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游戏》 第一章 他转过脸来时,那双深深地,足以魅惑天下少女的眼睛,充满了自信亮得几乎象原野中发现羚羊踪迹的狮子。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还带有一点几乎与他身份地位不太相称的野性。 而她----就是那头倒楣的猎物。 这个富可敌国,同时又声名狼籍的男人,他预备做什么? 云依婷被他那双具有挑战性的眼光望得眼睛一懔,她相信他绝不是太心急,而是故意要来招惹她的。 不论他此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瞬间,那眼光所代表的,只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攻击性。 对她有野心的男人,他可不是头一个,这样摆明了态度来招惹她的,却是胆子最大的。 那份侵略定了的神情,在男性优越感中,仿佛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轻视,足以令想和男人平起平坐的杰出女性觉得恼怒。 可是,云依婷除了有灵巧的手脚,还有非常聪敏的头脑,不论如何,她她都能够及时躲开,不是吗?她相信,就算外面对她的传言无讹,就算他不是个君子,但凭他这样自负骄傲的男人,倒还不至于使用出藐视自己的手段来对待女性。 不过他似乎太有把握了一点,即使是无物不克的狮子,也不能如此之傲慢无礼,要知道他所面对的人虽然年轻,却可不是一个徒有美貌的女孩子。 云依婷关起了保存软片的冷藏柜门,示意她正忙碌不堪的秘书不要停止工作,她要亲自出以对付这个黝黑、英俊而又可恶的男人。 她那蔷薇花瓣似的唇边浮起了莫测高深的微笑,以优美稳重的步伐,走下与接待室相通的小阶梯,“陈先生,您有何指教?” “你----认识我?”陈国伦有些意外。 “不仅是我知道您的大名,相信您也同样知道我的,是吗?”她一针见血的指着挂在门口的铜牌,那是一位知名的书法家,以龙飞凤舞似的行书写的----云依婷摄影工作室。 “那么,我们都不需要再自我介绍了?”陈国伦自以为幽默的笑了,而且笑得很明朗,一双浓眉挑得开开的,看起来好年轻,似乎一点心机都没有。 他是这样容易被取悦的人吗?云依婷很怀疑,据她所知,他是个非常殷实的企业家,只不过三十六岁的年纪,却野心勃勃,对于扩展他白手起家的电子王国非常积极。不但向社会证明了直到今天如果光靠智慧、眼光勤勉仍旧可以打天下,还能利用科学文明的各种产物,发展出更伟大的事业。 但这些条件,还都不是构成他的魅力的最主要的原因,引起话题的是另两件事----一一件是他不常在公共场合“曝光”,过得是谜一般的生活;另一件是他对保持单身生活的热心,但对美丽又有智慧的永远不会缺乏兴趣。 跟他的风流韵中牵连到一道的名字,都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他具有高雅欣赏力的眼光,除了使人倍觉刺激外,还相当有神秘感。 现在,这个神秘的不明飞行物,突然降临到一个不是“机场”的摄影工作室来,想必是“不怀好意”。 “我们既然已经互相认识了,可以言归正传了吗?”陈国伦仍是那坦然的表情。 “请坐!”云依婷潇洒的挥挥手,然后走到茶具组旁把茶车推过来,熟练的插上电源煮水,再有条不紊的以她美丽的手指开始做各种泡茶的准备工作。 即使陈国伦的眼光咄咄逼人,但既然他大驾光临,那么他就是她的客人,她自有待客之道。 “你对中国茶道颇有研究,煮茶的姿势真美!”他衷心地称赞着。 “喝茶本就是一种艺术,而且工作室没有多请人,所以我们一切都自己动手做。” “我相信艺术家的生活也比一般人更有情趣,是吗?” “艺术即生活!这是我的原则。” “难怪你的气质与众不同!” “谢谢!”她微微一笑,笑容中不经意的流露出特属于她的性感:“现在你可以说明您的来意了!”对他明显地恭维,她保持着不亢不卑的风度。 “下个月我的新办公室就要装修好了,这是由意大利名设计师阿娣亚先生的杰作本期的景观杂志有特别的介绍,可以说是开国内设计之先,想必你已经看过了。”他自负地看着她。 “是的!阿娣亚先生采用银与黑的组合,非常大胆也很高雅,不愧是世界一流的名设计师作品。”她点点头。 “我很高兴你称赞我的办公室,如果哪天有空我十分希望能够在那儿接待你!” “也许有一天!”她不置可否。 “可以肯定一点的答复我吗?”他挑挞地扬扬眉,充满自信,那狮子般光芒又在眼内闪烁。 “我想陈先生降临敝工作室,不仅是为了特地邀请我去您引以为傲的办公室吧?”她还不至于笨到正面回答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而聪明地予以还击。 这种“自卫”的方式,对男性优越感固然有些打击,但也是种旗鼓相当的挑战,陈国伦笑得极深沉,他是个有把握的男人。 “当然,邀请你只是副题,我今天来拜访你,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和你研究一下,我们需要一些精彩的摄影作品来装饰,我曾经请我的秘书来跟你谈过这件事,也许,你还记得?”他的眼光中有着期待。 “是的!我记得!您的秘书方仁杰还是我中学的同班同学。不过我也告诉过他,我的作品不出让。”她把刚泡好的第一泡的小茶碗递给他,优雅的气氛中,开始有了隐约的紧张。 “但,据我所知----”他迟疑着。 “自然我的作品不是无价之宝,而且展览时也都了标明了价格,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够卖给贵公司。” “为什么?”他有点困惑,但更多的,是被激怒的表情。堂堂国伦企业购买她的作品,是捧她的场,也是一种对她作品的肯定,她竟然敢当面拒绝他,而且明明知道他姓谁名谁,太可恶了! “因为我的每一帧作品都是我用心血去拍摄的,看起来很简单的摄影,但背后----” “这点我很清楚,如果你要提高价格,我也会酌量情形!”他的优越感再次抬头,略略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依婷的微笑不见了,他居然凭自己的市侩气去武断地评估她,简直是种侮辱,她冷漠地看着他:“陈先生,一位艺术家虽然需要合理的报酬来生活,但最重要的是受到知音的尊重与欣赏。您明白`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这句话的意义吗?” “我想我的智慧虽然不高,但还不至于笨到不懂得欣赏你的杰作!”他的声调变冷了。即使他的外表成熟,富于相当自信,但那份容易被激怒和受伤的脆弱,在以程度来衡量的水平上,却与一般男人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更容易暴露出来。 “您并不是带我的作品回去欣赏!”她保持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我要做什么?”他被激怒的情形更严重了。 “您要去补壁!”她近乎嘲笑的。 击败这个自以为是、骄傲无比又目中无人的家伙,她有难以形容的快感;但这并非她真正的目的,她一正脸色:“我的作品所用的心血,如果用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种奉献,为具有慧眼的人的奉献。” “艺术家也需要物质生活吧!”他尖刻地讽刺着,那张精明而英俊的面孔因为受挫而生气地涨红了。 她冷静地、尽量使自己置身事外地打量他,把这个“万人迷”弄生气不是简单的事,而且由于他在她面前拆开“包装”,暴露了本性中原有最粗糙的成份----独裁、霸道,使他更容易了解他。 但就算他看起来有点滑稽,云依婷也没有必要更不乐于见到她的崩溃。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神仙,而且有庞大的开销,不过,关于这点我还不至于让您来操心吧!”她轻描淡写的。 “谢谢你启发我这么多有关艺术家的心态,真是受益良多!”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但勉强保持最后的一点礼貌:“打扰了你这么久,实在该告辞了。” “我是很忙,不过您可以喝完茶再走也不迟。”她睁着双又圆又俏皮的眼睛看他,直到这时,她还有点舍不得这种捉弄人的愉悦。 “茶凉了!再见!”他大步的走出去,隔着落地窗的百叶帘,云依婷看见他阴沉着张脸,坐进他那辆华丽的爱快.罗蜜欧。 名车雅仕,相得益彰。 他是个很有眼光但同时也拥有野性的男人,想必那份精力过人、雄心勃勃的条件,可以把他推向事业的最高峰。云依婷耸了耸肩膀,心里也承认他是个不可多见,出色极了的男人。 在这里饱受挫折感,相信陈国伦一辈子都难以忘记,日后碰见艺术家必敬而远之! 云依婷想笑,那笑容却一瞬即逝,因为她也同时发现,她虽然成功把他气跑,但是她并不快乐。 甚至连“快乐”的意思也没有! “我是怎么回事?”她在心底轻声地问自己。 “请您尽量保持自然!”云依婷站在摄影机后面,轻声轻气地对一个坐在高椅上搔首弄姿的贵妇说:“不!不!您的头发很美,并不需要去整理它……其它的地方也很好!请您倾听音响,尽量想一些愉快的事……” 去他的!她保持着明快的笑容诱导着,心里却忍不住的咒骂起来,这些愚蠢的妇人!花得起一万块钱请她拍摄一张照片,即使只是为了赶时髦,却也不该对自己这样的缺乏信心。 如果她们能够从镜头中看见自己,一定也会吃惊自己怎会如果如此轻浮得可怕! 其实不仅这些年华老去的贵妇,矫揉造作,缺乏信心,就连一些知名的影视红星,一样也是缺乏研究。 只要站在摄影机前,就依样画葫芦地摆出令人肉麻的笑脸,夜出熟练的“一号、二号、三号”姿势,那些表情简直象罐头,毫无新意,其可恶之至。 最要命的,还是摄影家得费尽心血构思设计,当把握住被拍者的情绪,再加上适当的引导,好不容易抓到特性,等到来看毛片时,又得接受一声声的惊叫:“怎么把我的眼圈和皱纹全拍出来了?拜托!可不可以求你把它修掉?可怕啊!可怕!” 修掉当然很简单,她自己还未到法国深造时,就已经是暗房第一流的技师,但,她真想弄明白,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不喜欢自己? 那些皱纹、雀斑……等等,明明就是长在她们脸上的,岁月或是血统并不可耻,当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时,难道可以打电话付重酬请上帝来修吗? “云小姐,可以拍了吧?我笑得嘴巴都酸了!”坐在高椅上的贵妇不耐烦地收起了笑容,摆出一贯的冷峻姿态。高高在上的态度,倒是很符合她的特点,趁着她把经马脸拉得又长又垮时,云依婷按下了快门。 现在,她象小羊一样,落在云依婷手上了。 反正最难看的一张已经被拍摄下来,这位贵妇再也没什么值得好害怕了,一不作二不休,她要心疼那已预付的一万元,就得乖乖地合作。 云依婷挥手要助手变换灯光,心情愉快地卡进一卷“轻骑兵进行曲”的录音带,保证在下两个钟头内,把这个对自己没信心的家伙伺侯得舒舒服服的。 “早来的秋风,吹醒了夏日的梦,浓浓的情……”录音机里黄仲昆那略带鼻音的歌声,响遍了整个屋子。陈国伦打开门,把手插进裤袋里,略略地皱了皱眉。 方丝莹卧在地毯上,全身放肆地展开着,睡得很熟也很不规矩,任何男从见了,都难免不有非非之想。雪白的长羊毛地毯,更衬出她身段的玲珑,那身近乎赤裸,却比不穿还能挑逗人的衣着,浮凸着她独特的性感。 象猫!懒洋洋的。 当她还是默默无名的服装界新人时,她就咬紧牙关,花了大代价找云依婷替她重新设计造型,拍摄一组变化多端、性格鲜明,完全能表现性感的照片。 别人的性感是脱得愈多愈好,但她暴露的限度是经过云依婷特别的指点,而她不用胸罩的名声也经此不胫而走,人尽皆知。 她很聪明,晓得新人闯天下要制造新闻才能有知名度,而靠新闻吃饭的记者也同样唯恐天下不乱,愈特别的新闻愈是两相其利。 但当她有了反应时,又充满了野性、火辣辣的。她是现在正红得发紫的服装模特儿。大胆的言论、新潮的作风,和她标致的脸蛋,万中选一的身材,同样的著名。 当然,她能在短短一年内窜红,凭藉的还有高明的手腕。粗看起来,她有点迷糊,私生活还有点神秘兮兮,让人莫测高深,但她实际上是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推销自己 的机会,只不过她推销的方式与众不同,确实高竿。 只要对她有利,她有全套出击计划,语惊四座,但一当涉及真正的隐私,她在节骨眼上打哈哈,让人去猜去想,再一经记者生花妙笔,更觉香艳刺激。 果然押对了宝,那组照片和她语惊四座的言语在报上出现时,她就如钻石般发了亮光。 陈国伦跨过了她慵懒的身体,走到阳台旁边,坐在舒适的大藤椅上看着她。 她是他在上个月所掳获的每月女郎。 她的娇憨、痴狂、野性都正中他的胃口,尤其是在床上。 他有时候真想不到,象她这样小小的女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招。 凶狠起来的时候,又撕又抓,又叫又喊,简直象头花豹子。 但他极其欣赏,他是一个男人。 愈大的挑战能造就愈大的快感,他征服她时,她强烈的反应能够完全满足他男性的征服欲。 在某一方面,他们是绝配,从来没这么好过! 可是,他玩了这许多年,毕竟有些腻了,他常有种感觉,他需要点心灵的东西,象清泉一样,很踏实的流注心中,驻留在那儿,但他也明白,这可能只是梦想而已。 一般而言,美女无慧,才女无貌。真正能两全的,少之又少。 然而----他想起了云依婷,论才论貌,她是两美兼具,想必也很有些特别的本事,但,她洞悉人性的智慧,却叫人招架不住。 想起她,他的怒气又升上来了,不识抬举的家伙!他掏出烟,狠狠地抽了两口,哼,留着那堆破照片留到一百年后当古董吧! 也许是录音机被关掉了,也许是他的烟味,方丝莹在地毯上翻了个身,柔柔的羊毛裹在她四周,象一片白色的草原,而草原上是精彩绝伦的风景。 “国伦,是你吗?”她那浓浓的睡意仍未消除,但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笑得又娇又媚,伸长四肢,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姿态,充满了诱惑。 那刺激不太含蓄,有点嫌太直接。 她在等他。用最原始的姿势,本来可能是睡着的,但她不在乎,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只不过她的阅历和见识还不足够来了解象陈国伦这样的男人。 或许,她根本不想了解。她只想抓住她。 抓住他的财势,他的人。 “过来!”她娇呼着:“抱我。” 陈国伦没有动。 “抱我嘛!”她不依地轻踢着一双美极了的玉腿。 陈国伦耸耸肩膀,他不是有意冷酷,只是不太喜欢女人主动。 正如云依婷第一次会面就嗅得出来的,他是个霸道而独裁的男人。 她微愕,翻身趴在地毯上眯着眼看他,一双杏眼半勾半挑,小嘴噘着,大部分露在外面的胸部与线条浑圆的臀部,很富攻击性的刺激着他的眼帘。 当她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时,他忍不住心动了。 他记得她的每一个姿势,每一个反应,每一个欲仙欲死的…… 他的男性似乎有必要去满足她。 陈国伦开始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他缓慢地、富于技巧地做着这些动作,撇开后天培养的气质风度不谈,先天条件上,他是个漂亮的男人。 漂亮男人需要漂亮动作。 他的情调和技巧都是第一流的。 他不急。 然后他才解衬衫的扣子,一颗又一颗,丝莹痴痴地看着他,他那褐色的、饱满的胸膛上,是一块块隆起而均匀的肌肉,像丝缎一样泛着光泽。 那片宽阔的,足以让女性感到威胁,感到安全,感到快乐也感到窒息。 丝莹的眼中流露出奇特的神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学生时代,陈国伦是出名的足球选手,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入选为国脚,但他运动只为了强身,做为日后的本钱。 他看着方丝莹那份渴望毫不避讳的流转,如果他是太阳,她就是心甘情愿绕着他的卫星。他自负地一笑,若换了云依婷……他一摔头,怎么又想起她了? 陈国伦对自己的绮思有点恼炎,不过是见了一面的女孩子而已,又不是安妮公主!但她即使不是公主,她的高雅也是平生仅见,他看过太多的女人,表面看来有慧有貌,其实不过是空壳子,拿“文化”来美容罢了,真正有底子的,恐怕还要属云依婷…… “国伦----”见他发呆,方丝莹有些不依了。 他抱歉地一笑,走了过去。 “想不想我?”她如蛇般攀上了他的肩,靠在那儿,身上浓浓的香水味儿,一波又一波的窜入他的鼻孔,加上娇声嗲气,真叫人把持不住。 “你说呢?”他轻抚着她的肩头,好滑腻的肌肤,柔如凝脂。 她侧着头,白了他一眼,双手很自然在他腰部移动着,那双手如火焰般,燃起了他内在的热力,这一方面,她有天生的才能。只要她看上眼的男人,很少逃得过这一关。 他闭上眼睛,那份冲动愈来愈强烈。 他的手继续游移,最后抉握住了他的,导引着他那双强壮的、有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象被魔术师催眠般,陈国伦疯狂地爱抚着她,完完全全地陶醉在自己的本能里。 欲望终于如排山倒海般的到来。 “爱不爱我?”方丝莹披起了陈国伦的衬衫,半卧在地毯上。 “爱!” “说----我爱你!” “我爱你!” “嗯!好象在背书一样!”她撒娇地笑了,略略沙哑的喉音软软的:“说得不好! 罚你重说一次!” “我爱你!”他面不改色的。 “这辈子跟多少女人说过这句话?”她极有兴趣地瞧着他。 “你说呢?” “总不会只跟我说过吧?”她笑得十分迷人。 “你猜对了!”他耸耸肩膀,浇她一盆冷水。 方丝莹的脸色变了,这个可恶的男人,他竟敢如此地刺伤她?他是什么东西? “生气啦?”他懒洋洋地瞧她一眼。“大家逢场作戏,何必认真?” 方丝莹被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侮辱我!” “我只是说真话而已!难道你还真想嫁我不成?” 他只觉好笑,这些女人,以为自己聪明,男人就个个笨蛋任她们耍弄于股掌之间吗? “陈国伦,你欺负我!”她生气的脸涨得又红又紫,泼辣得象头野猫。 “我欺负你?”他毫不为所动地看看四周,那暗示性的眼光似乎在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 方丝莹气馁了,就算他爱情不专存心玩弄,但他也实在够阔气了,一出手就是四十坪的高级华厦,钻石手镯,貂皮大衣,全都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花瓶,天天困在这里等你来,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 她见风转舵,开始低声下气地求他:“多匀一点时间来陪我,成不成?” “你是我的女人,就该听我的!要做我的女人,就得等!”他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太过分了!”她的气又往上涌。“我也有人格、尊严!” “你有人格、尊严?那好!论斤去卖吧!”他仿佛狠可笑地欣赏着她发脾气。 “你是个混蛋!陈国伦,你听清楚,你是个大男性沙文主义的混蛋!” “是又怎样?”他站起身来,一把扯过她身上的衬衫,开始穿衣服:“你算算看,这个月来你在我面前发作几次了?” “你预备如何?”她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那轻蔑的眼神冷得象冰快,射到人心里凉飕飕的。 “你说呢?”他仍是那句老话。 “你以为大家玩玩,拍拍屁股就走路?陈国伦,我告诉你,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哼!”他从鼻孔喷出一口冷气。“没有人强迫你,既然你觉得不满意,本来就大可不必死心塌地地守着我!” “你敢抛弃我,我会叫你好看!”她色厉内荏。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费尽辛苦钓上的一条大鱼。 “悉听尊便!”他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香巢。 方丝莹错愕地看他离去,几乎放声大哭,但那份气实在难平,顺手抓起一支花瓶“咚”的一声就往墙上砸,花瓶应声而碎,破片落得满地都是。 但这还不足以消掉她的气,她一边诅咒着一边披上晨袍,抓起一只铜制的大烟灰缸,冲到阳台,陈国伦才刚从大厦走出来,她就对准他的脑袋笔直的扔过去。 铜烟缸“咻”地一声,就飞了下去,可惜她气力太弱,楼又太高,不仅没算准,还很泄气地落到陈国伦的十步之外。 陈国伦在天井内朝上望了一眼,那眼光定定地看着她,写的是陌生与不屑。 当她扯开嗓门骂起来时,他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倒惹得一住户莫名其妙探出头来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xxx!”她又破口大骂了一句,才赶紧缩回房内,这下丢人可丢大了。但丢人事小,依照陈国伦那软硬不吃的个性,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踏入此地了! 这该怎么办?她才刚刚开始习惯于陈国伦给她的豪华生活,如果,她相信马上会死掉。 但丝莹也不悔恨方才冲动的举止,他是罪有应得!这辈子她还没见过象他这样狂妄自大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查理王子?还是保罗盖帝?这么呼来喝去的? 丝莹恨恨地用那白净光裸的脚不断踢着地毯,一着错,满盘皆输,她是当今最红的模特儿,没想到受到这样的侮辱。 可是,面子扳不回来是小事,他如果真的不要她,可该怎么办?除了他,今天还有谁能供养得起她? 至少,她应该采取一些适当的防卫措施。她开始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对了,她想起一个人名,也许应该找他商量才对。 她抓起那具仿古雕银的电话,用力地拨着号码。 “嘟、嘟、嘟。”对方正在讲话中,她泄气地摔摔话筒,会在电话机旁的软榻上,直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她怎能服输?她那美艳绝伦的脸上,现出烦躁、阴狠的表情。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陈国伦想趁此机会甩掉她,那他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任何人随意捏圆搓扁。 方丝莹一摔满头又黑又亮的长发,燃起一根烟。那姿态,既不象花豹也不象头猫,只象个女人。 在欲海中沉沦,为了现实而不顾一切的女人。 ------------------ 风动推出 温柔、兰兰键入 第二章 几点了? 云依婷自一大堆软片中突然抬起头,四周怎么变得如此寂静!大家都哪儿去了?她抬起腕表,不禁哑然失笑,老天,她真忙得忘了时间,都快夜里十二点了呢! 可是,她那么急着回去干嘛?又没有谁在等她!面对着一屋子的空荡冷清,不如好好处理白日未完的工作。 最近她预备在国家艺廊举办一次个人展,场地是去年就安排好的,将近三百个日子中,她卖力的工作,就是为了给一年有个交待。 她看着墙上整整齐齐,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照片,心满意足中伸了个懒腰。 迪瑞曾经嘲笑过她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为了摄影,可以废寝忘食,什么都不顾!想起了迪瑞,她的唇边漾起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如果迪瑞现在就在身边的话多好,他会陪她,会使她快乐,可是,他有他的工作,迪瑞是飞机师,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两人相聚的时间,可真说是少这又少,苦不是两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感情,绝对维持不了这么久。 她又伸了个懒腰,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最近她太忙,忙得连给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但谁叫她是个狂热的艺术家呢?她就是有着这一份天性啊! 迪瑞曾不止一次地要求过她搬到纽约去,而她始终不肯,那里虽然是菁英荟萃之地,但是太乱,如果让她选择,除了巴黎之外,就仅有台北了。 可惜迪瑞不飞欧洲线,也只好委曲他了。 她关掉了工作灯,站起身,穿上外套,叹了口气。 也许,她该后悔,后悔不做一个平平凡凡,只会烧饭洗衣的女人!她太强了,强得让男人害怕,可是她同时也了解自己,那种安份踏实的生活,永远满足不她。 在艺术崎岖的道路上,她既然走了,就要一辈子走下去,再也不回头。 这是所有艺术者的共同命运。 忍受别人不能忍的挫折,忍受别人不能忍的痛苦,更忍受别人不能忍的寂寞。 这份无人知无人解的痛苦呀!就连迪瑞也不能完全了解她。 他是个男人,除了工作、事业、朋友,他最需要的是个家。 一个在家随时张着手等待他回家的妻子。 可是迪瑞并不自私,他相当的能够容忍,忍耐她的爱好、她的理想……而不扼杀她的天份。 云依婷收拾好桌子,她今天有些想要早回家,洗个澡、听点音乐,她太累了,想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走出大楼,午夜的清风令人心身一爽,她走向停车坪,她的白色雪铁龙停在那儿,打开门时,她不经意的抬起头望了天一下,皓月当空,那种感觉真是好寂寞。 她对自己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谁不寂寞呢? 谁又没有痛苦呢? 艺术家也是人。那份痛苦更深也更重。 比如今天来拜访她的陈国伦吧?是的!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等一的阔人,他也了解要购买一流的作品,但他那附庸风雅,以她的杰作陪衬办公室的作法,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艺术家不是乞丐,需要人来随便施给:这些也许不如陈国伦之流的“假文化人”所能了解的。 在他们以上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商业行为才是正常的,她不肯出售作品的行为不仅乖张可能还有些愚蠢呢! 但,她怎会轻易出售自己的尊严?每一幅作品都是她的孩子,她有责任替它们找一个懂得欣赏它们的主人。 再急着用钱,她都要挺直腰杆,不仅为自己,也替艺术家们争一口气。 算了!想他做什么?她发动了车子,滑向黑夜的大海。打开车窗,她让凉风清醒工作了一天的头脑。 把车子停在地下室,她这才感到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从此刻开始,一直到明晨十点,所有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首先,她决定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浴室中,有她最喜欢的天然花果提炼出来的沐浴精,她要一边泡在那个优雅无比的桃红圆浴缸中,一边听音乐,一边欣赏画册,也许再轻啜一杯红酒,这是她最大的嗜好。 迪瑞为了她这个嗜好,曾笑过她是水做的,可是成套成套的古龙水、爽身粉,一直到雕成各种形状的漂亮香皂,哪件不是他在世界各地采购的? 他爱她、宠她! 他们俩的相遇也是缘份,她还在巴黎念书时,有一天迪瑞刚好到欧洲去渡假,没想到合该有事,她一出罗浮宫前的地下道,就看见英俊的男孩子也从旁边走过来。她起初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东方人,不仅由于他那高大的个子,也由于他面孔上很西方的表情。 所以尽管他有着深色的头发,黑宝石般的眼珠,她也没有再多望一眼,在欧洲,有一些带有东方味道的男孩;长相、气质都特别的俊俏,但却可能是匈牙利人,或是希腊人……由于日常说话时并不是单靠声音就可以,那些加入脸孔表情,眼鼻的动作都会永远的成为面孔的一部份,所以很容易分辨。 当她心中暗暗猜疑时,那个男孩却赶过了她。用不太流利的问她:“是日本人吗?” 她礼貌性地轻轻一笑,微一摇头。 “越南人?” 她还是摇头。 “啊!中国人!”他恍然大悟地突然用带有美国腔调的广东话叫了出来。 “你----也是?”她有点吃惊。 “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希腊人,不过却出生在吉隆坡,五岁以和移民去美国的。” 他高兴极了似地滔滔不绝地说着,云依婷等他说完了,又是礼貌性的一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必要理会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个多话的陌生人,那实在有点唐突,她平日孤芳自赏,格调高雅,绝不会轻易和个陌生男人在街上就搭讪起来。 “我初到法国,可不可以请教你邮局在哪儿?我有几封信想寄!”那男孩又跟了上来。 古老的把戏,她心中暗哼一声,用手一指,抬起她倔强的小下巴,看了他一眼。 “谢谢你!再会!”那男孩果然知难而退,但那欣赏的眼光象磁铁一样的留在她的心里。 从亚洲到欧洲,太多的男孩子对她表示好感,但就只有这个冒失鬼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也许他不是冒失,只是对“美”的惊赞,而忘了把持自己罢了。 她以为这次匆匆相逢只不过是人生短短的一个小插曲,不料当天晚上她去参加一个中国同学的聚会,却无巧不巧地又撞见了他。 经过正式的介绍后,他锲而不舍飞越万里,只求见她一面的追求术,终于打破了她的矜持与骄傲;每次当他们担起这件往事,他总是哈哈大笑……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吧! 云依婷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他们彼此合适才是真的,除了迪瑞,她要到哪儿去找一个象他这样充满爱心、宽容她又肯体谅她的男人呢? 表面上,迪瑞是有点美国式的天真,但他的热情而富于正义感的个性确实是十分令人温暖的。 十楼到了,云依婷走出电梯,掏出钥匙,一开门,她的宠物波比就迎了上来,这只棕色的逻罗猫,是迪瑞在他们相识三年时所送的纪念物,已经五岁了,非常善解人意。 她弯身抱起了波比,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顺手开了灯,灯一亮,好几乎惊呼出声。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迪瑞!”她高兴地叫了起来,“你几时到的?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迪瑞象恶作剧的孩子一把拥住她:“我好想你,好想你!临时决定回来看你!” 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又满足又快乐。那儿,是她的避风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迪瑞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地问。 “什么日子?”她嗅着他胸膛上的烟草味、古龙水味所交织出来的男人味。 “六年前的今天,我在巴黎和你相遇!”他充满了感情地说:“六年前的今天,我爱上了你!” 噢!天!她抬头看他,有些水意在眼眶中浮现。他记得!他竟然记得!她拼命咬住唇,怕泪珠就这么的滴落。 “迪瑞!”她轻轻地、轻轻地喊。 他柔软滚烫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她好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她来不及思索,也立刻陷入他的柔情中。 那天旋地转的吻里,象是一个甜蜜的梦,也象是无人去过的天堂,那么的美呵! “依婷!”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你这个迷人的小坏蛋,你这个坏东西,我好想你!” 那种踏实的温馨,使得依婷几乎都要融化了,他们相恋六年来,他总是这么的热情,这么的善解人意。 她抱了他的肩,回吻着他,那结实的肩膀使她万分满足。 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她在心底叫着,老天对她真是太厚待了。只要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她都有了,学问、阅历、事业、爱情……一项也没有亏过她。 她也同时感到惶然,除了美貌,除了才情之外,她真的一无所有,她怎么够资格接受这许多的幸福。可是,她又是这样渴望地抓紧这一份幸福呵! 她双颊酡红,双眼迷离,任由迪瑞由她的唇吻到了她的鼻梁,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额,一直到她的秀发,那疯狂的吻呵,犹如雨点一般频频地落着。 “我要你!我要!”迪瑞轻喊着,呼吸开始浊重了,他不再是轻抚她,而是重重地抓紧她,他们不再互相深情地,爱情的节奏在此刻忽然有些意想不到的狂乱,她的心跳加速,甚至些微的颤抖,对他的热情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反应。 她也想投入他,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再存在了,任何声响也都不再存在了。 天与地,只剩下她和他,他和她了。 她强烈的热情激起了他男性的本能。他们的身体紧拥在一起时,激起了一阵讯号。 情人间最危险的讯号。 她已经强烈地发出内在的讯息了,迪瑞没有办法停止,为了这一刻,他梦想了很久。 六年,不是一个短时间。 迪瑞原本斯文的抚触,变成疯狂地探索,那重重的、又带点儿粗野的爱抚,使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她觉得快乐,而且十分兴奋,可是有一丝微薄的理智在制止她。 “迪瑞,我不能!”她抗拒这快乐的力量是那样微弱,以致于就被他的狂喜所淹没,象小水珠滑入汪洋般瞬不见。 迪瑞在她的失神中,解开了她的衣扣,他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思想了,他要!真的!现在就要。 云依婷近乎完美的胸部自薄薄的丝衬衫内挣脱,乳白的胸脯上有着因兴奋而引起的桃红,微微地颤抖着,更引人遐思,他柔润丰满的嘴唇紧吻着她滑嫩的脖子,而且逐渐往下移,他的双手也跟着下滑,一直爱抚到她的敏感地带。 她抱住了他的头,手指缠绕着那微卷的发,那毛茸茸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她忍不住叹了出来,当她触摸到他结实的肌肉时,他的反应如同电流般直通进心灵中,全部打碎了她的意志力,她开始溶化,溶化进他柔如丝绸的肌肤,奔流的血液。 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又一次地轻轻发出呻吟,她不再思想,不再抗拒,只有本能的反应,一次又次的迎接着这诱惑。 世界宛若圣诞节在水上施放的烟火,那样充满刺激。 无数的星光云影在流转,无数的火焰在空中灿烂地爆发。而这一切,只为了整个新时代的开始。 云依婷的头往后仰,在他的手指下,全身痒酥酥的,真的,她象雪孩儿一样,整个要化掉了,她不再存在,飘飘荡荡的,没有一点依凭…… “依婷!依婷!”他狂乱地叫着,褪下了她裙上的拉链。 她半眯着眼,陶醉在快乐中,但她突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那秀发蓬松、衣衫凌乱的人儿是谁?她触电般的大吃了一惊,立刻推开了他。 迪瑞大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但又立刻拥住了她:“依婷,别害怕,求你----” 那热热的呼气,缠绵的、带点喑哑的鼻音!象蛇似地落入她的耳朵,她几乎要被催 眠了!不!她狠狠一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她深深吸了一气,往后倒退了两步,当她看到自己解开的扣子,那几乎是完全敞开的胸部,羞赧地低下了头。 “迪瑞,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迪瑞那仍残留着情欲的眼中是一片茫然,他不懂,真地不懂依婷为什么拒绝他。 “这是不对的,我们都已不是孩子了,应该有义务替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背转身去扣好了扣子。相恋六年,这种超过未婚夫尺度的亲密行为是第一次发生,但她暗暗发誓,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除了他们结婚。 “不----不要我了?”迪瑞漂亮的脸上浮起挫折感,然后是一种无法遮掩的怒气。 “不是的!你明明知道我要你,事实上,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愚弄我?”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怒吼,脸上俊逸的线条几乎有些变形。 “我----看见你,一时情不自禁,这是我的错,迪瑞,请你原谅我好吗!”她诚恳地道着歉,可是声音恢复了镇定。 “你好冷酷!”他瞪着她,象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敌人。 “我是为了我们好,你想想看----”她试着要讲点道理。 “别唱高调了!”他受尽创伤的眼中,是不信任的,怀疑的表情:“你那些十八世纪的贞操观念去说给老古董听吧!” “你生气了?”她愕然,迪瑞今天是怎么回事! “当然,不过我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你向来是冷冰冰的,我简直不相信你爱过我。” “我是爱你的!” “笑话!”他嗤之以鼻:“如果你爱我,拿出一点证据来。” “很抱歉,爱是没有办法提出具体的证据。”她苦恼而沮丧。 “你认为我在逼你对不对?”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 “我们明天再说好吗?你今天太累了!” “不要逃避问题,依婷,你逃避了六年!”他站着看她,高大、冷峻,而且严厉! “我不能再纵容你了,我要你睁开眼睛,好好面对现实。” “我一直在逃避吗?” “是的,但你究竟不能象泼一盆冷水般,每次在我想向你表达心中爱意时,一次再一次地泼熄它!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你面对面跟我说清楚,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好!那我们立刻结婚!” “迪瑞,你不要胡闹!”她哀求着。“你别逼我,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绝不会为了有勇气说出一句忍了六年的真心话而后悔,依婷!你只要回答一句,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你明明知道这办不到!” “那就算了!”他冷笑:“我早知道你不会嫁给我,只是在愚弄我!”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她也生气了。 “怎么不可以?这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她用力的摇着头,想抓住他的手,可是被他摔开了。 “云依婷,请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再把男人的自尊心放在脚下任你践踏,随你玩弄。” “迪瑞,不要这样!”事情的发展,超过她神经所能负荷的极限,她抱住了自己的头,好怕马上会崩溃。“请你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他不屑地看着她:“老实说,我太清楚你了,你是一个贪心的人,既要事业又要爱情,抱歉,我不是罗蜜欧!你另找高明吧!祝你成功!”他拿起了地上的皮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云依婷睁大了眼睛,六年来,迪瑞不仅没跟她吵过嘴,连重话都不曾跟她说一句,宠她,爱她,容忍她,宽谅她,她曾是如此的欣喜自己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但幸福也这般的不可靠。 她张开嘴,想留他,但是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太惊愕了,以致令她不知所措。 迪瑞竟然向她大发脾气! 男人!多么难以了解的人类呵! 他们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只有“性”吗?一旦无法得逞,就会大发雷霆。 他爆发的岂是六年的怒气? 她陷在一片无法控制的混乱中,当他英挺的背影整个消失在长廊时,她一阵晕眩跌坐在沙发中。 小猫波比跳上了她的膝上,百般不解地用那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她的全身颤抖,两眼失神,好半天才抱住波比痛哭失声:“我好爱他,好爱他,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呢?” 陈国伦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一个男人从大厦的出口走出来,然后,属于云依婷那层楼的窗口灯光熄了。 他是来找她的?这么晚了才从她的居处出来,做什么? 他是谁? 陈国伦心中充满猜疑,也有股说不出来的酸意。 他尾随着云依婷回家,看着她一路飞车,就知道她绝对有事。 他就晓得,象她这样骄傲自负的家伙!其实不过也只是假而已。什么艺术家?满口艺术艺术的,哼!他鄙夷地想,还不是当场给他撞见了,去唬别人吧! 女人嘛!陈国伦冷笑了一声,就算她是女皇,他一样征服得了她。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女人是顶顶现实的动物,这是种天性,因为她们要安全感。 她如果要假清高就让她清高到底。 要权势给她权势,要地位给她地位。 若是这些都奈何不得她,那么他会用钱。 用钱砸倒她。 世界是还没有用钱砸不倒的女人。 反正他有得是钱。 陈国伦阴森地看着那个提着箱子的男人,体格真好。他迅速地立刻做了个评估,虽然这家伙个子高大,英俊魁伟,是很多女人在深闺中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穿的那身制服,想必是某航空公司的机长之流,职业蛮高级的,而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看她,关系也颇不简单,可惜的是配不上她。 象这样的小子,就是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他笑了。 也许他半夜守在这里等他出来,是有点卑鄙,他要打胜仗就不能够太故意作态,硬仗稳打,是他这一生一向的原则。 他虽然不过分高估自己,但也不能轻估对手。 云依婷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 征服她,也比惹那没有内容的野花闲草有趣得多。 陈国伦扭动车匙发动车子,“咻”地一下自迪瑞旁边擦身而过,把心情沮丧,失魂落魄的迪瑞吓了一跳。他要让这个飞机师知道地面可要比空中危险得多。 哟!小俩口吵架了?该不是被扫地出门了吧!陈国伦看着迪瑞在车灯里无所遁形的面孔,轻蔑地笑了。 打从他出娘胎开始,对女人他就享有绝对的权利,并不止因为他事业有成,飞黄腾达,重要的是他懂得女人的心理。 而且,从不把她们当人看。 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是物体。要新鲜,要高级。 他永远不会傻得去相信什么爱情呢!那些都是无聊的文人杜撰出来的,要不然就是爱做白日梦的人自我消遣的产物。 什么叫做情?爱有多高?情有多深?鬼话!人类的世界中,只有竞争,只有狡滑,只有尔虞我诈的欺骗。……谁有智慧就会得到胜利。 就象是云依婷这样道貌岸然的淑女,在私底下,不也有见不得人的丑闻吗? 但这些不打紧,她的本身就是一项颇为刺激的挑战。 总有一天,这个出色的美女会是他的。 他相信到了那时候,要不要她,他有绝对的主权。而他也确信自己赢得起,更丢得起。 这是一场游戏----非常刺激也非常好玩的游戏。 没有规则,也没有任何的前例可循,他自己是裁判、是主角,也是观众。 下雨了。 雨珠凝在窗玻璃上,有大滴的也有小颗的晶莹剔透,只可惜是那样的易碎;大雨珠有时会和小雨珠在某一点上相遇,拥抱着滑下来,然后在窗框上,跌得粉碎。 有一点点象是爱情。 云依婷守在窗口看雨,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迪瑞在前天夜里一怒而去后他没有回来,而且电话也没有一通。 直到现在,经过了漫漫长夜的思索,焦虑的等待,她才发现,迪瑞在她心中竟有着这样重要的地位。 她甚至连她的摄影棚都不想,只为了守住这支电话,只为了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她不相信他们的爱是那么脆弱。怎么可能呢?六年的感情会象玻璃一样,说碎了就碎了? 她不信!真的不信!依婷痛苦地抱住了头,小猫波比跳下了椅子,在地毯上不安地走来走去,女主人的反常使它也异常的烦躁。 雨继续在窗外落着,落不尽似的,依婷终于站起身,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会因焦虑、因痛苦而死去!她要找点事情做做,她冲进了浴室。 当她除去全身衣着,进入那只热气腾腾,同时充满雪白泡沫的浴缸时,热水与香气就象一只温暖的手,包容她整个娇柔的身体,也暂抚慰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盈眶的泪珠成串地落了下来,她闭起眼,尽量把头向后仰,她的上半身用力的伸开来,到达肢体所能达到的极限,果然使她好进多了。 然后她用泡沫涂抹着全身,轻轻拍打着,她注视着自己身体,那近乎完美的纤纤体格,真是上天的杰作。 她的肌肤雪白晶莹,手臂圆润修长,一双长腿象小鹿般的敏捷、有力,富于弹性的小腹有着极其美好的弧线,象夏日海洋最美的一泓柔波。 迪瑞曾经说过,她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有东方人特有的神秘、灵秀,又有西方人精密的组合,秀发、脸孔、胸脯、腰肢……无一不美! 他爱她的人,更爱她的心。 但现在呢?她叹口气,摇了摇头,轻拍着泡沫的手臂也停顿了,也许她该喝一杯酒提提神!她自舒适无比的浴缸中跨了出来,在大镜旁的格架上取下一瓶红酒和一个玻璃杯,她的手微微发抖,也不喜欢这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一口又一口地喝着。 有些事情不是预料得到的,但必须靠自己去解决,也许喝醉了能痛哭一场未尝不是件好事。 水珠从她赤裸的身体不断地滑落,眼泪也是。 这是属于她个人的私密,也无须遮掩。是的!她要好好跟自己谈一谈,真实地、关怀地找出问题的答案。也许错不迪瑞,而是在她。 她要勇敢地现实。 “叮咚----”门铃响了。 是谁,她的心一跳,但随即又是一冷!不会是迪瑞,她了解他的脾气。 “叮咚----”门铃又再度响起,这次按得好争。 她泪眼朦胧地停止了饮酒,听着铃声。那声音突然变得空洞而遥远,一点也不。生命也是这样的吗?不断的有人来按你的铃,但每一次都不是你正渴望的人。 “不要理它----”她对自己说,热辣辣的酒液已使得一切都模糊起来,管他是谁,邮差、税务员、管理员……这两天的等待,象是一个漫长而绝望的酷刑,她受够了! “叮咚----” 那个在门外的人一点不死心,继续按着,十秒钟,一分钟……终于电铃哑了,是人走了?还是线路烧坏了?她反而有些犹豫起来,随手抓过一件长可及地的浴衣,走到门口。 当她拉开门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再也想不到的,站在那儿的竟是陈国伦。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他器宇轩昂的面孔上有着看起来还蛮诚恳的笑容。 她生气地、用力地关上了门。他要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笑话吗? 她恨透了这个无聊、自大、又莫名其妙的家伙,他凭什么随便来打听她的隐私。 站在门外的陈国伦眯起了眼睛,来访遭拒,他并不失望,相反的,他很兴奋,因为竟然在意外中看到了云依婷最真实的一面。 她真是太美了!云鬓蓬松,那件粉蓝的浴衣使她几乎半裸,微遮却又隐约露出的酥胸、懒洋洋的身躯,藏在薄纱内的粉腿充满了女性的诱惑,简直让人无法不发生遐思。 平常,她是个多么高傲的女人,但在“服装不整”时,她特有的女性美却在刹那间流露无遗。 他尤其爱那张清纯的脸。在没有矫饰,没有武装时,孩子气的令人心疼,那双黑眼睛还隐约有着泪滴,显得好脆弱。 她遇到了什么?他迅速地想起前天午夜时分,由这幢大厦门口走出去的男人,是他吗?使她不快乐,使她伤心! 该死的家伙!他凭什么这样做? 在这刹那间,他同时感觉到,还有一丝男性的,没法子去压抑的嫉妒。 象火一样的在胸腔中燃烧着。 这一生中,他从没有过的感觉。他从用不着去嫉妒别人,上天厚待他,给他好容貌,给他过人的智慧,他要什么,尽管开口去要,尽管动脑筋去拿!活到三十六岁,他还没有拿不到的、要不着的。 只有云依婷。 她轻视他!这一点的确很令人困惑。陈国伦耸耸肩,他急,反正有得是时间。 她愈是激怒他,他却愈对她发生兴趣。 他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就被人击败的男人!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三章 云依婷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象一片秋风中抖颤的枯叶。她的神经已紧张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崩溃了。 “停----”她向自己下令。那抖颤的幅度反而更大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全身的力量说:停!这次收到了效果。她不能崩溃,不能让自己闹笑话。 如果迪瑞的离去,是一场恶梦,那么,她希望能够自这场恶梦中快些醒来。 三十分钟后,她打扮整齐,以平稳的走到停车场去拿车。 这是她从恶梦中醒过来的第一步,她要好好保持。 她薄施脂粉的脸孔上浮起了一丝微笑,就算是那微笑有勉强,有些凄迷,但逐渐地又回复了原先的自信。 她不要让自己下地狱,即使失去了爱人。 至少,她还有工作,还有自己! 到了工作室,所有工作人员依然坚守各自的工作岗位,没有人偷懒,没有人趁机摸鱼,秩序井然安静祥宁,跟平时没有两样,她突然觉得很欣慰。 这些和她一道工作的伙伴,都是她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专业人才,她们到这里来,除了仰慕她的名气与才华,最重要的,也是为了兴趣,所以即使老板不在,他们一样可以好好的表现,不受任何影响。 当她走进她的办公室时,私人助手安华抬起了头,微微惊讶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即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体贴的替她泡了一杯茶。 云依婷对安华笑了笑,然后扭开了工作灯,三天来她积压了太多的工作,她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她迅速地、仔细地处理手中的每一项事物,慢慢地,她所热爱的工作融化了她,令她专心、忘我,痛苦的心灵终于得到了三天来首次的休息。 也许,她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但她愿意以自己的力量去追求真正的幸福。 唯有靠自己造的幸福,才是别人偷不走,抢不走的幸福。 她那沉浸于爱情蜜汁长达六年的心,有了头一次的觉醒,她还年轻,她要把握青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急着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依婷匆匆进入吕承达律师的办公室。刚才他打电话给她,口气很急但又语焉不详,这实在不太象他平日稳重的作风,吕承达是台北顶尖的名律师之一,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能爬到这个地位,而且颇爱好评,当然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我知道你现在正忙,很抱歉这件事我没在电话中讲清楚,但实在也不合适在电话里说,所以才把你请了来。”吕承达站起身来,离开了大写字台,请她在沙发坐下。 “是不是有关爸爸的?”依婷更急了。她所说的“爸爸”是自幼收养她,同时给了她姓氏、给了她一个家的义父----云上峰。 “是的。”吕承达点了点头。 “爸爸怎么了?” “你有多久没有回家去过?” “先别急着责备我!告诉我实情!”云依婷的脸红了。吕承达是云上峰的律师,十年前从英国剑桥回来时,就受到纺织业巨子云上峰的青睐,不仅承办云上峰的大云关系企业所有法律业务,也是他的私人顾问,云家的事情问他没有不了若指掌的。 “你要有心理准备!”吕承达叹了口气。 云依婷那受过最良好教养,从不轻易显示表情的脸还是变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关心的人,除了迪瑞,就只有爱她如己出的云上峰了。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精明、苛吝,还颇为狡诈的纺织大亨,但在她的心目中,他却是她最好的爸爸! 他不仅给她姓氏、给她家,还给了父爱。 “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心脏病、肺气肿很厉害,都没有人告诉你吗?”吕承达有些诧异的。 “没有!”云依婷扬起脸,上面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在压抑,抑制那份痛心的感觉,她不要别人看出惭愧,吕承达再熟,也不过是个律师而已。 “你要做什么?”看她站起身,吕承达有些吃惊。 “你要做什么?”看她站起身,吕承达有些吃惊。 “我要回云海山庄,劝他去医院。” “他不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上医院。” “讨厌也得去!”云依婷倔强的脾气简直跟云上峰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是你们的家务事,我毕竟是外人!”吕承达摇了摇头:“但现在有件比送他上医院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上个礼拜他立了遗嘱,你是他的继承人。” 云依婷呆住了,“为什么要立遗嘱?他----” “他比医生更知道自己的状况,依婷!他不是个糊涂的人!” 云依婷用手掩着口,一个踉跌坐在沙发里。 “他选你做他的继承人,可是依婷,你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还要偿还一笔你一辈子可能都还不清的债务。”吕承达弯下身子,把这个噩耗尽可能以最温和的口气讲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破产了,可是他自己并不清楚,因为他的病我不得不瞒着他。”吕承达叹了口气:“可是我应该告诉你,同时,我有个建议----” “我不要听!”云依婷激动地用两手掩住了双耳,她太疏忽了,云上峰一直这么爱她,她却没有尽过一丝孝道,连他病了、破产了都不知道。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该死。 “不!你一定要听!依婷,唯有这样你才能保全自己不受拖累,一旦他去逝了,你马上抛弃继承权。听我的话,所有的手续我都会替你办妥。” 眼泪在眶中打转,可是云依婷开车的样子,象个疯子,她是疯了,短短一个一礼拜内,她遭遇到多少事情?先是迪瑞,然后是待她恩重如山的云上峰。 雪铁龙奔过熙熙攘攘的闹区时,简直不象这种文雅的车子该有的速度。一路险象环生,她也跟车子一样失去平日矜持的淑女风度,她拼命超车、闯红灯,把路人看的吓得发呆,在她美丽的面孔下,藏得是何等执拗呵! 如果她能飞,她会立刻飞到云海山庄,跪在父亲的面前,用一切孝行补偿这些年来的自私。想想看,十八岁到巴黎去时,她满胸满怀都是艺术理想,回来后,她又忙着开创自己的,冷落了他,而他用尽心力抚养她长大,连一丝回报都没有要求,连病了也要瞒着她,刹那间,她恨透了自己。 “嘎----”的一声,车子一个大震动,也差点儿被撞出去,可是还好,当她满眼金星的坐直,慢慢恢复神智时,她发现除了车头凹损,玻璃撞碎之外,她的人是安全无恙的。 被她撞到的,是一部进口大轿车。当车主从那部气派极了的车子走下来时,她只觉得面熟。 “云小姐,你还好吧?”那人略带嘲讽的微笑向她问候时,她气得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天哪!怎么又是他。 她绷着脸忍受全身因受震而发痛的感觉用力推车门。但车门怎么推也推不开,陈国伦倒是挺有绅士风度的,打开另一扇门,把她自碎玻璃堆中“救了”出来。 “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陈国伦要笑不笑的脸,够英俊也够可恶的了。 “我会找我的保险公司跟你谈!”她一摔头,预备拦车子。 “你有急事?我送你。”陈国伦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一把就捉住她的手臂,转头叮嘱了司机几句,就将她推进了车中,自己坐上驾驶座。 “让我下车。”她好不容易从震荡中醒来,马上就挣扎着要下去。 “坐好。”陈国伦一脸正色,玩世不恭的样子消失了,看起来颇有威仪,教人不得不服气,“你刚才说你要到哪里去?” “我没有说!”她小声地咕哝着,面对着他的气焰,她的气势一下子消弭无踪。 “你说了,再说一遍!”他不耐烦的。 “云海山庄!” “你是----”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若有所悟的闭上嘴,一心一意地奔驰着。 春天的山色真美,青翠的树木,缤纷的杜鹃一路夹道盛开,山谷幽幽的气息更是醉人扑鼻,可是谁也没心情欣赏,她忧心如焚的偷望了他一眼,他虽然是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可是整个架势极稳,浓而英挺的眉微挑着,高高的鼻梁,抿成一字的嘴唇充满了男性的鬼力。 他是这样充满了男子气概的人啊!可是,云依婷没有心情欣赏他。对云上峰的愧疚、抱歉如蝇茧般紧紧包围住她。她只一心一意地希望赶紧到家。 陈国伦这时转头看了她一眼,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象电一般,在瞬间击中了他的心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她。那充满安慰与关切的手,使她不由又是一震,但她没有拒绝。 但当他的手离开了很久,那如蛇般在她体内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他有种别的男人们所不能及的力量,宛若符咒,当她略一分神,就冲进她的心灵,横行霸道的试图占有她,同时证明了女性的力量是如此脆弱。 云海山庄被隐藏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中,当初云上峰建筑它时,为的就是这一份幽静,象一个桃花源,由于地势与规划的十分巧妙,一般人就是走到了附近也不容易发现它,但是陈国伦却成竹在胸,熟门熟路的峰回路转,使得云依婷不禁更加深了她的怀疑性。 这个奇异的陌生男人,对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把汗和泪擦干。”快要到达云海山庄时,陈国伦把一条绣着名字的手帕给了她。她打开皮包取出镜子一照,这才知道自己泪汗涔涔的样子有多苍白,有多狼狈。 她能够这样去见云上峰吗?不!她胡乱地把汗拭去,稍稍补了一点粉,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等她一切就绪,车子已驶上了云海山庄的棕榈大道,陈国伦把车子停在镂花大门外,对她说:“我就送你到这里。” “你----”她不知该向他道谢,还是骂他多管闲事。 “快进去吧!”阿国伦泰然自若的一笑:“我相信所有云海山庄的人都不会欢迎我!”他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包括你,因为云上峰快死了,而我是他最大的债权人。” 云依婷呆住了。 “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可是你也姓云,对不对?”陈国伦笑得很定,很沉着。 看着他的车在云海山庄外轻松地掉了个头,绝尘而去时,云依婷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这春日的山谷,她已隐约地嗅到了大风暴即将来临的气息。 卷起这阵风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厌憎,惟恐逐之而不及的陈国伦。 她想逃,可是举步维艰。 她想躲,却被风暴前的云雾整覆盖了。 不可知的命运,已在她措手不及前,开始吞噬她了。 云海山庄陷于一片死寂中。 不仅是由于那四周隔绝了视线的高墙。风不动,鸟不语,一切都仿佛蒙上了死亡的尘埃。 云依婷一走进大厅时,更觉呼吸困难。 “小姐----”是正在客厅里换铜瓶里的花的吴妈,看见依婷,她似乎吃了一惊。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依婷责备的。 “我不能!老爷交代过的。”吴妈垂下了手臂。“他怕你担心。” 依婷摇了摇头,叹口气:“他在楼上吗?” “在医疗室里,护士正陪他。” 依婷顺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在这个华丽的大房子中,有着她全部的童年。她还清清楚地记得她头一次被带到这儿的情形,那天一片混乱中,她记得她哭了,但是不久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里。 云上峰虽然看起来很威严,但是极为疼爱她,给她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庭教师,当她爱上摄影时,还给她做全套的暗房设备,在最值得塑造的年龄,送她去巴黎深造。 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在她满足珍贵的童年中,没有兄弟姐妹。 她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云上峰自育幼院中众多的孩童里挑上了她。 他收养她究竟为了什么? 他并不是个寂寞的人,不需要在最忙碌的英年抱个孩子来填补空虚,他大可象别的富人一样找女人找刺激,找最直接的快乐。 但他不! 所以云依婷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运气真的好好,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别的孩童该有的,她全都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她也都有。 她踩着厚厚的地毯,一直,她都生活在云端中,现在,这片云却要被上天收回去了。 愧疚中,她觉得慌乱与恐惧。 “爸爸,爸爸!我该怎么办?”她站在梯口,注视着壁上悬挂着的肖像,那是她十岁时,云上峰特地找画家来画的,她穿着粉红色的纱质蓬蓬裙,坐在云上峰的膝盖上,背景是云海山庄的大花园,百花正在盛开,虽然这幅画由于年代久远已有些陈旧,但那欢乐的时光仍然自画布中传来了昔日的温馨。 她甚至可以嗅到“爱”的气味。那是她和云上峰之间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亲情。 泪水重新湿润了眼眶。 “依婷!”有人轻声唤她,开门处是云上峰的特别护士李心洁。 “为什么连你也瞒着我?”她埋怨着。 “嘘!”心洁把食指竖在嘴唇上,“他刚刚才睡着,不要吵醒他。” “情况很糟吗?”她颤声地。 “很----不好!”心洁黯然地垂下头。服侍了云上峰将近四年,云上峰待她仅次于依婷,朝夕相处,那份感情使得她不忍。 “还有多----久?”云依婷哽咽了。 心洁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就是送医院也来有及了?”她急急抓住心洁的手。 “如果送医院有希望的话,我是专业人员,你想我会忍心不管吗?” “他自己----知道?” “嗯!”心洁点头。“他上个礼拜要我老实告诉他,不准隐瞒一个字,我想是瞒不住了,只有用最避重就轻的方式,但,他听了马上就找吕律师来立了嘱。” “这事我知道。” “也许你会很为难,但,依婷,我求你,千万别把他已经破产的消息说出来,否则,他受不了这种刺激,会走得更快。” “我知道!” “我陪你去花园走走,他刚服过止痛药大概还要再睡二十分钟才会醒来。”心洁的眼圈也红了,她不是个美,但她有颗十分善良的心。那种人性的纯洁在刹那间,使依婷 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云上峰半靠在摇起的床垫上,声音略微喑哑,也许是刚小睡过的关系,精神并不太差,但比上回见他,他更瘦了,更老了,依婷心里忍不住一阵痛。 “刚来!” “这些人真多事!”云上峰咳了一声。“你马上就要开个展了,他们还要叫你跑一趟,真是的。” “爸爸。”依婷忍不住把头伏在他瘦骨嶙峋的腿上,“我不累,我应该多来陪您。展览可以延期。” “傻话。”云上峰慈爱地拍着她的头,那温暖的感觉象她幼时一样,只是,父亲老了,昔日的强壮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爸爸!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您。” “愈说愈傻了!”在商场上,云上峰是有名的老狐狸,狡猾,厉害、精明,但在家里,在女儿面前他也有非常慈祥的一面。 “爸!我想搬回来住。”她抬起头,恳求着。 “心洁会好好照顾我,你回来干什么?”云上峰假装生气,“你一回来,工作室不是要停业了?” “我不管,”在父亲的怀里,依婷永远只有十岁。她可以任意撒、撒娇。只是,象这样的幸福恐怕也不久长了。 “你这孩子。”云上峰笑了,但才一浮起笑容,就被一连串的呛咳打断了。他是病人,实在不宜过度奋。 “爸爸不欢迎我?” “那怎么会,只是云海山庄实在离市区太远,我怕这会耽误你的事业。” “什么事都没有爸爸要紧。”依婷忍住心头的哽咽,扮出了稚气的笑脸:“爸,要买什么礼物欢迎我回家!” “婷儿!”云上峰久病的眼中终于再也无法隐瞒的显出泪光。那苍凉的,自知不久于人世的泪看得站在一旁的心洁禁不住哽咽,连忙悄悄掩上房门,退了出来,她心里雪亮,他们父女在一道的时间已经不宽裕了。 “嗯,爸爸?”依婷抬起了头。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中有股很不寻常的味道。 “我不要听。”她一凛,觉得好恐慌,紧紧地掩信了耳朵。 “别逃避现实。”知得温馨,但是免强。“爸爸这一生,除了你那早去的,和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妈妈,只有你是唯一的亲人,不讲给你听要讲给谁听呢?” “是。”依婷的心象掉进冰冷的悬崖,不断地朝下落,朝下落。 “爸爸对你很抱歉,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就连你今年的个展,恐怕也不能参加了……” “不!您最疼我了,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依婷急急地掩住了他的口。 “傻孩子,听爸爸说完。”老人摇了摇头:“爸爸虽然一直对你很抱歉,但所幸运有些东西是值得留给你的,你明白吗?爸爸的事业主就是一生努力的成绩!……” “爸,不许你再说下去了,您会长命百岁,活到一千年。”她的心整个地被这句象遗嘱般的话给割碎了。 “你要好好继承,懂吗?要跟爸爸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刻苦勤勉,这是爸爸一生的成绩,也是荣誉,答应爸爸,替爸爸争一口气,维持这份荣誉,继承这份荣誉。” “爸,我没有学过商,我一点都不懂。”她恳求地看着父亲。一生中,她从未象现在这一刻地怕过。 “孩子,别怕,只要你肯学,你会懂的。吕律师会协助你,他是个好孩子。还有厂里的一班老人,他们是最佳的智囊团。不过你千万记住,虚心请教他们,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对的,但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现在是分工很细的工业时代,一个企业的首脑人物,需要绝对的专业人才协助,分析所有状况,但永远要保持清晰的头脑,与判断事务的能力!只有你能下决策,没人能够取代你,听着,没人能够取代你,懂吗?”老人愈说愈 激动,一阵又一阵的咳呛不时地打断了话,但他仍然很有耐性地说完。 “我懂!”她勉强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懂。婷儿!你是爸爸唯一的指望。”老人严肃起来,“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把你叫回来,教导你应该懂的事务,但----” “是!”她懂得他指的是什么,心照不宣下是如何难忍的悲戚。 “您该休息了。”心洁推门进来,老人一连串的咳嗽足以使病情恶化,身为医护人员,她有义务替他节省过度的兴奋。 “爸,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回来住。”她依依不舍的站起来。 “好。”老人点点头,可是当她预备走出去时,老人重新叫住了她:“过来,再让我看看。好孩子,笑一笑给爸爸看。” 那凄凉的声音令人为之心碎,可是依婷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还是勉强地挤出笑容。 老人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好半天,才轻轻地说:“你跟你妈妈实在长得真象,她如果在世,一定会很骄傲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 “爸爸----” 云上峰掩住衰老的面孔,疲倦至极地挥了挥手:“去吧,孩子。” 依婷一关上门,就忍不住伏在门上哭了。她好后悔,若是当初她多体贴他一点,肯到哈佛去企管,也不会使他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落到今日的。但,不管是如何后悔,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只有咬紧牙关,挺直背脊,尽量以勇气去迎接即将来临的大风暴。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在这里等你!”当依婷坐着云上峰的座车则离开云海山庄时,陈国伦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而且把他那辆精致的爱快.罗蜜欧挡在路当中。 “我介意!”她冷冷地,坐在位子上,尊贵的头也抬。 “不要发大小姐脾气,你知道我是最大的债主,别把事情弄糟。”他的态度十分地自以为是,很狡猾很阴沉。 “你在威胁我!”她杏眼圆睁,这家伙在趁火打劫,可恶之至。 “可以说是的!我相信依你的智慧聪明,可以料得到我这种人向来只问目的不择手 段。” “请便。” “你不怕?”他微微眯着眼,英俊的面孔上掠过一丝惊讶。 “这是个法治国家,我相信依你的智慧聪明,虽然可心予取予求,但还不至于笨得误蹈法网。” “我道歉,可以吗?” “我接受!你可以走了。”她挥挥手,象挥走一支讨厌的苍蝇。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恨恨地。 “悉听尊便。”她态度冷漠,表情高傲,虽然她心里充满不安与恐慌。 “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现在见过了,你满意吗?”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不管用什么法子,我发誓我要你!”他大步地离开了她。那宽阔的,如山一般的肩膀和重重的脚步,说明了他的傲慢,冷酷与意志力的坚强。 云依婷目不斜视地让座车从他让车道旁擦过。心里打了个冷颤。 他要她! 这个英俊得象天使,又丑恶得如同魔鬼般的男人,竟然要她! 但,她只能勇往直前,再也没有退路了!她紧紧咬住美丽的嘴唇,直到渗出血来。 “你跟陈国伦见过面了?”才一到家,吕承达的电话就进来了,口气很急,他的情报可真快。 “是的。” “他没有权利来骚扰你!”吕承达气急败坏的,平常他很斯文,有律师最冷静的态度,不知为何,他近来很是怪异。 “他已经骚扰过了。” “我是你的律师,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下次他再来麻烦你,我一定要对付他!”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是最大的债权人?”回到家后,她冷多了,一路上她想得很多,和陈国伦对立闹成僵局,绝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即使他另有企图。 “我不晓得你们认识。” “现在你知道了。麻烦你把一切相关的资料整理出来,下午我要到大云的工厂区,我要了解实际情况。” “实际的情况太恶劣了,依婷,相信我,唯有抛弃继承权,才救得了你。” “我不要别人救我,我要自己来。”这是云上峰一生的声誉与骄傲,她既随承受了托付,怎可轻率为之? “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吕承达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他是一片好心。 “也许我是的!可是吕律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没有任何人能替我作主。” “你这么固执,会后悔的。” “也许我会!但是我今天不战而降,我终生会为自己感到羞耻。”她体内那承受了云上峰个性的因子整个爆发了,她不管别人的看法,她就是要坚持那人性中最后一点的尊严与骄傲。 “你打定了主意?”吕承达因愤怒而惊愕的口气逐渐转缓了,他真地好惊奇,也许他不同意她如此做,但却对她有了重新的评价,而且有了男人对女人最难得的----敬意。即使这份敬意的出发点是由于愤怒。 “是的!” “好!中午之前我把所有资料送过来给你,我们一起研究,下午我陪你去工厂。” “谢谢你。”她由衷地,声音有些颤抖,激动过后的颤抖。 “不用谢。当初云上峰照顾过我,我应该有所图报。依婷----”他吸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感情:“不管事情糟到怎么样的地步,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你会后悔的。”她微微一笑。好久好久,她没有这样的笑过了。面临困境,她的微笑中,隐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勇气。 “我不会!依婷!我愿意为大云企业做任何事。”他的话充满感情,可是巧妙地隐藏了很多东西。 “即使你最后一无所获?”依婷不希望这么暗示他,但她不希望伤了任何人的感情,由他近日的表现,她怎能不无所警惕。 “即使我最后一无所获。”他肯定地挂掉电话。“中午见。” “再见!” 放下话筒,她陷入沉思里。 她有着坠入迷雾的感觉,这些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突然,她跳了起来,是的,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发愁,从此刻起,她不再是艺术家,甚至不再是女人。她要迎向战斗,迎向每一个风暴。 即使那会使得她遍体鳞伤,即使会把她整个撕碎!但她永不言悔。因为父亲握住她的手时,赋予的是何等巨大的任务,那双温暖的手中,给她继承的,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与声誉。即使只剩一口气,她都要奋斗到底。 艺术和商业是多么不同的东西。即使它们是这个文明社会中并存的两项重要事务。 云依婷不得不承认她很难马上就进入情况。当吕承达会同会计师把许多文件、帐册送来时,她一下子就被搞得头昏脑胀。当她好不容易从堆积如山的东西中抬起头来时,她接触到吕承达那同情的、关心的眼神。 “我不会放弃的!”她拒绝了他的眼光,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即使是些微的善意,也会使她的意志力瓦解,毕竟,她的自信不够,她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坚强,她只有靠自己。 吕承达微微一笑,但会计师摇了摇头。他不相信云依婷,虽然她看起来有股坚毅之气,但这是不够的。 大云企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大云的组织有问题,生产力有问题,最主要的是工业主义的许多长期趋势现在出现了逆转现象,以往认为有效率的工作哲学和工作组织变得没有效率。云上峰不是不了解这个状况,但他太顽固了,他不肯跟着时代改变,不肯承认廉价劳工的时代过去了,他只坚持当初他创造王国时那近乎奇迹的十年。 但那只是时代的夹缝而已,没有人能终其一生都幸运的利用这夹缝。 他老了,不能再开创明天,瞻望未来。 现在依婷是大罗金仙,也难使沉疴已久的大云企业起死回生,太晚了。更何况云依婷是一窍通的生手,连最基本的帐目都看不懂呢! “给我时间,只要一个月就好!”她抱着头,喃喃自语着。 “走吧!”吕承达体贴地为她披上外套。“我们该到工厂区去了。” 车子才上交流道,云依婷就发现后面有车在跟,那部爱快.罗蜜欧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他发誓要得到她----她本能的背脊一凛。忽然,她有了一个主意,也许,这个主意很疯狂,但是,为了挽救大云的命运,保持云上峰奋斗一生的名誉,也许是值得的,她有了一试的念头。 “你怎么了?”吕承达看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关心地问。 “我很好。”她勉强露出笑容,如果这是命运的话,她相信她是没有招架的余地,但,有人会助她起死回生的,对吗?爱快.罗蜜欧的主人是个慷慨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但,如何才能跟这个英俊如天使又丑恶如魔鬼的男人谈条件呢?她会不会因此而整个沉沦,失去了自己? 爱快.罗蜜欧始终没有追上来,只是远远地跟着,但这已足够造成威胁了。在吕承达开始咆哮前,他很聪明地于工为区前的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公路。 他在做什么?追踪?还是游戏? 她紧抿着嘴唇,但愿上天给她足够的力量,度过一切难关。 工厂的自动铁闸在轨道上慢慢退了开去,吕承达直接把车子驶上中央大楼的二楼,董事会一向在此召开。但大云公司的董事会老实说如同虚设,只有云上峰才能一言九鼎。这个漂亮的会议室,依婷也觉得太浪费了。 “我想看厂房。”云依婷轻轻地说:“先请厂长上来。” 尽管人员已缩减不少,机器仍在转动,并没有因为各种不利的因素而完全停工,但马上要面临危机的气氛,已无可遏止地弥漫开来,这种在员工中造成低落的士气,怎能够改善品质呢?云依婷一边在巨大的嘈杂中倾听了厂长的简报,一边在心中暗暗皱眉。 “这些是兰姆生兄弟公司的订货,做完这批,我们将贴出停工的告示。”厂长解释着。 “工人们都知道了?” “是的!目前生产线上所剩的不到以前三分之一。” “其余的呢?” “都资遣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这大企业变成今天这种地步?”她冷静的问着。 “经济不景气是最大的原因。” “是吗?据我所知本厂的假出口真退税,买卖退税资料也造成了不小的问题。” “是有过这么回事!”厂长的脑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但官司最后我们胜诉了。” “虽然胜利,然而造成对方公司的不信任,银行拒绝继续押汇,才造成今日不可收拾的。”云依婷的态度由温和而严厉:“在今天如此的不景气,我们丧失了最大的买主,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负?” “的确是有人该负这个责任,但不应该是我!”厂长慢慢镇定了,他不知道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导了她,真是个厉害的小姐。 “哦?” “那是董事会的最高决策,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那么大的权利。”他为自己申辩。 云依婷点了点头,她懂了!所谓董事会的最高的决策,不过是云上峰一个人的决定而已,他翻云覆雨了一辈子,想不到最后还是栽了一个大筋斗。 吕承达不懂为什么她要如此坚持,大云企业已是强弩之末,越早脱身对她越有利, 为何她还要不顾一切地深陷下去? 一共花了将近三个钟头,云依婷才走完整个工厂区。对大云企业,她也才有了初步的了解。或许,这份了解是太迟也太多余了。但只有天才知道,她是多么想承担下父亲交给她的任务。 望着工厂井然、庞大的景观,她暗暗地握紧拳头,真的,不管她的力量有多渺小,有多卑微,她都要奋斗到底。 如果可能,她将不惜一切的代价。 甚至包括----付出她自己。 她的体内,有最倔强、最顽固的血液,在支持着她去完成她的任务。 “不欢迎我吗?”陈国伦站在门口,满脸的肯定与自信,使得他黝黑的脸孔更英俊 了。 云依婷没法子再象一样的任性,她在心中叹气,然后把门拉开。 “我知道当你明了整个情况时,你一定会改变主意。”陈国伦的举动并不轻浮,可是令依婷由衷地厌恶。他的确是个令人难以抗拒的男人,不论是惹人喜欢,还是惹人厌恶。 “何以见得?” “因为我了解你。” “哼!”她冷笑了一声。 “别对我嗤之以鼻!世界可能只有两个人了解你,一个云上峰,一个就是我!他敢把一屁股的债大大方方地遗留给你,我也敢相信你绝不会拒绝。” 云依婷呆住了,他猜对了,不是吗? “而且你一定会为他奋斗到底,现在我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你不会再拒绝我。” “我可以抛弃继承权,这在法律上是站得住脚的!”她提醒他。 “我倒希望你有勇气抛弃继承权,可惜你没胆子,因为你怕将来承认不敢面对现实而痛苦一辈子。” “算你猜对了。”她秀丽的眉一挑:“你很聪明。” “我可不是用猜的。这是智慧的分析。” “你一直在跟踪我?侦查我?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有兴趣!百分之百的兴趣。” “象你这种无聊的家伙,对什么都会有兴趣的!不过,不幸的是,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严,什么叫做坚持!”她轻声但严肃地,在她的美丽的眸子里,有一种慑人的光芒。 “这你就错了!你一直对我有成见,其实我很敬重你,你和一般女孩子不同,虽然你所谓的坚持和尊严,用客观的角度来衡量,不过是孩子气的行为。你实在不需要用这个来证明你自己。” “谢谢!如果这是恭维的话!” “这是实言。” “现在你可以说明来意了。”她坐下来,“我保证洗耳恭听。”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愿意为你解决一切的困难,达成你的心愿。” “条件呢?” “你的爽快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由于据我所知,你并没有慷慨到那个地步!”她一句话就把他顶了回。“你要什么尽管说吧。” “我要你。” “对不起,我不零售,更不做你的‘每月女郎’!”她一口回绝。 “我说过我敬重你的尊严与骨气,所以我想请你嫁给我。” 她呆住了!这个富可敌国的花花公子,他要结婚?她先是茫然,然后一阵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她大笑出声,而且简直不能停止。 他并不惊愕,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笑,一付欣赏的样子。 “我选择你做我的终生伴侣,并不是一个笑话。” “谢谢!” “我本来可以等你来选我的,但你太骄傲,我也等不及你更成熟更懂得选择男人,只有先开口了。” “这是泰戈尔说的!” “一点也不错,希望你会欣赏你未来的丈夫是个颇有文学修养的人。” “我没有别的选择。”她的眼里有泪。那不顾一切的决定,使得她的心里有泪。 “你觉得委屈?”他走过来,放肆地托起了她的下巴,瞧她那张秀丽绝伦的脸。 “拿开你的手!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这样做!”她厌恶地别过脸。 “你怕我?”他的眼中有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我不想用最恶毒的话来骂你,你还不配。” “别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可怜的小媳妇,云依婷,我可以很正确地告诉你,你不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女子;你有野心,为了你的自私,为了维护某种尊严的假象,你的牺牲完全是咎由自取。”他的话很重,每一句都象钟声一样敲在人心坎上,可是,他的表情却是不愠不火。 “你走吧!”她心力交瘁地瘫倒在沙发上,一天地奔波、竭尽心智去对付,足够让她神经衰弱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他争辩什么,明天一早她就要回家住,待会儿还要打点行李呢! “我马上就走,虽然我我要你,可是我有自信、有把握!还不至于那么心急。”他轻轻松松地带上房门,临走,扔下一句:“其实你不妨仔细想想看,如果你真有一双慧眼,除了我,还有谁懂得你?配得上你?” 他一走,依婷觉得自己简直要虚脱了,口渴、头晕、心跳……她怎么会如此脆弱? 但,她这样轻率地把自己一生幸福孤注一掷,不论是换了谁,都和她一样难以忍受。 “野心,为了你的自私,为了维护某种尊严的假象,你的牺牲完全是咎由自取……”陈国伦毫不容情的批评在耳边仍嗡嗡作响。 他凭什么跟她说这些? 她用力的捂住脑门,那里满是冷汗,她想大声喊,大声叫。波比蜷在角落里,被她不寻常的样子吓环了。 那么多的责任、义务……老实说,她也被自己给吓坏了,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麻烦与忧虑,并不是他口中所言的假象!相反地,由于它们太真实,反而令人太难接受。 “爸爸,给我时间!”她近乎崩溃地伸出双手,向空气摸抓着:“我愿意承担一切,但一定要给我时间,让我好好去做。”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四章 云上峰并没有给她时间。 午夜两点,吕承达打了电话过来,再隔五分钟,更刺耳的是来按她的门铃。 云上峰终于在午夜的倾盆大雨里去逝了。 春寒的风雨中,吕承达在门廊为她竖起风衣的领子,然后要她站在那儿等他把车子开过来。当他一走开,仿佛仅剩的一点温暖也跟着走开。 她抬起头,黑漆漆地天空中,雨不断地落着,挟着闪电与暴雷,那电光如银蛇般在乌云层中不安的扭动着,利刃似的一阵阵刺进了她的心中。 “爸爸,你在哪里?”她忍不住地失声呼叫,冲进了雨中,不断沿颊而流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唯一能明白的,是云上峰已离她而,从此刻开始,她是必须面对苦难,承受一切的孤儿了。 吕承达一把将她拖进了车里,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我要你节哀,你却站在那儿淋雨!你明白吗?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空来照顾你,别让我烦心成不成?”他咆哮着,满是红丝的双眼象随时会喷出火的。 “她没有回答,抿紧双唇,握住了拳,在这一瞬,她已被雨淋醒了,她要重整自己,要给云上峰一个交待,一个答案。无论到什么样的地步,她都不能再让他失望。 大雨如注,尽管雨刷不停地在窗玻璃上操作,仍是不时地挡住视线。 这个悲伤的夜晚,也是个受人诅咒的夜晚,但命运总是叫人无可奈何! 云依婷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嘲讽性的笑容。命运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曾经改变了她孤女的命运,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几乎已事隔二十年,却又再将她还原。并且要她为这二十年的快乐付出代价。 “对不起,刚才我的口气不好!”吕承达抱歉地看她一眼:“事出突然,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她摇摇头,美丽的面孔僵硬而没有表情,仿佛灵魂已脱离了躯壳,神游到不知道的地方去了。但竟是那样的美,简直动人心魄。 吕承达不由一呆。 在那一刹那,他宛若窥到了她内心深处最秘密的一个角落。 “依婷!”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让我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她朦胧地看他一眼,那迷离的眼光中,有着数不尽的哀愁与惜怨。但随即她又回复了精神,坐立身体用清清楚楚的声音说:“谢谢你!我会照顾我自己。” 云海山庄里并没有挤满了人,在吕承达和依婷未到达之前,他们必须封锁任何消息。 心洁的哭声从二楼传来,在最后的一,她的表现已不是一般的医护人员,她象是云上峰的亲人,或是更亲一点的女儿。她为依婷尽了所有女儿该尽的责任,在生病时陪着她,给他安慰,给他鼓励,在他的人生最后一刻守着他。 那哭声的凄厉与可怕,说尽了人生最难堪的生离死别。 依婷把风衣交给了管家,在哭声中沿着梯子往上爬,短短的距离却使得她有筋疲力尽之感,爬到了梯首,她站定,挺直了脊背,昂头看那幅她和云上峰坐在花园中嬉戏的画。 这幅画在此刻成了一种象征。 云上峰的云海山庄,是他一手创建,也是他最后安憩之所。 只要这幅画存在此处一天,云海山庄就永远不会更改别人的名字,迁进不相干的人家。 “爸爸,”她噙着泪珠,可是态度冷静而傲然,她轻轻地说:“我以您的姓氏为傲,我以我体内的血液发誓将尽我一生的力量,保住云海山庄,保住大云业。” 吕承达站在大厅里,仰着看她,他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那纤瘦、挺直而倨傲的背影,使他本能的感到懔怖。 他觉得度过了今夜,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她不是他能力所可以去掌握的女人,她那充满迷般的个性,也非他所能想象的。 电光石火中,有一个名字掠过他的心头。他不愿去想那个名字,可是律师人格已使得他清楚他该面对现实。 一阵轰隆的雷声,在她进入云上峰停殓的房中时,再次地响了起来。 她悄悄地掩上了门。 心洁凄楚地跪在地毡上,那狼狈的模样与依婷的坚定,冷静正好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有不认识她们的人刚好走进来,一定会弄错她们真正的角色。 “我不流泪,心洁,从这一刻开始,我拒绝再流泪!以前我没有尽到孝道,从现在开始,我将竭尽一切地赎罪。” 她的脸色比盖着云上峰的尸布还要来得惨白。 “依婷!你不要这么说,他如果地下有灵会不安的。”心洁语不成声地搂住她。 依婷真的没有哭,那美丽绝伦的脸庞上出奇地平静,连一滴泪都没有,她揭开了尸布。 灯光下,云上峰饱经病魔的面孔,有些发黑,但是神态很安详,在与病魔长久的奋斗中,他并没有被击倒,精神上,他仍是强人,所以他能够在肉体死亡时,精神依旧坚毅地离开人间。 依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可能的话,她真希望她能象心洁一样,不顾一切的伏尸痛哭,任泪水化尽所有的苦痛。 但她不能!她真的不能! 她全身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很奇怪的,在这样的颤抖里,生离死别的难堪竟被升华了,起而代之在她心中的,是一种勇气。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多么需要这一份勇气。 “再见了!爸爸!”她轻轻地把尸布覆好,用嘴唇无声地说,这是一句告别,也是一句承诺。 然后,她如同幽灵般离开了这个房间,那飘飘无声的脚步,使得心洁在泪眼迷离中,很荒谬地觉得她是一具再也没有灵魂的鬼。 而她连血液似乎都在巨大的变故中冻结了。 没有血,也没有眼泪。 只有一大堆一生也难偿的债。 心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不知道云依婷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想阻止,但是无能为力。 云上峰已去世,她甚至留在这里也多余。 没有病人,要护士做什么? 云依婷下楼梯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是别人用这种脚步走路,只会象一片可怜的落叶,可是她有绝对尊贵的气质。 那惨白的面孔,纤纤的体态,挺直的脊背,因为潜藏着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的悲哀,而显得比平日更美,美得逼人。 吕承达从文件中抬起头,他不急着去看云上峰,虽然他心一样难受,可是,随着云上峰的去逝更加严重的问题,已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经过公证过的遗嘱,在法律上有绝对的效用,你是唯一的继承人,等天亮会计师和大云企业的人员齐了,我将当众宣读,现在你可以先过目一下,也好有点准备。”他把厚厚的一叠递给她。 “这一份呢?”她指着另一叠。 “依婷,我还希望你能抛下财产继承权,这个烫手山芋,何必逞一时之勇?” 她镇定地看他一眼。 “到目前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企图做最后的劝说。 “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我已答应了爸爸,就该遵守诺言。” “但这是个荒唐的诺言。你凭什么去解决这些棘手的麻烦。” “凭我要把爸爸安葬在云海山庄,而且绝不让外人随便干扰他的清静。”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是吗?” “不要再想劝我,没有用的。”她叹了一口气:“云家的人是不会听别人劝告的。” “即使明知道是错!” “即使----明知道是错!” “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钟头,你要不要打个盹,休息一下?”吕承达走到吧台为她调了一杯她最喜欢的红酒。“睡一会儿对你的精神比较有帮助。” “我的确需要一个静一静!”她站了起来,走向她少女时代房间,在那个以粉红色为主的房间内,仍保留有她从前的床铺、桌椅、玩具和书籍、画册。 她拉开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然后打开灯。那么温馨的粉红色,象是海浪一样,柔柔地包围住她。 一切如昔,仿佛她早上才刚刚离开,打扫得纤尘不染,就等她回来。而她去巴黎留学,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床头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粉红的肖像,那是云上峰画的。他不是职业画家,手法也自然是幼稚、拙劣的,但她还记得当他完成时,父女俩是多么的兴奋,她坚持要把他的作品悬在床头。 她很年幼时,就具备了日后成为美人的特征,云上峰在这幅画中竭力地表现她所有的优点,那如波的秀发,那高而饱满的额头,秀丽的眉、翦水般的瞳子……即使他画得没现实中的完美,也是一位慈父的心意。 她别过了脸,用极大的意志力量去避免看那画。 曾经,她在这个房间中度过愉快的童年、少女时代……她情不自禁地去触摸梨木的家具,、精心刺乡的床罩、椅垫,这时她才发现,虽然一切保持着她离家前的原样,但许多东西已经被替换成新的了,只不过质料、色泽、剪裁方面尽量和从前相仿佛。 物品陈旧,人----也会随着光阴的催促而老去。 她走到大穿衣镜前,皮肤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憔悴,但仍无损于她的美貌。 离家时,她是不解世事的少女,现在,她已长大成长,可是跟成长一齐到来的,还有苦难与现实。 她满怀悸动地坐在椅子上,双臂放在桌上,然后一阵压力使得她的十根指头深陷入发际。 墙上那幅粉彩画中的少女笑得无忧而快乐。 时光不会再回头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和以前的自己坐在一道,直到东方发白。 短短地一夜间,她若有所悟,象是成长了十年。 白云由谷外飘来,象一个无心的逗点,停驻在清澈的碧空。 雨停了。昨夜的那场大雨,宛若上天的一个恶作剧,天蓝得犹似水果冻,透明、平净,云柔得象朵棉花糖,太阳的金丝穿破了云层,重新赋与万物蓬勃的生机,是个难得的好天。 云依婷走到草地上时,疲倦而憔悴,但这清新的早晨使得她精神一爽。 小鸟在很远的地方叫着,她空过草地,踩破青草上一颗颗的露珠,蔷薇的香气混在宁静的空气中传来。 也是一宵没合眼的吕承达从大厅中跟了出来,他真不忍心打扰她,可是,在所有人到齐之前,他有话跟她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怀满腹的心事。 “你的眼圈都黑了。”半天,他打破沉默。 “你也一样。” “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已经说过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昨晚我想了一夜,你不肯抛弃继承权,必是胸有成竹。” “一定要我说吗?” “你----出卖了自己?”怀疑被证实了,整个脸变了颜色。 “其实你早猜到了,何必问呢?”她淡淡地。 “我不相信你这么傻!”看得出来,他拼命在忍,忍一口凡是男子汉可能都忍不下的气。 “我不傻。”她摇摇头:“但我并不预备向任何人解释我自己。” “不!我要听你的解释。” “只要在云海山庄住上半年,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她说完,抛下他独自在那儿发愣。 也许,他一生都不会明白她,但那有什么要紧呢? 从前,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现在,她才知道,在肉体上可以拒绝任何亨乐,可是,精神上你却难拒绝感情的牵绊。她怎忍心抛下云海山庄。 各人头上一片天,各人有各人的命! 身为朋友的吕承达为了维护她的权益,不能了解她。但,站在对立身份的陈国伦却一定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然而,要和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她站在柔各的春风中,竟有些不寒而栗了。 当她快走进大厅时,山下蜿蜒的公路上驶来的一部车子,引起她的注意。 他来了! 比任何人都早一步! 跟她头一次在工作室时估量的一样----他是冲着她来的,他是她一生的魔障。 他看上任何一个女人时,就象原野中发现羚羊踪迹的狮子,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带有与他身份地位不太相称的野性。 而她,就是那头倒楣的猎物。 “早餐多准备一份,我们有客人!”她走到厨房中,对正忙着做早餐的吴嫂说。 陈国伦很顺利地把车子驶进云海山庄一向不欢迎外人的大门,因为云海山庄的新主人下令不准任何人拦他。可是吕承达在早餐桌上见到他时,很难抑制自己的敌意。 “别象一只大公鸡般的看着我!”陈国伦泰然自若地回报他一眼。 吕承达没有作声,他很难堪,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情里,他必须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过是个外人。陈国伦任何一句话都会打在他的要害上,绝不可太轻率,使自己因而受愚弄,他怎甘心自己扮演小丑的角色。 云依婷对这份早餐老实说很难下咽,她痛恨陈国伦的眼光,他把她当做早餐了…… 而且还要当着别人把她一点点吃下去。 她晓得自己该忍耐。为了云上峰,为了云海山庄。她秀秀气气地喝着刚榨好的新鲜橙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但陈国伦并不想就这么地放过她。 “吕律师。”陈国伦郑重其事地咳了一声。“早餐后你要当众宣布遗嘱是吗?” “是的。”吕承达不得不回答他了。 “有多少人会到?” “会计师和董事会的成员。” “还有呢?” “法医。” “噢!”陈国伦点点头:“有件事麻烦你一下好吗?” “什么事?”吕承达勉强忍耐着内心的憎厌。 “宣布完遗嘱后,我想请你再宣布一件事。” 依婷的心跳了起来。他要做什么?云海山庄刚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就要迫不及待的逼她“卖身葬父”吗?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吕承达迟疑地。 “我跟依婷的婚事!我们是在昨天决定订婚的!”陈国伦令意想不到的厚着脸皮答。 “依婷----”吕承惊愕地转向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依婷避开了他的视线,她的确有口难言。 “难怪你不敢相信,因为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陈国伦咄咄逼人的:“但这是事实,而且是刻不容缓的事实。” 吕承达低下了头,他是个现实的律师,再麻烦的官司都遇见过,此刻却有打败仗而且一败涂地的感觉,他的脸慢慢地涨红了,当他再次抬起头同时依婷时,眼中复杂的表情中,最多的是鄙夷。 他看不起她!父亲尸骨未寒,却答应了云家最大对头的婚事!这是寡廉鲜耻!是堕落! “恭喜你!”吕承达向她致意。 “谢谢……”她只有接受这种祝福,虽然讥讽多过于祝福。 但她已不在乎了。谁看得起她,谁又看不起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凭着赤手空拳也能够保住她在父亲面前承诺过的一切。 “这是订婚证书,一式一样共有两份,请你在介绍人处盖章,主婚人和证婚人等下麻烦董事会的张董事及李总经理证明一下。”陈国伦万事具备,磨拳擦掌的似乎只待东风了。 空气慢慢地在冻结、凝固,依婷浑身冰冷,但陈国伦却故意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麻木无知,丝毫也不以为意。明明看透她眼中的恨意、忿怒。 他知道她无力去制止他。 只有他才是主宰一切的猎人。 为了维护最后一点尊严,她只有闭紧嘴巴。 吕承达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律师,三分钟之后,“现实”就使得他一切恢复正常,他从容地结束了早餐,上起身告退,走入云上峰生前的书房。 “我觉得我们在婚前应该彼此多了解一点,同时培养感情,所以主张先订婚,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我的!”陈国伦那英俊的面孔浮起不怀好意的线条。他是现代社会典型的白马王子,是很多少女在深闺中梦寐以求的对象,声望、权势、财富、地位、长相、风度……一无所缺。 “我同意!事实上别无选择!”她尖刻地回答。她痛恨他那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的样子,其实他大可用不着这么恶劣的,对他来说,她早已是瓮中之鳖了。为什么他不表现一点男人对女士该有的骑士精神? “哦?”他大有兴趣的。 “你不觉得你太急了些吗?” “不,一点也不。”他笑得意味深长,笑得诡谲:“对你这种目空一切的艺术家而言,一点虚伪的小礼貌是不够的!既然你我都明白对方要的是什么,那么又何必惺惺作态?” 依婷闭起眼,他说的是实话,对吗?即使很刺耳,很难听!在这个冷酷无比的现实世界中,他能白手起家获得成功,不兜圈敢说真话,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他没有世家子弟的通病,也不必背负一大堆不必要的包袱,但他能够办到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自己的天下自己去闯。 “你过来一下。”陈国伦离开位置走到窗边,俯视着山下蜿蜒的公路。 她不晓得他在搞什么把戏,只有跟了过去。 “来了些客人。”他微微偏头,依婷这才算头一次仔细的观察到他的相貌,他有清朗的剑眉,那双一向十分逼人的眼睛十分晶莹,而且浓茶色的眼珠有股令女性难以拒绝的魅力。 “他们是来吊丧以及听遗嘱内容的。”她避开他那使人几乎窒息的面孔。 “超过吕承达所通知的人数。”他微笑了。 “是吗?”她颇感疑惑。 “除了跟我一样闻风而至的债主,还有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 依婷那编贝般的牙齿用力咬住了嘴唇,一转身,她就离开了窗边。 “你要做什么?”陈国伦用力地拉住她,手劲好大,象铁条般卡住了她。 “父亲才刚过世,他们没有权利来打扰他。”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的忿怒。 “你即使下令关起大门,他们也会由围墙爬进来,依婷,别傻了,你会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拾。” “我该怎么做?”气忿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们是债权人,有权利来听遗嘱!把眼泪擦掉,现在,你要保持镇定,一切听我的,只要我在这儿,对债权人而言,便是一个最好的信用保证,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那些记者呢?” “随他们去吧!他们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但我相信他们对婚礼会远比对丧礼感兴趣得多!尤其是企业家与艺术家的结合,将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你想,谁会傻得白白放掉这样刺激的消息呢?” “我真不懂你是来帮助我还是来利用我!”她恨恨地抹掉眼泪。 “我没有必要帮助你,更不必利用你,云依婷!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只是要你,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你除了把身体交给我,我还要你的灵魂。” “你这个魔鬼。” “淑女不可以骂脏话,你更不可以!”他收起嘻笑之态,“你是我的女从,知道吗?做我的女人就要守我的规矩,别想搞花样!如果我发现你不忠,我会杀了你。” 没有人能够阻止记者去得到他们所要得到的新闻,尤其是当他们犹如蝗虫般成群涌到时。他们是现代的铁甲武士,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加上一张能把死说活的嘴,就是天王老子也难以抵挡。 当企业强人云上峰的女继承人从楼梯口出现时,所有的摄影镜头全对准了她。 她是鼎鼎大名的摄影家,,一向指挥别人的喜怒哀乐,没想到此刻却活生生地任人随意拍摄。真是哭笑不得。 她镇定地由楼上走,脂粉不施的脸蛋,白里透明,优雅的气质,骄傲的神态,登时震慑住乱糟糟的场面。 宣读完遗嘱后,当其他的债权人知道下面竟是一个婚礼仪式,不禁骚动起来。依婷发现他们是有备而来时,心中暗暗一凛,如果不是陈国伦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她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但也正如她所考虑过的!他究竟是来帮助她的,还是利用她? 吕承达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精明、刻板的表现只象是一名成功的律师。 依婷注意到陈国伦那讽刺的眼光,不管他知不知道吕承达的爱慕,但那眼光似乎都在说:现实毕竟是现实,那个胆小鬼只稍遇挫折就退却了,除了我,你还能期望谁吗? 镁光灯重新闪起,水银灯的亮度更象是在采访什么要人似的。 这的确是个意外。 谁也没料到一向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会想成家,尤其刚刚丧父的女继承人。 可是陈国伦拿出了白金镶钻的订婚戒指套上依婷的玉指时,大家又屏住了呼吸。 这是出乎的意料的神圣场面,即使只是云海山庄临时布置起来的大厅,在感觉上也象是圣罗马大教堂。 气氛端凝而严肃。 英俊的新郎体贴的扶着哀愁伤感又弱质纤纤的新娘,那多情温存的情形,使人毕生难忘。而在巨大的哀伤中互相安慰的结合,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姻缘?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并且尽其所能的遐想着。 多么浪漫的婚礼,又是多么罗曼蒂克的一对佳人。 她的一身白裳是如此简单,如此朴素,也是如此敬诚。 即使云依婷心中不是情愿就这么委托终身,但气氛的美好,仍使她几次都禁不住泪眼盈眶。 “父亲,请原谅我。”她一次又一次在心中请求着。 最后,在简单、隆重的仪式结束时,新良依照满堂临时宾客的要求,郑重其事地当众亲吻新娘,那一吻有着电流通过的感觉。 她一阵难以自拔的晕眩,但由于始终低垂着眼帘,不仅不能表达她的愤怒,相反地益添楚楚可怜的印象。 “振作一点!”陈国伦的脸上满是柔情蜜意,凑近她耳边的低语却如寒冰。 她勉强抬起头,为蜂涌而上的摄影机展露订婚仪式中该有的欢颜,但那笑中带泪的瞳中,美得仿佛是谷间一朵含露的百合花。 “恭喜!”仪式完全结束后,第一个上前向新人致贺的是吕承达。 陈国伦很得体地面露微笑,跟大家一一握手,依婷却觉得精疲力尽。心得这个婚礼是短短几十分钟布置出来的,但该有的东西一项也没缺,甚至包括她手上淡黄色的蔷薇花束,都是由花园中现摘的,用不着她多开口,一切准备得好好的,而且十分庄严。 然而,这不是她心目中的婚礼,正如同陈国伦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 迪瑞!她的嘴唇抖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咀嚼内心的苦味。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哀愁,每个人都能她戚楚的模样,对于能挺身而出替她解除危机的陈国伦也增添了不少好感。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个该剑拔弩张的讨债场面,由于意外的婚礼而消除了危机。陈国伦不但帮了她的忙,也同时帮了大家的忙。所以众人才能以欣赏的眼光看这对珠联璧合的佳人。 “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最后一位宾客走大门时,依婷转过头,冷冷地对陈国伦说。日光下,她摇摇欲坠,苍白得可怕。 “不要对我挥舞苍蝇后,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陈国伦又恢复了花花大少的调调。 “在正式结婚之前,我不希望再你。”她憎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条有毒的蛇。 “很可惜我却不这么想。”陈国伦笑得十分诡谲,胳膊勾住她的柳腰。“我是你的未婚夫,只要我高兴有权利随时见到你。” “我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她努力挣脱他的铁臂,但徒劳无功。 “对我而言都是一样,你是我的女人。” “请你一点!” “我本来就是野蛮人。”他讽刺地捏捏她的小脸:“我是由最低贱的贫民窟里挣扎出来的,你别以为我会高中到哪里去。” 依婷狠狠咬住嘴唇,她不愿和他做无益的争辩。 “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个真小人,绝对算是伪君子!我要什么会直接向你要!而且你一定得给我!” “你要什么?”她痛苦地。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心。” “你在作梦!” “我当然不会傻得随便以暴力霸占你的身体,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他咬牙 切齿地。 “这是----男人的自尊心?”到抽一口凉气。 “这是男人的方式。”一到那夜由她公寓匆匆离去的飞机师,他就满腔怒火,“不管你被多少男人糟塌过,不管你有多下贱,你都要绝对的服从我,爱我。” 爱,这样的男人也配谈----爱?依婷觉得屈辱,觉得恶心。 如果可能的话,陈国伦期望他能用华格纳的歌剧把一切淹没。这个早晨,他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而且也相当不错地扮演了新郎的角色,可是内心的空洞与失落只令他倍觉空虚。 新娘子一点也没激起他温馨的感觉,从小,他就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甜蜜的家。但为什么他总是运气不好? 尤其是遇到这个外表甜蜜内心冷冰冰的新娘。 那种恨与爱交织的强烈痛楚,往往会毁掉一个男人,他以手击腿,迫使自己冷静。 他作事一向往前冲,只达目的不问手段,这回,他----错了吗? 但他要如何才能拒绝那样诱人,强大的力量。 在他头一次看见好时,他就已无法自拔,即使,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这个故作清高姿态的淑女,为什么本质上偏偏是个下流胚子呢? 总有一天,他要揭穿她的假面具,叫她跪在他前面忏悔得痛哭流涕。 那是她罪有应得。 但反观他自己呢?如果真落到那局面……他突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名言----胜利者一无所获。 他要慢慢来,谨慎地处理自己的怒气,当他把好逼上悬崖时,不要自己也同样的走上绝路。 “觉得上意外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一位装束时髦的女郎倚在办公室的门旁,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你怎么进来的?”陈国伦一愕。他没想到方丝莹还真敢侵入他的办公室。 “谁敢拦我?“方丝莹微微一笑。她是众所周知的美女,那份放肆的艳丽,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不过玫瑰的枝上荆刺扎人。 “你来做什么?”他蹙眉。 “来看看你。” “谢谢,我很好!” “用不着这么冷淡!我记得你得很热情的。” “过去的事用不着再提!”他厌恶地看着这个曾迷惑了他一个月的女郎,那些缠绵的夜晚、喘息、激情……许多场面自脑际掠过,但只有肉欲的感情对他总是不够的!他乱糟糟地想着。 “我很欣赏你的热情!”她喃喃自语。 “我也没有亏待你,你现在有了房子、车子、钻石手镯。”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什么的,我真的很想你。” “我们以前的关系只是金钱交易,现在的关系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你为何一点也替我着想呢?”她那野性十足的脸上浮起了哀怨:“我并不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很受宠若惊,但我们的关系真的结束了。”他斩钉截铁。 “为了----云依婷?”她受辱的表情努力恢复常态。 “这与你无关。”他不愿再忍耐她的聒噪,甚至勉强敷衍也极不愿意。 “大云企业倒了,你却娶了女继承人……” “你如果说够了就请你出去,我现在公事很忙不便招待。” “陈国伦你太狠了!可是你会为你的薄幸付出代价的!”她发疯似的狂叫起来,这个混蛋男人,他以为他自己是谁? “请便!”他依旧冷冷的。 直到方丝莹走了很久,空气还留有她身上浓烈甘芬的香水气。 他躁地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凝视着远方淡水河的景色。这个浅薄无知的女人,不去照照镜子,她竟敢把自己与云依婷相提并论?她也配。 陈国伦拿起了电话。不到两秒钟,他和秘书方仁杰就走进来。 ”想办法把方丝莹弄到国外去,作秀也好,度假也好,在我结婚之前,少让她再来烦我。” “别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把我弄走。”方丝莹盘着膝坐在地上,一副甩都不甩的样子。那双平素骚媚入骨的眼睛流转着狡黠的光辉。 “不要为难我!”方仁杰叹了口气。“我今天挣到这地步也不是很容易的。” “那是你的事!”方丝莹冷冷地看他一眼:“谁叫你当初为了巴结老板把我拿去送礼,现在我爱上他了,你活该。” “就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帮点忙好吗?” “不!”方丝莹跳了起来。“没出息的家伙,胳膊往外弯。当初你甜言蜜语哄我去伺侯他时,怎么没多为我想一点?” “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怪得了我?”方仁杰叹了口气。“更何况他并没有亏待你!” “好啊!到现在你才来指责我自甘下同贱!”方丝莹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我倒要你见识见识,凭我目前的身价,岂是给人白玩的!” “你小声一点行不行?”方仁杰狼狈极了。 “不必,脸反正丢尽了,女人的脸本来就不值钱,我索性不要,要闹就闹个够,去什么美国,他妈的,我有多不得人,非要到美国去把自己藏起来。” “你预备怎样?”他紧张死了。 “我要去会会云依婷!” “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哼!”她摔摔头,斜睨了他一眼:“你怕了?放心好了!我不是你,妹妹给人糟塌了眉头都不皱一下;我还会顾一点兄妹之情,不会揭穿你的。” “你这又何必呢?天下又不只有陈国伦一个男人,依你的条件!” “闭起你的狗嘴,告诉你一句真话----我高兴!谁惹了我叫我难受,我也要闹得他鸡飞狗跳。”她泼辣蛮悍的姿态,没有三分钟就把方仁杰给轰了出去。 方仁杰走了,她还在生气,当初陈国伦一抛下她时,她向方仁杰求救,不料这个怕死鬼说什么也要顾着自己前程,不敢替她出头,叫她又恨又气,现在竟然反过来求她,要她出国避避风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云依婷是名门闺秀,她是是名躁一时的红模特儿。 她要让陈国伦晓得,天下女人可不全是傻瓜,玩过了拍拍屁股走路,岂有那么便宜?碰上她方丝莹算他活该倒楣。 大云企业的濒临危机本来是报上近日来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但国伦企业的插手却使得一泻不振的股市情形好转,再加上金童玉女的结合,反面成了佳话。 所有的报纸都以最醒目的位置,刊登了陈国伦为依婷戴个订婚戒指的照片,依婷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及陈国伦的骑士风度,立即博得了社会大众对他们的好感。 只有依婷心里清楚事实不是这样的,但她也无力指责什么,这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即使陈国伦是利用她,她也只好认了。 她现在已度过最大的困境,而如何整顿大云企业,重振往日雄风,才是当急之要务。 但就凭她一窍不通的资历,要怎样才能进入情况呢?时间的紧迫,已不容她再从头来起,她必须在最迅速的时间内把握住要领。 吕承达虽然并没有因她的婚事而有什么小人的行为,甚至还很热心的帮忙她,但隔行如隔山,就算吕承达肯抛下一切业务来替她想点子,也不会有多大用处。现在,能够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只有陈国伦。 “我来找你,你一点也不惊奇?”当她在秘书的接待下进入陈国伦那银色与黑色组合的办公室时,她发现陈国伦对她的到访竟毫无讶异之态。 “很早以前我就你来参观的,还记得吗?”陈国伦保持非常好的风度,不愧是一等一的强人。在他的办公室内,阳刚气息很重又不失斯文的意大利设计,更能突出他的魅力。 “我----记得!”她有点难堪,她当然记得,那回她不仅当面拒绝了他,还狠狠奚落了他一顿呢。 “如果我再度向你提出购买你作品的请求,你是否能够同意呢?”陈国伦说话的态度很客气也很陌生,仿佛正努力保持一种较友善的关系。 “我已经决定暂时结束摄影工作室。”依婷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楚。 “为什么?”陈国伦似乎吃了一惊。 “我向父亲承诺过继承大云企业,我要实践诺言。” “你不应该这样做!依婷,你在艺术上有百分这百的才华,前途又充满了希望,不该随便放弃。” “我经过深思,既然鱼与熊掌不能得兼,与其暧暧昧昧地心悬两地,不如专心一项,才有成功的条件。” “大云企业,对你真的那么重要?”陈国伦不能相信一个艺术家肯这样割舍自己的血肉。 “以前不是,现在是!” “你这个傻瓜!”虽然陈国伦刚才竭力保持风度,故意制造疏远的距离,但当他开始激动时就什么也不顾了。那张英俊的面孔上似是燃烧出火焰。 “我是不是傻瓜用不着别人批评。” “好吧!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他有些无可奈何的。 “我要整顿大云企业。” “你尽可以放手做!公司是你的。” “不要推得那么干净,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可以增资,加入股东,这样你满意了吗?”他挑挑眉毛,口气变得很冷淡。“你放心,我会作你的后台!只要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隔岸观火的。”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她的脸微微的泛红。这一生中,她从未对任何人低声下气,而他在话中的讥讽之意,使人难耐。可是,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女性……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真正的插手管。第一,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去与银行谈判,先冻结大云贷款的利息,以后待情形转好,再将本金分五年摊还。” “我不知----” “别告诉我不清楚!“她迅速地止住了他,蔷薇的唇畔掀起一丝冷笑:“这些年来你对大云的处心积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没有一件事你会不知道的。” “好吧!”他耸耸肩,从椅子上站了,把手插进裤袋中,那姿势很潇洒,运动员优秀的骨架,在走动时,有股咄咄逼人的男性气息。 “第二,我希望能在本月底之前能召开股东及债权人大会。虽然在云海山庄的订婚仪式上,你正式的表示过你会支持大云,但这是不够的,唯有先把债务料理清楚,才是基本解决之道。” “还有呢?”他不动声色的。 “大云今天会变成这种情况,跟去年那场‘假出口、真退税’的官司大有关系,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而国贸局冻结大云的出口,使得我们无法如期交货,以致于丧失最大的客户----欧尼尔公司,现在我想请你与国贸局接洽,然后把欧尼尔争取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斜斜靠在桌子旁,等她一一口气说完,这才开口,一双眼睛闪耀着狡黠而智慧的光芒。那深不可测的模样也许是通常他迷惑女性的惯技之一。 “这是我的请求。当然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依婷的脸红了。激动使她全身的肌肤更为晶莹,也更为迷人。可是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迷人处,只觉得他漠不关心的态度令羞辱。 “我有什么条件可心答应?” “你的实务经验是国内企业界数一数二的。” “你在恭维我?” “只是就事论事!” “我答应你的话,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得----到我。”依婷的脸涨得通红,她痛恨这种以自己为条件的利诱方式,可是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我随时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你,用得着这般费事吗?”他嘲笑地。 “你害怕了?退缩了?”她挑战地看着他:“本来你以为是可以敷衍我,现在发现我很认真。” 陈国伦笑了,笑得满屋子震动。那开朗的样子,象是全世界都踩到他脚底下。 在他的笑声中,她所有的傲气,锐气都被击败了,她发现自己处在很不利的地位,而这一切“挨打的姿势”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她想起他从前说过的----云依婷,我可以很正确地告诉你,你不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女子,你有野心,为了你的自私,为了维护某种尊严的假象,你的牺牲完全是咎由自取…… “你太天真了!”陈国伦笑完之后冷冷地注视她:“你知道吗?一直你都被娇生惯养,被包围在许多甜蜜的谎言中长大;你懂‘得到’与‘失去’的真正意义吗?算了,千金小姐!你怎会懂得?”他挥了挥手。 “我到这里来,并不是听你的羞辱!”她气忿极了,不顾一切地站起来。 “等等。”陈国伦一把拦住她。“你想就这么走了?你不担心大云企业会陷入什么的困境吗?” “我自己会想办法!”她努力挣扎。 “就凭你!”他轻蔑地由鼻孔中哼出一口气:“除了我,这世界上还有谁帮得上你的忙?” “你管不着!让开!”她倔强的。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管得着!”陈国伦的手臂象铁箍,把她箍得紧紧地,这么近的距离中,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那种男人味,把她逼得透不过气来。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她伸出小小的粉拳,死命捶打着他,在他面前,她已失去所有的自信与尊严,他是魔鬼,竟然如此羞辱她。 “你一生恐怕还没碰到过真正的混蛋,我倒要让你知道混蛋是个什么样子!”他手下一用力,她就整个的倒进他的怀中,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你叫吧,喊吧,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他霸道地、专制地扳起她的小脸,当她惊悸得象一只被猎人追捕的小鸟时,他重重地吻了下去。 云依婷要反抗,可是全身被他夹得紧紧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陈国伦的吻,虽然专横,但相反的充满了男人气味,对少女来说是难以抗拒的,他不仅强吻她,还狠狠地揉着她,象是要她揉碎似的,那样的用力啊!她突然觉得晕眩。 “不准反抗我,你这个迷人的小妖精!”陈国伦呼吸浊重,口齿不清地喊着,那双大手在她的腰际游动着,不断试图挑起她的情欲。 她想起迪瑞,可是对他的印象在陈国伦的霸道中已经模糊不清了,她觉得恐惧,然而谁也救不了她,连她自己也不能。 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中,她最怕的是自己。 他有种别的男性所没有的自信心,那种自信足以折服任何一个女人,有多少女人被他这样抱着而不失去自己的?她痛苦地想,情欲却已象是火焰一般,由心里淌了出来,如火燎原般一发不可遏止。 她全身在这种难忍的欲望下酥软了,陈国伦的吻由繁密而深长,并且成功的进入她的口中,不断地搅拌着,令她一阵魂荡神驰。 那感觉多么的美妙呵!她没有办法不去接受他。 两个年轻的躯休在这样的吻中几乎融合为一。依婷的体内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她拒绝,可是她怎能拒绝?在陈国伦富于技巧的吻中,她快要失去了自己。当她完全闭起眼睛,放弃所有挣扎时,突然发现他猛力的放开她,张开眼,他正虎视耽耽地瞪着她。 那一瞬间,她觉得万分羞愧,恨不得立刻钻进地里。 她在做什么?天哪,她到底在做什么? 依婷转过脸,两颊立刻可怕地发起烧来。 “你走吧!我们暂时不要见!下次再给我机会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象这次这样不侵犯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睛中却喷出愤怒的火花。 老天!他在说什么?依婷几乎全身颤抖,这个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他在指责她?指责她勾引他? 泪水冲出了眼眶,但是依婷竭力地忍住了。她向来洁身自好,从没想到过要玩火,他却凭自己的武断,把她想成天下最淫荡、下贱的女郎。 她拿起手袋,头也不回地走出他那号称为全国最摩登的办公室。 “云依婷----”方仁杰从他的小办公室里探出头来。 不能在这儿闹笑话,对不对?依婷止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是老同学,她不愿意落一个坏印象或疑问给他。 “你的脸色很坏,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方仁杰关心地。 她摇摇头,勉强保持着镇定。 “听说你要暂时离开工作室?”他问 “是的!我预备整顿大云企业。对不起,我还有个约会,改天再聊,再见!”她匆匆地对他摆了摆手,进入电梯间。 电梯中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她不能放任自己,她绝不会脆弱地靠在壁上痛哭失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决定要保持她的与骄傲,一直到死。 是的!保持尊严与骄傲,一直到死! 她抿紧嘴唇,冷漠地正视前方。云上峰去逝时,她一滴泪都没掉,现在,前面危机重重,到处是挫折、打击,她怎能轻易言输? 依婷用力地挺直了脊背。那傲然的姿态,曾使心洁骇然,曾使吕承达懔怖,但,她已顾不了一切,她要不负云上峰临终所托,不仅成为大云企业真正的首脑,更要成为大云血肉的一部份。 如果陈国伦把她当作取乐的玩具,把她当做愚弄的对象,那他是看走了眼。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云上峰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到摄影工作室去找过你,也到从前住的大厦找过你!”方丝莹拿掉了墨镜,炫丽的装束,象一头夺目的孔雀。 “哦?”依婷冷冷瞧她一眼,毫不感兴趣地朝前继续走。 “要不要知道我如何找到你的?”方丝莹紧紧地跟着,她那走过街道不断闪现在商店豪华大玻璃窗中的倩影,更引了许多路人的注意。 依婷没有心情理她,快步地走向停车场。 “我从报上知道你回到云海山庄,还和国伦----订了婚”她干笑一声,那笑声很是怪异刺耳。“可是云海山庄门禁森严,我没有办法进去,只有选择下策----雇用私家侦探。” 依婷停下脚步,直到现在,她还弄不清楚方丝莹真正的身份,虽然她帮丝莹设计过新形象,全套的造型及拍摄中以正确表达她性感的照片,但这并不就代表她们是知交。可是,她提到了陈国伦,这----意味了什么? “你有话直说,大人犯不着玩这种无聊游戏。”依婷有点恼火,她凭什么雇用私家侦探跟踪她? “好!我站在女性的立场上,请你把国伦还给我!”方丝莹放肆而大胆地注视她。果然是绝色,但对付男人,跟她比恐怕还差得老远,她方丝莹不仅面孔美丽身段一流,和男人上床的本领足可以作云依婷的老祖宗。 “为什么?”依婷的眼光仍是冰冷的。 “我爱他!这个答案够充分了吧!”方丝莹得意洋洋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勾引了他,他会爱我一辈子的。可是我不计较,因为他只是一时迷惑,一定会回头的。” “那是你的事!”去依婷厌烦的,这个方丝莹的美貌多姿是一流的,但幼稚、无知、愚蠢也是一流的,站在马路上跟上人家争男人,恐怕也只是她这等没教养的女人才做得出来,简直跟泼妇没有两样。 “那也同时是你的事!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方丝莹全身的羽毛都竖起来了。 “你威胁我?” “识相的话就闪开点。”方丝莹凶巴巴的样子,活像在西门町混的小太妹。 “你的烦恼、你的困难老实说都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有委曲有不平有怨恨,为什么不去跟陈国伦算账?”依婷觉得她可怜又可笑,口气反而放温和了。对一个可怜又可笑的人,你能逼能她吗? “他不理我!”方丝莹大叫了起来,更加引起路人的往目。 云依婷想去上峰曾经告诉过她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三种人最可怕,不要命的人,不要钱的人,不要脸的人。 不要命的人把一切都豁出去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人愿意惹;不要钱的人为了强调自己的清高,做事往往又狠又绝,违背情理。 方丝莹属于最后一种。 当一个女人能舍弃自尊心与颜面时,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 她----真的爱他那么深吗?她迷惑了。 “我警告你!”方丝莹抓住了依婷冰肌玉骨的肩膀。气力好大,几乎把她捏碎。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大喝插进了她们中间,同时迅速地分开了她们。 是及时赶到的方仁杰,他----看到了一切? 当他架住已经有些狂乱的丝莹时,云依婷连一都没有多望就离开了现场。 她不是制造是非的人,无奈她已卷进了是非的漩涡中,就如同她不爱陈国伦,却必须答应陈国伦结婚的结婚的要求。 命运的摆布人,是多么可怕啊! 无奈她已身不由己。 “放开我!放开我!”丝莹的叫声仍然一波波地传进耳中,当依婷打开车门,发动车子时,才舒了一口气。 她希望再也不要遇见方丝莹,但她看她的眼光是那么狂乱,日后她必须小心一点。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五章 云上峰终于下葬了。 依照他生前的愿望,葬在他一手辟建的家园----云海山庄中。 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他去逝了,无论在世间有多少恩怨,多少仇敌,谁也无权随便打扰他。 云上峰生前不是任何教派的信徒,所以依婷也没有举行宗教仪式。 只是很安静、很温馨的,用家庭的方式让他的骨灰长眠在云海山庄的小湖畔。 那里有美丽的柳树。早晨,这儿是整个山庄最早迎接到晨曦的地方,夜晚,是仰望星辰最佳的视野。 他永远是云海山庄的家长,他有权利待在这儿。 心洁由老家屏东起来了,自从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病人去逝后,她就除下了护士服,退出医护行列,情感的折磨,使她永远无法再面对之外的生离死别。 每个来参加葬礼的人,都遵照依婷的请求,在他的墓前种一株去上峰最喜欢的金叶黄槐。 到六月的时候,云海山庄的湖畔会开满了如黄蝴蝶般的花朵。 葬礼结束时,陈国伦出现了。他在这时刻出现,有他的道理,云依婷明白他的心意。名义上,云上峰是他的老丈人,但实际上,他们曾是商场的死对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却能拿捏得恰如其份。 “我会好好照顾你!”他靠近了依婷,在她耳边低说着,阳光很眩眼,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谢谢!”她讨厌他的厚颜无耻,却没有赶他走的理由。 “那天----丝莹的事我很抱歉!” “那件事与我无关。”她冷冷地。 “与我有关。”陈国伦英俊的脸上有抱歉却毫无愧赧之色。 “那也是你的事!”依婷的脸色更冷漠,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会补偿你的。” 依婷没有回答,只是迳自的走进大厅中,宽广、清凉的礼堂把所有的暑气留在门外,她挺直的身影象一名女神。 吕承达正坐在沙发上啜着一杯加了冰的啤酒,当她进入时,眼神由窗外调过来,同时紧紧跟着她,那份爱慕与苦恼虽是一刹即逝,但陈国伦利如鹰隼的眼睛已看得一清二楚,象x光穿透一切矫饰般的,直视入他的灵魂中,他们互相以不满的眼光注视一眼,只不过陈国伦的轻蔑多过一切。 “对我的出现不必做出那么惊奇的表情!”陈国伦自顾的坐下来,“我也是这家中的一份子。” “你是吗?”吕承达的回了一句。 “是的!”陈国伦毫不在乎的:“除了云上峰,谁能够否认我,现在他已去逝了,更没有人可以阻止。” “你太狂妄了!”吕承达已经快克制不往。这个陈国伦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的挑畔。 依婷对于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丝毫不感兴趣,无论是谁对她个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没有! 她的心迪瑞含愤离开是已经死了。 依婷走上楼,她需要休息一下然后她要前往大云的城内办公大厦,从今开始,她要执行大云企业总裁的任务。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办,不管有没有人能出手帮她,她都决心硬干到底。 当她再度下楼时,客厅中只剩下陈国伦,显然地,他已成功的把碍事的吕承达赶走了。 “你是来参加丧礼的,现在丧礼已经结束了。”她仍是冷冷的。 “可是与银行的谈判却才刚刚开始。”他毫不以为忤,那自尊自大的派头,是典型大男人主义的作风。 “你有把握吗?”她心中激动万分,表面仍维持着一贯的冷淡。 “你一点也不高兴?这不是你这些日子最希望解决的困难?” “困难是的!但我还不至于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就敢先乐观。” “你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我!固然银行那批人物难缠,事情也相当棘手,但直至目前还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她想弄清楚他那样傲慢竟做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因为你!” “你太会恭维人了!” “是真的!”他双手抱胸,充满了兴趣地望着她,那眼光是百分之百的男人。“我并不是改变主意!你也知道我要你!不仅要你的身体还要你的心!” “你相当有手段,不过我替你担心你会白费力气!”依婷白嫩的脸庞充满了不屑。 “我不会的!那天我吻你时你不是很热情吗?” 会议室里早已布置好了,看情形,陈国伦虽然是大云过去的劲敌,但此时他成了云家的女婿,一切都有巨大的转变。 呈马蹄形的会议桌是谈判典型的排列,云依婷和陈国伦坐在正当中,吕承达与会计师分坐两旁,董事会与银行代表们面对面。 “我们不能答应贵公司这种要求。”银行代表的首脑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在本银行的业务中,从没有过这种案例。” “也有另一种可行的方式。”云依婷开口了:“敝公司在本市东区的东区的黄金地段有一块土地,一共是一千二百坪,目前市价经过会计师鉴定公证过是十万一坪,银行目前是我们债务的第一顺位,敝公司愿以这块土地来偿还贷款,表示我们的诚意。” ”据我了解,十万一坪的价格并非是公定价格,依市政府的公价,那块只是二万元一坪,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接受贵公司的公证鉴定。“银行代表客客气气地微笑着,但那笑容是典型的笑里藏刀。 云依婷一愣,她是诚诚恳恳的想解决问题,不料这些家伙存心怀刁难,似乎吃定了她。这时她才明白那天她去找陈国伦时,他笑她太天真是什么意思!的确,她太天真了,以为“公平诚恳”足可以放诸四海皆准!可是今天不把银行摆平是不行的,因为别的债权人若听到银行已前来催债就表示大云的信誉已完全动摇,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全都会闻风而来,别说大去目前是一个空壳子,即使大云仍保有往日雄风,但一切资产都已 投资在厂房,机器及原料上,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现款,如果他们都到齐了,相信就连陈国伦也没办法再帮她的忙。 “大云目前的状况刚才高会计师已经向各位报告得很清楚了,其实如果贵行不要这块土地的话,只要贵行给敝公司半年延缓的期限,敝公司仍有偿还的能力,贵行大可不必忧虑。”依婷硬起头皮说:“经过会计签订及敝公司董事会的财务报告,敝公司的不动产总额在二十亿以上,其它如库存、半成品及股票发行也约有十亿元左右,贵行可以请征信部门前来评估。” “当然,这些我们都已详细调查过,但是结果却不是云总裁所说的那么乐观。”银行代表拿起一密密麻麻的文件,念道:“贵公司的不动产总额经过折旧其实只剩五亿不到,库存、半成品等以一成半计算只有五千万左右,而股票早跌到价位以下,目前虽略有回升也无济于事,而增资股票已因财务不健全禁止发行,更何况贵公司已逾半年没有订单,除非能马上接获大宗订单,否则已失去偿债能力。” 依婷呆住了。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预备把她整垮,好来随便处分大云企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痛苦,她到今天领略到。不过吕承达早就跟她说过,大云的贷款有三分之一是信用贷款,由于低押品不足,她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我方才所报告的一切偿还办法其实都是合理合法的。”依婷脸上的线条变冷变硬了。 “云总裁的办法固然十分动听,也许用来贵公司的董事会既合理又合法,但我们回去也要对敝行的董事会负责,唯有我们尽责、最客观的调查才是事实,才能得到敝董事会的采信。”银行代表很巧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也巧妙的开始暗示了。 可惜云依婷却听不懂,她向始终不吭声作壁上观的陈国伦投以求救的一瞥,陈国伦只向她摇了摇头,她暗暗咬了咬牙,决定采取高姿势:“贵行的推拖方式不嫌太过分了?” “我不懂去总裁所说的‘推拖’是什么意思?”银行代表也毫不客气的反驳。 “贵行的呆帐已逾五亿,这是年初时在省议会经调查属实的公布,对吗?”云依婷在做困兽之斗,却没发现成竹在胸的陈国伦对她的无知开始发急。 “我们是在讨论大云企业,请云总裁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我只是明白地告诉你们,如果故意在这件案子上刁难,大云将成为你们最大的一笔呆帐。” “云总裁请不要过于激动,一切都可以按照政党的法令、手续来办,动辄以恶性倒闭来威胁我们,未免有失风度了。”银行代表那嘲笑的嘴脸,使得依婷气得脸色铁灰。 “是的!大家都是为了解决问题来参加会议的,有话好说。”另一名银行代表不疾不缓的开口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果然另有图谋。 “解决的办法当然不少,比如国伦已决定投资大云并且重新改组等等,都是可行的担保。”一直不说话的陈国伦这才开腔,然后站起身,对银行代表首脑说:“张代表,这些担保有许多有关细节,我已得到去总裁的授权,我们是不是可以私下谈谈。” “可以的!”张代表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到室外,避开了剑拔弩张火花气味很浓的会议室,不到二十分钟,两个人都春风满面的走回来,同时在新的文件上签字,似乎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依婷辩得脸红气粗,据理力争的态度比起来,陈国伦悠闲的模样,简直叫人吐血。 “你用了什么方式使他们这样快的答应!”散会后,云依婷单独请陈国伦进她的办公室。 “最简单的办法。” “你----贿赂?”她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随你怎么说,反正事情顺利办成了,你要怎么谢我?”他轻轻松松的,那一身剪裁十分性格的西服,更衬出他的潇洒。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卑鄙!”她咬住了牙齿,“这种行为在国伦企业可以,但我容许大云发生。” “哦!是吗?”他丝毫不以为忤,大大方方地靠在宽大的鹿皮沙发上。 “我是大云的主人,即使它倒闭,也要倒闭得清白。” “即使恶性倒闭也不足惜?”他似科对一切都不以为意,只是颇为欣赏地注视着她气得发红的小脸。 “不必讽刺我!”她的脸涨得列红,“在我标准而言,倒闭总比贿赂清白。” “噢,我知道了,在承诺云上峰来接管大云,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使它倒闭。”他嘲笑地。 “你太过分了,”他无法遏止地,几乎大叫出声,看看这个陈国伦嚣张到了什么程度?竟然敢当着她的面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 “那是因为你太天真的缘故。”他双手抱胸,注视着她:“你以为用你那一套就可以保卫自己?你错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有头脑有计谋有手段,不然马上就给人并吞掉。” “你倒是很欣赏自己,只可惜这不是什么正当手段。”依婷到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下,脸上的表情由气忿转为鄙夷。 “用不着这样指责我!”他很冷静地站起来:“也许我们话不投机,但这是挽救大云的方法,同时这也不是大云唯一的麻烦,你还有更多的危机,如果你还是坚持你的愚昧,你不但会失去所有,也会让云上峰死无葬身之地。” “谢谢你提醒我!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毁了大云的名声。” “大云的名声?”他嗤之以鼻:“你以为云上峰是对圣人?去问问吕承达吧!他白手起家建立了大云的企业王国用得是什么手段?” “我不准你侮辱他!”她气坏了,但立刻用更多的冷漠高傲武装自己。 “我没有在侮辱谁,说明的只是一个事实而已。我要你明白,在这种尔虞我诈的世界里,要生存绝不是艺术家的惺惺作态就可以办到的。” “你已经办到了。”她冷冷的 “我都是为了你,云依婷,你不必太骄傲,迟早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从身体到心。”他旁若无人大笑着走出去,当门“砰”地一声自他身后关起时,依婷全身都能感受到那份震动。 她颤抖得厉害,不仅是由于气忿和激动,还有恐惧。 他看穿了她,更看穿知识分子那份心虚的道德观。的确,这个险恶的世界,而他未经矫饰,求生存不择手段的态度是如此泼辣,悍厉。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他的确够资格如此傲慢无礼的活下去,把世界踩在脚底…… 她好疲倦好疲倦的对自己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反正他要她是要定了,她又能怎样呢? 背着大云这样的大包袱,她飞不高、跳不远,但是----她对自己发誓,他可以得到她的身体,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尊敬。 身着豹皮条纹比基尼泳装的女郎靠在床上,专心的在凋着灯光,上半身前倾着,夸张地露出半个大胸脯的侧影,及伸得长长的腿,很是刚健婀娜,引人遐思。 灯光由黄转绿转红,射在圆型的床上,十分淫荡,然后满室的玫瑰色灯光慢慢游走着,四周镶着的玻璃镜晃动着女郎宽衣解带的身影,依男性的眼光来看,她富于技巧的挑逗性,及唇畔那一抹叫人心头小鹿乱跳的娇笑,就象一枚两百吨重的黄色炸弹。 陈国伦斜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懒洋洋看女郎欲拒还休的除下身上已经够单薄的衣着。 她爆炸性的身材真是上上之选,而且经过严格的训练,在这个私人俱乐部里,是最红的女郎。 每个会员都做过她的恩客,但陈国伦跟她的交情却比较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欣赏他,每回伺侯他时都使出了看家本领,那女性的柔媚,察言观色的能耐,很容易网住男性的心。 更何况她还具备有一等一的真功夫。 女郎解下了一根又窄又薄的泳装肩带,扭动着到他的前面,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两个硕大的球体在故意的晃动着;而她最美的,是那平坦的小腹,柔腻白嫩叫人想咬一口。 但不知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挑逗他,他就是没劲。 女郎笑了,不论怎么说,他今天肯来俱乐部,她已经很高兴了,她有得是办法刺激他。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她腰上,然后稍稍岔开两腿,以最诱惑的姿态面对着他。那份不失含蓄的挑逗,果然使他的视线集中在豹皮条纹的泳裤上,然后下移,定位在最神秘的三角点。 现在,他成功地掌握住他全部的视线,还怕他不就范吗? 陈国伦慢慢有了反应,自从离开了方丝莹,他再也没找过别的女人,不是没有够格的对象,而是没兴趣。 连象方丝莹万中选一的女人他都能离得开,还有谁可以打动他的心弦?他尽量去避免想到那个不该想到的名字。在这一瞬,女郎已经挑起了他男性的欲望。 他渴望征服。 象征服一头豹子一样,征服这个女人中的女人,尤物中的尤物。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上移,虽然沦落在这所豪华俱乐部中,女郎仍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该冶荡时冶荡,该含蓄时含蓄,即使在百媚横生时,她也从不让人觉得她下流。 陈国伦只是轻轻爱抚着她,然后拥住她,吻她那蜜一般的嘴唇,她很美,但当陈国伦吻她时,那吻却变得索然无味。 他不能---- 他突然叹了敢,放开她,他真的不想再勉强自己,她不想再伪装。 虽然他到这个俱乐部来,主要目的是证明自己对别的女人还能保持正常的兴趣。 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伪装全是徒劳无功的,即使勉强挑起欲望也在瞬间即逝。 因为他遇见了云依婷,根本毫无防御力量的爱上她,那种爱的力量可怕得使他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更使得他看清楚什么才是“爱”,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再具有意义。 他陷得太深了,深到无法拔出泥淖,一想到她那双时而冷漠时而讥嘲的眼神,他就觉得想发狂。 银灰色爱快.罗蜜欧在的街道上飞驰着,陈国伦有生以来,从来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激动过。 他要去见依婷,摘下平时用来保护自己的假面具,不再冷言冷语,而是用他最诚挚、最真实的态度,去向她一吐心曲。 他要去告诉她----他是真地爱上了她。 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她的骄傲曾刺伤他……一切都不是曾如他想象的。 他对她的感情,只是为了爱。 真真实实,出于内心的爱。 黎明的光线穿透了薄薄的雾气,他的心情也如那淡金色的阳光般飞扬。真的!他首次不再在乎他的举动是否合乎男子气概,心爱的人面前,他何必强装? 他要争取的,是爱她的每一个机会。 陈国伦的唇边现出了一丝微笑。那微笑中有自信有满足,也有解脱。 “小姐在书房。”他一驶进云海山庄,很惊奇地发现她已经起来工作了。这么早?还是一宵没睡?她心中有着抱歉。如果他爱她,他就该伸手帮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痛苦的摸索。但他发誓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必盲目地独自努力了。 “不要惊动她,我在客厅里等。”他阻止工人去请她,他能等的。 工人为他泡了茶就退下去,他坐在沙发上,为了打发时间,便开始注意窗外的风景。 云海山庄真是个很美的地方。虽然他上来过好几次,但从来没有一回象这次一样神清气爽地打开心灵去欣赏它。 沐浴在晨光中的云海山庄有种十分特殊的灵气,云上峰真不愧是个有眼光的老企业家,他真懂得选择居住的环境,把“家”建筑在这个幽静的山谷中,也难怪云依婷为了要替云上峰保有这个家,不惜牺牲一切,甚至甘心放弃她视若第二生命的艺术。 甚至答应----嫁给他。 她会爱他吗?他心中忽然象被利刃刺了一刀般地作痛起来。 尽管平日他自傲非凡,有最优越的条件,但是在她面前,他也有难以言喻的心事。他的那一套用来对付世俗的美女绰绰有余,云依婷的艺术家气质却很明显的表示排斥。 而且他的富有、多金、风流倜傥更是他的致命伤。 她真心爱的,可是那个混血儿飞机师? 陈国伦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该轮着那个飞机师,他凭什么?他懂什么?人生中,陈国伦尝遍所有的奋斗、挫折、磨难才有了今天,他有过吗? 依照去依婷这样冰雪聪明,陈国伦相信她不是不懂得选择好的,而是应该由最好的来选择她。 那最好的,当然是他。 他想着想着,心里的怒气又渐渐平了,爱情跟人生中其它的事情一样,都需要学习,都需要努力,不管她现在对“爱情”这门学问多么无知,看法多么的错误,他都愿意给她时间,让她充分学习。 他坐在那儿,心思被谷中优美的风景引动着,明亮如镜的湖水与云彩也涤尽了尘俗,使他心胸宽广起来,这是他此生头一回这么有耐性地等一个女人,但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等待的呢? 依婷自书房门出现时,他吃了一惊,短短几天内,她瘦了,瘦得这样厉害,而且眼睛中全是红血丝,那样明朗慧黠的女孩,竟然被折磨成这样,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又抱歉,又怜惜。 宽广的厅堂内他们相互凝望,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发现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改变了。 那是她的微笑。 疲倦却坚毅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来了。”她的声音轻柔,一点也没有平常时剑拔弩张的火药气。 “是我不让工人去吵你的。”他站起身,也许这是一次好的开始。 “父亲去逝了,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处理。”她困倦的坐下来。 “我知道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是不对的,同时有很多事情我可以插得上手。” “让我自己来。”他的主动并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我做得了。” “你的个展是在八月,对吗?”他提醒她。 “我已经取消了。”她的表情很泰然,但他仍敏锐得觉察出那一丝落漠。 “如果以站在未婚夫的立场上来看,我反对取消。” “为什么?” “云上峰留给你的,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可以负责你解决----你不要拒绝我,我有责任替你做,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即使你决定放弃摄影,也得把这次展览开完,我痛恨有始无终的人。一件事情既然开始做了,就得把它做得最好,否则不如不做!” “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她转过那如玉的面孔。不愿让他看到她的痛苦,那如割舍自己身上血肉一般的痛苦。 “你错了。”他情不自禁站起身,俯看着那张受苦的脸。“商业的事,我有能力替你解决,可是艺术上的事,除了你自己,还真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你----”她迷惑地看着他。 “因为你有才情,在艺术上,你是最好的。” “我用不着做最好的,那一切对我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疲倦的笑意中,仿佛已用云上峰遗留给她的重担将心锁得紧紧的再没什么可以打开它。 “我不相信。”他执拗的 “不要再玩游戏了。告诉我,你这么一大早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昂起了头,那高傲的模样,似乎又重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看穿了他。陈国伦急切的态度收敛了。 “我想要帮助你。” “能够做的,你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是自己份内该做的。”她美丽如昔,态度却已由丧父初时的慌乱变得坚毅。 “你别忘了一件事----” “什么----?”她浑身一凉。 “别用那种看到毒蛇似的眼光看我,我是你的未夫,不是毒蛇猛兽。”他讥嘲地,那精明而漂亮的面孔跟来时不大相同。 “我没有忘记,你可以随时要求履行义务。”她站起来,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我不会那么急的。”他恼恨这么急的赶来,临到节骨眼却没有勇气说出真心话,他恨必须用虚伪的态度来掩饰,可是在她锐利的眼光中,他真的无技可施。 “谢谢你。”当他举步离开时,她怪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仍禁不住地回了头。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那温柔又充满坚毅的声音,象符咒一样,消除了他对她所有的气恼。说真的,在这一瞬,他好想拥她入怀,好想吻她。 向她倾诉那男性的柔情。但刹那音,他也觉得羞耻。如果她不爱他,那他这样的表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真的尽了力,”清晨的阳光越窗而来,云依婷沐浴在晨曦里,反而使人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是他一阵心痛,她好瘦,她牺牲了许多在人生中值得追求的价值,他却无能为力。 当“云依婷摄影展”的海报象雨后春笋般,在各大街小巷张贴开来时,云依婷在大云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各方面关怀的电话。 “没有这回事。”她起初还有耐性的在电话中澄清,但马上她就发现不对,她有一种感觉,非常坏的感觉。 这是一个骗局,她被愚弄了。 “我要你亲口辞掉。”她匆匆地赶到了那所颇负盛名的艺廊。尽管办公室中的工作堆积如山,她也顾不得了,发生了这等大事,她得亲自前往。 “我们去年新签了约。”艺廊终于不慌不忙地把档案拿出来,“这些海报、请贴也早在半年前就印好了。” “可是你们答应过我取消展览,而且我也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那只是你跟高总经理口头上的约定,并不合乎程序。”怎么回事,连一个小小的经理都能这样待她,云依婷在气忿中努力使自己稳定下来。 “我要见高总经理。” “很抱歉,上个礼拜出国了,要到下个月才回来。” 经理一笃定的样子。 这是个经过设计的陷阱,是吗?但跟这等小人物多说无益,他只不过是整个陷阱中一个并不重要的棋子,她要找出首脑人物。 “借一个电话,好吗?” “请用。”经理说完就开去了。 她坐下来时,激动的脸色已逐渐平复,她可不是个随便受人愚弄的人,海报、请贴都是艺廊印的,如果有人必须向社会负责,也绝不该是她。如果有人必须在礼拜六下午出席记者招待会,那也不该是她。 当她拨动着吕承达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时,门开了,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她再也想不 到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看见陈国伦,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 “你有没有听说,这个艺廊在本月初换了新主人?那个新主人就是我。”陈国伦神定气闲,那身乳白色的西装把他衬托得更加英俊、黝黑。 “你太过分了。”她的怒火高升到快控制不住的地步。她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他 口口声声要帮忙她,却是蓄意地把她推进更深的泥淖去。 “用不到咬牙切齿,等你想通了,你会感激我这么做。”陈国伦倾身向前,那哆哆的鼻息几乎触到了她的脸,她不由得往后一缩。 “我没有作品,无法参加。” “这是推拖之辞。”陈国伦笑了,笑得很得意:“你以为我会冒失到对你一无所知,就敢擅做主张?我调查过你为这次展览已经准备了半年,只剩下百分之二十没有完成,如果再给你半个月的工作天,你可以赶完。” “这些资料是谁告诉你的?”她呆住了,他说得都是实情,可是她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快刀斩乱麻的结束了,他不可能探听得到任何消息。 “你要知道吗?”他的手环上了她的肩,不容她多做抗拒,就把她带出艺廊,推上了他的爱快.罗蜜欧。 那是除了云海山庄之外,她最熟悉的地方,她从法国回来后,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心血。当她发现他停车的地方竟是她的工作室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如常,好象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连她在结束时亲眼看到被卸下来的银灰色大铜字,都好好地被镶嵌在巍峨的大厦上。 “云依婷工作室。”她悄然着念着,眼睛不由得润湿了。天她当初有多不愿意离开这里,离开她一手带出来的工作伙伴。 “!我们进去看看!”陈国伦鼓励地在她肩上一拍,当她迟疑地跨进工作室时,工作室内的一草一木都如同往昔,每个人都在宁静而效率很高的气氛中卖力工作着。看到了她,也只微笑抬头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工作。 她不敢相信,但这一切都是事实。 “是你----找他们回来的?”她的嘴唇抖得很厉害,她好紧张,她从来没想到过,在有生之年,她能够再回来这儿,可是那份欣喜,那份激动,已经完全地掌握住她,就如同当初艺术的狂热吸引她青春的献身。 “我没有那么大的功劳!”陈国伦的笑意由得意而温馨,那份温暖甚至迅速地感染到她,使她更疑心置身于梦中,“你叫安华吧。” 安华----她过去最得力的助手,从小办公室中走了出来:“是的!是我们去要求陈先生。我们要回来,这是我们一致的愿望。只要能够再跟你一道工作,我们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所以我们想到了陈先生,他答应帮我们的,一切都才这么顺利。” 她紧紧握住安华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错了,是吗?她一直都好自私,有这么多人需要她,她却不顾一切的把这儿结束掉…… 但,这就是现实,她好抱歉的看着安华,和所有在这时默默起立,眼中充满了期待的工作人员;可是为了濒临瘫痪的大云企业,她还是回不来,然而她说不出口。 她真的说不出口。 “我要单独跟你谈谈!”大家在激动后恢复平静时,悄声对陈国伦说。 陈国伦着她的身后入工作室,才一进去就把门一关,在她来不及说任何话时用力地吻了她。 “放开我。”她小声地叫着同时努力抗拒。 “休想!”他咕哝了一声,更紧地搂住她。 “你怎么可以----”她忿怒地推着他的胸膛。 “因为我爱你!我想过了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得到你。”陈国伦火烫的唇压住了她的,使她再没有表示意见的机会。 他一定是疯了,她恐惧地,他已经完全失去他所引以为傲的冷静、稳重。 可是她的抗拒全然没有效用,他的吻象火山一般地溶化了她。滑行、潜水、飞行……那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滋味在他粗暴地令她接受他的吻时也紧紧攫住她。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呵!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模糊中,她想起迪瑞,但可恨的是她爱了六年的迪瑞的影像况在陈国伦的热情中一丝丝地飘远、淡去。 我也是疯了!她更恐惧地想。一阵更热烈的吻如排山倒海般地来到了,这个从没有真正爱过的男人在一旦发挥内在潜力时,简直象场大地震。 她在他坚实有力的臂弯中,情不自禁的瘫了、软了,本能地去接受他给她的一切。无论是快乐、是痛苦,都不再重要,他似乎努力诱使她随他在爱情中航行到天之涯海之角。 那是人世间所能想到的极乐呵。 依婷闭紧了眼睛,所有的烦恼、痛苦,在这一瞬里消逝的无影无踪,因为他给她看到了一个新世界,揭开了人生的另一章。 她可能要永远地失去迪瑞了。她对自己的无法坚持感到一阵抱歉。 陈国伦很敏锐,感觉到她的反应,真奇怪,相恋六年的迪瑞无法了解她,陈国伦却能!他铜铁一般的意志力、机敏的头脑、强壮的身体和那看一眼便能猜透人心思的眼神,在这个奇异的早晨,完完全全地掌握住了她。 天哪!她发出一声自己也不能了解的叹息。 陈国伦终于在一阵满足的喘息中放开了她,他们彼此凝望,仿佛不相信方才发生过的事,但是这凝望中又消除了所有陌生、不安与仇视,令刚才的事更加真切。 “我们结婚吧!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了,天天看着你却没法子拥有你、照顾你的滋味真是难受。”他诚实地招来。 “不行!”她本能的抬头。 “为什么?”他的疲倦消失了,眼里闪的是那惯常的野性勃勃、警戒的神色。 “我就是不能嫁给你!”她可以列举出至少一千条以上的原因,但她在他面前竟如此的拙于口舌,而使得脱口而出的话充满了孩子气。 “你再说一句不行我会杀了你。”他跳了起来,云依婷承认他的态度虽然与平日大异,但这可能就是他的本性,支持他成功,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而且老实说对她这样高傲的女人,反而自有迷人之处。 依婷没有说话,为了自尊心,她不能承认在这个早晨,他全然的被他掌握、吸引,这个家族只留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她一定得自卫,她只是徒然地看着他,努力想象他不过是个傻蛋而已。 陈国伦果然中计了,爱情使这个精明极了的男人疯狂,由于在云依婷面前他暴露太多弱点,那些尊严可能永远再也找不回来,但他仍有解决之道。 “我也许舍不得杀你,但我会杀了大云企业。”他焦躁地望着她。 “你不会的。” “我会!而且会很漂亮地让它垮掉。”他保证的。 “你以前不是说你一点也不急着得到我吗?你这样做会让人笑话的。” “让他们去笑吧!”他的焦躁更明显了,黑色的眼睛中有股不能逼视的光。“我迫不及待的要娶你,愈快愈好。”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你也一样。”他在她面前坐下,扳过了她的小脸:“你用不着骗我,我吻你时,你的反应好强烈。” 云依婷的脸红了,他竟然完全明了她的心事,而且精确地当面指陈。她的心紧张地抽成一团。 “你会爱上我的,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喃喃自语着,然后放开了她:“我要娶你,结婚日期由你挑。”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激动得几乎站了起来,多荒谬的早晨!她本来预备跟那些账簿、档案奋斗了一生,好容易才打定主意,他却莫名其妙地破坏了一切。 “你可以选择。”他冷冷地,英俊极了的面孔有着狡猾的眼神,“选择大云恶性倒闭,使云上峰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或者选择我提供的十人智囊团及财力后援,让大云起死回生。” “你真卑鄙!”她咬住了牙,“你并不是想娶我,只是想侮辱我,你跟爸爸有分,可是这种报复太过分了。” “你爱怎么说,随便!”他摊了摊手:“好好选个黄道吉日,嫁给我也并不吃亏。”说完,他拉开工作室的门:“大云那儿我负责解决,你这几天好好弄完展览的作品,如果你弄不完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她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禁啼笑皆非。他是个狂人!仿佛连宇宙的运行也得照他的意思才得甘休,可是云依婷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她已经心力交悴,而且工作室中割舍不下的感情如此强烈地撼动着她。她不是神,不是上帝,当然有着人性共同的弱点。 除了听从他的安排,她又能如何呢? 云依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掩住了脸,她好累,好累。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六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国伦皱紧了那已够浓的眉,因为他发现方丝莹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而且正坐在他的车里,她怎么得到车钥匙的?他想不通。 “等你!”方丝莹冷冷地说,那双狂野的眼睛中有着焕散的眼神,似乎离了狂不远了。 “出来!” “不!” “你听着,我并不欠你什么!如果你再胡闹,我喊警察了。” “你吓不倒我的。”方丝莹冷笑着:“我连脸都不要,难道还会怕警察吗?” “你到底要什么?”他在心里叹气,知道这回是真惹上麻烦了。 “我要你。”她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脸上的表情好哀怨。“我真地爱上你,爱得对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是那样固执那样的绝望,使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难免会有哀怨之心。但是陈国伦很快的就抑制住自己的同情。“那是你的事。” “可是一开始是你找上我的。”她叫了起来。 陈国伦望望四周,还好并没有人注意这里,下次他再也不会这么不小心了。他绝对会让他的司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国伦,不要抛弃我。”她跪伏在那儿,好美好娇弱,美丽的眼睛中全是晶莹的泪水:“只要你不离开我,随便你把我怎么样。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陈国伦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女人,他早就全部失去了兴趣,无论她如何作状,都再也感动不了他。他心中已经有了爱,他爱那个高贵、傲慢的女孩----云依婷,而且有把握会爱她一生。他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多余的感情随便分给别人。 “好吧!”他耸耸肩:“你既然喜欢坐在这里就在这里待着吧!”他一挥手,招来一部待车,以一种绝对潇洒的姿势坐了进去,剩下方丝莹瞠目结舌地看他扬长而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方丝莹又叫又吼地从爱快.罗蜜欧中冲了出来,对他的车大声喊着,那疯狂乱舞的手势活象个疯婆子,而坐在车中的陈国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为什么还在台湾?”一回到办公室,陈国伦就把方仁杰叫进了办公室。 “她不肯走。”方仁杰面如土色,他很后悔自己这么不当心卷入了老板的私生活,但事情既然发生,后悔也没有。 “你竟敢瞒我?” “我以为她过两天心情平复了就会听从我的劝告。” 陈国伦锐利的眼睛瞧着他,象老鹰瞧着一只无法自卫的小鸡。然后不耐烦地用铅笔敲了敲柚木写字台。 “还有一点----”陈国伦叫住了他:“我刚刚才想到的,她姓方你她姓方,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方仁杰他问愣了,但被他那一股天生的威严所慑服,在这个企业王国,他是神,谁也没办法瞒骗的神。 “她是----”方仁杰才要开口,但是陈国伦桌上的桔色电话却响了,这只电话是陈国伦的热线电话,除了最亲近的人否则绝不可能用到它。 “你先出去!”陈国伦一挥手,拿起了话筒。 “我是云依婷。”对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果然是依婷那有教养又高傲的声音。 “你考虑好了?”陈国伦并不如外表那么有把握,他的额头微微有汗,他紧张,紧张这个天生就比任何人高贵的淑女会拒绝他。不管是多么婉转的任何一个字,他都怕自己爱不了。老天!他竟然有自卑感,他到现在才明白那种痛楚的、无法改变的感觉。 “是的,我决定好好举行这次的展览。也许你的做法是对的。” “婚礼呢?”他吁了一口气,忍不住擦擦汗珠。 “我嫁给你,下个月十号,大云是我的陪。”他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只是象在做一场交易,这就是真正的上流淑女吗?他不愿意检讨自己,只怀疑地想。 “你很干脆。我不会让你觉得嫁错了人。大去也将在半年之内恢复过去声誉。”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后,依婷十分惘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也许,这是现实所迫,也许,这就是鹆语所说的----命。 她该认命了。 在这许多意想不到的波折中,她感受到命运不可违抗的力量。 她苦笑了,多么奇怪的人生呵!她竟要违反自己的初衷,不仅在事业未达到顶峰时就匆忙结婚,而且嫁的人也不是相恋六年的迪瑞。 迪瑞,她在心中轻声地叫:我要失去你了,永远地失去你。恨我吧!或是忘掉我。 恨我吧! 他抑住那份哽咽,把脸慢慢抬高,墙上有一幅照片,那是去年底她为云上峰照的。 可称得上是她的杰作之一。 她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他慈祥又温暖的一面,那便是隐藏于阴暗中真实的人性。 此刻,这幅悬在墙上的照片正微笑地看着她。 “爸爸,您还没走,您还在这儿守护着我,是吗?”她走过去,伏在那幅相片上,“爸爸,我也许做错了一些事,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我错在哪里?究竟我该怎么做?”她碑原先鄙视一切的气质在父亲相片前消失了,只剩下女人的软弱,然后她哭了,哭得仓徨而无助。 冷漠、高傲、尊贵、漂亮得近乎完美。 这是吕承达律师对云依婷的真正印象。 她与一般平常的女孩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她的疯狂气质也同样是独一无二。这点与过世的云上峰非常相似,或许这正是做为云家一员应具备的特质。 自从依婷接管大云以来,吕承达对她热烈的爱慕之情渐渐转变了,他不能了解她。 即使他能容忍云上峰从前的一些近乎疯狂的举措。 即使她和云上峰是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 顽固、坚持、强硬…… 但吕承达就是不能忍受她。 以男人的立场而言,顽固、坚持、强硬都不见得是坏事,甚至是身为企业首脑的性格中应以为傲的一部分,但一位女性若也敢紧随后尘,就难免不遭人物议。 即使是她留学过巴黎。 即使是吕承达这种受过最新式的欧洲教育,走在时代尖端的人,都要以另一种眼光来衡量她。 因为,她使得男人颜面无光。 这是个男性的社会,男人们可以彼此交游为友,甚至在势不两立成为仇敌时还能互相欣赏,但他们可不能容忍女性也和他们一样并驾齐驱。 她是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伴侣,不过绝没有一个人愿意成为她事业上的伙伴。 他最最痛恨的是不肯安安份份地做一个女人,或者是干脆的让男性膜拜的女神;她以聪明智慧睥睨天下与男人一争长短;但一到了重要的节骨眼,她又会以天赋的美色为武器,她的女性气质可以立刻派得上用场,比如说她利用了和陈国伦的婚事,使得吕承达这等厉害的人都觉得棘手的困境迎刃而解。 当吕承达打定了主意走进云依婷的办公室时,她正埋首在一大堆的文件中,那专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个女人。天知道他最怕见她这个样子。 “有----事?”她起头,不胜讶异,除了陈国伦,吕承达是唯一可以不经过秘书通报,直接进来她办公室的客人。 “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可是,我最后决定还是亲自登门的好。”吕承达在她对面的皮椅上坐下。真奇怪,到这个时刻,他还是无法谅解她的所作所为。 “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她嗅得出他带来的气氛,合上待批的公事,说实话,陈国伦借给她的这个十人小组,简直是天降神兵,聪敏、机智、有效率;他们是现代企业中的圆桌武士,分开来工作各有一套,团结时力量强大所向披靡,把大云企业许多积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来,同时毫不容情的予以批判;解决的手法也明快、迅速、真帮了她的大忙,也使得在一同工作时,学到了不少。 “听说你决定举办展览了?”他不喜欢“听说”两个字,身为与她关系的律师,居然要从别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太过分了。 “正在筹备中,我现在利用每个晚上工作,只要再过五个工作天就可以完成。” “展览会结束后你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她吃了一惊,和陈国伦的婚事,她一直在保密阶段,吕承达居然知道? “我昨天就知道了。”他的心中无限沉痛。 “不恭喜我?”她有意冲淡他带来的奇特气氛。 “当然,婚礼当天,我会亲自来致喜!”他极力掩饰那份嫉妒与失落。“我今天来看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 “我要向大云辞去法律顾问的职位。” “为什么?”她感到非常的讶异与吃惊,那双秀丽的眉蹙了起来。 她真美!吕承达在心中想,无论现实如何的挫折、击似乎都不能击倒她,反而象风雨过后的幽兰更见芳美,更叫人神魂颠倒。 “你也知道,我对大云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但在令尊逝世前,我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搞糊涂了。“你帮了我很多忙,在未来大云更需要你!” “大云并不需要我!”他忽然抑制不住的热切的倾身向前:“依婷,别傻了,大云以前的风光已经随着云上峰的逝世而消失了。你永远也不能使它重振,反而会让这个巨大的包袱拖垮你,依婷,何必呢?你有美貌与青春与,应该享有更好的生活,何苦这样欺骗自己?”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她略略回避他的热切。他是在嫉妒吗?他知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们的意见永远无法沟通?”他近乎悲哀地看着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是不世超越美女,她却一点也不珍惜,反而为了一个生命垂危老人的胡言乱语而断送一生,把自己贱售给象陈国伦这样的男人,荒唐啊!愚蠢啊!她为何不奋力追求自己真正的价值呢? “因为我不明白你真正的意见是什么?”她凛冷地、睿智地自着他。“你当真要丢下大云不管?” “对不起!我实在爱莫能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我对大云有这样的渊源与感情,但是我的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至于移交与善后问题,我会尽力使双方都满意。” 她不能勉强他,是呀,依婷和他凝望着,那一望里,有数不清的东西,纷乱地搅在一起,但突然依婷感到颤动了。 因为她在他失去矫饰的眼神中,看到了她一直想证实的东西。 他爱她,由于这份爱与对爱的无能为力,所以促使他的离去,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束方式。 即使她这一方面从未开始过。 但也到了结束的时刻。吕承达不怕是个精明的人,他毕竟没有任何理由再待下去,让各种挫折感磨损那已经受伤的自尊。 “我们还是朋友?”她站了起来,端庄优雅的姿态和身上幽幽的香气,使他无法自己。 “永远的朋友。”他喃喃地说。在这伤感的一刻,他没有任何悔恨,只有婉惜;但对一个男人来说,他所能尽到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才走后不久,办公室中又进来一位访客。竟是陈国伦,那潇洒不羁的俊拔身影,象一阵突来的阳光,赶走了吕承达所带来的阴暗。 “他来干什么?”陈国伦嗤之以鼻的。 “下次进来时,麻烦请先敲门。”她真不能忍受他自命潇洒的态度,更不希望在为期不远的婚礼后被迫接受它。 “我会的!”他嘲笑地。“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我约了珠宝商半个钟头后来此,他将会带最新款式的结婚钻戒供你挑选。” “如果我刚好不在呢?” “我知道你在。”他狡猾地看着她。他原不需要这样来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明白了,他要她知道她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内。 云依婷也同样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恶的男人每次好象不把她弄得大怒便不痛快似的,但她决定不再愚蠢地为他的挑衅而怒不可遏,她应该维持高雅、有自信的风度。 他有虐待狂呀? 还是有自卑感? 依婷若有所快悟,在他眼中,她是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有出身有来历。虽然他白手起家奋斗有成,但真挤进上流社会时,他难免不感到心虚。 她对他的狡猾无动于衷,因为她想通了。 “你也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没什么传家之宝送给你,所以只好请你包涵了。“陈国伦讽刺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刺耳。 “人格的光辉并不比钻石逊色。”她忍不住地提醒他。价值判断有很多是错误的,是愚不可及的。 “不必清高地跟我说大道理,我只不过是个商人。”他骄傲地,只因为她一语道破, 伤了他的自尊心。 桌上的电话这时响了,是她的秘书打进来的,那名珠宝商已经到了。 陈国伦的品味一点也不象一般暴发户的低俗,相反地,他有一流的眼光。当那名稳重、精明、穿戴谈吐都非常得体的珠宝商打开箱子展示他的珠宝时,连依婷这样从未对珠宝发生浓厚兴趣的人也不禁屏住气息。 多么美啊! 她不禁又看了陈国伦一眼,这些珠宝她曾在纽约和巴黎的第一流珠宝橱窗中欣赏过,他却有办法找到这样的珠宝商把这些不论是质地、镶工、成色光头都非常优美的钻石带到她眼前来。 可是炫耀夺目的钻石并没有使她头晕目眩,她十分迅速地指定了一颗,那是颗样式最简单大方,也是最无瑕疵的。只有三克拉多一点,传统的白金石,戒面琢磨成平面圆形,切割得十分优雅,稍一转动,就流动出无限光彩,亮晃晃得象一片火海,巧夺天工的琢磨术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上帝创造了这款钻石,而幸得它灵魂的名匠显扬了它。 陈国伦看她指定了这一颗,那傲气的唇边不禁流露出赞赏的微笑。她一直不肯随便配戴首饰,但她是真懂,不是吗?选购钻石,他是专家,也只有方丝莹那种笨蛋会舍弃一流的好东西要华而不实的钻石手镯。 而依婷的戒指才能真正衬托她高贵的气质。 在灵魂上,她也是真正的贵族。 选结婚戒指需要二十分钟时间,但戴上它,却可能要费上一生的光阴。 这么小的一个圈,真能把人从头到尾一辈子圈住? 依婷若有所思的把眼光迎向陈国伦。 这是缘份?是宿命?谁也逃不脱的! 陈国伦并没有当面和珠宝商议论价钱,他们之间似乎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们----曾经合作过多少次?有多少个美女由这个珠宝商手中得到陈国伦价值不菲的礼物? 她不想猜疑,不想追究。 不管陈国伦过去的品性如何,都跟她无关。 她不是为了爱上他才嫁给他的。 她有着最严重的理由。 依婷也不愿小家气地猜戒指的价钱,一百万、一千万,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无可奈何的让这只沉重的圈圈套牢她罢了。 他象购买这颗钻石般,以昂贵的价钱买下了她。 她恨这种感觉,但她天赋的贵族性格仍坚持自己与生具来的骄傲。 因为他可能买下任何东西,包括人间最光辉的美女,或者艺术家,反正他有的是钱,但他却买不到她的灵魂。 那是云上峰去逝后,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正面价值的一瞬。 即使是陈国伦用负面刺激出来的。 珠宝商又拿出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男用的钻戒。 “交换饰物时,也得让新郎高兴一下吧?”陈国伦的幽默很让人受不了。 她伸手把箱盖“啪哒”一下合上了。“我会为你准备的。” “不!我向来不用旧货。”傲慢与毫不掩饰的气愤,使她吃了一惊,他相当的精明,而且厉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迪瑞的事? “你误会了,”不管他是否知道,她都不能由他瞎猜。“我过二十岁生日时,爸爸就已经替我准备了。现在正收在保险箱内。” “我说过我要全新的,这是我第一次结婚。”他不耐烦地。 “难道你不愿接受----祝福。” “那原来不是祝福我的!是吗?”他锐利的目光看穿了她。 “你----”她委实气结。但实在不愿当着珠宝商跟他吵,只好选了一颗方型,富于男子气概的给他。 珠宝商很识相,办完事后就收拾东西走了。陈国伦等他关上门,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阴沉脸色瞅着她。 “婚后我会尽量照顾你、尊重你、爱你;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不管你以前有多浪漫,有多少个男人,那是从前的行为,我没办法管,但你既跟了我,如果你不守妇道,当心我会宰了你。” 老天!这些粗俗的话自他的口中说出,再一字不漏的溜进她的耳朵,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从来没有!”她气愤难忍,这个浑蛋,他侮辱她还嫌不够,又变着花样来愚弄她不成? “不要强辩!你过去的资料我很清楚!”他的面孔狰狞起来,他蛮横地打断她,几乎是粗鲁地靠近她的耳边;“我不是傻瓜,要说谎骗人,你是班门弄斧,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敢对不起我,我会杀了你。” 她气得呆住了,以致于他几时出去的都不知道了,但那几句话似流氓的威胁,却象符咒一样留在她耳久久不散。 他把她当什么了?妓女吗?还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她无法使自己在短时间平静下来,因为他太过火了。 而且她发现,人要他开始有意激怒她,她就永远没办法逃脱陷阱。 他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他爱她。 或者----他把“爱情”这种事当做了游戏?自己制定许多技巧、规则,只要一高兴,就把她拖进漩涡,不怀好意的侮辱她,看她在盛怒中,抛下矜持、高贵、优雅、自信……而象个最普通的女人,暴露出本性。 老天!她头痛欲裂地想,她碰到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方丝莹开着她的小跑车,象箭一样冲上了公路,然后在快接近云海山庄时,停下车子,从后车箱提出一只大提篮,象蛇一样溜进了附近的小路。 她谨慎地避过了可能会发现她的视线,那冷静的态度、和她眼中狂乱的、满蕴恶意的神情毫不相和。她的长度披在肩上飘动,窕窈的身子十分矫捷,一身和树叶颜色十分相近的春装,即使被人瞧见了,也会让人以为是出来郊游。 谁都想不到她的提篮内是一桶汽油。 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小径上遍地附落的松针在她的脚底下沙沙作响,野鸟于林中鸣叫着,声音在空谷异常的幽静好听,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火红色的余晕染满了穹苍,朵朵彩去之飘动,令人心旷神怡。 任是谁见到这样的美景,都会不禁为之流连沉醉,但是方丝莹连望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她的心中只充满恨。 那愤恨之情如同火焰般在胸口熊熊燃烧着。 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被陈国伦的男性魅力,被他的财富、气势蒙蔽了眼睛。 她起初只因为他的财势,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玩物,但没想到,她竟然真正地爱上了他,爱地那么不可自拔。 当他对她口吐恶言时,他真的有由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 她是众所周知的美女,论貌论才在现今的名女人行列中,拥有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只有陈国伦能给她幸福,陈国伦却这样的藐视她,简直就象拍一只苍蝇似的,毫不在意,随随便便就把她拍死了。让她毫无保留的爱一点退路也没有。 她怎能不恨?怎能?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从她美丽的唇边喃喃地冒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是的!他一点也不把她看在眼内,残忍地伤害了她时,她发誓她会报复,必要时,她会不惜一切,甚至于杀了他。 杀---- 她扬起头,不禁忘形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那狂笑之后的余音震动着四周的空气,也吓得栖息在枝上的小鸟展翅高飞。 啊----她突然停止住狂笑,注视着手中的提篮,她不辞辛苦地跑上山来是为了一个重要的目的,如果行迹不慎被人发现那不就糟了吗? 她好恨!好恨!狠狠地,她一摔头。陈国伦敢明目张胆地甩了她,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她冷酷地注视着自己的手,陈国伦曾经在床上热情如火的抱过她,吻过她;他一定没有想过,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如蛇般妖冶的胴体,有百艳千娇的手段。 谁也不能够了解她此刻悲痛的心情。 当她失去了所爱,就如同失去了所有。 “强盗!云依婷你这个强盗。”她丢下提篮,紧紧地握住拳头,不由自主地啜泣起 来,双肩一耸一耸的,泪流满面。 她低估了云依婷,她一定有着方丝莹所没料到的媚术,她冷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教养,也许正是打动陈国伦这种浪子的致命武器,使他死心塌地。 根据她的经验了解,陈国伦这回可能是动了真情,要他重回方丝莹的怀抱,真是谈何容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擦掉了眼泪,打定了主意,提起篮子,缓缓走下绿草如茵的山坡。一边走,她一边想象着,当群星升起时,云海山庄将会变成火海山庄,熊熊之火将使得美丽的云海山庄如同白昼。 那是它最后的命运,也是最后的光耀。 方丝莹对那如同神话般的建筑投以冰冷的一瞥。她以疯子的机智使自己的行动完全隐藏在草丛中。 象一条蜿蜒曲折的蛇,抛弃了尊严,只为求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 天渐渐地暗下来,当天边初夏的星座开始显现时,她已经成功地潜到了山庄的边缘,几乎可以接触到闪闪发光的湖水。 石头砌成的围墙犹如一座坚不可撼的城堡,高大的叫人泄气,她绕着墙走,愈走愈绝望,如果她不能够进入这道墙,她所有的工夫都要白费了。 可是正当她难受得预备抱头痛哭时,突然,一个小门吸引住她的视线,她试着去推了推,正如她所料,门是锁着的,她不肯死心,用尽了全身力量去推,就象是奇迹出现般,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那门开的缝,有如一线生机,她悄悄地用手指去移动那已锈蚀的门闩,用力,再用力,居然很容易就被她一寸寸地移动了。 她满头大汗的朝里头望了一眼,一个人也没有,她弄开门后立刻掩身进去,照原来的样子把门关好。 喘了口大气,她才发现这儿是花园的最角落,四周全是高大的热带植物,由于种得太密了,显得有些阴森,但她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她沿着树丛走到了一栋玻璃花房旁,把提篮搁在那儿藏好,观察着山庄的地形。 当她弄清楚云海山庄几乎有两千坪大,佣仆成群的时候,她才知道原先错误的判断有多么荒唐可笑,凭她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想把它烧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怎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如果她随便退却,她会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痛悔一辈子。她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不能把它烧个精光也要闹它个鸡犬不宁。 方丝莹定下了心,回到玻璃花房,在一堆花园工具中找到一把大圆锹,一把铁锤及一些钉子。 星星一颗又一颗地出现在天幕了,如她所猜测,这是星光灿烂的夜晚,但再美的夜也动摇不了她,她吃力地用圆锹铲土,挖了一个洞,擦了擦,她由花房的木料堆中拖出几根长木头,用铁锤把钉子敲进去,架成一个简单的堆架。 这是男人的工作,但愤怒之火使得方丝莹做得很好,丝毫不显逊色,而且小心极了,一点也没惊动到山庄的任何人。 木架钉好后,方丝莹由提篮中取出那一桶汽油,用汽油把木架浸湿,放在洞里面,这个没紧挨着花房,只要它烧着,脆弱的花房也会跟着完蛋,她得意的一笑,用汽油将破布沾个精湿,放在木架上,再提着汽油桶沿着架子的四周洒了一圈。 汽油的臭味熏着她的鼻子,但好屏住呼吸,现在一切就绪了,她拿出一个火种,准备点燃了丢向那堆沾着汽油的破布,顷刻间,云海山庄就要遭到报复,以泄她心头大恨了,但这只是她的第一步,她还有更多更好的计划,她要陈国伦一点一滴地尝到痛苦。 方丝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点亮了火柴,忽然也尖叫了一声,当破布燃烧起来时,她的手臂也被火焰波及,她惊恐地看着火焰爬上她的手指,沿着手腕一直奔向臂膀,那火焰的颜色与热度吓坏了她,她盲目的挥动着手臂上的火焰,不停的大叫着,整个脸孔都吓得扭曲了。 那恐怖至极的叫声,惊动了山庄的仆人,当有人看见这时竟然起火时,连忙摘下廊壁下挂着的灭火器,飞奔来救火。 令他们惊奇的是手臂上全布满火焰的陌生女人,象发了疯似的向外狂奔,仿佛马上就要被火烧透烧化。 一名较有经验的老仆人,连忙拿起一床毯子赶过去,用胸口挡住她,使劲将她身上的火扑熄。几分钟后,方丝莹全身虚脱地躺在地上哀叫打滚,抱着自己那条灼伤的手臂痛哭流涕。 那狼狈可怜的模样,象一个挨了魔鬼诅咒的恶灵,永世无法超生。 仆人们救熄了火,好奇地环绕着她,他们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但出现在这里,一定跟这场火有关。 虽然她的模样不堪,但污泥、乱发、灼伤仍掩不住她难得的美貌,大伙儿面面相觑,不晓得她为什么凭白无故会来烧云海山庄。 “等小姐回来处理还是报请一一九?”有人问 “等小姐来不及了,我已经通知救护车,唉!年纪轻轻为什么偏要自作孽呢?” “不要说了,她的手已经毁了。”另一个人轻轻拉住她,大家为她自找的不幸都不禁噤声了。 “毁了?”方丝莹模模糊糊地听着这句话,竭力收拾残存的意识,当她发现原来冰肌玉骨的手臂竟然烧得这般可怖,登时晕了过去。 “是的!我认得她!”云依婷随着通知她的警员赶到医院时,只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陷于昏迷的方丝莹,就别过了头去。 不是憎恶,不是嫌弃,而是不忍。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方丝莹为什么会作出这种愚蠢幼稚的疯狂举动。 可怜的女人!她爱陈国伦爱疯了。 她很同情她,但是无能为力。 警员一边客气地做笔录,一边好奇地打量她。云依婷自从云上峰去世后,一夜之间,她和陈国伦的事被报章杂志渲染个不停,一登再登,对这样的美女,有谁会不好奇呢? “你知道她纵火的原因吗?”警察继续问着。 “不清楚。”她摇摇头,她能说什么?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徒增话柄而已。大云企业目前正在复兴阶段,经不起任何的打击,她也需要竭尽心智去冲刺,这种事情----唆!为什么偏偏要发生在她身上。 当她做完笔录时,一些记者突然举着镁光灯向这里走来,云依婷皱紧了眉头,她可六臂也挡不住,更何况这儿是先头部队,弄不好这个意外事件会变成丑闻也不一定。 “你帮我挡一挡。”她用手肘推了推临时丢下工作由摄影工作室随她前来的助手----安华,轻轻交待一句,立刻迅速地由医院后门离去。 如果迪瑞在就好了!她成功地摆脱了那些记者后,一个人走在黑夜中,突然地想起迪瑞,他是她心头永远无法消散的人影,但自他一怒而走后,她再她也没得到他任何,也许,他已打定了主意。 这样也好!是不是? 她苦笑了,他们曾经是那样相爱,但是她怎甘心做一名平凡主妇?以前不可能,现在她要全心全意为大云奋斗更是不可能。 或许,他的离去是明智之举,长痛不如短痛,六年的恋情就这么如风消散,也许凄楚,但不也很美吗? 她摇了摇头,逼回满眶的热泪。 迪瑞,不要怪我!她轻轻地在心中叫,没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情形,反而是种幸运…… 一道利眼的车灯远远地亮了,同时缓缓地驶过来,她用皮包挡着那道光,在这时刻,她不要见任何人,她正在想那辆车的主人会不会是记者时,车已经驶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驾驶的相貌。 云依婷叹了口气,她早该料到了,是陈国伦。 他总会在出了事时立刻出现。 想躲的躲不掉,何不面对现实?她站定了,那份美象在空气里凝止住了。 银灰色的爱快.罗蜜欧在也身旁停下。 “上来好吗?”这回他没有霸道的命令她,那央求的口气有些奇怪,借着车灯,他无心掩饰的沮丧模样让她吃了一惊,只一天的工夫,他的飞扬践跋扈全不见了。 “我在工作室的事还没有忙完。” “只耽误你几分钟。” 她坐了进去,既然决定嫁给他,必须相处一生,凡事便得开始学习容谅、忍耐,更没有必要故意跟他过不去。 坐在他身边,她才发现他不仅神情沮丧,气色也很坏,他知道方丝莹闯的祸了?他想解释?说实话,对陈国伦的这一点她很不能谅解,尤其是方丝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骚扰她,竟然还在今夜来烧她的房子,简直岂有此理之至。 但云依婷忍住了这口气。 她没有时间去各陈国伦争辩什么!他捅了漏子应该自己去收拾。 “我要向你道歉!”他沉重的,低缓的。 “不必了。”依婷冷淡、礼貌的一口挡了回去。 “你不愿意原谅我?”他仿佛累得抬不起头来。 “我要怎样的原谅你?”她丝毫不动感情,对陈国伦这种情场浪子,这个教训或许是福不是祸。日后也好收敛一点。” “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好吗?” 这不太象陈国伦在说是吗?依婷不由又望了他一眼,那又俊又挺的陈国伦怎么会这般颓丧、威风尽失。 “这一生中,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有一件没做错。你明白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保持冷静,一点也不为所动,心里却暗暗警惕。 “那就是----我爱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爱与尊敬的女性。!”他的语音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依婷的心一跳,他受伤的模样突然令人心疼,但她不能软化,不能上当,他玩惯了,一定是在玩把戏哄她、骗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对以前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后悔!”他把车停下熄了灯,立刻,一切又陷在黑暗中,夜是那么的寂静,她几乎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依婷有点怕,怕这是他布置的陷阱,没有人会睁着眼睛往明知是陷阱的地方跳,对吗? 她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迪瑞,而她已经失去了他,今生今世,她再也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了。 “你后悔,可以改过。”她毫不容情的。 “我改了。”他叫了起来:“我可以拿事实证明,跟你订婚以后,我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一下。” “是吗?”她冷淡的。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受不了一点的陈国伦忍耐已到了极限,他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只希望依婷能够听他倾诉心声,而她冷淡的反应彻彻底底地刺伤了他。 “你要改好,是对你自己负责,而不是向别人炫耀,你懂吗?也别对我装出这副痛苦的样子,我不会对你投同情票的!因为基本上你的态度不够真诚,只是在自己穷过瘾……”她被激怒了。 陈国伦这下跳了起来,心时又怒又恨,他这一生还从没有爱过女人!他压根就看不起她们,这是个男人的世界,一切都应由男人做主,女人只是附属品,但算他活该倒楣,他竟会爱上云依婷这样一个无可理喻的女人。 “放开我!”当她发现他在做什么时,惊惶得大喊一声。 但是陈国伦一点也不管,他楼上去用力的搂紧她,对这个女人,他又爱又恨,简直要发狂了,他用饥渴的唇搜索着她粉嫩的面孔,终于压在她的芳唇上。 她拼命反抗着,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制服她简直把好当做了小绵羊,而她也是那种除了智慧,其它根本毫无防卫能力的小绵羊。 一阵麻夹着一阵酥痒,吻又绵又密,象上一回,她恐惧地想:老天,老天!不要再让他得逞,我会失去自己。 她有过两次经验,几乎被完全毁灭的经验。 她怕!因为那毁灭象是上了天空般的美好,美好得让人难以忘怀。 这样的矛盾啊!她怕那种感觉,怕彻底失去自尊但又不能抗拒。 依婷狠下心,她怕那种感觉,怕彻底失去自尊但又不能抗拒。 依婷狠下心,无论如何,她今天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当陈国伦更用力地抱住她时,她死命地一口咬下去,正好咬在他的肩膀上,他痛得立刻松开了她,那份怒火更加的剧烈,不相信地望着她。 可是依婷已经趁这个时候逃出了车外,迅速地朝光亮热闹的地方跑去。 意外地,陈国伦并没有追她,当她不放心地往后看时,在一片漆黑中,他的肩膀下垂,整个头趴在方向盘上,似乎对一切绝望到极点。 那失意、沮丧的样子,在顷刻间,深深感动了她的心。 然而,她也同时觉得对得起自己。双方对峙时,她及时挽回了自己的尊严与价值。 如果为了尊严而导致什么不良后果,她也有能力勇气去承当。 他还不配来侵犯她。 “我不爱他,一辈子也不会爱上他。”她一边惊怕地疾走,一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些吻那些拥抱,竟如影子般追着她,在心灵、肉体,洒布成一层又一层的网子,把她环绕住,把她束缚住。 使她不能呼吸,甚至使她----情不自禁。 “不!永不----”她仍旧小声地叫了起来。 记者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当她重新定了心,叫了车想回工作室把最后一部份工作完成时,工作室里晃动的人影,使她吃了一惊,连忙叫车绕道而行,避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无冕王。她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看情形去海山庄也回去不得了!报社在采访这类新闻时,通常会出动两组人马,分别在可能的地方守株待兔。 深更半夜,她该何去何从?她必须很快地做个决定。 依婷想到饭店投宿,那里会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她需要一个浴室,需要一个床铺睡眠、解思,需要一个电话与外方联络,但单身女子半夜出现在那种地方,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她现在正是个炙手可热的新闻人物。 去向朋友求援?这时候打扰人家也嫌太晚…… 祸是方丝莹闯下的,却害得依婷有如惊弓之鸟,在这时有家归不得。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儿?”计程车的司机以怀疑的眼光在望后镜中打量着她。依经验判断,这地来十分高贵的女郎应该不是流莺,但她如此惶恐不安,实在令人难以信任。 依婷的脸红了,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怎能告诉他,她没有地方可去,他不吓得把她送进派出所才怪! 对了!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真是糊涂了,她怎么忘了呢?她可以回到从前的家去啊!搬回云海山庄之后,太多的事缠绕着她,以致于无心处理以前的家,她也实在不愿意为了一点租金,把自己一桌一椅费尽心血布置出来的房子租给别人,所以一切都原模原样的没有更动,幸好如此! 她大喜过望,连忙告诉司机地址,又从手袋里翻出钥匙。 灯亮了,房中布置依旧,气氛依旧,除了多些灰尘,唯一少的,是现在正待在云海山庄的小猫波比----她的生日礼物。 迪瑞!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这个房间,留给她太多的回忆。 往日情怀,又再度重现。 她的双眼黯然地注视着昔时与迪瑞的合照,在室内巡逻一回,然后顺手把门关了起,将身体无力地靠在床上,叹了口气。 很多事情,是追不回来的,是吗? 她无力地咬着嘴唇,突然象电流一样,陈国伦方才吻过的感觉又从心底升起。 依婷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奋力去维护的尊严与价值,竟会如此轻易地土崩瓦解。 而且这是不值得的。 她应该爱的,是迪瑞!但,他却弃她而去。 为什么?她抖嗦着颤栗起来。命运真是好奇怪的东西,竟一下子就把一切搞乱了,乱得找不到一点头绪。她的身子往下滑,跌坐在地毯上。 她已经被命运之绳操纵,把持不住自己了。一阵无力感,使她掩住脸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渴望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渴望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拥住她、安慰她、帮助她。 还是夏天,却有刺骨的寒意贯穿了她。 好久好久,她才从哭泣中抬头,她一直以为自己好坚强,却不料她的脆弱连自己也吃惊,依婷努力振作起来,走进浴室。 这是她彻底放松自己的好办法。 温暖的水柱从水龙头流下来,她注满了桃红色的浴缸,一蓬蓬小雾弥漫了整个浴室,她走到镜前,用那失神的大眼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瘦了!她变了! 这个世界也变了。 在陈国伦出现前,世界本来是温馨美好,秩序平衡的,但他仿佛是个恶意的魔术师,随他的出现,带来了不到的灾难与变化。 她是无力改变这些,她凑近了镜子,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软弱。 求上苍能让她在一连串的灾难、挫折中,锻炼得更坚强。 世界上没有人能击倒她,除了她自己!不是吗? 依婷慢慢地脱去衣物,珠圆玉润的身体在大镜前一寸一寸地显现。 她好美!美得让自己看了都会发痴。 说起来可笑!她曾是个狂热的艺术追求者,天天观察人的物性,与美的物质,好拍摄出摄影杰作,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因为她把所有观察力放在别人身上,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 在这之前,她记不清是否曾经仔细地看过自己,欣赏过自己的美。 难怪陈国伦那种花花大浪子会看上她! 她太美了。 美得会发出光芒。 依婷惊奇地看衣物在身上缓缓滑落,在一次渡假中,她曾在法国的博物馆中看过雕塑大师所雕的“处女之神”。 她曾赞叹那是举世无双的杰作,没料到,自己正是“处女之神”的翻版。 而且是活生生的处女之神。 她闭起了眼睛。青春之美,青春之光,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拥有多久? 长可及肩的秀发松脱了束缚,随着她轻轻摇头的动作,如波浪般披散下来,使她端庄凝脂的胴体,更增一份流动飞扬的美。 在秀发的衬托下,她审视着自己。 依婷有张充满个性的脸孔。饱学的智慧,使得天赋的美更加突出;她深深的轮廓,意,而且那份迷人的魅力也经得任何眼光的考验。 线条优美的脖子下,她瘦不露骨的肩膀适合穿任何类型的衣服,玲珑的肩头足以使人神魂颠倒,近乎透明的肌肤,泛着珍珠的光泽,冷艳犹如上好的古瓷。 她的视线朝下移,看着那如山峦起伏的曲线。 依婷不是自恋狂,她甚至忙得无暇注意自己的美貌,可是她发现自身的完美时,刹那间也不禁忘了所有的烦恼。 上帝真是太厚待她了。 给了她万中选一的身材。 她看过了太多的美,象方丝莹那样的女郎,她不知见过多少,为她们设计造型时,她有个最严格的要求,一个会使人震惊的要求。 在她的工作室,她有个特别的密室…… 方丝莹! 她烦燥地想起这个名字,在她们初见面时,依婷绝对想不到日后她会带来多少的麻烦……一点一滴的,她想起方丝莹初次上她工作室的情景。 “我是方仁杰的妹妹----方丝莹。”她一进来,就以毫不在乎的神气四处望着,然后才用那双圆溜溜的眸子盯住云依婷,全身的野性在刹那间毕露无疑。 短短的对垒中,方丝莹发现依婷的态度温和、婉约有礼,但有股天生的气势,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逼人锋芒一点也奈何不了她。 “谢谢你肯帮我的忙。”方丝莹很干脆地投降了。如果依婷能制得了她,她是极愿意合作,使自己更美更出色。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依婷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就把她带进了摄影棚,很快地摄制了些照片,然后交给助手即刻冲洗。 二十分钟后照片洗出来了。 “这个就是我吗?”方丝莹惊讶地看看那些漂亮的照片。在这之前,她曾和一些自命不凡的摄影师合作过,她精心的妆扮,新潮的衣着,性感的姿势的确炫丽夺目,但是每次看照片都总觉得缺少了些东西。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直觉上,她只认为自己应该会更好;而云依婷这个魔术师竟在短短的几张快照中,很精确的把握住她的特质,强调出她的美。这个惊人的成绩要令她刮目相看。 “这个是你,最真实的你。”依婷点点头,“但是你的潜力却只能够表现出十分之一。” “为什么?” ”因为这是粗糙的,原始的,跟普通的招贴女郎没什么两样,你想想看,一个象由画报中走出来的美女,尽管新潮时髦,却也只能引人多看两眼,因为他们本身的内容只限于此,没有生命力,没有创造力,就注定要在最快速的时间内被淘汰,被人遗忘。” “你是说通过你的‘造型设计’会好好发挥我的魅力,使人神魂颠倒?”她睁大那双猫儿似的眼睛。 “当然!美她象钻石一样要经过最精细的切割与琢磨,你需要我的眼光来发挥你的潜力。在我们合作的这段期间内,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你要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否则免谈!回答我----你能办得到吗?”依婷的声音柔和嗓门不大,但句句充满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愿意!”她咬着牙根答应了。 “好!先让我看看你。”依婷把她引进了密室。 方丝莹是个大惯了的女郎,但当她看见了密室的布置后也吃了一惊。 从欧洲回来的专家,果然不同凡响。 密室中,除了满壁的壁的镜子的一架巨大的摄影机、灯光、音响,及一个小架子,其它什么都没有。当她站在空荡荡的镜室之中,很是兴奋,但更多的是恐惧。她弄不清依婷要她在这儿做什么。 “你可以开始脱衣服了。”去依婷调整着音响。 “脱衣服?” “是的!同时把化妆擦掉,我不要任何人工的东西来妨碍我的判断力。” “全部脱掉?” “对!”依婷干净利落的在装底片:“依我的观察,你的胸部实际中只有三十六寸,但你用了衬垫,你一定要明白,你的身体是上苍造的,三十六寸最合适你的体型,装成三十八雨只有使它看起来愚不可及,以后永远不要再干傻事了,知道吗?” 好厉害的眼睛!方丝莹打心底佩服她,就乖乖地把衣服脱了,这对她本不是难事,但光溜溜地站在同性面前,再由一大堆镜子“审判”自己,再大胆的人也未免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身体很美,用不着怀疑,更用不着掩遮!把手放下来。”依婷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可是----” “放松呼吸,第一,你别介意我在这儿,就把我当做一具机器,用不着想和我沟通,我自会探索你,你只要随意的伸展四肢,做些你心目中最优美的动作,对了!你会蹈吗?” “从小学到大。”这是她很得意的一件事。 “好极了。你开始跳吧!我要仔细观察你,从头发到脚趾,一点也不遗漏。”依婷打好了灯光,放了架上的唱片,方丝莹就在优美的音乐中跳了。 “天鹅湖并不合适你,还是跳现代舞吧。”满脸严肃地云依婷叫停,对满身是汗的方丝莹说。“你先休息钟,我给你看一些资料。” 真美啊!方丝莹接过那些原装书时,对上面在空放肆飞跃的肢体,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你不必模仿她们,她们是世界一流的舞者,而你不是要做舞者,你只体会其中奥妙就够了!你不妨发挥想象力,随着音乐的节奏,假想自己是蝴蝶,是飞鸟,是蜘蛛……表现出你真正的潜力与美。” 方丝莹真的闭上眼睛,迪斯可音乐响起时,她开始习惯全身赤裸的进入情况,疯狂地扭动着,那野性十足的表情,毫不做作的神态,使她踏进一个全新的境界。 “啪,啪……”依婷在闪亮的心中不停按着快门,也不停地给必要的暗示与引导,使她做的更美更好。 “这些底片你可以全部拿回去,我留一组底片做档案研究,你同意吗?”冲洗好后,依婷把全部底片装进一个大信封。 “我同意。”方丝莹跌坐在椅子中,喘着气回答:“其实我并不忌讳裸照,我的观念很开放。” “忌不忌讳是你的事,我只是为了工作需要而拍摄,但我有个忠告----本地的风气仍趋向保守,如果你过于新潮,这儿的观众很可能不会象欧美的观众那样轻易接受你。” “今天就到此为止?”方丝莹懒洋洋地收起大信封。 “我要亲自为你量身……。站起来,我说放松时放松,吸气时吸气。” 依婷量好做过纪录后,把今天的所有活动做成卡片,然后递给她复印好的一份:“这一份是给你保存的,下个礼拜二来见我,上面有你在这个礼拜中应该改进的事项。” “你要我减肥?”方丝莹看清楚上面的,不禁叫了起来:“我只有四十八公斤。” “我说过你的体型很好,是上苍送给你的礼物,但你的腰围不是,你应该只有二十四寸的腰,却由于懒惰使得它超过两直寸。如果你照计划表做运动,你那多出来的两寸会很快的消失,使你更轻盈。” “你还要我把衣柜里的衣服全丢掉?”她更吃惊了,“那是我刚花了大价钱找最贵的师傅做的!” “你要一鸣惊人、一举成名吗?”依婷不回答她,反而问着。 “我当然要。” “那就不要再穿那些庸俗、丑陋的服装,下个礼拜,我会给你服装的设计图,那才是真正需要的服装。记着!在平常,你的穿着可以简单、轻松,上舞台时,你要符合你的形象。”依婷充满了权威性。 一个月后,云依婷的心血没有白费,方丝莹彻底地改变了。不再是那个徒有空洞美貌、通俗而毫无特性的女郎,她有了属于自己的魅力,随着依婷的精心摄影作品的推出,她果然一炮而红,获得了肯定,获得了喝彩。 她的成功,是依婷使用神奇的手法与的成功,但再也想不到的是,当依婷把她推向高峰,她最后却因为得不到的爱情而纵火烧依婷用尽全力去维护的云海山庄。 依婷叹了口气,从往事回到自己身上,那毫无瑕疵的玉体,不是方丝莹经过造型设计过能望其项背的。 但方丝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除了美容之外,云依婷还有她毕生难及的智慧。 水快凉了,依婷跨进了浴缸,静静地享受着浴水温暖的爱抚。 她累了,她需要在水的怀抱中休息,只有在这儿,她能获得休息,也没什么能伤害得了她。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清晨的阳光,洒遍了每个角落,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充满欣欣向荣的生命力。灿烂的金线渐渐地转移着,照到了依婷旧居的窗口,终于越窗而来。 陷于甜睡中的依婷不愿意自梦中醒来,下意识地用手指遮住眼睛,那娇柔可爱的动,使她不象才华溢的艺术家,也不象精明的女继承人,象个女人。 完完全全的女人。 她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但是她终究不能逃避现实,恼人的阳光把她从软绵绵的梦里催了起来。 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她有些慵懒,有些茫然,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好半天她才记起这儿是哪儿,不禁哑然失笑。 洁白的枕褥衬着她波浪般的黑发,如弓似的樱唇,就象是一幅画,那半朵微笑是这幅画的焦点。 她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薄薄的丝睡衣敞开她洁白柔细的胸口,阳光痴痴地停在上面,不断轻舔着,似是不忍离去。 她张开眼睛,迎向那芳甜似蜜的晨曦,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如此好睡过了,她奇怪自己在这一大堆烦恼中怎么会睡得这么香,但这一夜甜蜜的睡眠,却使得她精神大振。 是的,她需勇敢地面对现实。 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 她看看桌上的小闹钟,才不过是清晨七,她预备八点打电话联络她的新法律顾问凌灿宏,磋商过后再一同到大云的工厂,她有个新的拓展计划要急于实施,那是陈国伦借给她的“十人小组”经过半个月精心研究出来的计划,谁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打扰她。 如果有不识相的记者守在那儿跟好罗嗦,凌灿宏自有办法对付。 才一打开窗子,她就大吃了一惊。 老天!看看是谁在那儿? 晨光下,陈国伦的爱快.罗蜜欧歆停放在停车坪中,银灰色的车身是那般轻捷,那般吸引人。 他在那儿做什么?监视她吗?她一阵难忍的怒气昂扬了上来,咦!且慢,她转念一想,就登时明白他为什么在那儿了。 他跟她一样无处可去,不同的是她仍保有一块不容干扰的净土,他却得在车中过一夜。 记者的鼻子太灵,他哪里都去不得,做名流固然风光,可是有时候过于曝光的私生活也确实使人无可奈何。 但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可不想随便理睬他;正当她关上窗子时,陈国伦已由汽车中走了出来,这边望着。 算了!犯不着这么小家子器,虽然他闯了祸,大家还是和平相处的好,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与他为难。她迅速地打定主意,如果他上来敲她的门,她会大大方方地请他喝一杯热茶。 小屋里没有存粮,但烧水器具是有的,茶叶也是现成的,她走到厨房开始煮开水。 不出她所料,陈国伦的脸皮果然不薄,她把他让进来时,他的憔悴与狼狈,使得心肠最硬的女性也会油然心怜。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望见他一语不发地坐在椅上凝视她时,她的心竟跳得好快。 ----那怦怦的心跳,象是初次约会的小姑娘。 眼睛闪烁着很奇异的东西,那东西不断地触动她的心弦,一夜的苦熬使他憔悴,可是他的眼神仍是这般的具有特殊魅力,那茶褐色的眼睛衬得他仍是说不出的英俊。 “喝点茶也许你会好过些。”她把茶具一一摆好,按住那份奇异的感觉替他斟上一杯。 他的视线却离开了她,停留在壁上她与迪瑞的合照。 她没有回答,这样好的早晨,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 他却不肯干休,逼问着:“他是谁?” 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引起了依婷的反感:“你管不着,这是我的屋子,你没有权利----” 话还没说完,他却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那张照片,粗暴地由壁上扯下来,在她的惊叫声中用脚踩破了镜框,拉出相片一把撕个粉碎。 “你是强盗吗?”依婷再也忍不住地骂了起来:“我好心好意请你喝茶,你却撕破我的照片,出去!趁我还没发脾气之前,离开这屋子。”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容许你挂这种照片。”他的眼光冷得象冰,声音也象自北极来的寒冷,配着满脸的胡子碴,让火气正旺的依婷也不禁倒退两步。 “恕我提醒你,我还没有和你举行结婚典礼。”她不肯服输,她爱迪瑞没有错,只不过命运的拨弄使她不得不答应嫁给他,但他没权利撕毁她的照片。 “我用不到等到结婚后再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他的声音更冷,高大的身躯,整个的遮住了背后的阳光。 “你说什么?”她这下可被气坏了,他凭什么说得这么难听,她虽然爱迪瑞,但六年中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她不是那种轻浮放浪的女孩。 “依婷,不要跟我吵,我爱你,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我不能容忍也是人之常情。”他突然缓了口气。无限疲惫地跌坐回沙发,颓然地说:“我一直争强好胜。这种打击我会受不了。” “我是无辜的。”她大叫,竟敢口口声声说爱她简直是笑话。 “我说过,不管你从前如何浪漫那都过去了。但我绝不允许你日后不忠,你若愚弄我,我会杀了你。” “你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我自信对得起自己就够了。”她竭力镇定,恢复好风度,今天是个大日子,她有太多事要做,不能浪费宝贵精力同他吵,一生气,一整天就完了。 “希望如此。”他也尽力在节制怒火,看着她收拾残局,“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在这儿?” “没有别人。” “连云海山庄也没通知?” “嗯!”她点头。 “那么好!云海山庄此时正闹翻了天,你看,这是今天的早报。” 她打开了报纸,两张照片那么触目惊心地刺入眼帘,一张是云海山庄劫后余生的花房,配上记者绘声绘影的文字,另一张是整个膀臂裹满纱布的方丝莹正在含泪控诉,当依婷看见方丝莹指责她横刀夺爱时,气白了那张俏脸。 “这简直是含血喷人。”她把报纸往他怀时一摔:“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搞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好,不要每次都连累我。” “不要这亲对我好吗?”他叹了一口气,“我这一辈子从没向人低过头,做得再错都不会认输。除了你。” “那倒大可不必。”她冷笑。 “我----”他又叹口气,止住不言。 怎么回事?这个无往不利的情场猎人、花花浪子竟在她面前连连叹气,是作戏?是真情? 不!她不能软化,不能相信他,,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整自己。 “我马上要去上班了。”她希望他能识趣些。 “您恨不得我立刻在你眼前消失,否则你会情不自禁对不对?”他仍是痴痴地望她。 他在胡说些什么?她不悦地留下他走进浴室中整装,把门锁得紧紧地。但才一对镜子,也就知道他说得没错,尽管怒气犹盛,她的双颊却嫣红如玫瑰、双眸如星如梦,少女的情怀一点也骗不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举着梳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住了。 在客厅中的陈国伦看看表,他不能老赖在这儿,当他离开时,他顺手带走了一封未拆的信,洁白的信封上只写了三个字:给依婷。 是那个叫迪瑞的小子写的?还是?管它是谁写的,陈国伦放进口袋,反正依婷没发现落在他手上,他可要好好搞清楚他们的关系。 如果她跟他订婚后,还敢跟别的男人来往,她就要小心一点了,他把爱快.罗蜜欧停在公路的一棵树下,拆开了那封信。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那个飞机师,他一定是有她房子的钥匙,进去后坐在灯下写的,写完后就搁在桌上;看信的内容,陈国伦能断定这个署名为迪瑞的笨蛋一定以为依婷只是不在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看看日期,正是工作室关闭的那段时间。 原来他们已经失去联络,那就好办!陈国伦的唇边掀起了一丝笑意。 可是一想到迪瑞有依婷的钥匙,一股妒火又上升了,未婚妻跟别的男人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实在叫人难忍,更何况陈国伦的大男人主义是一等一的。 这笔账他会留着慢慢跟她算。他一咬牙,把车子驶向云海山庄,想必等候多时的记者已经散了,他要去看看劫后余生的云海山庄,毕竟祸由他起。 “没有什么损失,她除了把自己烧伤之外,山庄并未起火。”萧管家连忙出来迎接这位娇客,“但我们最担心的是小姐,她从昨夜离开医院后一点消息也没有,连安华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很好!已经去上班了,待会儿她会的打电话回来。”陈国伦走到围墙边的花房,那里有一片火炙的痕迹,在地上留下焦灼的印子,幸好没有波及花房。 “破布、汽油桶等等被警察带走做证物了。”萧管家看他一脸疑惑连忙解释。 方丝莹的确恶毒,不是吗?他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竟然有备无患地带了汽油!他望着云海山庄优雅的建筑,如果不是山庄有人守卫,再加上占地宽广,方丝莹恐怕早就得逞了。 他检视过之后,就离开了云海山庄,他不能久留,尽管他平日霸道骠悍,有“强人”之称,但在山庄的气氛中,他也难耐那“千目所视”的尴尬。 他们一定都看过早报了,方丝莹那片面、夸大的指控也留给人深刻、不实的印象,以为他的真面目便是如此龌龊狰狞。 她真聪明,不但尽量使自己脱罪,让陈国伦出丑,连带将倒楣的依婷拉进漩涡,还借此打知名度,真是够狠的了。 以现在才明白,当一个女人“不要脸”起来时是多么地可怕。 但是他也只能保持缄默。 依他的身份地位,他只求她“纵火风波”的新闻价值快点消失,而不能出面澄清,那反而会愈描愈黑。 早上在见依婷之前,他曾在车中苦思一夜,酌量对策,但见了依婷之后,她的沉稳使他完全放下心来,她无辜受累,却不发牢骚也不抱怨,一派大有风范,着实可敬可爱。 他发誓如果她能忠于他,他日后也会好好待她的。 陈国伦的车在如诗的山景中开得飞快,那封撕碎了的信宛若雪花般由车窗中飘了出去,漫天飞舞。 那些刻骨相思,情人间的争吵、误会……也跟着消失在山谷中。 迪瑞绝对想不到他经过长夜挣扎好不容易重新低头的信,依婷竟会连一眼也没看见就这么给毁了;陈国伦笑了,如果方丝莹闯了祸,这就是她带来的意外收获。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句古谚竟一点也不错呢!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七章 方丝莹的确把天下搞得大乱,陈国伦才回到办公室没两分钟,闻风而记者就群集在楼下大厅里。 正怒不可遏对着方仁杰咆哮的陈国伦马上下令挡驾,有一名艺高人胆大的女记者,想抢新闻都想疯了,竟然趁守卫一时疏忽,从隔壁爬了过来,还颇为顺利地爬到陈国伦办公室的窗口,举起镁光灯。 让她登堂入室这还得了?陈国伦是运动员出身,岂是好惹,一个箭步跨过去,挥手打掉了她的摄影装备,然后象拎小鸡一样把那个自以为占尽优势的女记者拎了出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我的原则,你懂吗?”他转过身,他忿怒的架势实在惊人,把可怜的方仁杰吓得呆若木鸡,“我给过你机会,你是本公司的资深员工,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本来有望在明年进入董事会的,可是你自己把一切搞砸了,我不便叫你滚蛋,可是两条退路由你选,一个是你想法子把方丝莹带出国,带得愈远愈好,我派你做当地分公司经理永远别给我回来;一个是你自动请辞,我会给你一笔遣散费。” 外放?方仁杰知道一外放就完了,他永远没机会再回总公司。他不是不能再找个好工作,可是这些年的苦心布置不全完了?他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方丝莹胡天胡地的乱闹一场,把自己闹得身价大跌不算,还害得他永远也无法翻身…… “你听清楚没有?”陈国伦又是一声大喝。 “是!”方仁杰战战兢兢的。 “那还不快滚?” 这是本年度企业界最大的丑闻,可是陈国伦等闹出大事后,心反而定了,由她闹去吧!这件事扪心自问,他不是过错全无,多少要负点责任。 回顾前半身,他仔细一想,忽然一阵心惊。 也许这是报应?他干了太多太多的荒唐事,一直没出过纰漏,当时他认为男人风流无可厚非,不过是交易行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了不起,但现在不同了,他爱上了云依婷。 “爱”使他知道那不叫风流,那叫下流。而专心去爱一个人,照顾她、拥有她,才是世上最珍贵的感情。 从前他败德还沾沾自喜,多么可耻的念头呵! 冷汗沿着脊背流下。 云依婷!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爱她,一生一世。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能挽救他那堕落灵魂的人。在心灵上他们一定有相契合的地方,否则他不会对她有这样深的依恋、这样强烈的感应,对不对? 可是她会不会知道他的感受?她会不会也同样地爱上他呢? 陈国伦焦躁地站起来,猛吸着烟。 他被打败了,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人。 电话铃在这时候响了,是一名在南美的大客户亚当斯,他尽力使自己恢复镇定,从容的和那名客户谈生意。这可关系着一张大订单,好容易热红电话谈完了,亚当斯先生表示下个月要来台北一趟,进行一项合作计划的磋商,放下电话,他按方仁杰的铃,预备叫他进来办。 “方仁杰!”连按几下没人应,他不耐地走过去亲自敲他的门。 门锁得好紧,怎么回事?另一名秘书助理由隔室探过头来。 “把门开开!”他命令道。 一分钟后,门开了,时而触目惊心的景象是陈国伦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方仁杰坐在血泊中,一把锋利雪亮的刀扔在地毯上,血从他腕上的动脉喷了出来,喷得到处都是。苍白的面孔象纸一样,张着嘴两颗又黑又深的眼珠子瞪着他,含冤愁苦的表情如同不肯去的幽灵在人间附身。 老天!他在干什么? 陈国伦大踏步的走过去,血喷到他雪白的衬衫上他也不介意。控控方仁杰的鼻息,幸好!他还有气,心脏虽然微弱,但还维持着跳动。 有人进来,忙着拨医院电话,他放下方仁杰,由他们处理,一瞥眼看见那把浸在血中的刀子。 一股冷意冒上了脊骨,刚才如果不是方仁杰天性懦弱,这把刀可能就刺中他的心脏。 “你这个笨蛋!”他忍不住对奄奄一息的方仁杰咆哮:“大丈夫敢做敢当,这样就值得去死吗?” 咆哮,可是眼眶中却一阵无法抑制的湿热,方仁杰大学毕业服完兵役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 倔虽然霸气专横,但他也有人性,他刚才只是一进气疯了,才那样对他说话,却不料方仁杰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不晓得面对现实,反而在无法逃避时以一死解脱。 救护车很快地就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仍在大厦底层守候的记者们,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逮到了一条大新闻。 陈国伦对着窗口叹气,看记者们簇拥着抬进救护车的担架,摄影机此起彼落,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方仁杰当然不会爬起来倾诉自杀的因由,但他一身的血和令人猜疑的自杀动机,在这个时刻,真是再刺激也没有了。 陈国伦摇了摇头,这麻烦可惹大了,但令他惊奇的是他突然不在乎了。 由他去吧!一个男人一生中多少会惹些麻烦的,如果因此而威胁到他的企业,股票下跌,使订单取消,使同业鄙夷!……都算他咎由自取。 他对自己只有一句话----活该。 但上天保佑,他希望一时想不开的方仁杰能够活过来。方仁杰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人物,尽管脑筋不够用,她罪不及死。 方仁杰求死没有死成,但是这一天的夜里,医院病房中有人去逝了。 死的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方丝莹。 “我在晚上七点还去替她量过体温,她的精神好得很,一点也没有厌世迹象。”值小夜班的护士向警方报告。 她临去的模样很安详,那双野性十足的眼睛紧紧地合着,美丽的面孔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怖,裹满了纱布的手放在小腹上,象个安安静静地洋娃娃。 但是她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如花年华似水而去,令人为她止不住的叹息。 她现在什么都不用争了。美貌、财富、男友、虚荣、名分、思念情仇……一切的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方丝莹以自己的青春做为武器,拼命去打下来的天下,再也用不到她费力了。 生命就是这么一顺事,看起来牵牵绊绊,复杂不堪,其实单纯得要命。 “安眠药是谁开给她的?”戴着手套的警察在病房内搜索所有可疑的物体,包括那只印满指纹的水杯、包药的纸。 方丝莹是这两天的风头人物,绯色新闻使她的名声大噪,依常理判断,她借着这个事件制造知名度,怎会轻易言死?所以她这样地去逝,更显得可疑,警方暂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是医生开给她的!因为她的灼伤很严重,一直喊痛。”护士解释道。 “几小时服一次?” “正常情况下,六个钟头服半片,如有特殊状况请班医生处理。” 来参与办案的江巡官是个老道的警官,他已经从几件事情看出方丝莹死因的疑点。他在簿子上迅速的记下现场记录,跟法医商量过后,暂时将方丝莹的尸体移去太平间,自己赶回弄大的检验室,化验医院安眠药的成分。 在等验尸报告之前,他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为了免得打草惊蛇使办案顺利,他恳请院方封锁新闻,但是消息终于外泄了,他还没找到重要关系人陈国伦时,这又变成报纸的头条新闻。 方丝莹多采多姿的、充满传奇的一生,被渲染得很厉害,方仁杰、云依婷、陈国伦这三个人的名字不断地在她名字旁边出现。 警方迫不得已,只好通知陈国伦、云依婷到案说明,但除了云依婷准时出现在警局内,陈国伦竟然踪迹杳然,派去暗中监视他的警员,连影子都没有找到。 “马上通知八号分机,全面通缉陈国伦,他的车号是061-17502。银灰色的进口车爱快.罗密欧……”当云依婷由安华陪同一跨进刑大,他听到的是大队长亲自在发布命令。 她愣住了。 自然方丝莹所做所为十分可恶,使陈国伦丢脸,使依婷蒙羞,云海山庄还差点遭毁,更使得方仁杰因而自杀,但她的愚蠢、冲动并非罪不可赦,除了自己以外的两个人也都不该会杀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陈国伦是谋杀方丝莹的凶手,根本没有那份必要!他是那种敢做敢当的人物,有什么事他自有解决之道,如果不能解决,他也有气度可以承当……。 她乱糟糟地想着,心时不自禁地替他辩驳。 “云小姐,你好!我是苏队长、请进来!”当队员通报过后,大队长亲自走过来,很客气地把她请到了小办公室。 “很对不起,由于你是重要关系人之一,所以我们必须请你即刻来到案说明。”苏队长打开大理石茶几上的烟盒,递到依婷和安华面前。 “谢谢,欠学!”依婷拒绝了。她偶尔抽一根烟,那种滋味是种享受,此刻,她宁愿保持端庄的风度,而不愿让任何人觉察到她的不安。 “有几件事我要向你请教,我希望你能合作据实回答。”短暂的客套过后,苏队长当时扳起了办案的正经面孔。 依婷不清楚为什么要劳动他来亲自约谈,但看到了桌上的录间机后,她明白了。表面上大家维持礼貌,也不随便侵犯基本人权,但从现在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 把她当做嫌疑犯,大云的复原工程才刚刚上轨道,摄影个展在八月开锣,下个月她又要和陈国伦举行婚礼。云海山庄的诸多杂事忙得她昏头转向,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才好,哪会有精神去杀方丝莹? 也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嘛! “你请问!我会好好回答!”她挺直着背,不卑不亢地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那份优雅风度,使坐在一边的安华深深佩服。 虽然依婷被扯进这件丑闻的漩涡,但安华和其它的人一样,只会为她的无辜受累大感不平,绝不会因此而怀疑起她的清白,他们她同时相信,尽管这件丑闻被渲染得离谱,使工作室、大云企业的声誉都平白受损,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阴霾尽除,拨云见青天,他们绝不引以为耻。 苏队长的脑筋清晰,口齿锋利,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丰富的办案经验果然不同凡响,相信依婷如果是凶手,必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依可靠消息你下个月预备结婚,对象是陈国伦?”这是苏队长最后的几个问题。 “是的!” “你在今天之内和他联络过吗?” “没有!”这是事实,她上午开完会,除了抽出一个钟头去探望方丝莹,下午就在大云忙东忙西,谁也没见。 “我相信你!”苏队长一双鹰眼在她美丽的眼睛中搜寻了半天,才下断语,“不过他今天行踪不明,我们正争着找他,你是他的未婚妻,该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清楚!” “你跟他的关系特殊,怎么会不知道?”苏队长怀疑地。 “是真的,我跟他----”她忽然不知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不是苏队长这种是非清楚的人能明白的。 “好吧!既然你不便说明,这种感情上的私事也不便多问,但最后我想请你帮个忙!”他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她,象道x光要把她看透。 “请说!”她仍维持那不卑不亢的气势。 “我想他一定会跟你联络,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尽快通知我们,同时告诉他不要自误,否则他涉嫌严重会被当做通缉犯抓的,一但被我们碰上,他再清白恐怕都要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会的。” “那就好!耽误了许多宝贵时间,但对整个案情的破获有莫大的助益,谢谢你的合作,并且希望你能继续合作,随请随到!”他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好的!”她步履轻盈地偕安华走出去。看到办公室内卷宗堆积如山,室外人员幌动,心里有些同情他。 方丝莹这个祸可闯大了,是不是? “我们的身材差不多,安华,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从后门溜出去后,他们成功地避过守候的记者,上了车,依婷一边驾驶,一边跟安华说。 “你往照后镜看----” 安华一看,就知道麻烦来了,后面一部黑色的丰田跟着她们这部雪铁笼,想必上面必是派来跟踪依婷的便衣探员。姜是老的辣,那个苏队长好厉害。 “我还要去办点重要的事,没工夫应付他们,待会儿我想办法溜下车,天这么黑他们搞不清楚,你穿上我的衣服把车开走,想法子将那两个探员甩掉,如果甩不掉就把车子开回云海山庄。” “知道了。”安华很乐于帮依婷这个,她知道依婷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千万马虎不得,她也很高兴自己派得上用场。 “坐好!”依婷轻声地对安华说,然后一个神奇的大转弯,把车子闯进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中,有一个僻静转角把座位给换了,让安华驾着车,从后面望,除了熟人,谁分辩不清她们已掉了包。 可怜那两上尽忠职守,跟在后面不断左右大转弯的探员,还七劳八素地蒙在鼓里。 “你等下回云海山庄后,把刚才的情形告诉萧管家,就说是我的命令,立刻把云海山庄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云依婷把头发绑成两条跟安华一样的辫子。 “如果警察要追来呢?”安华实在担心。 “放心好了,这是注重法治的国家,他们没有搜索票,绝不敢硬闯;我也没有违犯社会安全,他们不会因此劳师动众去见检查官的。 “他们目标其实只是你一个人,想借由你找出陈国伦的行踪?”安华变聪明了。 “对!”依婷点点头:“由于我是重要关系人,他们虽然一时无法进入云海山庄,也会在外头予以监视,以及监听,记着,回去之后就把电话切断,不要和外头通话,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你什么时候回来?”安华很担心的,“你该不会是去见陈国伦吧?他----” “不要阻止我!”依婷微笑:“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未婚夫,在责任上、道义上,我不能在危难的时候弃他顾,你懂吗?我相信他绝不是杀人的凶手,而真相一定很快就会大白的。” “你有把握?”安华扶在驾驶盘上的手有些抖。 “有。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现在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云依婷把皮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和安华的交换。 “能够告诉我吗?” “还没有到时候。”依婷颇有自信的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着与陈国伦灵犀相通的感觉,她信任他,百分之百的,虽然那原始的抗拒感还在,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们当初的相遇场面不是那么恶劣就好了。 “祝你成功。”安华诚心诚意的。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时支持我、帮助我!”依婷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没有,前面有一座桥,我们现在算准时间在绿灯的最后一秒上桥,后边的车一定会被红灯挡在后面,等我们通过收费站后,你以最快的速度过桥,把我放下来;等他们发现我下来,他们已经来不及追我了。” “好!”安华集中注意力,想办法在绿灯还亮的最后一秒上桥,天佑神助的通过收费站。 “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依婷拉开门来,迅速地跳了出去,马上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安华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她弱质纤纤却坚强无比的背影,她好美,不是吗?虽然她遭遇到无数挫折、打击,但上天的钟爱仍集于她一身。 “糟糕,安华不见了。”丰田汽车中的探员叫了起来:“她一定在过桥时溜了。” “要不要去追?”驾车的探员问。 “那可能,这里是单行道。桥上又不准转变弯,算了,她根本不重要,我们还是跟住云依婷要紧。” “依这个方向看,她一定是要回云海山庄。”他很有把握的!“队长算得真准。”说着他拿起车上的无线电,跟总队联络。 出乎意料,无线电那头传来的是苏队长的咆哮:“你们这两个笨蛋,跑掉的不是安华,是云依婷。” “不,我们看得很清楚----” “别多说废话,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现在你们用全力追上去,把雪铁龙拦下来。” “追----” 红色的警示灯被安上了车顶,一路凄厉的呼叫着,丰田在公路上,以将近一百的车速追了过去,安华这时知道事情败露了,也死命的逃,既然探员轻视她是女人,她可要露两手真本事给他们瞧瞧。 她巧妙的在车阵中穿逡着,几次都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卡车,但她早有心理准备,高超的驾驶技术闪避得宜,就连后面两个探员在替她捍一把冷汗时都很佩服。 “不能追了,再这样搞下去,一定会出人命。”驾驶很着急的。 狗急了跳墙,安华真的是被逼急了,如果出人命,他们可是吃不完兜着走,最近的几件大刑案没有破获,再加上警察的风纪问题,很惹起舆论的诟病,若再牵连无辜,他们将首当其冲,弄不好要丢纱帽鞠躬上台的。 “可是也不能白白被这丫头耍啊。”另一个家伙气得暴跳如雷,他们竟眼睁睁地让云依婷溜下车,简直有损威名,岂有此理这至。 “好!”驾驶横下心来,“你用无线电联络附近巡逻车,我们采取包抄战术。” 这一招果然奏效,在一处灯火通明的超级市场附近,来支援的四部巡罗车以交击的方法,结结实实地把安华围圆环中乱转,最后终于动弹不得。 “请出来吧!”探员生气但不失礼貌的替她拉了车门,她一跨出座位,就把那两个探员气得要死,果然是换装改扮过的安华,而云依婷早就杳如黄鹤了。 “我们要以防碍公务的名义请你去队里。” 安华看了看他,“喂,这是我的驾驶执照,这是行车执照,我不过超速行驶而已,哪里防碍你们的公务?”她态度十分镇定,站稳一个“理”字。 小丫头嘴巴真利,可是她的确除了超速行驶,没有其它过失,谁也拿她没奈何。 “你还忘了一件事。”探员掏出了派司套在她眼前一晃:“云依婷是方丝莹命案的重要关系人,你明明知道却和她串通使她逃走。” “对不起,苏队长只说过随传随到,但这并没有传票的拘提,云小姐也表示愿意合作,使苏队长办案顺利,她既然仍有行动的自由当然可以随时下车。”安华抬出法律来,嘲笑他们的暗中跟踪。 探员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在执行公务之中,他更应该守法。“安小姐,虽然你振振有辞,但站在公务员的立场,我们也有苦衷,请你合作,跟我们回队里。” “这倒可以,不过我先联络我的律师。” “这是你的权利。”两个倒楣至极的探员只有答应,但回去面临苏队长刮他们的胡子可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你会来。”当依婷用钥匙打开门、亮了灯,赫然坐在那儿的是陈国伦,很悠闲地说。 他以警方通缉的嫌犯,但他那不在乎的模样,潇洒自如,神气依旧。 “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没别的地方可以走。”依婷放下购物袋,关起门。刚才她上来是由太平梯走的,一点也没有惊动管理员,她相信以陈国伦的精明一定也是用同样的方法。 “现在警察一定把全城的地皮都翻过来了。”陈国伦笑了。 “你居然还笑的出来。” “为什么不呢?” “苏队长要我转告你,你已经被八号分机通缉了,趁还没被抓到之前,最好快点到案说明。” “如果你是我,你会去吗?”他反问着。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你还不至于那么笨,可是警察可不知道。” “我不能去。”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我不能去警局出丑!所以我派了律师成立小组替我追查真凶,我相信依他们的效率,一定很快就找到真凶的。” “但愿如此。”依婷谨慎地掀开窗帘一角,往外观望。 “有人知道你上这儿来?” “没有,刚才苏队长要两个探员跟踪我,结果被我甩掉了,由安华穿着我的衣裳开我的车,顺利的话现在已经骗过他们,回到云海山庄了。”窗外一片黑漆漆的,除了水路灯,没有半个人影。 “如果她中途被发现呢?” “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回这里,”她微微一笑:“苏队长本来想以我为饵,但他们顶多把毫不知情的安华逮住,她很精明,不会出错的。” “你呢?”他潇洒地把长腿搭在桌上,英俊的面孔上有莫测高深的笑意:“你窝藏缉犯,难道不怕吗?” “我怕什么?”依婷把窗帘拉好,高雅地走到桌边,把购物袋中的杂物取了出来,有罐头有牛奶、茶叶、面包、培根、香肠、乳酪……最后拿出来的是一条茄力克香烟。 她很细心,是不是!她居然注意到他除了茄力克之外,不抽其它牌子的香烟。 “我什么都不怕!”她调侃着:“就算你是杀人凶手,我照样招待我的未婚夫吃一顿丰盛的野餐。” “你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夫?”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虽然竭力表现出他的不在乎,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狡猾,但他心里的波涛如海浪般汹涌。 “为什么不呢?”她扬扬手,陈国伦这才注意到她的气质、教养外,她还有股帅劲,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他选择她做他的新娘,真没选错人。除了美貌,她有智慧,有气势,得到她做终生伴侣,夫复何求? 陈国伦突然有种冲动,从心灵深处涌起的冲动,他想好好的看她,看她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这样看我?有什么不对吗?”依婷正在专心整理食品,分门别类的放好,抬看到他异样的眼神不由吃了一惊。 “没什么!”他努力按下那股冲动,依婷不是一般庸俗的野草闲花,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不论她从前如何浪漫,从此刻开始,他发誓要好好待她,如果她再度出轨,他会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不够好,她应该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做为一个杰出的男人,他至少应该有这种把握。 “东西我都搁在冰箱里,你饿的话,就随便吃一点。”她嘱咐着,贤慧的模样,象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 “谢谢!”他的视线跟着好转,,他跟她走进橱房,痴痴地注视她。 “这里是厨房,客房在左边。”她一回头,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就退后一步。 “我知道!”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那感觉好苦涩,“依婷,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侵犯你的!” “我只是要,要说一句----晚安。”他突然笨拙了,口吃了。 “晚安。”她仍用那种满具戒心的表情看他。 “晚安。”他低下头,看她小小的面孔、美丽的眼睛,一阵目眩神摇,他迅速地在她饱满的额上印下一吻。 那一吻使她猝不及防,无可回避。但当她想起要抗拒时,他已经离开了她,走到客房。 依婷伸手抚住了额头,湿热的、短暂的一个唇印。 真的,不过一个吻罢了,而且是她不爱的男人印下的,但她为什么满怀温馨呢? 依婷不懂! 她只是痴痴地立在那儿,微张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听客房的门关起。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从前,那是迪瑞在台湾落脚的地方,但也是真难逆料,她竟会跟相恋了六年的迪瑞分手,而曾是云上峰最大对头的陈国伦,竟阴错阳差的在今晚住了进去。 是缘?是命? 她不愿深究,也不敢深究。 她害怕,害怕她一直担心的事情。 当她进浴池,想用温热的水洗去一天的疲劳、紧张时,她瞥眼看见迪瑞排列得十分心悦目的浴精、古龙水,竟有种犯罪的感觉,好象背叛了谁。 刹那间,那感觉令她全身一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恨陈国伦了。 不止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止是陈国伦给她的印象恶劣,而是她真的情不自禁---- 在没有办法克制的情况下,背叛了迪瑞。 她紧紧咬住牙,为自己的爱情不忠和失去立场感到无比的耻辱。 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从前那个单纯的、快乐的、不知人间疾苦的云依婷。 她同时明白,刚才如果陈国伦再使用一点手腕,一点暴力,她可能会阻止不了自己投向他的怀抱。 她匆匆用脸盆冲了冲,逃似的离开了浴池。 夜很深了,床头柜上的夜光钟,滴滴嗒嗒地走着,陈国伦并没有入睡,只是看着夜光钟上的绿色数字。 无意识的凝视中,使他想起太多的事情,说也奇怪,他不是个爱回顾过去的人,他压根讨厌那种娘娘腔的行为。但在这个失眠的夜晚,他想起太多的人。 第一个是方丝莹。 如果说他对她有特别的印象,那也不过是床上功夫独到,是他所拥有过女人的缩影,她的贪得无厌、狡诈、愚蠢,也只是人性中较为低下的一部分。 但她却死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她生前尽管再恶劣,他也难逃其咎。 第二个想起的是方仁杰。 方仁杰出身寒苦,但一心要出人头地并非是他的错,当陈国伦发现他为了获取晋身之阶,拼命用工作积效、热心诚恳来讨好老板外,当他又知道可以进董事会时,他的价值判断整个混淆了,竟然还不惜一切,来投合老板的寡人之疾。 他竟把自己的亲妹妹推荐给陈国伦,出了事还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可怕的人性啊! 即使男欢女爱是陈国伦的弱点,也认清只不过是件交易,随手可取,随时可弃。但若是当时陈国伦知道方丝莹是他的亲妹妹,他绝不会那么冷淡的。但方仁杰却至死不说,直到新闻披露了这件事可悲的内幕,爆发了无可弥补的后果。 陈国伦并不怪方仁杰自己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但他真的不能原谅方仁杰的懦弱。 一个男人竟然用“死”来逃避困境,多么可耻!多么可哀。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使是蚂蚁尚且贪生,但他为一个将来的理想赔上了男人贵的尊严,践踏了人格,还不惜牺牲性命。 他错了! 如果不是他的“每月女郎”,他不会连累这么多人,现在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在家里!“依婷,”他喃喃地念着:“帮助我!助我渡过难关。” 世上只有她是他的救赎天使。 他曾经鄙夷爱情,现在他想通了,那是他从未得过爱情滋润,也怕自己不配得到人间至情。 依婷的出现,使他看清自己渺小,使他明白爱情的可贵。 陈国伦坐起身来,隔壁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真想过去把她摇醒,向她倾诉,但夜深了,他只能忍耐。 忍----还有什么比你知道梦中佳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却需要加以忍耐更令人焦灼。 咫尺天涯! 突然,一阵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是谁在客厅里?小偷?还是追捕他的警察?陈国伦吃了一惊,但他冷静、充满智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挨近门边,客厅的灯果然亮了,一阵脚步声向这儿走过来,这时即使有心查看什么也来不及了,他以不变应万变闪在门后。 他刚藏好,门就被推开了,还顺手开了灯,把一只蓝色皮箱丢在床脚,当进来的人看见床铺被褥零乱时,不禁愣住了,回过头,正好和站在门后的陈国伦瞧个正着。 两个人面面觑都同时“咦”了一声。 “你是谁?”陈国伦先发制人的,在这时刻,他占上风,迪瑞不认识他,他可清楚迪瑞得,这个超级大笨蛋!他自信有得是办法对付他,唯一要小心的是千万别惊动了睡得正熟的依婷。 “你是谁?”迪瑞说得是字正腔圆的英文,陈国伦这下可乐了,这小子居然连国语都不会说。 “你认为呢?”陈国伦的英文是标准的英国,漂亮、有教养,富于绅士风度的英国腔。他故做轻蔑地看了迪瑞一眼,大大方方的说:“你想我能够在这里过夜,我会是谁?” 迪瑞愣住了,眼中升起的是痛苦的表情,“我不相信,依婷呢?”他千里迢迢来想重修旧好,没想到面对的是这种折磨。 “你是说我的未婚妻?”陈国伦故意讲“未婚妻”这三个字:“噢,她不在。” 迪瑞是个好男孩子,不然依婷当初也不会爱上他,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如陈国伦沉稳,两个人的气势一对面的较量,马上就分出高下。 陈国伦看见他那份难受,知道他上当了,心时更加得意。别人他可以不在乎,但他曾亲眼看见迪瑞半夜自依婷家里出来,这可是他的心头大患,一日不除他一天不得安宁。 “你找我未婚妻做什么?” “我要见她。”迪瑞神态沮丧,一下子被这打击打垮,好似老了十岁。 “很抱歉,她已经正式和我订婚,下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方便在这时候打扰新妨,你说是吗?”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有证据吗?”迪瑞忍无可忍的反击了,他不相信,真的不信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的依婷会背叛他。更可笑的是她雄心万丈,怎么可能嫁人,而且嫁得是这个看起来自私自利又傲慢无比的家伙。 “证据?”陈国伦潇洒地一耸肩,环顾室内,笑得好坏。 迪瑞的视线随着他的眼光落到了床上,那张凌乱的床此刻被赋与太多太多的色彩,他的脸因气忿与羞耻而涨红了。 真是耻辱啊!他心里迅速的想,依婷竟在此跟别的男人被翻红浪,颠鸾倒凤,是他莫大的耻辱。 “我想佻并不准备一直待在这儿吧?”陈国伦很巧妙地下逐客令。 “我要等她,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要她亲口告诉我。”迪瑞沉痛地说。 “随便!”陈国伦故做轻松的:“反正她告诉你的也跟我说得一样,如果你喜欢听到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还不预备把迪瑞逼急,狗急了跳墙对谁都没好处。 “我到客厅去!”迪瑞沉重的步伐,下陷的肩膀,和那身英挺的飞行制服毫不相称,他太年轻,年轻得足使陈国伦能够轻易地唬住他,同时占尽优势。 陈国伦看着他的背影,心时一阵不忍,说老实话。他并不讨厌迪瑞,但一想到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家伙曾是依婷的爱人,曾经深情款款地占有过依婷,他就怒气往上冲,想一棒子打死他。 对!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陈国伦穿着迪瑞从前的睡衣,毫不在乎地跟迪瑞来到客厅,往沙发当中一坐:“迪瑞,坐啊。” “你知道我的名字?”迪瑞吓了一跳。 “是啊,依婷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对过去她虽然很后悔,但她很诚意,她说只要我能原谅她,她一定痛改前非。”他一边信口胡诌,一观察迪瑞的反应。 “她真的这么说吗?”迪瑞对他的谎言半信半疑,他知道不该这么问,使自己屈辱,但依婷的突然失踪,令他失去自信。 “当然!我本来很生气她竟然背着我搞过这种花样,但我实在太爱她了,你想,如果你处于我的立场,你必定也会原谅她的。” 迪瑞这下不被气疯也要被气死!但更让人生气还在后头。 “坐啊!别客气,既然你们有过那么深的交情,我也不再责难她,你来作客,就不大方一点,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 陈国伦天衣无缝的谎言,以及逼真的表演,还真把可怜的迪瑞搞得坐立难安。 “酒柜里有酒,想喝什么自己倒。”陈国伦愈来愈象个主人,他在欣赏,欣赏迪瑞的痛苦,但是他记得一句格言:同情敌人就是给自己麻烦,他要使迪瑞难过,愈难过愈好。 “对了!”陈国伦仍自拉自唱:“下酒的菜,全在冰箱里,都是依婷买的,她好贤慧,对不对!” 他的言语温和,态度自然,招待情敌的态度,一派大家风范。 迪瑞不是笨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胸有成竹的家伙,是在成心气他,他打定主意不论他说什么都不理睬,他等依婷回来再做打算。 “说句老实话,虽然你追依婷的事失败了,我以主观的角度来看你,还是蛮欣赏的。” 迪瑞啼笑皆非,这家伙不是疯子就是狂人。虽然明知其中有诈,他仍被故布的疑阵淆了判断力。 “迪瑞----”无奈的,一声来自长廊的惊呼,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亦即站在那儿的竟是满脸惺忪的依婷,灯光下,她好美好美,那纤纤的体态,云一般透明的肌肤,如瀑布般的长发。 该死的!还有那掩在薄纱内,鲜艳欲滴的胴体,若隐若现的,好不诱人,两个男人都恨不得赶紧用布把她彻彻底底包裹起来,不要让对方看到。 “你什么时候到的……”依婷已经不顾一切的奔过来,奔到迪瑞的面前。 迪瑞此刻却无心与她细诉相思,他急急地想要查明事实真相:“依婷,回答我!这个人说你下个月要和他结婚,是真的吗?” 这句质问登时象一盆冷水兜头浇来,依婷傻住了,她无法面对迪瑞的痛苦,一回眼,接触到的,却是陈国伦狡猾的眼光。 “告诉我,这可是真的?”迪瑞看他们对望,再加上陈国伦那暧昧的态度,更加起疑。 “别逼我!”她难堪地低下头。 “是啊,告诉他吧!他竟然不相信我,真是岂有此理!”陈国伦毫不在乎的:“我是一番好意,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宽宏大量的未婚夫。” 依婷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他在捣鬼!她恨恨地望着陈国伦,眼光可以喷出火来。 “迪瑞,听我解释----”她苦苦哀求。 “先告诉我,你是否要嫁给这个人?”迪瑞伸出手,猛力的摇撼着她,撼得她全身发痛,脑袋发晕。 “迪瑞,求你----”她的眼泪扑簌簌落着,六年的感情呵,她怎能面对这种结局? “这样说来是真的了?”迪瑞的声音象冰,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她昏涨的脑内,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不能行动,只任由那些字慢慢地把她敲碎。 但依婷也同时无法抗拒,因为这是事实,谁也不能更改的事实。 迪瑞放开了她,身子似乎受到这种致命的打击而有些支持不住的摇晃着,他面白如纸,向后退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张沙发的把手稳定下来。 “依婷,你----你----”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寂静的室中只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六年的恋情毁之一旦,他焉能不痛心?但为了男性的尊严,他除了使自己受苦之外,他又能如何? 依婷哭出了声,她好心疼,她抱歉,她不能让迪瑞就这样的抱憾而去,但她也没有办法。 迪瑞没有多说一句,椎心刺骨的痛楚如波涛般猛烈的袭击着他,他俊秀的面孔被痛苦所扭曲了,全身因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精神也似乎失去平衡,失魂落魄的走到门口,临去时,深深地望了依婷一眼。 那一眼叫失神的依婷连灵魂也受震动。 如果说眼光能够判人死刑,这样的一眼就足够了。 “迪瑞----”她大梦初醒的追过去,陈国伦却一个箭步拦住了她。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禽兽。”这一生中,她从未象这样忿怒过,她几乎是连踢带打的才挣脱他有力的掌握。她真后悔,后悔收留了这个狠心折磨迪瑞的混蛋,他不仅伤害了她,也彻底毁掉迪瑞。 “听我说,你不能下去,你若惊动管理员,他会报警。”陈国伦一个反身,把她抱个正着。 他好自私,依婷的恨意如火山般整个爆发了,她失去了所有教养、镇定与理性,如果现在她手上有一把刀,那强烈的爱与恨,会令她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迪瑞,等我----”她在心中哀叫着,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段极端美好的时光,即使那段地时光要逝去,也该好好的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被陈国伦弄得乌烟瘴气。 “原谅我,依婷!”陈国伦眼看着依婷,态度实在坚决,他不能让她冒这个队,把所有警察都找来;他狠下心,举起拳头在依婷头上用力一敲,她登时晕了过去。 依婷好容易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陈国伦坐在床沿守着她,焦急与柔情两种不同的表情交织在他脸上。 她睁开眼,看见他不禁吓了一大跳,想要坐起来,一阵晕眩又使她躺了下去。 “我不会伤害你。别怕,依婷。”他柔声地说,把一方湿巾从她额上取了下来。 “别碰我!”她嫌恶的推开他。 “我爱你。” “住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抓住床沿成功地坐了起来。 “他已经走了!”陈国伦英俊的面孔上消失了温柔与焦急的表情,又变得冷冷的。依婷的刺伤了他,这一生,他谁也没在乎过,只有她……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依婷没理他,奔到窗边拉开窗帘,底下漆黑一片,除了路灯,竟连部车影也没有。 他走了!他走了!竟连个解释剖白的机会也没有,她心中大恸。 这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呵!命运的安排为什么总是这样残酷? “对不起!”陈国伦扶住了她,“我承认是我嫉妒,但他已经走了,谁也不可能再挽回这件事,我们一同把它忘掉好吗?” 忘掉?依婷全身又起了一阵颤栗。 他竟然有脸说忘掉!说得好容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铁?还是石头? “走开!”她的声音平板,一丝丝感情也没有的推开了他。 陈国伦放开了她,说真话,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期望的,可是他并不得意,也许,他的胜利来得并不光荣,他伤害了她。 但站在他的立场,他不这样做是不行的。他爱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与她共度一生,怎能让迪瑞的阴影老是出现在他们中间。 长痛不如短痛! “你既然恨我就恨我到底好了。”他耸耸肩,心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他了解迪瑞这种人,迪瑞并不如外表那么成熟,诸多的条件也配不上灵巧慧黠的依婷,她此时不明白,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走开,不要再让我看见。” 他厌恶的神态,冷漠的表情,深深刺伤了他。 “我会走的,”他昂起头,强忍住那份刺痛,毫不在乎的说:“但是你不妨想一想,当你遇到困难时,谁在你的身边?是迪瑞还是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那高大的背影顿时变得好孤单好落漠。 奸诈、卑鄙、自私的小人!依婷不禁在心里骂着,但也正如他所说的,无论如何,迪瑞是不会再回头的。 她抱住了头,缓缓地坐下来,晶莹的泪水不断的流了下来。 迪瑞!原谅我!原谅我!她无声地叫着,我是不得已的。 陈国伦躺在床上,他现在应该养精蓄锐,可是他碾转不能成眠。 他发现自己变了,自从遇到依婷后,他变得好厉害,令他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生活。 无数个女郎的倩影在他脑中掠过,她们曾是他的每月女郎,使他度过一长串酒池肉林的日子,象装饰品一样,也引起别的男性又羡又妒的眼光。但那些日子他并不快乐,同时那些女郎的面貌都模糊成一团,他一个也记不清了,包括丝莹---- 方丝莹,她是她们当中最差的一个,她银铃般的娇笑,蛇一般柔滑的胴体,也曾使他神魂颠倒过,但没有几次,他就腻了。 这不能怪她,只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 他心中一阵愧疚。她死了! 是谁杀了她?千头万绪简直是无法整理起。 刚接到这消息时,他除了吃惊还有歉意,短短一天之内,他连遭两个打击,实在也够受的,方家兄妹给他惹下这种麻烦,但他谁也不能怨。 咎由自取!他深深体会到这句古谚的涵意了。 可是他坐在这儿忏悔也不是办法,他必须面对现实,天亮之后,他得设法和他的手下联络,希望到那时,一切已经有了眉目。 如果他再继续藏头躲尾地窝在这儿,不消两天他一这会闷得发疯。 “睡吧”他对自己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八章 有人在按门铃。 慢慢的,一点也不焦急,很有礼貌的把手指揿在电铃的小肚脐上。 痴坐在沙发上的依婷却置若罔闻。 迪瑞的离去已经使她整个人都麻木了,她看不见窗外的曙色渐明,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坐在那儿的样子,象一个美丽的洋娃娃,除了眼睛毛偶尔的霎动,已完全失去了生命力。 电铃继续轻按着,仿佛怕惊吓了谁。 蓦的,她自椅上跳了起来,老天!是谁是按电铃?谁也不会知道她在这儿啊。 好慌乱了起来,不知道该走开还是该躲起来置之不理,昨夜过度的打击,使她失魂落魄,完全没了主意。 穿戴整齐的陈国伦从走廊走了出来,“去开吧!该来的躲不掉。” 她迟疑地看着他,他挺拔的身影站在自窗帘疑缝漏进的淡淡晨光中,有说不出的英俊,那份魅力仍是十分出色。 依婷站了起来,心急速地跳动着,她不能想象当门外的警察破门而入宣布逮捕他们时,她该怎么做。 “你赶快逃,顺着后门的太平梯----”她一转身,急切的对陈国伦说。 “不!”陈国伦摇了摇头,“我想通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不躲。” “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她突然象发狂似地去推他,心里复杂的情绪到底是爱还是恨,她自己也不明白。 可是陈国伦明白了,他轻轻一拥,就把好拥入怀中,“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记住一句话----我爱你,今生今世……但愿我能够补偿我的过错。” 是爱?还是恨? 眼泪又重新充满她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迷失了。 那茫然的模样,象一个好小好小的女孩子。 “去吧。”不知为何,他眼中也有泪,这一刻,这一个安静宁静的早晨,却惊心动魄的犹如生离死别。 她象机器人一样,伸手把门开了。 有个人站在那儿,但不是警察,她只觉心内一松,眼一花,反而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了。 “依婷----”站在那儿的,竟是多时不见的吕承达。 她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阵喜悦,她那被紧张绷紧的心弦松开时,当然不能支持。 “别怕。依婷是我!”吕承达赶紧扶住她。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陈国伦的口气充满了火药味,不管在何时何地,他那份醋劲简直象箭头一样乱放。 “我总不致于笨得去云海山庄等吧!”吕承达冷冷地看他一眼,把依婷扶上了椅子,将臂下挟的早报往桌上一丢。 陈国伦打开第三版,触目惊心的是印得斗大的头条标题,和一张好大的照片。 方仁杰死了。 遗书里坦承他正是杀害方丝莹的凶手。 “你自由了。”吕承达沉痛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高枕无忧,再也用不着担心警察或是方家兄妹会找你麻烦,可是,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这两个人是为你而死,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他的声音由沉痛而忿怒,是严厉的指控。 “也许我是的,可是你还不配来指责我。”陈国伦摇摇头!“如果我有罪,也是我自己的事。” “走!”吕承达拉起了云依婷。 全身发软的依婷被他拉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吕承达又看看陈国伦。 “干什么?”陈国伦一个箭步拦在他们面前。 吕承达用手一挡:“放开她。” “凭什么?”陈国伦冷哼一声,压根他就看不起吕承达。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律师,还不够格跟他平起平坐。 “拿开你的手!你这个凶手,不配碰她。”吕承达的长相、气势全不如他,但自然而然的,却有一股正义的力量压倒了他。 凶手?陈国伦不觉把手抽回来,停在半空中,吕承达竟称他为凶手?他是吗? 他是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激荡着。 陈国伦发愣了,他本不是个轻易被动摇的强人,但此时他被这一连串不平常的事故给混淆了,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那天倒在血泊中,形状可怕的方仁杰。 刹时之间,他那修长的泛着古铜光泽的手,似乎充满了血腥。 洗不掉的血腥。 固然方仁杰是为了盲目的追求名利害了自己,方丝莹是因为贪图虚荣而遭杀身之祸,但这份罪孽,却永远永远地纠缠着他。 这是一个恶梦,是不是? 他皱起了眉头,看着吕承达在他的面前把依婷带走,对一个男人,尤其是这样骄傲、自负的男人,这是一种侮辱。 他失去了尊严,以后可能也没办法抹平心中的伤痕,他的心中千头万绪思潮起伏,但他终究不动声色。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失去的只是表面的尊严,而真正的男子气概,才在此时油然而生。 他开始懂得容忍,懂得自省。 懂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该如何去补救。 这是一个教训,一生中最宝贵的教训。 他并不没有败。 败的,是那个已经在今晨死去的陈国伦,那个虚无的、骄逸的、不知为何而生的陈国伦。 “好好照顾她。”他轻轻地对满面正义之色的吕承达说。 吕承达呆住了,不禁回头看他一眼。 陈国伦微微一笑。 两个男人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迅速而准确地接受到彼此强烈的讯息。 吕承达有些恨自己的聪明,如果他不聪明,他根本不会懂得陈国伦的微笑,更不会懂得自己只是聪明而已。 聪明并非智慧。 他满腔正义之火,却被陈国伦发于衷形于外的智慧所击败,真是不平。 他必须承认,陈国伦尽管很多地方招人反感,但他的确有权这么做,即使他不仗着财大气粗,他的智慧也令人无可奈何。 依婷!他心中轻叫,虽然她现在满脸茫然之色,似乎遭到严重打击,并不关心周遭事物,但他心中明白,他已再一次地失去了她。 但只有坦然认输。 “很抱歉我刚才那样跟你说话!”吕承达的气平了,他的正义原先只是对付陈国伦的手段,现在他用不着了,心中反而坦然。 “不要紧,也许你是对的。”两个男人之间,敌意已经消除,或许他们在未来仍会彼此看彼此不顺眼,但双方都在这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气氛,只有棋逢敌手才会有的惺惺相惜。 不管是赢是输,那都是另一回事,他们开始懂得如何适当的尊重对方。 “我错了!”吕承达心平气和的:“但你也错了。” “哦?”陈国伦哦了一声,态度十分稳重,似乎在短短一夜之间,他的气质上属于轻浮、焦躁的败笔已全然消失。 “我并不如我所想的那么有能力,真正能照顾她的是你。”他光明磊落地。 “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 “是的,我信任你。” “也许我会再出错?”陈国伦的笑意充满朝气。 “象你这样的人,不会容许自己再错一次!”他平静的,看着整个事件扭转急下,但他一点也不难受,他的“律师人格”令他有超乎常人的精确判断力,与面对现实的勇气。 “从今以后,我们会是朋友?”陈国伦向他伸出了手。 他接住了,重重一握,却摇摇头,道:“永远不会,但你是个令人尊敬的敌手,应该由你来照顾依婷。” “谢谢你!可是我相信这还是由依婷自己来决定比较好,对吗?” 他又赢了一次,吕承达在心中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这些事也同时对不住我自己,对于依婷,正如你所说的,我实在没有权利去要求什么。” “不----”吕承达摇头。 两个本来敌对的,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男人,此时风度好得出奇,或许,这也是佛家所说的“悟”吧。 “请听我说完!一开头我就错了,这件婚事,本来绝不可能成功,尤其是我跟云家从前的对立关系,但依婷之所以答应,完全是为了云。”陈国伦摇了摇头,苦笑了。 “是的!你利用当时大云面临倒闭的危机,虽然那手段谈不上很高尚,可是你毕竟成功了。” “我也很后悔,”陈国伦叹了口气:“依婷让我明白,感情跟做生意不一样,男女之情必须发乎内心,绝不可讲究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一套,我----实在太过分了。” “你竟然----承认?”吕承达不相信他的平实,大名鼎鼎、骄狂自大惯了的陈国伦单元会在此时跟他剖心沥血,讲心里的真话。 “是的,我承认,同时我很佩服你,你虽然失败了,但你尽了你的全力。” “别再提了。”吕承达有些难堪,被梦中佳人三振出局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好,我们永不再提此事,我只要明白我的愧疚就好。” “我会的!” “我对不起好在先,从今以后,依婷不再受任何婚约的拘束,她可以自由选择她要的,但我还会遵守我的诺言帮助她,使大云恢复往日的雄风。” “我已不再是她的律师了。” “站在朋友的立场,做一次公证人,可以吗?”陈国伦露出了笑容,苦涩中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他望着依婷时,眼中的柔情叫人心神一震,可惜的是痴坐在那儿的依婷却浑然不觉。 “可以!” “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陈国伦说:“依婷受到这一次折腾,加上前一段时期的辛苦,已经心力交瘁了,她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我必须处理善后,可以麻烦你把云上峰从前的特别护士----心洁找回来照顾她吗?” “我会倾尽全力达成我的任务。” 两个男人的手同时伸出来,在空中重重一握。他们永不会成为朋友,可是他们为了心中所爱的人尽释前嫌,彼此敬重。 依婷却在这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色虽然憔悴,但是已经由心力交瘁恢复平日的冷静。那尊贵的神态,象是云上峰逝世的夜里,她从楼梯走下来时,因为潜藏着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的悲哀,而显得比平日更美,美的逼人。 “依婷----”他们同时惊呼出声。 “听过父子骑驴的故事吗?”她环视他们一眼,眼中有一丝悲哀,但那悲哀一瞬即逝。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寓言!”她继续说:“现在我觉得我就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听了太多的劝告与暗示,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我最错的就是没有面对现实。 “你有!”陈国伦走过去,诚诚恳恳地说:“你一直也敢对自己负责。” “不。”她一摇头,发丝如波,双眸如星,但凭添了云家坚毅之美,“那只是一小部份。其实我比谁都害怕。如果我真的诚实的话,今天不会是这样的结局,至少方仁杰不会死,迪瑞不会走,大云不会受到你的控制。” “我承认逼走迪瑞是我太自私,太不公平,手段也太恶劣,但大云是你的,我并没有要控制它,----”陈国伦内疚的叫了起来。 “不必再多说了,”她的脸上掠过了挣扎后的痛楚:“你们不是我,不了解我的创伤,但这一切都过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至少我还有勇气承担我的过错,现在请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不管我到哪里去,都别跟着我,别管我,行吗?” 老天!陈国伦倒退了一步。 “你恨我?” “不!我恨我自己。” 一片硕大的白云从蔚蓝的天空慢慢飘过来,纯净、优雅、无忧无虑,象神话中的守护神一样停留在云海山庄上。 依婷躺在草坪上,看着那片云,其实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好要求的,是吗? 争斗,头破血流的厮杀,除了换来无穷的烦恼,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为了云上峰,她只有咬紧牙关做坚强的女斗士。 “父亲!帮助我!”她站起身,走到柳树下的小亭子,对着那坯黄土说。 当她的泪静静淌下来时,她的心也慢慢净化、清明了。 云上峰那张微笑的瓷相片仿佛正轻轻告诉她:孩子,不要慌,即使你有错,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世事无常,偶尔发生错误,并非全然是错误,或许只是“变化”而已。 她呜咽了起来,小猫波比绕着她转,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依婷抱住了波比,迪瑞已经走了,他走的时候,她心中的悲痛无可言喻,但现在她想通了,他这一走反而无牵挂,也许一开始他们就不该在一起,当初相遇,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那时候,她也不够成熟,只一心沉缅与在爱情的幻想里,并不愿意对谁负责。 若是人间至情,必然不会如此。 必会两心相属,有所归依。 她吸吸鼻子,既然过去了,春水无痕的过去了,她就该更勇敢些。 她又看了一眼云上峰的瓷照。 一股奇异的暖流通过她心底,人海茫茫,她亲生的父母却抛弃了她,上苍却挑中云上峰做她的父亲,这是天意,冥冥中不可达的天意。 既然如此,云上峰把大云留给她,也是天意。 考验她、粹炼她的天意。 她恍然大悟了,终于知道苦思不可得的错误在哪里了。 她错在把大云当做烫手的洋山芋,沉重的包袱。 就象当初她对迪瑞的爱一直不肯负责一样,她憎恨大云给她的负担;迪瑞是人,能够看出她的缺乏诚意;但大云只是个企业,不会自己逃得远远的。 她那些责备陈国伦企图控制大云是不对的,是她对自己能力感到心虚。怕通不过难关,而找个人顶罪,而陈国伦正好做了代罪羔羊。 她凭什么把迪瑞与大云的事全归罪于陈国伦?他只不过成了她潜识的媒介罢了。 依婷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转了个这么大的圈子,她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爸爸!我错了”她看着瓷相,一个字一个字的讲,“大云不再是您给我的包袱,它是我人生旅程的一个重要训练,我应该谢谢您,当您去逝以后,还能以这么好的方式来教育我。” 尘归尘,灰归灰,土归土。 陈国伦把罐里的骨灰往飞机外洒,晴空如碧,山川如黛,这么好的天气中,相信如果方丝莹有知,也会高兴他选对了天气。 她生前没有归宿,死后也没有根,她的肉体跟灵魂本都是飘泊无依,也许让她的肢体还诸大气,让天地重新包容她、接受她,她会有一个更好的再生。 “丝莹,再见了。”他把最后的一撮骨灰也洒下后,轻轻地道了声再会。 这个铭心刻骨爱过他,也铭心刻骨恨过他的女郎,虽然带来太多的烦恼、灾难,损伤了他的声誉,甚至几乎危及他的生命,但他心中无恨。 因为她的死唤醒他的良知,使他明白许多人穷尽一生也不会明白的道理。 爱与恨! 尽管她的方式不同,尽管她原始的动机不令人同情,但她的确用她独特的方式走完她的人生。 震撼了陈国伦的心弦。 那份灾难后的余震还在。 陈国伦叹了口气,对着碧绿的大地震露出一个微笑,她走了,永不再回来,但把些象秘密物东西留在他心底,这种复杂的感觉,只有她跟他才懂。 他永不会跟任何人谈起这件事。 即使是云依婷。 想到她时,他心中紧紧一抽,如果方丝莹教会了他“恨”是何物,那么,云依婷教会了他“爱”是什么。 她使他自知愚蠢、粗糙…… 不想了!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不再有婚礼,不再有任何瓜葛,他不会再半夜去按她的电铃,或是跟踪她,招惹她…… 他把身子缩回直升机的机舱,对驾驶点点头,直升机调转了方向,朝着来的方向飞去。 天空仍是那么蓝,当直升机掠过云海山庄的上空时,他不自觉地往下望着,在碧绿的草坪上,有个白衣女子正缓缓走着,当她听到隆隆的机声时,不禁抬头向天空望着。 是她吗?陈国伦的心猛然地跳着,血液一下子冲向脸部。 他曾为了一点征服她的私欲,跟踪过她无数次,那些卑劣的伎俩,曾招致她的怒斥、轻视以及后来的苦恼、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还认为自己有权力控制她而沾沾自喜,现在,他只觉得羞耻。 尽管,今天只是一个巧合。 记得在上回分手时,她曾警告过他不要再跟她,但,他是多么舍不得收回视线呵! 她好美! 那如波如丝如缎的秀发,那身随风飘动的白裳,使他一阵难以克制的神魂颠倒。 那美丽的山谷里,静无人声,只有鸟语,只有花香的云海山庄,她象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她属于这里。 陈国伦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肯答应他当时的要求了,她爱这里,因为她天生属于这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他再一次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耻。 爱情----真正的爱情绝不是买卖,而他却千方百计的利用她的弱点。 他曾以为击败了她,没想到击败的自己。 依婷----他在心中喃喃叫着,让那份情,让那份相思,更让那份惭愧如烟如海的把自己淹没。 他闭起了眼睛,努力不再看草坪上如梦如幻的白裳少女,过了一会儿,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直升机已飞到了城市的上空,再也不见云海山庄的踪影。 当他回到办公室,走进来向他请示一件公文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一时想不起这张新面孔是谁。 “我是林大海,你的专任助理!”那个长得一脸机灵相的小伙子赶紧自我介绍。 陈国伦想起来了,林大海是上礼拜才公开招考进来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他那过分机灵的长,但他的笔试与口试成绩都是第一名,加上哈佛的学位,谁都会抢先雇用他的。 “让我静一静。”他示意林大海把公文放在桌上。 林大海退去之后,陈国伦仍然皱着眉,如果方仁杰还在就好了,仁杰跟了他多年,不说那份合作之间的默契,至少他稳重小心的个性就不会让人烦心。 方仁杰---- 陈国伦全身突然掠过一阵阴凉,他睁开了眼睛,这才想起来方仁杰已经不在了。 镁光灯此起彼落的闪着,无数的麦克风对准了云依婷,她高贵而娴静的接受记者访问,那份涵蕴深厚的艺术家气质从她优雅的举止中,宛若神秘的香气流露出来,沉浸在个记者招待会的会场,使每一个都在她的香气中觉得无限愉悦。 “她不夸张不造作,不满口艺术,满口理论自抬身价,更不哗众取宠,刻意制造形象,但是她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一个来采访的记者在拍纸簿上迅速的写着。 这是自“方丝莹”事件之后,她头一回在公众场合露面,而且是主动的出席记者招待会。 但没有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大家都明白她是无罪的受害者,或许有舆论激烈的责备陈国伦,但由于云依婷的噤口不言,大家在怜惜她之余,也不再让这个风波继续扩大。 “新闻”也是现实的。 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情,昨天就算发生的是天大的事,也该让它过去。 在记者招待会上,没有人冒失的随便提起方丝莹事件,或是谈及她的婚礼,或许是云依婷那庄重的态度打动了人心,与其谈论过时的不愉快话题,不如把握机会和她讨论她的艺术杰作。 她让人衷心敬重,她的作品使人觉得人生,有意义。 招待会在学术味道颇浓但不失轻松的气氛下圆满的结束了。 当依婷含笑向大家致谢时,镁光灯又重新灿闪着。 无论是谁,都想抓住这纯美的一瞬。 她端凝秀雅的面孔犹如先天的存在,那纤纤的体态本来就吸引人们赞美的视线,更何况她的唇边泛起了难得的微笑,珍贵得就象宝石的点缀,使她更加相得益彰。 招待会结束后,再过半小时就是摄影民的揭竿仪式,记者们暂时散去后,工作人员走进会场,收拾桌椅及麦克风。 有个男人跟在工作人员后面走出电梯,但是并没有走进会场,他只是站在门边往里面看着。 看他的梦中情人,看已经接受他结婚戒指,几乎成为他新娘的女郎。 陈国伦想起他们头一次在她的工作室相遇的情形,她还是那么美,他心中一阵赞叹。 依婷今天把一头秀发梳了根长长的辫子,在乌黑的发上,缀着许多细小的钻石。那些象小星星般的钻石使她不施脂粉的脸孔更为秀丽,除此之外,她只穿着一身在衣摆上乡了小朵雏菊的白花,并没有任何的装饰品,清纯脱俗的站在大厅当中,用她稳重的、好听的声音轻轻和别人谈话。 陈国伦感到一股不来由的嫉妒,跟她说话的那个家伙,不过是他的画廊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职员,但她并不因他的职卑人微而轻视他,相反地,她很亲切。 很多人没法子做到能够尊贵又同时能够亲切的。 他自己就是个从不亲切的人。 可是她让人觉得好温馨,跟她说话真是一种享受。 他摇摇头,他发现到不知何时起,旁边已经站着一个人。 是吕承达。 两个男人表情复杂的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原都不该出现的,但竟不约而同的都来了。 陈国伦向他点点头,转过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吕承达却拉住了他。 “进去吧!既然来了,我相信依婷还是很高兴见到你。” “你呢?”陈国伦颇为迟疑。 “我还有事。” “一起进去?”他似乎失去了平日霸道惯了的神气,甚至自信,羞涩得竟象一个初次约会的小男孩。 吕承达笑而不语,只把他轻轻一推,自己迅速地离开了。 他一句话该谈什么?陈国伦向来足智多谋,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也有口舌笨拙的时候,他正在搜索枯肠的时候,云依婷却发现了他。 她只让那份惊奇在眼中一闪而过,便立刻走了过来。 他傻傻地站在那儿,让她的香气袭过来,包围住他,但他是多么愿意再看她一些笑容,再听她用优雅的声音跟他说话。 即使往事如烟…… “我很高兴你能够来,如果不是你,今天不会有这个展览会。”依婷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镇定。 面对她的诚恳,他简直没法子忍受自己的愧意。 “我----”他口吃着。 “欢迎你做展览会的第一位贵宾!”依婷导引着他走向那桢桢杰作。 他曾渴望把好的作品挂在他办公室的壁上,因此,还饱受她的奚落,激发他幼稚的征服欲,一心要击败她,但此刻他明白她那回跟他说的是真话---- 他并非真心懂得她的作品,也无心去想懂得,他只是为了一股虚荣心,想自抬身价 而已。 陈国伦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头一阵惘然若失。 他随着她身后,并没有专心看作品,只是发痴地看着她优雅的背影。 “依婷!”终于他鼓起了勇气,当她感觉出他口气的异样,微微转过头来时,他把那份始终藏在背后的证书拿了出来。“我今天是来还你东西的。” “这是什么?”她接了过来,粉红色烫金的“喜”触入眼帘。 这是订婚证书,也是卖身契,对吗?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在云上峰过世的早止,面对着大云的所有董事、电视台、律师、来意明显的债主;他当众逼她举行订婚仪式。 那是她一生中最难堪的时刻。 她用这张证书做了护身符,也签下了卖身契。 强忍下所有的恐愤所有的泪水。 没想到却在今天一切都结束了,用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 她笑了,笑中有凄凉有欣悦有惘然,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那份美把心事重重的陈国伦看得神魂颠倒。她仍是他的梦中女郎,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正在灯火阑珊处”的佳人。 面对她的微笑,他一阵失落也一阵释然。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并不算太坏,不是吗? “我说过我不嫁你吗?”她的笑容突然的明亮了,那全身的光芒,亮得他简直要睁不开眼。 “你是说?”他愣住了。 “有些事情其实还没开始,你就以为它已结束了。”她的话中有无限深意。 “依婷,请你讲明白一点。”他宛若溺水的人急抓住了一根浮木,他太吃吃惊了,惊得他不敢高兴,做了太多错事,如果我再会错意,我,我----会受不了。” 依婷看了他一眼,那笑容更深了。 “那天有架直升机经过云海山庄,坐在直升飞上的是你吗?” “我知道,你去洒方丝莹的骨灰!” “你知道?” “我看过报,那是当天的大标题,有人形容你是个浪漫的情人,但我知道不是----” “你原谅了我?”他脆弱得象孩子,如果她摇头或是指责他,他会爱不了的。 “你受到良心责备远超过你的错。”依婷的笑中带泪,那迎着光的晶莹正是他魂萦梦系的笑容。 “你是说,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他抓住她,用力地、顾不得旁人的。 “我从未否认过不是你的未婚妻,是吗?” “但当初,当初是我逼迫你的,”他低下头,为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真奇怪,她看起来柔弱无助,手无寸铁,却逼得他一再在她面前低头认输。 “是吗?”她又笑了,在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时,她已象云一 “是吗?”她又笑了,在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时,她已象云一般飘走,飘向一群蜂涌而至的宾客面前。 因为这时候揭幕仪式已经开始了。 他看着她从容地、稳重的面对他们。 “陈先生----”突然在他旁边出现一个声音,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名记者。 他叹了口气,这家伙自“方丝莹”事件开始就找过他无数次,一心想逮到独家新闻,可是,他再也不躲避他们,再也不怕了。 “我可以访问你吗?”又是老调重弹,这名记者说话虽然客气,但显然地,他并不尊重陈国伦,至少,他还没胆子当面问依婷同样的问题。 “你干这一行多久了?”陈国伦反问他,态度十分严肃。 “三年。” “很好!还至于久得让你忘记新闻的一个重要原则----公众的利益。” “我是为公众的利益在工作,我在发掘真象!”那名记者大义凛然的。 “我的隐私是一项荣誉?是一项可以带给公众利益的好消息吗?” 那名记者无词以对,跑了这么多年新闻,自信可以应付任何场面,包括暴力,包括血腥,包括闭门羹,甚至包括别人对他挥拳头,他却只会对自己的锲而不舍感到骄傲。 但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陈国伦不一样。 “老兄,回去多读点书,多去看看世界,也多用一点心去思想,你将会发现你浪费了很时间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陈国伦一摇头。 “陈先生,你在侮辱我,我要抗议。” “轻声点。”他疲倦地背向他:“我还不想让别人发现你在用挖人疮疤来暴露自己无和。” 有些事情还没开始,你就以为它已结束…… 陈国伦独坐在灯光下,思索着依婷在白天的见面里,所讲这一句涵意颇深的话。 还有开始吗? 当他亲手把一切都做得这么糟时,他还有资格重头拾起吗? 按照云依婷绝不轻浮的个性,这不可能是句报复他的话。 但问题是该如何开始! 他燃起一根烟,袅袅的烟雾中,又出现了依婷的倩影,但当他伸手想去捕捉时,那美丽的影子又在烟雾中消失。 他发现自己变了。从前他看不起女人,视女人为玩物,才搞出“每月女郎”的把戏,现在,他竟渴望落实,有个温馨的家。 但他不致要求依婷作他的妻子!他不配! 他真的不配!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固然依婷暗示愿意跟他,但那很可能只是为了报恩还情,履行诺言。 她说得没错----他当初根本没安好心眼,他一心一意要控制大云。 他的钱够多了。但他太贪,连属于她的财产也想吞,表面上对大云的困境不情不愿的施之援手,其实骨子里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要人财两得。 他恨云上峰,他永远不会忘记云上峰当初是怎么待他的。 ……十年了!可是时间的流逝,并不能冲刷他心中的怨怒。…… 那时候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自大学起就严密观察国内的企业环境,当他服完兵役,由于全球性的景气关系,他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中下游的纺织做为将来的基础。 他从前在大学时代搜集的完整资料及实习时参与的经验果然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使他顺利地考入属于云上峰的大云企业。而且在很快的时间内同基层往上升。 云上峰那时候精力充沛,运气好,是炙手可热的企业巨子,对这个肯苦干实干,脑筋反应都是第一流的年轻人很欣赏也相当重用了陈国伦一阵子,可是当他发现陈国伦并不是象其它老干部一样忠心耿耿时,他犹豫了。 他很明白这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因为他当年也是同样的从基层干起立刻受到瞩目,迅速地被擢升,当终于在短短时间内达到高位,立刻参与高阶层的权力斗争,毫不容情的把当初提拔他的人一一踢下台,控制住全部的局势,达到预定计划,把“大云”的牌 子打成了金字招牌。 那一套他太熟了。 熟得成为很多曾是他恩人的“恶梦” 显然有人批评过他,甚至于指责,然而,“成者为雄败者为寇”,大云企业的成功奠下了的基础后,那些恩人们已无力还手,而自认为仗意直言的人也反过来称赞他,说他是“白手兴家”的奇迹,是不可多得的企业奇才! 白手兴家?或许是的!云上峰心里暗笑,他的确是单靠双手创下自己的世界,他至少没有用那双手操着刀子逼迫别人把产业交给他,但种种阴险来到恶毒的计谋却比刀子更利的叫人一次次的流血。 他的“白手兴家”的背后,是血腥是暴力。 虽然没有人能清楚看见。 那些事后能有资格客观说话评估他的人,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而云上峰也不在意他的从前顶头上司的指责。 他只深信这是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当初栽培他,为的也是使自己事业巩固,并不是什么大慈善家,优胜劣败,他肯定自己的成就,而且觉得很光荣。他们过气了。 陈国伦竟然敢鲁班门庭弄大斧,实在是幼稚之极,那套小小的把戏只能够骗骗无知的乡愚。 但云上峰发现他另有图谋后,并不为动声色。 打滚了这许多年,陈国伦并非他碰到的第一个野心家,在陈国伦还没力量吃掉他时, 他要好好利用他。 他会象对付其它人一样,如榨水果汁般先把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榨干。 榨干他的才华,他的智慧。 最后再消灭他的斗志。 陈国伦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到太过急躁,暴露自己仍不自知。 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云上峰是何等阴险、恶毒的把他赶出也许再过几年就会完全属于他的大云。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的很早就赶到公司去上班,不同平常的是他心里的快慰。 而云上峰这两个月来,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了最高峰,除了在董事会上一再赞赏他外,还把实际的权力交给他,甚至于好几件国外的大生意,都由代表云上峰本人出面签约。 这是最高信任的表示,如果他不是为了当初的野心,他很可能在感激之余,会死心塌地地为云上峰卖一辈子命。 只可惜他天生就不是能够臣服于天下的。他多年的努力可不能为了一些非理性的感动就毁之一旦。 云上峰自把棒子交给他后,自己处于半退休状态,除了待在他的云海山庄外,很少过问公司的事。 陈国伦取出公事包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也是云上峰的厚待之一,只比云上峰自己的小一号,使得公司许多老人都又妒又羡,但他不在乎,他总有一天还要让云上峰亲自把他间大办公室乖乖让出来。 钥匙在锁内卡住了,怎么回事?他诧异地抓抓门,门竟然没锁。 老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可能没锁呢?但幸好他还有些足以致命的重要文件都很慎重地留在家里,否则----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有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他惯用的大沙发里,听到他进门的声音时,那张皮椅转了过来。 坐在上面的,赫然是已经一个礼拜不见的云上峰。 “董事长----”陈国伦一见是他吓了一跳。 “你干得好事----”云上峰脸愠怒之色,象火山般彻底的爆发,他把一大叠文件劈头劈脑的就往陈国伦身上摔。 这是什么意思?陈国伦一点也不服输地把那叠文件捡了起来。 那是他上个礼拜到印尼去签的一份合约,手续,条文全遵照云上峰的意思,这有什么不对?陈国伦把文件理好,一件件地放在桌上,态度镇定,两眼直视着对他狮吼的老板。 “我厚待你,把你当子侄来栽培,你就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云上峰脸部的线条因忿怒而扭曲。在他还来不及防备时,将另一份东西摔过来。 陈国伦登时脸色大变,这份和前件合约几乎是同时进行的文件,是他与对方公司交涉了几乎半年的秘密,好容易得到首肯,才私下达成协议的,他从印尼回来后,立刻锁进家里的保险柜,怎么可能落到云上峰手里。 他的心思如电影般转动,突然,他明白了,这是一个骗局,是吗? 想通了他反而冷静下来,捡起那份合约,果然不是他自己的那一份,他被出卖了。 而这一切,本来就是个陷阱。 云上峰把他当傻瓜一样在手上耍,他却沾沾自喜毫不自知。 “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竟还有脸来见我?”云上峰的怒气犹盛。 陈国伦沉默半晌,他的秘密被人象纸一样轻易的揭破了,任何的求饶,都无济于事。看情形,云上峰把他榨干了,在逼他走路之前,可能还要吓他一吓,他象公鸡一样,竖起全身的羽毛防备着。 “那是我跟n.k公司的私人契约,属于私人行为,如果有不当的地方,也只是我使用了一些方便,并不能构成任何犯罪行为,”他微笑着,反正此地是不能待了,他要走,也要全身而退,不能落下任何话柄。 “私人契约?亏你说得出口。这份呢?”云上峰把另一件自卷中抽出来。 “我低估你了,是吗?”他认得出,那才是真正能让他下狱的东西,是nk公司在签约之后要求把公司存货转售的附带条件,那批存货他原以为不在清单上,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满足一下nk公司贪小便宜的心理,老实说这批货主没给他太大好处,没想到让守株待兔的云上峰抓个正着。 “我对你很失望。”云上峰在叹气,重重的,婉惜的,愤怒的。 “我也是!”陈国伦仍然微笑着。 “你竟还不认错?”他有些惊讶,换做别人早就屁滚尿流了,他却若无其事地站在这儿。 “你已经搜过我的保险柜,对吗?”陈国伦仍在微笑,然后郑重其事的凑到云上峰的身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告发我,你也没什么好处,因为我还有另一些文件藏在我的一个朋友的保险柜。” “你在恐吓我?”云上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都气黑了。 “你这三年都被选为模范企业家,对吗?如果国税局纺拓会看到我给他们的资料,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你滚吧。”云上峰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你。” 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的地方,犹如丧家之犬。但是,云上峰并没有让他的坏名声传出去,不保留内幕,会两败俱伤的。 离开大云之后,他并不没花很多时间责怪自己,他不是那种受了一点挫折就痛悔终生的人,他把一切的痛恨吞进肚里,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云上峰愚弄了他,会得报应。 他摒弃一切非理智的感情,把全付的精力投向他原本一无所知的新兴行业----电子。 没想到这一次押对了宝,他自此一帆风顺,事业之成功,扩展之迅速,使他在五年之内,由默默无名的年轻人,成为企业巨子之一。 在这段期间,他和云上峰有多次碰面的机会,但两人互相回避。 云上峰一天比一天老,他却一天比一天成功,当他开始展开报复时,云上峰却幸运的躲过这一劫。 他相信他死时一定会哈哈大笑的。 往事如烟……他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忽然一个念头袭进了脑中---- 云上峰对女儿有把握。 一定早就料到了,他知道除了陈国伦没人对大云的困境帮得上忙。 陈国伦笑了起来,这是自方丝莹死后,他头一回朗声大笑。 他失败了,和云老头玩了十年,他从没一回胜过。 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的确没有人抗拒得了云依婷。 只是云上峰不知道的是,他会真心诚意的爱上她。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九章 灯,一盏盏关了起来。 随着灯光的消失,仿佛也关掉了所有的人声,笑语。 人群散了,热闹散了。 是的,览会结束了。 “这是个非常成功的个展!恭喜你!”艺廊的高经理向云依婷伸出他的手。为了开这次展览,他曾甘冒依婷拒绝的危险,并且依照陈国伦的指示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海报风波”,还不得不在她与陈国伦谈判时避到国外去,但现在一切大功告成,终于圆满结束了。 “谢谢你。”依婷由衷的。 “这里留给我收拾?”他问,所有的作品被抢购一空,除了正中那幅非卖品,题名为“春日”的黑白巨幅作品,是依婷特地到台东去拍摄的,这幅作品有一种十分特别的灵气,也可以说是纪录了她数年来辛苦工作的心路历程,有许多收藏者透过关系表达收藏意愿,但都被她拒绝了。 “不!我想独自待在这里一会儿!毕竟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的展出。” “我觉得----”高经理一直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在艺坛工作这些年,除了为了生活,最重要的是他对艺术的兴趣,他有把握云依婷有资格成为大师,中途放弃是谁都会替她可惜的,有多少人终生钻研不得其门而入,她却---- “不要劝我!”依婷摆了摆手,他这才看见她脸上倦意,那深深由骨髓透出来的倦意。 “我不明白。”他讷讷地。 “是的,你不懂我为什么会在最辉煌的时候退出,也一直追问我,现在,我想是到了该表明心迹的时候了,”她展露微笑,风华绝代却艳而不媚的微笑。 “当我被环境所迫不得不结束工作室时,我心情的痛苦绝非外人所能了解。”她继续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停顿,我得到了休息,得到了调整。更与外面广大的世界得以接触,这原与我一心狂热追求艺术的心愿相违背,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实得到一个最难得的反省机会!我扪心自问,多年苦心的研究是为了什么?” 是的,这个答案是对的,但太抽象太笼统,什么是最高的境界?我发现我不懂,却把自己逼到了象牙塔中;艺术原应是属于人群的,我却自鸣清高离开人群,这种情况是十分危险的,而且一一天天腐蚀我的创造力,总有一天,我会只一个艺术家的空头衔而不自知,试想到了那么一天,我的一切苦心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敢说你的反省不对,”高经理皱起了眉头,“您正值高颠峰期,在此种高度状态,难免要有所突破,恕我直言,如为了惧怕突破而割舍,放弃,对得起你的艺术良知吗?” “这句忠言在技术上无懈可击,”她的微笑更深了,灵气逼人,“但与事实有很大出入,艺术并非盲目冲刺,重要的是不断的反思。” “我倒觉得您在逃避。”他还是不能同意。 “是吗?”她意味深长的,对艺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度,所以产生不同的看法,她并不见得能确定自己的看法是完全对的,但她愿意这么做。 “如果您坚持放弃,可能您永远不会再回到岗位上来。” “如果!”她轻轻摇头:“如果艺术真正吸引我,我会回来的。” 显然地,高经理对她的答复并不满意,但他无权再追问下去,他只有转移话题:“那您的工作室呢?也结束掉吗?” “我暂放弃摄影,但并不表示放弃工作室,他们是我最好的伙伴,她是目前的一群菁英,我不会再愚蠢的放弃他们,相反的,从此以后,他们可以有更好的机会发展,作尖端的摄影技术研究,您知道吗?安华已经得到法国的入学许可,下个月就要启程,学成后,她将代替我领导大家。” “我不知道该对您说些什么,但不管如何,您都曾是一伟大的艺术工作者。 “谢谢你!” 高经理退出动后,她踱到了那幅“春日”前。 那样美的,东台湾的风景。 壮大、辽阔、使人心胸膨湃,意境深远。 她的微笑慢慢收敛,她倦了。真的,她倦了。 多年的辛苦一旦要结束时的惘然与倦意,太多的的狂热,太多的投入,如今,已成了回忆。 但这个回忆也有无限的意义,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曾历尽挣扎,在那些青春的狂飚,智慧的磨练中,她相信她会永远坚持那份灵气。 他伸手按熄剩下的几盏灯,只留下大厅当中的那一盏。 四周是一片黑暗,仅有一圈好柔好柔的光影淡淡照着她,衬着她一袭素裳,纤纤体态,也衬出她绝美的轮廓,那白得透明的透明的肌肤。 在这样幽静、神秘、隐敛使用的气氛中,他象一朵白色的水仙花,盛开在无人的风景中。 当她转过头时,看见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他站在那儿多久了,是来看展览,还是来看她?她茫然地望着他,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又是一阵苦。 是情?是缘?是离?是悲?一时之间,太多太多的感触在胸中搅成一团。 “迪瑞,是你吗?”她终于开口唤他。 迪瑞缓缓地走过来,他高大依旧,英俊依旧,唯一改变了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六年的感情呵! “我特地赶来看展览,没想到还是----迟了!”他神态落寞的说:“也许,一切都迟了,上天早注定好了,是不是?”他仍然说着他那英文腔很重的广东话。 多么熟悉的气味,多么熟悉的声音、神态、面容呵!她一阵泫然欲泣冲动。 今生今世,没想到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但,也正如他所说的----一切都迟了。 迟的,不是时间,不是那曾使他们分离的误会,而是缘份。 有缘没有份。 一阵颤栗自她心田静静流过,她不禁仰头看他,看他眼眸里充满的悲伤。 刹那时,她明白了。 陈国伦答应和她解除婚约,还表示诚意地送还订婚证书,她恢复自由之身,迪瑞的归来,应该使她欣喜若狂,但她没有。 连一丝欣喜都没有。 除了那份瞬间即逝的颤栗之外,她平平静静的心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涛。 她----不再爱了。 六年的感情终于缘尽情了,犹如春风吹过原野,除了怅然,什么都不剩下。 依婷的眼中蓄满了热泪,当他们视线相迎时,她发现他明白了。 明白那份依恋已永远的逝去。 “迪瑞,有件事我----” “不!不要说,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他用食指封住了她的唇。 没有相见的难堪,没有相离的怒斥,甚至无喜无悲,只是温存的眼神,了解的动作,却振动了她的心。 “迪瑞,我很抱歉。”她由那只温热的手指替她拭去泪,今生今世,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动作了,她愿意珍惜这一刻。 虽然明知留不住! 爱----只能来一次,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不要说抱歉,”迪瑞摇头,“我应该谢谢你,至少你让我快乐了六年。”他忽然叹了一气,“幸福了六年。” 那轻轻的叹气搅动了她的心。 “迪瑞!”她哽咽了,让他温暖的怀抱再次环绕她。 “依婷!今生我没法子让你得到幸福,你可怨我?你可怨我?”他在她耳边低低的问。 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叹号在她心中漾开。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摇头,拼命摇开。 “也许,这样分手最好,是不是?”他继续问。 他的怀抱温暖如昔,柔情如昔,但他这一句话终于让他清醒了。 她迅速地离开了他,用手背拭泪。 “依婷,别哭!”他柔声地叹着,唤得她好心碎。 “我不哭,不哭。”她咬紧了唇,挑挑肩,把泪和哽咽都逼问去,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可不可以陪我去吃顿晚饭。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要求,好吗?” “迪瑞,不要这样说。今后,我们还是朋友!”她有些难堪的。 “别安慰我,依婷,我们不再是恋人,就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他摇头,眼中有泪光。 “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替她拭泪。 最后一次了!她心中又是一阵痛。 “我能够再握着你的手吗?”他低下头,落寞的表情不庆象是有幽默感的迪瑞了。 她静静把手给他,他柔柔地握着,那感觉好温柔,没有了哀悉,没有了想象,只是兀自温柔着。 在这样的握手里,她突然明白,他会平复的,从爱情的创伤恢复过来。 就象她当初用的方法、意志治疗自己一样。 她迎向他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笑中有无限宽谅与包容。 爱逝世了。 并不是被任何人破坏,而是自己逝去的。 她在心中轻轻叹息。两个人挽起手臂,离开展览场那盏孤独又柔和的灯光。 始终站在门过的陈国伦,这时连忙闪进经理室中,从虚掩的门里看着他们离去。 他不是有意偷窥,但无意中撞着这一幕,他也够尴尬的了。 虽然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付情意绵绵的样子,分明是老情人在话旧。 那一刻,他好恨。 他没有资格妒嫉,但他好恨,好恨。 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爱任何一个人象爱她一样,但他失败了。 失败了! 他黝黑的眼中射出象野兽般的光芒,他仍是原野之狮,只不过这只狮子受伤了,发出了痛苦的怒吼。 “依婷!依婷!”他紧紧握住拳头,闭住了双眼,他要得到她,天啊!他是这样的爱她。 华丽的大厅中,依婷和迪瑞从衣香鬓影的绅士淑女中走了出来。 这个夜晚,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该说的只有两个字----再见。 “再----见。”两个字在依婷的喉咙里打转。 “不要拒绝我,让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去。” “不!让我们在这里分手!”她摇头。 “就这样说再见?”他深深的眸子中有水光。 “就这样!”她硬起了心肠。 “我还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迪瑞----”这句话象晴天霹坜般震痛了她的心房,她会爱上陈国伦,真的吗?他怎么看得出来。 “回答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们的跟他无关。”她叹了口气。 “有关,依婷,你爱上了他,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他的目光饱含痛楚。 “别逼我!迪瑞。别逼我。”她烦躁起来,不禁用手掩住了双耳,“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我不逼你,”迪瑞温柔地说。“不管你爱上谁不管你肯不肯承认,我都祝福你,祝你找到一生的幸福。” “迪瑞,谢谢你。”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 “爱不用说抱歉,也不用说谢字。”迪瑞潇洒的一笑,那落寞的神情消失了,眼中充满了智慧与勇气。 “依婷,亲爱的依婷!再会了。” 在黑暗中,他大步而去。依婷没有跟他挥手,她没有跟他道再见。她的眼睛泪湿了,她的喉头哽咽了,她只能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目送他的离去。 终于结束了。 当他的背影全部消失在黑暗中,她开始不自禁闭起了眼睛,那一瞬间,有痛楚有怅然,但最后的是解脱。 她不再和任何人相依相属,从现在开始,她是好是坏,她只有一个人。 那些拥抱,那些令人窒息的初吻,所有甜蜜的过去都永远消失了。 但他离别的话又响应她耳际:“你爱上好,依婷!你爱上他,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是这样的吗?她惊惶地睁开眼睛,除了她自己的影子,没有人陪伴她。 她回来了,陈国伦看着那两盏灯在迂回的公路上由远而近,有一份奇异的美。 该起雾了吧!他抬头看了眼月光,原先皎洁的月色已显得朦胧了,树影波泻如曳,那份朦胧格外吸引人。 他靠着云海山庄的大门,心里不禁骂起了声,这个荡妇,这个下贱的女人,她竟能够同时勾引两个男人,并且把人玩在股掌之中。 他好恨。 车子的声响这时也清楚可闻,陈国伦的唇边泛起一个扭曲的微笑,他要抓住她,当场质问她,为什么玩弄别人的感情? 为什么? 受愚弄的痛苦令他脸上的又是一阵痉挛,到现在,他真正明白“伤心”的感觉。 那种痛会让你全身麻痹,终生难忘的。他遭到报应了,他痛苦地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当依婷的车驶到山庄门口,车灯照到了候在那儿的陈国伦,吃了一惊。 “等你。”简简单单的只有两个字。 “这么晚了,有话,不能等明天再说吗!”她温和的心中却一阵不止的波涛,迪瑞临别的话语起了作用,但她是淑女她必须矜持。 “明天?”他在肚里冷笑,是啊,今天去陪老情人,明天再来应付他,好能干的女人!她好懂得怎么样去拉男人!他只怪自己,明知道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却把她放在贞节牌坊上供着,白白伤了自己。 “是的。明天好吗?”她仍然没下车的意思,电动的大门在这时候开了,陈国伦没有拦她。 他有什么资格拦她?他只觉得自己可笑,三更半夜的象疯子般守在这里,他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少男,不合适再玩这把戏了。可是,可是---- “依婷----”他一阵怒气往上升,在电动大门还没完全关上时,突然冲了进去。 依婷才刚停好车,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却,把她拉了出来。 “陈国伦,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说清楚!”他疯狂地捉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玩弄我的感情?”他已经失去所有的理性了。 “你喝了酒?”她闻到一股酒味,好刺鼻,陈国伦一向最注重形象,他宁愿别人说他刻薄奸诈,她举动随便让人看到他喝醉的样子,她开始有所警惕。 “回答我,为什么玩弄我?” “我没有,陈先生,你醉了,我叫老李开车你回去。” 她皱起了眉头,但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她不愿当众和他拉拉扯扯,尤其是在下人面前。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她忘了一件事,陈国伦是有名的花花大少,对付女人,一向又狠又快,现在酒醉之后,劣根性又出现了。 她被那一巴掌掴愕了。从小长到这么大,别说挨耳光,连句重话也没人敢当面说她,而这个男人,这个她心里刚头一天爱上他的男人,竟然---- 巨型门庭的灯光如白昼,照着好一脸苍白,她的心也被那一巴掌掴碎了。 他打她,他居然狠得下心打她,而她,并没有犯什么错,就算有什么不对,他也没有资格。 泪在她眼中转,但今天已流得太多了,她不要让任何的液体自眼中流出来,,她挺直了脊背,傲然地注视着他。她那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那小巧而高傲的鼻头,那纤纤一点的红唇,逼视着他,把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依婷!”他看着自己的手,激动而悲切的说:“我对你做了什么,老天!我爱你,可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依婷不答,只是昂着头,看他那份狂乱。 她自己小小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着,是的!看看他对她做了什么?这份侮辱与伤害已经刺伤了她,深深地,永不能平复的刺伤了她。 她咬住嘴唇,慢慢转过身,管家、司机、园丁、佣人……全站在前庭的看着她,每个人都满脸愤慨,只要她说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手势,这些曾受过严格教养的仆人,全会凶狠地扑向他,替他们受侮辱的女主人复分。 没有一个喜欢陈国伦,从他头一次在云上峰去逝的那个早晨闯入云海山庄开始,他做的每件事都让云海山庄蒙羞,而他竟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发指。 也只有依婷这样高贵、勇敢的人能够坚强地面对他。 “依婷----”陈国伦向着她的背影唤着,那目眦欲裂,伤心欲狂的样子,使人实在不敢相信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情场浪子陈国伦。 “你给我站住。”实在忍不住的司机老李从人堆里跳了出来,如果陈国伦再无礼的话,一定会被他那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撕碎。 “放他走!”依婷的声音镇定而平静。她高贵而娴雅的风度,在月光朦胧的花园中,象一个出巡的女神,她笔直的穿过他们,走进屋里。 她的心哀痛地在流血,但一切都被她冷漠的外表遮住了,没有人看见她的伤痕。 如果云上峰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把这么巨大的烦恼留给一个如此纤弱的肩膀去承 担。 “你走吧!”老李街走下阶梯,憎恶地看着兀自站在那里的陈国伦。 陈国伦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依婷那风飘欲举的背影。他并没有神智不清,也没她想象中醉得那么厉害,但为什么他会犯下这种错误。 当她背影完全消失后,他突然明白。 他爱她,也恨她。 爱与恨同样的强烈,以同样的力量撕扯着他。 她是他似目中最高贵的女神,也也是最无耻的荡妇。 也许,她不止布施肉身,还对男从出卖灵魂。 而他不幸注定要做浮士德。 他爱她,他竟爱上这样一个又复杂又纯洁的女人。 他完了,那悲哀的笑声震动着森林的庭园。 他边笑着踉踉跄跄的往山外面走,天这样黑,漫天的雾气,月光似若魅影,遮住他归路。 他该往何处? 一时之间,他除了眼中的热泪,已失去了归宿。 烟雾氤氲着所有的,台上搔首弄姿的小歌星拉她又破又烂的喉咙在唱一首流行的曲子,整个酒吧的气氛又低级又暖昧。 象是世纪末的夜晚。 过了今夜,就没有明天。 麻醉自己吧!放纵自己吧!那气氛诱使着所有到酒吧寻求安慰的男人。 桌上的酒杯倒满了又空了,空了又倒满,他醉眼迷熟的看着那氤氲的雾气,想起了那个晚上。 有月光的晚上。 那个晚上,除了一阵雾气并没有留下什么! 陈国伦笑了。 这一个多礼拜来,他变了,变得谁也不认识这个“全新”的他。 他在最下流的地方放歌纵饮,花天酒地,愈是下流他愈能减低那心虚的感觉。 绝望使人堕落,而堕落令人更绝望。 依婷的影子在面前出现了,那冰清玉洁的绝世姿容,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他,他喃喃地想伸出手,那影像却又在面前幻灭了。 一张浮着血盆大口的脸向他娇笑着,“我不叫依婷,我是蓝蓝,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他又笑了。多么好的主意!他抓起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不要再喝了。”一双有劲的手抓住了他,他声音既威严又忿怒。 “滚开。”他看都不看那家伙一眼,什么东西,敢管老子喝酒,他的钱可是一辈子都用不完! “陈国伦。”又是一声大喝。 在这个鬼地方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冷笑一声,真是他乡遇故知。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他的笑容更扭曲了。 “你是谁?”他看到的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们曾经见过吗?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连我都忘了?真是好记性。”那人冷笑一声。 “你是----你是吕承达。对了,你是吕承达!”他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你不去法院到酒吧来做什么?”面对这个昔日情敌,他很想发挥一点幽默感,可是,该死的酒精在他体内作崇。 “陈国伦,你给我听着。”吕承达那不轻易动怒的“律师面孔”,激动得发青,“我不去法院,可是你就快要去法院了。” “我去法院做什么?”他耸耸肩膀:“你真会说笑。” “你涉嫌伪造加拿大的外销配额,已经被海关抓到证据,向外贸协会告发了。” “你胡说!我的实绩最好,配额是全国第一位,新工厂下年度底才完工,我要伪造配额干什么?”他嗤之以鼻。 “陈国伦,你荒唐!”吕承达见他执迷不悟,脸色由青转黑,快要气疯了。 “哦!我明白了,你想勒索我!”他一副酒醉心不醉的德性,瞅着吕承达故作恍然大悟,“说!你要多少钱,不要紧,老子有的是钱,尽管开口。”说完,他纵声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 “喂!老兄,招子亮一亮,这不是闹事的地方!”酒吧的保镖岔着手走过来,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走开!”吕承达见多识广,区区几个土流氓,根本不在他眼内。 “哟,看你一身西装毕挺,人模人样的,怎么,想淌混水。”刻意坦露着上半身纹龙绘虎刺青的头仗着人多想露两手,一边指着鼻子一边冷笑,“也不去打听打听----” “我打听过了。”吕承达冷冷的转过身,一无所慌的正视着他:“你叫龙天虎,是竹x帮地字堂的,因为触犯堂规,你们坟现正四处找你----” “你还知道什么?”龙天虎啧啧称奇,真看不出来,这小子瞧他一幅上流社会的打扮,竟然把底摸得一清二楚。 “我还知道刑警大队也在找你。” “你是警察。”龙天虎的脸色变了,弟兄们四下散开,摆出了阵容,既然知道老大的根底,可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走!我们私下谈谈!”龙天虎一把搂上了他的肩膀,这是预备把他架到后面去的架势。四周的酒客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是死是活,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你放手!”吕承达的身手不容人轻欺,一闪就避开了:“龙天虎,你听清楚,我不是你们竹x帮的,也不是警察,我是律师,你忘了我吗?”他提醒着:“你前年替青运公司抱台脚,结果青运公司恶意诈欺,事后拿你出动顶罪,虽然你不是什么东西,在那件案子你是无辜的,若不是我收集的证据完全,在检查官面前为你作证,你又前科累累,早就被送到外岛管训了。” “你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家秋?”龙天虎“哦”了一声,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吕承达是对方公司请来打官司的律师,没想到还替他洗刷冤曲,他搔搔头皮,“这样说来,我还欠你一份情罗?” “你还不还随你便!”吕承达很干脆的:“你瞧着办吧!”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样一说,就太瞧不起兄弟我了!”龙天虎收起了预备把他痛殴一顿的架势:“方才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说!”说着,他一抬手叫柜台:“送两打啤酒来,山不转路转,今天难得碰到,我请客。” “你的酒我心领了!我还有事要办!” “我摆酒谢你你都不喝,简直是瞧不起兄弟我!”龙天虎叫一声。“如果传出去我以后在地面上还混不混?” “不是我不喝!”吕承达自有一身邪气不侵的正气;“正如你所说,山不转路转,我们有缘的话总还有碰面的机会,这份情用不着急于一时,对不对?” “你不喝就是不给面子!”龙天虎怪叫一声,他是个浑人,可不能在兄弟面前坍这个台,太丢人了。 “好,我喝!”吕承达知道不能跟他僵下去,眼看着陈国伦醉得路都不能走,他得把握时间尽快把他弄出去,他有一箩筐的麻烦呢。 “这才象话!”龙天虎高兴了。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龙天虎愣起了那双粗眉大眼。 “我这个朋友现在遇到大麻烦,已经闹到法院去了,你说我能不帮他吗?” “好!你也别多说了,光棍眼里揉不下沙子,这样好了,一人干一瓶,干完就算你还看得起我这个刀口淌血的江湖败类。” 吕承达笑了,龙天虎虽然乱用成语,平日也胡作非为,但他的本性并非十恶不赦。 “好!”当他一口气喝光大杯里直冒泡沫的啤酒时,龙天虎喊了声好,也依样画葫芦照干不咕噜咕噜直灌下去,空气登时变成祥和。 “以后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大家哥儿们,别客气!”龙天虎站了起来,一拍胸脯。 “龙老弟,我奉劝你一句话,如果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好吗?” “你说!” “这种日子----”不顾四周,压低了嗓子!“你过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但总不能过一辈子吧!” “我----也是没办法!”龙天虎倒还听得进去,苦笑了,“少年不读书,做劳力嫌累,虽然得天天躲警察,但也只有这种没本钱的生意好做!” “其实你并没犯什么重罪,我前天收到刑大给我的现况资料,你只不过犯轻伤害。 “别劝我!人各有志,”龙天虎一个好大的巴掌落在他肩上:“我知道,象我们这种人煞气太重谁都怕沾,你的意思我明白----” “我还没说完----” “别说了,我永远记得你给我的好处,我一辈子记得,兄弟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也知道好汉作事好汉当的道理,从今以后,咱们划清黑白两道的界线,有事你尽管找我,但我绝对不会找你一点麻烦!我若不仁不义,天打雷劈。” “你----”吕承达愣住了,他来此原只是找陈国伦,没想到撞着龙天虎,还落得发了个这么重的毒誓。 江湖人物!虽然不清为何,但他们也有血性,也有义气。 “我说话算话!兄弟们,听清楚没有?谁犯了戒谁自行了断!”龙天虎脸严肃,手下齐声答应。 可惜了,这么个孩子!纵然他一身血腥一身罪孽……吕承达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不无警惕,这次闯进酒吧,的确是太冒失了,差一点点就惹来杀身之祸,他回头看陈国伦,他倒好,喝得醉醺醺地,正人事不知的呼呼大睡呢。 “醒醒,陈国伦,醒醒!”吕承达把冰透的毛贴捂在陈国伦脸上,他很羡慕陈国伦在这节骨眼上还睡得着,依他的个性来看,不应该会堕落成这个地步……但也难怪一连串耸人听的风波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陈国伦的好运大概快完了。 吕承达叹了口气,他不应该插手管这件事,但陈国伦去坐牢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依婷。……大云才刚有起色,需要陈国伦的支持。 他又从冰箱顶层取出冰毛巾,如果陈国伦再不,为了争取时间,他只有去找他的家庭医生来了。 “干什么?”陈国伦一双醉眼半醒半开,不耐烦地把他随手推开。 吕承达心里一股气,一个男人,如果遇到挫折就沦落到这样,实在太可耻了。当初云依婷拒绝他时,他不是用坚强的意志力自己复原吗?看样子,多年来的逸乐已使得少年得志的陈国伦腐化了。 即使别人不算计他,他自己也会毁掉自己的。 “起来,”吕承达皱皱眉,大叫一声。 陈国伦象失去平衡的落水人,挣扎的自沙发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那雄风尽失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笑。 “我家里。” 陈国伦惊奇地看了眼四周,严肃、简单的布置,果然是吕承达个人风格。 “我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他的身躯一滑,又要躺下去。 “陈国伦,你大祸临头了。”吕承达看不惯他那不知死活的样子,把所煮好的咖啡送了过去。 陈国伦没有理那又香又浓的咖啡,两手捂住脸,失意而颓丧的,似乎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 吕承达在他对面坐下,当初他太看重他了,否则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了。但现在多说无益,他也禁止自己有任何小人的作法。 他爱依婷。 这一生中,他永远不会忘掉她曾给他的震憾;即使他失败,他也要为她做这件事,尽力扮演这个困难的角色。 陈国伦头痛欲裂的,摇摇欲堕地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再不振作就完了,你知道吗?海关前天在基隆码头查到一批等待装般的货柜,结果例行检查时发现那批货柜正预备用伪造的配额闯关,当场下令扣押,你知道那批货柜是谁的吗?” “谁的?”陈国伦这下才有些清醒,愕然地问:“不会是国伦企业的吧。” “正是!” “不可能!我们的工厂在桃园。货柜都由港出口,没有理由绕个大圈子从基隆转运,”陈国伦似乎在短短一瞬间恢复了精明,事有蹊跷,是不是? “据你们的出口经理告诉我,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他并不知道配额有问题,但一切手续的更改都直接由你亲笔签名交下来的,他也说当时发现有,他以为这是公司政策的变动,只得依大老板的意思行事。” “他为什么不来问问我?”陈国伦这下知道吕承达所言非虚,国伦企业经过这些年战战兢兢的经营至今屹立不摇也绝非易事,若失去了信誉很可能毁之一旦,他开始紧张了。 “他怎么来问你。”吕承达严肃地反问他。 陈国伦的脸红了,是的,张经理怎么来向他请示,他这阵子天天不是喝得醉熏熏的,就是蒙头大睡,除了专任秘书林大海谁也找不着他。 “电话借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找林大海来问个究竟。 “且慢,”吕承达比他不,一伸手就按住了他已经碰到话筒的手,“你要打草惊蛇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国伦出一身冷汗,平日他自认干练,精明,反应灵活,谁也别想骗他。酒,真是误事,不是吗? “是的,问题出在林大海身上。”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陈国伦迷惑了,吕承达对他公司的事比他还详细。 “我。”再也没想到的,回答他的,正是云依婷,她一直坐在角落里。 “依婷----”陈国伦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但又颓然地坐下,那么,他刚才在这儿出洋相,她都看见了。 “你曾帮我渡过难关,对吗?”她阻止他的发问,“所以当林大海来跟我联络时,我不能弃你不顾。” “他来跟你联络!”陈国伦虽然粗明,截至目前他得到资料正有限,但他想不透林大海为什么出卖他。 “是的!当他知道你再度和我决裂时,他找上了我,他要靠我的力量击垮你,为了了取信于我,他带了不少资料来。”说着,她打开一只公事包。 这跟当年他对付云上峰的手段如出一辙,他接过那叠资料,大略翻动了一下。 “他想要用这些击垮我?”他哑然失笑:“虽然说是公司的机密资料,但对外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的!他还有你们正预备生产的m12电脑程式。” “你的消息可靠吗?”陈国伦这下才变了脸色,林大海是工业间谍?他为谁工作? “可靠。当他跟我接头时,我就知道有问题,把谈话做了录音。”她把那卷小得只有小匣火柴盒的录音带卡放进录音机。 林大海的确聪明,他不偷国伦企业的税务资料,不偷其它的东西,他使用最现代最快速也最能致人于死命的东西。 时代进步了,是不是? 陈国伦浮起了苦笑。 当录音带转完时,依婷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明白了吗?林大海不是工业间谍,不是调查站人员,也不是同业派来的卧底;他最终的目的是把你整个击倒。” “没有那么容易!他轻估了我。”他握紧了拳头,那份斗志重新如火般地昂扬了,不仅是为这件灾祸,重要的是依婷也站在他这一边。 “他没有轻估你。” “他错了!”陈国伦方才变了的脸色又逐渐恢复,出乎大家意料,他竟然开始微笑:“他拿走的m12号电脑程式是假的,是专门要对付工业间谍的饵,真的那一份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知道在哪里。” “是的,他错了,他一心一意只想复分,他是方丝莹的未婚夫。”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十章 “是的!我是方丝莹的未婚夫,我们本来说好我一回台湾就结婚的,可是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她,我也要毁了你。”拿掉眼镜的林大海,失去了平日的机灵与服从,另有一股险峻狞恶的表情,那熊熊燃烧的之火,即使是陈国伦也要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陈国伦坐在办公桌前,不动声色的问。若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怕林大海动手,他只是想给林大海一个机会,他做错的事----已太多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便宜你吗?”林大海发出一声冷笑:“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死在自己手上。” 陈国伦打了个冷颤。虽然林大海的学历、家世有很多和方丝莹不配的地方,但这种敢爱敢恨的态度,却是天生一对。 “你明知道我会回办公室,也知道我洞悉了你的阴谋,为什么你不跑?”陈国伦的口气很温和,象个长辈。 “跑?你让我失去一生的幸福,我要毁了你!”林大海冷笑起来,脖子上挣出一根根的青筋,他原该是个学有专攻的斯文人,没想到在恨的力量下变成了大奸大恶之徒。 “方丝莹并不如你所想的----”陈国伦真不忍心告诉他方丝莹那劣迹斑斑的过去。 “你用权势压迫了她,现在还敢在她死后侮蔑她?”林大海气极了。 “不仅是我,任何人有钱都可以‘买’到她!”他严肃的。 “你胡说!”林大海跳了过来,但在他刚触及陈国伦时,就被陈国伦有力的手给反翦住。 “不要激动!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她的姊妹哪一个不明着做淑,暗着陪大老板的?不同的是,她比别人更贪心、更聪明。 “你这个魔鬼!”林大海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他不,他不能,但无奈文弱,他怎是运动员出身的陈国伦对手? “其实我可以不跟你说这么多,凭我手上掌握的证据,我只要把你警局一送,你的一生前途就自此断送。但我还不预备----” “你敢!”林大海狞恶的脸上有丝古怪的笑容:“那是两败具伤的局面。” “我有什么损失?”他平心静气的。 “你的声誉会更加下跌,同时----”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样你更收不回你的电脑软体了。” “哈哈哈----”陈国伦朗声大笑:“林大海!你应该后悔你学的是经济而不是电脑,否则你在偷到的时候就能在三天之内发现那只是一个饵。” “你说----那份是假的。”林大海原先阴险的脸上掠过一阵痉挛。 “是的,那只是一个饵,没想到钓到的竟是你!林大海!你别以为我不懂得你!一开始你单纯的想为方丝莹复仇,但当你接触到国伦企业时,你起了贪心,任人都会有的贪心,但别人只是贪心罢了,你却以你的聪明才智冒险,付诸了行动,由于你复分的意念已经不纯,方丝莹即使有灵也不会庇佑你。” “是吗?”林大海狡猾的。 “你以为不是吗?”陈国伦讽刺的:“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宝马公司,你是至今唯一还被蒙在鼓里的人,宝马公司在三年前就知道我们的研究在开发最新的产品,虽然这是本公司的最高机密,但仍有蛛丝马迹流了出去,当研究成功之后,宝马公司为了得到m12的程式,使出各种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他们在各种方法失败后找到了你,他们花了巨款发现你竟是在愚弄他们,就买通了杀手,欲置你于死地。” “是吗?”林大海的苍白消失了,一点也不在乎的。 “你认为呢?” “你在说谎,以为这样就能够威胁得了我?”林大海狞笑一声:“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我复仇的动机不纯,但这额外的财富是上苍弥补我的损失;我虽然不懂电脑,但宝马公司的人懂,他们在研究之后才付我钱的。” “你知道是谁去通知他们那份是假的吗?” “是谁?” “是我!”陈国伦一按钮,壁上一柜子自动开了,他再一拉掣,许多文件滚了出来,“你过去看着,是不是跟你拿的是一样。”如果你还想要的话,请便。” “你真的----?”那阵痛苦的痉挛又回到林大海脸上。 “即使我不把你送警,宝马公司的人也会对付你,你----还想活着离开台湾吗?” “林大海低下了头,全身震动。他是天生的输家,对不对?他还有最起码的自尊心。 “只要你肯认错,我不但不追究你的过失,还负责保护你,让你平安回到美国。” “为什么?” “因为我欠了方丝莹。” 一阵更可怕的苍白掠过林大海的面孔,他的未婚妻能够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却不能这样的。 “留着你的怜悯与同情吧!”他蹒跚地,象是老了好几十岁般地走出去。 “我真的欠她!” “不必了。”他象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 “宝马公司的人会杀掉你。” 门“砰”的一声在后面关起。 没有任何一句回答,但林大海绝望的面孔又一次闪过他的脑际。 那张面孔已经回答了他。 已经完全失去了生之意志。 罪孽---- 陈国伦咬住了嘴唇,突然一阵恐怖的念头令他跳了起来,抓起话筒呼叫大厅的接招待员!“拦住他,拦住他!”他听到自己大声空洞地喊着。 然后,剩下的一切,就象是无声电影般发生了。 他冲到窗口时,林大海正在街口彳亍,红灯亮了,可是他仿佛无言的幽魂,一步步的穿过快车道。 艳阳下,热空气如烟雾般波动着,他这烟包围了,被车阵包围了,没有人拦得住他。 陈国伦睁大眼睛,看见一辆高速急驶的车撞到他身上,把他撞得飞了起来,在空中弹跳着连翻了几滚,血似箭般流通着,最后,他直直的掉在地上。 那可怖的一瞬间,什么都停止了。 只有火伞般无情的太阳,兀自燃烧着,燃烧着…… 片刻之后,街上一片噪耳的喇叭声,刹车声。 车辆停止了转动,人们停止了步行。 林大海躺在血泊中对一切无动于衷,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的一些行为而停摆。 第三个了,他是第三个。 陈国伦颓然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自方丝莹去逝后,这是第三个因他的爱情事件而死的人。 他必须用一生的忏悔来偿还这些罪孽吗? 严格说来,他只犯过一次“错”,而这个错,是他过去的全部总结。 老天! 门无声地开了,一幅巨大的摄影作品“走”进了陈国伦的办公室。他起初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当他看见自那幅题名为“春日”的作品后探出来的笑脸时,他更吃惊了。 是依婷。 她站在“春日”后,模样比他们初见时更为清新可人。 “我要把它送给你。”她神清气爽,俏皮得象个小女孩,“你的墙壁太空了,你应该扣那个意大利设计师的钱。” 他看了那幅画,在展览会上,这是被大家谈论不已的非卖品,音乐同她是为他保留的……如果她早一个钟头进来,他会象小孩子一样高兴的。 “你不恨我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为什么恨你?那一记耳光?”她笑得更动人了:“是的!起初我恨你----” “后来?” “我明白了它所代表的意义----”她的脸红了。 “原谅我好吗?我那天喝醉了。”他诚恳地。 依婷把作品靠在墙上,走了过来,伸出她的手:“我们讲和,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件事。” 她真----宽宏大量,他心里一阵温暖,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想起了头一次见面的争执!谁会料得到今天会演变成这样呢?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窗口,发生了什么事?”她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 “发生了一件车祸。”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她跟着往窗外看,接着敏感的盯着他发白的双颊:“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有!”他泛出一丝苦笑:“那个人是林大海!” “他死了吗?”她略迟疑的。 “希望上天保佑!”他闭上了双眼,眼光痛苦面而焦灼。 “上天会保佑的。”她柔声地说。 他惊奇的张开双眼,任由她一双白皙的素手把他带到沙发边坐下,她的态度为何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尤其是他们之间还存着太多尴尬的。 “我知道!”她凝视着他,那美丽的眼睛仿佛冬日的星辰般,一直望进了他的内心深处:“你没有犯那么重的错。” 多少情怨,多少痛苦,多少午夜梦回深切的呼唤,都在这一句话语中化解了。 她懂得他!竟然懂得他! 他一阵感动,一阵激情,忍不住的。一蓬水雾湿了他的眼眶。 但他仍不敢轻予以置信。 天!他真被他的梦中女郎弄糊涂了。 “我们是人,不是神,谁都会犯错!对不对?”她站着看他,高贵的模样,令人不敢逼视,然后她的脸孔一寸一寸的近了,淡淡的体香使他无比眩惑。 “可是错误,使人的心灵彼此更新近。”她接着说:“这件事应该到此全部结束了。” “依婷。”他激动地喊,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觉得一刻象此刻般希望别人来帮助他。 而就在他最需要时,她来了。 带来她的温暖,她的关怀。 就如同那天在吕承达家里,她给他的感觉一样----不管从前他们如何刺伤对方,但她最后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依婷、依婷----”他的声音沙哑了,全心颤动的喊,“你知道你给了我什么吗?灵气、希望!你让我知道如何更有尊严的活下去。” 她点点头,脸庞发光,双眸如星,一双素手仍被他紧紧握着。 “依婷----”他再也忍不住地靠在她纤小的肩头:“我求你,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世界上只有你能给我真正的幸福!”她不仅是他的梦中女郎,也是用光芒照耀着他的守护天使。 “我不会离开你,所以我来了。”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坚强起来,过去的----”她深吸一口气:“让它过去,一切都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爱你!”他抬起头,活到三十多岁,从没有一句话象这三个字如此难出口的。但也唯有真情,使得他的心灵整个被净化了,他望着她,嘴唇微张,一阵没来由的哽咽。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 他曾强吻她,但,从没一次象这回如此真,如此美,如此好。 不掺杂任何一丝情欲,不掺杂一丝不该有的邪意。 犹似春水流过荒地,流过之处,尽成绿野。 唯有两情相悦,两颗心同时在低低地呼喊,在搜索着对方嘴唇是那甘美芳香的滋味,找寻对方心灵黑暗角落里的秘密。 然后,一切连结了。宛如一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的情缘。 他们在这美丽的世界中,比翼双飞,尽情遨翔。 “国伦!”她在他怀里发现一声呼喊,那小小的喜悦,颤抖的声音,扣紧了他的心弦!“让我们好好地相爱,不要再逃避,不要再刺伤,也不要再离别了。” “不会了!不会了!”他地回答她:“让我相爱、相守,好好过这一辈子。” 温热的湿泪自他们颊上彼此滚落,他们从前好傻,好傻,对不对? 但,一切不算太迟。 他们终于能够成熟地、勇敢地面对他们的恋情,不再无谓的逃避。 相依相守立誓做终生的伴侣。 他们历尽苦难与挫折的爱情,终于开出了花、结出了果,平实的、毫不戏剧化的在彼此最渴慕、最需要的时候贴近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陈国伦放开了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你----”她娇羞的低下头,那高贵的女神走下了云端的殿堂,也共坐在风尘里。 他不放心地看着她,以触着她的手指:“让我感觉到你,让我知道你就在身过。依婷,你终于教会了什么是爱!”他一阵满足的叹息。“依婷!让我看着你,让我唤着你,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在这里!”她无比温柔的:“我永远都会在这里,我是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做了那么多----”她的柔情加重了他的惭愧,他想起他从前的自私、霸道、恶意……他不配,不配接受她的爱。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动机,是吗?我不否认,起初我非常的痛恨你,因为你利用我的弱点与你对父亲的仇恨在季复我,同时享受那份报复的快乐……” “对不起!”他无比羞惭地。 “不要说抱歉,因为我找到了你的原始动机。”她微笑了起来。那明朗的微笑,使迷雾中的花朵为之盛开。她的确不是他平日所接触的女人,她有真正的女性气息……心胸宽大,聪慧机敏。 “我爱你!依婷,我爱你!”他叹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拥住她。他即使做得再错,她的爱也原谅了他。 爱,是可以改变所有事物的。 办公桌上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这份罗曼蒂克的气氛,他望也没望一眼,只是注视着她。 “电话----”她提醒的。 “别去管它,让它响。” 电话继续响着,过了一会儿它停了,但门上有人急急地在敲门。 发生了什么事?陈国伦皱起眉头去开门,门外站的是秘书助理室的苏小姐,她看起来十分紧张脸色发白。 “董事长,对不起有件事一定得向您报告----林大海刚才车祸受了伤。” “这个我知道,佻已经向我报告过了----我不是已经叫张经理赶到医院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活吗?他现在----”陈国伦产生了极坏的预感。 “他还在昏迷状况,可是警察在他身上到搜到一些东西。”她舔舔嘴唇,那模样惶惑不安,“张经理要我立刻跟你报告,那些机密文件可能对公司不利。 陈国伦一震,他是该想到的。象林大海那种人,怎会轻易饶过他?但现在埋怨已经没有用了。 “那些文件呢?” “被警方收存保管,他们开了一份收据给张经理。” “把医院的电话给我,”他走近电话,医院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到守在那儿的张经理:“守着他,千万别离开,我马上派代替的人,他如果死了,我们的麻烦可大了。” 挂上电话,他立刻指示苏小姐:“平常谁对林大海的业务最熟悉?” “赵理诚。” “好!你去叫赵理诚来见我。” 没几秒种,赵理诚就来了。 “打开林大海的房间,彻底清查他带走的到底是什么,查清楚马上报告我,我等着。” 陈国伦对处理这种乱糟糟的场面,当机立断的态度使一旁观察他的依婷升起一阵佩服,当所有的人退下去,门重新关上时,她站了起来。 “依婷,不要走!”陈国伦有力的双手按住她的肩,她注意到他额上有汗。 虽然正当盛暑,但中央系统的冷气很强,他又是无比镇定的人。 “这件事----非同小可?” “留下来,依婷,我需要你。”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拿走的是一份财务文件。” “那件文件很重要?”她担心的。 “是的!“陈国伦点点头,浮起一丝苦笑:“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和令尊结怨?现在历史重演了。” “我不明白。”她呐呐的。她只知道陈国伦当年跟云上峰有一段很深的渊源,这份渊源导致了后来水火不相容的恩怨,但真实情形如何,并没有人告诉她。 “我以后再告诉你。依婷----”他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变了好多,也愈来愈相信因果循环,不管你种了什么因,总一天你会尝到它果。” 云依婷没再表示什么,依她的聪明,她已经猜到了,陈国伦这样说也是没错的,他的确在无心中种了一些恶因,现在去品尝着那些又苦又涩的后果。 “我相信你会度过难关的。” “我会的!”他点点头,她的宽谅与安慰增加了他的勇气,“痛定思痛,我还会在以后更小心。谢谢你。” “爱,不要说谢。”她用纤纤玉指封住他的唇,猛然地,她起想起碑对她说这句话的人----迪瑞,在临别时,虽然缘尽情了,但迪瑞的风度令人心折,一生一世,她都会祝福他。 陈国伦按了按钮,一房扇柜门自动开了,现出一个小型荧光幕。 “这是----”她诧异地看那活跃起来的闭路电视。 “是阿蒂亚特地为我设计监视系统,他说我有一天会用得着,果然不错,他说中了。” “这样做不是显示你太不相信你的员工了。” “我生平很难去相信别人,”他扭到了林大海的私人办公室,镜头上,赵理诚正率领着大伙儿翻箱倒柜,忙昏了头。 “你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人----应该互爱互信。” “依婷,你从小在富裕的环境中倍受呵护地长大,所有的人都护你,如果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们绝不敢给你星星,你当然有余力唱高调,我可不同,我是由最低贱的贫民窟奋斗出来的,我不但要流血流汗,还得用尽智慧,甚至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争取到我该得到的----” “但你不能否认----”她站了起来,忍不住要和他争辩一番。 “很多事情你不懂。”林大海带来的巨大压力,令他有些不耐烦。 “但我懂得人跟人的基本相处之道。” “相处之道?”他冷哼一声,:“你看看令尊的例子,他一生可谁都没有相信过,结果一生病,事务就被董事会那八个混账东西搞得乱七八糟。” “别说粗话!” “你别再表现你的清高了。我既不会表扬你,也不会立刻‘改过自新’的!“他更不耐烦了。” “你多说无益,反正我谁也不相信。”他转过头,聚精会神的盯着荧光幕,咦,赵理诚翻到了什么? “连我也----不信?”她好固执、好固执地追问,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嗯!”他头也不回,他看到赵理诚手上的一卷电磁盘,不禁让了起来,这个林大海简直该死,他是该彻底搜查他办公室的,都是他一念之仁。 “国伦,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连我也不相信?”依婷的脸往上扬,那双乌黑的眸子浸在泪水中楚楚动人了。 “我相信你什么?”他没工夫再等赵理诚了,他要亲自去验看那卷电磁盘,匆匆地,他撂下一句,“你等我,我一下就回来。” 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依婷愣住了,她好意的,对不对?他太过分了,一股伤心冲上心口,他居然连她也不信任。她还妄想托付终身呢! 那么,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强忍住那股难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一直都太感情用事了,她要好好地想想。 至今,她不能让自己无助地陷在一团混乱里,无用的忿怒着,那不但于事无补,反而非常危险。 她需仔细思索,冷静分析。 “这两位是调查局的张先生和李先生!他们等您很久了。”一回大云企业的城区大楼,办公室里就有两位不速之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依婷对她的秘书点点头,“有事我会叫你。” “很抱歉,我们来打扰你,不过只问几个问题----”调查员并不如传说中那样的三头六臂,但是很精明还蛮和气的。 “我会合作的。”她不卑不亢,这一辈子她没做过什么事,大云的麻烦也早已摆平了,工人都厂里工作,业务是蒸蒸日上,她没什么她怕的。 “最近电子工业有少部分不肖厂商伪造外销配额出口,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我经营的是纺织,不过这件案子闹得很大,所以我也略有耳闻。” “由于令未婚夫陈国伦也牵涉在内,所以我们想请教你。” “这件事虽然牵涉到他,但我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若贵局想了解事实真相,我想直接找他是不是比较妥当?”她皱皱眉。 “那是自然,我们已经跟他本人谈过了,我们尊重他的解释,但为慎重计,我们也需要一些旁证,如果你能够提供有力的证据,我们相信会对整个案情有极大的帮助。”调查员的话说得很婉转,但锐利的眼光好似随时会看穿人。 “怎么能确定我有?”她微笑:“我与这件事无关!”她稍稍透露出点口风。 “我们有可行的可靠的消息。如果你能够合作,不但我们会感谢你的合作,对陈先生也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对不起,这件事我要慎重考虑,我跟我的法律顾问商量过后再同你们联络好吗?” “谢谢!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调查员走后,她拿起桌上电话,这件事,她必须找个她信得过的人,吕承达是最合适的人选。 吕承达在半个钟头后就起来了。 “调查局的人刚来过,我想既然他们有办法知道我有林大海的录音带,伪造集团不会不晓得。” “你预备怎么办?”吕承达很有默契。 “那卷带子是证物,但还不够帮助国伦脱罪,同时我要用它作饵,所以不能马上交给调查局。”她已经想好全部计划,自接掌大云之后她在复杂的人、事中倍经挫折与磨练,她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艺术家了。 “你要引伪造集团上钩?” “正是!” “如果他们发现你不过是虚作声势呢?” “他们不会的,只要他们没有听到全部录音带,他们就不能确定,就得为这带子心惊胆战。” “你要我怎么做?” “尽量把风声放出去,”她成竹在胸。 “你不怕危险!调查局还没下手抓他们,他们时时都会对你不利。” “还没下手抓他们,很可能是因为证物不全,我有办法让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你要以自己为----饵?” “我只是个小饵,他们顶多劫去带子,但不要紧,这卷带子我拷贝了好几份。” “那我就----” “你忘了林大海?他才是关键性人物。”依婷笑得更开朗了,有些事情本来极简单,只不过当局者迷。“如果要找麻烦,他才是第一优先。” “他现在在哪里?” “医院里,他车祸重伤,国伦公司的人在照顾他,警方现在不知道他与伪造集团有重大的牵连,不过他们马上就会知道的,所以用他诱那批人入毂,再合适也没有了。” “依婷----”他欲言又止。 “嗯!”她回避他眼中无法抑制的情愫,他离开大云是明智之举,对大家都好,但他肯拔刀相助,同样地令她感激。 “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会的。” “我不能让你孤身涉险!”话筒那里传来的是陈国伦的怒吼,他被这个消息气得发疯。“我是一个男人,我有责任保护你,听着,你现在马上回云海山庄,我找人保护你。” “你这样冲动会对事情有帮助吗?”她有力的反击。陈国伦竟然把她当成不解事的小女孩,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简直是笑话。 “你为什么事先不与我商量,要自做主张?”他急得跳脚。 吕承达果然厉害,短短的半天工夫,消息就传了出去。 “我为什么要先跟你商量?”她心中一阵反感,她是堂堂大云企业的主持人,难道她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完整的人格?他竟敢藐视她到这种程度,直岂有此理。 “你当然先来问我!” 他的大男人主义还在振振有辞,若不是她受过严格的淑女教养,早挂上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让他自己去气去急。 “我有我的看法和主张!”依婷深信这个计策是对的,就算是有点危险,她也心甘情愿。 “这件事是我惹的,她该由我来摆平,你多管什么闲事?”不仅他心中发急,她的作风也深深刺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心,不免口不择言起来。 管闲事? 依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国伦居然用“管闲事”来形容她,若不是她真心爱他,她会不计前嫌的“管闲事”吗? “依婷,听我说!”他大概自知过分,口气和缓了。“你个女人,只要尽到女人的 份就好了,我需要你,需要的是你的安慰与鼓励来加强我的信心与勇气,而不是要你客串业余侦探!还有那个该死的吕承达----”一提到这个“情敌”,他的火气就更上升,连日疲累,他已筋力交瘁,吕承达在这节骨眼冒出来,更触怒他。 “吕承达产!”她冷冷的。他满口女人女人,难道女性只配关在厨房里烧饭,是没有思想,没有脑筋的“次人类”吗? “你还护着这个混帐东西!”他听她口气更怒不可遏,“你是不是还跟他藕断丝连?” “陈国伦,你回头冷静想想,这是句什么话?”依婷收了线,她很忿怒,一生从没这样忿怒过。 “依婷,依婷……”陈国伦愣住了,依婷竟挂掉他的电话!他愕然注视着那只话筒。 那么,他的猜测是真的了? 那股刺心的嫉妒与痛苦又回来了,事实上,从没有消失过。她----还是他原先心目中那个天使与荡妇的混合体。 她看起来端庄高贵,但骨子里,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具有强烈吸引力的女人! 有时候也许是为了达到某种方便,有时候是工作需要,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好玩,她会去惹那些对她唾涎三尺的男人。 这种荡妇性质实在不值得恭维。 xxx!陈国伦诅咒了一句,吕承达是什么东西?论地位他差陈国伦可远,论财势他更没办法与他平起平坐;她却自甘下贱,一次次地把他惹上门。 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抗拒她那天使与魔鬼的诱惑? 其实也不能怪吕承达阴魂不散,对不对?以男人的立场来看,他够可怜够卑微的了,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郎投入别人的怀抱,自惭能力不够只有承认失败,从情场上败退,午夜梦回,这种刺痛不是平常人能够忍耐的。 可是依婷---- 可恨!可恨! 如果说方丝莹下贱无耻,她以淑女为烟幕弹的作为,并不高贵到哪里去。 但----他咬住了嘴唇,那种揪着爱与恨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时之间,他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爱与恨,象一把双锋的利刃一寸寸的切割着他忿怒的心。 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那么坚硬,这么变幻莫测,而且这么无可理喻。 依婷挂下那通把她气得发抖的电话,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陈国伦对她有误会,是吗?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相互信任呢? 但旋即她就想起他那句:“我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他真的这样刚愎自用,而且连她也怀疑?她一阵心寒,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他这种态度,叫她如何跟他相处下去?他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啊! 依婷一阵子没法子忍耐、烦躁与苦恼。 爱,这个字眼,在她从前的世界里,一直是幸福的象征,充满了宁静、美与和平。 即使她从前和迪瑞的感情并不能真算得上男女之爱,但他从其中得到了被呵让的温馨感受,使她与迪瑞分手,她难忘当那份暖意。 国伦却大不相同,他们的相处,就象是通了电话,也很难避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对真情来说,是很危险的。 当然真情必须通过种种粹炼,种种挫折,但也得由两个人自成一个单位共同对抗整个世界,国伦在节骨眼上,每次不但不跟她合作,还不时以讥讽的、嘲笑的态度出现,甚至不惜刺伤她达到满足他男性自尊心的目的。 这种态度是对的吗? 这种观念是对的吗? 他偶尔也会“良心发现”的反省一番,但基本上,这些挫折会一次一次的累积,直到把两个人都刺得体无完肤,产生比爱更深的疲倦。 那种倦怠会使恨意滋生,爱情瓦解,最后终至崩溃、决裂。 值得吗?值得吗?依婷用手抱住头,和陈国伦初次相遇起,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些事扰乱了她一向的宁静,削弱了自信,对自己怀疑……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老天!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这般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他,究竟还要折磨她多久? 要到哪一天,她才能充满信赖的去依附在他安全的港湾中,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而她觉得最糟糕的一点是----她不了解他。 但愿上天能让她有美好的智慧,让她了解,他为什么这样恨她? 她不相信他对她的态度是出自天生的仇恨,也不仅是由于爱的矛盾。 只是为了爱,她已对他剖心置腹过了,他不必再无用地担心,现在唯一剩的,只有 三个字----他恨她。 为了一个她并不知道的理由。 而她得为那个她不知道的理由负责吗? 他如果也象她一样肯对她说实话就好了! 即使她有错,他又为何不能象她这样一次次的原谅他? 爱的容忍、宽谅与智慧是可以解决情人间所有的问题,使爱升华到更美好的境地。 她皱起眉头,陈国伦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是有心的在杀死她的真爱,一分又一分,一寸又一寸,若是所得的仅是屈辱而非爱的回响,她真担心即使没有现实外力的考验,他们还能维持多久? 依婷全身如同置身在冰冷的雪地中,但慢慢地,又有另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了上来,那感觉中,有他独特的气味,体温,还有那又粗暴又缠绵的吻。 那些吻,多么美,多么的好啊! 两心相聚,似水柔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面对她这么好,又一面对她那么坏呢? 她陷入在巨大的矛盾中。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她按了钮,是她的秘书:“吕律师打电话来,他说您正在忙的话就不要打扰您!” “接过来好了。” 两秒钟后,话筒那边就传来吕承达那冷静、坚定的声音,带给她身与心的安定感。 “都布置好了?”她收敛心神,尽量集中注意力,不再那么混乱。 “会按照你的计划安排,但有一点----”他略微迟疑的。 “不要紧,你请说!” “陈国伦对这件事情大为震怒,尤其是警言加强警力保护林大海!他对你相当不谅解。” “为什么?” “他想尽力保护林大海,不让他再牵涉这件案子里,他说是好是坏他自己承担。” “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可知道若没有林大海的证词或是抓去伪造集团的具体证据,他会‘承担’到相当的后果。”依婷在抑制自己的忿怒,陈国伦想在她面前证明什么?男子气概?还是对方丝莹的一往情深? “看得出来,他对方丝莹的事很抱歉。” “我也替他难过----”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好难受:“但毕竟方丝莹咎由自取,事情也过去了。我们都应用最正确的态度来面对现实。” “对!即使良心难安,也不该用这种砸自己脚的方式。”吕承达同意。“这是两码事。” 但她听得出他口气中的同情,刹那之间,她难忍心中的嫉妒,嫉妒!是的!尽管方丝莹根本不配跟她相提并论,但她这也才体会到陈国伦的心情,从迪瑞到吕承达,他每次都必须同这些碍眼的人物作战,从她的恨到爱,他经历的是如何的难堪。 “依婷,不要犹豫,你是对的!”吕承达继续鼓励她,“这是关键时刻,你不能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她深吸一口气。 “如果----” “如果什么?” “我想问你,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吕承达很谨慎的,但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当初是一番好意,计划也很合理、周详,但毕竟忽略了一件事,也许,陈国伦生气是对的,她不是当事人,并没有权利替他做主,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多管闲事”会演变成何等僵局,现在已无法测定了。 “我相信他现在正在火头上,难免会不满,但事情过了当他冷静下来,他会体谅你的苦心。” “谢谢你!”她诚恳的,虽然她不需要任何同情,但吕承达诚于衷形于外的诚意,使她很感动。不管陈国伦用什么有色眼光看他们,她都不会不论这份珍贵的友情。 “五点多了,你也该下班了,----”他吞吞吐吐地。 “你放心,这里警卫森严,闲人闯不进来,我待会儿一拿了车就直接回云海山庄。”她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对女性的自卫能力充满无用的怀疑。 “我来接你好吗?” “不用,我会照顾自己!”她觉得他的多此一举很没必要。 “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用顾着自尊,只一心一意想着她的安全。 “真的不用----”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收了线,她蹙了蹙眉头,然后马上收拾公事包,她要争取时间,等他赶到时,她早就离开了。 下了电梯,地下停车场中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她丝毫也无惧,她不相信那些家伙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她平稳地把车驶上了街道。 通往云海山庄的公路跟平日一样安静,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布满天空,比清晨的彩霞更美,大自然瑰丽的景色,使她又想起了云上峰。 人生的际遇多么奇妙,他给了她姓氏,给了她一个家,还把一生的事业传给她…… “爸爸!”她凝视着那不断流逝的风景,情不自禁地说:“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做得很好。”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本来想挥手叫他过去,但从望后镜看,驾驶人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奇怪,这条路窄路只能容一车通过的路只通往云海山庄,附近并没有别的住户……她生起警惕之心,至少她不能让他超她的车,一旦他在前面堵住了她,她就是插翅也难飞。 不对!后面不止一辆车,共有两辆,他们的目的太明显了,一个前头堵,一辆在后头堵,她冷哼一声,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她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但她也恨自己太大意了,竟连他们何时从后头冒出来的都不知道,或许,他们早就候在公路边了!她一咬嘴唇,狠狠踩了油门,只要她能赶回云海山庄,谁也奈何不了她。 她对自己充满自信,但当她看见前面还有一辆车迎面驶来时,她的笑意冻结在脸上,冒出一身冷汗,这叫瓮中捉鳖对不对!可是慢着,她终于在薄幕中看清那辆车里坐的是谁,她并没有落入她所想象的险境里。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从那辆爱快.罗蜜欧下来的是陈国伦,一脸的冷意她眨眨眼睛,不知何时已布满冷汗的额头淌下了汗珠,流到眼睛里好咸好涩。 “我以为----”她呐呐地。 “你以为!”他冷笑一声,“等到发现你以为错了,就太晚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吗?” 又来了!她倔强地仰起那张小脸,那阵回乍见他的欣喜与安然登时逃得无影无踪。及他的及时出现她固然感激,但他究竟不该得理不饶人。 “如果不是我早料到你会这么笨!哼!”他挥挥手,叫车上的保镖过来。 “你要干什么!” “我特别雇了人来保护你。” “用不着!云海山庄很安全。” “张成,赵灯!”陈国伦根本不理会她的忿怒:“这位就是云小姐,从现在开始你们寸步不离跟着她。” “我不是犯人,陈国伦,你没有权利这样待我!”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但陈国伦大踏步而去,钻进了爱快.罗蜜欧的车厢,一个漂亮的滑行,很快地就自她的车身边滑了过去,虽然很狭窄,险象环生,但他巧妙的技术无懈可击。 “陈国伦----”她还想叫,但他只自车窗中伸出只手臂跟她摆了摆,很潇洒地扬长而去。 她蹙起了那双秀丽得可以入画的眉抟,打开皮包取出两张大钞,递给那个叫张成的。 “张先生,赵先生,我现在没法子送你们下山,这是一点意思。” “很抱歉,我们不能收!”张成没有伸手来接,反而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登记着他空手道二段、跆拳道黑带资格,赵宁的名片也是一样武艺超群。 “谢谢你们的名片,再见!”她收进皮包,打开车门。 “请等一等。”张成轻轻地按住了车门,微笑地说:“云小姐,请尊重我们的职业道德。” “那是什么意思?”她微愕:“我很好,诺,你们看,前面就是我家,没有人能对我怎么样的。” “陈先生已经把您的处境告诉我们了,请您相信我们,您现在很危险,歹徒为了您手上的录音带随时会绑架您。” “那是我的事!”她深吸一口气,这两个家伙真难缠,但非要把他们打发走不可。 “也是我们的事。”张成的微笑不减,和赵宁一样,他的个子相当高,体格魁梧,一般歹徒不会轻易近身的。“以您方才经历近的危险来看,即使陈先生不雇用我们,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那些歹徒一次不得手,绝对还会再来。” “二位,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请别为难我们,好吗?”赵宁也是一脸微笑:“我们学武不仅是为了健身……” “算了,上车吧。”她叹了口气,他们八成是吃了秤陀铁了心,还是接受陈国伦的好意吧!这笔账留着以后慢慢算。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尾声 “云小姐,我出去看!赵宁留在这儿陪你!”吃过晚饭,张成很有礼貌的表示要出去巡视一番。 “你去吧!”她心里叹气,陈国伦这个点子可真够绝的了,他们不止是在保护她,说难听点,简直是“监视”。 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别扭过,一举一动全在别人视线范围内,而这个人还可以明目张胆的注视她…… “我要到书房去,赵先生你请便!”她不耐烦的走进书房,这些人迟早会把好烦死,刚才还没到家呢,吕承达的电话就追来了,若不是她及时回电,他恐怕已经报警了。 她只不过想帮上陈国伦一点忙而已,没想到会给大家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她现在只能祈祷上苍她的计策能早日生效。 “咦?赵先生,你为什么搬张椅子坐在书房门口?”她看着赵宁不但从餐室尾随而来,还很大方的坐在门口,不禁吃了一惊。 “我在当班,云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她叹了口气,关上书房的门,这个世界之所以会这般混乱,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吗? 依婷拿起电话,家里多添了这两们“武艺超群”的人士,不但她有被监视的感觉,下人们也纷纷投以奇异的眼光,弄得人心惶惶,不知道女主人遭到什么大难题了。 电话“嘟嘟”的响着,没有人接,他----出去了?还是……?她颓然放上话筒。 摊开桌上的公事,大云最近很有起色,在有力的争取下,国贸局终于认可对出口的解冻期,依婷本来在积极开发国外市场,有好几家厂商对大云表示兴趣,其中最大的一家在美国德州,只等对方有更进一步的肯定,她就要过去签合约了,但也就在这时候,大云从前最大的客户----欧尼尔公司因为印尼厂商的片面毁约,重新又派了代表专程来谈合作的事,而且由于时间紧迫,条件比从前还好很多。 这证明依婷把工人提前找回来的眼光是正确的,当然陈国伦鼎力支持也帮上大忙。 她拿起笔,集中全副精神在公事上,可是很快地她就发现是不可能的,陈国伦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浮上来,她摇摇头,但怎么摇,都摇不去。 他是她今生的魔障。 加护病房外空荡荡的,入夜,除了按时查房的护士外,连病人都在呼呼大睡。 两个人影悄悄没声的从医院门口走进来,鬼祟而敏捷,很快地就来到加护病房的长廊里,他们试了试林大海的房门,并没有锁,两个人大喜过望的立刻掩身进去。 全身吊满绷带、针管,奄奄一息的林大海躺在黑暗中,对这两个人的进入毫无所。一盏小手电筒照到他的脸上,那炫眼的火亮,终于使他气息微弱的睁开眼睛。 好力的,他眨着眼,今天傍晚,他才从昏迷中醒来一次,只有短短几分钟而已。过度的脑震荡及外伤使他几乎全毁,医生只能拖一天算一天,尽人事听天命,并不抱任何希望。 “林大海?”那个用手电筒照着他的人试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但他只是无意识的眨着眼睛,茫然地让那小小的光圈笼罩住他。 “林大海?”那人又耐烦的叫了声。 “别喊了,来,我们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再说。”另外一个把食指竖在嘴唇上。 “你开玩笑!他这种样子能出得去我头给你!” “怎么办?老板说他友这儿对我们百分之百的不利,万一警方正好碰到他醒时给他作笔录,供了出去,我们不全完了?” “真糟糕,老板的情报错误,说什么人他只是轻伤,现在也不能空手回去,”拿手电筒的搔搔头皮。“如果给老板知道我们办事不力----” “看他这样子大概也活不久了,为了免得夜长梦多,干脆----”那人做了个砍的手势。 “对!反正他在这里活受罪不如早点送他回老家去。”那森冷的光芒映着手电筒,使两张俯视着上死尸般病人的狞恶面孔分外可怖。 “你来!”那人把小刀递到另一双手上。 “你怕了?” “这辈子刀里来枪里去几时怕过?”光看那副德性就晓得是逞强斗狠之徒。 “那你为什么不敢动手?” “我从不杀没有还手能力的人。”一脸的厌恶。 “你欠我一个人情!”终于接过那把刀子了。 “我会还你!” “是吗?”黑暗的角落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谁?”两个恶徒异口同声的。 “我!”灯光突然大亮,两个人几乎睁不开眼。“我说过我要亲手抓到你们。” “陈国伦?” “你们认得我?很好!”陈国伦潇潇洒洒地站起身来,“等你们很久了。” “好极了,连你----”恶徒抡起刀子,话还没说完,后面就呼起一声大喝:“不许动!”一把黑油油的枪支对准了他们。 “上当了!”恶徒的刀镫啷啷的掉在地上,两名武装警察迅速地在他们手上铐上手铐。 “等一等!”陈国伦上前一步,仔细地看了看他们的脸,“不只这两个,他们还有接应的人。” “是的,来接应的人躲在医院的太平间出口,连人带车都给我们逮到了,陈先生,谢谢你!有件事想麻烦你----” “我知道,我会自动去做笔录的,但我想先留在这儿陪他,”他指指林大海:“医生说他已经……”他轻声地说:“恐怕挣不到早止了。你们能够通融一下吗?” 两个警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这个我们不能做主,我打电话请示一下好吗?”其中一个拿起了电话,说了几句话,挂断后回过头来说:“陈先生,你可以留在这里,待会儿我们不有人来保护你!” “谢谢!”他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警员带着上了铐的歹徒走了,室内重新恢复宁静,他把大门关上,只留一盏小灯。 他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林大海不均匀的呼吸,在生死线上做最后的挣扎。在这个白色的病房中,处处布满了死亡的气氛,但他一无所惧。 他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是吗? 他在赎自己的罪孽。 林大海是第三个牺牲者,也是最后一个,以后----再不会有了。 突然,林大海一阵激烈的抽搐,那血渍斑斑的绷带下,是他痛苦的扭动,虽然昏迷不醒,但他仍在呻吟,大声地发出呻吟。 陈国伦伸手按了床头红色的紧急按钮,医生很快地来了,一番急救后,林大海又在麻醉药的强大药力下陷圩昏睡中,那罩在氧气罩里的脸比平日肿大了。 “医生,他----” “快不行了,通知家属吧!” “他----只有一个人!”陈国伦转过了脸,直到下午,他才查出来林大海是个孤儿,不管他是一个聪明的丈夫还是受欺被愚弄的丈夫,他都原本都会有个家有个妻子的。 难怪他会那么爱方丝莹,愿为他受辱抱屈,甚至不惜牺牲男人的尊严…… 但,知道这些都太晚了,陈国伦难过的摇头,是的,太晚了。 他一向最轻视的男女关系,给他上了最严厉的一课。 天亮了,跟往常一样,火红的旭日自山后出现,把万道金光洒进了山谷,照耀着大云山庄,那辉煌的气势,象征着上苍又赐给人们美好的一天。 依婷着窗外天空的变幻,她一宵未睡,但她并不觉得疲倦,她同样担心陈国伦的安危,清新的早晨,刺激着她的眼帘,带来活泼的生气。 她该开始着手准备一天的工作,轻轻打开书房的门,意外的,赵宁仍在那儿,而且精神抖擞的说了声:‘早!” “你也没睡?”她讶异地守在那儿。 “是的!这是我的工作,您起来了,我去叫在外面守夜的张成。” 老天!她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 车子才滑出云海山庄,她就看见那辆爱快.罗蜜欧停在那儿,他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风餐露宿,就在那儿待一夜。 千言万语,全哽在喉头,她只觉得热哄哄的。 “国伦----”她下了车,高了高他的车窗。他正呆坐在那儿,里光中,展现在他眉头的是无穷无尽的心事,好萧条,好孤独,别有一番男子气概,比他的英俊更吸引人。 看见是她,他露出了微笑,但那微笑是无人能解的寂寞,让她的心弦为之一震。 “发生了什么事?”她弯下腰。 “他----去逝了。”陈国伦垂下头,努力缓和心中那分强大的冲击,然后抬起头来,眼中有太多太复杂的神情。“去逝前他曾清醒过,让警方做了笔录,他也----尽力为我洗刷,包括他拿走的那份文件。同时正如你所料,我们在病房中抓到伪造集团的人。” “啊!”她失声惊呼,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但发生的太过匆促……简直来不及让人一下子就接受这么多。好半天才定了定神:“你几时来的?” “才来。我知道你会为我担心,同时----”他的手向车窗外伸出来按住她的:“依婷!我想见你!” 依婷的眼眶红了。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依婷,你能原谅我吗?” 她迅速地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不要说了,国伦,我懂!” 他打开了车门,他们手儿相执,眼儿相望,经历过这么多事,他们在这时候,比别的情侣更能深入的贴近对方,也更渴望了解对方,进入彼此的生活。 他突然想到什么,探身从车厢中取出一束花:“依婷,我需要你,这一生中,我再也不能没有你,嫁给我好吗?”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不要哭,依婷!”陈国伦替她拭汪,温柔地说:“我从前没能好好待你,那是因为----我不懂得爱,但没想到我是那么浅薄无知----”一阵激动他说不下去了。 沾染着朝露的花朵并不是玫瑰也不是蔷薇,而是初夏常见的野花,一到这个季节,遍山遍谷都是它们的自由奔放的影子。 头一次他向她求婚只带来钻石,昂贵的,没有感情的钻石,而这次…… “这是我自己摘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我注意到,你特别喜欢这种花,办公室的瓶里只插这一种从没插别的,对吗?” “对!”她深吸一口气,老天!她怎么会怀疑他不爱她呢?闭起眼睛,她几乎可以看到一个大男人在拂晓时弯身在山谷中费力的采撷这种花的情景。 她张开眼,注视着他,朝阳炫眼的光芒落在他发上、额上、眉际……消失了他的寂寞、孤单,片刻里,渲染得他俊采飞扬,使人看得了发痴。 她接过那束花,深深地嗅着。 人是冷硬的光芒,但这花瓣是如此柔软,有生命力,而且有香味。 “嫁给我!”他执拗的,黑黝黝的眼睛迎着日光,灿然光辉. 当他用力的抱住她时,听到了她的哭声。 “你哭了,为什么?”他愕然地扳起她的脸。 “我是你的!国伦,我早就是你的。”她口齿清小声地说,那张泪痕斑斑的脸,比平日更高贵,更美。 老天,他充满感谢的看了眼那碧蓝如洗的天空,更紧紧地拥住她。 这么多的风波、挫折、争执、误会,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是上天的恩赐!让他得到心爱的女郎为侣。 “依婷!让我们好好地度过一生!”他的唇紧紧封住了她的。 这是个隆重的、始无前例的婚礼。 兰花、玫瑰、金盏菊、大叶合欢的花瓣,象下雨一样被洒在大教堂的门口,铺成么人行进教堂前的花道,柔软而甜蜜的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 传统白色的教堂只有一个他耸立于云霄的十字架做为唯一的装饰,在蓝天的衬托下,十分庄严,同时由于这些花朵、人群与婚礼的热闹,在肃穆中,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新娘子的结婚礼服也是宾客们瞩目、赞赏的焦点。 依婷的助手安华和远从屏东赶来的心洁一早就在云海山庄中忙碌着,在情感上,依婷是即将出阁的姊妹。 当依婷化好妆之后,安华和心洁把穿在模特儿台上的礼服取了下来。 那是件极为精美的礼服,整件都是细白的丝纱制成的。挖成心形的胸口缀着小朵的缎带橘子花,更衬出新娘娇美的面孔,长裙前是一袭缕空纱,象瀑布一样倾泄下来高贵而不每繁复,使得新娘的青春格外耀眼。 依婷穿好后,安华特意把腰间显得略宽的部分束紧,这袭嫁衣由开始设计缝制到今天,不过才一个月的光景,但很明显的,依婷比当初量身的时候更为纤瘦。 这也难怪,筹备婚礼的工作是繁忙的,尽管有各种专业人员在陈国伦的指挥下进行各项工作,但很多事情都必须征求新娘子的意见,再加上短短一个月里,依婷为了处理大云的事情,亲自到美国与欧洲转了一圈,把一切都摆平后,这才兼程返国。 旅途的劳顿与身为大云负责人的重任,自然会纤瘦下来。 但这次旅行中依婷最大的收获是在陈国伦的安排下和迪瑞见了面,他----终于学会了面对现实!迪瑞也是,三个人绝口不提从前,只是老朋友般欢聚在一起。 对于迪瑞的谅解,依婷感到无限欣慰,而陈国伦的体贴,她也十分感谢。 “你不能再瘦下去了。”安华在抗议:“二十寸的小腰只合适古代美女,从今天开始,你要拼命的吃。” “拼命的吃!”依婷不禁大笑起来,这一个月,紧张、兴奋,加上忙碌,她还没这么大笑过。 出阁是每一位待字闺中的最大的梦想与心愿,她也一样深深感受到那复杂、微妙的心情。 不仅她紧张,连不轻易动声色的陈国伦都同样的兴奋。 这项完美的结合,是他们共同步向美好的未来,也是更成熟的表现。 从今而后,他们要互相守贞、守诚、宽谅、容忍,而且在危难中彼此扶持,在富贵中共亨人生。 地老天荒! 多么珍贵的许诺,多么神圣的誓言。 再过一个钟头,他们就要在亲人的祝福里,全国大众传播的注视下,走进礼堂,在圣像之前,把自己交给对方。 完完整整地,自身体到灵魂。 依婷站在大穿衣镜前,让心洁把那顶缀着同样缎带橘子花的花冠披纱替她戴上。 那如雾似幻的头纱,象一个梦,每一个小女孩在幼小时就梦想的仙女头纱,她那双大而黑的眼睛在纱后面,显得美极了,娇嫩的脸庞上慢慢漾出微笑。 她终于要做新娘了。 她不断拒绝的婚姻,却在这时,带给她无上的喜悦哩! 姻缘本是前生定!她想着这句已传流很久的古谚。 但愿这句古老的谚语也能带给她幸福。 整个云海山庄上上下下都显得喜气洋洋的,但由于云上峰才过逝没多,加上依婷持不要太铺张,所以除了鲜花、丝带和中国灯笼外,云海山庄并没有太过奢华。 “礼车来了!”安华拉开窗帘一角,来迎亲的车队正排成一个浩浩荡荡的行列,由山道上蜿蜒而上,逐步通过电动大门。 每辆车上都有着精巧的装饰,尤其是为首的一部,以三色的丝带环绕车身,车头与车尾上各有一个钻石形花球,雪亮的车身迎着日光闪闪发亮。 心洁也跟着凑过去,当她看见这一幕景象,不知为何她不禁热泪盈眶。 婚礼的确让人喜悦,但也有此许的伤感。 依婷----要出嫁了。 嫁给一个她们本来都反对的人,但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并没有错。 “心洁你----”安华看见她眼中的泪,吃了一惊。 “我太高兴了!”心洁匆匆用手背去拭那顺颊而下的泪,哽咽地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云上峰去逝的那个晚上!依婷那可怕的样子,她不哭不叫,但她的冷静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然而世事难以逆料,依婷竟在无数的挫难与波折中,坚强而勇敢的度过一切粹炼,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心洁,不要哭。”依婷心里明白,心洁为什么又难过又高兴的哽咽;那个经历,对她们而言,都是一生难忘怀的。她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心洁。 她强忍着泪,不让那晶莹的泪流下。 她真希望云上峰还活着,看着女儿在云海山庄里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真希望她的父亲能在此,在红毡与红烛前,把她交给她未来的伴侣。 门就在这时候响起敲门声。 安华出去应门,只听她小声地在门外说:“不行,新郎在这时候总不能见新娘。” “为什么?”陈国伦那充满男性魅力的嗓音有些不高兴的。 “这是传统!”安华摆出“我是伴娘”的架势,成功的把这个一心想突破传统的新郎给推了。 “差不多该启程了。”安华看见依婷那晶莹流动的泪光,但仍提醒着。 依婷点点头,心洁忍住所有伤感,在后面替她提起那一走动便悉嗦作响的长裙摆,她们走到云上峰生前的房间,一切如往昔的洁净、整齐与静默。 “爸爸----”她心里一阵酸,终于迸声叫了出来。“我要走了!爸爸!我要走了。” 这个她用全身全心去敬爱的父亲,似乎在看不见的世界中送她离开。 当全身洁白的新娘自梯首出现时,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息地看着她缓缓步下雕花的罗马式旋转扶梯。 她真是太美了。 那橘花花冠戴在她如云的秀发上,衬着她纯洁的面容,轻盈纤细的体态,象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仙女。 每个人都被她高贵的芳香眩惑了心神。 她经过那幅画像前伫足了半晌,嘴唇似乎微微启动着,只有离她最近的安华才听得见她说什么。 她说的是----爸爸,再见。 在云上峰逝去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她也曾如此的伫足梯首,但那时的她是坚毅、果决,身负她几乎不能肩负的重任的孤女,现在,却是幸福的新娘。 心洁又一次的流出泪来。 大厅中央已摆设好香案,上面香烟缭绕,红烛高烧,除了云氏祖先的牌位,还有云上峰的。 依婷接过管家递给她的香,插进香炉,这才深深拜了下去,从这一刻开始,她就要离开教养了她二十多年的家。 当她向祖先拜别时,眼中忍了好久的泪珠终于流了出来,现在,这达成所有任务,她可以哭了。 她的哭声在众人静默的大厅中回响,这些日子的委屈、磨难、艰辛、痛苦都化作了离别的泪珠。 陈国伦走了过来,在香案前和她并肩合拜,然后扶起了她。 那成串的泪珠流过脂粉,但却使得那双流过泪的眼睛更晶莹、更明澈。 在这一瞬间,他们成为不可分的一体。 他们凝眸相望,比肩而行,比翼双飞。 他那宽厚的掌心传来无限的温暖。 排队站在门口恭送依婷离去的工人们,有的激动的垂泪,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她的幸福结局使大家都十分兴奋。 当新娘步下汽车,与新郎共同行过花瓣铺成的道路时,站在两旁的人,都不禁热烈地鼓起掌来,那种盛大的场面令人感动,而这对新人的结局,更象征着可贵的意义。 他们结合之前的艰辛、粹炼,不是人人都可以通过的。 虽然陈国伦的过去有可非议之处,但他的努力,也使得舆论由责难而至祝福,由强烈的批评而成为赞许。 他变了,由一个不择手段的商人,变成一个热心公益的企业家,还赢得了美丽的新娘。 掌声继续热烈地响着,镁光灯、电视记者的现场播报更是人声交杂成一片。 由于教堂的容纳有限,只有私人的亲友和记者获准入内,但被挡在门外的人群也示散去。 他们在等待,等这对新人在教堂成婚后出来,接受更多、更热情的祝福。 教堂内的布置正如它的外观般庄严,唱诗班的童子手持圣烛,分列在专用阁楼的两厢,以他们清越纯真如天使般的歌声来赞诵这个婚礼,仪式中,也有女高音的独唱,那首韩德尔的曲子是依婷亲自选的,当那名笑容可掬的女高音开始唱时,圆润而宽沛的歌声穿云裂帛: 因为,因为你怀着纯净瓣爱来看我, 又握着我的手,要我向上仰望, 因此我看到一个满足希望与喜乐的世界,这一切 都是你带给我的…… 因为上苍为我创造了你,所以我要追随你, 不论光明与黑暗,我永远追随着你, 祈求上苍的爱,可以使我们的爱更圣洁, 因为上苍为我创造了你。 那美丽的歌声令所有的人都不禁悠然神往,在圣像慈祥的环绕里,圣烛的耀灿光辉中,依婷抬起了眼睛,陈国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柔情万种的眼光令她全身全心为之震动。 在泪光中,他们凝眸相视,最后展现了快乐的笑容。 他们终于相依相属了。 他们永不分离。 新人步出大教堂时,围绕的群众们欢呼起来,丝带、白米与鲜花如雨般向他们撒落着。 依婷再次的流下泪,然后用力将手中的橘子花棒掷向等待着的伴娘群,心洁向上一路接到了,她回眸一笔,和陈国伦在这欢呼声中上了礼车。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下来。 这么静,静得只有星星。 一整天都在忙乱中度过去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依婷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忙碌和混乱,当他们从教堂出来去山中湖度蜜月时,没想到在山中湖还有大批的记者在等他们。 好不容易把这些记者打发走,天很快的黑了下来,也倦得连晚餐都没吃,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一直到国伦亲自将晚餐端到阳台上,把她摇醒。 她甚至不记得晚餐吃了些什么,这几个月来,她太忙了,忙到今天,好象一切都终结,可以放心大睡一觉了,可是随着夜晚的来临,她却越来越清醒。 怎么办?她望着远处的黑黝黝的湖面发呆。 星影的映照使湖面生辉,但绮丽的夜景,反而令她心慌,真的!屋里只剩下他跟她,她该怎么应付?她靠着阳台的栏杆茫然地想着。 甜蜜的新婚之夜,她象所有的纯洁的少女般,既害羞又好奇的,不知该如何应付。 国伦由浴室中出来,拉开落地窗,自背后环绕住她的腰,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皂味。 他用唇摩擦她裸露的颈项,逐渐向下探索,那痒酥酥的感觉,使她不自禁呻吟了一声,国伦似乎受到了鼓励,一双手更不规矩了。 “不!”她那少女的本能令她叫了出来,那彷徨与渴望的双重,令她无所适从,但她的真心却在说“是”,可是国伦误会了。 “为什么?”他搁在她肩头上的手变冷变硬了:“我不配碰你?” “不是的!”她焦急地回过头。 “那是我的温柔不够?技巧不好?”她忽然变了脸色,那熟悉的讥诮之色又再度向他的眼中显现了。 他还没忘记迪瑞,老天!难道他不知道他飞到纽约安排三人共进晚餐时,她有多感谢他吗? “你老是拒绝我,连新婚之夜也----?”他的问题在半空中停住了。 依婷伸手想去握住他的手,想恳切地让他明了她对这个夜晚的恐慌,但是陈国伦轻蔑不屑的态度使她犹如跌落在冰窖中。 “算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但冷淡中,他眼中饱蕴的是她不能了解的痛苦。 她默默转身,但陈国伦一把抱住了她,令好挣脱不得:“你就是那种女人,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你以为让男人尝到了一点甜头后,谁会舍得放弃你?” 那口气的嫉妒邪恶使依婷整个惊呆了。 “我不但会更疯狂,而且还要求得更多,”陈国伦力大无穷的抱起了她,令她丝毫无法抗拒。 “放开我!放开我!”她哀叫着,但陈国伦一点也不理会,把好抱到了床上,由下面仰视他时,依婷的脸红了。 即使他在盛怒状态,也不失为一个英俊的男人,那半裸的、魁梧的上身,露出他健壮的肌肉,她一阵口干舌燥、一阵晕眩。 一种朦胧的欲望袭了上来,她慌忙的闭起眼睛。 “为什么?我这样发狂地爱着你,不惜为你牺牲一切,你却欺骗我,玩弄我……”他咬牙切齿的俯身看她,然后重重的压痛了她。 一点也不怜惜的把全身重量放在她身上,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睁开眼,他的脸上有股狰狞的杀气,他真是恨透了她? 她想哭,想替自己辩解,但陈国伦的新仇旧恨令她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天!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她希望这不过恶梦,而她能即时自这个恶梦中逃开,可是他英俊的身体虽然压得她不舒服,那肌肤相触的甜蜜感觉却令她心跳得更剧烈了,脸象熟透的红苹果般整个都红起来了。 “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诱惑人?可恶的小妖精!”他在她耳畔恶意的低语着,她好难受,却不知该如何逃开,而那股欲望更强烈了,她简直没办法抗拒自己本能的,只是不断在他的怀中颤抖着。 她并不没有做错什么,她和他最痛恨的迪瑞本来也只维持着纯洁的关系,可是他怀疑她,认定她是个风流又浪荡的女人。 “你在巴黎那么多年,一定学到了很多,用不着装成纯真无邪的小可怜,把你那些本事都拿出来吗!”他更恶意的嘲弄着,双手在她全身上下不断抚弄着。 “住手!”她颤声地。 “为什么?”他冷笑的,把她的拉链整个扯开,灯光下,暴露出她皎皓、莹洁的身体。 “你真美!”她听到他吸了一口气:“我这么长日子的忍耐的确很值得,不是吗?” 她用手遮住眼睛,她怕他这么看她,更怕的是被他的粗暴撩起的激情。而那种激情中混合的沮丧与恐惧不是新婚之夜应该有的。 “想抗拒我?”他拿开她的手,强迫她睁开眼睛:“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那强大的爱、欲、绝望都掺杂在一起,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感受。 那男性的矛盾和痛苦整个擢住了她的心灵,她再也无法抗拒,甚至说一个“不”字,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但心中也同样充满痛楚。 “国伦!不要作出你会后悔的事!”她终于沙哑的道出一句。 他没有为这句话做任何答复,只是狂乱的抚弄着她,吻着,她明白那邪恶的力量,但她已经完全无助地任他摆布了。 情不自禁地她发出了呻吟,那火烫的娇躯,无意识的扭动,换来的是陈国伦更热烈、更疯狂的举动,他自她的秀发开始,肆无忌惮地爱抚她每一个部分。 少女的本能使她会用手推拒,可是她软弱无力的手不但推不开什么,反而更增诱惑,他弯下身,用唇用舌尖去吸吮她,娇异的一如蛇的引信,更令人无法自持。 她全身都瘫软了,任他肆无忌惮的欣赏、摆布,虽然她仍记得那么清楚这是她的新婚之夜,他不该这么粗鲁的近乎强暴。 可是当她的双腿被分开时,她更恐惧的明白,她心里是真的很想…… 让他们在最美妙的境界中结为一体。 “我比任何人都好,对不对?”他骄傲地对她耳语,熟练的技巧使她心慌,可是他仍认为她在装假,反而更疯狂地爱抚她,把她弄得神魂颠倒,水汪汪的眸子,火烫的双唇,两颊和娇躯,象是迎接什么似的,一股热流,使她如狂风大浪中的小舟完全失去了主宰,不由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他。 扭动、喘息和沉在身为女性的幸福,全融化在他的坚实与温暖中。 终于她叫了出来。 那叫声震破了四周的寂静,她无意识的抽泣着,他由兴奋变成慌乱的表情,但她的痛苦又很快地在他无法立即停止的兴奋中转变成奇特的高潮,他睁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相信她仍是少女的事实。 直到她在他一连串粗重的喘息中慢慢平息那份销魂。 “老天!”他还在颤抖,然后轻轻地离开她,侧在,温柔无比地吻了她。 柔情无限的感觉,使她重新回到爱的大海,那么幽静,那么美好! “原谅我,依婷!”他继续地吻着她,充满忏悔的吻吮干了她的泪水。 她伸出手指也同样轻抚着他的面孔,他们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 正如在神前互相允诺的誓言一般,毫无介蒂,彼此珍惜。 她再一次地涌出泪水,但这次不再有任何恐慌,猜疑或是惊惧,而是幸福的泪。 “我爱你。”他更紧地拥住她,她知道,所有的事都过去了,这次他们是真地在一起了。 (全篇完) ------------------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