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新娘》 第一章 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新雷昨夜发何处,家家嬉笑穿云去。 露芽错落一番荣,缀玉含珠散嘉树。 节录范仲淹斗茶歇 宋建安北苑 「紫茉,紫茉……」 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走向前方的少女旋过身,朝唤她的女子嫣然笑道:「这么早?」 说话的顾紫茉手挽着竹箩筐,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 她有一张惊世容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像由画中走出的美人,仙仙灵灵、婀娜迷人。 追上来的童浅香微喘着,「今天不能再迟到了,否则饭碗一定丢。」 两人同为「裴氏天下茶」的采茶姑娘,在建安,能替裴氏天下茶采茶是一份足以光宗耀祖的工作。 这么形容可是一点也不夸张,裴氏在建安、在大宋朝几乎等于茶神的化身,所产的茶叶天天成为贡茶送上京城献给帝王,年贡一、两万斤是经常的事,茶色还曾创下四千余色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今天肯定不会迟到了。」顾紫茉淡笑。 「紫茉,消息是不是真的?」童浅香关心地问。 「什么消息?」顾紫茉一时没会意过来。 「就是给裴二少爷冥婚的事。」 顾紫茉怔忡了下,欲言又止、缓缓地道:「妳听谁说的?」她以为只有少数几个关系人知道这件事。 「大家都在傅。」 「是吗?」 童浅香点点头,「大家传得很难听,却不敢在妳面前谈起,都在背后说。」 「说了些什么?」 「说……妳被二娘卖给了裴二少爷做冥婚新娘,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颅紫茉幽幽的说。 童浅香倒抽了一口冷气。「妳不怕吗?」 「怕什么?」她回以一抹苦笑,以她的处境,她有怕的权利吗?二娘以死相逼,弄得又是血又是伤的,她能拒绝吗?活在这世上,她早已没了自己。 「听说二少爷死了十年,妳嫁给一个死去的人,就算那人家财万贯,也是苦。」 「我明白。」 「既然明白,为什么还镗进去?」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是她的命。 「又是妳二娘贪财对不对?真是造孽,妳这些年也替家里挣了不少银子,妳二娘应该满足了。」 她不语,因为家里的事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什么时候过门?」 她回过神。「斗茶过后。」 建安一年一度的斗茶活动将届,这类大规模的斗茶比赛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容不得半点作假;在斗茶活动中选出佳品,将最上等的茶品作为贡茶送进京城。 「怪了,妳二娘是怎么办到的?就算是冥婚,一般人忌讳,可穷人家为了钱也不是真能无动于衷的。」童浅香说出她的疑惑。 「听二娘说裴家人合了八字,说我和已故的二少爷是天作之合。」 「什么天作之合!一定是看妳生得美,故意编出的瞎话,他们恐怕暗地里早就挑挑上了妳。」一定是如此。 顾紫茉陷入沉思。 童浅香继续说着话:「若妳和二少爷真是天作之合,那妳和裴大少爷也是天作之合啰?」 「什么?」 「我说妳和大少爷也是天作之合。」 「别瞎说!这种话要是让人听见了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说的是实话嘛,大家都知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孪生兄弟,几乎是同一个时刻出生的,算来时辰也相同,所以你们也是天作之合。」 顾紫茉赶忙捂住童浅香的嘴,阻止越说越起劲的她。 「别再往下说了。」 童浅香拨开顾紫茉的手,「怕什么?我又没说错话,再说八字是裴家人合的,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二少爷已往生,而太少爷则是活生生的人,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妳嫁给死去的二少爷就是天作之合,聊到活着的大少爷就成了不能相提并论?」 「浅香,别这样,这一切我都认了。」 闻言,童浅香摇着头。「妳真傻。」 「不会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嫁了人却像没嫁人似的,不用伺候丈夫,也许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能吗?自由自在的生活?裴家家大业大,不用伺候丈夫,妳一样有很多人要伺候。」 「浅香,别泼我冷水。」她一笑。 「不是泼妳冷水,我还听过一个恐怖的传言,妳想不想听听?」 「什么传言?」她随口问。 「我听说二少爷是大少爷害死的。」童浅香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因为消息是她听来的,所以不敢大声嚷嚷。 顾紫茉闻言,不寒而栗。 「会是这样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裴家富可敌国,妳觉得独得比较吸引人还是一分为二比较吸引人?」 「可也不至于为了家产置人于死地。」她真的不敢相信浅香说的事。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前例,总会发生在那种有钱没地方花的富贵人家。」 「可十年前裴家少爷不过才十五岁啊!」 这传言会是真的吗? 顾紫茉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一幅绘像,裴家老夫人决定了裴家二少爷冥婚的对象。 像顾紫茉这样美丽的女子,招摇过街,凭着仙人般的美颜,可以轻易的让男人销魂…… 「裴爷,就是她没错,二少爷的冥婚新娘。」 「烟视媚行!」裴原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裴爷,老夫人实在不该以貌取人。」总管苏尚言婉转地道。 「那样的女人当然不会是能守节的烈妇。」光看她走路时款摆的水蛇腰即可知晓。 「那……老夫人为何要让顾紫茉进门呢?」苏尚言不懂。 「为了弥补遗憾。』「什么意思?」苏尚言又问。 「恒弟早逝,还没替他讨房媳妇就走了,你说这是不是遗憾?」他叹了口气。 「裴爷也同意这样的事?」 「你觉得很残忍?」裴原看一眼苏尚言,他自然听出了苏尚言话中的暗喻。 「不是的,尚言不敢质疑裴爷的决定,尚言只是有些事不明白。一「有些事不清楚没什不好的,尚言,婚礼前让顾紫茉住进裴园,我倒要看看她的野心有多大。」 说完话,裴原沉默的放下马车的帘幕,好似陷入回忆里,迷蒙的目光有着淡淡的苦涩。 就为了裴原的指示,顾紫茉搬进了裴园的西厢房。 裴家在建安一带名气非常响亮,百年来以植茶发迹,建安人多半靠着裴家养家餬口。 裴园建在百年前,风光明媚,回廊曲桥遍布,主屋雄伟雅致,亭台楼阁围绕,顾紫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走进这里,甚至住了进来。 今年,她已经满十七岁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不在乎嫁的对象是谁,只要能维持家人温饱,他便是好人选;而裴家,可以带给她这些。 「如果能有自由和平静,一个人在这里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啊!」她自言自语。 坐在西厢房外的槐树下,她看向头上的白云,然后深深的叹息。 她被挑选为裴家二少爷的冥婚新娘,早已在建安茶商间引起不少流言,同为采茶者的姑娘们更在她背后议论著,说她贪财,说她使了媚术勾引大少爷……所有不堪的言词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对那些流言不置可否,因为她知道这些争议总有一天会成过眼烟云。 她苦涩一笑,为自己无可奈何的飘零身世而笑。 「不过是住进裴园罢了,还不算是真正成了枝头凤凰。」 一道低沉的讥讽声突地从身后响起,吓了顾紫茉一大跳,她立即转过身。 「裴爷。」看见来人,她顿时怔住。 裴原身着白绸长衫,潇洒英伟,就站在她的后方。 她惊慌地站起,朝他福了福身。 「知道我为什么让妳先住进裴园吗?」 她摇摇头。 「因为我不相信妳。」他挑起眉看着她。 顾紫茉意识到他盯着她打量的目光,脸倏地垂下。 「紫茉不懂裴爷的意思。」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冷笑道:「少装无辜了。」 「请裴爷自重。」她心急地想甩脱他的掌控,却无能为力。 「自重?」这句话惹怒了他。 「请裴爷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她不得不委婉的斥责他的无礼。 「顾紫茉,在我面前装清高是没有用的。」他嘲谵地道。 「裴爷……」她凝视他的眼。 「东方昱,别告诉我妳不认识他。」他俊朗的脸上满是轻视和不以为然。 「阿昱哥和我是好朋友,我怎会说不认识他?」她老实回答。 顾紫茉水漾漾的黑眸直视着他,不明白她的阿昱哥哪里得罪了裴太少爷。 「他带了黄金百两来替妳求情,看来你们关系匪浅,顾紫茉,我对妳只有一个要求。」他停顿了下,定定的审视着她。「就是守妇道。」 「紫茉虽出身微贱,可三从四德的道理也是懂得的。」 他看向她绝丽的容颜,不会不明白男人见了她的媚态为何会失魂落魄。 茶山上传来不少男工为了她争风吃醋打伤彼此的消息,他早想会会这个卖弄风骚的女子了。 「光是嘴上说说却做不到的承诺我听多了。」 他的话全带着刺,她不是听不出来,碍于身分悬殊,她只得友善客气的替自己解释:「紫茉会守着自己的本分,请裴爷放宽心。」 「像妳这样的女子要妳守本分怕是难事,妳别以为嫁给死去的恒弟做妻子就能我行我素的过生活,在裴家,就要守裴家的规矩。」裴原的口气十分不客气。 他毫不留情的一席话像利刃般刺人她的心口,让顾紫茉无力招架。 「我会守着裴家的规矩。」除了保证,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 他的话令她难堪…… 「我会看妳的表现,裴家的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他的话够直接、够刻薄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裴爷不希望我入裴家门?」她涨红了脸,想替自己辩解,可又怕惹火了他。 「这是我娘的决定,我不会明着反对,不过妳还猜对了,我是不同意妳进门的。」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他先是冷漠的扯出一抹笑,然后才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不喜欢妳。」 顾紫茉僵在原处,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要任性一走了之,如果她有一点自尊,真的应该收拾包袱走人。 可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意气用事,任性的后果,二娘会怎样? 她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裴原很高,黑色的发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挺直的鼻梁,刀镌似的轮廓,浓眉像剑,漂亮深邃的瞳眸没有一丝暖意。 「我会努力学习,做裴家的好媳妇。」她垂下眼。 「最好是这样,能早点有此认知也是好的,免得弄到最后才发现这场交易除了多余之外,还大错特错。」 她猛地抬头,「裴爷……」 「怎样?我说几句坦白话妳就不高兴了?」 他的表情是轻蔑的,让顾紫茉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在心中思忖着,是不是要放弃了? 「紫茉不敢。」 「想哭是不是?省省妳的眼泪吧!我这人是铁石心肠,不会为着几滴泪心软。」 她点点头,不再响应什么,微微福了福身,准备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等一下。」他叫住她,「妳除了会采茶还会什么?」 「呃?」她一时意会不过来。 「我问妳除了会采茶之外还会些什么?裴家的媳妇只会采茶是不够的。」 她摇摇头,表明了她的答案。 裴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顾紫茉看了一眼裴原微微扯动的嘴角,她知道他对她的不满大概是到了极限,「裴爷若要紫茉学些什么直说无妨,我会全力以赴,不负您的厚望。」 「再说吧!」他说。 她觉得他除了不喜欢她之外,还看不起她,这让她感到悲哀,心头的难受全表现在脸上。 「怎么,对我的话不服气?」 「不,请别误会。」她赶紧道。 他轻轻拧眉,「在裴家,谨言慎行是第一要务,妳的长相……很不好。」 她怔住,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颊。 「太醒目,太招蜂引蝶。」 裴原不欣赏她,她是看得出来的,可这和她的面貌有何相干?难道他是因为讨厌她的面貌才讨厌她的人? 「长相是天生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改进。」 她能答出这样的话,让她觉得自己还真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改进?毁容吗? 说都说了,挽不回了。 「倒也不用改进,安分点便是。」他抱着胸,又露出拧眉的表情。 她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会的。」她只会采茶,别的事一无所知。 「几十年守活寡的日子,妳真能捱?」 顾紫茉的脸蓦地涨红,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真令人不舒服,她觉得受到无比的羞辱。 「我能捱的。」她想,这个答案应该可以很清楚地表达她的心意。 「这句承诺,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我都会质疑,何况是从妳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身子颤了下。 「别掉一滴泪,我说过我不会同情妳,只会让我更加反感。」他无情的说。 她根本没打算掉眼泪,裴原架子大,对她挑剔也很正常,她不是娇嫩的小花,虽说在大人物面前低声下气、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辛苦至极,可她明白人能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裴爷,请放心,我不爱哭的,眼泪从来不是我的武器,我没想过要拿它换取什么。」 「聪明人要做聪明事,我会观察妳,若做出踰矩的事,我会毫不留情的将妳赶走。」他已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会的,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说是这么说,可她到底是个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怯懦,也许应该连夜搬回家,要回头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生意上的事妳虽不用过问,但这宅子里的家务事,妳多少要为老夫人分担,尤其斗茶会将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部会很忙,妳这位少夫人不是来养尊处优的,明白吗?」 她点点头,她必须坚强,被他批评得体无完肤也要往前走。 「还有,和东方昱保持距离。」 她瞪大眼。「裴爷,这一点我做不到。」 「妳说什么?」 「阿昱哥是好朋友,我不能对朋友无情无义。」 为了富贵舍弃朋友之义,这种事她做不来,为了讨好裴家人也做下来。 「裴家的媳妇对外头的男人讲情讲义,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冷哼一声。 「阿昱哥是真正的朋友,我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他不耐烦地道:「在裴家,妳不能有男性朋友,这是规矩。」 她想,她得慢慢习惯他轻慢侮人的态度。 「这规矩,太难了。」 「怎么,做不到?」他绷着一张脸。 她不搭腔,怎么说都不对劲。 「不说话代表什么意思?别以为沉默真是金,我在问妳话,妳不回答是很没礼貌的。」 顾紫茉其实也有自己的脾气,可她知道不能发作,只能压抑着。 「裴爷说话,紫茉听着,所以才未答话。」 「以后不许这样。」 「是。」她只得服从。 第二章 顾紫茉很快便发现住在西厢房的客人下只她一人,还有公孙父女。 年轻的少女名叫公孙梨,长得干干净净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不过口齿倒挺伶俐的。 「妳刚搬进来吧?」公孙梨问。 顾紫茉老实的点点头,她不想树立敌人,提醒自己尽量保持内敛的形象,不要太抢眼。 「我叫公孙梨,妳叫我阿梨便可,我是沾了我爹的光才能住进裴园,妳呢?」 「我将嫁给二少爷做妻子。」她淡淡的说。 她的话让公孙梨吓了一跳。 「裴家二少爷不是已经亡故多年?难不成妳要做冥婚新娘?」公孙梨说得很直接。 「是的。」 「好可怜,妳家是不是很穷,所以让父母卖了还得替他们数银子?」 「我是心甘情愿的。」至少到最后她同意了二娘的哀求,所以没有怨尤。 「这种牺牲能让妳心甘情愿?真是不容易!我住进裴园差不多十天了,心中有些感触,这家人的饭碗并不好端,妳确定要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在意。」顾紫茉笑了笑。 她知道公孙梨一定觉得她是个怪人,怎会如此坦然,不见掉泪。 「要是我就不行了,再有钱的人我都不嫁,妳能这样豁达,是不是早就打算出家不嫁人?」公孙梨因为好奇,所以问得唐突。 顾紫茉被她这么一问,倒也开始思索是否自己真有此想法。 「没有耶,我没想过出家不嫁人。」她说出结论。 「那妳为何要嫁给亡故的二少爷做妻子?」公孙梨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一来,可以自由自在,不用伺候丈夫。」她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公孙梨恍然大悟。 「也是啦,至少妳没有生儿育女的压力,又不用伺候啰唆的丈夫,确实是一件别人求还求不到的好事。」 「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所以做个冥婚新娘也不是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她一直这么认为。 公孙梨一笑。「痛苦的事被妳这么一说,奸像就不那么痛苦了。」 「是啊,人要是不能苦中作乐,根本没法子活下去。」 公孙梨定定地盯着她看,然后说:「美丽的女人通常命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很极端的。」 「什么?」 「这是我爹说的。一直以来我总是嫌弃自己平庸的外貌,因为平庸的女子只能选择平庸的方式过一生,没有机会轰轰烈烈:我爹听烦了我的长吁短叹后告诉我,美丽的女子命不是大好就是大坏,通常大坏者居多。」 这次,顾紫茉听懂了。「公孙大叔是个有智慧的人。」 「爹是安慰我,可用在妳身上倒有几分贴切,妳得想办法摆脱厄运。」公孙梨是个直肠子的女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懂得婉转。 「有些事要避也未必避得了。」 公孙梨好像什么都了解似的颔首。「我完全同意妳的说法,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斗茶会之后。」 「我爹是制茶具的师傅,这回斗茶,裴爷要我爹制新茶具,所以会在裴园住上一阵子,也许有机会暍到妳的喜酒呢!」 「大概会有个简单的仪式,不会摆什么酒席,我自己也不希望太热闹,低调些比较好。」 「我看不可能太低调,裴家二少爷娶妻耶!再怎么简单也得有模有样,就算二少爷已故,也不能太委屈妳啊!」 公孙梨心地善良,想什么事都以善为出发点,遇见貌美如花的顾紫茉,也不怎么妒忌,反而寄予无比同情。 顾紫茉笑了笑。 公孙梨自顾自的往下说:「要是我成亲那天发现我爹爹办得寒酸,一定会大哭一场。」 「我想公孙大叔不会令妳失望的。」 「很难讲,我爹不中意明泉,这回让我跟来建安,也是因为想分开我们。」 原来公孙梨已有意中人。 「妳和他分开这么久,不担心吗?」顾紫茉没概念的问。 「不会啦,明泉很深情的,他不可能变心。」公孙梨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他知道公孙大叔反对你们吗?」 公孙梨点点头,「我全告诉他了,爹很主观,才看过对方一面就反对人家,也不问问人家的家世,明泉家可是书香门第耶,有什好挑剔的?」她嘟着嘴。 「公孙大叔告诉妳原因了?」 「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合乎礼教。算了,不谈这件事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紫茉点头,她对男女情事知晓得不多,就看过几出野台戏,自然不便对公孙梨的烦恼多说什么了。 用了早膳,顾紫茉闲得发慌,所以决定四处走动参观。 她问了丫鬟书斋的位置,想找本传记看看,打发时间。 她来到一处看上去很像书斋的地方,却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门缝,因人生地不熟,她不敢贸然推开,抬起手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 顾紫茉推开门,里头竞传出喘气声,心想她怕是打扰了人家,正要离去时却瞧见窗边的躺椅上卧着一对搂着彼此的男女,二人赤裸着上身缠缠绵绵的热吻着,女子十分陶醉,男子蓦地抬眼,神情有着冷酷与不悦。 她慌乱的退至门外,发出一点声响。 天啊!她是定了什么霉运啊?怎会挑在这时刻推开这扇门,还该死的目睹了裴爷…… 她打断了他的好事,还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回想那一幕,顾紫茉红着脸,心跳加快。 裴爷是个伟岸的男人,天天在太阳下工作的身子,黝黑而壮硕,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则白皙、丰满,颇有前朝女子的风范…… 半个时辰后,裴原出现在荷花池旁。 他面无表情的询问她:「找我做什么?」 「嗄?」她一时反应不及。 「妳应该不是为了想看我和女人亲热才到书斋的吧?」他冷凝着她。 「我……我没什么事啊。」她支支吾吾的应答,一件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在他口中却成了像吃饭喝茶一般平常的事。 「没事?」他瞪着她。 她像个少不更事的少女,呆立于池塘边。「呃……我只是想借本书打发时间罢了。」 当事人都不害臊了,她害臊个什么劲啊? 「书斋不是妳能随便进去的。」 「哦。」她应了一声,表示她明白了,原来书斋不是用来看书而是用来幽会的。 「妳刚才的行为令人很难堪。」他指责她。 她抿了下唇。「对不起,我以为那是书斋。」 她的话更让他生气。「妳是什么意思?』完了!她说错话了。 「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会注意,不会擅闯书斋。」 「妳最好有这层认知。」 「是,紫茉明白了。」她恭敬的道。 「好了!妳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妳,一见妳就有气,怎会有像妳这么冒失的姑娘!」 她退了下去。 以前在茶山上采茶时,她曾经远远的看过他几回,一个不亲切的人,从没见他脸上有过温暖的笑,若有茶工向他打招呼,他也一样冷冷的对待别人。 那日在书斋见着的女人名唤孟卿卿,是裴老夫人新收的义女,也是裴原的远房亲戚,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是日,顾紫茉刚给裴老夫人请安出来,孟卿卿正奸要进去,两人擦肩而过。 「妳等我一下。」孟卿卿看她一眼后道。 顾紫茉点点头,走至一棵柏树下等待着,柏树离老夫人的房间不远,孟卿卿一出来就能看见她。 一刻钟后,孟卿卿出来了,向她招招手:顾紫茉走向孟卿卿,她没有预设立场,也不想得罪人。 「到我房里聊聊。」 两人走进孟卿卿位于南翼的闺房,孟卿卿命下人布了一桌点心和茶水。 「吃一点,很好吃的。」孟卿卿热络的招呼着。 穿上衣服的孟卿卿很有风情,顾紫菜心里想着:杨玉环在世,也下过如此吧! 顾紫茉拿起一块绿豆酥吃着,静待下文。 她很清楚,孟卿卿不会只想请她吃点心、喝茶,不过她有的是时问,不急于发问。 「很好吃。」 孟卿卿一笑百媚生。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我这里很多。」 真是好看的笑容,难怪裴原那么热情的对待孟卿卿,她的确值得他那样殷勤。 「那天……在书斋让妳看笑话了。」孟卿卿羞怯地道。 顾紫茉摇摇头。「怎么会是笑话,是我太大剌剌了,没想太多就推门入内。」 「裴爷是个热情如火的人,一把火烧起来时,我想逃也逃不掉,所以就没推拒了。」 她听着孟卿卿的解释,孟卿卿的表情和话里都有着得意。 「是我不好意思。」 孟卿卿不避讳地道:「也许咱俩有机会成为妯娌咧,到时候还请妹子多多指教。」 顾紫茉并不惊讶孟卿卿的说法,若她嫁给裴二少,那么确实很有可能会同这位美人成为妯娌。 「指教不敢当,紫茉要学习的地方真的很多。」 孟卿卿交浅言深地道:「妹子如花似玉,嫁给死去的二少爷有些可惜。」 「不!紫茉出身贫苦,能有今天,也是因为老夫人看得起。」 「妹子说话真是客气,我想咱们一定能相处愉快,妳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一声,我跟裴爷说去,他对我一向大方,要什么有什么。」 「紫茉不缺什么。」 孟卿卿笑容的背后对她有着强烈的提防,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孟卿卿为何要提防她。 「是吗?也许过一阵子妳就会缺些什么了。听说妳之前是裴氏天下茶的采茶姑娘?」 顾紫茉老实的点点头。 「采茶……很辛苦吧?」 「不辛苦,相反地还很有趣呢。」 孟卿卿淡淡一笑。「听裴爷说这回参加斗茶的是新品,以龙凤外模紧压成团饼,取名『龙团凤饼』,或『龙团胜雪』,要是能顺利进贡,皇上一欢喜,兴许能加宫晋爵。」 「这些事,我倒是不曾听闻。」 「也是,妳尚未进门,这些事裴爷自然不会对妳说,妳也莫说出去。」 既然是密而不宣之事,、孟卿卿为何要同她说呢? 童浅香走进东方昱的居所,见着一屋子的茶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着?在家里摆了满满的韦鸿胪、石转运、胡员外、宗从事、金法曹作啥?想拿去卖呀? (注)聿鸿胪即烘茶炉、石运转即石磨、胡员外即茶葫芦、宗从事即棕帚、金法曹即碾茶槽。 「今年斗茶,我一定要闯出名号来,最好能赢裴氏天下茶。」东方昱认真的道。」 「那多难啊!」 「难归难,可未必没有机会。」 「你怎么会有百两黄金?」 「向人借的,本以为可以替紫茉赎身,结果裴家人嚣张的把我赶出来了。」 「那么多金子,你打哪儿借来的?」她好奇的问。 「万花楼的鸨姊儿。」他实话实说。 她大惊失色。「鸨姊儿?怎么可能,万花楼的女人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要,会借你百两黄金?」 「马柔柔欠我一条命,我向她借,她二话不说就借了,怎么,不相信?」 「马柔柔那么凶悍的女人会欠你一条命?你怎会有机会救她一命?」 万花楼的红牌鸭姊儿马柔柔,过的虽是送往迎来的生活,可也是个高傲的人。 「上个月马柔柔上观音庙还愿,在下山的路上遇着采花大盗,我正奸路过,顺手救了她一命。」 「这么巧!」童浅香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东方昱忙着焙茶,对她的话并不太认真的回答,想到什么即答什么。 「反正最后也没用上那百两黄金,所以我昨天已经把黄金还给马柔柔了。」 「马柔柔对你的印象一定很好。」 「还好啦。」他不觉得怎样。 「她有没有想过对你以身相许啊?若她真的以身相许,你会怎样?」 童浅香和东方昱是街坊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东方昱比她和顾紫茉虚长三岁,今年二十了,却不急着讨媳妇儿,反而天天想着如何凭茶叶扬名立万。 「我这种粗人谁会以身相许?别傻了。」东方昱把茶叶放入炊具中,加水烹煮。」 「你是不是喜欢上紫茉了?」她突然问道。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不配吗?」 「干嘛讲话带刺啊!我又没说什么。紫茉让她二娘卖给了裴家,现下已经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了,你慢了一步。」 「裴家仗着有几个臭钱,买黄花闺女冥婚,真是残忍至极。」 「不用买的,还等着痴情女自愿啊。」她不以为然地道。 「人死了就死了,一死百了,干嘛弄个冥婚,我就是反对这种事。」 「你是反对紫茉成为冥婚新娘吧?」她笑问。 他看她一眼。「难道妳很高兴紫茉嫁给裴二少守寡?」 她叹了一口长气。「紫茉不觉得苦,我们这些局外人能说什么?」 「那是因为紫茉还没体会这种事的苦涩,妳身为她的好友,怎么不阻止?」 「我阻止啦!可是没用啊,紫茉还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自由自在,不用伺候丈夫。」她也很无奈。 东方昱大叫:「胡闹!」 「你自己为什么不阻止紫茉?如果你早点让她知道你的情意,也许紫茉会打消进裴家门的念头。」她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想对她表白啊,等紫茉生日那天我就会说,可惜她己让人接进了裴家。」他泄气地说着。 「说来说去都怪你动作慢,没办法啦,不可不信缘。」 「什么缘?紫茉和一个死去十年的人会有什庆缘?浅香,紫茉头脑不清楚,妳怎么也头脑不清楚了?」他斥道。 她觉得自己被骂得十分委屈。「你自己迟了一步,只得认输,干嘛把气出在我身上?」 他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喜欢紫茉多久了?」 他不太想回答,便道:「于妳什么事?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你总得找个人聊一聊不是吗?搁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我好心陪你聊天,你还不知感激!」她睨了他一眼。 童浅香最同情痴情的人了,对东方昱的难处感同身受。 「自第一眼见到紫茉起,我就喜欢上她了,妳一定不相信对不对?「他自嘲道」 那一年他八岁,紫茉五岁,但是老天却让他体会到喜欢一个人心跳加快的滋味。 童浅香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取笑他。 「我信啊,怎会不相信。」 「她扎着可爱的辫子,眨着水灵灵的黑眸看着我,我就动了心。」他说。 她认真的听着。「所以一直以来你对紫荣特别照顾,有好吃、好看的,全想到要同她一块儿分享。』「怎么说呢?就是不由自主的想待她好。就是这么回事,妳甭再问了,怪难为情的。」他心碎的道。 「也不是全无希望的。」她安慰他。 东方昱拿出斗茶专用的黑色茶盏清洗,这种缯黑色的茶盏最能耐热,还能保温。 「妳看我这茶的水痕如何?」 所谓水痕就是水面上浮起的一层白沫,而形成类似某种花纹的图案。 「我跟你谈紫茉,你却跟我说水痕?」她没好气的道。 「妳以为我不着急吗?可这事急不得,我必须先在事业上站住脚,才能夺回心爱的女子,今年的斗茶,我不能输。」 「也对!要是你成了咱们建安的贡茶转运使,讨了皇上的欢心,要什么女人没有。」她领悟了。 「我谁都不要,只要顾紫茉。」他吼道。 她笑了笑。「你能这么专一?」 他拍胸脯保证:「我东方昱不是三心二意的男人,今生一定只娶一妻。」 「真的?」她眼睛二儿。 不过,这千她何事?她高兴个什么劲? 第三章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 明月来投玉川予,清风吹玻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肠好,不足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宋苏东坡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 秋意袭人。 「顾紫茉,妳是不是真的太闲了?十次见妳,有九次在发呆。」裴原英俊好看的脸上,从来没有和悦的表情。 「裴爷……」 「上回问妳,除了采茶还会什么,妳是怎么回答的?」 「紫茉只会采茶什么也不会。」 她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很没用的响应他无情的指控,她恨自己不够桀骛不驯、不够任性、不够自以为是,否则现在她大可顶撞他。 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不能得罪他,裴家当家的人是他,逆了他的意,最惨的下场是被他扫地出门。 她承担不起被他撵出门的风险,所以只得表现得软弱。 「妳这样是不行的。」他讥嘲地道。 「是不行。」她附和着。 「到炒茶房帮忙去。」 裴原简单的一句命令,让无所事事的顾紫茉,成了炒茶房里最忙碌的炒茶女。 『紫茉,妳也来炒茶房找乐子啊,」公孙梨朝她招了招手,兴味正浓。 「我爹制茶具,我帮不上忙,只好自己找事瞎忙。妳看这些精选的熟茶芽,全是剔去了叶子,只存一镂茶心的精品,听说全要照着龙形模压成茶饼。今年斗茶,裴氏天下茶准备拿这去比赛,不用说一定又是极品贡茶。」 顾紫茉想起孟卿卿的话。「不是密不可宣吗?」 「是啊!可这种事哪里瞒得住,茶山上人那么多,随便都会有人传出去。」 「万一有人仿效,裴氏天下茶的胜算不就会受到影响?」她有点担心。 「不会啦!没那么严重,倒是妳这堂堂二夫人来这热呼呼的炒茶房,有损身分。」 「什么身分?天天闲得发慌也不是好事,是裴爷要我来学习的。」她对这种事倒是甘之如饴。 「紫茉,妳识字吗?」公孙梨拉着她轻声问道。 她点点头,「有事?」 「帮我写封信给明泉,说我想念他,问他能不能来建安一趟。」 「公孙大叔同意吗?」 「不管我爹了,反正我可以和明泉在外头见面,爹不会发现。」 「我房里没有文房四宝,恐怕没法子帮忙。」显紫菜爱莫能助。 「文房四宝不是问题,我可以替妳弄来,妳只要负责写字就好。」 说得轻松,负责写字,但要写些什么呢? 公孙梨在顾紫茉房里蘑菇着,听完顾紫茉念的内容后道:「不行啦!妳写得这么平淡,明泉不可能会来建安找我的,要深刻些、缠绵些。」 「怎么深刻、缠绵?」她不会,也没做过。 「就是肉麻些,学白居易,写我对明泉的思念,什么秋夜、一夜魂的……」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顾紫茉替她说完。 「对对对!就是这两句,好贴切喔!麻烦妳把全诗写在信上。』「真的要写?」 公孙梨点点头。「非写不可,这样才能把我的思念寄到明泉手上。」 然后,顾紫茉在信上写下九月西风兴,月冷露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公孙梨满意得眉开眼笑。 「紫茉,妳好行,简简单单的诗句,将我的情意表露无遗。」 「不是我行,是白居易行,诗是白居易写的。」顾紫茉一笑,公孙梨不用这感激她,真的。 「白居易没替我写信,是妳替我写的信,在我眼里妳比白居易有用。」 顾紫茉不再说什么,公孙梨的脾性她已有些了解,孩子气的她有时是很固执的。 「妳的明泉看了信一定飞奔而来。」 「希望他能懂我的心,好久没见着他了,怪想念的,可我又不能离开建安,爹得有人陪着。」 顾紫茉说:「妳真孝顺。」 公孙梨咯咯笑着。「明泉就要来了,届时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也许我可以帮妳说服公孙大叔,促成你俩的姻缘。」顾紫茉一直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成为眷属。 「若爹真能同意,妳就是我和明泉的大恩人。」公孙梨甜丝丝地道。 「明泉真幸福,有妳这么爱他。」顾紫茉由衷地道。 公孙梨看出顾紫荣的心酸,「不如妳别嫁给二少爷了,找个活生生的穷人嫁,也好过嫁给一个有钱的死人。」 顾紫茉摇摇头,「答应了裴家的事,不能毁婚。」 「妳怎么这么死心眼!」 死心眼?她是吗? 顾紫茉再次踏进书斋,是裴原下令传唤她的。 他的脸色极不好看,难看到像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总是想不通,裴原这样冷酷、傲慢的男人,女人为何要自虐的迷恋他? 「裴爷,找我有事?」 他瞪着她,像要杀人。 「妳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裴原大声斥暍。 她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 裴原扬起一张信纸,他将信朝她丢去。「把上头的字大声念出来。」 她不用看也背得出来,嗫嚅地道:「裴爷……请听我解释,您误会我了。」 「我不要听妳的解释,快念!我要妳念上头的字。」他大声咆哮。 她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念道:「九月西风兴,月冷露华凝。思君秋夜长,夜魂九升。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思君春日迟,一日阳九回。」 「这是不是妳写的?」他暴吼一声。 「是白居易写的。」她小声道。 她在心里忖度着,信怎么会在他手上? 「妳还敢狡辩!』裴原的怒气如火焰般,他将案上的镇纸泄忿似地朝她丢去。 顾紫茉没有闪躲,玉狮镇纸正巧砸在她的额上,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霎时,血涌了出来,缓缓淌下…… 「滚!」 顾紫茉转头,木然的离去。 公孙梨一脸自责。 「真是糟糕,我房里没有外伤药耶,妳房里可有?』顾紫茉摇摇头。「不知道。」 「妳等等,我去找我爹,他那里一定有。」 公孙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玉瓶子。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顾紫茉接过玉瓶子。「我自己来就可以。」伤口已清洗干净,有些红肿。 「信是我交给苏总管请他替我拿给驿站的……怎会跑到裴爷手上?一定是苏总管害的!」 「算了。」她又不能怎样,难不成去官府告裴原? 「裴爷好狠!」 「他以为我红杏出墙。」 「什么?妳又还没进门,裴爷管这么多作啥?」 「怎么办?妳的信得重写,这回我恐怕无法帮妳忙了,裴爷会要我的命。」 「裴爷是不是反应过度了?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好像他才是那个应该吃醋的丈夫。」 他的反应会不会太夸张?这是公孙梨的疑惑。 顾紫茉幽幽一笑。「他替裴二爷看紧我。」 「那也犯不着这样啊!美丽的女人全看一张脸,他把妳的脸弄伤了,是天大的罪过。』「他不会在乎的。」他讨厌她的脸。 「裴爷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在情理上,他得娶妳以示负责。」 「一点小伤,我怎会要裴爷负责?」她没这个想法。 「妳真老实!要是换作那个孟卿卿,她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黏上裴爷。」公孙梨世故的道。 「可是我不是孟卿卿啊。」顾紫茉很想笑。 「妳真该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的美色,不然岂不辜负了上苍的美意?」 「好难啊!不如顺其自然,人活在世上老想强求什么,到头来总是一场空。」 「妳太悲观了,是不是裴爷的镇纸把妳砸得瞻小了?」公孙梨闷闷的问。 「我是清醒,不是悲观。」 「裴爷一定对妳很愧疚。」 顾紫茉淡淡一笑。「愧疚?我想裴爷最不可能有的情绪就是愧疚。」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负!」公孙梨大叫。 「算了!别提我的事了。妳还打不打算写信给明泉?公孙大叔是不是也知道那封信的事了我爹说那封信的笔迹不是我的,裴爷就把矛头指向妳,烦死了!我本想解释,又怕让我爹打断这双腿,所以害了妳。」她坦白承认。「我爹不知道我那朋友叫姜明泉。」 顾紫茉完全了解。「没关系,裴爷一直想找我麻烦,这次正好给了他机会借题发挥。」 「裴爷为什么要找妳麻烦?」 对此顾紫荣也想不透,只得自我解嘲:「也许我长得不得他的缘吧!」 隔天早上,顾紫茉被叫出炒茶房。 顾紫茉完全不想惺惺作态,说自己伤得多重,于是在看见裴原蹙眉的表情时,有些愕然。 「妳的伤口如何了?」他不是来道歉的,只是来看看她的伤口。 「还好,死不了。」她脱口而出。 「过来。」他命令道。 她杵在原地。 「我叫妳过来!」 她慢慢地走向他,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额上的伤。 「疼吗?」 她缩回下巴,别开脸。「不会疼就不是人了。」 「生气了?』她不禁横了他一眼。没办法,她现在不想做圣人,他弄伤她却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难道还要她对着他笑? 「没有,我不认为这事值得生气。」她说着违心之论。 「姜明泉是谁?」他突然问。 「一个朋友。」公孙梨的朋友,也算是她的朋友。 「东方昱是妳的朋友,姜明泉也是妳的朋友,妳的朋友还真不少。」他说。 「我喜欢交朋友。」 「妳和每个朋友的交情,都深厚到得用白居易的长柏思来解相思之苦?」 她百口莫辩。 她怔住。「什么实话?」 「其实姜明泉是公孙梨的朋友,妳为什么替她隐瞒?」他凝视着她。 「我想解释,是你听不下去。」 现在,她无所谐了,裴原是那样的人,她在他心中永远不会是良家妇女。 「妳应该更强势一点。」他说,眉心又皱了起来。 「你会听吗?」 他点点头。「妳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冷血无情吗?事实上我不是那样的人。没错,我希望妳是个有教养、有见识的大家闺秀,因为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恒弟。」 「配、得、上,这三个宇这么重要吗?」她不解。 「恒弟虽然已不在世上,可我希望他得到最好的妻子,这个心愿一直没有改变过。」他诚恳地道。 因为他对二少爷的有情有义,她原谅了他。 「我会是二少爷最好的妻子。」这样的保证够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不再皱眉。 「妳的伤口还疼吗?」他关心的问。 他此时的口气,坦白讲……她并不习惯。 「复元得不错。」 「妳……习惯吗?」 「呃?」她没听清楚他的问话,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让她有点漫不经心。 「住在这里还习惯吗?未来几十年,妳都得在这里度过。」 「差不多要习惯了、这个世上没什么地方是不能生活的,我会适应。」 「妳真能耐得住寂寞?」 她老实的回答:「寂寞是需要克服的难题,我正努力克服它。」 「我允许妳拥有更多的自由,允许妳可以自由进出裴园。」他说。 她有点喜出望外,想不透他为何这好心,是因为他弄伤了她吗? 「是不是真的?」 他笑了笑,这是她头一次见着他笑。 「妳怀疑我说的话?」 「不是的,裴爷的话紫茉怎会怀疑,只是有点意外罢了,这就像在作梦一样。」她眉开眼笑,额上的伤居然一点也不疼了。 「这不是梦。」 她拼命点头。「谢谢裴爷。」 「不许让我听到有损门风的事,明白吗?」他正色道。 只要能出去,什么事她都肯答应。「明白。」 他看着她,神情认真。 凤凰茶肆「你真的向马柔柔借钱?」顾紫茉暍着香茶,眉眼里都是笑意。 这凤凰茶肆也是裴家的产业,「插四时花、挂名人画,妆点店面」是裴家茶肆的一贯风格;除了卖茶,茶肆里也卖其它饮品,冬天天寒卖七宝擂茶、鏾子、葱茶、盐豉汤,夏天天热则卖雪泡梅花酒。 「是啊!一听妳二娘把妳卖给了裴家做冥婚新娘,我心里可急了,就向马柔柔借了百两黄金。」东方昱说。 「紫茉,妳今天可是溜出来的?」童浅香担心的问。 「不是溜出来,而是正大光明走出来的。」 「怎么可能,裴爷不是管妳管得死死的?」童浅香压低音量问。 「也许是心血来潮吧,总之他同意我得到部分的自由。」 「裴爷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还有,妳额上怎会有道这么刺眼的伤?」东方昱盯着她的额际看。 「不小心碰伤的。」顾紫茉不想再提起那段不好的回忆。 「碰到什么东西?怎会造成这么大的口子?」东方昱不信她的话。 「锐利的墙角,不碍事了。」 童浅香看出顾紫茉不想多言,赶紧替她转移话题:「最近茶山来了个姓孟的姑娘,说是老夫人新收的义女,她一来茶山就管东管西,俨然是裴家的当家主母。」 「是有这个可能。」顾紫茉就事论事地道。 「什么?妳说裴爷很可能娶那姓孟的姑娘?」童浅香不禁感叹自己命苦。 「孟卿卿是老夫人的义女,也是裴爷的红粉知己,两人共结连理是天经地义的美事。」顾紫茉道。 完了!这么一来,我们这些采茶姑娘有苦日子过了,我恐怕会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浅香就爱小题大做。」东方昱嗤笑道。 童浅香旋即开口反驳:「谁说我小题大做,你不是采茶姑娘,不会懂得我们的痛苦。」 「看那孟卿卿不像恶主子,怎么妳会怕成这副德行?」东方昱好笑地问。 「你从哪一点看出来她不是恶主子了?」又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我瞧她慈眉善目的,心肠应该不坏,一定是妳偷懒,才会被她盯上。」 童浅香不服气地说道:「我是不够勤奋啦,可是也不至于糟糕到被她赏一巴掌吧?」 顾紫茉大惊。「孟卿卿赏了妳一巴掌?」 「没错,我本来不想讲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三天前,我不小心踢翻了搁在脚边的竹篓,那女人就在大庭广众下赏了我一巴掌,这个仇,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童浅香忿忿地道。 她本来不愿提起这件丢人的事,还打算偷偷打听那个姓孟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没想到被东方昱一激,她就沉不住气了。 「妳怎么不说?」东方昱的脾气也被激起来了。 「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人微言轻,根本不会有人同情,说出来反而会自取其辱。」童浅香快哭出来了。 顾紫茉叹了一口气,好一个人微言轻。 她,一个冥婚新娘,就算真的进了裴家门,恐怕还是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 「浅香,有些事是需要忍耐的。」她只好这么说。 「什么话!我说不要忍,也不用忍,大不了不干了。浅香,妳从明天开始别去裴氏天下茶采茶了。」东方昱正义感十足地道。 「不去采茶,我的生活该怎么往下过?阿昱哥,你太天真了,咱们建安,生、老,病、死,全靠着裴家。」 听了童浅香的话,顾紫茉不禁脸色一黯。 她可以为浅香做些什么?她可以改变什么?裴原会接受她的想法吗? 「今年斗茶,我一定要赢裴氏天下茶!」东方昱豪气千云的道。 「阿昱哥也要参加斗茶?」顾紫茉有些意外。 「我们东方家的茶山虽然才一丁点大,可也能生出好茶树的。裴家行,我东方家也行?」 这是他的志气、他的目标、他的梦。 「阿昱哥,你好了不起。」顾紫茉一笑。 第四章 公孙梨来找顾紫茉,脸色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 她原本圆润的脸蛋变得苍白、消瘦,不用问一定出了大事。 「紫茉,为什么明泉不要我了?」公孙梨哭喊着,梨花带泪,无限哀戚。 「妳说……明泉不要妳了?」 「他说我爹爹看不起他,让他深受伤害,他不如找个普通一点的女人相爱一场,然后上门提亲。」公孙梨眼睛哭得红肿。 「信上写的?」 公孙梨点点头。「紫茉,我是一个失败者,明泉说我不够温柔婉约,不会是好妻子,所以他不要我了。」 当一个男人决定不要一个女人时,理由可以说上一大箩筐。 「温柔婉约是很难定出标准的,端看妳面对的是谁,姜明泉是故意这么说来气走妳的。」 「他为什么要气我?」 「不气妳如何合理化他的薄幸呢?妳想想看,他若一直赞美妳,妳很可能会痴心的想要挽回他,也许还会千里迢迢的跑回去找他,这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迟早要回去的。」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至少三个月,等斗茶赛之后,妳的心情会好一些,对他的感情也淡了,再见面就不会有太多的怨恨,很可能还可以做朋友。」 「不可能,我才不会跟这种负心汉做朋友呢!」公孙梨斩钉截铁地道。 「很好啊!不管妳的决定是什么,总也是一种决定。」顾紫茉看着她。 公孙梨又哭了一阵子才止住泪。「我很没用对吗?」 「怎么会。」 「姜明泉是我爹不中意的人,爹觉得他不配娶我,一个配不上我的人,我却无法捉牢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吗?」她没了信心。 顾紫茉颔首,淡淡一笑。「也许妳现在不同意这句话,也不觉得它有什么意义,可日子久了,妳会慢慢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 「我倒要看看他说的温柔婉约是怎么回事。」公孙梨心寒的说。 「妳看孟卿卿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吗?」顾紫茉干脆举例说明。 「她在裴爷面前是很温柔婉约。」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她在茶山工人面前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把从童浅香那儿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公孙梨瞪大眼。「她怎么这样泼辣?」 「是呀!所以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温柔婉约也可能是假的?姜明泉有苦头吃了。」 「我不知道,只希望妳能快快恢复原来的神采,这么伤心对妳没有好处的。」 顾紫茉鼓励性地浅浅一笑,情伤是需要自己治疗的,想通了就会发现没有了另一个人,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妳看姜明泉会不会后悔?」 顾紫茉老实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紫茉,妳为什么这么坦白?」 「说真话,对妳比较好。」 两人相视一笑,有苦、有涩、有同情。 孟卿卿鄙夷,轻蔑的看着顾紫茉。 顾紫茉的绝世之姿的确令女人妒忌得要发狂,男人见了她没有不起绮思和幻想的。 「妳额上的伤复元得不错嘛。」 「多亏了公孙大叔的外伤药。」顾紫茉现在并没有同孟卿卿撕破脸的打算。 「听丫鬟讲妳是因为写了情诗被裴爷惩罚才受的伤?」孟卿卿冷言冷语地道。 「不是什么情诗,而且也不是替自己写的?」 「白居易的长相思怎会不是情诗?妳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裴爷知道那封信是我为谁捉刀的。」她望着孟卿卿,不卑不亢地道。 「以一个冥婚新娘来说,妳是嚣张了点。」 「冥婚新娘也有自由的,裴爷并不反对我交朋友。」 孟卿卿顿时哑口无言,提了提气后才道:「妳倒是大言不惭,还没进门呢,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孟姐姐言重了。」 「别把我叫老了,何况我也担当不起。」孟卿卿拔尖的嗓音表露出她的不满。 「不叫姐姐,那紫茉就不知该如何称呼孟姑娘了。」 「妳就等著称我一声嫂子吧!」 孟卿卿自己就是个美人,可她仍然不服气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比她美上一分,虽然她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好在,顾紫茉算是死去的二少爷的人了,否则如此妖娆的女子,她未必敌得过。 「是吗?」顾紫茉轻笑道。 「妳!」 「我没有恶意,请孟姑娘别误会。」 孟卿卿深吸了一口气。「妳不要太过分,我会告诉裴爷妳的劣行,到时候由爷来收拾妳。」 「孟姑娘夸张了,紫茉没本事,怎会有什么劣行?」 「妳没什么本事?」孟卿卿冷哼了声。「我怎么觉得妳准备冲着我来?」 「怎会?」 「妳不要以为冥婚新娘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少爷在裴家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妳得不到半点权利。」 孟卿卿冷酷的话语令她打了个冷颤。 「我不要权利。」 「说得这度清高,妳当真不要任何权利?我告诉妳,裴爷最在乎的就是女人的名节,如果妳觉得自己守不住,就别往这条路上定。」 「啊!」 孟卿卿恶劣地往她身上泼了一桶冷水,这是丫鬟放在她屋里让她洗脸洗手用「让妳清醒清醒。」孟卿卿临走前撂下这句话。 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住了,顾紫茉怔了一会儿。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妳没怎样吧?」 不是别人,他是裴原。 她抬起眼,「裴爷。」 裴原看向她被水打湿的衣裳,湿透的裙裾和衣衫贴在她的身子上。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令她心悸,双臂紧紧的覆在胸前。 「妳的衣裳全湿了。」他诡谲的目光定定的审视着她。 寒意令她打了个哆嗉,更加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裴爷找我有事吗?」 「我的事不重要,妳还是先将这身湿衣裳换下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裴原感到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竟会对她被水泼湿的身子起了邪念。 为了自己的动心,他感到愕然,一股灼热的血气迅速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有股冲动,他想立即压在她身上,要了她。 该死! 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做,她是恒弟未过门的冥婚新娘,而他居然因她而心猿意马。 那感觉强烈得令他害怕。 这是不能有的情愫,不该发生的混乱。 「裴爷。」 苏尚言有事向他禀告,这才令裴原回过神。 「说。」 「那个东方昱也参加了今年的斗茶,好像胸有成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很好啊,有竞争才有进步,对了!查出东方昱和顾紫茉的关系了吗?」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除此之外呢?」 他有点急切的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男方似乎很想娶女方做妻子,可惜没有钱。」 「他不是有百两黄金吗?怎会没有钱?」裴原知道顾紫茉有个贪婪的二娘。 「东方昱那日捧来的百两黄金是向一个花娘借来的。」 「哦……哪个花娘这么大方?」 「万花楼的马柔柔。」 男人为顾紫茉如此大费周章,他一点也不吃惊,怎能不呢?这么美的女人,谁不为她心折? 也许他该躲她躲得远远的。 她是属于恒弟的,他对她不能有遐想。 再说,他一向怕束缚,不想被女人拴住。 「马柔柔肯帮一个男人追求另一个女人,看来也不是寻常女子。」他这么认为。 「那马柔柔是万花楼红牌,听说这两年开始卖笑不卖身,而且她挑客人挑得可紧了。」 「东方昱也是有福之人,能在风尘中交到这样一位奇女子做朋友。」 裴原不会看不起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相反的,他倒觉得婊子重起承诺来,可以是泣鬼神、惊天地的。 「裴爷看事情总是与常人不同。」 「你指的可是我对花街女子的另眼相看?」 苏尚言点点头,「爷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尚言不时感到吃惊。」 裴原一笑。「有机会我例想会会那个叫马柔柔的女子,听听她的故事。」 「爷可是好奇?」 「好奇是有的,还有更多的钦佩,皮肉生涯能挣下那么多银两,不容易啊!」 「爷想见马柔柔,属下立刻去安排。」苏尚言的办事效率一向令人满意。「以爷的身分,若要顺其自然,恐怕不会有机会同那马柔柔一晤。」 裴原微微一笑。「那就去安排吧,免得坐了华发也见不上她一面。」 「尚言现在就去办。」 在风尘中打滚的女子,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沧桑,实属奇迹,然而这个奇迹就坐在裴原的眼前。 苏尚言安排两人在凤凰茶肆二楼的厢房碰面。 「苏总管说裴爷对小女子十分好奇。」 开朗的马柔柔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裴氏天下茶的大少爷注意,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妳对东方昱的大方,让我起了好奇之心。」 马柔柔的美是一种艳,美艳中带着清丽。 「阿昱哥救过我,百两黄金再赚就有,何况阿昱哥只是借,不是不还的。」 「妳知道他拿百两黄金做什么吗?」 「知道啊,阿昱哥想买回心上人的自由。」 心上人这三个字听在裴原耳里倍觉刺耳,他不喜欢顾紫茉是东方昱心上人的说法。 「可惜他买不回。」 善于察言观色的马柔柔看出了裴原的微愠之色。 「所以他把百两黄金还给了我。」 「在风尘中讨生活,妳却没有一丝哀愁,为什么?」他看着她。 「愁啊!怎会不愁?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十二岁就进了万花楼。』她淡淡一笑。「那时真的很愁,天天愁。」 裴原一惊。 「十二岁!」 「爹娘全不在了,哥哥把我卖进万花楼。」她很快的交代自己的过往。 「所以妳在万花楼很多年了?」 她点点头。「十年,我很老了。」她又是一笑。「女人过了二十岁就不值钱了。」 「妳真的看不出来有二十二岁。」他老实说。 「可能是因为我很早就不哀声叹气了,所以老得慢。」她轻松以对。 「需不需要帮忙?」 马柔柔甜甜一笑。「下,我早已为自己赎了身。」 「两年前?」他记得苏尚言说过这两年她卖笑下卖身。 她点点头。「裴爷不用同情我。」 「为什么不离开万花楼?」 她轻叹了声,有问必答:「我在万花楼一待十年,习惯了,除了万花楼也不知能去哪里。」 「妳对制茶可有兴趣?」他想栽培她。 马柔柔眼睛为之一亮。「爷的意思是……」 「妳会是一个生意人。」他不会看错。 「爷这么看得起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个能耐。 「一个女人能凭自己的力量攒下百两黄金,不是生意人是什么?」 她开心极了。「我真的可以?」 「相信我。」 「爷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同凡响,我马柔柔服了您。」她眉开眼笑的道。 「除了万花楼,妳可有落脚之处?若没有,就搬进裴园住吧!」他是个惜才之人。 「住哪儿都行,只要能跟着裴爷学做生意。」她好商量得很,心里盼着能借着裴原的赏识翻身。 「难得见到像妳这样爽快的女子。」他满意的赞道。 反而马柔柔替他忧心起来?「裴爷同意我这风尘女子住进贵府,恐怕会有流言。』「我无所谓。」 她感激极了。「裴爷的再造之恩,我马柔柔一生不忘。」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东方昱重击案桌?「妳怎么可以投靠裴原那家伙?」 「裴爷怎么了?」马柔柔以为自己说的是好消息。 「他现在是我的死对头。」他不是开玩笑的。 他参加今年的斗茶也是为了要打垮裴原、夺回紫茉,没想到现在连马柔柔也要向裴原靠拢。 「因为顾紫茉?」 「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买断清白女子的一生,妳说那样的人会教妳做什么事业? 「裴爷是好人」 「他假仁假义,是个伪君子,怎么会是好人?」他主观的嚷道。 马柔柔狐疑地看着他。「可我感觉得出裴爷不是你形容的那样。」 「妳如何感觉得出他是怎样的人?再说我是妳的恩公,妳得听我的,我说不准妳住进裴园,就是不准。」他霸道的吼着。 马柔柔只觉得左右为难。 「其实我住进裴园也是有好处的,顾紫茉单纯善良,也许会遇上不可测的困难,我在一旁可以协助她。」她企图说服他。 「紫茉会照顾自己。」他强硬地道。 「你怕什么?怕我也像顾紫茉一样站在裴原那边与你对抗?」 「妳胡说什么?」他充满戒心。 「阿昱,我不会那样做的。」她了解他的顾虑。 「少哄我了!妳已经向裴原输诚了,我不相信妳的保证,妳们女人只会欺骗男人的感情。」他有些沮丧。 马柔柔一笑,「好在你用的是『女人』二字,而不是『妓女』二字,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在这件事上我很小心眼,朋友间我无法忍受的就是轻视。」 「我自己也没清高到哪里,怎么可能轻视妳。」他不会,也不必这么做。 「所以,我会替你照顾心爱的女人,直到你得到她的芳心。」她平静的说。 「我为什么应该相信妳?」 「因为你是我的恩公。」她是心甘情愿这庆做的。 东方昱相信了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马柔柔就是有本事让人相信她说的话,难怪她会是万花楼的红脾,而且十年不坠。 「紫茉表面坚强,其实内心脆弱,妳要好好看顾她,我伯裴原暗地里搞鬼。」 「是吗?可我看到的顾紫茉却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要欺侮她,往往自己也会受重伤。」 「妳认识紫茉?」他皱了下眉。 马柔柔秀眉一扬,轻快地道:「见过一面,不算认识,放心吧!我看人不会错的。」 「裴原那只狐狸,妳就看错了。」提到裴原,他十分不以为然。 马柔柔忍不住大笑。「男人怎会这么偏激?」 「我是妳恩公耶,妳怎么可以笑我?马柔柔,我丑话说在前头,妳自己得小心使钱,别被裴原骗得一乾二净,老来清苦。」 「你真的对他有很深的成见。」她摇摇头,看来要解开他的心结实非易事。 「难道妳不提防他?」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她睁大眼一笑,然后摇头。「不提防。」 「马柔柔,妳真不怕死,不让妳吃一回亏怕是学不乖。」他实在拿她没辙。 「男人我见多了,裴爷不会害我的;阿昱,你被儿女私情蒙蔽了,才会看不清真相。」她眨了眨眼。 「不管妳了,终有一天妳会同意我的话。」他泄气的看着她,无计可施。 第五章 马柔柔跟在裴原身边学习,顾紫茉十分意外自己得作陪。 「这三壶茶各暍两口,然后告诉我味道如何。」裴原对马柔柔指了指案桌上的三壶茶,转头佯装不经意的看了顾紫茉一眼。「妳也试试。」 两人照指示暍了壶中茶水,裴原要她们说出心得。 马柔柔蹙了下层。「裴爷,这三壶茶,我没法子分出不同之处,暍起来都是一个味。」 「妳呢?」他问顾紫茉。 顾紫茉沉吟道:「左侧那壶茶最佳,是山水煮出的佳茗。」 裴原露出激赏之色。「没错!煮茶水品很重要,山水最好,江水一般,井水最劣。而山水要取缓流而下的泉水,不能选飞腾暴涌的瀑布水,江水则要用江心水。」 「嗄?连水晶的学问都这么多啊!」马柔柔不禁惊叹。 「品茶的同时也得品水。」他说。 「这我可不行,暍来暍去都是一个味,根本分不清。」马柔柔摆了摆手。 「我在书上读过,水以清轻甘洁为美。所以甘洁、活鲜是茶之水晶的重要标准。」 顾紫茉并未特别学习品茶,就像与生俱来似的,说得那么自然。 这一刻,裴原对她另眼相看了,能精准的试出水品的来源实属不易。 「妳能分辨春茶和夏茶否?」他再出考题。 她点点头。「我试试。」 她拿起桌上的茶芽一一咀嚼,「这里头只有这一味为春茶,其它皆为夏茶。」 裴原看了她手上拿着的茶芽,点头称是。 「妳如何分辨春茶和夏茶?」 ?她慢慢道:「春茶苦、夏茶涩。春天茶树生长在雨量充沛、温度适中之地,春芽较能肥壮,色泽翠绿,自然香气浓烈,滋味甘美。」 「好一个春茶苦、夏茶涩,采茶采出了心得来,不错。」 裴原承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的优点。 「谢谢裴爷的赞语。」她谦虚地道。 马柔柔感到十分挫折,「裴爷,您看我什么都下会,是不是个蠢材?」 裴原一笑。「妳是天生做生意的料,这是她所不及的,妳别妄自菲薄。」 「真的?」马柔柔转忧为喜。 「这些品茶品水的事不适合妳。」裴原言之成理。「妳生长的环境对这些玩意儿根本少有接触,自然不擅长,她不同,她可是采茶长大的。」 顾紫茉抬起黯然的眸,觉得他又开始轻视她了。 为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采茶长大。」马柔柔看向顾紫茉,有感而发。 他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欣赏她的,却偏偏说些不入耳的话来伤她的心。 几天来压在裴原心口的浓浓疑惑至今末解,彷佛有些感觉已然不同。 「爷,您好久没来找卿卿了。」孟卿卿见裴原已沉思半晌,决定主动出击。 「有事?」他一样坐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 「因为想着爷的好,所以来看看您。」她柔媚地道。 他微微蹙眉。「我有什么好?」 「可多了,数不清的好。」 他一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我这个人缺点多得数不清呢!」 她一脸媚笑地走向他,坐上他的大腿,偎进他的怀里。 「爷是完人,没有缺点。」 他并末因她的话语感到半点喜悦,相反的,更加不屑自己的矛盾心思。 「卿卿,妳认得万花楼的马柔柔吗?」他突地一问。 「就是那个刚搬进裴园的妓女?」 裴原不喜欢她的说法,「她替自己赎了身,早已不是妓女了,怎么,妳看不起她? 孟卿卿生怕惹怒裴原,忙不迭地道:「不是的,马姐人很友善,好过那个顾紫茉。」 「马柔柔好过顾紫茉?我倒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妳是怎么看顾紫茉的?」 「要不是干娘坚持选这个美人儿替二少爷冥婚,我是反对顾紫菜人裴家门的。」孟卿卿照实说。 「为什么?」 「顾紫茉还没进裴园前招惹过许多男人,害得见过她的男人天天茶饭不思、无心工作。」这是她所妒忌的,从小到大没有男人为她如此痴狂过。 「妳由哪里听来的?」 「茶山上的人都这么说,那些男人之所以愿意上茶山工作,全是为了接近顾紫茉。」说到这个她就有气。 「紫茉老早不上茶山了,我也没见茶山工人少过,妳的说法有问题。」裴原露出阴惊的表情。 「是真的!那些茶山工人并没有死心,他们一心一意等着二少爷冥婚后,顾紫茉成了少夫人,重上茶山与他们共同打拼。」 「裴家的少夫人是不可能出外抛头露面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爷,你看我有没有机会?」孟卿卿直截了当的问,她已经失去耐性了,他定要给她一个答案。 「什么机会?」他明知故问。 孟卿卿拉开自己的衣襟,扯下外衣,握住他的大手,让他的手探人自己的亵衣,搁在她雪白的乳房上。 「我现在没这兴致。」他反应冷淡。 「爷,卿觉得好冷喔!能不能给我温暖的慰藉?」她眉开眼笑的望着他。 丰腴的饱满就在他的手上,粗厚的大掌用力一握。 「呃……爷……疼呢!」 他面无表情,眼眸掠过一道冷光。 他要的女子,不是她,不是这个丰盈的孟卿卿。 孟卿卿抬起白皙的俏脸,以唇啄上他的颈,咬上一口,留下烙痕。 他推开她,怒斥:「我说了今日没这兴致!」 「爷,您是不是觉得我乏味了,所以才这么说?」她受伤的问。 「穿回衣裳,离开这里,我今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一人静静。 白净的面庞旋即滴下两颗泪珠,她委屈的喃喃着:「爷要了我的身子,就不再希罕了。」 她心痛的哭着,他却没有丝毫心疼,也不觉得内疚。 「妳想要什么?」 「要……我要的东西,爷舍不得给,爷为什么舍不得?」 「谁说我舍不得了?」他防卫地道。 孟卿卿可怜兮兮地说:「爷刚刚拒绝了我,不是吗?」 她栘下身子,裸着上身站在他面前。 她确实是天生尤物,和顾紫茉的美截然不同。 「我拒绝妳是因为我今天累了,真的累了。」他不要她想太多。 闻言,孟卿卿梢梢松了口气。 皇天在上,她已使出浑身解数讨奸他了,如果他还不领情,她就没戏唱了。 「爷精力充沛,怎么可能轻易喊累,爷是不喜欢卿卿了吧?」 「让我静一静,回头我再去找妳。」他不想同她玩文字游戏。 「爷不会骗我吧?」 「走吧!我有了心思自会去找妳,现在只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加重语气。 没想到女人这么麻烦,招惹上了就无法随心所欲,她会缠着你,直到你发癫。 「卿卿听爷的话就是了。」她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把他逼急了不见得有好处。 「把门带上。」他望着她边穿衣服,边退下的身影。 孟卿卿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站在门边时轻声道:「爷,我已是您的人了,这辈子是跟定您了。」 他无语,凝视着她。 她媚笑着,说出承诺,她的心情轻松不少,就算不能当正妻,至少也要争个平妻。 他摆脱不了她的,她会用她的法子达到目的! 「紫茉、紫茉!不好了,炒茶房有个丫鬟上吊了,好吓人啊!」公孙梨慌张的奔进西厢房。 「人救下来了吗?」顾紫茉一惊。 「救、救下来了,哭哭啼啼的。」公孙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她也是凑巧经过炒茶房,才见着苏总管救人的一幕。 「哭什么?」 「说是让人玷污了清白,不想活了。」 「让谁玷污了清白?」这在任何地方都是大事,何况在裴园。 「那丫鬟死也不肯说,大家都在猜测,议论纷纷。」她自己也加入了猜测的行列。 「会是谁?是裴园里的人还是外头的人?」顾紫茉喃喃自语。 「一定是裴园里的人,大伙儿都在猜……一个人。」公孙梨神秘一笑。 「裴园里有谁这么大胆?」 「裴爷。」公孙梨轻语。 顾紫茉倒抽一口凉气。「不会的。」 「怎么不会?那丫鬟是裴爷房里的丫鬟,裴爷多得是机会下手。」 「裴爷不需要找丫鬟调情。」 裴园里尚有马柔柔和孟卿卿,他怎会去玷污一个可怜的丫鬟? 「那丫鬟颇具姿色,也许裴爷是情难自禁,这事也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正往炒茶房而去。」 「怎会在炒茶房自杀呢?白日里人来人往的。」 公孙梨阴阳怪气的说:「因为她并不想死,只想把这事闹开来。」 「这太冒险了。」 「如果冒个小险能飞上枝头,很划算啊!看着好了,她会在老夫人面前说出玷污她的人是谁。」 「裴爷不会因此而妥协娶她为妻的。」门户之见左右了一切。 「当妾也挺奸的啊!一个丫鬟能做妾也是三生有幸了,妳不信?」 她是不信,同时也对裴原更加失望。 「那丫鬟好傻,做妾不如做我这个冥婚新娘。」她有点悻悻然,为裴原,也为那可怜的丫鬟。 「伺候活人的生活有趣味多了,世上毕竟没有几个顾紫荣。要不要去看会审?」 她摇头,就是提不起劲。「告诉我结果就好。」 「过程比较重要,妳真的不去看?」 「不去,我怕那种场面,女人啼哭,男人否认所犯下的罪行。」 「裴爷一定会承认,若真是他做的,没必要否认,反正多一个妾也没什么影响,裴爷尚未正式纳妾呢!」 她吸了口气。 裴原玷污丫鬟这件事令她反感。 深夜,顾紫茉睡不着,就在月光下散步,不意巧遇月下独饮的裴原。 「是你。」 他没有讶异之色,反而是她有种想逃的冲动。 「我没有防碍到您什么吧?」 「妳这时候不睡觉来这里作啥?」 「散步。」她老实说。 「散步?在月下?」 「睡不着,所以想出来走一走。」 他冷冷一笑,很孤寂的笑,然后以嘴就着酒坛牛饮了起来,令人害怕。 「爷心情不好?」 他放下酒坛,看她一眼。「一个丫鬟指控我玷污了她的身子,妳说我的心情会好吗?」 她不知道他醉了没,瞪着她的他看起来十分清醒,还是一样的冷笑。 「妳相信吗?」 「呃?」 「相信我会强要一个丫鬟的身子?」他睨着她。 「爷不像那样的人。」 他嗤笑一声,拿起酒坛,自顾自的暍着。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不要再暍了。」 「我为什么要听妳的?妳是我的谁?」 他看起来很不快乐,说话一样的尖锐刻薄。 「不一定非要是谁才能阻止一个暍醉的人继续喝酒。」她试着夺下他手上的酒坛,可惜没有成功。 「我没有醉!」 下午在炒茶房发生的事,公孙梨向她说过后绩情形,那个丫鬟不知向谁借了胆,一口咬定是裴大少爷玷污了她;在某日的黄昏,她拼命大喊,就是唤不回裴大少爷的理智。 「爷醉了。」 他没理会她,继续暍着他的酒。 「老夫人相信了你,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是她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否定我。」他嘶吼着。 她知道他因这件玷污案深受伤害,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做那件事,她决定相信他。 「可以查个水落石出啊!」 「怎么查?我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个丫鬟被主子欺侮、无法挣脱,说出去谁不相信?」 「那丫鬟为什么要说谎?」 「妳不知道吗?」 她分析:「爷不可能娶她为妻,最多捞个妾的名分,一个妾,在裴家并没有多崇高的地位,她何苦这么做?」 「妾是没什么崇高的地位,可好过一个丫鬟。我知道了,妳看不起妾?」 她心一悸。「不是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月下酒坛旁,这笑声特别寂寥。 「做恒弟的冥婚新娘和做我的妾之间,妳会选哪一个?」 她呆了片刻。「我……」 「傻了?妳不好意思回答对不对?」他打断她的话。 「今生我已无法选择了,爷又何必问呢?」她巧妙的回避他的诘问。 「妳不会选择做妾的,这点我知道。」 「没错,我宁死也不做妾。」她不否认这点。 当他又要喝酒时,她奋力将酒坛推落,坛破,水酒流了一地,月下酒气冲天。 「妳干什么?」他大声咆哮。 「喝酒不能解决问题。」 突地,他抓住她的手,将手反剪在她的身后,一个踉呛,她不雅地跌坐在他怀里「谁要妳多管闲事!」 他使劲抓住她,暍醉了的他力气还是很大。 「我就是爱管闲事,让我遇上了,要我不管是不可能的。」她不退缩地道。 他的黑眸射出某种异样的光芒。 「妳懂什么?」 她呼吸一窒。「我是不懂。」 他的嘴覆上她的唇,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把她吻得天旋地转,徐徐吮吻,邪气的舌不放过她的柔软。 她轻喘着,「裴爷……」 霍地,他推开她,不顾她狼狈的跌坐在地,美丽的容颜惊慌的看着他。 「妳不怕吗?我才玷污了一个丫鬟。」 「爷不需自贬。」她缓缓地站起身。 裴原唐突的举动令她迷惘,他为何如此待她?是因为她正好在他眼前? 「妳是恒弟的新娘,也是我的弟媳妇,更是我碰不得的人。」他却情难自禁。 「也许紫茉今夜不该来月下散步的。」 她丢下话,转身走出他的视线。 「这么早?还是根本一夜未睡?」公孙梨伸了伸懒腰,看向手里拿着象牙箸的顾紫茉。 「一夜末睡。」而且胃口也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她不打算说出昨夜月下的惶惑。 「妳是不是后悔了?想回头?不想做二少爷的冥婚新娘?我可以帮妳。」 后悔?回头?来得及吗?二娘把她卖了,她还有机会回头吗? 「没有的事!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伺候丈夫,再没有比现在的处境更好的了,我很满足。」 公孙梨没再往下追问。「能这么想也是好的,姜明泉来信了。」 「想挽回妳的心?」顾紫茉并不意外。 「是啊!他说那女人有了别的男人,而且一直背着他和那男人来往,他很后悔。」 公孙梨眼里有着胜利的笑意。 「妳准备原谅他吗?」 「如果是妳,妳会原谅他吗?」她想听听朋友的意见,虽然她心里早有了底。 「不知道。」因为她不是公孙梨。 「妳不会,而我也不会。」公孙梨满意的笑着。 她当然开心,本来她是个失败者,现在成了让人哀求的美娇娘,再也没必要哀声叹气了。 「感觉很舒服对不对?」 公孙梨点头如捣蒜。「一口气终于通畅了,否则会短寿十年。」 「我能体会。」 公孙梨被姜明泉背叛时,她并无长篇大论的安慰她,不是她冷血,而是不知该说什么。 如今,姜明泉饮下后悔水,可找不着解药,正好应证了她曾说过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咱们中午到凤凰茶肆吃饭,我请客。」 顾紫茉没拒绝,她自己也想出去走走,太苦闷了,有些事想不透。 第六章 女人的眼泪对裴原一向起不了作用。 「为什么扯谎?」他怒斥跪在面前的丫鬟,只见那小小的身影不断地抽搐着。 哪有什么玷污的事,裴老夫人找来有经验的稳婆替她验了身,根本还是个完壁。 「给我掌嘴!」裴老夫人严肃地下令。 裴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左右开弓,将扯谎的丫鬟打得眼冒金星,晕死了过去。 顾紫茉站在一旁,想过去扶起那名丫鬟,公孙梨阻拦她,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给我抬出去,用冷水把她弄醒!」裴老夫人又下了命令。 见那名丫鬟被抬出大厅,孟卿卿假好心地道:「干娘别气坏了身广,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那丫头片子胆子真大,谁不诬赖,居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工!」裴老夫人大骂。 裴原看了孟卿卿一眼,「卿卿,这事下用妳插手。」 「爷,我是好意。」 「我知道妳是好意,可用不着。」 裴老夫人疼爱孟卿卿,替她说话:「原儿,这事女人家处理比较妥当,不如就交给卿卿处理。」 「娘,我伯卿卿弄出人命来,所以不能交给她处理。」他意有所指。 「干娘,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怎么说我会弄出人命来?」盂卿卿娇嗔道。 「是啊!原儿,卿卿温柔又善良,你这样说她有失公允。」裴老夫人爱听好话,孟卿卿老灌她迷汤,自然颇得她老人家的心。 顾紫茉担心被打晕了的丫鬟,悄悄退出大厅。 丫鬟让井水给淋醒,见了她直哭喊着:「少夫人,救我,求求您。」 她还不是少夫人,可她不想与她争论,此时身分不是重点,还是先救人要紧。 「闭嘴!」二芳的陈嬷嬷踢了丫鬟一脚。 「陈嬷嬷,别这样,让她把话说全了。」她蹲在丫鬟身旁。「妳有什么委屈快说出来,我好替妳申冤。」 「顾紫茉,要妳管闲事!」孟卿卿得理不饶人的斥暍。 满身狼狈的丫鬟突然站起身,往身后的水井一跃而下,激起的水声像是无情的控诉。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顾紫荣叫唤着,她被吓了一大跳,身子直打着寒颤。「快来救人啊--」 「顾紫茉,是妳害死了她。」孟卿卿以食指残酷的指着她,目露凶光。「妳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何要寻死?」 「不!我没说什么,陈嬷嬷可以作证。」 陈嬷嬷却装聋作哑,「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千我的事。」 陈嬷嬷把目睹的一切推得一乾二净,顾紫茉不禁摇头,不再说什么。 「顾紫茉,妳这个双面人,故意在裴爷面前装可怜,其实最恶毒的人是妳!」 孟卿卿持续护骂着,直到裴原出现。 「够了!这里没妳们的事,全退下。」 「是她害死荷花的,顾紫茉不知对荷花说了什么,她就投井自尽了,陈嬷嬷可以作证。」 裴原冷冷地看向孟卿卿,「下去!我会处理,这个家还轮不到妳说话。」 丫鬟荷花被简单的下葬了,裴府遗了家丁往荷花家送了安家费,以杜荷花家人之口。 风雨寒夜,狂肆的雨飘洒着。 「雨下得好大,怪吓人的。」马柔柔颤着身子走进顾紫茉屋里。 「每年这个时候就会下这么大的雨。」 「妳在画什么?」马柔柔凑近看。 「没什么,随笔画画,雨夜无事可做,不能月下散步,只得画月自娱。」 「紫茉。」马柔柔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我觉得阿昱太偏激了,有机会妳劝劝他吧!我说的话他听不进去。」老早想说这件事了,一直忍到今天才开口。 顾紫茉停下画笔,「阿昱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认为与妳有关。」 马柔柔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就是惴惴不安。 「与我有关?」顾紫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爱上了妳。」 闻言,顾紫茉呆愣住。 「妳不知道是吧?」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阿昱哥从来没对她说过喜欢她的话啊! 「他没说过,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马柔柔在欢场打滚了十年,可不是玩假的,什么情情爱爱全逃不过她的眼,猜得准准的。 「我确实很惊讶。」她分析不出心底复杂的情绪。 「妳不该进裴家门的。」马柔柔有感而发。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有个厉害的二娘,有些事难以自主也是无奈,阿昱哥不是不清楚。 「妳和我不同,我没有牵挂,进裴园是为了学做生意,不是把自己卖掉?」 「我也不是把自己卖掉啊!」她是吗? 「妳是把自己卖掉。」马柔柔无情的说,她知道这很伤人,可实话总是伤人的。 「我把自己卖掉了?」顾紫茉心一凛。 「不是吗?嫁给死去的二少爷,对妳有什么意义?妳不认识生前的他,也不欠死去的他什么,妳何苦背这个包袱?紫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只要没嫁就来得及,阿昱好喜欢妳,妳应该和他在一起。」 「马姐,妳不懂我现在的处境。」 她能怎么说? 她能说她对裴家的大少爷动了心,开始关心起裴原的喜怒哀乐吗? 「妳二娘拿了裴家多少银子?」 「不是银子的问题。」她低下头。 「那是什么原因?妳这样吞吞吐吐的,我不好帮妳。」马柔柔比当事人还急。 「我答应老夫人要替二少爷守节。」 「妳不认识二少爷,这种承诺很可笑。守什么节?难道妳想拼一座贞节牌坊?」 她忙不迭地摇头,「不是的!我对贞节牌坊没有兴趣,我是为了重承诺。」 「承诺值几文钱?阿昱想妳想得快疯了。」 「马姐为什么这为阿昱哥?」 「他是我的恩公,我不为他为谁?他救过我的命,没有他,我已赴西方极乐世界。」 恩公有烦恼,她第一个拔刀相助。 「我不能。」 她真的不能,留在裴园虽有干百个坏,可有一个她非留下不可的好就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意起一个人来,而那个人总是扑朔迷离的待她。 是那个月下之吻吗? 「妳到底怎么了?活着的人强过死去的人,妳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心虚地道。 「很好?好在哪里?妳宁可一生独守空闺,不是在月下叹息,就是在雨夜里画月色?」 她有一种百口莫辩之感,她说出的话漏洞百出,很快被马柔柔堵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生活很清幽不是吗?」 马柔柔根本不信她的瞎扯。 「我虽然刚住进裴园,可一点也不觉得这里能令人觉得清幽,比起来,万花楼才是个清幽之地。」 顾紫茉瞪大了眼。 「大家虚情假意,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走进门是相好,走出门是陌生人,妳说清不清、幽不幽?」 「马姐……」 「这裴园就不同了,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累不累啊?那天才死了一个丫鬟.「荷花不是我害死的。」她沮丧的说。 「当然不是妳害死的,我没那么乡愿,那个孟卿卿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理都懒得理,她不要来惹我,惹毛了我,我跟她没完没了。」 「她可以不用死的。」 马柔柔耸耸肩。「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委屈吧,可惜人死了,要查真相也查不清了。」 「马姐,谢谢妳的好意。」一旦动了心,想走也走不了。 马柔柔盯着她的画看着。「月下是一男一女,妳画的是谁啊?」 「无名氏,我画的人无名无姓,是不存在的人。」 马柔柔狐疑地看着她,却没再多问。 一早,裴园大门口挤了些丫鬟、家丁,议论纷纷。 「什么事?」顾紫茉问。 公孙梨示意她退到别处说话。 「姜明泉来闹笑话。」 顾紫茉一惊,瞪大眼。「他居然跑来建安找妳,为了挽回妳?」 「是啊,很莫名其妙吧?」 「想来是不甘心吧,本来妳对他那么死心眼的,这回却怎么样也不肯回头。」 「他活该!是他先变心的,现在赶来大呼小叫有什么意思?烦都烦死了。」 「人走了吗?」 公孙梨心思转了又转,「妳猜明泉会不会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他根本没想要挽回我,他来建安是不甘心被我拒绝。」 「这会改变妳的心意吗?」 公孙梨深吸一口气,「不会。算了,不提我的事了,最差的情况已经过去。 反倒是今早我还听到另一个与妳有关的消息,老夫人做主要妳提前同二少爷的牌位成亲。」 她不能说不意外,这是她的选择,何时成亲对她来说应该没什么差别的,要不是月下那个夺人心魂的吻让她的心融化,她真的没有遗憾啊! 「是吗?」 公孙梨看向她复杂的表情,「如果妳后悔了……妳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会后悔?这是答应了人家的事。」她虚弱的微笑。 「可我看妳的样子好像快哭了。」 公孙梨把脸靠近她,看了又看。 「没!我很好,就等着老夫人安排黄道吉日完婚。」 她承认,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若是悔婚,她就得离开裴园,离开裴园是不是就代表她和裴原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了? 「妳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真要命!我的力量很薄弱,要帮妳也不知怎帮,不如去请大少爷帮妳。」 闻言,顾紫茉脸色一变。「别!我不想太麻烦大少爷,再说,我并没有后悔。」 「我觉得很奇怪,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要妳提前嫁,不是说要等到斗茶之后吗?」 「已经说好的事,何时履行并不重要,也许日子提前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她幽幽的说。 「妳同意了?」裴原阴沉的看着顾紫茉。 「裴爷……」 顾紫茉没想到裴原会在午夜三更进她的房。 「妳同意将婚礼提前在斗茶前?」他刚从杭州回来,就看见家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她缓缓的点头。「没错,反正是已经确定的事。」 他的模样为什么看起来藏着痛苦?她进裴园不就是等着完成这件事吗? 「紫茉,顾紫茉……」他喃喃着,冷冷一笑。 「爷,你是不是醉了?」她闻到酒味。 「妳不后悔吗?没有一丝想反悔的念头吗?」他敛住冷笑,双手突地握住她的肩。 「为什么后悔?」她坚决的看着他,「告诉我,为什么我该后侮?」 「妳说呢?」裴原张着黑眸盯着他。 「我不知道。」她痛苦的迎视他。 大掌改而捧起她的脸,他吻住了她欲语还休的小嘴儿。 「唔……」随着他的吮吻和掠夺,她忍不住发出轻吟。 他没有办法忘掉吻她的滋味,一直以来看似不在乎男女情爱的他,实则内心澎湃。 她喘息着,然后生涩地回吻。 这个小小的动作鼓舞了他,他温热的唇往她雪白的颈项采去,吸吮着她柔嫩的雪肤。 她的心是震撼和疯狂的,受不了这种试探。 他渴望她,非常非常渴望,一种几近疯狂的渴望。 她没有任何反抗,任他摆弄;冷不防的,他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妳现在可以拒绝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顾紫茉不发一语,只是看着他。 「来不及了,妳无法拒绝我了,我给了妳机会。」 他扯下她的外衣,然后是单薄的里衣,娇嫩的春色羞涩地层露在他面前。 她本能的想遮掩,裴原却擒住她白嫩的柔荑,眷恋着眼前的美丽。 「我好害怕……」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一股陌生的气流,酥酥麻麻的。 裴原俯首吮着她敏感的肌肤。 她慌张的想闪躲,却被他在她身上施下的魔法所吸引,心里竟起了强烈的期待。 她只能不知所措的左右颤动着,狼狈的看着他。 「爷……好奇怪的难受……」 「那是因为妳也想要我啊……」 「可……这是不对的,爷饮了酒,所以才会这样失态吧?」她抗拒着。 「我暍的不多,放心!我清醒得很,不会令妳失望的。」 他的欲念强烈得如潮水狂涌,仿佛就要淹没他,非要她才能解他的渴。 「我就要嫁给二少爷了……」她想找回理智,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找回。 「妳可以不嫁。」他附在她耳边道。 顾紫茉摇摇头。「不能不嫁,是答应了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 她大口喘着气,小脸痛苦地拧在一块儿。 「恒弟不会怪妳的。」他劝着她。 「可……我会恨我自己……」 「不许嫁!」他咬了她一口。 她吃痛地呻吟了声。 「真是固执啊!」 「我好难受……」她晃动着身子,向他乞怜,求他给她解除痛苦的法子。「好像快要死掉了。」 「妳不会死的,这是享受,不会死人……」 她已全身赤裸,透着撩人的魅力。 在他目光贪婪的巡礼下,她更加敏感与痛苦。 这个女人美得艳丽又清纯,为什么不是他先看到她?她就在他的茶山上啊! 他的黑眸因欲望而变得沉郁。 「紫茉,选择我……」他霸道的说。 她掉下泪来。「别逼我了。」 她想起白天老夫人把她叫去,说的那些严厉的话--「知道为什么我要把婚礼提前吗?」 「紫茉不知。」她一向敬畏老夫人,老夫人虽无实权,可一言九鼎,她不能不在意。 「我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说妳勾引裴家大少爷,想做原儿的妻子。」 「紫茉不敢妄想。」 「最好是真的不敢,我最恨有人骗我了,妳当初答应我什么来着?」 「紫茉答应老夫人会守着二少爷的牌位一生一世。」这是交易,也是承诺。 「可是妳现在有了二心。」 「不!紫茉没有二心,紫茉会守着二少爷的牌位一生一世。」她否认自己的心意。 「无风不超浪,妳的行为要检点一些。」裴老夫人狠狠的瞪着她。 「紫茉什么也没做啊!」 「我不相信妳,女人的位俩我看多了,这个大宅院里会出什么事我一清二楚。」 「答应老夫人的事,紫茉不会忘记。」她只能这样保证,强调她的诺言。 「原儿的媳妇儿我已有主意,妳就好好嫁给恒儿做二少夫人,裴家不会亏待妳的.一阵撕裂的痛楚令顾紫茉回过神,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顾紫茉了。 她低吟出声,身上的裴原正以狂佞的力量吞噬着她,不让她有任何退却的机会。 「很疼是吗?我很抱歉。」他安慰着,然后吻住她的唇。 铁石心肠的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两个互不欣赏的男女,竟然纠缠在一张床上,是不是造孽? 裴原半撑起长臂,怕压痛了她。 「只要妳一句话,婚礼可以取消。」他要她的一句话。 顾紫茉含泪摇头。「我不能。」 裴原一脸沉重。「既然不能,又为何把自己给了我?」 「因为爷想要,所以我给。」她看着他透着情欲的黑眸。 「今夜之后呢?我要妳还会给吗?」他问。 她的心像是被人绞紧了般。 「成了二少爷的妻,自然就是二少爷的人了,紫茉再不能像今夜一股无耻。」 「无耻?」他咬牙切齿地轻吼着。 「啊--」她倒抽了一口气。 他贪婪地拉长了荒淫的戏曲…… 第七章 「你是想要我早点死是吗?」裴老夫人大发雷霆。 昨夜太甜蜜,也太缱绻,加深了裴原的决心。 「原谅孩儿的执着。」 「把执着用在别人身上,不准你夺亲弟弟的妻子,我在世的一天,就是不许!」她气急败坏地道。 「恒弟能够理解的,请娘成全。」 裴原无法忍受自己在意的人嫁给别人,这是他的机会,若能说服娘亲,紫茉那里就不是问题了。 「因为恒儿死了,不在这世上了,所以没法子和你争了是不是?」 「紫茉和我的感情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谁不去谈感情,竟然谈到自己弟弟未过门的妻子身上,原儿,你真胡涂啊!」 「请娘谅解。」 「原儿,你太令我伤心了,十年前,有人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说恒儿是你害死的,我不相信,宁可接受你的说法;你说恒儿落水而亡,我就当他是落水而亡,这十年来什么都没再过问,如今我要替恒儿讨房媳妇,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全呢?」她哀伤的说。 十年了,本以为已结痂的伤口,却仍隐隐作痛。 「娘亲对十年前的意外,心里仍有疙瘩?」他恍然大悟。 「你要怎么形容都成,是疙瘩也好,是情绪也罢,总之,十年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可我替恒儿挑的新娘,你就是不准夺去。」 「紫茉可以先嫁恒弟再嫁我。」他决定退让一步。 为了得到她,什么形式都无所谓。 「这成何体统!」裴老夫人暴怒。「我要给恒儿讨的媳妇是能替他守一生一世的贞节烈女,不是一女事二天的淫娃。」 「恒弟不是我害死的,若娘因此想惩罚我,请娘高抬贵手。」 其实他可以用强硬的方武夺人,可他不愿意这么做,他不要伤了母子问的和气。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娘,就尊重我的安排,裴家的家产已经全归你所有了,你不能连恒儿的妻子也抢!」 这是严厉的指控,裴原越听心越凉。 他们母子一向不亲,除了日常问安,没什么话好聊的,追究起来要归咎于十年前的那场意外,本就不热络的母子,更形淡漠。 「紫茉有情于我,这不是抢。」 「是吗?我倒要听听顾紫茉的说法,是真的有情于你,还是有情于裴家的家产。」 「娘,您这是何苦呢?」 「人人都说我因为你而失去一个儿子,现在我慢慢相信这个说法了。」她残忍的指控。 她有两个儿子,却怎样也无法把这个大儿子疼人心坎,因为这个先出世的儿子性格同他爹太像。 「娘这样说对孩儿好残忍。」 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难道得这么淡漠下去?因为其中一个孩子的早逝,就迁怒活在世上的另一个…… 「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裴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再看裴原一眼,转身回屋里暍她的养生茶,她可不想太早死啊! 斜风细雨打在院里,落花成了一堆堆的泥泞。 「成天下雨,还挺烦人的呢!」马柔柔跟着叹气。 以前她在万花楼时是不太叹气的,现在却成了看风叹气,见雨也叹气的「叹气大王」。 「马姐没上工啊!」公孙梨问。 「昨天跟着裴爷才从杭州回来,累得直想休息。」马柔柔打了个大呵欠。 「妳说邪不邪门?那荷花的鬼魂好像回来过。」公孙梨煞有介事地道。 顾紫茉僵住。 「有此奇事?妳打哪儿听来的?」 「与荷花同住的丫鬟说的,荷花在世时种的花全不见了,像是被荷花搬走了。」 「怎么可能,荷花搬花做什么?难不成阴曹地府也能种花?」 「是真的被搬得一乾二净了嘛,不信马姐去问问说这事的丫鬟。」 「真是见鬼了!紫茉,依妳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荷花丫头真有冤情未解,所以才用这种方武向大家示意?」马柔柔瑟缩了下。「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 「荷花的确有冤情,可实在不知从何下手调查。」 她自己的烦恼事已够多了,无暇他顾。 「紫茉,妳非嫁不可吗?」马柔柔见她心情低落,又老话重提。 顾紫茉点点头。 「老夫人对我有期许。」 「我不该批评老夫人的,可她把好好一个闺女留在身边守寡有什么好处?」 顾紫茉笑了,「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 到了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 和裴原的一夜情,在她来说已足够。 「有什么好的?天天看着日升月落、四季更替,却没有活生生的丈夫可拥抱,过几年妳就会后悔了。」马柔柔说。 顾紫茉只能回以苦笑。「事已至此烦恼也没用,我现在是过河卒子,只能往前了。」 「这么悲观!」公孙梨无力地摇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人来世上一遭,匆匆数十载,剎那芳华,弹指白头,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不这样,不知还能怎样。」 顾紫茉不敢做白日梦,妄想打个盹醒来,所有问题全解决了。 「离开这里,天下这么大,不用隐姓埋名也能过活;紫茉,我身边有些碎银子,可以全给妳,妳走吧!」公孙梨大方地道。 「若妳能下定决心,我支助妳盘缠。」马柔柔更是讲义气,风尘女子凡事看得透彻。 顾紫茉摇摇头,对马柔柔和公孙梨道:「我不走。」 这里有她舍不下的眷恋。 「妳真是死心眼。」马柔柔低喃了句。 「不只死心眼,还死脑筋。」公孙梨补上一句。 「死心眼、死脑筋的女人配一个死去的丈夫正好。」她自我解嘲。 「妳还笑得出来?外头那些高挂的大红灯笼怪刺眼的,听说还准备席开百桌呢!天晓得何喜之有?」马柔柔实在很看不过去。 「马姐说的话真是掷地有声。」公孙梨拍手叫好。 顾紫茉不语。 「我曾问过裴爷对这事的看法。」马柔柔突然道。 顾紫茉竖耳倾听。 「裴爷怎么说?」公孙梨问出顾紫茉想问的话。 「什么也没说,只是抿嘴一笑。」 笑? 他为什么笑? 顾紫茉希望他说几句话,发表他的意见,可他竟然只是笑了笑。 「诡异!」公孙梨难掩失望,本以为可以听见长篇大论的,什么内容都好,就是不要沉默一笑。 婚礼提前,孟卿卿是唯一窃喜在心的人。 「干娘,您实在太会看人了,卿卿要多多向您学习。」她又开始灌迷汤。 「婚礼提前对大家都好。」裴老夫人精明地道。 「裴爷来说服您是吗?」 孟卿卿太清楚自己最有力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顽固传统的老夫人。 「我不会让他再抢走属于恒儿的东西。」 家产在老爷在世时全数给了原儿,她无权置喙,如今为了恒儿的冥婚大事,说什么她都会坚持下去。 「干娘,若是顾紫茉心有不甘呢?」 「她为什么心有不甘?」 「这我就不好说了。」孟卿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最擅长的伎俩之一就是在疼爱她的长辈面前扮弱者,这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说!妳不说不是帮这个家。」 裴老夫人的怒火被激起,孟卿卿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彻底达到目的。 「顾紫茉想做的是裴园的当家主母,不是清心寡欲的二少夫人。」 「她敢!」 「为达目的,她没什么不敢的。」 「三天后就要举行婚礼了,她能怎样?」 懂得察言观色的孟卿卿旋即一笑。 「怕她乘机跑了。」 「她想丢裴家的脸?」 百张帖子已发出,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地方仕绅,甚至朝廷高官都在宾客之列,顾紫茉是新娘,她若跑了,这个婚礼能看吗? 「干娘,这事不得不防。」 她怕裴原把顾紫茉藏起来。 「怎么防?她要跑我也没辙啊,除非把她关起来。」 「干娘,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就先关在园里的某处,锁匙只有干娘有,等到婚礼当日再放她出来。」 「妥当吗?」裴老夫人有些犹豫。 「有何不妥?照样给她吃暍,又不是虐待她。」 「会不会出乱子?」 孟卿卿一笑,「三天的时间,要出乱子也没什么机会,想办法把裴爷调离建安不就行了。」 「办法想好了?」 她点点头。「就等干娘同意。」 「妳倒是深知我心,二十多年前,他们兄弟俩出世时就让相士看过命,两人同胎出生却不同命,一人克另一人,留下来的克生母。」她说出了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秘密,然后深深叹息。 「留下来的克生母?」孟卿卿不寒而栗。 「所以我和原儿一向不亲,也亲不起来,他的脾气太像他爹了。」 裴家夫妇感情不睦是出了名的。 「饶是这样,老爷在世时也未纳妾啊!」 「那是因为他眼光太高,没看得上的女人,妳以为他是忠心啊?」裴老夫人冷讽。 「卿卿确实以为老爷是待干娘忠心。」 「他会忠心才有鬼咧,要不是死得太早,迟早会纳妾的。」 「干娘如此悲观?」 「有些事我本来不愿再谈的,现在想起来还是令人心头一阵痛。」 「原少爷知道这些事吗?」 「他聪明得很,岂会不知情,他也知道我待他不如恒儿好。」 「恒……少爷是怎么死的?」她大瞻一问。 「说是溺死的,我一直有所怀疑,孩子的爹都没追究了,我这个妇道人家在当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干娘怀疑原少爷?」孟卿卿捂住嘴。 「不提了。」 裴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息,眼眸泛红。 「原少爷看来不像那么狠毒的人,干娘会不会误会他了?」她可不希望将来她嫁给裴原,却得不到老人家的祝福,天天找她麻烦。 「他迟早克死我。」 孟卿卿不再说什么。 人本来就会死的不是吗? 不能说七老八十了还怪是自己的儿子克死娘亲吧? 但她现下不方便说什么,怕得罪了人。 「快放我出去!来人啊!快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窄小黑暗的山洞里,传出顾紫茉哽咽的声音,她哭求着,希望有人听见。 为什么关她? 怕她跑了? 她不会跑的,她会一直待在裴家,一直待着啊! 「快放我出去。」 山洞既黑暗又潮湿,还有老鼠吱吱的叫声,这是牠们的窝吧,想必是在抗议她这个不速之客才会吱吱出声。 她会被关到什么时候?三天后的婚礼当天? 如此看来,除了关她的人,不会有人知道这个隐密之处,所以没有人会来救她。 喊哑了嗓子也无用,她放弃喊叫,告诉自己要随遇而安,也许还能心平气和的笑一笑,和老鼠们做做朋友,看看那些小东西怎么讨生活。 裴原知道她不见了吗?会不会来找她? 听说他去求老夫人将婚礼取消,是不是真的?这么说来他是在乎她的啰? 这样的深情,她一生也还不了啊! 她想起老夫人对她的斥责--这是不名誉的事,是天大的耻辱,妳怎么能妄想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妳是原儿的弟媳妇,他是妳大伯,妳羞不羞啊?勾引大伯可是有悖伦常之事,我活在世上一天就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难道因为如此,老夫人才决定把她关起来? 想到自己确实爱上了不能爱的人,确实做了有悖伦常之事,被关在这里也是解脱。 该嫁给谁就嫁给谁,丑闻不能外传,否则丢了裴原的面子,教他要如何做人? 顾紫茉,妳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裴原是妳丈夫的哥哥啊,妳怎么可以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了他? 妳的骨气呢? 她没了骨气,连一点点都没留下来,为了爱一个人,她竟如此不顾名节。 她的心遗落了,遗落在他身上,等待他救赎。 可她不能拖他下水啊!人们会怎无情的批判他? 裴氏天下茶的大当家怎么可以抢了自己弟弟的冥婚新娘? 斗茶赛就要开始了,这个丑闻会坏事,万一传出去,京城里的茶官会怎么想? 一个人格有瑕疵的人,有能力焙出皇上暍的贡茶吗? 顾紫茉,妳真是个害人精! 那日在月下,她可以避开的,他暍他的酒,她走她的路,她为什么没有躲开? 为什么要让他吻了她? 那是一个错误的吻,却牵扯出一辈子的纠缠……缠出那一夜的肌肤之亲! 她好自责啊!孟卿卿说得没错,她是九尾狐狸下凡,勾引了裴原。 遍寻不着顾紫茉,裴原急如星火的向裴老夫人质问。 「娘,紫茉不见了,是不是娘把她藏起来了?」 裴老夫人镇定的看着他,「没错!是我把她送到别处去了,不过不是藏起来。」 「娘,紫茉在哪里?」 他快急疯了。 「婚礼当天你会见到她。」 「娘,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老夫人冷笑了声。「这么明显的事,你又何必问我。」 「我不懂娘为何非要紫茉嫁给恒弟。」 他完全乱了、慌了,事情怎会往如此糟糕的方向发展?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该去招惹她的。 「她来裴家就是为了要嫁给恒儿的,不是吗?你现在这样质问我,我觉得很可笑。」 「紫茉有权选择她的人生。」 「她已经选择了呀,不是我勉强她离开的喔!是她自己也认为应该避着你,以示清白。」裴老夫人不得不撒谎。 她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结果部是一样的。 「紫茉不可能那样做。」他黯然神伤。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的心思你怎会了解?」 裴老夫人完全不在意她的作法伤了儿子的心,她的态度十分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和紫茉的感情是真的。」他豁出去了,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我不管你们的感情是真是假,这事理当怎么办就怎么办。」裴老夫人不近情理地道。 「娘,您忍心看孩儿如此痛苦?」裴原从没求过人,为了爱,他破了例。 「那么我的痛苦呢?」裴老夫人吼道:「十年前,你不也让我痛苦难耐?」 「恒弟不是我害死的,娘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他没想到都过了十年,母亲仍心存芥蒂。 「我如何相信?有人看见你推恒儿落水。」 「谁?谁看见了?我要和那个人当面对质!」 他受够了这一切,现下正是把话说清楚、把真相厘清的最佳时刻。 「人家怕你,根本不愿出面对质,你看你这个人有多可怕。」裴老夫人一想到这个儿于可能会克死自己,心里就直发毛。 「不肯出面就是心里有鬼。」 「这我不管,如果你不肯放手,我只有继续关着顾紫茉,直到大喜之日。」 「娘,何喜之有?」他严厉的诘问。 「怎么?恒儿不能娶妻吗?:只有你这个大少爷可以娶妻生子?」 裴原没想到伤他最深的竟是自己的娘亲,他悲愤不已。「娘为什么对我有着这强烈的敌意?」 「我对你没有敌意,是你瞧不起我这个娘,我决定的事还不断同我唱反调。」 「紫茉可以先嫁恒弟再嫁孩儿。」他再度提议。 裴老夫人立即翻脸。 荒唐!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在我裴家。」 「先娶阴问妻子,再娶阳世妻子的男子不是没有,女子同样可以先嫁阴间丈夫,再嫁阳世丈夫,孩儿不觉得有何不妥。」 「裴家女人必须守节,不能再嫁。」裴老夫人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紫茉的情况特殊,娘不能不顾她的想法。」 「你是在跟我说教吗?」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是她自愿成为恒儿的冥婚新娘,如今箭在弦上,你却指责起我来了。」 「干娘别生气。」孟卿卿选在此时插话。 「这件事就这决定了,我不想听任何借口,你和顾紫茉今生是没有可能的了,除非我死!」裴老夫人的话说得极重。 「原少爷,您就别再惹干娘生气了。」 裴原狠狠的瞪了孟卿卿一眼。 「不用说,一定是妳在一旁煽风点火。」 孟卿卿嘟起了嘴。「我什么也没做。」 裴原愤而离去。 第八章 大红的喜字刺眼的贴在喜房四周,提醒着众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合该是预料中的景象啊,她为何感到失落? 像是被下了诅咒般,她的一生就这么被定下来了,冥婚新娘,没有新郎的洞房花烛夜。 「紫茉,紧张吗?」 公孙梨怕她会紧张,自告奋勇的陪在她身旁。 顾紫茉摇摇头,「没有新郎的婚礼,一点也不紧张。」 「就在妳捧着恒少爷牌位拜堂时,茶山上突然失火,起火点有好几个。」 「要不要紧?」她惊慌的掀开喜帕。 「家丁们全去救火了。」 「难怪这么安静。」 「裴爷也去了,茶山是裴家的命脉,我也担心着。」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顾紫茉咬了咬下唇,恨不得此刻也能飞奔至茶山,与裴原站在一块儿救火。 「好像很严重。」 她站起身来,在房里急得直踱步。 「这喜帕不是该由新郎掀起?我看妳还是盖上,免得老夫人怪罪。」 「冥婚新娘没有新郎,谁来掀这喜帕没有差别。」她故作轻松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头的人全去救火了,百桌酒席空空荡荡的,奸冷清。」 大火一烧,烧掉的茶山就是裴家的金山银山,裴家能够再站起来吗? 「我很担心。」 「半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公孙梨双手握拳,却没有敌人可揍「为什么会失火?」 「天干物燥,很难说是什么原因。」 顾紫茉不想往坏处臆测。 「我想上茶山瞧瞧。」她不想在此枯等。 公孙梨拦住她,「不行!妳去会引起骚动,对大家都不好,再等一会儿吧!」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孙梨开了门,进门的是马柔柔,她的神情十分慌乱。「火势很大,起火点太多。」 「是不是有人纵火?」顾紫茉忙不迭地问。 「没错,纵火者很高明,没留下什么可疑的线索,衙门的人说得等火灭了才能查看。」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公孙梨大叫。 「裴氏天下茶的敌人太多了,谁是凶手现在无法判定。我本想参与救火的,可裴爷要我回来陪着妳。」 「火这么大,大少爷不要紧吧?」公孙梨问。 这把火,会不会连裴氏的根基也一并烧掉了? 「看不出裴爷真正的心思,倒是在大厅等消息的老夫人表情好冷淡。」 连见过世面的马柔柔都不禁有些吃惊。 「我也觉得老夫人看起来怪阴沉的,我爹说老夫人和大少爷-向不亲近。」 听见这样的话,顾紫茉一点也不惊讶。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势极猛,烧光了两座茶山,留下触目惊心的灰烬。 「你预备怎么收拾?」裴老夫人质问裴原。 「孩儿会东山再起。」 裴原已恢复冷静,心里更加笃定,他要重新站起来,绝不轻易被击倒。 「斗茶赛呢?」 「照常参加。」 「你爹看重你,觉得你此恒儿有本事,可我怎么看不出来?不说别的,光是这回被火烧掉的茶山你都没能好好守住,你的本事在哪儿?」 「孩儿太大意了。」 「你得罪了谁?好好的茶山被人烧得精光,这才是你的本事。」 「娘……孩儿也很难过,一样是血肉之躯,别在孩儿的伤口上撒盐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你几句都不行吗?我不说谁来说?你太骄傲了,所以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 裴原寒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要讨好娘亲,无论做再多努力都是枉然。 坏透了的心情,不知能往哪里宣泄。 裴原不知不觉地来到北翼的别苑,正是顾紫茉的新房。 他很想她,可是怕见了面又惹得愁绪攀上心头。 顾紫茉凭窗而立,看向远方。 「紫茉。」 她转身,有点讶异会见到他。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朝裴原飞奔而去,投入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傻瓜说傻话。」他搂着她。 「听说烧光了两座茶山。」 他颔首,「茶山还在,很快又会绿意盎然,相信我。」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妳好吗?」他略略推开她,审视她的脸。 她先是摇摇头,很快的又点点头。 「呃?」 「见到爷之前很不好,很替爷担心,见到爷之后就安心多了。」 「妳瘦了。」 她一笑,「没有,是爷看走眼了。」 他轻捏她的双颊。「分明是瘦了。」 她看着他。「爷才瘦了。」 「我有本钱瘦,妳身子骨弱,不禁瘦。」他心疼不已。他再度搂她入怀,感性地道:「真恨不得娶妳的人是我。」 她眼眶一湿。「爷值得更好的人。」 他以颚抵着她的头顶。「我会负责的。」 她知道他想起了那一夜。 「紫茉不要爷负什么责,紫茉自己也有责任。」她不要他自责。 「我不是自作多情对不对?」他欣喜地问。 「爷不是……自作多情,是紫茉情难自禁。」她动情地诉说相思之情。 她的承诺冲淡了茶山大火带给他的悲怆。 「为什么不是我先看到妳?」他懊恼不已,「若我先看到妳,娘就不会把妳嫁给恒弟了。」 「这是缘。」 「妳信这个?」 她点点头,「或许我和恒少爷也是有缘的。」 「可我希望和妳的缘更深些,超过妳和恒弟的,紫茉,妳愿意等我吗?」 「紫茉不懂爷的意思。」 「我一定要说服娘,让妳再嫁给我。」 她一惊。「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娘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不知何时才会对我改观,等待的日子,怕是要苦了妳了。」 她抚着心口静静听着他说话。 「我已经很满足了。」 「妳不气我没在婚礼上将妳抢下?」他一直担心着。 「怎么会呢?爷要是硬抢,我反而会背上罪名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已无憾,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茶山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恶意纵火。」 她的心全揪在一块儿了,「斗茶赛呢?」 「烧了两座山,裴家还有三座山,斗茶赛不受影响。」他自信满满。 「爷要保重,害您的人躲在暗处,要防也不好防,官府的人怎么说?」 「我不想倚重宫府,若要指望他们逮着纵火者,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顾紫茉伸手抚上他的颊。「爷……」 「娘把妳藏到哪儿去了?怎么我遍寻不着?」他想起日前的惊恐。 「一个湿暗的山洞。」 他心疼至极,俯首出其不意地吻着她的小嘴。 她拼命地想吸口气,却沉醉在他的热情里,身子快速泛起一阵战僳。 童浅香冲进东方昱的茶寮。 「干嘛脸色这么难看?」他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喝着茶。 她见茶寮里没客人,扯开嗓子问道:「裴家的茶山是不是你烧的?」 东方昱翻了翻白眼。「妳发什么疯啊?」 「是不是嘛?」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你烧的会不知道?」她夺下他手上的茶杯,尖声吼道。 「我在梦里好像有烧过裴家茶山,怎么?作梦烧茶山也犯法不成?」 她快被他气死了。 「若是你烧的,我就替你顶罪投案去,假使不是你烧的,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妳顶什么罪啊?简直莫名其妙。」东方昱夺回她手上的杯子,没好气地道。 「我当你是朋友耶,所以才牺牲自己帮你顶罪。」 「妳这热心作啥?我又没救过妳的命,马柔柔帮我顶罪还差不多。」 「马柔柔现在是半个裴家人,谁还理你啊?她才不可能替你顶罪呢!」 「省省吧!」他一笑。 童浅香坐在他面前,认真的问:「火真的不是你放的?」 「妳以为我吃饱了撑着?」他嗤了一声。 她松了一口气,「不是你放的就奸,紫茉一定也担心是你放的火。」 东方昱沮丧的叹气,「紫茉现在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朋友,怎会想到我的死活。」 「你又知道了!紫茉什么也没说,全是你自己瞎猜的,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怎会想到要来安慰你?」她替顾紫茉说话。 「成亲之日裴氏茶山却着火了,妳说这意味着什么?」他意有所指地问。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惜火烧得那么旺也没能改变什么,你该死心了。」 「纵火的人实在聪明,跑得无影无踪,我怎么没想到有人会用这法子吓唬裴原。」 「这岂止是吓唬,裴氏五座茶山,烧掉两座,而且是最好的两座。」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约莫是生意上的敌手。」 「够狠的。」 「妳同情裴原?」他冷哼一声。 「不然呢?同情你不成?」她微微一笑。 东方昱点了点她的额头,「妳这脑袋里不知装了什么?亏妳想得到要替我顶罪。」 「看得起你才替你顶罪。」她说得一派优闲。 他探颈盯着她的脸,「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倏地,她横了他一眼。「你这德行,谁会看上你啊?」 他大笑。「我这德行怎么啦?非要杀人放火才能勾起妳童浅香的注意不成?」 「懒得理你,我要走了。」她站起身,走出茶寮。 「等等。」 「什么事?」她回首问道。 「替我到裴园看看紫茉,我想知道她好是不好。」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她。 「你自个儿不会去呀,为什么要我去?」 「妳是女人家嘛,进出容易些。」他搔了搔脑门。 「紫茉好与不好,你又能怎样?」她问。 「不知道,反正妳去看看嘛,又不会少一块肉。」 「你还真是不死心,人家都嫁人了,你等到天荒地老也轮不到。」她有点气闷。 「紫茉嫁的是死人,不算真的嫁。总之,我等我的人,碍不着谁。」 他真是个呆头鹅啊,眼前有个关心他的人都不懂得珍惜,偏要奢求那个远在天边的人。 「紫茉不会希望你等她。」 他厚脸皮地道:「紫茉没说不喜欢我,就表示她并不排斥我。」 她吁了一口长气。「看来你还没醒过来。」 童浅香来到裴园探望顾紫茉。 「有一个人很关心妳。」她直截了当地说。 「阿昱哥……他好吗?」 「不好,天天想着妳。」童浅香十分羡慕她。 「想着我?」 「觉得是一种负担对不对?若是我就直接拒绝他,让他不要心存幻想。」 一开始,童浅香并未察觉自己的真实感受,没想到自己竟然应了「日久生情」 这四个字。 她想部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东方昱,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好,我会直接拒绝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童浅香看着她。「妳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不愧是老朋友,一眼就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这么明显?」她苦笑,为了自己的不善掩饰。 「日子还长着呢,妳要怎么过?」 「我会捱过去的。」她打起精神。 「怎么捱?没有真实存在的丈夫,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日子拖一天、错一天。」 「妳一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对不对?」 她是了解浅香的,若是异地而处,浅香可以处理得更好,不会走上她选择的路子。 「我不像妳这么重信诺,要是有人肯捧着百两黄金赎我,我二话不说就会跟着他走。」 「妳一向比我果决。」 问她后不后悔,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当初若没选择留下,又如何与裴原发展出如此深刻的情感? 是的,她并不后悔。 「你和裴爷之间呢?」童浅香好奇地问。 「呃?」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听到一些风声。」 马柔柔说的,她要马柔柔别告诉东方昱? 「一言难尽。」 看着顾紫茉窘迫不安的模样,童浅香知道马柔柔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妳打算怎么办?」 顾紫茉怔住了。 「我和裴爷……我知道不该发生,妳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她低语。 童浅香摇头。「怎么会?我觉得妳和裴爷在一起很相配。」 她举双手双脚赞成紫茉和裴原在一起,如此一来,她的阿昱哥迟早要死心的,那么她的赢面就大一些了。 「是我的错。」 「爱不是错。」童浅香鼓励着她。 「可我已嫁作他人妇了呀!」 不是错是什么? 在午夜梦回时,她偶尔都会暗暗感叹命运为何如此待她。 「冥婚新娘有丈夫同没丈夫是一样的,妳有权为自己后半生计划。」 童浅香一点都不认为,鼓励顾紫茉追求幸福而变成爬墙花是不道德的,相反的,她觉得自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我也很矛盾。」 「裴爷怎么说?」男方的看法也很重要。 「裴爷要我等,等老夫人政变心意。」 「那要等多久?看那老夫人一点也不老,如果她迟迟不改变心意,不就要等老夫人百年之后,你们才能在一起?」 天啊,那她和东方昱不就有得耗了? 「我不在乎等多久,也不在乎名分。」 童浅香不同意她的看法。「没有名分成了偷情,这样对裴爷的名声不好。」 「我们很小心的。」 「再小心还是会有谣言传出,不然妳说我是如何知道的?对了,妳和裴爷好到什么程度了?」 童浅香问得直接,惹得顾紫茉面红耳赤。.「这……不好说。」 「瞧妳这模样,我也猜到八九成了,妳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童浅香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俩是好朋友、好姐妹,我有责任提醒妳。」 「有什么是我没顾虑到的吗?」 童浅香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你们这么要好,难保不会让某些状况发生。」 她的说法太含蓄,顾紫茉还是一头雾水。 「什么状况?」 「紫茉,妳太单纯了。」 「我单纯……」她连男女之事都经历过了,还算单纯吗? 「紫茉,妳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吗?」够清楚了吧?如果还听不懂,她也没辙了。 顾紫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当然知道孩……」突地,她惊叫出声:「天啊!我没想到……我的确……」 她太吃惊了,所以有些语无伦次。 「没错,就是孩子的问题,妳不能不注意。」 顾紫茉将脸埋在手里。「老天爷……」 「冥婚新娘是不会有孩子的。」 「怎么办?」她完全忘了可能会有的后果。 她和裴原一共在一起三回,哦……算来不只三回,每回他都要了她两次……天啊!会吗?会这么巧吗?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俩的骨血了吗? 「裴爷是有历练的人,他不会不顾虑这一点的,也许妳该问他。」 第九章 翌日,裴原在茶山上忙了一整天,回到裴园时已是未时,洗了澡,还是忍不住去找顾紫茉。 「这么晚了,为了妳的名节本不该来找妳的,可实在太想见妳。」他一笑。 这种羞人的事该怎么问?她真是开不了口。 顾紫茉藏着心事,偎进他怀中。 「爷,我们这样会不会遭天谴?」 他揉着她的发丝,「又说傻话了。」 「我现下是恒少爷的妻子,却又同爷纠缠不清。」 「有天谴也是我来扛,是我先招惹妳的,有错也是我的错,妳别挂心。」 「我们……有错吗?」她想了一天。 他吻上她的额,柔情的道:「恒弟不会怪我们的,他一向善良,明白我们的感情。」 「我不守妇道。」 他吻了吻她细白的颈子,动情地道:「是我的错,我该阻止妳嫁给恒弟的,这样妳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在世人眼里我是恒少爷的妻子,冥婚新娘也该遵守三从四德的,不是吗?」 他封住她红嫩的小嘴儿,探索她甜美的蜜津。 她避开他。 「紫茉……」她的拒绝教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他太想要她,可不愿意用强硬的手段。 「也许我该停止这个错误。」她的嘴角泛起了苦涩的微笑,认真地道。 「什么错误?」 「这样的结合,是个错误。」她的眉心拧起。 「我明白,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委屈了妳,我该正大光明迎娶妳的。」 她感觉心窝仿佛被人绞紧。 「爷……」她伸手牢牢地环住他的颈项。 「等我把茶山上的事处理好,我就去同娘说明非娶妳不可的原因。」 她摇摇头。「我没有勉强爷的意思。」 「不是勉强,我早该如此做了,娘反对,我还是应该这么做的。」他心疼她的煎熬。 「爷的声誉…」 他以吻封住她的多愁善感。 当他要更进一步时,她推拒着。 「妳不要我了?」他受伤的问。 顾紫茉老实回道:「我很怕。」 「怕什么?」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在乎一天强过一天,怕有一天会忍受不了的豁出一切。 「怕有孩子。」 闻言,裴原一怔,喜出望外地看着她,「孩子?妳有了孩子?」 顾紫茉红了眼眶,她一直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怎么近来眼泪特别多? 「对不起,我知道爷讨厌我哭的。」 他将她抱满怀。「我要做爹了!」 「还不知道呢,只是怕真有了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原严肃地道:「有了孩子就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准妳去暍什么打胎药。」 「冥婚新娘不可能生下孩子啊,除非她不贞。」她难过的说出自己的困扰。 「这就是妳怕的事?」他捧住她的脸。 她无奈地点头。 「我要,要妳的孩子,若真有孩子,我立刻向世人承认一切。」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顾紫茉心中有喜有忧。 「如果爷是普通人,紫茉也许不会这么担心。」 「怎么样才是普通人?」他以手拭去她的泪痕。 「像紫茉一样平凡的人。」 「我哪里不平凡了?除了拥有几株茶树之外,像世人一样平凡的我,从不认为自己不是普通人。』「爷这样牺牲自己,紫茉内心很不安。」 「能和自己在意的女子共度晨昏,怎么可以说是牺牲呢?」他深情地道。 顾紫茉的疑虑早已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天微亮,裴原起身着装离去,有些事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得留意旁人的目光。 早膳过后,裴老夫人在孟卿卿的陪伴下走进顾紫茉的住处。 「妳昨晚和谁在一起?」 裴老夫人质问的声调令顾紫茉心头一颤。 「没……没有啊!」 「敢做不敢当是吗?妳这个贱人,就是要让恒儿绿云罩顶!」裴老夫人忍无可忍地骂道。 「顾紫茉,妳别假了,打扫赏心院的丫鬟把看到的全说出来了。」孟卿卿看好戏的嘴脸尽现。 「妳这不知羞耻的妖女!」 说时迟那时快,裴老夫人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上的拐杖往顾紫茉身上一击,将她打跌在地。 裴老夫人自从一年前扭伤脚后,就拐杖不离身了。 「没想到这拐杖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说完,裴老夫人又一杖打了过去,力道不小完全不是作戏给谁看的狠毒,打得顾紫茉咬牙强忍。 她告诉自己不能叫痛,这是她应得的责罚,被打死了也无妨。 「我警告过妳的,妳竟然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裴老夫人责怪她。 顾紫茉不语。 「干娘,不关原少爷的事,是这妖女的容貌吸引了他的目光,原少爷是正常男子,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她恨死顾紫茉了,怪不得裴原不再找她,原来是这个妖女在搞鬼。 「看来裴园是关不住她的。」 「把她送走会引起原少爷的反感。」 「顾紫茉,妳自己说我该拿妳怎么办?既不能把妳送走,又不能杀了妳,妳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顾紫茉没半点反应。 「少装死了,干娘,她又装可怜了。」 裴老夫人以拐杖敲了敲顾紫茉的身子。「妳给我起来,我知道妳身子骨硬实得很,不可能真的晕死过去。」 顾紫茉困难地动了动。 「起来!听到没?再不起来我真要把妳给打死不可!」裴老夫人吼道。 顾紫茉缓缓的站起身,扶着桌缘,突地腹部一阵抽痛,双腿间一片湿意,瞬间一颗颗泪珠自眼角滚落。 「干娘……她、她小产了,顾紫茉小产了!」孟卿卿尖叫着。 顾紫茉僵住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小产?脆弱的她在这一刻失去知觉。 「来人啊,把陈嬷嬷叫来。」裴老夫人立即下令。 「干娘,她小产了!原少爷的骨血……怎么办?」 「安静!别大声嚷嚷,小产也好,她生下孩子可是天大的丑闻,传出去能听吗?」 「瞒着原少爷?」 「能瞒得了吗?她身上满是伤痕,咱们不说,她也会告状的。」裴老夫人冷笑着。 「我们可以用骗的,想法子把这事压下去。」 「怎么骗?」 孟卿卿旋即附在裴老夫人耳边说道:「就说足她的老相好把她打流产的。」 「我儿岂是这么好骗的,就说是我打的,做出这种珠胎暗结的丑事不该打吗?」 「干娘,不宜与原少爷硬碰硬。」 「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多说。」 孩子没了,顾紫茉一身是伤。 「紫茉,妳快醒来啊,可怜的紫茉。」童浅香捧着药碗在床畔喊着。 「可怜的紫茉,我去找他拼命去!」东方昱咬牙切齿地道。 顾紫茉痛苦的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 「别……阿昱哥,不要去找裴爷的麻烦……这不千他的事……别……」 「他把妳害成这样,还说不干他的事。:」 顾紫茉小产,剩下半条命的她被送到东方昱的住处。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们裴家人全是牛鬼蛇神、洪水猛兽,妳伤成这样,裴爷连来瞧一瞧都没有。」 这时,马柔柔冲进门来。 「人还活着吧?」她问话永远这么直接。 「裴原为什么没来?」东方昱诘问。 「裴爷到扬州去了,根本不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听说是老夫人下的毒手。」马柔柔花了点银子挖出陈嬷嬷的实话。 好狠毒啊!拿着拐杖一杖一杖的往紫茉身上打,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妳说会好好保护紫茉的,为何会出这种事?」 马柔柔亦十分自责,「我疏忽了,不知道紫茉怀了裴爷的孩子。」 「全怪那个姓裴的负心汉!』东方昱双手握拳,怒火攻心。 病榻上的顾紫茉忍不住流下心酸泪。 「不要怪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紫茉,姓裴的对妳用强的对不对?」东方昱气愤下已。 「下是,从头到尾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裴爷没有逼迫我,天可明鉴。」 「紫茉,妳太善良丁。」童浅香忍不住摇头。 马柔柔叹了口气,「裴爷也很无奈,他不能公然忤逆亲娘,不是吗?」 「妳根本什么都不懂,还一味的帮姓裴的说话。」东方昱瞪向马柔柔。 「恩公太激动了。」 「妳还当我是妳的思公就该帮我杀了裴原!」东方昱气得口不择言。 顾紫茉大惊,困难的爬起身,「阿昱哥,求你行行好,不要怪裴爷。」 「我们应该到外头吵去,紫茉现下最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听你咆哮。 「童浅香冷静的道。 「浅香,阻止阿昱哥,拜托妳阻止阿昱哥……」顾紫茉气若游丝的哀求。 童浅香握住她的手,「妳休息,我会阻上他。」 「谁也别劝我,我现下就要去杀了裴原。」 「裴爷不在建安。」马柔柔挡在他身前。 「让开!」东方昱瞪视着马柔柔和童浅香。 没有文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愤怒像烈火般在他心口燃烧。 他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糟蹋得不成人形,这股恨意实在敦他难以忍受「阿昱哥……」顾紫茉哭喊着。 「不要拦我!」 「你要去找裴爷,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她心痛的喊着,泪流满面。 「东方昱,你不要闹了好不好?」马柔柔大吼。 童浅香扶着顾紫茉的肩头,轻拍她的背。 「紫茉,不要激动,妳身子骨弱着呢!」 东方昱被顾紫茉激烈的言语震住了。 「紫茉,妳竟然要为他而死?妳太伤我的心了。」他完全崩溃。 「我爱他,求求你不要伤害他。」顾紫茉哀求着。 东方昱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我追去看看,妳照顾紫茉。」马柔柔果决的道。 童浅香点点头。「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明白。」马柔柔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妳。」 「好说。」 「爷,爷!」 总管苏尚言追在裴原身后,裴原正赶着上北翼去见顾紫茉。 「尚言,紫茉呢?为什么不见紫茉?」 「爷……」稣尚言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说!」 苏尚言只得硬着头皮道:「二少夫人小产了。」 「什么时候的事?」裴原的声调冷了下来。 「三天前,老夫人不知为了何事上北翼别苑一趟……然后二少夫人就小产了。』苏尚言的话令裴原变了脸色。 「紫茉现下在哪儿?为何裴园里不见她的身影?」 「尚言不知老夫人把二少夫人送往何处,不过……听说二少夫人奄奄一息的被抬出裴园。」 裴原闻言即刻转身。 「爷,您上哪儿去啊?」苏尚言辛苦地跟在他身后喊着。 「妳说什么?原儿没去扬州半途折了回来?」裴老夫人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冷静。 「干娘,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孟卿卿满面愁容。 「怕什么,人是我打伤的,胎儿也是我打掉的,我会扛下,不干妳的事。」 「我还是很担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 「娘,紫茉被您藏到哪儿去了?」裴原忍住怒气,平静的问道。 「一个不贞的女人,我不可能让她留在裴园。」裴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回答。 「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恨他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她的肚子里怎么会有个胎儿?她嫁的丈夫是个亡故的魂魄,如何让她怀有孩子?」她必须先发制人才有胜算。 说来悲哀,他们母子俩竟会走到这一步。 「孩子是我的。」他坦然承认。 裴老夫人站起身,走近他就是一巴掌。 「你敢承认,我还不敢听呢!」 「娘,紫茉在哪里?我要见她。」他刻意略娘亲的冷嘲热讽,一心只想知道顾紫茉的下落。 他可怜的紫茉。 「你就当她死了,我也当她从没进过裴家门,改明儿个再替恒儿物色一个老实的冥婚新娘。」 「娘,我不可能当紫茉死了,我要娶她为妻,生下裴家的子嗣。」裴原坚定的说。 「你是想气死我不成?」裴老夫人差点被他的话气得昏厥过去。 「原少爷,干娘也是为了您好,玷污弟媳妇的丑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孟卿卿面露笑意地道。 她不能不阻止裴原娶顾紫茉,她的美梦得靠嫁人裴家才得以完成。 「闭嘴!这里没妳说话的份!」他不客气地斥道。 裴老夫人挺身为她说话:「怎么没有卿卿说话的份?卿卿伺候过你,算来和你也有夫妻之实,你不是很喜欢负责吗?卿卿的清白既已给了你,你就得给她名分。」 孟卿卿暗喜在心里,没想到裴老夫人会如此替她说话。 「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娶她的。」他斩钉截铁地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裴老夫人大声咆哮。 「干娘,卿卿不要活了!」孟卿卿假哭道。 「孩儿本来希望慢慢让娘真正接受孩儿,接受恒弟的死与孩儿无关的事实,可娘近日的作法已使孩儿寒了心。」他伤感的说着。 「寒心?」裴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的行为才是让我彻底寒了心,相士说我的儿子里有一个会克死我,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你准备把我气死。」 裴原叹了一口长气,「娘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恒弟,而不愿相信恒弟是意外落水而死的,事到如今我想是应该把真相说出来了……」 「少爷!」苏尚言站在花厅外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出声阻止裴原往下说。 「公开真相的时候到了,尚言,你不必忌讳,这是裴家的事,我娘应该知道。」裴原并未看苏尚言一眼,只是说着话。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清楚。」裴老夫人顽固的说。 「恒弟并非意外溺水。」裴原面无表情。 他必须隐藏自己的情绪,怕陷入强烈的愁绪里。 「果然!我猜得没错,是你害死他的对不对?你爹一向看重你、宠你,总说恒儿不如你,我的恒儿……居然死在亲兄弟手上!」裴老夫人掩面而泣。 「老夫人,不是您以为的那样。」苏尚言急着解释。 「你懂什么!不过是个奴才,你知道什么?」裴老夫人吼道。 苏尚言在裴家一住十五年,许多往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多嘴。 「恒少爷是自己结束生命的。」苏尚言说出真相。 裴老夫人大惊,抚着左胸。「你胡说!」 「尚言没有胡说,恒弟确实是自杀而亡。」裴原沉重的一叹。 「自杀!?恒儿为何自杀?被你逼的对不对?」 「恒弟留下一封遗书,说他喜欢上茶商李展农的妻子侯心妃,痛不欲生,又无力解决,所以选择一死,了结自己的性命,希望死后能投胎成为侯心妃的儿子,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说出心中藏放十年的秘密,裴原顿觉轻松不少。 「我不信!恒儿才多大,怎会喜欢一个比他大了四、五岁的女子?」裴老夫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侯心妃,她有印象,她丈夫李展农所种的茶叶几乎都由裴氏天下茶收购,两家曾经来往十分密切。 可不知何故,恒儿死后他们也随即搬离建安。 「侯心妃当年才二十岁芳华正茂,吸引了恒弟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裴老夫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与她想法相去甚远的真相。「一派胡言!全是推诿之词。」 「恒弟的遗书我还留着,拿给娘过目后,就可证明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老夫人,裴爷说的事尚言可以作证,当日在出事的河岸边寻获恒少爷的遗书时,老爷也在现场,老爷怕您无法接受恒少爷自杀的消息,牵怒李展农夫妇,主张不让您知道恒少爷死亡的真相。」苏尚言补充道。 裴老夫人流下伤心泪。 「我要看恒儿留下的遗书……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瞒我十年……」 第十章 「混蛋,混蛋!裴原是个大混蛋!」东方昱一边走一边骂,火冒三丈。 「你骂吧!狠狠咒个三天三夜,紫茉也不会对你动心的。」马柔柔专挑不中听的话说。 「妳说什么风凉话!」东方昱瞪视着她。 「不是风凉话,是旁观者清,我见恩公苦恋紫茉、心里很是同情。」她说出心里话。 「我不要妳的同情,我只要紫茉忘了姓裴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不知道紫茉小产的孩儿是裴爷的孩子,光是这一点你就赢不了。」 「姓裴的一定是用强迫的方武逼迫紫茉。」 马柔柔默不作声,半晌后才道:「若真是这样,紫茉方才为何求你放过裴爷?」 「妳到底有何居心?我救过妳的命,妳不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反而帮着坏人。」他完全失去了理性。 「裴爷不是坏人,他与紫茉是真心相爱的,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清楚?」 「妳别再劝我了,我的心意已决。」 「你还是要报仇?」 「没错!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我咽不下这口气。」 马柔柔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的行径和恶霸有什么不同?从前我在万花楼时……其实我不爱提我在万花楼的过往,可为了恩公,我可以破例聊聊万花楼的事。 万花楼有些客人,以为自己有钱就是老大,常常暍了酒就借着酒意勉强伺候他的女人做她们不想做的事;在酒客眼里妓女既然敢出来卖,应该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因此没几天总要上演酒客打女人,女人哭哭啼啼的事。」 「妳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恩公不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狂妄自我的有钱大爷吗?自以为紫茉心里没有裴爷,就好像那些酒客先人为主地以为花楼里没有冰清玉洁的女子一样。」 「既是冰清玉洁,为何要做花娘,这岂不是矛盾?」 「也许矛盾,可万花楼里确实有不卖身的女子,而紫茉也确实可能爱上裴爷。」 「妳所举的例子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却是恰当无比。」 他不甘心。「裴家人并不打算好好珍惜紫茉,妳瞧瞧!她被抬回来时只剩一口气。」 「那是裴爷的问题,他会处理。」 他哼了声。 「一个男人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受苦。」 「紫茉说她是心甘情愿的,你必须接受事实,并且给子祝福。」她提醒他。 「要我祝福?门儿都没有。」 「你要一个对你没感觉的女人留在你身边,却不肯好好看看对你有感情的女人。」 「妳说什么?」 「恩公自己去感受。」她一笑。 他挑了挑眉。 「妳说谁对我有感情?」 她不能把话说得太明,这对女方是一种伤害。 「恩公自己猜。」 马柔柔知道自己已成功转移了东方昱的注意力,遂有了调笑的心情。 「猜不着,妳直说。」他可急了。 她笑而不答,转身进屋。 总算可以向童浅香交代了,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 「马柔柔!妳还没说完话,怎女人总爱把话说一半?」 他跟了上去,非追问到底不可。 那厢,公孙梨惹上了大麻烦,姜明泉对她纠缠不清,誓言非缠到她回头不可。 「你不要再跟着我,小心我大喊非礼,这街上可是处处有正义之士可以替我揍你。」她撂下狠话。 姜明泉一直没有离开建安。 「思君秋夜长,二仅魂九升,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我不信妳真的不再爱我了。」 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写那诗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借花献佛,算我用错词了,我不该写什么一夜魂九升,一日肠九回。」 「阿梨,我求求妳……」 「不可能。」 姜明泉面露狰狞。「是不是裴原?」 「什么?」她大惊。 「妳和裴原勾搭上了对不对?」他大吼。 公孙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头脑有问题?」 「难道不是?妳自从来建安之后就变了,变成我完全不认得的公孙梨。」 「是谁变了?你趁我来建安时看上别家的干金小姐,现下,那个姑娘不要你了,你才来缠着我。」 想吵架是吗? 她不是吵不过他,只是泼妇骂街--难看啊! 「是我不要她,不是她不要我,妳给我搞清楚!」他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嚷着。 她不畏他的强势,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示弱,她实在太生气了。「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男人。」 「裴原比我更无耻!他连弟弟的妻子都不放过,谁不知道那女人怀了姓裴的孩子。」 「他俩是真心相爱的。」 姜明泉诡笑。「裴家的茶山烧得真好!」 他使劲将她拉进一家客栈。 「你想干嘛?」 「生米煮成熟饭,让妳对我死心塌地。」 「你放开我!来人呀,救命啊,这个无赖想非礼我。」公孙梨扯开喉咙大叫。 「姜明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捕头黎东向街上前拉开他。 不知谁去报了官,衙役将悦来客栈包围了起来。 「这娘们是我老婆,你们这些当官的想坏人好事也不该这么做。」 「我们找你很久了,裴氏天下茶茶山大火一案和你有关,你还敢在大街上强掳民女!」黎东向踢了他丹田一脚。 「你们这些贼官,想栽赃给我。」 「我们有人证、物证,县老爷就等着你升堂。」 姜明泉一愣,死命想往店外冲。 「我是冤枉的,衙役打人啊--」 「还有,裴府丫鬟荷花的死也与你脱离不了干系,你再大声嚷嚷,小心荷花家里的人闻讯而来把你打死,以泄心头之恨。」黎东向冷笑道。 铁面捕头黎东向嫉恶如仇,想在他面前撒野简直难如登天。 「荷花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她!」姜明泉挣扎着。 「你往荷花家送钱的事敢说没有?」 「冤枉啊!」 「你买通荷花破坏裴大少爷的名誉,放火烧了裴氏的两座茶山,你也是幕后主使者,你实在太可恶了,死不足惜!」黎东向斥道。 公孙梨愣住了,她怎会这般识人不清?难怪爹爹不喜欢他。 如斯恶人,她竟然曾经视如珍宝。 东方昱挡在门外,不让裴原入内。 「裴大少爷请回,我家不欢迎你。」 裴原好话说尽,又不能硬闯,万般无奈。 「让我见紫茉,我知道她同我一样想见到彼此,我想看看她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紫茉很好,不用你假好心!」东方昱双臂横于胸前,不屑地看着他。 「东方公子,裴某应该没有得罪你。」 「你这个斯文败类,还敢说没得罪我?」东方昱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样。 「看得出来东方公子对紫荣也有特殊情谊,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 「谁要体会你的感受?少在这里咬文嚼字,我东方昱不吃你这一套!再说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趁我还没发火之前离开,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紫茉和我是真心相爱的,请东方公子成全。」 东方昱怒道:「相爱?我讨厌这两个字,再说紫茉根本不想见你。」 「不可能,她心里肯定盼着我来看她。」 「你把她害得这么惨,她恨死你了。」 「我承认她身上的伤和小产全是因我而起,我要亲自求她原谅。」他想她想疯了。 东方昱挡在他前面,就是不肯放行。 「不行。」 「东方公子,请恕裴某无礼。」 裴原推开东方昱,径自往里头走去。 「裴原,你不可以进去!」 东方昱奔上前,欲捉住他的肩头,无奈扑了个空。 乍见裴原,童浅香一惊。 「裴爷,您终于来了。」 东方昱大喊:「替我拦住他!」 「裴爷,您快进去,紫莱等您等得发慌了。」她不顾东方昱的嘶吼,指了指顾紫茉的卧房。 闻言,裴原快步奔去,东方昱则慢了一步。 「童浅香,妳好样的,帮着外人对付我。」 她耸耸肩。「没办法,你阻拦得没道理,紫茉想着裴爷,我不能坏人好事。」 「裴原害惨了紫茉,妳这个胡涂虫。」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紫茉不在乎被他害得这么惨,她就是爱裴爷。」 「妳!」他气得火冒三丈。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紫茉分明就不喜欢你,你为何如此执着?不如看看外头的花花草草,或许会有新发展。」童浅香意有所指地道。 「妳这女人有毛病!」他转身就走。 「是谁?」顾紫茉睁开眼,没想到会看见裴原。「爷……」 她想朝他微笑,却无法牵动唇角,她的身子还泛着疼。 「别起身。」 裴原趋上前去,阻止她。 两人对望着,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一点点、一点点的委屈慢慢浮上她的眉眼,眼眶里的泪水想眨却眨不掉。 「对不起。」他情意绵绵地道。 她摇摇头,泪水终于情不自禁的落下。 「别哭啊!」 他伸手抚去她的泪水。 「不怪爷,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怜惜地看着她。 「都这个时候了,妳还是一心为着我,我何德何能啊!」 「孩子没了,我才是那个要说对不起的人。」她哀伤的道,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不该让妳受这个苦的。」他的心彷若紧紧绞扭着。 「爷,老夫人似乎非常不谅解,她已经无法接受我做裴家媳妇了。」她焦急地道,泪水又往下猛掉。 「我不在乎娘的想法了,她老人家接受妳便罢,不接受妳也无妨,我裴原发誓,非妳不娶。」 顾紫茉眨了眨眼。 「我是不是在作梦?」 「等妳伤好些,咱们就成亲,我要给妳幸福,此生不变。」他郑重地道。 「我现在就觉得很幸福了,爷,我好幸福。」 她眉眼间的愁雾渐渐散了开来。 「紫茉,不论娘曾经跟妳说过什么,忘了它,娘不是真心的,她对我有很大的误会。 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他。 「什么误会?」 「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妳,妳现在先好好养伤,东方昱看来很讨厌我,妳还是搬回裴园住吧!」 顾紫荣犹豫了下。 「老夫人恐怕不会允许。」 「有我在,娘不至于再找妳的麻烦。」 她有压力。「孟姑娘并不欢迎我。」 她承认自己心胸并不宽大,思及孟卿卿和裴原曾有的关系,竟会令她心如刀割;也许是身心的伤痛令她不安吧! 今后,她是死也不肯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的。 「卿卿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他搂着她。 她黑眸黯然,仍忧心忡忡。 「她也爱着爷呀!」她小声地道。 「也?还有谁『也』爱着我?我怎会不知道?」他故意逗她,半强迫她说出对他的情意。 她轻轻在他耳边喃语:「爷知道的。」 裴原深情一笑。 「妳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她不敢承诺,怕自作多情。 看完裴恒当年写下的遗书,裴老夫人瘫软在贵妃椅上,许久无法平静。 「干娘,看来您一直误会原少爷了,他并没有害死恒少爷。」 孟卿卿心凉了一半。 并不是她希望裴原真是那个害死亲兄弟的凶手,而是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了。 裴原去看顾紫茉了,想来会把她接回裴园调养,不久的将来,顾紫茉会成为裴氏天下茶的当家主母,然后呢?她孟卿卿在裴家还有一席之地吗? 「我真是老了,很多事看不清了。」 裴老夫人神情黯然。 「您会同意让那女人进门吗?」 纵有万般不情愿,她又能如何?「我现在有什么立场不同意?」 「您是裴家的当家主母啊,说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原少爷不会忤逆您的。」 孟卿卿感叹,难道自己的气数已尽? 「我再自讨没趣,怕是会被扫地出门了,我那几杖打得原儿的孩儿没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她的倔强害了她,蛮横了几十年终于得到教训。 「干娘别太担心,母子间哪有隔夜仇,很快就会没事了。」她自己前途茫茫,只想大哭。 「不可能会没事的,他的脾气像他爹爹。」她想起死去的丈夫。 「夫妻毕竟不同于母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原少爷不会记母仇的。」 「要得到原儿的谅解,恐怕得先拉拢顾紫茉。」 可要她放下身段是件难事啊…… 裴原当着东方昱的面带走顾紫茉。 「阿昱哥,看开些。」童浅香好言劝道。 「废话少说!」 离开东方昱的住处,顾紫茉上了裴原所驾的马车,两人隔着布帘说话。 「现在想想,当初真该阻止妳嫁给恒弟。」他说。 「都过去了。」 「那日在月下吻了妳之后,才发现自己对妳的情感完全不受控制;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那样轻易的左右我的思绪,我很害怕、惶恐。 知道不能和死去的恒弟争夺妳,却又情不自禁。」 她动也不动,只是听着他说话;她好喜欢听他说话啊,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那种感觉是很痛苦的。」他又说。 她流下泪来。「我知道。」 「娘反对我们,我去求她,她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我妥协了,我不该妥协的,才会害妳受这么多苦。」 「过去了……都过去了。」她哽咽地道。 「这次重回裴园,我不会再让妳受那样的气了,娘若有无理之处,我要妳告诉我。」 她知道她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她怎能让他左右为难?她不忍心。 「妳哭了?」他忧心地问。 她拭去泪,不能再哭了,她的泪水已经掉得够多了。 「没……没有。」 「等斗茶赛一过,咱俩就成亲,我要风风光光的把妳娶进门,八人大轿,席开百桌。」 「谢谢爷。」她感激地道。 「咱俩还得加把劲把失去的孩子给生回来。」他又说。 她点头,「好。」 「等妳身子骨养好了,咱俩就努力生孩子,生个三男三女可好?」 「好。」 她什么都会答应他。 三年后一年一度的斗茶会将届,要把自家的茶叶推上名茶之列,茶商、茶农们无不卯足了全力。 「去年裴家的茶又拔得头筹,今年我一定要胜过他们!浅香,妳看我这茶汤色、香、味如何?」东方昱挥汗试茶。 斗茶除了看色、香、味之外,还注重茶汤在茶盏上的黏附能力,沾染水痕即为劣。 「好是好,可就不知道裴家的茶汤是不是更好了。」她实话实说。 「妳就不能说些争气的话吗?」他口气不好地道。 她也被激怒了。「你又要在大街上同我吵架是吗?」 「我根本不想在大街上卖茶,是妳和马柔柔逼我来的。」 东方昱明知自己理亏,却仍摆出这副死德行,不肯轻易认错。 「你们又抬杠了?」 马柔柔已见怪不怪,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向他定来。 「阿昱哥老找我麻烦。」 童浅香朝东方昱努了努嘴。 「谁家的孩子?」 东方昱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马柔柔牵着的孩子。 「怎么,认不出来了?」马柔柔淡淡一笑。 「认什么认?」他低下眼看向小娃儿。 「有些眼熟是吧?」马柔柔得意地道。 他说不出话来。 「叫叔叔,东方叔叔。」马柔柔催促着小娃儿。 「东方叔叔。」小娃儿张着晶亮大眼盯着脾气火爆的东方昱,稚气的喊着。 「是不是很像紫茉?」马柔柔又问。 「紫茉来了?」他往马柔柔身后望去。 「没来,家里还有一个小的要照顾,我特地把大的借出来献宝,你多久没见到紫茉的孩子了?」她问。 「差不多一年了,妳带他来做什么?」 他蹲下身,朝小娃儿笑,娃儿也对他笑。 真像紫茉啊!那眉,那眼……真像啊! 「让他认识、认识凶神恶煞般的东方叔叔,你别把他弄哭了,紫茉会心疼。」 童浅香站在一旁道:「他不喜欢孩子。」 「谁说我不喜欢了?」他出声反驳。 「我说要生个孩子,你为什么不肯?」她发发串骚。 「才成亲,生什么孩子?」他又有话要说。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生嘛?」童浅香诘问。 他看了娃儿一眼,答了句:「随便妳!」 「真的?」童浅香喜出望外。 「生得出来再说。」他一笑,抱起娃儿。「叔叔给你买糖吃,不要理这位吵吵闹闹的大婶。」 这样的相处模武童浅香有预感一定会改变,就在不久的将来。 谁追谁?谁伤了谁?谁爱谁多一点? 她并不在乎。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