手覆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似乎有些晚了。”

“说起来,”乔嫣垂下眼睑,“这孩子很安静,这么久了,我也不曾觉得不适。”

“一定是女孩儿。”路云飞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是一个嫣儿,多好。”

乔嫣看他一眼,道:“我要男孩儿,像你一样。”

“先要女孩儿,再要男孩儿。”

“才不要呢。”乔嫣笑着推开他,“一个已经很麻烦了。”

“那怎么行。”

两个人孩子一样嬉闹做一团。

第二天,淑妃来给乔嫣见礼的时候,路云飞刚下早朝,正陪着乔嫣用早膳。

淑妃的五官十分精致,不是那种叫人惊艳的美丽,却让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细看之下,就会对她生出几分亲近感。

“蝶衣,添一副碗筷。”乔嫣吩咐道。

“多谢贵妃娘娘。”淑妃并没有落座,反倒恭恭敬敬地跪在路云飞与乔嫣面前,“淑妃初入宫,不懂规矩,却早就听说皇上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此次前来,只是想说几句心里话。”说罢,她眼神恳切地看着路云飞和乔嫣。

这样坦诚的女子,就算是在乔嫣的前世,也是不多见的。乔嫣笑着看了路云飞一眼,路云飞就点了点头,对淑妃道:“有话直说便是。”

“臣妾无意破坏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情分,只是不想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想闲时多和贵妃娘娘走动走动,不知皇上允不允许。”淑妃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臣妾只是害怕孤单,若说错了话,还请皇上恕罪。”

“这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路云飞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朕还有事,你们自便。”

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乔嫣越来越觉得风洛扬的担心是多余的——淑妃从未隐瞒过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实,因为自幼喜欢拳脚,便随着兄长们一起和高人习武,除了习武,针线也格外出色,为乔嫣未出生的胎儿做了几件精美绝伦的小衣服,让乔嫣爱不释手。

至到夏季,两个女子已经姐妹相称。

路云飞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几个月过去,淑妃仍能一如既往,实在是没有理由处处防范。况且,他也乐于见到仅有的两个嫔妃和睦相处,偶尔,他会想,权当是他和乔嫣多了一个妹妹,由此,闲时,三个人也会一起赏花观月饮酒,不亦乐乎。

“姐姐,姐姐!”淑妃快步走到莲池旁,笑盈盈地扶住乔嫣,“天色不早了,您身子又重,怎么还四处走动呢?快回去歇息吧。”

蝶衣附和道:“可不就是,娘娘您看,淑妃娘娘也是这么说。”

“没事,四下走走,对胎儿也有好处。”乔嫣笑道。

“姐姐又在讲歪理了,快回去吧。”淑妃笑着扶着乔嫣往回走。

乔嫣不好驳了身边两个人的好意,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迎面走过来一列大内侍卫,看到为首之人,乔嫣和蝶衣俱是一怔,顿住了脚步。

居然是卫锋。

自从离开槿川王府之后,乔嫣几乎逐渐遗忘了这个人。却不想,他竟已进宫做了侍卫。路云飞有点奇怪,风洛扬和卫锋就更加奇怪——在民间或者在江湖不好么?被人呼来喝去的滋味就那么好受么?(未完待续)

第39章 乔嫣暗自叹息一声,这才明白芳菲为何一直不肯进宫相见——正如在槿川王府之时一样,定下的日后的夫君就在她乔嫣左右,芳菲自然要避嫌,避免无意中相遇。

卫锋若无其事地行礼告辞,眼角眉梢都不曾现出异色,就像是初次相见。

如此,也好。

秋日,八月十四。

乔嫣怀孕七个月,已是大腹便便,时常觉得困倦,孩子也开始在这个时候开始闹她,害口,偶尔会调皮地动来动去。她时常因此叫孩子小怪物。

路云飞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每日不管多忙,不管多晚,都会含着笑容回到雁栖宫,陪她度过每个夜晚。

这夜,路云飞早早地回来,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怎么了?”乔嫣问道。

“明日,我要和众朝臣去护国寺上香祈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我亦不能破例。”路云飞蹙起浓眉,“要在寺里留宿一夜,不能陪你赏月了。”

“这有什么?”乔嫣笑着握住他的手,“好像我是离不开人的小孩子一样,放心去就是了,我等你回来。”

“真的不气?”

“当然不气,偶尔分开一下也很好啊。”乔嫣低头看看自己,“现在我胖得像只小熊,你怕是早就看得厌烦了。”

路云飞哈哈大笑,宠溺地把她揽到怀里,“一派胡言,竟敢胡乱编排我。”

“本来就是啊。”乔嫣一本正经的。

路云飞就笑着捧起她略显圆润的小脸,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就算你是小熊,也是最美的,我看一生也不会厌。”

“真的?”

“当然,小傻瓜。”路云飞怜爱地拍拍她的背,“睡吧。”

乔嫣略显笨拙的动了动身躯,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满足地闭上眼睛。

路云飞凝视她良久,才轻手轻脚下地,熄了灯火,拥住她,沉沉睡去。

“孩子出生前,我定会缝制好你的龙袍。”乔嫣低声咕哝着,“现在还差一点点,就绣完龙袍上的图案了。”

路云飞温声道:“不急,你明日不许动针线,乖乖等我回来。”

“那好吧。”乔嫣的手摸索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明日不能再握着你的手,只怕会有些不习惯。”

“没关系,还有一生的时间,”路云飞将两人的手轻轻放到她的腹部,“我陪着你,陪着孩子。”

诺言总是如此美好,让人心怀憧憬,心境平和,忘了去想生活中还存在意外和凶险。

八月十六,黄昏。

路云飞刚进宫门,便觉气氛异常沉闷,每个宫人都是面无人色。

秋风吹过,他嗅到了空气中大火之后的焦灼气息。

一切,是这样令人不安。

走进雁栖宫,他看到了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竟有路政和蝶衣。

“嫣儿!”他出声时,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来回寻找一番,不见乔嫣的身影。

“皇上!”淑妃抢步跪倒在路云飞面前,未语泪先流,“皇上,风太医和一名大内侍卫昨夜血洗雁栖宫,将贵妃娘娘带至前朝皇帝的冷宫,燃起大火,冷宫中无一幸免。”

路云飞身形一震,良久,才开口道:“你是说风洛扬和卫锋么?”

淑妃轻声道:“是。”

“朕能够相信么?”路云飞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有些诡异。

“臣妾并无半句假话。”淑妃抬起头的瞬间,路云飞已抬腿踢到她的心口,她的身形飞起,重重地跌落在庭院之中。她挣扎着起身,脸色惨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为何不逃?为何要等朕回来赐你死罪?”路云飞一步一步逼近她,“难道你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么?”

淑妃惨然笑道:“请赐教,我疏忽了什么?”

“你的疏忽是路政。男人,若非不得已,绝不会施毒令他丧命,尤其是卫锋那等江湖中人,可你,却下毒要了他的性命。”

“的确是我疏忽了。”淑妃抬起的手,被路云飞手里的银针刺中。

“此刻,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了。”路云飞平静地宣布,“朕要你慢慢地死,看着自己死。”

路政和几名侍卫将淑妃五花大绑。

“哈哈……”淑妃忽然疯狂地大笑,“即便如此又如何?我已杀掉你的爱妃,一尸两命,无论如何,我都无悔。”

“你,你为何如此?”路蒙嘶声问道,手已紧紧握住剑柄。

“为何?”淑妃轻蔑地看了路蒙一眼,“想和你们交好的是我母后,并非我皇兄的心愿。我此次前来和亲是假,要断了他的心脉是真。谁不知道路云飞的心一分为二,先是乔嫣,才是天下。乔嫣已死,我倒要看看,他还如何君临天下。”

路蒙气急败坏地掌掴淑妃,再回头去寻路云飞,发现皇上已经走向冷宫的方向,身形格外萧索。

很多宫女太监都能作证,乔贵妃的确是被人带到了冷宫,之后,起了大火,无人见她逃出。

淑妃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颇为得意地交待了整个过程——

月圆之夜,她提议和乔嫣及雁栖宫的宫女太监一起赏月饮酒,在酒菜中下了剧毒。恰逢乔嫣当时被腹中的胎儿扰得不得安宁,闻到酒菜的味道就开始反胃,枯坐许久,竟是水米未沾,从而逃过一劫。

包括路政、蝶衣在内的数十名宫人相继死去之后,乔嫣才醒悟过来,怎奈已经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时,风洛扬和卫锋及时赶到,和淑妃及其随她入宫的两名宫女交手,最后,两人都负了重伤,慌不择路之下,带乔嫣跑进了前朝皇帝风振轩的冷宫。

淑妃并没进宫寻找,而是燃起大火。大火燃烧多时,后宫众人尽数前往救火,却不见有人逃出。

“乔嫣死了,却也不算孤单,起码还有两个薄命鬼相陪。”淑妃讽刺地笑道。(未完待续)

第40章 一整夜,路云飞就静静站立在废墟前,不动,不语。

千辛万苦才有了与她的花好月圆。

她跟随自己到沙漠,从不言苦,离开时,诸多不舍。

她不想早早地生儿育女,是他执意需索,才有了她腹中的胎儿。

明明说好了,要执子之手,一世相伴。

如今,怎么就落得个妻离子散?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与她注定是一场孽缘?

若早知今日离别,若早知要走的是你,我宁可远远观望,一世守候。宁可疼痛着看你为他人拥有,亦不会要你今日红颜凋零。

一滴泪,缓缓地自他眼中溢出,慢慢滑落。

路蒙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时狠狠地抹一把满脸的泪痕。他接受不了好兄弟地突然离去,更看不得皇上此时从头到脚透着的悲伤。

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天亮了,又一天开始了。

“路蒙。”路云飞吩咐道,“命人日夜勘察这片废墟,即使嫣儿只剩了骸骨,也务必找到。”

“是。皇上,您回宫休息片刻可好?”路蒙抬头打量路云飞的倦容,忽然失声唤道,“皇上!您……”

“上朝。”路云飞的声音满是倦怠。无意中低头,看到自己的头发竟已染上白霜,却也只是苦涩地一笑。

这一日的早朝,路云飞并未更换朝服,身上是一件黑色罩袍,白发被反衬得愈发刺目。

众朝臣惊骇不已,纷纷叩头,说的,无非是要皇上保重龙体云云。

路云飞处理完政务,宣布了两件事情:一是追封乔贵妃为皇后,二是为皇后修建陵墓。对随着乔嫣一起死去的前朝皇帝、皇后和太子,却不曾提及。

重臣只是一个个跪在殿前,不发一言,不赞同的意思溢于言表,只是不敢实言相告而已。

“朕的心,老了。”路云飞游走在众臣之间,“今日起,朝堂之上,万民之间,不可再有关于皇后的种种非议,多嘴多舌之人,有一杀一。为了皇后,朕可得天下,亦可倾天下。朕非明君,谁欲反之,可倾力而为。”

众臣闻言,诺诺而退。

此后三日,皇帝不早朝,民间起杀戮,均因皇后乔嫣而起。

卫家山庄,位于龙城西山脚下。

乔嫣坐在风洛扬的病榻上,一滴滴热泪,打在风洛扬的手上。

风洛扬的手动了动,吃力地露出一抹笑容,声音微弱地道:“不哭,我喜欢看你笑,这许久,也看得习惯了。”

“是我连累了你。”乔嫣看着他发黑的唇色,“真的没有解毒的良药么?”

“医人者往往自救无方。”风洛扬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幸好,你的容貌已经恢复,我已无遗憾。”

“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乔嫣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风洛扬的手缓缓地轻轻地碰触了一下她的腹部,“我总算是能为宸哥做些事了,总算是,不欠你什么了。”

乔嫣急急地道:“你本就不欠我什么。是我害了你,如若听你的话,对淑妃多加防范,也不会害得你和卫锋受伤。”

“活着,也是一世独殇,也是远远观望着你,死了,倒也清净。”风洛扬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虚空,“近来我总是在想,想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生于深谷之中的幽兰,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只是,我那时总是提醒自己——你美貌的背后是污浊、是带给我的耻辱。我无福拥有你也是理所当然,只有宸哥是心无芥蒂地待你。”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乔嫣哽咽着。

“若有来生,我好生待你,我再和宸哥争夺你。”风洛扬面容安详,“这一世,我先走。”

乔嫣到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风洛扬看着卫锋,“带她去休息吧,不要动了胎气。”

“娘娘歇息一日,我已派人送信至宫中,若不出所料,皇上明日便会前来相迎。”卫锋扶乔嫣走进厢房才又道,“皇上因你心力交瘁,一夜白发,他若知你死里逃生,定会万般欢喜。”

“三爷的毒——”乔嫣低声问道。

“淑妃武功算不得上乘,却最善用毒,三爷身中之毒,我生平未见。”卫锋黯然道,“他既无悔意,娘娘也不要过于悲伤。”

又怎会不伤悲呢?

那夜,卫锋被淑妃身边的宫女刺穿肩头,风洛扬则在逃离时中了淑妃淬了剧毒的飞镖。

慌不择路,他们逃进了冷宫。片刻后,大火自外向内燃起,极难逃脱。

危难之时,是前皇帝风振轩为他们打开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三个人劝风振轩随他们一起逃走,风振轩却颓然摇头,笑眯眯坐在布满灰尘的卧榻上,道:“我死了,若能换得你们兄弟偶尔想起,这一世便无憾。”

由帝王沦为阶下囚,风振轩并未怨天尤人,反倒心智愈发清明。乔嫣每每想起,无从评价。若是早有今时这份智慧,怎么会有今日这等凄惨景象。

前朝皇后和太子欲随他们出宫觅得一条生路,风振轩拼力拉住了他们,朗声笑道:“罪人,尔等还是与我同赴黄泉为妙。”

三个人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乔嫣无从得知。

眼睁睁死在自己眼前的路政、蝶衣,将要离世的风洛扬,眼前重伤的卫锋,使得她几近崩溃,可是,为着腹中的胎儿,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乔嫣和卫锋等在厅堂之中。

“三爷生前可有什么心愿?”乔嫣眼睛红红的。

卫锋微笑:“他喜欢槿川,要我日后把他的灵柩送回那里。”又道,“娘娘身体为重,就不要记挂这些事了。人生在世,终会面对这些无常之事,总要学着看淡、看开。”

乔嫣也就随着岔开了话题,“你和芳菲——”

“若是可以,我会将婚期提前,早日迎娶她入门。这样,她也能不时进宫陪伴娘娘。”

“你,帮了我很多,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卫锋认为值得,就做了。”卫锋笑道,“娘娘若是有心答谢,便安生度日。卫锋看着娘娘过得如意,也能活得安心。”

乔嫣很是费解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阴柔的声音。

卫锋起身恭送,“娘娘去吧,卫锋不再是大内侍卫,只是江湖草莽,恕我无意面圣。”

乔嫣走出门去,偶尔,回头凝望一眼。

卫锋笑着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浓茶。眼前的人,在他眼中,依然是槿川南山别院中那个女子。

一见,倾心,二见,倾情。

默默为她付出,默默看她幸福,时日长了,竟已习惯。

他没有去看门外那对璧人相见时的无限温情,因为无需相看,他们的情缘,注定倾国倾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