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山庄》 第一章 五月天月下了一场大雨。 经过雨丝的洗涤,”鸢尾山庄”呈现一片清新,山庄里的每一株植物像是换了瓣的容颜,金花问银蕊,翠蔓自成族。 两只报春鸟飞掠而过。一只穿梭在橼堂的新芽缝间,另一只则精蜒点水似的摩挲着紫藤花心,发出唧啾的鸟啼。 绿地缕全罗结带,为谁开放可怜春? 鸢尾山庄占地两百二十公顷,山庄里遍植奇花异草,宛如另一处的世外桃源。 山庄的主人郑之玄为一富商,富可敌国。有个金算盘的头脑,作的是马匹买卖。 郑之玄给马卸了鞍具、笼头和口衔,骑着纯血马--”宰相”,驰骋于庄苑右侧的”万马乐园”。 ”宰相”是一匹拥有高贵血统的纯血马,具有几乎完美无暇的比例,它有强大的运动能力和在体质、精神上的持久力,勇敢且优雅,一如驾驶它的主人。 座骑上的主人,戴着一张黑豹皮面具,只露出两尘深井似眸子,他用鼻呼吸着,紧抿的双唇隐约可见。 ”宰相。”奔驰了半晌,在一处马厩前停了下来,他跃下马后,小厮牵着”宰相”入马厩歇息。 鸢尾山庄的马群分别来自于各处,不论是工作马、竞赛马、军事马、休闲马……一应俱全,细分在六处马厩豢养着,光是为了伺候这些马,还特别养了一批人专职分工。 每一匹郑家的马皆用热的烙铁烫在肩皮上,烙下的是郑家传统的印记--一朵鸢尾花。 郑之玄站立的地方是一专门豢养沙丁马的马厩,管理人是由蒙古聘请的--阿噶略。 ”阿噶略,替我挑选一千匹最勇敢、最擅于跳跃的沙万尼马,铁木真明天天一亮就要把它们带走。还有,通知你的兄弟巴略准备两头有''白色的海之马''之称的卡马尔格马,我要送给铁木真,祝他打胜仗。”阿噶略和巴略兄弟皆为郑之玄工作,分别管理不同的马厩。 郑之玄和铁木真为结拜的异姓兄弟,虽各为其主,但思及兄弟之情,对君国之尊敬,只得暂置一旁,好在鸢尾山庄位于宋朝疆域的边睡,天高皇帝远,而且铁木真要的这一千匹沙万尼马,也非白白送给他,这一笔生意的盈收也不容小觑。并非贪财也非赚乱世之财,实是他计划凝聚更多的财富拯救黎民百姓。 阿噶略接获指示后叱喝马厩小厮六人分头准备。 ”老爷,十二位来自各地的姑娘在凌霄苑等着,不知您何时有空亲自挑选?”山庄总管李标,骑着快马跟踪在主子身后到达马厩。 他说的十二位姑娘是郑之玄于一个月前,分派出去的十二辆马车所载回来的从各地挑选出来的姑娘。 马车三天前即已回到山庄,十二位姑娘分别安置在十二门别苑里,洗去旅途的疲累后,现在在凌霄苑候着,等待山庄的主人主宰她们的命运。 这十二位姑娘虽皆生逢乱世,所处的家乡又都兵马住总,但却都怀着一颗图变的野心。不论是飞上枝头做凤凰;或是只求一家老小三餐温饱,她们都必须来一趟圆她们梦想的鸢尾山庄放手一搏,哪怕每位姑娘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机会。 ”呃----”郑之玄仰望蓝天白云间飞过的灰面骛鹰沉思片刻,因为戴着面具,所以瞧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罢了!李标,你是否为她们都编了号?”他似是做了决定。 ”照爷的意思都编了号。” ”依什么编的号?” ”依到达鸢尾山庄的时间编的号。” ”嗯----今天从不儿罕进了几匹配种的马?”他踱步走回马厩里,牵出宰相。 ”回爷的话,依您的指示,买了八匹。” ”八匹--那好吧,就留下八号姑娘,其他姑娘,安排原车遣回,请帐房每人拔六十两让她们带回去。” ”老爷----您就这样做决定恐怕不妥之处,您不看看她们的容貌长相和谈吐吗?”李标见主子以配种马的数量,胡乱点了八号姑娘,直捏了把冷汗,选出庄主母可不是挑丫鬟或仆役,岂可如此草率?何况若只是如此,当初他也不必献计至江南江北各省寻找有意愿的姑娘。 虽然这些姑娘都先经过了初选,可也不表示就可以如此这般…… ”不必看了,对我而言哪一位姑娘都是一样的,只要她不嫌弃我的怪模样,肯为我生下子嗣,就算是个无盐女又何妨。”说完话后,郑之玄以潇洒的姿势跃上马背,奔驰而去。 留下一脸愕然的李标。 李标和主子是一块儿长大的,他的父亲旧时也是鸢尾山庄的总管,从小至今的情谊自是比别人对主子多一分了解,明白他并不是一个会以貌取人的人。望着主子飞马奔去的背影,他只能长长一叹。 ※※※ 身着一袭布衣坐在凌霄苑,心怀忐忑的杜商商,微眨着一册秋水含着烟雾--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切。 社商商为河南邵城县人,家里本来世代以种田为生,勉强糊口,但近年来战事频频又逢旱季,把整个生计搞乱了不说,光是天灾人祸更是令百姓苍生痛苦难当。 大约于一个半月前,商商在市集与同龄好友捡拾菜叶、碎肉时,眼尖的她突然瞧见城墙上贴了张告示,告示上说:尚未婚之人,十五岁至二十岁身体健康、身家清白的女子,凡愿意远嫁边题富商者,皆可参加甄选,雀屏中选者可得黄金千两……云云。 感谢老天,曾让她有机会跟在官家小姐身旁伴读,勤读了六、七年的书,否则若像一般平民人家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发现此等好机会? 她家米缸已好几个月没有一粒米了,三餐并作一餐,全靠吃些野菜和山果勉强度日,娘亲日前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可怜母亲没有奶水,娃娃嗷嗷待哺,只得吃些甜果压出的汁液,这样如何能长大成人呢?甭说其他六个弟弟妹妹,更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所以她依着告示写的地点前去报名甄选,只当是谋求一项工作,反正她杜商商,今年七夕即满十八岁,心里也没藏个什么意中人,不如去试试运气,也许老天眷顾她,让她得了千两黄金,就算要她一辈子做牛做马为人奴隶也是值得的。 而幸运之神真的待她不薄,她居然真的中选了。 可是,甄选的大爷叫她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说这只是初选,尚有十一名姑娘要与她一争凤仪。 虽是如此,她还是很高兴,拜别了父母,只告诉他们有个从京里回来的小同乡,邀她到京城工作,待遇不错,父母也不怀疑她说的话。 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来到了此处,像个森林似的地方,外头的大石柱上写着”鸢尾山庄”。 因为进山庄时是夜里,只知经过不少树林灌木,四周风景浸在黑暗里,看也看不清。今天已是到达后的第三天了,还没见到庄里人们口中的老爷。 老爷--就是她们这些姑娘来此的目的,选择其一做他的妻子。 这一处别苑取名凌霄,外头花园里植满了凌霄花,她仔细瞧过这些凌霄花。凌霄是一种攀援藤本植物,附木而上高达数丈,苑里的凌霄十分美丽,花期正要开始。 垂着头想着自身前途未卜之际,李总管恰好从外入苑,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厅堂里十二位姑娘,有的含羞微笑,令人见之意远;有的苗条可爱、有的温柔妩媚、双颊胭脂;有的淡装、有的艳服。或以姿色胜,或以神态胜,各人有各人动人之处。 编号八号的杜姑娘并不是最美的,但幽娴贞静,细腰纤手、雪肤花貌。而她,即是未来鸢尾山庄的主母,虽然李标深觉主公以承购种马的数量来订新妇的人选,是件冒险之事,但碍于自己的身分只是一名总管,人微言轻,又能如何?以他之见,编号三号节度史之女刘梦蝶,生得闭月羞花,大家闺秀的模样,似乎比较符合主母的身分;不然,编号十号京师第一布商马斯贝的千金马青青,一脸能干的模样,也是李标心里合意的人选。 刘梦蝶与马青青两位姑娘,可都是李标靠了关系,与两女之父透露了证婚男主角富可敌国的事实,令其动了利欲之念,诱其两人以女为竞得郑家财富为引,否则说什么也不可能有机会让他们将女儿放行。 这是李标的私心,虽自个儿的主公不甚介意主母人选是否出自名门之后,但李标心里还是不忍主子委屈了自己,所以这十二位姑娘,李标皆交代手下在挑选时不可盲目,宁缺勿滥,自己更是亲自挑选了刘梦蝶和马青青两人,结果,之玄爷却是连瞧也未瞧一眼。 李标低低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主公已经决定了人选,只留下八号杜姑娘,其他姑娘今晚在此略歇一晚,明晨卯时有专人会送诸位回乡。” 说完话后李标边摇头边摆手的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众家姑娘。 这些姑娘由初到这时的惊惶和陌生,于此时皆已熟悉习惯多了,甚至爱上了此处,观察山庄的排场,隐约嗅出主人的财富,就算要她们嫁给七老八十的丑八怪,她们也是愿意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还未见到传闻中的老爷子,戏码就绝唱了呢?更奇怪的是当选者是她们当中最弱的杜家姑娘。 大伙七嘴八舌的讨论者,有的不服气、有的只得认命;有的羡慕、有的落井下石……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这副样子,恐怕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何况是生儿子。” ”对嘛,不如找老爷子说个明白,干脆告诉他,你自愿放弃,由我们其他十一人里再选一次算了。” ”是啊!说什么李家姊姊、刘家妹妹、张家姊姊,生得都比你漂亮,怎么也不该轮到你。”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好不热闹。 只有杜商商,坚定的一张脸,心里虽然雀跃也有不安,中选与不中选之间都是困难。但不论如何,千两黄金将是她的了,只要黄金一到手,家里的饥饿与病苦皆可得到改善,她的牺牲也才有价值,不是吗? ”杜姊姊……”有个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叫着她,原来是十二号姑娘柯碧雪,柯家妹妹住的地方恰巧在她的隔苑,这三天来,两人说了许多体贴话,自然亲近些,碧雪比商商年幼一岁,所以她把碧雪当作自家妹子,她在家主确有一位妹妹和碧雪同龄,模样也是一般俏。 ”啥事?明天就要分开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等我金子一拿到后,定会差人送百两到你家里,你可以同家里兄弟做点小买卖,日子会好过些。”碧雪家里也是清苦人家,因为贫穷,所以家人想把她卖入青楼。 碧雪淌着泪摇摇头后说:”我不想回去,钱财再多还是会被我爹和兄弟给赌光,到时我必得等送往迎亲的日子,杜姊姊,你能不能收留我,你就要成为主母了,主母总也要有丫鬟伺候的,我想留下来做你的丫鬟,不回乡去,好不好?” 商商沉吟了一会,这也是可行之法,碧雪的身世遭遇比她的更可怜,起码她的爹可不像碧雪的爹好赌成性,万一碧雪回去后又被卖了可怎么好。 求老爷让碧雪留下,但是老爷会听她的话吗?她只不过是个卖身的微贱之人,而且连老爷子长得何种模样她都不知,怎么个求法? 晚上用完膳后,总管李标恰好带了两位年轻丫鬟奴婢进屋,说是今后伺候她的,她见机不可失。立即问:”李总管,请问何时可以见到老爷子?” 李标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后说:”爷明天一早要到花刺子模去,半个月后会回来,到时爷自然会见你,杜姑娘可利用这半个月适应环境。” 商商急呼呼地向李标说明她的请求,李标回说要请示老爷子的意见,虽只是多增一名丫鬟奴婢,但因这奴婢是候选人之一,自当不能寻常处理。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亮,商商即已起身等消息,大约丑时至寅时间,商商差了贾红丫鬟请示李总管,老爷子今晨要上花刺子模,身为总管的李标该也早早起身。 半晌之后,贾纽带来李总管的口信。 ”小姐,李总管说碧雪姑娘可以留下来。” ”真的?”商商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事这般容易即可定下来,她心里对老爷子的敬重不自觉又多了几分。 贾红点点头,”本来李总管送了爷之后才要亲自来告诉您的,没想到您先差了我去。” ”真好,以后碧雪可以和我作伴了,我得快把这消息告诉碧雪去。” 她正要往外走去,却被贾红给拦住了。”小姐,天尚未全亮,爷有交代不可随便往外头走动,您留在房里吧,还是由我告诉碧雪姑娘去。” ”哦!”虽不能亲自与碧雪分享好消息,可也够她高兴好久,这下子她可是多一个伴了,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需要一些朋友的。 ※※※ 待了将拉半个月,慢慢的适应了山庄的生活,她爱极了山庄里各处的美花与树丛,每日置身于花丛树影里,或吟诗作画,或散步养情,十分清闲。 她的活动范围虽然有限,但山庄实在太大了,所以虽只在凌霄苑四处寻幽访胜,也够她忙碌的。 自从那日被留下来后,她就搬到凌霄苑住了下来,据贾红说凌霄苑是山庄里仅次于紫帝苑的别苑。 紫薇苑位于山庄的南侧,是老爷子的住所,商商曾于好奇心的趋使下怀抱着玩心,一个人悄悄地溜进苑里四处寻觅。 只见苑里头的花园里也是植满了紫薇,在纤细、屈曲且光滑的枝条上,盛开着满堂红艳的花朵,花朵的颜色仔细分辨,还是有不同的色彩,有淡紫也有桃红,还有一些开着白花。 因为主人不在苑里,所以只见奴仆四人勤奋的扫地擦抹,修剪花朵,整理花圃树木。 大概是四人实在大专心致致,所以没有发现躲在树丛里的商商。而商商终究是偷偷进来的,总是大方不起来,只停留一会儿,又循着来路回到凌霄苑。 ”杜姊姊,你在想什么?”碧雪打断了她的冥想。这碧雪虽说要做她的丫鬟,可她杜商商也非娇生惯养的女子,哪里需要什么丫换伺候?连贾红和苏琼她都不太常麻烦她们,所以她也只是将碧雪当作自家妹子。 ”没想什么,只是听李总管昨天告诉我,老爷子明天就要回山庄了,心里有点紧张。”这是实话,这个乐逍遥的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老爷子回来后,她的新生活才算真正开始。她旁敲侧击地问过贾红和苏琼,两人皆设真正见过老爷子,所以无从告知。 ”姊姊人这么好,相信老爷会喜欢你的。”碧雪心里有些羡慕商商,毕竟她留下来的情况与商商是不同的,她只不过是托商商的福,人是留了下来,可却是妾身未明。 ”太好或不好是很主观的,对于得缘的人自然会觉得好;不得缘的人恐怕再好的人也激不起动心之处。”所以第一印象十分重要,这一点商商心里是明白的,虽然心里挺担心的,不过却不想刻意,也不愿强求,如果命运之神让她留了下来,她相信天意自有安排。 ※※※ 郑之玄由花刺子模回来后,下了马,立刻沐浴洗去一身的尘埃。 这一趟的花刺子模之行,收获颇丰,作了好几笔买卖,万马乐园将有二分之一的马匹销售一空,当然,除了花刺子模之外,西亚和北亚一些小国也买了不少马,接下来的几个月,那些买主会派员前来取马,鸢尾山庄将开始一连串的忙碌。 叩叩叩! ”进来。”他顺手戴上豹皮面具,这已是习惯动作,除非是独处,否则面具绝不离面貌。 进来的是李标。 ”爷,这一路上辛苦了。” ”辛苦倒是还好,除了成交了几笔生意,还结交了不少各路英雄好汉。对了,我不在的这半个月,庄里可有什么事吗?”这话只是例行的询问,其实他对李标十分放心,明白庄里有他自可无后顾之忧。 ”一切如常。不知老爷何时安排与杜姑娘正式见面?”李标好意提醒,倒不是伯之玄爷贵人多忘事,而是为着郑家子嗣着急着,之玄爷也已三十有二,虽是男子也怕误了婚时,何况经他多日的观察,那杜姑娘也是位善体人意的姑娘。 ”杜姑娘……我倒一时把她给忘了。何时相见……为免麻烦,成婚之日再相见吧!”他不温不喜地说着。 本来他是不打算成婚的,像他这样的面貌,会有谁家闺女愿意嫁予他呢?要不是李标这两年多以来常常在他耳际叨絮着,不教有三,无后为大,他也不会采用李标的法子,大江南北的广募女子。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生米煮成熟饭后又不如您意,那可怎么好呢?”李标的担忧也不是不可能的,感情这档事很难说的。 ”我相信天意的安排。这几天,她----没惹什么麻烦事吧?” 他对那位杜姑娘也非全然无好奇心的,他也是个正常的血性男子,也有正常男人的欲望,对于女人自然也不陌生,要不是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了那场意外,想来他也早已成亲,儿女成群了。 ”安安分分,啥麻烦事也不曾惹。”李标言简意赅地形容着这些天杜商商的表现。 ”好一个安安分分。”郑之玄听了李标的形容,有趣地哈哈大笑。接续着又问:”她平日都忙些什么来着?” ”吟诗作画,一派清闲。” ”吟诗作画?她是出身官宦之家的闺女吗?”之玄心悸了一下,若是官宦之家的闺女,配他今日的模样,恐怕有着许多的委屈。 ”不是官家千金,杜姑娘家里在河南三代皆务农,听她说因曾是官家小姐的伴读,想来杜姑娘本身聪明伶俐的,比官家小姐多学了些知识,再加上天生的智慧,许多东西都无师自通。”这是李标的观察和贾红、苏琼两位丫鬟的回报,李标愈来愈觉得社姑娘配得上坐上郑家主母的位置。 ”看来你为我寻来了一枝解语花了。”这句话里有着对李标的感谢之词。在他的心里是既自负又自卑的,他不断努力工作,不断增加自身的财富,虽自知在外表的条件上有着残缺,但在心里仍梦寐着得一红粉知己相伴。他明白这点梦想之于他而言恐是痴心妄想,就算真的得一女不计较他丑陋的面貌,愿许终身与他,恐也是为着他的钱财黄金,而这杜家女子,不就为着他愿付出的千两黄金而来的吗?想及此,他的心绪又往下沉了千尺。 ”爷--”见主公沉思着,李标叫唤一声,提醒他的注意力。 ”呃----就今晚成亲吧,繁文得节全省下,只要这椿婚事顺利进行即可。”他突然下了决定,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爱情的结合,算来也是一椿买卖。 ”今晚?爷,恐怕不妥吧!是否太匆促了。杜姑娘怕会措手不及,嫁娘的衣袋也尚未打理呢,如何行礼?”李标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需凤冠霞帔,穿件像样点的衣裳就成了,拜了郑家祖宗,行了夫妻礼,喝了交杯酒,就算入了我郑家门,反正她也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我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她会在见到我面目的同时立刻夺门而出的。”又来了,又是该死的自卑心作祟,这个”自卑”的鬼魅恐怕会如影随形,在任何时刻蹦出来搅乱一湖春水。 ”若是杜姑娘不依呢?”这也是有可能的,那杜姑娘可不是毫无主见的软弱女子,几次与她谈话都被她的坚定和出人意料的谈吐所折服。 ”如果不依,那么,告诉她,明日一早即离开鸢尾山庄,一分钱也休想得到。”他说着很话,冷冷的,想来面具后的表情也是一般冷冽。 李标领了主子的旨意,立刻到凌霄苑告诉杜商商。 商商听了之后刷的一张惨白的脸,就连在一旁的碧雪也吓了一跳,可不是吗?这么突然,虽自来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些日子也在心里调适着,可是如此的匆促,还是让她心慌意乱。 为了家乡的亲人,为了于两黄金,为着一切……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李标。招来苏琼、贾红两丫鬟,简单梳洗了一番。 依主公匆忙的举措,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商商揣摩他的心意,想必也不是真正热烈要这椿婚事的,不然怎会是这番情况?一定是这个原因,若非如此,那人岂有连见候选者一面皆不愿。既已决定了人选却又拖至今日才匆匆欲成婚,这也就解释了她这非最美、非最出色,家世也平凡的人能够在”十二金钗”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是的,她一定是在老爷子胡乱”钦点”之下的幸运儿。 她一点也不在意穿什么衣裳成亲,因为她未曾期待过,既没有期待也不会有什么失落感了,若那人想用这点给她下马威的话,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其实他根本无需给她下马威的,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的恩情她会想办法偿还,依她这几日的观察,他这次以千两黄金买下一位姑娘,最可能的因素是要人为他生下子嗣继承人。 她不知道这老爷子真正的年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未曾娶过任何一房妻子,更别说纳过任何妃妾了,这是她由李标那问来的。 ”小姐,李总管差人来催了。”贾红由外头进来后,着急着说。 杜商商今晚穿了袭葱绿裳儿,非一般新嫁娘大红大花的颜色,搓脂摘粉,琼姿玉貌。 ”真搞不懂他的心思,我活这么大可从没听过有哪户人家是晚上成亲的,娶的还是黄花闺女。”苏琼丫鬟心里直犯前咕,在她的家乡,过了中午娶亲,对新过门的新娘而言是犯煞的,何况新主母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 经过这半个月来的相处,贾红和苏琼两人皆把商商当作自家小姐伺候着,对她自有一份绝对的忠诚,这杜姑娘与一般小姐不同,其实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与她做朋友,平日待她们这些丫鬟下人也是说说笑笑的,脾气好得没得比的。 所以在此大喜的日子,商商小姐遭受此等待遇,她们一班丫鬟当然不平罗!反倒是女主角一点也不以为许,丝毫怨言也没听她说过半句,不由得对未来主母多了一份钦佩,她怡然自得的模样令人欣赏。 第二章 杜商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众丫鬟下人的簇拥下踏进供奉郑家祖宗的天机别苑,新郎相看来似是等了许久,李总管正在拈香,递了三枝香给郑之玄,转了身又送了香给后到的商商。她略向前挪了一小步,接过来香,依着李总管的口令指示完成了婚礼的仪式。 自始至终,她都不及细看新婿的模样,只能靠服尾的余光试图一窥其面容,隐约门只见着那人戴着一张不知什么皮来着的面具,黑发整齐的用黑丝带缚了一把,服顺的贴在背后。 这位老爷看来一点也不老,体型伟岸,估计约略不过三十岁左右。 就在杜商商辛苦打量郑之玄的同时,之玄亦毫不掩饰的打量她。眉弯入鬓,星眼羞斜,配了他这怪丑之人,怕会是绮牛玉貌,尽付与落花注水。 行了大礼之后,两人一同离开天机别苑。 ”贾红、苏琼,你们先将夫人扶到紫薇苑候着。才出了天机别苑,郑之玄即低沉地吩咐着,商商微蹙着眉,她不认为今晚她的爷去真的要履行他为人夫的权利,他刚由花刺子模回来,算来应该不会还有兴致才是。但,若无兴致,则应不会将她安置在紫薇苑。 他也注意到她微蹙的眉峰,他想分析她的想法,好一个莫测高深的表情。 她--在想什么?难道她不明白他花下千两黄金买下她为着什么吗?他只求她能为他生下子嗣,不求得到她的爱。 而且他但愿她能尽快为他生下子嗣,愈快愈好,免得他得了她的身体又会贪心的要她的心、她的灵魂。 ※※※ 紫薇苑 伺候主母换了衣物后,苏琼、贾红两丫鬟即离开别苑,留下十分不安的新娘子。 这紫薇苑她估计着约有凌霄苑的二倍大有余,光是这起居卧室下榻之处就是她睡房的一倍大。 耳尖的她听到外门落闩的声音,脚步声轻不可闻,想来她的爷恐怕也是武林中人,轻功自是了得。 推门而入后,他随手将门落了闩。 之玄脸上仍然戴着皮面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一迳脱着衣服。 ”把衣服脱了。”语气冷冽,像是命令下人的口气。 她依令行事,紧张得手指几乎打结,咬着苍白的下唇,纤巧的柔夷颤抖着,脱去了寝衣和单衣,只剩下湖绿色的抹胸衬着珍珠似的肌肤。 她双手惊慌失措地掩着柔弱的身子,一点也不能停下来思考他接下来的举措,她知道他已脱去了身上的一切,但她却不敢抬眼望尽他男性雄伟的身躯,怕看一眼立刻暴露出她的无知与纯洁。 他拉着她的手往床榻走去。 ”别怕我。”他粗嘎地说。 她微抖了一下,立刻泄露了她的脆弱。 他抬起右手温柔地滑向她的颈项、下颚,抚摸着她的轮廓,像是培养情绪进行下一步骤的攻城掠地。 他轻吻着他的手指到过的地方,虽然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却可从他唇的掠夺感受到他的征服欲望。他的吻从她的下颚来到她的预项,然后欺吻上她的唇瓣,那从来不曾被任何人摘取的禁地。 他伸手脱去了她最后的遮蔽物--抹胸,摩蹭着狂烈的情欲--躯体交缠着。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挂在面颊;他终于摘下了这朵解语花。 原来这就是替他生子嗣的方法。 为了怕她将他的面具扯下,他将她的双手牢牢地钉在她的枕侧,他不愿在此色授魂与之际,让她被他的面貌骇着,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有嫌恶的表情,他就心碎。 因是初夜,所以她有的只是疼痛,不算享受到欢愉。她的初解人事,所散发出来的纯真令人心疼,之玄尽可能地温柔与压抑自己的欲求,试图让她留下较为美好的印象。但他很清楚,由少女变成少妇的过程里,要有纯然的快乐几乎是不可能的。 终于结束了,他呼了一口气,他也不愿经历这”残酷”的一段,但又不能省去这一段”人事”的历程,尤其她是他的女人了,全全然然是他郑之玄的女人了,烙上了他的标记后,今后将不准任何人染指他的女人,若有人胆敢色胆包天,那么,那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样的宣誓,无异证明了一句话:狂热的爱情其实(缺) 虽然,郑之玄在心里还不愿承认自己对杜商商,已经不再只是”一椿买卖”的心情;他的占有欲也不只是对待所有物的任性,而是另一种更深一层的情愫。 ※※※ 天已大亮。 杜商商从昨夜的疲累和疼痛里转醒,才张开眼,往事一涌而上,她突地羞红了脸。他不在床榻上……幸好,不然她恐怕想找个地洞往里头钻呢! 在苏琼、灵红两丫文瑞热水进来之前,她先把自己稍微打理了一下。 正在冥想之际,两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进门。 ”小姐--不!该改口叫主母了。”红丫头伸伸舌头俏皮地笑着。 ”别叫主母吧,听起来怪别扭的,能不能还是叫小姐?”她知道要是让爷知道了,恐会引起一番风雨,但,她还是不甚习惯被人称为主母。 ”这--不好吧!”两人皆面有难色。 ”不要紧,万一爷怪罪下来的话,就说全是我的主意。”她下定决心照着自己的主意行事,管不了什么大户人家的伦常,反正知道爷也没把她当作天之骄女看待。 简单梳洗之后,她决定好好逛逛紫薇苑,这回是正大光明的欣赏,可不像前一次偷偷摸摸地。 ”红儿、琼儿,你们去忙你们的吧,不用陪我。” 她喜欢一个人逍遥地悠然自在。 紫薇苑真是不同于其它别苑,楼阁起伏,半隐半现,林中有一碎白石的通道,四处幽然。”好一个清静幽雅的地方。” 她走火花丛深处,愈走进深处,耳中只闻鸟鸣唧啾,花枝愈密,真有”花影不离人左右,鸟声莫辨耳东西。”之感。 信步走着,在花影尽头有一楼宇位立着,此楼名为”惊鸿楼”。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悄悄地愈靠愈近。 ”姑娘,请留步。” 她被这叫唤的声音给吓住。 轻转身影,只见一名布衣少年,嘴角叼着一枝干草屑,悠闲地斜躺在一方大石头上端。 ”呃?”她不解地看着他,指了指惊鸿楼。 少年点了点头后说:”这里是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来的地方,你若擅闯,要是让爷知道了可是非同小可。” ”这惊鸿楼里住了什么人?”好在少年在她可能闯祸之前提醒了她,不然人也冒冒失失地走了进去,惹恼了之玄爷,后果堪忧。 ”惊鸿楼住了一位美人儿。”他跳下大石头,丢了嘴里叼着的枯草,拍拍屁股的灰尘,上下打量眼前的佳人,见她气质不俗,穿着绸缎衣裳,最后,猜是爷新娶的主母。 ”美人?为什么把美人儿关在控阁上?”这未免太诡异了吧,为谁而关? ”这位美人叫鲁心兰,是之玄爷的前任未婚妻。”他说着话右手仍不甘寂寞地抬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楼前一处池塘投掷。 ”之玄爷的未婚妻?”她不可置信地问。 ”是前任的,你才是现在的主母,对不对?”他瞅着她。 ”你认得我?”她自认为平日还算深居简出。 ”嗯!你进山庄那日,我曾经匆匆见你一眼,当时灵光一现,直觉你是之玄的新妇。”这是实话。 ”楼上那位美人地为了何故被囚禁在此?”这不合逻辑啊,之玄爷的前任未婚妻?既有合意的对象,又为何发了甄选帖?莫非当中有古怪? ”这就说来话长了,如果你有兴趣知道,我倒是可以为你破例解说。” 她立刻点了点头,找了一块枯松木坐下。 ”这心兰姑娘原在七年前就与之玄爷论及婚嫁了。而且他们也真是大伙心目中的一对墨人,很是恩爱。只可惜造化弄人……”他顿了顿后说:”那年冬天,下着大雪,之玄爷和一伙人到雪山猎狐,正在兴头上时,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灰熊,那可真是骇人啊,之玄爷为了救心兰姑娘的爹,原本俊美的面貌,被灰熊给抓花了,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后来呢?”随着少年唱作具佳的描述,她的心也随之被揪得好紧。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戴着一张皮面具的原因了。 ”后来,一行人算是平安归来,之玄爷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痊愈了,面貌轮廓却也毁了。心兰姑娘初见之玄爷改变后的面貌时,也许真是被吓着了,昏厥在之玄爷的怀抱里,这重重的伤了之玄爷的心,这样的景况,任谁也会心碎的。等到心兰姑娘转醒后,不论如何解释,如何表明心迹,之玄爷已把自己深深藏在绝境里,谁也无法进入。” 听到这里,杜商商的眼眶早已噙满了泪水,原来她的夫君,心里居然有着如此痛撤心扉的凄民惨雨。 ”这是那位鲁姑娘被锁在惊鸿楼的原因吗?” ”这不是囚禁,而是心兰姑娘自个儿要求要住在惊鸿楼的,因为惊鸿楼是山庄里所有别苑当中离紫薇苑最近的地方。”算来这也是一种痴心,鲁心兰的痴心。 可惜该懂的人却拒绝了解。 ”美人因为之玄爷的面貌而拒绝成婚是不是?”在心里想着。杜商商是对那位鲁心兰有些不以为然的,明明之玄爷是为了救她的爹爹而受的伤,算来也是有恩情的,她怎么可以忘却恩情呢? ”可也不是这么解释----该怎么说呢?本来容貌变丑陋之后,任何人的心灵深处都难免会脆弱的,心兰姑娘惊骇的倒在夫婿的跟前,这个夫婿原也是个心高气做的伟男子,如何受得住?最后当然是解除婚约罗。这样的结果少不了令女孩家心碎,任她怎么哀求、哭闹也改变不了爷的决定。一个是心意已决;一个是泪湿了罗帕。” 杜商商仔细打量跟前这翩翩少年,不像是山庄的仆役;倒像是个故意穿着布衣的贵族。 突然--楼阁深处传来阵阵美妙的筝音。 ”这曲子甚是悦耳,是那小姐的杰作吧?”虽听不出什么曲目,欣赏起来还是令人心应感动,沁人心脾。 ”是的!这由于是唐朝梅妃江采苹的惊鸿曲。”原来那位鲁姑娘每回遇到心情低落,害起相思病时,即会弹奏乐音,一偿心中寂寥。 ”从这乐曲里,可以很强烈的感受到弹奏者欲情筝音寄情的心思,可见鲁家小姐该也是性情中人。”唉!也许整个事件里她只是个局外人。不是吗?本来欢欢喜喜地等着嫁与如意郎君,谁知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要给她的东西,临门一脚时又收了回去。 如果,当年不是鲁心兰的过失,今日也不会让她这一介平凡女子有机会为家乡的亲人谋福利。 这么说来,她还得感谢鲁心兰罗?要不是她,凭她杜商商,甭说是一千两黄金的聘金,就是一头牛、一头猪的牲礼,恐怕也会因逢乱世而赊欠着,在这荒年又是兵祸又是天灾的,赊欠聘金、嫁妆是很平常的事。 ”哎呀,主母''姑娘'',你哪来这么多的同情心和浪漫情怀呀?鲁心兰可是你的情敌耶,你这么大方的吹捧对手,不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这在他的看法里可是一件十分白痴、愚蠢至极的事,尤其对象是鲁心兰,通常在尚未见过她的面貌之前,都会犯了轻敌的毛病。 鲁心兰可不是普通女子,美人颜色天然妙而自不用赘言,惠质兰心更是我见犹怜,他的心里不禁为年轻主母担忧起来。倒不是说她逊色多少,美人滋味本来就各有不同,何况之玄爷或许喜欢这雪肤花貌、腰如弱柳的性情女子多几分也不一定。 ”喂!小兄弟,别叫我主母可好?我在娘家闺名叫杜商商,直呼我的名字无妨,我听起来自在些。”旧时代的女人,是没有什么代号的,嫁人夫家后隐去了自家的姓氏和名字,将来神主位上写的也是夫家的姓氏。 ”这样最好不过了,我也不是什么礼教束缚下的俗胎,你的性格正好合我的意。我叫卞小舟,今后咱俩就以商商、小舟互相称呼----你,不会觉得委屈吧?”小舟试探地问她,他不信世间有此奇女子,不论世俗阶级,愿与他这等小厮做朋友。 ”怎会有委屈,我的出身,在许多高官富商眼里是微贱的,血液里没有一滴贵族的血;如果有人委屈的话,之玄爷才是真正委屈的人,我配不上他的富贵荣华。”她早已认清此一事实,从卞小舟说话的语意里,她明白那惊鸿楼上的美人定是名门闺秀,她这乡野女子有自知之明,若有一天之玄爷原谅了旧爱,准备重拾旧情,她这不算新欢的卖身女子,也不敢奢望恋栈。 郑之玄经过昨夜的缔结缠绵,早已把整个理智给搅乱了,天未亮即起身,梳洗沐浴后到练功房练了功。 练完功后,骑着纯血马,巡视着他的王国。 不知她起床了没有? 昨夜他的强取不知伤到她没有?该死的他,太久没近女色了才会见到她绝美的模样时,像饿狼扑羊似的强买了她,想必弄得她一身瘀青、啃咬的吻痕。 愈想愈令他不安,他从没想到一颗心会整个悬在她的身上,一盆火似的想要她,这种威胁不同以往,就连往昔对心兰也不曾有过的心慌意乱。 想到心兰,他的心又揪紧了,她应该知道他娶亲了,也许此刻正暗暗地恨着他。但……恨他什么?他从来不是负心之人。 又如何呢?当感觉不在,爱情远扬之时,他只得宁负美人恩情。 他,真的忘不了当年她看见他的模样时昏厥过去的惊悸。 不自觉地,马儿的步伐来到惊鸿楼外围地区,惊鸿曲悠扬的乐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知道,每回心兰心绪烦扰时都会奏一曲惊鸿来解苦涩。他很少特意上楼看她,只有在每次出远门归来后,带着礼物亲自送给她。 这已是一种两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久了、也成习惯。 跃了马背,悠闲地踏人惊鸿楼,每回经过写着楼名的匾额时,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情怀,这惊鸿楼是他取的名,本来他的用意是要让他的爱妻随意运用、独处之地,却给心兰要了去,她说这里本来就是为她而建的。他承认,原本他也认为他会娶她的,所以,她要在惊鸿楼起居,他也不坚持非如何不可。 心兰见他靠近,弦音立刻收起,缓缓起身。 这楼里除了一般房舍结构之外,还为心兰特地整建了此处琴室,让她风雅时可以抚琴慰寂寥。 ”你还是娶亲了,为什么这么残忍?”她昨夜一夜无眠,贴身丫鬟告诉她之玄昨天由花刺子模回来,匆匆忙忙地成了亲,而且新娘子昨晚是在紫薇苑过的夜,这一记晴天霹雳令她心碎至极。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仍然不能弥补她的无心之过,不论她如何的努力,如何的委屈求全,之玄给她的就是另娶她入来惩罚她。是的。这一定是他的惩罚,惩罚她的”残忍”。 因为痛苦,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泣如诉。 ”我要子嗣来继承我的事业。”这就是他的回答。 ”我可以给你子嗣,你是知道的,我是这么的爱你……”她终于崩溃的哭了。 他冷冷的笑,比哭还令人心疼的声音。 ”之玄,让我看你的脸好吗?你会发现,我一点也不怕了,真的。其实,我从来也不曾怕过,相信我。” 她趋向前,想要摘下他的面具,他反应敏锐的逃开。 ”不!你曾有过一次机会。”他拒绝道。 ”之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不怕了。” 他还是摇头,而且无情的说:”不要试图改变什么,我已是个有家室的人。”在传统社会三妻四妾的伦理下,人是很另类的,这种想法,早在十多岁时即已萌芽。 ”她也不在乎你的面貌吗?”她挑起他的痛苦,她不相信会有女人一点也不怕他的伤痕。 她知道她成功地刺伤了他,因为她看到他瑟缩了一下。这让她信心大增,她还是有机会得到他的,只要那女子看了他的面貌后,露出一丝的厌恶,她相信之玄不会留下那女子、肯定会送她回家乡,然后送她一纸体书。 ”不急,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让她看我丑陋无比的面貌。”他真的不确定他的小新娘在看到面具下的他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但至少暂时不能冒险。 ”你愿意等待时机成熟才让她看你的面貌,为什么当年你要那么直接的让我面对呢?为什么不也给我时间适应?”这是她最不能平衡的一点,她认为,只要给她时间消化、调适,她会习惯他的容貌,何况现在的他,早已用面具掩饰了他的伤痕。 ”因为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爱足以克服我的丑陋,所以我像个赌徒似的冒了险,哪怕是只有一丝机会,我也愿意尝试,虽然结果竟是如此残酷,我赌输了,你对我的爱只不过是表相的爱、皮相的情,你不爱我的灵魂深处,所以你会嫌恶我,会说出:''好恶心''这句话。” 他的目光盯锁着她,令她浑身一冷,曾经,他的目光对她只有无限缠绵、无限柔情。她那多情的情郎到哪里去了?她追寻不着了。 ”如果,杜商商也像我一样肤浅呢?”她充满了挑衅,她不认为世间有奇女子。 他一点也不意外心兰连他妻子的闺名也探听得一清二楚,心兰是个聪慧的女子,若不是身为女儿身,在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我说过,我要的是子嗣,郑家的继承人,我对她没有深切的盼望,若她不能忍受我的容貌,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留下来,或是回家乡。”这是他早先就打算好的,他不是自私的人,非要拴住她不可。 不过这也只是郑之玄现在的想法,在陷入情网之前任何人都可以滞洒,爱上了呢?能够一如往昔般豁达吗? 鲁心兰思索着他的话,分辨不出他对杜商商的心思,他愈来愈令人难以了解也愈来愈深沉。她看他由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囊递给她,”这是我由花刺子模给你特地携回来的翡翠醉鱼花手锡。” 她接过银子,细细把玩着翡翠绿的剔透,醉色花雕工细致,”这应该是送给你娘子的定情之物。” ”我替她另外准备了珍宝,这醉鱼花翡翠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今后我的一切将是我娘子的。还是老话一句,你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打算打算。”说完话后,郑之玄离开了惊鸿楼,飞马而去。 驾马丽去的身影,恰巧落入在花丛里散步的杜商商眼里,她倒是一点醋味也无,只是在心里想:之玄爷到惊鸿楼找鲁心兰,可见他对她仍是有情,那又为何不与鲁心兰成亲呢?还是另有隐衷! 杜商商不妒不嫉实则因为她对郑之玄还未有刻骨铭心的情憬,仅当他是恩人。是老大爷,给了她千两黄金的活菩萨。在她的心里,还没有将他视为丈夫,也未将自己树为他的妻子,所以自然不会打翻酷坛。 她走出玉兰花林,抬起碎石路上的小白石,她微蹙着眉,脸上的表情是疑惑的,在她仍停留在沉思冥想之际,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倒在地,然后听到一阵嘶哑的叫声:”姑娘姑娘别生气,生起气来没人爱,哈哈哈--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杜商商回过神来看向那人,竟然是个小矮人,穿着倒像个尊贵华丽的王爷。 他又跑向她,推了她一下,”来追我啊,来追我嘛!” 她不解的看着他,想来这惊鸿楼附近怎会净住了一些怪人,上午的卞小舟,现在的小矮人。 ”你不认识我吗?” 见她摇头,他又说:”我是李总管的弟弟,中了一种毒,模样矮了好几寸,其实我已经快十九岁了。” ”谁喂你吃的毒?”她问。 ”我自己喂我自己的。”他一到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想自杀不成?”她看着眼前的怪人,谨慎的防范着。其实他看来不像会伤害她的样子,多半是想同她玩耍吧,山庄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个闲人陪他玩,他大概是闲慌了。 他笑着说:”不是自杀,而是尝试,结果也不知是吃了啥怪花怪草,把我给搞成这模样,一年矮一寸,我也真是担心极了,要是再矮下去,怕要用不了几年,我会渺小如地上的蚂蚁。”他蹲下身,汲了泉水喝了几口,顺手拔起大理石旁新生的嫩草,丢入口中嚼着,似有好滋味。 ”小兄弟,你这样胡乱吃花吃草,万一又误食了毒花、毒草,如何是好?”商商不由得为这新认识的朋友紧张。 ”叫我李非,是非的非。你为我担心,我随身携有百毒不傻大仙丹,一有古怪,吞它个一颗两颗即可解毒。” 原来这李非曾有奇遇,十几岁那年和哥哥李标同之玄爷到祁连山买种马时,不小心吃了有毒怪花的花蜜,将死之时,睡倒路边,正懊恼自己一时贪玩,溜出哥哥下榻的别馆,恐要天人永隔,恍惚之际,有位仙人似的姑娘,掏了瓶仙丹喂了他两颗,也不等他完全转醒,留下仙丹和制作仙丹的妙方,展了轻功,几个起落,消逝无踪。 自此以后,李非成了仙丹的传人,试过几次名的效用,皆屡试不爽。 商商听着仙丹的来路,听得太神。问他:”既有此等高人,怎么不试试找她问问可有解你身上怪病的药方?” ”追寻不着。之玄爷每到一处高山峻岭,都试着替我打探那仙人的踪迹,总是令人失望。”李非低垂着头长叹一口大气。 ”别气馁,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或许下回你又会碰到仙人的同修什么的,怪病自然医得好。”商商见他心碎的模样,急着安慰他。 ”甭提我了。对了,你怎会逛到惊鸿附近的?” ”早上离开紫蔽苑的主屋后,先是被一片花海美景所吸引,走着走着,不自觉即走到这来了。”她回答道。 ”惊鸿楼是紫孤苑的一景,离主屋说远不远,说近应尚有花丛相隔,之玄爷建来让山庄主母休憩或是自由活动的场所,结果让鲁心兰要了去。”他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她对于鲁心兰的认识有限,好像在谈一个两人十分熟悉的人物。 ”你对这鲁姑娘是否十分了解?”除了卞小舟提过鲁心兰之外,李非是第二个对她提起的人,住在山庄的十天半个月以来,却不曾有任何人提过她。 而说也奇怪,昨夜以前,她不曾知道山庄里有卞小舟和李非两人的存在;昨夜之后,这两人主动出现,主动来认识她,不知巧合或另有他意。 她把这疑惑告诉李非。 李非先是哈哈大笑,而后正色地说:”小舟和我说好了,非等到之玄爷同你回了房之后,再与你认识。” 李非说到”圆了房”这三个字时,听在商商的耳里不觉红了脸,毕竟,在旧社会里,与人说起那事,总令人感到羞涩。 李非也看出她的别扭,为了化解她的尴尬,他说:”你可别认为我和小舟对你有任何不敬之处,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往惯了,有啥说啥,既然你问起,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不着边际。你想想看,若是说起话来话里有话,绕着圈子,甭说听的人听不懂,连我这说的人,恐怕也会短命。” 这就是李非,大剌剌地个性,若不是因为吃了怪草后,缩小了几才,瞧他的模样应也是有武有力,北方大汉的雄伟。 商商听了他自然大方的解释,倒也自在多了,寄人篱下的卖身女,对于有些字眼,难免怕是被看轻,有李非的一席话,很快即释怀。 ”可别把我的话当成是冒犯,我和小舟算得上是之玄爷的贴身保缥,对于他的动静自然是一清二楚,爷刚刚离开惊鸿楼,你应该也见着了是吧?”他仔细地看着她。她点点头,算是回答。 ”鲁心兰对爷余情未了,你别放在心上。”李非怕杜商商误会了他的爷。 她听后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你是老爷的贴身保护者,应该知道他花了一千两黄金买下了我,早上李总管派人送了黄金回我的家乡,我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会安分守已,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该有的情绪会尽量隐藏。” 李非对她而言,还是算陌生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吐露出自己这么多的心思,可能直觉告诉她,他是可以信赖的。 听了她的剖析,他微蹙眉。尽量隐藏?不好吧?虽然李非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这样的”开始”可不是乐观的。 之玄爷是个常常受自卑心所鞭笞的人,而眼前这位姑娘又是以报恩的心来回馈。 他真是为两人的未来担了把冷汗。 一会儿定要同小舟好好讨论讨论,小舟心思细腻,对情爱想是比他深刻许多,倒要仔细请他分析分析。 第三章 杜商商自那初解男女人事之后,不知不觉地开始习惯了郑之玄时而柔情,时而粗暴的占有她、燃烧她的方式;她也开始眷恋起他的占有和燃烧。 可是,不论他对她如何的亲密、如何的吻她,却不让她也有同样的方式吻他。 她明白他的顾虑。所以她不勉强他,她愿意给他时间,让他用心了解她不同于一般女人。 方才的缠绵,如果只说两人之间只有欲而无忧,不免亵读了两人的灵魂,只是两人此刻并不知道彼此的情之所钟,只当一个是索权利,一个是尽义务。 在床榻之上,两人一向寡言。 一如现在,她蟋缩在他的怀里,他无限柔情地搂着她,楼得死紧,像是怕她会离弃他。 ”明天我要到西亚去谈一笔买卖,有事可找李标帮忙,我去半个月就能回来,你--能让我放心吧?” 她知道他所指的”放心”是放什么心。 他怕他不在庄里的这段时间她会不告而别,或是”做”出什么令她蒙羞的事。 ”请爷放心,我能让爷放一百二十个心。”她说着话,往他的怀里偎得更深。 安心地感觉令他开怀大笑,他是很少笑的。”我们已是夫妻,甭爷长爷短的叫我,试试看只叫我的名字。” 他的允许象征着他的某种无名的宣示。 自此以后,他的名,将成了她的所有物。 ※※※ 郑之玄离开后三天,鸢尾山庄来了贵客--萨落教教主扎木赤一行人。 ”萨满”的意思就是巫师,萨满教是一种泛灵的信仰,在当时的北亚各民族间是一种重要的宗教信仰。身为教主的和木赤,自然地位威赫。生得虎背熊腰,年过四十,已有明显的肚腩。 与扎木赤一同到达山庄的尚有黄衣使者、白衣使者和青衣使者,三位护教使者。 由李标总管出面迎接招待。大约五年前,四人就曾经造访过鸢尾山庄,所以以木赤虽贵为一方教主,对于郑之玄领导下的鸢尾山庄可也不敢小觑。 四位贵客被安排在扶桑别苑,和山庄所有的别苑一般,皆值有相同宛名的花朵。扶桑又名朱模,在南方是常有的花木,夏秋之际花和红云,在绿树丛中泛起,花期极长,朝开暮落,从春到冬,姹紫嫣红,如锦叠绣,有朝开暮落的幽雅,颇得花迷赏识。 李标仍以验判断,贵客不会无事而登三宝殿,恐生枝节,在扎木赤入了扶桑别苑的那晚,李标除了暗地里遣人观其四人言行之外,还令李非快马赶上前西亚的郑之玄,请他暂缓西亚之行。 山庄主公不在庄内,自然由主母亲自掌理招待,洗尘晚宴,酒菜丰富自无庸赘言,还特地请一班女伶者翩然起舞。 虽这班妙龄舞者个个生得如花似玉,在扎木赤一行人眼里,可敌不上社商商的娴静优雅,一副南方女郎的娇柔,尤其萨满教的黄衣使者,更是瞧着不觉心猿意马起来,也不管山庄主子的威严,随时准备染指。 黄手使者为扎木赤胞弟的长子,自幼跟在扎木赤身旁习武,练就一身好武艺,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比起许多人来得高明,所以在对异性的要求上自然苛刻许多。 札木赤为嫡侄儿许了一房亲事,可惜黄衣使者札木卿对那女子是妹有意而郎无情,札木赤也不勉强,顺着扎木卿的主意。 扎木赤也是明眼人,几个转念之间,倒也看出了侄儿对女主人的好感,他是聪明人,知道郑之玄的实力,不会笨到得罪对方,他得早些处理,找个机会与卿侄好好说明,防微杜渐,以免事态严重时不可控制。 扎木卿因恃才做物,不免有些目中无人,多年前曾一见郑之玄,虽钦佩对方才学武功,但对其人面貌的传闻也是略有所闻,所以不免觉得眼前的丽人配其丑陋的面孔,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决定替天行道、扭转局面。 坐在主座的杜商商并不知道贵客们心里的暗潮汹涌,只当是之玄生意的顾客,自不敢懈怠,头一回以生母的身份招待客人,当然要谨慎些,深怕宾客不能尽欢,失职之处不免令人紧张。 ※※※ 夜里,杜商商回到紫薇苑歇息。 今晚因是十五,所以月满天际,白天万里无云,晚上的天空更是清晰,隐约中尚见几颗星子。 无睡意的杜商商披了湖绿绸缎褂子,踱到园里散步,贾红、苏琼两人本要陪着生母共赏明月,但商商见两人倦得直打呵欠,也不忍要她们陪她悠闲风雅,直遣她们回房睡去。 两人真是因极了,所以也不勉强留下。四周围静得只闻虫蛙鸣叫,月夜之际凉如水。 突然前头树丛有声音。 ”是谁?”她微蹙着眉,想不出有谁会在此等深夜造访紫薇苑。 ”这么美的月色,姑娘一人在此叹息,想必十分寂寞吧?”来者踱出树丛,站在月光下,一看原来是礼木卿。 他会在睡眠时刻,用这种方式出现,商商戒心立刻升起,她并不无知,心里明白来者绝非纯粹与她闲话家常,何况,她们非故友,何来家常可话? 她不动声色,对付此等情境,她知道绝不可自乱阵脚,唯有冷静。 她对他视以微笑。 ”札木公子晚宴里没吃饱吗?”她转移话题。 ”酒足饭饱,肚子太撑了,所以想要走走好帮助消化,不自觉踱到此处,巧遇姑娘,可见我们真是有缘。 这是句屁话。巧遇?有缘?恐怕是假的不期而遇,刻意制造的缘分。 ”肯定是有缘的,否则怎么会在此西陲山庄与各位英雄相识呢?”她故意糊涂。 ”郑爷不在庄里正是好机会,你可把痛苦与委屈同我说明,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逃离此处。”扎木卿开始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总以为杜商商方才望月叹息是痛苦的象征,殊不知,深深情愫的相思也具有同样的效果。 ”我在这里快活得不得了,有何委屈可诉?”她一脸认真,扎木卿误会可大了,不解释个清楚,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姑娘的模样配郑爷,真是可惜极了。”他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北方男儿,可不与南方人文诌诌,敢想不敢言的蠢样,所以他准备直接求爱。 ”扎木先生,你说这话不只侮辱了我,还侮辱了我的夫君,若要说配不配也是我配不上之玄爷,他的好处不是我三言两语可以尽述的。我很幸福,怎么会有可惜之说呢?”她知道,许多不明事里的人,只以表面来看待表相的条件,如果严格苛求一定要比高下,那她乡野出身的贱命,又怎配得上富甲一方、武功才情高尚的郑之玄。 ”你认为我如何?”札木卿对自己十分有信心,自认为风流惆说,滞洒俊逸,当然是自信满满。 ”扎木先生仪表堂堂,想来是个正人君子,月下寻幽,也是风雅之士吧,我的夫君和你一样也是风雅之人,恰巧他到西亚去了,不然自可与你月下畅谈。” 札木卿被她这么一说,不觉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她先赞他为正太君子,等手抬举了他的人品,再说他和丈夫一般是风雅人物,更进一步设想着丈夫在家的话,很有可能将他引为知己。 俗语道:”朋友妻,不可戏。”虽是蛮夷之邦,他可也不是毫无礼教的人。 ”姑娘--”他正要说什么,却被商商抢了白:”若扎木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称我一声嫂子,我夫君应该长你几岁,这样互称,也省去你姑娘姑娘的叫。” 两人都是灵巧的人,一点就通,既是被评为正人君子,札木卿也就知难而退了,至少不在此时,不在今夜。他知道她恐怕是会拼了命也要维护名节的女人。 看来她和郑之玄的关系比他料想得更坚固许多。 为了躲开和木卿,杜商商一早踱到惊鸿楼附近的花海沉浸其中。 坐在一颗大石上冥想。 突然-- 卞小舟吹着一枝紫玉笛出现在她眼前。他吹了一曲又一曲,她只是静静地听,也不打断。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笛音才止。 他由口袋里取出一只紫玉瓶,就着嘴喝了一大口瓶里的润喉泉水,沁人心脾,透心凉。 ”你昨晚表现得挺好的。”他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她先是不解的皱眉,灵光一闪,明白他的话。 ”你听到了我和札木卿的对话?” 他点了点头。 ”不要介意,之玄爷离开山庄那日开始,你的安全是我和李非的责任,所以你在花丛赏月,我自然得跟在一旁罗!扎木卿对你有非分之想,真是不自量力。”卞小舟嗤之以鼻,在他眼里,扎木卿就像同大人讨糖吃的小孩,可怜兮兮的,模样可笑极了。 ”他来者是客,我也不便给他脸色看。” 卞小舟竖起大拇指,赞许地说:”你表现得好极了,这是智取,以你这弱质女流,已是不容易了,若是之玄爷知道这事,一定很欣喜。” 她为他的赞美之词淡淡一笑,卞小舟并不明白,其实当时她真的害怕极了,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 ”你的紫玉笛和装水的紫玉瓶是一对的吗?”她指着玉笛和玉瓶问。 ”呃……这是之玄爷送我的十五岁生日大礼,我一直带在身边,十分喜爱。”十分喜爱尚不能形容卞小舟心里的欢喜,这玉瓶,冬天装的水是温暖的,夏天装的水冰凉顺口,而玉笛传出的乐音更是能让有病者病情减轻,无病者心旷神怡。 这样的宝贝,他能不珍爱吗?自然看得像命根子似的。 ”爷把你们可都当成自己的亲兄弟般爱护着。”她轻声地说,像是自言自语,眼光停留在惊鸿楼上。 他瞧她的唇一张一合,明白她的话,点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之玄爷以前送了醉鱼花翡翠给鲁心兰也没啥稀奇的,他也只把她当作妹子看待。” ”你也是在山庄长大的吗?”她问。 ”算是吧,我和我唯一的姊姊,从小被老主人收留,鸢尾山庄等于是我的家,唯一的家。”卞小舟仰卧一颗横立的大石上,双手搁在脑后,一派轻松。 ”你好像不太喜欢楼上的鲁姑娘?”其实她发现不只是他,连李非……也同样反应过度。 ”不是好像,是根本看她不起,厌恶极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因为她对之玄爷不够真心,辜负了之玄爷的一片痴心是吗?”这一定是最致命的原因,以他两人对之玄的忠心,可想而知。 ”鲁心兰性情凉薄,接近她的人很容易害伤风。”这比喻可是维妙维肖。 她噗嗤一笑。 ”要不是认识你颇深,不明白的人会误以为你对女子有偏见咧!鲁姑娘可是得罪你很深?”她见他恨之入骨的模样,当是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她逼死了我唯一的姊姊,我那好心的姊姊爱上了之玄爷……我这样说,你可别多心,总之逝者已矣。言归正传,那鲁心兰妒心十足,说我亲姊只不过活着做丫鬟的命,想爬上山庄主母的位置,下辈子投胎了也不一定有资格,苛薄话说尽,逼得我姊投井自尽,万马乐园附近的那口封井就是我姊葬身的井,之玄爷自那以后,即把它封闭,还立了碑。基于这等理由,我恨透了鲁心兰。 卞小舟是个爱恨分明之八。 ”鲁姑娘害死了你姊,之玄爷不介意吗?”她不信爱情真能让人不明是非。 ”之玄爷并不知道鲁心兰干的坏事,相反的,我姊亡后,她哭得比我更伤心,我和李非也不想做非是之人,相信鲁心兰自有天谴,果不其然,之玄爷的面貌让灰熊抓花了后,也打碎了鲁心兰的美梦。” 尚未见过那大名鼎鼎的鲁心兰,对她的事迹却知道不少。她倒也不急着全会丈夫的前任心上人,以鲁心兰的脾性,迟早会主动找上她的。 或许机缘成熟时,她在花丛里闲逛也能巧遇鲁心兰。 ※※※ 李非虽个头矮小,但马上功夫也是不了得,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在隘口附近追上了郑之玄等一行人。 不眠不休的快马相赶,让李非疲累的差点瘫倒在客栈的大桌上,向郑之玄禀告了萨满教主扎木赤一行人造访鸢尾山庄似有急事之后,酒足饭饱后,便买了间房,补眠去也。他要郑之玄不需要等他同行,待他睡饱了,自会回庄里。 郑之玄得此消息,心里盘算着可能的前因后果,札木赤自那年选购了良马二十匹后即不曾有往来,不懈地为何在无任何前导信使通告的情况下,到山庄赐教。 他的心里升起了不寻常的心慌,他担心他的妻子在庄里不知是否会被那批外邦人打扰。 娴静惯了的社商商,怕是对任何人都忘了敌意,而随扎木赤而来的三位使者,多多少少带着北方男儿的侵略性,万一-- 不会的,他该停止胡思乱想,他郑之玄的女人,岂是一般普通女子。 遣了副总管张社代他走一趟西亚,他必须立刻回鸢尾山庄,亲自了解札木赤的来意。 交接过后,他立刻率了随行人员的三分之一飞马而归,留下三分之二随从让张社携行。 回程路上,郑之玄脑海里闪过各种不同的画面,大部分是悲观的,愈想心愈慌乱,脑子一刻也不得休息。 直到看到写着”鸢尾山庄”四个大字的石柱,心才沉稳下来,回家后一切好办,若有任何难题,他皆能迎刃而解。 跃下马背,让马僮接手照顾”宰相”后,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家丁、马夫嘘寒问暖,直接往紫薇苑寻他的妻去。 扎木卿一早又不死心地找到紫薇苑来,一副模仿江南才子的风流样,手持一把芦苇编成的凉扇,嘴里又是吟诗又是作对子。 杜商商虽把礼木卿视为不速之客,可也不便给他难堪,迎他在苑里一处亭阁下闲坐,遣红儿请来卞小舟作陪客,瓜田李下避嫌的道理,她这平日恨极了伪装的人也不能免俗。 卞小舟是个明白人,扮演陪衬者的角色可也是认认真真,要吟诗作对子,对他而言更不是问题。 后来加入的碧雪妹也与大伙玩得高兴极了,她难得这么开怀,对风度翩翩的礼木卿,竟然开始有了少女情怀,她的一颦一笑,全是为着他。 看来这情爱公案,已找着了解决方案。 郑之玄找着商商时,正好四人不知为着何事笑开了怀,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正要往来路隐去。商商眼尖的看见了他,先是惊讶后转喜。 她走了过去,依偎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特意向扎木卿方向介绍着:”这是我的夫君之爷,你们想作啥买卖可以直接同他谈。 这是开场白,很快的札木郝也赶来加入了谈话,想是李标前去通知他,爷回来的消息。 碧雪见众人谈论着正事仍舍不得离去,要是往日,以她胆小害羞的个性,怕是早已悄悄回到自己闺房。 反而是杜商商,本想站起身回主屋等丈夫处理完公事,但之玄反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去,她见他的手握得死紧,也不强要拂逆他,只得静静坐在一旁,欣赏他夫君多日不见的丰采。 人说小别胜新婚,他的情思绵绵,看在扎木卿的眼里不就是最佳的印证吗? 在丈夫与萨满教主一行人谈正事时,她的心却飘渺于千里之外,心想若是家乡的爹娘、弟妹见着了她的夫婿,该是会如何的高兴啊? 她时时刻刻感谢天赐与她这么好的如意郎君,虽尚未见他真面目,仍无损她心中的感激。 其实到这般地步,她的心里应该早已不是单纯的感恩了,当中仍有许多她仍不识的情候,只叹月老只负责牵上红线,可不包着替有情男女解情锁。 原来和木赤领导下的萨满教出了个叛教之徒,偷走了萨满教的法器,想推翻现任教主,自立教主,扎木赤为了夺回法器,重回教主宝座,准备结合四方英雄豪杰捉拿叛徒,而郑之玄就是扎木赤想网罗的豪门之士之一。 郑之玄答应扎木赤会考虑的。同时也亦注意到札木卿对他妻子的爱慕眼光,似是不隐瞒的大胆,他暂且不动声色,有什么话,留在房里关上门后再说。 ※※※ 当夜晚来临。 两人沐浴后,商商坐在床榻上,郑之玄则选择了太师椅,他望着她,似乎无法移开视线。他还是戴着豹皮面具,仍然无法让人知道他的表情。 ”来。”他喃语,视线仍盯住她的。 她没有移动。 他诱惑地笑了笑,用更冷的声音道:”来。” 她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般,缓缓地走向他。 他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你怕我吗?你在颤抖。”他在她耳边喃语,知道这样说话的方式,自己的气息是性感而灼热的。”你手是如此的冰冷。” 他的下颚舞动,她惊喘出声。 一阵颤动由他的指尖传到她的指尖,传遍通体。 ”我不能没有你而生活下去,商。”这是他的宣誓吗? ”我不会离开你。”她安抚地说,抬起右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却被他的手拦截。 ”你仍然不信任我是吗?”她的声音里有着失落。 ”扎木卿爱上了你。”他答非所问。 ”我知道,我并不无知。你为此而怀疑我吗?”听到他语带指责的言语,她黯然神伤,难道她不明白,她不会忘恩负义背叛他吗? 其实,他是明白她的,他明白她的感恩,也知道她会报恩,会遵守诺言为他生下子嗣,但他要的不是这样,他变得贪心了,他不要没有心的伴侣,不要不能爱的妻子,因为他不知不觉中变得开始在乎她,像个十八岁的少年单恋着心上人,一见不着对方,就要害起相思病。 而她呢?恐怕连爱是种什么情绪都不知道呢! 所以他很担心,如果在他还没让她爱上自己之前,她爱上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我什么也没有怀疑。”他把玩着她的一络青丝,说着违心之论。 他先脱下自己身上的束缚后,后又温柔的脱去她的外衣只留下腥红的抹胸。他看着她肤白赛雪,双肩削玉的身子,不觉望得痴了。 接下来的云雨,他竭尽温柔蜜意;而她只心碎的以为他只不过是为着求一子嗣,才会如此密切的与她温存,两人在此事的认知上分歧很大。 郑之玄反而不想太快让商商怀胎,一来是希望能在两人感情明确之时再让她受孕,这样胎儿才是名副其实的爱情结晶,二来也是疼爱妻年纪轻轻受十月怀胎的折腾,十分不舍,所以向天祈求,别让她太快受孕。 为了避孕,他想了不少法子,最后请了李非制了一帖药方,让他每日饮下,据李非的说法,效果极佳。 该死的他,自到西亚路上,因觉没有必要,所以停了服药,今夜不用说也是在”不安全”的情况下色授魂与,他在心里祷告,请送子娘娘别太凑巧地送了子嗣到他郑家。 望着累得沉睡的商商,不觉怜爱的抚着她的身子,叹服着情丝的无孔不入。 ※※※ 碧雪的心事无处可倾,只得说给好姊姊商商听,她实在忍在心里快憋得透不过气来了。她并不知道她的意中人仰慕的人是杜商商,她单纯得以为杜商商已为人妻,理当不会成为扎木卿爱恋的对象。 碧雪在人性的观察上纯真的、单一的方式,哪想得到其他层面,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杜姊姊,你看我可有希望?”因为胆子小,当然是被动的成分高些,这种心性的女孩,总是关起门来在闺房里叹息,一味的用相思折磨自己。时而患得患失,最好意中人如她的意,慕名求爱。 可惜,世间事往往事与愿违,一般男子哪能穿透女孩如万里长城般弯弯曲曲的心思。 杜商商也看出碧雪的心事,本想劝她莫存这样的想法,以她对扎木卿的了解,他的爱情恐怕也是固执,求之不可得的。 今日看碧雪充满期盼的眼神,又不忍的泼她冷水,只得告诉她,”好妹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然咱们社会礼教分明,可他们北方汉子个个大方开朗,或许你稍稍暗示,那札木卿会知道往你身上注意优点,你以为如何?” 碧雪听要”主动”暗示,整个眼瞪得像钢铃般大,以她羞涩的个性,要她向男人示爱,不如要她死掉来得快,何况男女有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单独与意中人相处。 ”我--我会不知所措。”她低垂着头,手里绞着绢帕。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帮人结下美姻缘也是好事一桩嘛! ”如何做呢?”这是最实际不过的问题。 ”我同之玄爷说去,请他安排正式宴会,到时你也参加,多制造些你和扎木卿谈话的机会,试试看你们能不能谈得投机。” 与碧雪谈毕,她立即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郑之玄。 得到的答案是:”能两全其美,我当然是乐观其成。” ”依你看,成功的机会大吗?”她问。 郑之玄沉思了一会,瞅着社商商,轻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以他对扎木卿几次谈话的经验,暗忖札木卿自视颇高,眼界自然高于顶。那日在亭阁,之玄也见过碧雪姑娘一面,见她虽容秀雅和芙蓉,但性情似乎十分胆怯、羞答答的模样恐非扎木卿青睐的对象。 ”看来你不甚看好。” ”不过可以试试,谁知道月老的姻薄是怎么写的。”他说这话时语意深长的看着她。 商商心里装满了碧雪的事,对于郑之玄深情注视并未加以留意。 不知算不算一桩不解风情的情事。 一早札木卿收了郑之玄遣人告知的邀宴,满心狐疑地,心里总觉得怪。 捉个佣人问头绪,人人皆摇头说不知情。 在他的想法里,合作事宜早已谈妥而且,应由伯父札木赤出面,岂有特意邀他的道理,何况他认为郑爷应早已猜出他对商商的情愫,难道这其中有诈? 该不至于如此吧,郑之玄也算是堂堂君子,不像会使暗箭的人,但他又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方法可以随机应变,一切明晚自可分晓。 碧雪那方的情况呢?又是如何? 碧雪一听已安排好了晚宴,从知道那刻起开始坐立难安,六神无主的不知道该穿哪套衣服赴约,拉着杜商商一袭一袭的换装。 第四章 宴席设在凌霄苑。 碧雪最后决定穿芥菜黄山东绸衣裳,把整个人衬得更出色。 整晚下来,碧雪吃的不多,只顾着垂着头羞涩的笑,扎木卿根本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相反的,扎木卿的目光不避讳的猛盯着女主人瞧。 不知道这算不算弄巧成拙? 倒是郑之玄一副预料中的模样。 最失望的人当然非碧雪莫属,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晚宴结束后,杜商商特意到碧雪的闺房好意安慰。 ”杜姊姊,你看我是不是当真一无是处,否则扎木卿怎么会对我视若无睹呢?”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海般开始奔腾似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碧雪妹子,别这样伤心了,这事本就要两情相愿的,说真格的,你不过只是见了他一两回,根本不算真正的了解他,也许真正相处后,你会觉得他不值得你掉下这么多眼泪。”杜商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好言相劝。 看碧雪哭得这么伤心,她反而庆幸自己的婚姻大事由老天帮她决定了,否则少不了也要哭干眼睛吧? ”杜姊姊,我看扎木公子恐怕对你的好感比起对我多许多,又是夹菜又是敬酒,在之玄爷面前也是不避嫌。 天啊!连碧雪这单纯的女孩在晚宴里,头也没抬起几回的都看出了礼木卿的献殷勤,她真是小觑了札木卿的大胆行事。 扎木赤对侄儿鲁莽的行为可紧张了,深怕得罪了郑之玄,联盟之事恐怕变数,除了私下训斥侄儿之外,还正式向郑之玄道了歉,”小侄不知礼教,还请郑爷大人有大量,莫见怪。” 郑之玄抿着嘴不说话,由李标代为回答:”令侄来者是客,郑爷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只是--分寸仍要拿捏得准,不要失了礼又惹了一身腥。” ”李总管说的是,我私下找小侄说去,不会再让他做出如此不敬的丑事。” 扎木赤道了歉之后,打恭作揖的离开。 李标一脸忧虑的看着郑之玄。 ”爷可有吩咐?要不要请他们早日离开山庄?” 郑之玄挥了挥手,打断李标的话,”不需要这么做,不碍事。”其实他也不是很有把握,但他想尝试用他的方法考验两人的关系。若到最终,他失败了,他会放她自由,他不会也不屑用婚姻的枷锁拴住她,因为他深信,非要用”栓”才能靠在一起的感情,不是值得他追寻的。 ”爷--容我直言,留下扎木赤一行人恐有不利我们的山庄的安全,请爷您斟酌的三思。扎木赤等于是避难而来,在萨满教里已失了权势,不知爷决定要帮他们或是不帮?”李标倾向于置身事外。在他的想法里,实在是没有必要越这趟浑水的,论与礼木赤的交情浅薄不说,再加上扎木卿的无礼,说什么敢找不上好理由替萨满教清算叛教之奸,只是--就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打算的。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鸢尾山庄保持旁观者清的立场较为妥当。” ”爷不这么以为吗?” 郑之玄拿起随身配的匕首用红销布擦拭。 ”我非好战之徒,对于札木赤也没有仁义道德需要回馈,基本上我与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大宋和蒙古战事吃紧,铁木真前日派了特使希望我能助他攻宋。唉----虽八拜之交,我还是不能为了顾兄弟之情而忘了君国之义。”这是两难。宋国君王欲振行之有泛力;铁本真是一血性男儿,若为苍生不问国家,他是该助铁木真得天下,铁木真雄才大略,骁勇善战,天生的领袖。只是----叛国的臭名,他承受不住。 ”爷,可是要回绝?”李标问。 郑之玄点点头。”总是无法两全,乱世让我的想法保守些,保住大移身家安全,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已是幸运,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不想逞英雄,也不想立万世之名。”成亲后,他宁愿独其身;兼善天下的念头随着渴望”爱”的速度而褪色。 ”爷的心情,我能体会。”以李标这些日子来观察,之玄势确实与以往大大不同,处理事情总会预留后路,不再像挤命三郎,没日没夜的干,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削弱了斗志,细究起来,他还是为之玄爷感到欣慰,因为总能在爷的身上嗅出快活了。 ”李标,你今年多大年纪啦?” ”回爷的话,三十有三了。” ”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自己享受了成家的快乐,也希望别人能尝尝其中的滋味。 ”没有中意的姑娘。”李标微赫地答道。 ”这些年来,山庄大小事多亏有你打理,相对的也耽误了你的婚姻大事。” ”承之玄爷的提携李标才有今日,谢恩都来不及。” ”呃----你看那碧雪姑娘如何?”依之玄的想法,李标正直不阿,配上温柔羞涩的碧雪姑娘,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碧雪姑娘?”哦--他想起来了,就是前日见的那位羞怯女娃儿。 李标心里怦怦地跳着,这么多年以来,成家的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平日工作忙碌得很,哪有多余的心思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今日主子提起,他的心湖被搅乱,起了些许涟漪。若碧雪姑娘愿意把自己许给他,他不知会有多高兴呢!怕只怕人家姑娘觉得委屈。 所以他说:”全凭爷做主。” 郑之玄一听李标的回话,心里明白李标对这个提议该是满意至极了。 忙里偷闲,找了商商说了这事。 ”你看可行吗?”他问。女孩的心事,他一个大男人也是不猜不准的,问问妻子可能准确些。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李总管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李标跟了我很多年,算起来也是我儿时的玩伴,忠心耿耿,你看如何?”这是他头一遭主动想要为人牵红线,可不希望出师不利。 ”李总管正气凛然,人品方面自然没问题、可是--碧雪喜欢的人是札木卿,我怕她会拒绝。”商商清楚碧雪,对婚姻大事有自己的坚持,否则当初也不会不愿回乡,宁可待在鸢尾山庄做一名丫鬟。 ”哼!札木卿不像李标正派,就算碧雪如愿跟了礼木卿,日子也未必好过,李标会好好照顾碧雪,又能继续住在庄里,你们无聊时也可以说说话儿。”他可是看不起扎木卿的,除了直觉扎木卿人品极差之外,又不知死活的招惹他郑某人的女人,自然是罪加一等。 ”好吧,改明儿我问问碧雪的意思,不过不保证一定成功。咦--怎么会想到要帮李总管和碧雪牵红线?” 他眨眨眼,耸耸肩。”可是是觉得自己大幸福了吧。自然也希望天下能多一对佳侣。” 这是一种表白吗?他不确定。 ”我刚进门时看你在忙着,忙些什么?”他拉着她的手踏进门槛主屋外的花园走去。 ”我在做干燥花,也就是花草的标本。我爱极了庄里的花草树木,可这些花都有花期,花期一过花就凋谢了。唉……世间是没有永恒的。”她开始有点多愁善感起来,从前的她是不是会这么易感的,也许置身在愈幸福的环境里,美丽的事物见得愈多,愈想要留住永恒,莫名的情怀愈是馥。这就是人性的贪婪。 ”所以你做那些花草标本就是试图要留住永恒与美丽丽是吗?”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位十分特殊的女子,而他是何其有幸能成为她的丈夫。 ”可惜永恒与美丽都是留不住的,我能捕捉的只是一份它们的感动罢了,不知爷是否同意?”她回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又忘了叫我的名,爷长爷短的,听起来怪不舒服的。”他鼻子翁动,接着又说:”我很少有时间停下来想这么样的事,忙着打理马匹的买卖用我许多的时间,感触当然是有的,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强烈。”说到这时,他停下了话,只是默默地牵她的手赏月去。 这是一种新的感受,两人之间的话说到一半,心有灵犀一点通。 本来杜商商想趁此机会,提议摘下他的面具,又怕时机不对破坏了和谐,而且她希望由他主动撤下防备,表示得到她的信任。 这一日,碧雪闲来无事踱到紫微苑,见着商商一个人,便趋向前,发现商商正在看着水里的小鸟戏水,手里捧着小小的米粒喂着鸟儿吃东西。 ”杜姊姊好闲情。”碧雪心里十分赞同天意的安排,尤其是愈了解商商多一分,愈确定这样的想法。 在她的想法里,再也不可能会有人像社商商一般浑身上下充满诗意,而又那么的轻松悠闲。 ”碧雪,你快来瞧瞧这蒙古沙燕,挺有趣的,嘴笔直却短小,吃起东西来还快得很。” 碧雪只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背灰褐色,预侧皮胸到了冬季会变成昏白色暗青色的蒙古沙燕戏着水,吃着商商手里的小白米粒。 商商嘻嘻地笑着,逗得碧雪也感染了快活。 ”扎木卿的事,你还放在心上吗?”商商问她,犹豫着如何切入话题。 碧雪脸色暗淡下来,轻叹口气。 ”放在心上又如何?人家根本连一眼也懒得瞧我。” ”……既然如此.你可别太死心眼。在我看来扎木卿忙着复兴萨满教,恐怕也不会在鸢尾山庄待太长的时间,等他们离开后,少见面,忘得快。”她看了碧雪一眼,女孩家的心思不难揣测,对商商而言,只需要旁敲侧击,马上即可得到她要的答案。 ”扎木公子要离开了吗?”碧雪听到这可紧张了,连问了三声。 ”他们总是过客,离开这是迟早的事,至于何时,就等去问问李总管,他应该会知道。” 终于导入正题了。 ”李总管?”碧雪想起了那个一板一眼的李总管,有一回他到她的住苑里,巡视时,她和他说过一阵话,去向她打听扎木公子的事,妥当吗?李总管恐怕会认为她是轻浮的女子,内心不免又是一番挣扎。 想央求商商她问去,又怕过于麻烦人家,毕竟这是自己的事。 见碧雪想事想入神了,她心中也有个谱,不过不急着点破,只是继续喂着盆里的蒙古沙燕。 ※※※ 鲁心兰住在惊鸿楼,平日甚少离开,今日破例来到了紫薇苑,恰巧看到了杜商商戏鸟的模样,不禁嗤之以鼻,蒙古沙燕有啥好玩的?乡野女子就是乡野女子,做啥事都不像她这么官家小姐优雅高贵。 她看了社商商好一会,等到蹲在她身边的另一女子离去后,她才慢慢接近。 ”喂鸡、喂鸟是下人的事,怎么堂堂鸢尾山庄的夫人做起下人的事?” 这讽刺人的酸话,让杜商商皱着眉头,回首看着说话的女子。 可惜,天仙似的美人儿,居然是个势利眼,商商心里衡量着,嗅出对方人成就是住在惊鸿楼的楼主--鲁心兰。 听了这样的话,杜商商仍只是笑,不愿与她一般见识,若要表现得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反正也做不来,不如笑笑,当作是鲁心兰心碎的低语。 肯定是心碎的人才会连千金小姐的态势也不顾,只为了用言语挑衅,看看能否对付情敌,见情敌丢给她的笑容,心里更是犯响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怒反笑,根本毫无怒意。 ”你是傻子不成,人家说的是骂人的话,你居然连听都听不懂,还笑得出来。”鲁心兰又是充满攻击性的说着。 喂完了最后一粒米,社商商直起身子,还是一派清闲的模样,淡淡地说:”我不傻,说了话我等于是侮辱了之玄,你曾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当然,我的来历你应该也一清二楚,那些下人或是傻子的字眼,说什么也不应该出现在鲁尚书千金的口里,不只是泯灭了你的身分,对之玄也是一种不敬。”她对鲁心兰一点也没有预设地立场,反而对她充满了同情心。 卞小舟说鲁心兰妒意害死了他唯一的姊姊,今日见着她的妒火,杜商商相信她绝对有那个能耐。 ”你少在我面前价牙俐齿的,之玄可不喜欢太顶嘴的女人,你最好找个磨石把齿磨钝点,免得怎么被作的都不知道。”鲁心兰倨傲地说,好像她才是郑之玄的大老婆,理所当然地管教二房姨太太的分寸。 也唯有像鲁心兰这等女子有此自信。 杜商商还是笑着,一副不与她一般见识的样子,转身顺手,转向顺手摘了串野果,走到井边,汲了地下水洗着果实,捧在手上想请鲁心兰尝尝。”没好招待的,这蜜果甜极了,姑娘来几颗如何?” 鲁心兰挥了挥放袖,恰好打中商商的手心,果子掉了一地。 一个人影急急的窜出,快速的捡起地上的野果,在袖口上擦了擦,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她一看原来是李非。 ”你真是不懂礼貌,突然跳出来,想吓我啊?”鲁心兰拍着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嘴里塞满了果肉,不清楚地回着话:”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夫人与你一样是姑娘家,人家也没被骇着,你未免大胆小了吧?”吃完了手上的果子,双手交握手胸前,看着鲁心兰,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大放肆了,太没有礼貌了。”鲁心兰气是说不出话来。 ”放肆什么?你又不是我的主母,我干嘛对你有礼貌?”李非就是不吃她那一套,只把她当作普通人看待,当然,他不是山庄唯一敢如此的人,还有卞小舟那小子,对她一样大胆无礼。 ”李非,你不要太过分,我虽不是主母,可也是堂堂当朝鲁敦廉尚书的掌上明珠,哪由得你欺人太甚。”鲁心兰怒火攻心,气极、恼极。 ”又如何?我既不在朝为官,又不领你家的银两,我管你是谁家的明珠。” ”你----李非,你要记住今日对我的无礼,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会牢记在心里的。”说完后,鲁心兰拂袖而去。 ”欢迎报仇,我李非最喜欢与恶人斗了。”李非在她离去的背影后大声补了一句。 ”李非,你恐怕是大大的得罪她了,看她气得七窃生烟。”商商倒也不大为李非担心,明白他是聪明人,不论明枪暗箭,相信他都能躲得过。 ”最好气死她,可惜不死。”他无所谓地说。 ”怎么?你也是这么讨厌她。”商商料到李非同小舟一样都不喜欢鲁心兰。 ”那女人无趣极了,除了筝弹得不错之外,在我眼里差不多是没啥优点了,真弄不懂之玄爷干嘛之前把她捧上青天。”李非找了块荫凉快处卧着。 ”你不觉得她长得很美吗?”这是实话,或许容貌的美丽也是吸引人的利器之一。 ”美貌不是唯一爱不释手的原因,所以之玄爷最后还是恢复清醒,明智地退了婚。”想到当年鲁心兰获退婚消息时候泪水决堤一如长江水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玩,颐指气使的模样收敛了许多天。 ”哦----将来你不也是挑个美姑娘娶吗?难不成你能细究姑娘家的内涵?”她故意逗他。 他想了想后说:”起码要找个像我一样玩心重的姑娘,可以陪着我四处游玩。不过一一若是像你一样爱笑。好脾气的美姑娘,我也可以接受啦。” 商商被他的话逗得笑声连连。 ※※※ 碧雪终于鼓起了勇气来找李标住的别苑。 见他一人在别苑的空地里月下练剑,被他练剑的专注模样所折服。 ”谁?”突然,他停住剑器,厉声问。 ”李总管。”碧雪移动步子,站在月光下。 李标见是碧雪姑娘,也不好意思起来。孤男寡女在夜里独处,是不合礼教的。再加上之玄爷日前提过要帮他说的那间亲事,女主人正是站在他眼前的姑娘,更是使他不知所措。 ”碧雪姑娘,有事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足的像个呆子。 ”李总管常在月下练剑吗?”她决定先与李标闲聊几句,再问他关于扎木卿的事。 ”嗯!就着月光,亮度正好,若是碰上月初或是月末,月亮只是上弦或是下弦是时,我也会点着油灯练剑,不勤练可不行,会退步。”李标腼腆地摸着头,眼睛不知往哪看好,右手持着剑,生硬地站着。 对于女人,李标一点经验也没有,跟着主子的这些年,也看着主子为着情爱快乐过、痛苦过、痴狂过、心碎过。曾经,他怕极了那种令人百转千回,浪里来,风里去,心坎里揪他紧紧地男欢女爱,他的之玄爷可以说是给了他十分恐惧感情的第一印象,所以在她的想法里,女人还是尽量少碰为妙,以免万劫不复。 如今,之玄爷既然作了提议,他也不是抗拒,心里想着随缘些,能得到也是挺好的。 ”我……我看你平常挺忙的,好像很少见着你停下来休息一下,你都不觉得吗?”碧雪想问的,才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实在开不了口,特地避开白天人多的时候来找李标就是怕人看见,没想到就算是逮着了这样的机会,她还是不敢开口。 ”我练剑就是休息的时间,算是运动,姑娘今夜逛到我这来,想必是出来赏月?”他收起剑入剑鞘。 ”嗯!出来散散步。”碧雪说着谎,心虚地低垂着头,那模样看在李标眼里甚至羞柔。 ”庄里确有许多地方可以散步的。”他认同道。 ”晚了……我该回去了。”她说完转身要往回走。 李标追了出去,”姑娘,我送你回去吧,虽是自己家,夜里一个人走总不好。” 碧雪没有反对,让李标陪着走回别苑。 经过芙蓉苑时,恰巧碰到扎木卿由苑里走出来。 ”李总管这么好心情陪碧雪姑娘散步。”扎木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碧雪见着是心上人,把头垂的更低,听见心上人的声音,心头怦怦地跳着。 ”碧雪姑娘散步到我那去,我陪她走一程。札木公子正要出去?”李标谨慎地问。 ”屋里好闷,睡不着,四处晃晃。”扎木卿自以为潇洒地说。 ”教主睡了没有?”李标顺口问。 ”伯父刚入睡吧,总管找我伯父有事?” ”没啥大事,只是前日听札本教主说起你们离去的时候想带走二十头骏马,想知道你们何时准备起程?” 碧雪听到这话题,耳朵立刻竖起。 ”哦!这事要请求伯父的意见,我也不清楚。”扎木卿有所保留的回答。 ”好吧!明日我问问扎木教。扎木公子,不打扰你散心,告辞!”李标客气地告辞,领着碧雪往东走去。 经过这一回,碧雪的心沉到谷底,刚才分明不见扎木公子住她身上瞧上一眼,就算知道他离去的时间又如何呢?难道要她厚颜无耻缠着人家不放吗? 走在身旁的李标,根本不知碧雪的心事,只当她是害羞的女孩,而且他很喜欢这种安静地散步的感觉,舒服极了。 ※※※ 杜商商并没有刻意向郑之玄提起那日鲁心兰找上她的事,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来因为她是向来不爱嚼舌根的人。 但是郑之玄还是知道了那天的事,这当然是李非告诉他的。 之玄不知道商商的感觉,李非说了来龙去脉后,他在一处花丛下找到了她,手里捧着书卷,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他在心里怀疑着,到底有什么事是能引起她的情绪的? 他也和她一起坐在这里。”这些枯叶、花尸倒是比家里的软垫子更能留住你。 她把书卷搁在膝上,侧着身子靠在树旁看着他。 她好想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模样,但却停了下来,怕惹着他不高兴。 ”这里是我的小书房,我可以在这里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譬如,想想事、做做白日梦,看看书、或是叹叹气,也不会有人打扰我。”只除了卞小舟和李非的偶然到来访之外,她在心里补充道。 ”叹气?什么事会令你想要叹气?”他追着问。 ”你” ”我?” 他点点头。”是啊!为你叹气。” 他急了,不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他心慌的以为她快失去她了。 ”是不是心兰那天找上你,说了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他正要解释。 ”鲁姑娘的事?嗅!我想她大概对我十分好奇吧,所以想看看我的模样。” ”结果,给了你很多难堪。”他帮她说完。 她转动着的眼珠,笑着说:”肯定会难堪的,那么美的姑娘,居然是我这乡下土包子的手下败将,不气炸她才怪呢,说两句是很正常的。”她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生气?” ”当然不!”她坚定地摇摇头。 ”那我是穷紧张罗?”他放松心情地说。他心里早已知道自己娶的妻子不同于一般的人,却没想到竟是个不吃醋的女人,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这么说来……爷是希望我气得满头冒烟罗?”她开始敢同他开玩笑了,这是前所未有的。 ”又是叫爷,我的名字很难听是吧?再听你叫爷,我可要好好惩罚你。”他半是认真半是玩开笑的说,目前是要纠正妻子的习惯用语。”好吧!之玄、之玄、之玄。可以了吧?我的之玄。”她笑着钻进他的怀里。 他爱极了她的笑。 ”我由花刺子模带了礼物要送给你,一直放着,总找不着适当机会送给你。”他换了个姿势,仍搂着她,由怀里掏出的翠玉打造的鸢尾花项链,亲自为她戴上。 ”若是能够让我选择,我情愿要别的礼物。”她试探性地说。 ”什么?”他从她的话里嗅出了不寻常。 ”我想要看你的容貌。”她轻声地说。 沉默,很快地降临在两人之间。 ”今晚,今晚。我答应你,今晚送你这个礼物,但在此之前,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做了承诺。 他缓缓地站起身,离开了花丛。 入夜之后的紫该苑。 她和他同样紧张。不同的是,他的紧张出自于他的自卑;她的紧张却是出自于担心,他又退缩回自己的保护网里。所以她早早打理好一切,静静地待在房里,翻看着她的干燥花,等待他的出现。 约莫酉时,她才听见门落闩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的心,不规则地急速跳着,好像今夜才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她知道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她同样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 ”我怕你见了后会吓着,我丑陋的面貌实在有必要隐藏起来,以免让你逃开。”他开始感到强烈的不安,无法掩饰自己的脆弱,若是看到她的嫌恶表情,他知道他一定会死去。因为那意味着她将会离去,想到将会失去她,他的心揪得死紧。 他像赴刑场一般,拉着她的手,走向床榻。心里挣扎着,不知自己前途会是如何。 他伸手拉开捆绑面具的绳结,缓慢地摘下了面具。 他们俩瞬间都屏弃了呼吸。 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残破的脸,被猛兽利爪所蹂躏的皮肤,遗留下一道道深红色的疤痕。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挂在粉腮,她的心拧成了一个心疼的结。 她抬起手抚摸那些疤痕,后又用唇摩挲着那些痛苦的痕迹,泪水更是止不住地落着,他不在乎泪水同样沾湿了他的脸,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人在乎心灵交流本身之外的任何东西。 ”谢谢你的勇敢。”他的声音里有着便咽。 ”不!真正勇敢的英雄是你,你救了鲁姑娘的父亲,你救了所有的人。”她磨赠着之玄脸上的五官轮廓,曾经,这是多么俊美的一张脸啊,造化弄人至极地开了残酷的玩笑,她相信,若是没有那场灾难,今日鸢尾山庄的主母根本不可能是她。 鲁心兰方是最可能的人选。 虽然,她借此机会鬼使神差地嫁给了郑之玄,但是,她却宁愿灾难不曾发生,那样她仍然生活在贫穷与天灾里,她也不愿见到之玄经历那么多的痛苦、折磨。 ”你真的不会嫌弃我?”他想确定。 ”从没有人比我更坚贞。”她说到的”坚贞”,就是坚定与忠贞,这是一个女人所能给一个男人最深的诺言,几乎等于说她会永远爱他此心不变、此情不渝。 ”我知道,你和心兰是不同的。” ”不!鲁心兰一直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否则她不会留在惊鸿楼这么多年;否则她根本不会酸不溜丢地对我说那些话,她早已后悔了,十分后悔。” 这一点,之玄是明白的,但是说什么也已是覆水难收。这几年,心兰一直努力不懈地求他原谅,不断地解释她只是惊吓过度地昏厥过去,以及她恶心呕吐,也只是吃坏肚子。 他承认他曾经深深地恨过她,恨她的无情与现实,恨她的以貌取人。 后来他发现,他根本不再爱她了,他才不再有恨,反而把她当作妹妹一般对待着。 为什么不爱呢?他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爱情那东西太玄妙了,当它来时,千军万马挡不了;当它走时,一缕轻烟留不住。 他对心兰曾经付出的爱和对商商的爱是不同的。前者像是少男的情怀,因为他们相爱时都只有十多岁,之玄十八、九岁,心兰十四、五岁後者的爱情则是时而热烈时而温柔像丝绸。 她对他呢?是爱而坚贞或是感恩而坚贞? ※※※ ”想不想参观万马乐园?”之玄提议。 这提议立刻得到商商颔首同意,她早就想到那去看看,一直苦无机会。 ”会骑马吗?”他问。 商商摇摇头。 ”改天找个时间,我教你。” 她兴致浓厚地边笑边点头。 ”那--咱们散步过去。” 平日忙于事务的郑之玄,可能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陪娇妻又是散步又是献殷勤。 两个人像是恋爱中的男女,拉着手,踏着满地浪漫。置身于诗情画意的风雅里,时而低语时而放声的说话逗得嘻嘻笑。 ”哇--我可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的马,而且全是这么的漂亮……” 之玄带着商商参观的第一处是寒温带的温血马区。 她像个好奇的学生,睁大了眼睛,不停地发问,一点也不怕那些高大的动物。 之玄宠溺的看着她,暗地里对天地发誓,一定要好好珍惜她、保护她,给她一切最美好的。 ”马儿的寿命通常是几岁啊?”她问。 ”二十到三十岁左右,如果情况好的话,甚至可以更长寿。”他牵着其中一匹巴伐利亚温血马,近距离地让商商方便观察。 ”这种马,属中等身材,在比例上算是比较宽和比较厚一些,通常有种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性格的培养上。” 巴伐利亚温血马不是最出名的马,却是一种最古老的马,它可以追溯到十字军东征的时代。 ”小马驹几岁算是长大的成马?” ”马儿平均的怀孕期是十一个月,生产后半个钟头内小马能站立起来,用鼻子碰母马吸吮第一次的奶。四岁五岁时差不多所有内部的器官已安全发育好、身体各部位之间的比例已经形成。在一只发育良好的马身上,颈的长度是从头顶到下唇长度的一个半倍长。” ”之玄,你看,那里有一头马儿好像生病了。”她指着马厩深处后一头棕色马。 ”哦……那是头年老的马,年老的马常常”跪着”站立,你看它的眼睛凹陷,背部下沉,身体逐渐衰弱----它是李非从西亚带回来的马,在路上看它病得可怜,把它带回山庄,医好它的病。” 李非是个善良的人,她在心里想着。 她的夫君也是善良的人,若不是他的允许,纵有李非高超的医术也行不通。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她佩服极了。 ”我从小跟在爹身旁所学、所看的全是如何让马儿生生不息的绝活,自然应得不少。” 简单的两句话,好像解释了一切。 ※※※ 三日後扎木赤一行人离开了芬尾山庄,准备往更北的方向走,到北亚去寻求诸国的援助。虽然此行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至少以极优惠的价格买下了二十只拥有高级血统的骏马。 碧雪前一日即已知心上人和木卿将离去的消息,整个人犹豫不决,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嘀咕着要不要放下矜持,主动表示爱意。但终究在他们跃上马背,留下的尘土后,这段情终于宣告放弃。她独自一人躲在松木林里顾影自怜,哭了好一阵子。 杜商商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旁观者,少不了心生同情,想要安慰碧雪一番。找来碧雪的丫鬟问,才知道碧雪到林子里散心去了。 山庄林子有好几处,若是散心,商商请碧雪应会选择在靠近万马乐园的针叶林里。 凭着记忆,钻进林木丛,拨开枝叶。走了好一会儿,找着一处喷水池。 突然-- 两条大汉窜出,左右架着商商,不论她如何挣扎皆无用。其中一人取出一张洒了蒙汗药的方巾,在杜商商鼻口一挥--她即不醒人事。 ※※※ 之玄习惯天未亮即起,到练功房练了功后,吃了早饭,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活方式。 今天,第一件事就是送走萨满教的和木赤一行人。 扎木赤也是见过大场面、有气魄的人。虽然此次山庄之行,并没有得到他要的支持,但是仍保持君子风度,没有丝毫狰狞的面貌,所谓的好聚好散,大概就是如此。 看着他们走远后,之玄转身,准备到雏马厩看雏马的品质,在他们这一行里,雏马和成马同等重要。配种后的马生出来的幼马,色泽、身形……都很重要。 若是一匹马出现了诸如”母羊颈”间即容易导致咬嚼和运载的困难、长而弱的背部结构、腰部软弱、肚带不够深、四肢层弱。所有此类缺陷造成脆北的结构,相对会增加各部分损伤和致病的可能性。 ”爷,爷……”李非叫唤了好几声。 ”嗯?”之玄猛地回过神。 ”我叫了您好几声呢,您想啥事想得这么出神?” 李非从小没把之玄当纯粹的主人看待,只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兄长,所以说起话来有的时候忘了分寸,之玄倒也不在意,在他心里本来李非就是兄弟嘛! ”你们从哪钻出来的?”他朝站在眼前的李非和卞小舟说。 ”小舟今天一早跑到我房里大声嚷嚷说好久没溜马了,所以想到马厩来找两头顽烈不羁的马,跑跑玩玩,顺便驯马,一举两得。”李非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顽烈不羁的马?不好吧!”之玄为了两人的安全,担心地看着他们,通常万马乐园里有专门的驯马师,顽强的马在被驯服前是不准任何人驾驭骑乘的。 ”李非活得不耐烦了,想以摔断脖子结束生命。”卞小舟开着呛人的玩笑。 ”唉!人生总要多些刺激才有意思嘛,否则你们看我的样子,不只长不大,还一年比一年矮回去。就拿骑马来说,也许再过一两年,我连马背也甭想上得去,不如趁此机会快意奔驰一番,即时行乐。” 每回说到李非的怪病,大伙都以脸色沉重作总结,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非,我下个月会到中原一趟,你和小舟同我一道去,或许能遇到奇人隐士,解开你身上的怪病。”之玄是意志坚强的人,不信李非的怪病是无药可医的绝症,所以一有机会总是要李非多方尝试。 ”我也去吗?”小舟兴奋地问。他已经好久没到中原走动了,有此机会当然快乐非凡。 之玄点点头,表示肯定的答案。”不过,若要跟我一道去中原,就得好好保重自己,别玩什么驯马的玩意,受了伤可哪里也甭去了。” ”遵命。”两人异口同声。 突然,之玄胸口郁闷得紧,也不知怎么搞的,今天老是心神不宁,眼皮一直跳着,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也不是他迷信,可心里就是不安极了。 他想到商商,该不会是她怎么了吧? ”你们刚从别苑过来时,可有看到夫人?” 两人摇摇头。 之玄愈想愈不对劲,不管如何,得见着商商的面才能放心。他跃上纯血马,飞马而去。 两人似亦嗅出了怪异之处,于是也上了马追上去。 之玄回到紫薇苑,见着了贾红、苏琼两丫鬟。 ”夫人上哪去了?”他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心头慌乱不已。 ”好像找碧雪姑娘去了。”苏琼回答说。 之玄立刻到碧雪住的别苑去找,仍不见商商踪影,伺候碧雪的丫鬟说到万马乐园的树林里散步去了。 到树林的路上,正巧遇到要往别苑走回来的碧雪。 ”商商呢?她没去找你吗?”郑之玄心急地捉住碧雪的肩头,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是否弄痛了她。 碧雪一脸茫然地看着三张惊慌的面容,包括一张豹皮面具所掩饰的表情;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没在一起啊,怎么了?”碧雪似乎也感染了他们紧张的气氛。 ”之玄爷以为夫人迷路了。”除了迷路之外,李非实在想不出杜商商会失踪的原因,没有人敢这么大胆的进入鸢尾山庄掳人。 郑之玄疯了似的在树林里呼喊着商商的名字,整片树林充斥着慌乱、心急如焚的气息。不论他如何的声嘶力竭,就是不见仪人的踪影。 ”爷,快来瞧,喷水池边的绢帕可是夫人的?”卞小舟眼尖地抬起了池边的绢帕。 郑之玄接过绢帕,嗅出了绢帕上桅子花淡淡的清香,是商商的绢帕没错。 ”小舟,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鸢尾山庄的每一个人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直到寻到夫人为止。” 全山庄的人,几乎是把每一寸土地都翻动了,仍然找不到杜商商的踪影。 直至酉时,天早已黑了,掌了灯。所有人纷纷回报不乐观的消息,郑之玄在凌霄苑大厅里踱着方步,一如困兽。 到底是谁?连他的女人也敢动,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他的地盘,目中无人的掳人。 札木卿?不!量他还不敢。 那么会是谁?他的哪个宿敌? 酉时末,仍没有消息。 他闷不吭声地跃上纯血马,漫无目的寻找他的爱妻去。 没有人可以从他身旁夺走她,没有人能伤害她,如果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就算是上黄泉追踪他,他也会杀了”他”--伤害他爱妻的人。 李标叫卞小舟紧随之玄之后赶去保护他,并要小舟在洞路所经之处留下记号,让跟随在后的李非能带着盘缠、衣物不至于找不着他们。 小舟骑上李总管的座骑,飞马而去。 ※※※ 杜商商失踪的消息很快地也传到惊鸿楼上的鲁心兰耳里。她不承认自己兴灾乐祸,不过她倒是丝毫也不隐藏自己的兴奋。 她感谢天,感谢苍天有眼,让她终有出头的一大。 拈了香,拜了观音菩萨。 ”别高兴太早。”冷冷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 ”是你,矮小鬼。”鲁心兰如李非嗤鼻地说。 ”矮人又怎么样?冬瓜再大还不是要煮汤喝。你以为菩萨一点原则也没有吗?你以为不管好人坏人只要站香祈求就有求必应吗?实在无知。”李非倚在佛堂的门扉上,双手交握于前,矮小的身子,还不及整片门的五分之一高。 ”你说谁无知?”鲁心兰怒气上升,生平最恨人轻视她的聪明才智。 ”这里除了菩萨之外就只有你罗,我不可能说菩萨无知嘛,当然是说你罗!” ”你小鬼,我要叫菩萨让你继续矮下去,最好小如蚊子那么大,让我一拳打死。”鲁心兰气急败坏地说。 ”我无所谓啦,著成了小蚊子,那倒也好,我一定每晚叮死你,看你的血是不是黑的。不跟你废话了,本''小人''要出远门了,只是过来告诉你,别太快活了,免得白高兴一场。”李非说完后做了个鬼脸,立刻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离开了惊鸿楼,留下猛跺脚的鲁心兰。 鲁心兰简直快气炸了,她不明白,像她这么美、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整个山庄的人都把她当成了仇人似的,说话恶毒不说,连尊敬都谈不上。 ”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自言自语。 ”因为你往往只看到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佛堂石墙里有一道暗门,推出了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隙缝。 ”是你。” 通道内走出来一翩翩公子。 ”好久不见。”他手持竹扇.轻轻扇着凤。 ”最好不见。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是堂堂萨教教主,还会想到我吗?”鲁心兰讽刺地说。 ”当然会想到你罗,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他边说着话,边靠近鲁心兰,接着她又亲又吻的。 鲁心兰抬手一挥,打掉他的竹扇。 ”这么火辣?!”他继续笑着,捡起地上的竹扇。 ”少对我这么轻浮。” ”哎哟!跟我来清高这一套,你以为你是我们萨满教的圣女不成?要装圣女,下辈子再努力投胎吧!”他嗤鼻地说。 ”你来做什么?只是要教训我吗?”她找了张椅子坐下,不耐烦地说。 ”当然不是,我昨晚就来了,就睡在惊鸿楼,怎么,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炯炯的目光看着她。 ”你到鸢尾山庄来做什么?”她开始害怕起来,她知道乔烈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计划、有野心的,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火一般强烈的力量;从整个空气的流动里嗅出了不寻常。 ”当然不是只为了来看看你,哪怕你是倾城之花。”他还是卖关子。 ”那你来做什么?” ”猜猜看。”他仍然绕圈子。 ”你说你昨晚就来了?” 他点点头。 ”你--是你掳走了杜商商的是吗?”她睁大了眼,好像看到了。 他笑了,而且笑得很诡异。 ”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我吗?”她以为乔烈想帮助她得到郑之玄,以主动助她一臂之力,替她除掉障碍物。 他听了她的说法,开始张狂的哈哈大笑:”你真有趣,还是一样的自大,一样的自以为是。” ”难道不是为了要帮我吗?”她更是一头雾水。 ”我和你是同一种人,做任何事很少是为了准,除了自己。这样的解释,能不能帮你看清真相?”他没料到鲁心兰和他居然会相像得如此彻底,同样的自大。 ”你掳走社商商对你有什么好处?郑之玄不会放过你的,他发了疯似的出去追查,你不怕他杀了你?”她相信之玄若是查出了乔烈掳走了社商商,他一定会杀了乔烈。 ”哼!他只是追查罢了,没有任何线索,要找我谈何容易,到那个时候,鸢尾山庄已经是我的了,他又能拿我如何?”他讨厌鲁心兰看他的眼神,好像他会是个失败者;他不相信他统治的萨满教不足以与郑之玄的鸢尾山庄抗衡。 ”你要把鸢尾山庄占为已有?”她狐疑地说。 ”有何不当?胜者为王,一个领导者,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开拓自己王国的疆土也是正常的,这里土地平原肥沃。又有现成的一万头骏马,正适合我经营成一个根据地,如果有兴趣,我允许你成为我的合伙人。”他高姿态地说,好像大局已定。 ”呵!口气挺大的嘛!我对你的野心没有兴趣,而且你根本不会成功。”在她的心里,乔烈虽然是个野心家,但在许多特质上,仍不如她的之玄出类拔草。 ”继续尖酸刻薄吧!虽然你很美没错,但以你如此凉薄的嘴脸,就算我替你除掉了杜商商,郑之玄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乔烈不是危言耸听,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只说实话,面对鲁心兰这昔日战友,他还是直来直往、实话实说。 ”这是我的事,你少管。” ”好吧!言归正传,七天内你可以为我弄多少匹快马?” ”又要马!你以为李总管这么好骗吗?上回我为了替你买马,骗税京城的大哥要为朝廷禁卫军买马,李总管已经有些怀疑了,这回又要我扯谎,而且你出的价钱太低了,就算是朝廷大爷要买马,你的价钱也很难被接受。”这回她学聪明了,不论乔烈再怎么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她都不打算再趟浑水,而且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差事。 上回帮忙纯粹是看在那把焦尾琴的份上,不然,她才不会笨到冒那个险。 ”好吧,如果你不肯帮我的话,我就让人放风声给郑之玄,说杜商商是被你藏起来的,而且还被藏在惊鸿楼里。”他见鲁心兰不肯就范,只好威胁。 ”没有人会相信的。”她根本不信邪。 ”是这样吗?不会有人相信?天下最毒妇人心,女人为了情爱,出于嫉妒,她啥事也做得出来,其实你是最有理由掳人后杀人的可疑人物。”他一副吃定了鲁心兰的模样。 ”杀人?你把杜商商给杀了?”她虽然恨杜商商,可也没要她死,乔烈居然下了毒手? ”还没杀,我只是说,若要嫁祸予你实在太容易了,我只要把尸首放在惊鸿楼的某一处,再来个巧合,郑之全会不相信是你杀了他的爱妻?”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不用说鲁心兰也明白。 她颓丧地看着乔烈,感觉毛骨惊然。 乔烈是个邪恶的男子,表面上是个白面书生,骨子里却坏事干尽,标准的伪君子。 鲁心兰又怎会和这样的人勾搭上的呢? 说来也是巧,鲁心兰平时根本不曾离开鸢尾山庄活动,大约一年多前,有一日她心血来潮想上庄外古刹许愿,结果认识了乔烈。 从那引出捧着焦尾琴想与她做个交易开始,两人之间便开始剪不断理还乱。更可恨的是,她拿到琴后才发现,那把焦尾琴根本不是名琴,只是被乔烈给弄得神秘兮兮,让她信以为真。 事后还被乔烈嘲笑:”我未说过这是把名琴,不过我没骗你,那琴发出的声音确实不凡,你何必受限于是否有名呢?” 这笔是非帐又如何算得清? ”你要我怎么帮你,你才不会害我?”她也不想拐弯抹角,干脆直接要他亮底牌。 ”很简单,帮我得到鸢尾山庄,我要替萨满教找个新家,目标尚未完成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助。” ”例如?”她还是评估,岂可让他牵着鼻子跑。 ”先替我弄六匹快马。” ”可以!但是你要先找个人同我演一场戏,最好是上回来取马的那一个人。” 六匹马,对她而言不算难事,她可以为他效劳。 第五章 杜商商自从被蒙汗药弄得人事不知之后,醒来时已是深夜。 意识回魂后,她开始观察所置身的环境,伺机想逃脱。 她看到迷晕她的两名大汉站在三尺之外的大树下,四只眼睛猛盯着房里的”肉票”瞧。依此局势要挣脱囚禁恐怕要智取。不可理解的是,到底是谁要这样对忖她? 当她注意到挂在左侧墙上的帷幕时,她有了答案,筛幕上的图腾是萨满教的图腾,她曾在扎木卿的衣服上看过这个图案,札木卿说这是萨满教的法器。 礼木卿掳她来做啥?不!不可能是扎木卿,纵使他再大胆,仍会骇于之玄的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又是谁呢? 两个大汉大概发现她已清醒,趋向前来。 怪得是,她发现他们两人是用手代替语言交谈,只在偶尔手势的段落里模糊地嗯嗯啊啊。看来是两个哑吧。 哑巴多半起因天生是聋子,也就是这两个大汉完全听不见任何声响罗?太好了,这就好办多了,她不相信两人的体力可以撑上数天不吃不喝不拉不睡。 既然他们已发现她醒了,她也没必要装睡,反而她大大方方地起身,随便在房里找了张椅子静静地坐着,两只眼睛回礼似地盯着两人瞧,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怕是瞧得不好意思了,也不坚持非站在同一位置,保持同一姿势。开始走动起来,相对地戒心由松懈不少。 因为迷药迷昏了神智,所以商商等于是两餐没吃东西了,心定下来后,才发现肚子哈哈哈哈地叫着,为了怕两人听见这不雅的声音,商商忙把肚子始紧按住,免得继续发出噪音失了礼,之后又想到两人是聋子,根本听不见。 大汉中较黑的那一人,发现商商用手按着肚皮,手忙脚乱地拉着另一人似乎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话。 从两人皱着眉头的模样,商商心想,难道是两人误以为她肚子疼不成? 好吧!那就将错就错,商商为求表演的逼真,除了捧腹之外,又是皱眉又是哀嚎,虽然两人听不见,但她的表情逼真得足以比美名伶。 看守的两人失措地拿不定主意,商商看两人的模样,隐约请出两人的主人应该还没回来,这真是机不可失,商商为加强效果,干脆假装由椅子上痛得滚下来,这个举动更是吓坏了两人,生怕她痛死了,无法向主人交代,两人走上前去,扶起了商商,让她倒卧在床上。 两人后来决定由其中一人负责出去请示主人如何是好,留下另一人看守。 一人离去后,另一名较黑的大汉,倒了一杯茶递给商商,商商摇摇头表示不想喝,大汉只得自己一口饮尽,因为他觉得,他紧张得几乎快要昏倒了,如果这女人死了,那他的项上人头恐怕也会一并跟着陪葬。 老天爷啊,请你保佑啊,别让这女人痛死过去。他也一头雾水,难道是早上的迷汗药下的过重所产生的副作用?不会啊,他上回用它迷昏一名要接受治疗的重伤士兵,也没听那士兵事后叫肚子疼啊! 女人就是女人,柔弱得很。 看她的表情,好像快要死了,完了!他的贱命也快入黄土了。可惜啊,这女人可也应算是美人一个,却因为他的蒙汗药而快要死了。好吧!他一命换一命,挺合理的。 反正她横竖会死,他势必也要死,不如让这美人死在好一点的地方,或许,当他不幸死后受阎王审判时,她会在阎王面前替他说好话。 就这么办吧!他走向床榻,用手指比了比门外,意思是告诉她,要让她出去,至少是离开这个地方。 他伸出强健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抱起纤巧的商商,往门外走去,她不知道他要把她送到哪去,只知道他抱起她后,几个轻功跳跃,往一片荒漠而去。 过了荒漠,她看到远处有一潭清池,清池旁生了几株细细的垂柳,池里似有几只闲鸭在戏水,虽是夜里,鸭群的叭叭声,还是听得很清楚。 大汉虽是萨满教徒,但对中原人的信仰仍是深信不疑的,他认为一定有十八层地狱,一定有阎王,所以他挑选了萨满教总坛附近最美的地方,让这美丽的可怜女子死在这里。等她死后,明天一早他会来收尸,然后把她埋在池畔的泥土里,希望她能在入黄泉后,遇到每一位审判官都能替他说好话,替他求情,让每一位审判官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坏人。 他在心里说:姑娘,我不知你姓啥名谁,可是你放心好了,你丈夫,我是认得的,日后有机会见了他的面,我会告诉他,你埋在这处美丽的地方,不过先决条件是,我得先多活个一年半载,我不能在这陪你了,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教主找到,明天,如果我能再回到这里,我会把你好好埋起来。 心里自我交代一番后,大汉飞也似的消失了。 ※※※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商商确定四周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后,她由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清楚刚才大汉的心路转折,可她还是把他当作是个好人,不论他是为了什么理由;或是误以为什么景况,她都会感激他一辈子。 虽然失去自由不到一天的时间,再尝自由之时,仍觉恍如隔世。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狼狈,再加上她又饿又渴又累,简直快要瘫了。她靠向池塘,汲了口水喝,暂时消了渴,饥饿的问题倒是可以容忍的。 怎么办?这么黑暗,简直是寸步难行。 突然-- 一群发光的飞行物由她眼前掠过。她仔细一看,原来是蛮火虫,好极了。 她用力斯开衣服的里村较轻薄的柔纱,包裹着她所捉到的萤火虫。 等到亮度差不多够时,她用几枝强韧的草杆,当作绳子捆绑住临时兜起的袋口。很快地,一盏明灯便完全成形。 她十分庆幸自己是出生在乡野的丫头,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更会倍觉辛苦。 于是提着自制的萤火球,开始了今晚的探险,也不知自己走的方向到底朝南朝东,不过今晚恰巧满天星斗,辨视星宿刚好是她的绝活之一,她只要一看北斗星大概就能确定方向了。 太好了,她确定她走的路正好是回鸢尾山庄的方向,她想,之玄现在一定心急如焚吧!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两人成亲至今,从没有像这次一样的劫难,对于婚姻而言或许也是好的,她相信,重聚后的两人,一定会更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 唉!有马蹄声有灯光,她快速地把萤火球隐藏入衣服内,自己隐身在一颗巨石之后。 马蹄声带来一行人,六匹马,却只坐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白衣的男子,衣服上也绣着萨满教的图腾。 是他吗?萨满教的新任教主,也是下令掳走她的人。 马匹跑过后,扬起了阵阵的尘土,约莫此刻钟后才沉寂下来,她才又拿出藏在衣袖内的萤火球,继续往回家的路行去,一刻也不敢停。 ※※※ 郑之玄马不停蹄地四处找人,慌乱不已的心湖,而寻人计划开始进行得有点漫无目的。 跟随在后的卞小舟,还是保持冷静,”之玄爷,今晚就在前头的山神庙里歇一宿吧!” ”不!我不能休息,商商还下落不明,我不能休息,如果你累了,你--” 正要往下说时,卞小舟抢白道:”之玄爷,寻人是需要体力的,这一寻下去也不知几天几夜,任您体力再好,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万一您累倒了,谁来继续指挥大局,耐久找人呢?我想,掳走夫人的那帮人,应该是冲着您或鸢尾山庄来的,在尚未表态之前,应该不至于对夫人不利,请爷放心。”小舟知道,若这事不是发生在之玄爷身上的话,这一层逻辑根本不需小舟再来提醒,之玄爷聪明过人,自然头脑清楚。 郑之玄自己也明白,自从知道商商被掳走的那一刻起,他早已失去了平常心,整个自制力全被打乱了,心乱如麻。小舟分析得再有道理,仍然不敌他的纷乱心绪,明明知道要休息、要休息,可是马蹄仍然止不住。 他心中犹豫着。 ”之玄爷,我相信夫人也不愿意您如此疲惫,她一定希望您能暂时停下来,打个盹也好,醒过来后体力充沛,再去救人。”卞小舟知道之玄爷已快被他说服了,所以踢了临门一脚,抬出”夫人”来作发挥。 ”好吧!就在前头山神庙休息一会儿。” 进了山神庙,利用案头上的小烛火点燃枯枝,聚了火把照明。 ”我们打个吨,醒来后继续赶路,你也休息休息。” 约莫三位香的时间,一阵马蹄声响起,两人皆被吵醒,进来的人是李非和扎木卿。 ”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小舟问,他见到札木卿后就确定札木卿已被排除可能性。 ”札木卿认为是节满教的叛徒乔烈所为,所以他自愿要带我们到萨满教的总教坛,他相信会找到夫人。” ”这样最好,咱们上路吧!”郑之玄现在脑中装不下任何事,唯有救人。 几人上了决马,奔驰而去。 ※※※ 回到总坛的乔烈,发现人质居然不见了,气得暴跳如雷,找来看守的大汉,得知事件来龙去脉,气得差点吐血,再加上另一条大汉也同时失踪,更怒火攻心。 打了大汉几拳后,由手下抬到教里的医官处治疗,这一场伤,大概会让大汉几天下不了床。 天啊!他怎么会用了两个白痴?! 看来他的计划又得重新来过了,他传令下去,一定要找到逃脱的人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乔烈猜想,郑之玄的老婆逃走后一定会回鸢尾山庄,如果平安回去、事情或许还不算太糟,只要通知鲁心兰替他做内应,再来个失踪记,也不是太难的事。 他立即写了张纸条,等明天天一亮,他要用信鸽通知鲁心兰,不信没有补救之法。 而第二天,收到信鸽后的鲁心兰,直叹杜商商命大,”唉?有这种人,什么好事、好运都让她给碰上了。”她嘟嚷道,怨叹老天的不公平。 不论她心里有多讨厌为乔烈办事,但因为她有比讨厌乔烈更强烈的情绪--恨杜商商、嫉妒杜商商,所以,她还是在有条件的诱使下与乔烈结盟。 不过,再多的好计划,也得等杜商商回到鸢尾山庄后,英雄才有用武之地。 可惜,这回可要让鲁心兰失望了。因为,直到此刻杜商商并没有回到鸢尾山庄。 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呢?从萨满教总教坛骑马到鸢尾山庄是一回事,走回鸢尾山庄又是一回事,尤其是一名纤弱的女子。 大约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杜商商便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 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睡在冰床上。有两名白衣女子正在纺纱织布。 她撑着冰床,勉强起身,仍不适应头部的晕眩。 其中一位白衣女子站起身,赶向前说:”姑娘,你得再躺一会儿,你好不容易退了烧,可别又发烧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是我们救你的,是我们妹妹的师父。”白衣女子说。 ”请问你们师父尊姓大名?还有,我要如何称呼你们呢?” ”师父是个神医,人称药王陆伊人。至于我们两人一一啊,师父回来了。”少女立刻到洞口迎接她们口中的师父。 令杜商商吓一跳的是,原来她以为为人师父者一定是有点年纪的老者,却没料眼前的这位师父竟然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而且,还是个慧黠、俏丽的小姑娘。 ”喂!叫你们别叫我师父,你们还叫得这么顺口,我不收徒弟你们听不懂是吗?烦不烦人啊!早知道就不该多事救你们。”陆伊人十分不满意自己被人莫名其妙的叫师父,她喜欢一个人也习惯一个人,如今多了两个小跟班,还真令人受不了,看向躺在冰床上的杜商商,她赶紧宣告:”你可别像她们姊妹俩,救了她们一命,就要叫我收徒弟,我陆伊人可不做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商商笑着点头。 ”看到没有,人家可没像你们姊妹这么死脑筋,你们快快回家去吧,别跟着我好吗?两位姑奶奶。”陆伊人无奈地打恭又作揖,求爷爷告奶奶的,好像她欠了她们姊妹俩的钱似的,这看在商商眼里,只觉有趣。 二个娇滴滴的姑娘好像在玩着家家酒,让商商这个旁观者,笑不可抑。 ”陆神医若不愿收我俩为徒,那我们姊妹如何有机会报答你呢?”年纪较长的白衣女子说。 ”报答”这样好了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我这冰床暂时放在这小洞里,你们姊妹俩功夫也是了得的人,今后我云游时,就烦你们替我看管这寒冰床,如何?” 两人点头同意。 ”太好了,如此一来,你们也算报了恩,我也不用麻烦的要收徒弟咯,我----对了,姑娘,你为何会倒卧在大路旁病的,你的家人呢?”伊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向商商。 杜商商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陆伊人听得津津有味,她向来爱极了曲折迷离的故事,所以愈听愈觉得有意思。 说起这陆神医陆伊人,虽然世人皆称她为神医,但她却是最讨厌人家称她为神医,她不认为自己的医术已达出神火化的境界,被人称为”神”总是觉得怪怪。她认为充其量只能说自己由开始为人看病起算至今,尚未碰到可以与她的医术相抗衡的怪病,所以大家大惊小怪的称她陆神医,她实在承受不起。 既然陆伊人是名医,那么-- ”陆姑娘,不知你是否听过一种怪病,病人自从吃了一种怪草之后每年矮一寸,姑娘可有良方医治?”商商想起了李非十分烦恼的病症,看这陆伊人像个聪明灵巧的女孩,年纪轻轻且会为人看病。抱着一丝希望问她。 ”每年矮一寸?”陆伊人才刚想及,至今尚无怪病可与她的医术相抗衡,马上就得接受战帖,迎接挑战。 商商点点头,”我那朋友叫李非,与姑娘一样喜欢尝百草,结果也不知吃了啥草,变成现在每年矮一寸的模样。” 陆伊人沉思这病征,微皱眉。她由三岁时起开始学习,跟在真正的神医--陆父的身边,记忆里似乎不曾见过此等怪病。 ”未曾见过这样的病,不过我倒是很想认识那叫李非的人,或许见了本人,我能试试我的药方看看是否有效,这对每一位大夫而言都是一种挑战。”她很高兴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恨不得立刻见到这怪病的主人,觉得她真幸运,得此一怪病,可以提供天下”神医”考验的机会。 ”他住在我住的鸢尾山庄。” ”那好,我跟你一块回你家,我对他的病症有兴趣极了,这会使我写的医书内容更有看头、更丰富。”陆伊人最近正着手写一本关于天下难诊之症的书籍,她想研究那些病因然后提出解决的药方,所以任何大好机会绝不放过,愈奇怪愈麻烦的病愈好。 ”你说的山庄不是有个万马乐园?” ”嗯!”她没想到陆伊人也听过鸢尾山庄有个万马乐园。 ”我曾经听我爹提起过,说那山庄有个很大的马廊,养了一万头马,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马?”陆伊人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差不多一万头,不过这数字也是粗略的计算,因为买进卖出,可能每一天马匹的数量都不全然相同,你爹爹也到过鸢尾山庄吗?”她不知道鸢尾山庄在外边名气倒是挺响亮的。 ”他曾上驾尾山庄买了一头迷你小驹送给我,外头那头烙了一朵鸢尾花的马就是从你们山庄买的马。”小驹成了她的代步工具,以她爱玩的个性,喜欢四处游荡,不骑马绝对走不了远路。 略作休息之后,陆伊人认为商商已经可以走远路之后,两人才启程往鸢尾山庄。因为社商商不会骑马,所以两人皆以步行为主,又因为是女孩子,脚程较小,所赶的路有限,再加上伊人走在路上看见身体有病痛的人,往往忍不住要替人把脉诊断和开药方,所以难免会耽误一些时间,不过这是助人嘛,所以商商也就不认为是浪费时间。 ”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杜商商在伊人替穷人免费看病后有感而发的说。 ”因为我不需要靠行医来赚钱吃饭,我替人看病纯碎是兴趣,我只做喜欢做的事,因为我不用为五斗米折腰,我爹留了不少钱给我。”陆伊人轻描淡写地说,似乎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何伟大可言。一般而言,她陆伊人替富人看病,通常是收钱的,而且价钱比其他大夫要价更高一倍,因此,她的财务状况并未因她的”慈善事业”而出现危机。 ※※※ 扎木卿带着郑之玄等三人,通过沙漠区时正巧碰到那日放走杜商商的大汉。 大汉一人坐在池塘边发愣,两眼无神的直视前方,正好那人也是扎木卿的旧识,从前同是萨满教的教徒,札木卿骑马到他眼前,也是与他用手来交谈。 大汉看见戴着面具的男人后,立刻嗯嗯、啊啊,情绪波动很大,他认出了戴面具的男人是那女人的丈夫。 大汉在扎木卿的座骑前试图作”说明”,再由扎木卿直接翻译给郑之玄听,让他们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大汉怕新教主乔烈会杀了他,所以他希望郑之玄能以个人的名誉保证,保护他的安全。 这么说来商商已经逃脱了,可是她到哪里去了呢?若是往鸢尾山庄的方向,他应该会在路上遇见她才是,怎么会一直不见她的踪影呢? 会是路上遇到劫匪不成?现在不比太平盛世,什么乱糟糟的事都可能发生,愈住这层想去,之玄的心里更是慌乱,勒马往鸢尾山庄骑去。 李非、卞小舟也立刻跟随在后,扎木卿朝大汉作了个手势要他一同前往,大汉立刻跳上他刚偷来的马,紧跟在众人之后。 李非骑在卞小舟的右侧,与他并肩而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因为骑这十分快,所以言语在空气中传递得十分模糊。 直到一行人停下来喝水时,两人才又抬起路上不清楚的话题。 卞小舟和李非把马地牵住隐匿的杨柳深处休息,喂马儿喝水-- ”你都不知道鲁心兰当时的样子,简直是气炸了,谁叫她兴灾乐祸,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李非唱作俱佳地描述。 ”你想,这事与她可有关系?”小舟突然作了这样的猜测,又惊觉自己实在多心,也就不往下说了。 ”唉!不知道,那女人美如天仙,心地却如毒蝎似的,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不让她是个内外皆美的人啊?”李非深深感触到造化的奇妙。 ”是啊,那女人随便裙角一翻,不知不觉就翻掉了许多人的幸福。”小舟想起了亲姊姊,想起了之玄爷……难怪古人说:美妇娱目,伴半世之好;良妇娱心,作终身之伴侣。仔细玩味,倒有几分道理。但是人们通常都苛求美妇与良妇合而为一。不过他倒觉得之玄爷今年转了好运道,得一美妇与良妇的化身,若是他日后要取妻时,希望也能有之玄爷的福气。 不过,最近发生的这一段”插曲”,他可是不要。 这就是人生吧,纵有许多追求完美的念头,而往往总是有事与愿违的遗憾。 他看见之玄爷又准备要赶路了,跃上他的座骑纯血马,才不过停下来不到一位香的时间。唉……爱情真会害死人,小舟希望自己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太深刻,这样或许不一会儿像是上了天堂;一会儿又像是下了地狱般,这只可以用精神耗弱来形容。希望之玄爷的老婆早日找着,不然,只会使得他和李非更惧怕爱情,因为似乎感觉不到它的好,得到与失去之间,竟然全是命运的拨弄,而他又能逃过爱情的拨弄吗? 小舟瞥了一眼骑马在身旁的李非,连平日开朗乐天的李非,也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看到李非,小舟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好好的一个人,却不知吃了什么怪草,把自己搞成这个样,这三、四年来,大伙为了找解这怪毛病的药,不知寻了多少群山峻岭,就是找不着名医来治这怪病,好在李非大部分时候都很乐观,不然,小舟怕李非恐怕会活不下去呢! ※※※ ”鸢尾山庄就在前头了。”杜商商指着不远处,告诉陆伊人现住所处的位置。 ”终于快到了,我的两条腿好像快要断了。”伊人边走边捶她的膝盖骨。弯着腰走路的模样,俏皮极了。商商突然发现伊人和李非可能是天作之合。初识两人的心情,竟是如此相似。 ”伊人,你家爹爹可否曾经把你许过什么夫家?” ”夫家?没啦!我爹才不兴什么指腹为婚,媒构之言那一套哩,而且我才不要在对人家一点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把一生托付给人家呢----哈哈!不好意思,我可不是说你哦!”她一说完高论,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补充说明,然后歉然地吐了吐舌头。 未曾许给人家,那么李非倒希望浓厚,不过先决条件是要医好李非的怪病。 一踏进鸢尾山庄,守门的卫士一见是商商,立刻兴奋的赶去报喜。 ※※※ 紫薇苑 ”夫人没遇到之玄爷他们吗?”李标见到商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只是又觉纳闷,怎会是夫人一人与陪伴的陆姑娘一同回来。 ”说也真怪,本以为会碰上之玄的,却错过了彼此。我想可能是阴错阳差吧!”商商说。 ”看你们也真累坏了,要先休息或先吃些东西?”李总管刚埋位已先遣人到厨房弄些点心,他想夫人应该是好些天吃不好睡不好,面容有些憔悴。 ”商商,我要先洗个澡,不饿也睡不着。”伊人嚷嚷道,她这人直来直往惯了,虽是作客,也不想太委屈自己。她知道,消除疲劳最快的方法就是洗个舒服的澡。 ”呢!李总管,我和陆姑娘都想先洗个澡,能不能麻烦你差人准备一下热水,水温不用太烫。” 李标允诺后,即派人分头准备热水,另一方面又派了一组人马去找之玄爷,报告此等好消息。 洗了舒服的操后,陆伊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她在心里惊叹着:好漂亮的房子--凌霄苑。 李总管说她的客房就在这美丽的地方,与商商住的紫薇苑应该相距不远,她刚才数过步子,大约两百四十六步左右。 哇----外头的花也好美,她决定四处闲晃去也。 采了一朵绿条月季花,拿在手上就鼻闻香。 ”真是天下风流月季花。”她随口吟唱了咏月季花的诗。 ”你就是杜商商带回来的小可怜?” 不速之客鲁心兰故意踱步到凌霄苑来,整个下午都听见下人们谈论着杜商商带着个女孩回山庄的事,她臆测着,八成是这小可怜救了社商商,否则她岂可能活着用”走”的回来。 ”什么小可怜?我叫陆伊人有名有姓。”伊人防卫地说,遇到敌入攻击,她立刻变成刺猬。 ”小可怜的名字比较适合你,我喜欢我替你重新取的名字,与你相配得很,不是吗?”鲁心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十足地嫉妒,嫉妒她的年轻,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七岁的模样。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原来你就是那个不要脸,死赖着不走的鲁心兰?” ”你--谁告诉你这些话的?”鲁心兰心里有数,一定是那贱人杜商商在小可怜面前嚼的舌根。 ”你不知道你很有名吗?如果这里的花朵会说话的话,我想每一朵花都会恨不得抢着传播你的辉煌历史,哪用随风散播的花粉。”陆伊人撒着嘴角,下定决心要与这主动挑衅的女人逗逗嘴。 这个鲁心兰真是不知死活,谁都能得罪,偏巧得罪了鬼灵精怪的陆伊人。 ”是啊,我既有名又是个美人,比你手上的月季花更明媚动人。”她不若小可怜年轻,但自诩比小可怜貌美。 鲁心兰心里不平衡极了,也不知道这一年来到底是碰到什么凶神煞星,从前的风光优势都不在她这一边了,连幸运之神也老是和她作对。 陆伊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绿导月季花,嗤鼻的说:”你的脸皮还真是厚得可以,比我老家的黄土高原还厚。” 伊人刚才洗澡时,隔着屏风听着两个问候她的丫鬟嘀嘀咕咕地说着”山庄秘密”。原来是元老级的丫鬟,正在同新进丫鬟说着发生在郑之玄、杜商商、鲁心兰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高潮不断,简直比她看过的野台戏还精采,原来商商还留着这么一段最有趣的部分没告诉她。 ”哦……原来是黄土高原来的小可怜,毕竟不是出身书香门第,难怪说起话来没有一点教养。”鲁心兰好像逮到小辫子似的挽救对敌人的出身狠狠地戳着,不过相对地说明了自己除了出身地方比人强之外,无他处比得过人的。 ”哼!那也要看对谁有教养,像你这种门弟之家的小姐用我这等教养就绰绰有余了。”陆伊人做了个鬼脸懒得再与她搭理下去。真是无趣的女人,和这种女人说话是一种浪费,不如就此打住,继续她的山庄探险。 鲁心兰望着她的背影,气得跳脚。 她在山庄的日子愈来愈不好过了,从前有个卞小舟和李非两个小子,现在又多了个魔女。 小魔女陆伊人在鸢尾山庄玩得快活极了,这里的花草珍奇极了,有好几种都是她在外很少见着的药草,她想,会有这番景象只有一个可能,一定是那叫李非的人,得了一种怪病之后的杰作。 前头坐了个姑娘,好像正叹着长气。 她趋向前绕着姑娘东看看西看看,觉得有趣,因为她生来乐观,总觉得天下没啥了不起的事,没想到竟有个姑娘坐在石椅上,叹了她陆伊人可能要叹一辈子也叹不完的长气,不禁十分佩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雪。” ”有何可怜的身世?” ”你是?” 开心果陆伊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生平简单介绍完毕了。 换了碧雪说自己时,因为个性使然,说得慢条斯理,说完后大约用了两往香的时间。说得陆伊人差点就地打起盹来,不过碍于是刚认识的新朋友,不好意思睡着,只在一些段落处打个大呵欠。 虽也是无趣之人,但比起早上碰到的鲁”千金”好过百倍。 ”你说你喜欢的心上人扎木卿对你没兴趣?” 碧雪点点头。 ”那就换个心上人啊?”伊人坦率地说。 ”这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她噗嗤一笑。 ”既然不想换心上人,那就换心上人的心吧!” ”换心上人的心?怎么个换法?” ”在心里想像他很喜欢你,假装你们在相恋,自己玩场你喜欢的游戏。”伊人觉得自己聪明透了,能想到这种解决之道。 ”这是自己骗自己啊!”碧雪一脸的疑惑。 ”可是能够带来快乐有啥不好?” 说得也是,碧雪开始有点认同。 ”怎么说也是假的。”碧雪又随即叹了口气。 ”本来就是假的啊,又没要你当真,只是让自已暂时好过些,这是治疗的一种方式,等到你的心情好些了,再换另一种方法。” ”什么另一种方法?” ”你要开始观察,很仔细的观察,或是回想,回想他的缺点,观察他讨厌的模样,到时候你会高兴他对你没兴趣,不如把他丢给别人。”陆伊人手舞足蹈的说着。 ”你都是这样自我安慰的吗?” 她笑着摇摇头。”才不!我本来就是个很想得开的人,哪有闲功夫像你这样哀声叹气的。” ”你很忙吗?” ”嗯!我忙着收集药方和药草,忙着到各地玩去,哪来时间想些无意义的事。”伊人说着话,顺手摘了几片醉鱼草的叶子和花朵,放入口袋中。 ”你真的比我快乐多了。”碧雪轻声地说,说给自己听,陆伊人早已离去,到另一处寻觅去了。 碧雪回想方才伊人对她说的话,想得出了神,想来那陆伊人年纪与她差不多,却比她有脑筋多些。 ※※※ 乔烈十分气愤地出现在惊鸿楼。 ”你对我吼这些做什么?是你自个儿的手下办事不力,关我何事?”鲁心兰自己已是一肚子窝囊了,所受的气也不比乔烈少,哪来闲情逸致听他乱吼。 ”你真是没肝没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同情心?太好笑了,我干嘛对你有同情心?你对我的同情心又会有什么做为报答?”她踱到坐台旁,回眸对乔烈看了一眼,嘴角有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 ”你想要什么?” ”我助你得到鸢尾山庄,我要分得山庄一半的土地。” ”你真是野心勃勃。” ”不然你以为我耗尽青春为的是什么?”她好笑的看着乔烈。 ”一半,太多了。”他讨价还价。 ”没有一半,一切免谈。我是不受威胁的,现在的情况与上回你来时已大大不同。你的手上已经没有筹码了,之玄也快回来,你的机会有限。” 乔烈推敲着她的话,她的分析,道尽了他的处于下风,要再占上风只有再次掳人,杜商商是郑之玄的心肝宝贝,得到她等于是得到了鸢尾山庄,郑之玄绝对愿意与之交换。是的,他要再进行掳人计划。 他的想法却得到鲁心兰的嘲笑,”你未免太高估了杜商商的魅力了,一个鸢尾山庄换她?可能吗?” ”绝对可能,是你低估了杜商商的影响力。我不是要打击你,而是以我对郑之玄的了解。他是个痴情种,我知道他会拿他的王国与我交换美人。” 这话听在鲁心兰耳里,所造成的波澜自不在话下,她恨极了这种剖析,也恨死了杜商商。 ”你打算怎么办?” 乔烈趋向前,低低地对鲁心兰说着他的计划。 可惜计划进行的过程里出了差错,人算不如天算。 掳人掳了半天,居然掳错了人,掳来的是对乔烈又咬又踢的陆伊人。 ”你是什么死人啊,捉我来做什么?”陆伊人骂人的功力与医病的功力等量厉害,乔烈为她松了口后,嘴巴得到自由的陆伊人开始不饶人的胡骂一通。 ”没想到之玄娶来的老婆居然是个泼妇。”乔烈边擦药边响咕着,这女人牙齿可利了,不只咬的够深够很,连骂人的话也是够壮观的。 ”什么老婆?谁是什么老婆?” ”我说你啊!凶婆娘。好在郑之玄娶了你,不然不知道谁会这么惨。”他单手包扎被咬的伤口,她简直比疯狗,还凶猛,要不是他一向懂得怜香惜玉,他非狠狠地痛揍那一身细皮白肉不可。 原来是弄错了人,伊人恍然大悟。 ”报上你的名。”她准备好好地、用力地取笑眼前的”伟”男子。 ”什么小名,我是堂堂萨满教教主乔烈。” ”哦!乔烈教主,对不起你,让你白忙一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什么?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你是哪个鬼?”乔烈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敝人陆伊人是也。”她在心里狂笑着,不敢大嚣张,免得惹火了他。 ”你怎么冒出来的,陆伊人?” ”不好意思,我正在瓜藤下睡午觉,是你这个冒失鬼吵醒了我。”她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 ”那你怎么不早说?”他气极了。 ”怎么说?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捉住我,我才咬了你两口,就被你以布条捂住了嘴巴,如何说?把人家像大布袋一样的拎走,摔得我的屁股好痛耶!”她得理不饶人继续指着他的鼻子咆哮着。 他被逼得节节后退。 ”你这恶女。” ”是啊!恶人自有恶人欺,你这恶人,自有我这恶女欺,快把我放回瓜藤下,现在恐怕整个鸢尾山庄的人都在找我了。” 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快马赶回驾尾山庄的一行人,立刻迎上杜商商着急的模样。 商商一头撞进郑之玄怀里。 ”怎么了?” ”我的朋友不见了。”她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放心不少,整个心情立时轻松。把和陆伊人认识的经过大约说了一遍。”红丫头说下午看见伊人一个人躺在瓜藤下睡午觉,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却见不着人了。” ”我的老大爷,怎么咱们鸢尾山庄老有人会被莫名其妙的捉走?”李非揉着额头,一脸迷惑。 ”八成又是乔烈干的好事。” ”乔烈?萨满教教主掳走陆姑娘做什么?”卞小舟说。 ”谁知乔烈那王八蛋在搞啥名堂。”札木卿也无法解释。 商商见之玄似乎又要上马追踪乔烈,心里疼惜着说:”之玄,歇一晚再找吧,若是被前次掳我之人所掳走的,伊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大碍,他们的目的不是她,而是为了萨满教。” ”是啊,之玄爷,咱们先歇一晚,明早再说吧。” 李非累坏了,这些天来的奔波,够他”安分”一阵子。 郑之玄点点头,陆伊人是妻子的救命恩人、他会想办法把她救回来。明天吧,今晚他要好好和妻子聚聚。 当郑之玄洗去了一身的尘埃后,爱妻替他宽衣。 她伸手摘他的面具,有一点迟疑地。 似乎得到了他的默许,未出手阻止她。 他目不转瞬地看着她,她用手指轻轻摩拿着他的伤痕,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迷惑了她,他锐利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自己的渺小。 ”你让我好担心。”他抚摸着她的发丝,粗嘎地说。 他褪了她的衣,雪白的肌肤,双肩削玉。 看着她玉般的铜体,散发着微香,轻轻地啃噬着她,缠绵缔结了一回…… ※※※ 李非卯时即起,睡了一夜舒服大觉,练功去了。 树林里的鸟儿和他一样早起。 咦?怎会有个鬼祟人影,他跟上前去,跳起来一伸手勾起对方。”是谁?鬼鬼祟祟的。” 对方被扼制的疼痛难捱,大叫一声,转过身来。 ”本姑娘是谁,你会不认……”看到矮小的李非,她吓了一跳,话也缩了一半。 ”我没见过你。”李非仍不放手。 ”你就是李非是吧?”她找到了舌头后,劈头就问。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更是使劲的捏着她。 ”好痛!喂!我叫陆伊人,是你夫人的客人,你怎么搞的嘛,捏得我好痛。”伊人痛的大叫。 陆伊人!怎会在这儿?李非缩回手后皱眉看着她。 ”你不是给乔烈捉走了吗?” ”他捉错人了,叫人把我放回来。”她按摩着被捏痛的手臂。 ”这么容易?”他狐疑地看着她。 ”一点也不容易,我在他的身上扎了毒针,威胁他若不放了我,我会让他毒发身亡。”她能救人也能杀人,不过她是唬乔烈的,她所扎的毒针,顶多让人酥痒一两天,过了就没事了。 李非瞧了她遇劫归来狼狈的样子,怎么也料想不久她居然会用毒计逃走。 ”你不像毒蝎子,怎会用毒。”他往后退了一步,试图保持距离,他已经够倒糊了,可不想再弄个毒发而死。 ”你怕我会拿毒针扎你?哈哈----商商还请我来救你呢!你逃那远做什么?”他退一步,她进一步,直到他的背顶上了一棵松树。 ”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啊……”他边挥手,边用手挡住陆伊人节节逼近的身体。 ”你不要大呼小叫好吗?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天生侏儒。”她在他身前一尺处停了下来,垂首看着他。 ”当然不是。”他生平最恨人家说他侏儒,好像他的矮小是天生的。 ”那么,你是吃了什么怪草才这样的?” ”也不确定是哪种草,因为不是立刻变矮的,所以不曾特别注意。”他还是充满戒心地看着陆伊人,似乎不放心她的医术。 她微蹙眉,思索着。”我得琢磨琢磨,我住在凌霄苑,等我休息够后,你下午未时来找我,我们研究研究。” 她边走边思考着,也不管李非意愿如何,好像他一定会配合似的。 ※※※ 送走了陆伊人回到鸢尾山庄后,乔烈隐入地道,进入惊鸿楼。 ”鲁心兰,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大声的兴师问罪。 ”什么故意不故意?”她装糊涂。 ”你指着睡在瓜藤下的陆伊人,告诉我她是杜商商,害我白怕了一场,你是嫌我太无聊是不是?”乔烈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颈上青筋微浮。 ”我……我眼花了嘛,看错人了。”她不安地回着话,本来她也没想到买骗乔烈的,谁知道走出惊鸿楼,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躺在瓜藤下的陆伊人,瞧她睡在瓜藤下舒服的模样,又想及先前的过节,一念之间…… ”眼花?你可知你的眼花差点害死我?那个小煞星,牙齿利得很。咬得我手臂伤痕累累。还几乎被她给毒死了,要不是我机灵,就提前见阎王了。”一想到自己的窝囊样就一肚子的怨恨,首先要恨的人当然是始作俑者--鲁心兰。 他猜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眼花?骗难啊? ”啊?她居然会用毒。”看来她还真低估了那个小可怜的能耐。 ”以后请你用点脑好不好?”女人就是女人,满脑子装的不知道是豆腐渣还是啥,成天只知道小鼻小眼的妒性大发,根本成不了气候。 ”我又怎么不用脑了?我说过我只是眼花了嘛,大不了再掳一次人,这次不会错了。杜商商比陆伊人纤弱些,我…” ”不用了,郑之玄回来了,你以为人那么好掳?算了!我走了,若要麻烦你的地方,再来找你。''”说完站起身,推了密室的门,走入了。 才走出密道正要趁着四下无人翻过困篱… ”乔烈教主……”好熟悉的声音,该不会是那个小煞里吧!?正要转身,先被猛推了一把,被推力处正是他的伤口。 真是陆伊人。 ”你从哪冒出来的?”他看到她如见罗刹夜叉。 ”我看见你从惊鸿楼的后山钻出来,你和鲁心兰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前前后后地打量起他,一副捉到小辫子的快活模样,她的运气真好,正巧在这一带找药方,琢磨李非的病症该用什么办法医治,就让她给碰到了乔烈的秘密。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碰到你我真是认栽了,别说是坏事了,就算是好事也被你吓的没力气做了。” 倒楣的他,自从掳走杜商商后,从此开始不顺,幸运之神不知跑到哪去了,以前是天天晒太阳,现在是天天被雨淋,不知何时能重见天日。 ”活该!谁叫你斗胆敢捉我。”她双手又腰.冷笑着。 ”你到底想怎样?”他只好大声咆哮。 ”告诉我你的秘密。”她说。 ”哇--你饶了我好不好,不要我一出现你就阴魂不散,你快点走好吗?别让人见着了。”说着,把她住远处推。 ”怕见人的是你乔烈吧!我是鸢尾山庄的客人,而且算来还是贵客,所以安全得很,不怕见光的。快说,你的秘密,否则--”她故意留白。 ”能怎样?”他可紧张了。 ”否则第二帖解药休想得到。”她胡扯一通。 ”什么?第二帖解药?你刚才又用毒针扎我了,是吗?”他住自己的手臂、身体上检查看。 ”没错!”她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要杀了你,快交出解药。”他用力捉住她的手臂。 ”不好意思,我陆伊人怕做师父、怕相亲、怕吃苦瓜,可是就是不怕死,不过若是杀了我,你恐怕得陪我入黄泉了,因为解药我更不可能给你。”她稳操胜券地说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愤怒地说着,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告诉我你的秘密。”她又说了一次。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奇?”乔烈盯着她瞧。 ”我对所有邪恶的事都很好奇。”不知这个解释乔烈满不满意,因为她就是个这么古怪的人。 ”那你一定是个邪恶的女人。”乔烈此牙咧嘴地说。 ”如何?想通了吧?找个地方坐坐,你再慢慢告诉我,我想一定很精采。” ”能不能不要这么逼我。” ”不能!”她十足霸道地说。 最后乔烈投降了。 ※※※ 听完乔烈的自白,陆伊人沉默地看着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乔烈不自在地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够邪恶。”她偏着脸看着他。 ”是吗?这么说来,你决定放了我罗?”他问。 ”哈哈哈!你真有趣,我又没有拿绳子绑着你,你要走随时可走。” ”解药呢?”他伸手要解药。 陆伊人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随手倒了一颗药丸递给乔烈,”配水喝下,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谢谢!”讲完故事,拿了解药喝了山泉水,吞了药转身就要走。 ”喂--你等会,你中的毒是种奇毒,只要有任何邪念;心头就会绞痛,所以,最好从今以后少干坏事,免得心痛。”她补充道。 ”什么,你给的还不是解药!”他火气又上扬了。 ”对不起,我的解药只能使你不死,不能治你的心绞痛。”她无辜地看着他,其实乔烈刚喝下的药才是有问题的药,那种药叫做”心神不宁”,吞下药的人每有恶念时,心就会绞痛,如果恶念不止,还可能买了那人的命。 ”你骗我,我要杀了你。”才动念,乔烈心就绞痛地在地上打滚。 ”快灭了你的念头。”陆伊人大声地说。 约莫过了一刻钟,乔烈胸口疼痛感才消失。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是我?”乔烈有如大病初愈地怨天尤人,不解地看着陆伊人。 ”因为你是个坏得不够彻底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被人杀死,也因为你大方地放了我。”陆伊人是个有恩报恩的人。 ”我这一辈子都将如此吗?”他惶恐地怕极了。 ”只要你行得正,这疼痛就不会出现。” ”我真的觉得我上辈子欠了你,不然怎么救你要得团团转,而又不能对你怎么样。”他苦笑着。 陆伊人并未答腔,只是淡淡一笑。 ※※※ 自从杜商商上回被乔烈一帮人所掳走后,郑之玄如同惊弓之鸟。只要商商离开紫薇苑,即派了专人保护着,这让商商感到诸多不便,朝之玄嚷着要自由。 ”我又不是犯人,走到哪里总有个人跟前跟后的,好不方便。”她轻声抗议着。 ”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你,只好派人保护你,我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你的痛苦。”他把自己的忧心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也不怕妻子将来用这话来嘲笑他。 他的忧心她明白,可是她不要这种窒息的生活。 ”伊人告诉我,乔烈已服下她特制的''心神不宁''药,今后不会再随便轻举妄动了,我想他自会收敛许多,不再敢造次了。”她试图说服夫婿的固执。 他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为了感谢之玄的体贴,她自动献上芳唇。 这一幕,让花丛中的鲁心兰看在眼里,她的目光里都是灼人的炉火。 起初是乔烈积极而野心勃勃,结果弄巧成拙,认识了陆伊人,阴错阳差的吞下了足以主宰他思想的药,使他变得瞻前顾后。 ”你十万人急的飞鸽传书给我,就只是为了摆一张臭脸给我看吗?”乔烈坐在心兰闺房已一柱香时间,面对的是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像。 ”你是如何信誓旦旦非要得到鸢尾山庄的,现在呢?你变得脆弱、退缩。你的计划哪里去了?雄心壮志呢?”鲁心兰一鼓作气、咄咄逼人。 ”你尽管破口大骂吧,我现在的修养好得很。”乔烈笑咪咪地对她讲道理。 ”不要鸢尾山庄了吗?” ”不是不要,而是要不起。”乔烈自我解嘲。 ”为什么?你的企图心呢?野心呢?”她略微提高了声音,也顾不得风度。 ”你应该听说了我误吃陆伊人''心神不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为了保命,也是无可奈何。”他说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甘心,这么多年来,我呆在这楼里,早已走了适合婚嫁年龄,我不是没有机会,不是真的嫁不到好人家,我只是不甘心,努力了这么久,牺牲奉献多少岁月、得到了什么?现在,连你也不帮我,我能怎么办呢?”她开始落泪,她是有资格哭泣的,一个旧社会的女人,最大的事业就是婚姻,她的丈夫就等于是她的雇主,现在她连想找个看得上眼的雇主,对方都会嫌弃她的年岁,正因为如此,她对郑之玄的恨意也更添了几分。 ”你有什么不甘心,当年你稳操胜算可以坐上郑夫人的宝座,谁叫你押错定,看了人家毁了容的脸,不争气地嫌恶人家,仍然以为人家就此一蹶不振,谁知道人家现在不只是活得很好,还比从前更富有,这能恨谁?只能恨命运。我是很想帮你,可借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你到现在仍然想不开,仍然想报复,请你不要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因为任何不好的邪念都会影响我的心神。”听了这段话,看来今日的乔烈是悟了些道理,虽然不是心甘情愿改邪归正,久了也会习惯成自然。 ”你真是现实,忘恩负义。想要我帮忙时,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为了自己的狗命,说撒手就撒手,你也变得太快了吧!”鲁心兰愤恨的连”狗命”这种有辱她身分的字眼也派上用场。 倒是乔烈神密兮兮的,一点也不愤怒。 ”随你怎么想吧,我要走了。”说罢,推了石门就离去了。 鲁心兰低落的情绪可以想见,更加自想自艾、觉得自己实在可怜,本来可以得到全世界,到头来却-一失去,她感叹自己怎会败得如此彻底。 拿出古筝弹奏惊鸿曲,惊鸿楼附近树林的鸟兽,像是听得懂音乐的悲伤,同情弹奏者的悲凉,随着乐音和着合唱此曲,形成一奇景。 乐音传到戏着水鸟的杜商商耳里。 ”这曲子听过几次,就属今日听起来最是悲伤。”商商也是此曲的知音,可能因为同是女人,又都深爱着同一人之故,听在耳里别有一番滋味。 ”你真是善良,情敌的痛苦,竟也能让你感慨万千。”想不通此理的陆伊人,一脸不以为然地盯着商商看。 ”鲁心兰也是个命运的棋子,本来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老天捉弄人,意外地落在我身上,原来这都不是我该得的。”她的眼神飘向琴音发出的地方,说话的神态也是飘飘渺渺的。 陆伊人不解的看着她。这怎么会是不该得的呢?明明郑府主子心甘情愿娶了她,并非偷来也非抢来,在她的观念里,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你一定不能认同我的说法,是吗?”她转头微笑地看着陆伊人。 ”是不认同,这个结果完全是鲁心兰自找,她才不值得同情呢!”没办法,伊人就是不能忘记之前与鲁心兰建立的心结,那女人太不得她的缘了。 ”或许我是当局者述。”商商自嘲着,突然间多愁善感起来。 ”为何要有罪恶感呢?那是郑爷和鲁心兰之前的恩恩怨怨,你是局外人,就算现在成了局内人,主角是郑爷和你,关她啥事?只要你们两人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就是一桩良缘,谁敢不服气。”直率的伊人,哪有红尘男女的细心,凡事直线思考,对于儿女情长,可没商商的细腻。 ”妹子说得是。或许我是庸人自扰。” ”是自扰,但不是庸人。”伊人嘻嘻笑道,可以帮助商商想通一些也是快活事一件。 ”对了,李非的病症,依你的推敲,可有得医?”撇开自己的烦恼,李非的病是她最担心的事。这样的好人,总不能就此毁了。 ”……还正在琢磨。阿非自己也是药草专家,他也很清楚这事急不得,解药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的时候要靠点运气。”说起李非的事,陆伊人的脸不禁也垮了下来,若是父亲还在世的话,李非的病,应该会有救,她父亲见多识广,也许曾有奇遇,要不是父亲走的突然,少不了会留下经典秘诀总集。 ”会不会解这病的药方根本不在庄内?”商商问。 ”按理说在庄内的可能性颇大,只是,阿非找了这些年应该任何草类植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在庄外的机率相对很高。”伊人分析道。 ”那么是要往庄外找罗!” ”我是这么建议阿非的,他也同意,最快下个月就去找。” ”下个月?不就剩十二天了。” ”嗯!----想不想一道去玩玩?”陆伊人随口问问,她也明白机率不高,只是觉得鸢尾山庄虽然风景如画,应有尽有,但是年纪轻轻地就得把未来数十年岁月投掷在这一片庄园里,虽是世外桃源,住久了也像囚牢。 商商先是一愣。伊人的想法,她是明白的,伊人的提议确实诱人,她长这么大的岁数,除了她的出生地方,就属鸢尾山庄是她所熟悉之处,人是奇妙的动物,住在一个地方久了,就会对那个地方有深厚的感情,她是个重感情的人,习惯了一块土地,就会想一辈子只守着那土地。她可曾想到别处寻幽访胜吗?如果,陪伴她的人是她心爱的人,或许她会肯。她在心里这么想着。 所以她回答:”也许在某个机缘之下,我会想四处走走玩玩,但,不是现在?” ”你是担心郑爷不同意你?”伊人问的直率。 商商笑着摇头:”我想他应该不会不同意,只是…” 下半句话尚未说完,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夫人,快来救人啊,碧雪姑娘服毒自尽了。” 第六章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之玄问道,顺手拿起碧雪的药瓶。 碧雪的床榻前站满了人。 ”不知道,刚才我正要来清碧雪姑娘吃饭,才推开门,就看见碧雪姑娘自杀了。”平日伺候碧雪的丫鬟惊悸犹存地说。 才进房的伊人,推开众人,趋向前来。 ”神医姑娘,你一定要救救碧雪姑娘。”通知商商和伊人的丫鬟哀求道。 ”可惜我医的是不死病,无法让人死而复活。”伊人伸手探向碧雪的脉络,沉思了一会儿。 ”还有救,她身上的毒性停留不超过半个时辰,快!弄些盐水过来,灌她喝下去,喂她吞下这三颗药丸,明晚应该会转醒。”伊人下了口令,大伙立刻忙得手忙脚乱。 退出碧雪的闺房后,商商脸色沉重。怎么会这样呢? 为了谁?扎木卿吗? ”唉!才刚劝过她,又想不开,真是搞不懂这女人,怎么那么蠢呢?”伊人嗤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碧雪的心事?”商商侧偏额头看着伊人。 ”嗯!有一天我在树林里看她心事重重、愁眉苦脸,忍不住过去劝了她两句,谁知,还是死脑筋。” ”你也认为和扎木卿有关?” ”除了为情,女人还会为了什么事要生要死,一会上天堂,一会下地狱。咦!怎么没看见那个祸首?” 是啊,扎木卿人呢?整个山庄为了碧雪的事弄得人仰马翻,却不见关系人,除非他畏”罪”潜逃。 ”我去问问李标知不知道和木卿何时离开的。” 商商在帐房处找着了李标,李标正同帐房人说:”刘老,麻烦你下午到城里来买时,顺道到罗托药铺管我抓几贴补身子的药。” 商商心知肚明这李标对碧雪八成是动了真情,关怀之意溢于言表,怕他不好意思,所以她退回门扉后,等李标走出来后,才同他问起扎木卿的事。 ”扎木卿昨晚就离开了,还借了山庄的快马,怎么?夫人找他有事吗?”李标似乎也感染了商商焦急的心情。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商商没住下多作解释,只是笑笑地抿着嘴唇。接着说:”你和碧雪可有进展?” ”算是没有进展吧,要不然也不会连她为何缘故闹自杀都不明白。”他自嘲地说。 ”现在正是碧雪最脆弱的时刻,或许只要你肯加把劲,会有你所料想不到的结果。”她鼓励他。 李标腼腆地看着商商,轻以地点头:”谢谢。” ※※※ 紫薇苑 ”在想什么?”之玄的声音,突然地加入了商商神游八方的灵魂里,吓了她一跳。 她转身,粲然一笑。”咦……你现在应该在万马乐园的啊,怎么,想我啊?”她故意调皮逗他。有时候,当她玩心大起时,她会同他俏皮的开开玩笑,放松他严肃的脸部肌肉。她的夫君,现在幽默多了,至少两人独处时,他有时会主动搞下面具,不再闪闪躲躲,自卑心作祟。 ”看你心事重重的模样,令我担心。”他拉着她的手。 ”我?心事重重,有吗?”她偏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嗯!从昨晚你由碧雪那里回房起,不断地叹气,而区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研究人的神采,怎么了?” 她借由微笑掩饰自己的伪装,对于丈夫的观察入微,不禁佩服,她怪为她的叹息声轻的如风吹树叶;她以为她的只是浮光掠影,居然仍逃不过枕边人的细心。 是的,她是为着碧雪的倾诉所困扰。 昨天夜里,碧雪转醒后,她赶到碧雪静养的凌霄花,试图了解碧雪轻生的原因。碧雪一见到她,立刻哭的如泪人儿似的,无论怎么劝,也劝不止她的泪水,大的哭了一个时辰,大概是哭累了,决堤的泪水才暂歇。 问了半天,起初她是沉默不语。 约莫是被商商逼急了,碧雪才松口,说完后,眼泪又掉了好几串。 说了什么呢? 碧雪说,在她自杀的前一晚,有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游入她的闺房,结果…… 被污辱了身子后的碧雪,觉得自己已不洁,没有留在世间的意义,失去意义的人生,生命是廉价的,所以她决定了结自己。 听了碧雪的控诉,她先是愣了一下,直觉是不信。带着面具…… 之玄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对她承诺要从一而终,这在旧时代里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哪一个有点办法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除非到进棺材的那一刻,欲望是没有满足的。 可是碧雪这厢又是信誓旦旦,寻死觅活。 ”商商姐,我本来不愿告诉你的,我知道这种事多么的令人难堪,我准备要一死百了的,死了之后就什么都遗忘了,商商姐,我对不住你啊!”碧雪几乎哭昏了。 怎么办呢?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她想问她,会不会是看花了眼,认错人了,又怕碧雪误会她是在暗示她,这种羞辱人的事甭乱赖在旁人身上。所以她只好说:”可别又要生又要死的,我会更加愧疚,至于这件事--如果你信是过我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妥当的安排,暂时委屈你的地方,你多包涵。”商商轻轻地拍了拍碧雪的手背,安慰碧雪,请她放心。 ”商商姐,我……”碧雪是全天下最良心不安的被害者,面对社商商心觉不忍,这么好的姐姐,而她--居然扮演起分享人家丈夫的女人,想起来又悲从中来。 ”妹子,什么话也甭说了,这个是你的错,好好睡一觉吧,醒来,所有的精神和勇气都回来了。” 离开凌霄苑回紫蔽苑的路上,商商思索着可疑之人,她相信那人不可能是之玄,虽然之文那天夜里确曾离开房间大约一个时辰,说过到万马乐园兜一圈。然而,一时辰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包括化身为采花贼。 她摇摇头,不会是之玄,碧雪所说的特征不过是戴着面具的男人,这点并不足以代表什么,不是吗?谁都可以戴着面具干下流事。 ”商商。”上玄轻轻摇着她,眼里透露着焦虑。 ”之玄,你觉得碧雪如何?”她突然问,眼睛晶晶发亮。 ”碧雪?很好啊!”她微整眉,不解妻子为何如此一问。 ”那----想不想把她珍藏起来?”她小心地问。 ”珍藏起来?”他起初不明白她活中有的含意,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明白后立刻提高了声音严厉地说:”胡闹,这是什么鬼主意,我知道你替碧雪找婆家,所以积极的帮她作媒,可也不能把你的丈夫往门外推呀!” 他从来不曾对她如此大声大气的说话,但他实在太生气了,这让他觉得她一点也不在乎他,否则岂会如此大方地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他,他有种被深深伤害的感觉。 ”我……”她哑口无言,她没想到他会反应得这么激烈。 ”你对我难道连一点爱的感觉都没有吗?不爱、不占;人就算没有爱,没有感觉,但是你不能亵读我的爱、我的感觉,你这么努力地把我推向别的女人,是不是想早点摆脱我。”他心中实在大痛太苦涩了,所以一时口没遮拦。 商商被这一切结弄得手足无措,她摇摇头,阵子里噙着泪。”不是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之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开始嫌弃我了是不是?我的面貌让你厌恶了是不是?”他捏着她的下巴,也不管是否捏痛了她,几近咆哮地说,而她,只是放肆地哭着。 她的泪水使他软弱、使他心疼,他放松了力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对你发脾气了,你嫁给我已是委屈了。”他又开始退缩回自己的象牙塔里了。”我郑之玄这一生只娶你杜商商一人为妻,如果,你想要自由,给我一个子嗣。”像是一道宣示,也像一道应咒。 李标勤快地探望着静养中的碧雪,令碧雪印象深刻。 起初她不能明白李标的心意,直到有一天,她问得直接-- ”李总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标挺不好意思地,脸红到耳根。长这么大个人了,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询问,只是搔搔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照顾你。”没办法,嘴巴实在太笨,也不大会表白,胡乱说一通,也不知道人家听不听得懂。 ”为什么想照顾我?”碧雪是真的不懂,李总管同她非亲非故,没理由要照顾她,除非,除非他想成为她的亲人。可能吗?她与他一向少有交往的。 ”……因为我觉得,觉得……你很好。”他终于鼓起最大的勇气。当一个男人想对他的心爱的女子示爱时,不论他是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都是需要勇气的。 这下换碧雪傻眼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碧雪真是不敢相信上天对她开的玩笑,为什么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根本没有脸接受他。 ”我----我是想,如果----如果你不觉得委屈,我---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嫁……嫁给我。”他结结巴巴的说完,没办法,与其悬着不如豁出去的放手一搏。 李标并不知道如今的局面不太适合谈论此话题,尤其是他的一番话,听起来应该是喜事却引来碧雪的眼泪。 脆弱的女人,流起泪来一如长江水。 李标是个大男人,对儿女情长的事本来就不擅长,这下可好了,弄得他不知如何才好,只好伫在一旁,说些言不及义的安慰话,问题虽言不及义之于碧雪而言是一无用处。”李总管,请你离开好吗?” 老实人李标话也不多说,真的听碧雪的话离去。 糟糕啊!糟糕。真是一团乱,剪不断理还乱。 那一厢情愿和碧雪几乎无法理解,这一厢商商和之玄也是相敬如”冰”。 ”你和你家老爷怎么了?怪怪的。”伊人瞧着落落寡欢的背影,好奇心起,想弄明白这怪异的现象。 ”你心里对我不舒坦。”商商满腹委屈。 ”郑爷上惊鸿楼去了,你不跟上去瞧瞧?是我就会。鲁心兰可不是简单的女人,你和郑爷现在闹着意见,不怕鲁心兰趁火打劫?” ”我了解他,他不会。”她相信他。 ”你终于还是来了。”鲁心兰嘴里不说,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她已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往紫薇苑请了之玄不下十次,就只有今天,他来了。 ”心兰,我有事同你商量。”他就近坐了下来。 ”哼!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有点受打击。 ”鲁尚书上回来时跟我提过你的终身大事,他不希望惊鸿楼困住你,希望你能回京城,尚书对你有些安排。” ”你是要赶我走?”她整个人跳着站起来,心里很不平衡。 ”如果你用”请”宇,会比较接近我此刻的心情。”让心兰留在惊鸿楼一天就是多一天的责任,以女子成婚的年纪,她已不年轻,劝了她好几回要她多为自己打算,总是没有动静。 ”我不会离开鸢尾山庄的。”她冷峻地说。 ”你和乔烈之间的约定,我已经知道了。”他本来不愿说的,现在,唯有这个理由,能够有力地支持他坚决要她离开的理由,不是他退她走绝路,而是留在鸢尾山庄对她而言一点前途也没有。 ”乔烈?”她一听这人的名字,立刻瑟缩了一下。 ”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谁长舌的向你告状?”肯定是陆伊人那贱人。 事实是谁也不曾向你告状,他之所以会知道,完全是因为马匹上有鸢尾山庄特有的鸢尾花烙印,这一点,心兰是不知道的,乔烈的属下,以及乔烈都曾骑着拥有鸢尾花烙印的马匹让他发现过,一次是营救商商的路上,一次则是在萨满教的势力范围内。经他一推敲,很快就发现心兰与乔烈早已暗中有往来。 他知道东窗事发会让心兰有恼羞成”辱”的反应,他也知道她的脾气一来是山雨谷来风满楼,但他为达目的不计一切后果。 ”这事可大可小,我可以不向令尊提一个字,也可能让他知道你做了什么有辱他庭训的事。” ”你……”她知道之玄太清楚她的弱点了,从小她在父亲的面前一直塑造着完美的形象,父亲就她一个女儿,她努力的扮演好没有缺点的角色,而且总是十分成功。她打算继续扮演下去,如果之玄把她和乔烈的事告诉了父亲,她不认为父亲能够活下去。为了父亲,她不得不让步。 ”你何苦这样逼我呢?”她沮丧地抗议。 ”心兰,感谢你曾经带给我的快乐。”他们的确曾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 ”还有痛苦是吗?”她苦笑的补充。 ”不!我感谢你给我的痛苦,也正努力要忘掉那些痛苦,那时候的痛苦,换来现在的快活,十分值得。”他知道心兰能懂他的意思。 ”你爱杜商商是吗?”她根本不愿去想答案。 听到爱字,他的心被紧紧地撞击了一下。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对她招惹,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虽然,我还不太习惯这种牵绊,但它确实存在。我,爱上她了。” 她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心里有数的事,照理说不应该令她这么痛的。唉!早知道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 伊人正要往李非和卞小舟的别苑走去,却让人给挡了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好狗不挡路。”伊人瞪着前头的人柱,丝毫不客气地说着难听的话,前面的人柱就是不走人。 ”你不只欺人太甚,嘴巴还不干净。”鲁心兰怒目相视。 ”哦--心情不好是吧?找人发神经是吗?”伊人手叉着腰,眼脱的看着鲁心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你多管闲事挡我路究竟是为了乔烈?还是另有目的?”鲁心兰整个脸暗沉下来,为自己栽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心有不甘心。 ”喂!你搞不清楚耶!到底是谁挡谁的路?识相的话快闪开,否则后果自行负责。”伊人被麻烦的心兰给搞得情绪大坏,也好,最近她已经很久没整人了,尤其是女人。 ”你立刻去向玄哥解释,告诉他乔烈的事全是你胡诌的,告诉他,你纯粹是幻想力太丰富了,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语调提高许多,不怕陆伊人不买帐。 ”哇!谁是你的玄哥?叫得这么热呼呼的。”伊人又换成双臂交提于胸前的姿势。 ”你分明是幸灾乐祸,恨不得看我的笑话。是啊,我一离开惊鸿楼,杜商商马上接着就进驻进去,顺理成章做个楼主。告诉你,她休想。什么都要抢现成的,现成的郑夫人,现成的惊鸿楼,最好别成了现成的母亲。”鲁心兰恨透了这一切,所有握在手中的东西,该死的--变成别人的,这股愤恨如何就这样罢了。 ”以你这样的脾气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局面,你脾气应该改一改,别老是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似的。” ”我就是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我。” ”好吧!祝你好运。”手一挥,推开鲁心兰,飞也似的逃得远远的。这种不可理喻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以策安全。 ”阿非、阿非,小舟、小舟,你们躲到哪去了?”伊人双手圈成喇叭状,嘶吼着李非和卞小舟的名字。 ”大小姐,我们就在你后面。”伊人转身,近距离接触到李非的眼神,差点吓成倒葱栽。 卞小舟由另一侧拉她一把。 ”你怎么比昨天见你时又矮了一寸?” ”是啊!我现在连马也不能骑了。” ”不要紧,你有救了。早上我到后山玩时,捉到一只奇怪的兔子。”伊人神秘兮兮地瞅着他俩。 ”兔子有什么稀奇,山庄里少说也有好几家族。”李非不以为然地说。 ”兔子是没啥稀奇,但若是一只矮小的成免,你们认为稀不稀奇?” ”什么?你是说有兔子和李非一样一年小一寸?”卞小舟兴奋极了,好像变矮小的人是他。 ”在哪里哪只兔子?要看看,可怜地难兄难弟。” ”我提回别苑里了。 ※※※ 三人蹲在小兔子的临时窝前,仔细的研究它,小兔子不怕陌生人,眼睛圆睁地看着三人。 ”以它身形的比例大概刚吃下怪草一年左右;或是已吃到了解药后在复原当中。”伊人分析道。 ”那是前者可能性高或是后者?”卞小舟问。 ”先把它作记号,再好好追踪研究。” 伊人在小兔子的右腿绑了条红色的缎带,再把小兔子放回提来的地方,忽地发现,小兔子的家族里还有另一只也是同样的矮小的成兔,伊人一样在它的后腿绑了红缎带。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成免?”李非问。 ”很巧的是,这两只兔子都是生产过的母兔,所以我知道。”伊人一边喂着几只兔子吃着胡萝卜,一边逗着他们玩。 ”也就是说,可以肯定的是李非确是吃了庄里的怪草或怪果子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可以这么说,而且应该就在这附近。我想搬到离这里较近的别苑,详细的作纪录,或许可以找出解药,解开这道谜咒。”求知欲旺盛的伊人,恨不得立刻有答案。 ”那么中原之行还去不去啊?”李非问。 ”本来,我是想试试山庄以外的地方,既然现在可由小兔子身上找到答案,中原暂时先不去。” ”原来你们在这儿。” 三人闻言回首。 ”我们正在研究两只和阿非一样症状的小兔子,运气好的话应该就快有结果了。”伊人对着后来加入的商商解说重点,手上还忙碌地逗弄着小兔子。 ”我也是听红丫头说你们往这个方向来了。有件事我想麻烦小舟。”伊人、李非、卞小舟都是她可以推心置腹的对象,为了碧雪的事,让她和之玄的关系,事情发生了,总要想办法解决,想要真相大白,除了找到系铃人之外别无他法。 ”什么事啊?从你的表情看来似乎十分严重。”小舟关心地问。 ”我想出庄找扎木卿把事情弄明白。” ”碧雪的事?” 商商点点头,也伸出手逗弄着伊人怀里的小兔子。 ”我相信那晚戴着面具,闯入碧雪房里的人不是之玄,而最可疑的人我认为是札木卿。”因为有太多的巧合,同一天夜里扎木卿向李总管借了快马火速离开鸢尾山庄,这没有道理,除了畏罪潜逃之外,扎木卿大可光明磊落的离开。 ”你出庄寻找,恐怕不要吧,郑爷一定头一个反对。”伊人是明白人,虽然她和郑爷不常接触,不懂的互动的眼神,很容易作出判断。 ”我知道,所以我想请小舟帮我。” ”不止小舟可以帮你,我也可以,别忘了算我一份。”李非跳到商商身前,痛快地说。 ”阿非,不是我扯你后腿,以你现在的身高,连最矮小的小马都上不了马鞍,怎么个帮法?不如好好的守住这两只小兔子,我来帮商商要实际些。”伊人抢白道,她知道阿非是古道热肠的人,凡事先想到别人才考虑到自己,她这么坦白并非话里有着嘲弄阿非矮小的意味,只是直接点出实际”运作”上确有困难。 ”是啊!伊人说得有理,你留在这里,认真的作记录,或许我们找到礼木卿时,你的病也找着药方了。”卞小舟看出李非的苦恼,知道他正为着自己使不上力而自责,说些话缓和不平之气。 ”哎呀!我不管什么小兔子,什么怪病啦,如果好不了就算了,反正就算跟着这两只兔子跑也未必能找到解药,你们让我一人待在小庄里,会把我闷死的。”李非鼓着腮子一脸的不服气。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啊?叫你留下来就留下来,我们山庄是去找人不是去玩耍,这不是开玩笑的,在路上除了要随时提高外,还要照顾人,碍手碍脚的,万一因此没找到人,郑爷的清誉受损,你赔得起吗?还是干脆由你来娶碧雪算了。”有的时候,坦白话和失礼活,是一线之隔,伊人这么说,虽有些失礼,不过一针见血。 说到之玄爷的名誉,非同小可,李非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遂默不作声。 ”你准备不告而别吗?”卞小舟问商商。 ”不!我会告诉他。” ※※※ 紫薇苑 之玄不是小气的人心里也不是真的要同商商闹别扭,他只是心碎、只是伤心罢了。 两人平躺在床榻上,各怀心事,静悄悄的,谁也不曾先打破静默这种情绪的低潮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最后,之玄决定投降了。 ”你听过两只壁虎的故事吗?三年前,鸳尾山庄翻修,工人在整土墙时,我曾听他们说过一个故事,传说以村曾经有一只被木桩钉住身体的雌壁虎被困在墙缝里,那只雌壁虎整整在里头被困了一年,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不能移动身体,雌壁虎是如阿活下来的?它吃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年来,日复一日都有一只雄壁虎为它带来食物,从不间断,这几天,我常常想到那个故事,然后反省我自己,我觉得我不如那只雄壁虎,我对你不够好,做得不够好.却处处对你索要,希望你付出更多你还不准备给的东西……你能原谅我吗?”他粗嘎地说。 她的泪在眼眶打转,她早已想作战,只是害怕,怕被拒绝,怕被讥讽。 她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左手,不需言语,他能了解。 她说了碧雪的事,他听得出神,脸上的表情起伏。 ”你相信她说的那些事了吗?你决定判我什么罪?” 商商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布满伤痕的脸,吐出像丝绸一般的安慰语。”我自始自终都知道一定是碧雪认错人了,我的夫君高风亮节,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的脸部肌肉被她的细语绵绵熨荡的平缓而松驰。 ”你怀疑是扎木卿?” ”嗯!所以我希望出庄一趟,小舟和伊人会陪我一道去,应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就能找到他。”她静待他的反应,没有半点把握。 ”你不会骑马,就算有小舟和陆姑娘为伴,我还是不放心。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第七章 伊人得知之玄欲同行,觉得为了一个淫贼扎木卿,动员四人擒贼,未免太看得起扎木卿了。于是主动建议,改由她和卞小舟同去。 两人骑了一天的马,几乎累瘫了,准备在此乡野里的一间客栈喂饱五脏庙后大睡一觉,明早继续赶路。 ”不知那札木卿躲到哪去了,好像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让本姑娘找着,我一定要踢他几脚。”伊人老早就想要狠狠的治扎木卿一顿,这种不负责任的孬种,敢作不敢当,犯下千夫所指的罪行,逃之夭夭。 ”要找札木卿,得先找札木赤,他不会不和自己的伯父联系。” ”人海茫茫,札木赤也不知人哪去了,如何找起?”伊人嘟着嘴,想到除了扎木卿之外还要找扎木赤,就觉得全身无力。”一点也不好玩,本以为四处晃可以遇到有趣的事,热闹热闹,没想到一整天都得骑着马赶路,累死人了。”伊人发牢骚的响咕。 ”扎木赤现在人在离这十里路程左右的山脚下,明天应该就能找到他。”卞小舟喝了今晚的第四杯茶,悠闲地说着。从他的脚上看不出丝毫疲惫,气定神闭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正在度假。 ”你怎么知道?”伊人睁大了眼服,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今天一天两人并肩而行,怎么也想不透卞小舟哪来时间打探扎木赤的消息。 ”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跑马人''提供的消息。”卞小舟淡淡地说。 ”谁是''跑马人'',今天一整天没见半个骑马的人停下来和你交谈啊?除了我之外。”伊人疑惑地皱眉看着他。 卞小舟喝完第五杯茶后抿嘴角笑着,露出他好看的酒窝。”近午时刻你说要''方便''一下,记不记得?跑马者恰巧那时传来飞鸽传书,纸条上告诉我,扎木赤投靠十里外山脚下的要塞寨主,扎木卿昨天也到那去了。” 原来如此,真是巧,早不方便晚不方便,好戏上场;她却没福气看到。 跑马者?好奇怪的名称,伊人露出有兴趣的神采,立刻追问起卞小舟。 ”跑马者是江湖有名称的包打听,天下很少有他所不知道的事,只要舍得花钱,就能买到你要的消息。”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可以买下跑马者,请他调查礼木卿羞辱碧雪这档事的始末,免得咱们拐弯抹角,累得半死才追出真相。”只要是钱能处理的事,在陆伊人眼里都算是小事,所以有跑马者可以替他们跑路,不利用很可惜。 ”碧雪姑娘的事用不着跑马者,我们明天自己当面问和木卿即可真相大白,无用多此一举。”卞小舟有个好习惯,通常花钱只花在刀口上,能不浪费就不浪。 ”你有十成的把握?”伊人狐疑地问。 ”因为我的直觉谜底就是扎木卿,错不了。” ”何以见得?” ”既是直觉,就是无法以言语形容,否则就不会称之为直觉了。”有的时候,小舟的直觉会突然显现,而且通常十分灵敏。 ”没有理由呀,商商税,是碧雪对扎木卿有意,而札木卿根本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伊人觉得一头雾水。 ”就因为是这样,所以札木卿根本不需要大费用章,戴个面具乔装成之玄爷,然后试图嫁祸始之玄爷,这对扎木卿有什么好处?碧雪喜欢的人又不是之玄爷,扎木卿要染指碧雪大可虚情假意一番,还怕碧雪姑娘不会往陷阱里跳吗?”小舟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 ”除非,扎木卿弄错了对象,他把碧雪姑娘当成是商商,他以为碧雪的闺房是商商和之玄爷的房间;他看到之玄爷恰巧往万马乐园走去,以为有机可趁,而这机会是他等待已久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扎木卿怎会错误地认为碧雪住的房间是商商的闺房?” ”他本来不会弄错的,可是碧雪姑娘那天正巧在紫蔽苑赏月,商商一向视她为姐妹,看碧雪姑娘对着满月长叹,留了她在紫薇苑的偏厅客房睡一宿,没想到扎木卿那采花贼,试图一享贪欢,想弄得神鬼不知。” ”这种事岂可能神鬼不知,郑爷的面貌,商南早已看过,面具摘下,还瞒得过谁?”伊人不服地反驳。 ”问题是扎木卿可不知道之玄爷的容貌美丑,早已不是商商的迹语,所以他可能以为戴着面具就可以为所欲为无人知晓。” ”哈哈哈……真是这样的话,扎木卿不成了天下第一号的白痴采花贼,地形、人物尚未探清,就冒冒失失地采花,真是笑死人了。”伊人捧着肚子狂笑。 ”这样惨的事,你还能笑得这么高兴。”小舟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不值得高兴,这下可好了,扎木卿非娶碧雪不可,不正中碧雪下怀吗?你猜札木卿知不知道自己弄错人了?”伊人单纯地眨着眼间卞小舟。 ”大神医,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闺女和已婚妇女的差别吧?”卞小舟张大了眼,奇怪又好笑的看着陆伊人,好像她问的问题一点专业水平皆无。 ”啊?”陆伊人愣了一下,突然明白,羞红了脸,这个死小舟,逮到机会就只知道糗她。 ”难得看你有糊涂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两人相视一笑。 ※※※ 第二天,两人逮到扎木卿后,废话也没多说,捉了人就走,当然,为了怕浪费力量,伊人下了些迷药,迷昏了扎木卿,驮在马后即住鸢尾山庄的方向奔驰去,好在一切都在没尚未惊动扎木卿的情况下进行。 因是马不停蹄,所以夜里,就立刻到达鸢尾山庄。 丢下嫌疑犯,往他头上冲了一大桶冷水,札木卿像落水似的转醒,看着围在四周的仲裁者,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无,只好任人宰割。 之玄为碧雪做主,本以为正如碧雪的心愿,没想到碧雪反倒是不愿嫁给扎木卿。 商商问碧雪拒绝的原因。 碧雪低垂着头,什么也不说。 ”我要娶她。”李标正气凛然的声音在众人意外的眼神里显得十分突兀。 伊人首先打破沉默地鼓掌叫好,顺便狠狠的踢了趴在地上的扎木卿一脚,痛得他衷哀鬼叫。 ”太好了,算是圆满的结局。这淫贼是不是要丢入大海喂鱼吃?”李非准备执行严惩罚犯的工作,这几天他一个人面对一窝兔子,心闷得慌乱,正好有点乐子可玩耍,岂可错过,虽然内心离大海尚有一段长距离。 ”对啊!对啊!非喂鱼吃不可,太可恶了。”伊人也在一旁起哄。 郑之玄趋向前去,老实不客气的拎起和木卿的前襟,把扎木卿往碧雪面前揪去,要他跪在她跟前,向她忏悔。 ”碧雪,扎木卿任凭你处置,要生要死全凭你一句话。” 扎木卿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碧雪,从前风度翩翩,自以为是的潇洒已不复见。”你走吧!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碧雪哭声哽咽地说,整个入瘫在被褥里。 扎木卿领了免死牌后,狼狈地站起身,颤抖地说:”多谢。”然后飞也似地消失无踪。 ”哎呀!这太便宜他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放了他?”伊人忿忿不平地直跺脚。好不容易有好戏可看,偏偏缘控一面。 ※※※ 惊鸿楼 ”小姐,你真的决定要回尚书府吗?”青青是鲁心兰家里带来的丫鬟,自然对她死忠些,凡事也倾向于同情自家的小姐多些。 ”不走怎么办?留在这惹人嫌。” ”小姐心里甘愿吗?”青青接过整理行李。 ”唉!我也想开了,窝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想想看,我已不年轻了,再怎么也斗不过年轻少女,这里早已无我容身之处,再待下去不是自取其辱吗?争一辈子也争不过杜商商。一个女人再美再能干,也比不过一个命好的女人,杜商商是好命人,上辈子八成烧了好香,我只好识相的成全,这样起码玄哥还会怀念我,总比斗败之后还留下一身臭名。”心兰也是聪明人,懂得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回忆要在最适可而止的地方划上句号。 ”说得有理,也做得漂亮。”乔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你从哪钻出来的?” ”我现在是鸢尾山庄的座上客之一,被允许正大光明的由正门进入。”乔烈挥动着芦苇扇,神清气爽地走进来。 ”真是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心兰上下打量他,一副语带撤退的模样。 ”不必大惊讶,好人扮久了,也会弄假成真,要不要到萨满教住住?”乔烈顺口邀请心兰到他的地盘作客。 ”我恐怕会住不惯,萨满教在蛮夷之邦,我会水土不服。你怎么这么好心?”她微笑地看着他。 乔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并不像你所以为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你确实变了,变得很不一样,不过现在这个样子讨人喜欢人多了。” ”我以前很讨人厌吗?” ”嗯!看到你就你看到我一样,同样的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唉……不说了,愈说愈烦。” ”说真格的,到我那住如何?顺便散散心,我的地盘虽不一定比鸢过尾山庄,住起来倒也挺舒服的。不用担心水土不服的问题,前些日子,我由中原运了不少中原的水土,造了一座中原的亭台楼阁,你可以替我评鉴评鉴,帮我看看合不合格。”乔烈突然同情心大起,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十足的陌生,他知道同情心就是脆弱的多征,他同情鲁心兰的弱者姿态;同情她情场的失意。 或许除了同情之外,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她起了莫名的情愫。难道是由情生爱? 他眨眨眼睛,想把这种念头给眨掉,这是他最不想要的情感,太可怕也太具毁灭性了。 鲁心兰和他一样,都是属于敢爱敢恨的人,一旦陷入,必定有个极端的结果。 ”好啊!如果你相信我的品味。”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重视了,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何时启程?” ”都成,你一准备好,咱们就走。 爱惜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妙,两人在今天以前是两座隔着一条路径的山头,今日之后,或许可能成为合流的小涧水。 ※※※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哦!”伊人连吼了三声好无聊。她一直在花丛下保持卧躺的姿势,掉落下来的落叶和桅子花瓣轻轻摩挲着她的衣服。 不远处正好有两名丫鬟拿着竹扫帚扫花尸和枯叶,弄在一簸一簸当作肥料。 天下的白云,一片一片地飘浮在树缝之间,躺在树下的闲人陆伊人百无聊赖的为赋新辞强说愁。 ”阿非,你在鸢尾山庄住了多久了啊?” ”一出生就住在这啦!”李非坐在地上,逗弄着在枯叶堆里玩耍的的小兔子。 ”哇塞!十八年了,你不觉得很闷、很无聊吗?”陆伊人好像看到怪物似的盯着李非瞧。 ”不去呀!我常常跟着之玄爷四处作买卖,怎会无聊?差不多有半年都不在庄里住,怎会问?而且光是庄里不有不少好玩的事,哪有工夫哀声叹气?”李非搞不懂伊人到底在追寻什么,心性一直定不下来。他以为他已经重心未泯了,没想到伊人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今天一早,就听她说闷、说无聊不下十次。 ”你倒是说说看庄里有啥好玩的事?若是有,也差不多被我玩完了。”伊人伸伸懒腰,打着无聊的呵欠。 ”你到过万马乐园了吗?光是那里,有趣的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真的吗?你陪我去玩玩吗?”伊人玩心大起,眼睛一亮。 ”由小舟陪你去陪吧,我要陪小兔子吃饭。” ”咦……你手上的小兔子好像长大了。 两人四目紧紧盯着小兔子猛看。 ”真的耶!” ”快,快把它放下来,咱们跟着瞧瞧它到底吃下了什么东西。”伊人轻吼道。 李非连忙放下兔子,脱离李非怀抱的兔子立刻往万马乐园的方向跳去。 两人尾随于后,直到兔子在一处小洼池前为止。 ”奇怪,它怎么不跑?”李非问。 休息了一会儿的小兔子,跳跃过水洼处,隐入一座绿色植物垂带山洞,两从一前一后跟着进入山洞。 ”哇!好暗、好潮湿。”伊人低声地说,几乎只用鼻腔的声音说话。 ”不成,我得回去拿火把来,否则咱们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待在这别动,里头大暗,怕有我们所不知的危险。”李非退回光明处,到万马乐园向马厩小厮取了火把再度进洞。 ”小兔子没跑出来吧?” ”没有,还在里头。”伊人接过李非递过来的火把。 ”有水珠滴石的声音,阿非,你看除了咱们绑红缎带的小兔子之外,还有两只灰鬼、一只小松鼠、一只花鹿耶!它们和你一样缩小了几寸,也就是说,它们正在吃的野草,可能就是它们为自己找着的解药罗?”伊人轻手轻脚的接近那些小动物,仔细地观察它们所吃的植物,慢慢地蹲下身子拨开四周的杂草,拧起一株叶脉,送到眼前仔细端详。 每一株叶脉的脉络纹路分明,尖端呈锯齿状,叶脉中间开了三朵小白花,因是第一次见着,所以叫不出名字,伊人调转目光,发现每一只吃着它的小动物,在吃了一定份量后,都会喝一口旁边水洼里的水。 她轻拈了一片叶子放火嘴里咀嚼,味道着中带甘。 ”阿非,来吧!这些不起眼的叶脉,或许可帮你解决身上的魔咒。” ”那要吃多少量才够呢?''库非问。 ”根据以往的经验,最好一日食三次。”伊人想了想说。 ”你认为生吃效果较好或是热汁喝较好?”李非又问。 ”我也不确定,双管齐下吧!”她想做些动作实验,可惜不知阿非到底是误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两人快手快脚地弄了不少叶脉,准备就从今夜开始治疗。他们也了山洞大约已是夕阳西沉的时刻,洞里的动物早已先他们离去。 在回别苑的路上-- ”伊人,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我苦苦找寻了好多年的解药,总是没有结果,自从你人庄后,不到三个月,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真是该好好的谢谢你,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可以送给你的。”李非大方地问。 伊人偏着头,想了又想,最后她说:”我一直想到中原玩玩,不如你陪我到中原去吧!就当作是答谢礼可好?不过,不勉强。” ”成!反正我也起正想重游中原。只是现在处于乱世,求自保已是不容易的事,若要到中原玩,恐怕要有万全的准备。”李非虽也是玩心重的人,对自身的安全可也是挺小心的,答应陪伊人,纯粹是舍命陪佳人。 ”这样才有味儿,太平盛世反而没啥好玩,乱世里才会有特别的事丰富人生,不然,平淡无奇的生命有啥可贵之处?而且,就因是知世,才更会有贫困之人需要不以盈利为目地的大夫替他们治病呀,我们可以趁机做善事,一举两得正好。”伊人有的时候可真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连以玩耍为目的的中原之行,也能说出这么一番有理的话,李非对她的了解又提高了一层。 ※※※ 嫁到驾尾山庄郑家,不知不觉也有一年的时光,这一年里可是精精采来,一点也不含糊,经历的事比起作闺女十八年的岁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光行至今日,好像许多的事都有了圆满的结局。 李标和碧雪,正处于彼此了解的热恋之中。 李非的怪病也因为伊人的”好运”带来了解决之道,而两人似乎也正慢慢地发展出另一种更深的情谊。 就连鲁心兰,一直将商商视为眼中钉的她,目前也正在乔烈的萨满教作客,听说日子过得挺惬意的。 鲁心兰在离开芬尾山庄时,曾经找商商谈过话,两人之间展露了彼此的绝佳风度-- ”谢谢你的成全。”商商客气地说。 ”不!我成全的是我自己。我不能再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了,在鸢尾山庄这十年的时间,这十年几乎算是一个女人最珍珠的光阴,我任它虚掷,虚掷在一份永远不可能再属于我的爱情身上。”她顿了顿,转过身子,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商商。 ”如果没有我,或许--” ”没有你,玄哥也不会再爱我了。”鲁心兰有自知之明地打断商商的话。 ”你……说得好绝断。”在这个节骨眼,商商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流于”胜利者的高调”。 ”不是绝断,而是把这十年来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说出来,唉--我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气,后悔自己的命没有你好--没有自知之明。”鲁心兰说这话时,看得出来仍很伤心。 ”随时欢迎你回驾尾山庄来作客。”商商敞开邀请的大门,虽然不确定鲁心兰领不领情。 ”我会的。如果,我也找到了我的幸福。”她淡淡一笑,环顾四周。”住在惊鸿楼将近八年多也够了,该是还给正主的时候了。住了这么久,总是有感情的,我在惊鸿楼过着自闭的成天昏除的哀声叹气。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蠢极了。很奇怪,在当时我居然一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还以为自己很伟大,很纯情,为了爱情轰轰烈烈的牺牲一切,不过,好在我现在想通了,乔烈开导了我不少,没想到他那人也挺可爱的。唉!不说了,祝福你和玄哥,来生吧,来生我会做好更多的准备功夫,不会再轻易错过了良缘。”寄情来生,也是一种很好的自我安慰,若不是这几天她有着强烈的”来生缘”的念头和盼望,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如此的潇洒,说放就放下。 商商并不以鲁心兰对来生所下的战书为许,反而心安多了,她不希望她和之玄之间再有任何辜负美人恩情的憾事发生。 ”一路顺风,一切如愿。”他衷心的说。 第八章 商商一直没有忘记当初嫁给郑家的责任--生下子嗣。也一直将它放在心上,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年多了,就是没有半点消息。 莫非她的肚皮不争气?根本无法为郑家孕育任何子嗣?之玄一直未给她任何压力,反而绝口不提孩子的事,她明白他的体贴,可是愈是见他如此,她心里的压力愈是千斤重担放不下。 这种事女孩家总是不好到处嚷嚷间长问短,自己的母亲也不在身边,没个长辈妇女可以讨教,弄得商商苦恼极了。 自己的娘亲是多产的女子,怎会偏偏她肚子许久也没个消息? 问伊人去吧!伊人是神医,李非的怪病都有药可医,只是她的不孕症。可怎么好意思启齿呢?伊人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也不好。 求送子娘娘去?或许是个好主意。 也不妥,送子娘娘庙离山庄还有好长一段路程,没有之玄的陪伴,他不可能会让她一个人出庄的,他总是太小心、太紧张她。 "怎么了?一个人皱着眉头发呆。"之玄不知何时回紫薇苑来了,正出神的她吓了一跳。 她靠在他依过来的胸膛,厚实的胸膛像个避风的港湾,令人不禁想舒服地睡上一觉。 "没什么事。"她不愿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之玄太多,尤其这烦恼分明是她的问题。 "觉得闷是吧?"这是他首先想到的问题。 她摇摇头。 "那是觉得庄里繁杂的事太多了,把你搞得筋疲力竭?" 她还是摇头。 "那--你是觉得,我--让你有不满意的地方罗?"他小心翼翼地问,不敢想像会有什么答案。 "是啊!我对你是有些不满意。"她顺着他的话,故意逗他。 "告诉我,是什么令你不满意,给我机会修正。"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些,感觉得出来他的隐隐不安,而又得试图掩饰不安的情绪。"有三点不满意。"她嘟嚷道。 "什么?" "第一点,你对我太好了,第二点,你对我太好了,第三点,还是你对我太好了。"她假装委屈地说着。 他放下心后,噗嗤一笑。 "对你太好也成了罪状?" "是啊!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无以为报,我觉得对你好不公平。"她用她的逻辑说明她之所以如此认为的理由。 "我不要你的''有以为报'',夫妻之间不是清算彼此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这么肤浅的关系,我娶你为妻本就是要把一切所有最好的东西全拿出来给你享用的,岂会同你计较谁付出的比较多?" "但是,我觉得总是你在付出,付出一千两黄金让我家乡的亲人过日子;每个月定时派人通报家人的近况让我放心,也让家里人知道我过得很好;还送我珍奇宝贝,绫罗绸缎……这一切都是你的付出,而我----却是如此的渺小,除了"自己",什么也不能回报你。"她妄自菲薄地看轻自己,却不知道对之玄而言,她比任何珍奇宝贝,绫罗绸缎都要珍贵几十倍、几百倍。 "傻瓜,你刚才所能数得出来的付出,全是财富可以为你办到的付出,这有何稀奇可言,在我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托起的下颚,无限柔情蜜意的看着她,"给我的就是是随时随地能令我感激你的事。" "我的爱?你一直拥有它,你不会不知道吧?"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他向她买了一件奇怪的宝贝,而这件宝贝明明早已属于他很久很久了。 不知道的之玄,痴心的之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宣誓所冲击着,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内心狂喜,言语无法形容的快活,胸腔里充斥着狂烈的喜悦,一时之间无法顺利找出洞口渲泄。 他大叫了一声,发自灵魂深处。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爱对他而言,竟是如此强烈的一种情绪,如排山倒海向她袭来,但她不怕被他淹没,反而把两人牵导向更紧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梦境,一定是我编织梦境的次数过于频繁,所以让它看起来像真的。"他开始患得患失,不确定自己的幸福就在咫尺。 "是真的,是真的。"她提高音调,把它的真实性拉进之玄的意识里,她不要他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令人心碎。 她拉起他的手,靠近自己的唇瓣,温柔地磨赠他的手,把身体的热力传导入他的手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 她的抚慰似乎开始起了作用,稳定了他的心灵,让他从浮沉于波涛起伏的情绪里宁静下来,开始相信她的爱是纯粹的爱。 ※※※ 李非自从双管齐下接受治疗后,不至半年的光景,原来该有的身高,完全恢复,因为从来没有人看过李非该有的模样,所以整个鸢尾山庄的每一份子无不争相一睹其丰采,他可成为最佳话题人物。 恢复原貌后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服装必须重新订作一批新货,李标总管赶紧为弟弟忙进忙出,又是请师傅量身,又是选布剪裁,像是要讨媳妇似的热闹非凡。 "哎呀!大哥,我不要大花俏的衣裳,这块绣着红红绿绿大花的布料,我可不要,穿在身上活像是唱戏的。"李非大叫嚷着。 "怎会太花?你年纪轻轻,可不能穿太素的衣裳,显得正气沉沉。"李标另有不同的看法。 "也不一定要花花绿绿才能表现年轻的朝气。喂!伊人,你也来挑几块布料,作几套漂亮的衣裳,你是我的大恩人,我非得好好谢你不成。"李非堆了各种布料于伊人面前,要她为自己挑选合意的布料。 "不了!我漂亮的衣裳多的是,怕穿也穿不完,你自个儿多作几套吧!"伊人朝李非堆起千层笑,现在的她所关心的可不是漂亮的新衣裳够不够多,而是李非到底何时会陪她到中原去玩。 "大哥,下个月我要同伊人到中原看看,先跟你说一声。若是你和碧雪姑娘准备成亲的话,挑日子记得用飞鸽传书告诉我,我可要回来凑热闹,非要大醉个三天三夜不可。"李非拿起一块湖绿色的布料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决定用它做一套骑马装。 "中原现在战事仍频,你和陆姑娘选择这时候去似乎不妥,大哥不放心。"李标皱着眉看着唯一的胞弟,好不容易医好了他的矮小症,马上又要离开,他心里不免感伤,心慌乱得一时不知该如何留下他。 "我们会小心的,中原正值战乱,我和伊人正可悬壶济世,帮助苍生百姓,也算是行善。"李非把上回伊人的话听了进去,把其中的精髓传达得十分入味。 "大哥舍不得你。"李标只好这么说,看如此表露自己的情感能不能改变李非的决定。 "我不会去太久的。"李非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大哥。怕自己会不忍离去。 站在一旁的伊人,眼眶的泪水,差点眨落,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让李非、李标手足分离。自己玩心重,喜欢到处云游,是因为世上已没有至亲之人,却根本未曾考虑过别人的情况与自己毕竟不同。 她实在太自私了。伊人悄悄退出前厅,让自己的理智洗涤一番。 她离开前厅后来到惊鸿楼前的花丛中,正巧见着卞小舟亦在花丛中寻觅着什么。 "你在找啥?"伊人趋向前,循着小舟寻觅的方向左瞧瞧右看看。 她总是觉得小舟是个十分神秘、十分自我保留的人,有好几次,她看着小舟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像个外人,在快乐非凡的气氛里特显孤寂。 她尝试了解他的心思,却总不得其门而入。 他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也把自己藏在太深沉的地方,也许就是这一种浑身上下"无解"的气质,所以令伊人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我在找我失去的心。"他笑的淡然,答的奇妙,令人摸不着头绪。 "你的心?什么样的心?"她知道小舟的话里有着一语双关。 "告诉你也没用。" "或许我曾经看过那样的心,可以帮你找到它。"伊人长这么大还不曾认识这么奇怪的人,而且说的是这么的诡异。 "唉!多谢好意,我想你不会恰巧看过那样的心。"他一副不愿多作解释,不愿多着墨的模样,令伊人十分挫折、好不容易似乎可以更了解这个奇特的人,却在临门一脚时又让他躲过。 "我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盯着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放松,她准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哦?"他有趣地看着她,自认为不可能有谁能够读懂他的心。 "你失落的心,掉落在你的意中人那,可惜你的意中人不知道那颗心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就算你要寻回它,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会想在惊鸿楼的花丛里寻觅,也是因为你和她是在此相识,而你也是在此无意间将心托付给她,我猜对了吗?"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不住下说。 "你很聪明。" "要不要我把她的名字说出来?"伊人想进一步求证。 "不!别说出来,替我保留这个秘密。"他挥了挥手,阻止伊人说下去。 "我猜对了吗?"她并不是很确定。 卞小舟点点头。"她告诉你我们相识的情形?" "嗯!她告诉我她和山庄里的每一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样的交情。" 伊人有一颗柔软的心,看到此等痴心的人心里也很难过,眼眶又是泛红潮。 "别为我掉泪,我不要你的同情。"他轻吼。 伊人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忙把泪水往肚里吞。 "我实在忍不住,对不起,不是有意要令你难堪的。" 这就是太好奇的人难免会碰到的情况,满足了好奇心不免泪水泛滥。 卞小舟苦涩地叹了一口气。"你和阿非何时走?"他问道。 "阿非不走了,我一个人走。"伊人作了决定。 "为什么?" "阿非要留下来享受手足深情,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走要离没这么多牵挂。" ※※※ "不好了,不好了,陆姑娘昨晚走了,陆姑娘昨晚走了。"打扫别苑的嬷嬷天才刚亮就大声叫嚷,比起叫晨的公鸡更能使人从梦中惊醒。 伊人留了张纸条,上头写着: "想了很久,还是一个人离开自在些,后会有期。" 无巧不成书,与李非同一别苑的卞小舟也在同一晚离去,留下饶富深意的一首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伊人和小舟是一起走的吗?"碧雪问。 "看起来不像,可能只是凑巧选在同一天。"商商明白伊人的不告而别,却不明白小舟的不告而别是为何。为什么?没有理由。 "说好要一起到中原探险的,怎么说走就走,也不通知我一声。"李非也是一头露水,昨天明明聊的好好的,怎么今天完全变了样。 "或许,他们都有难言之隐吧!"商商作了结论。 万马乐园 "夫人早上不太舒服,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把了脉,说是喜脉。"李标一得到好消息,立刻骑了快马到万马乐园通报,郑之玄才刚由中亚回来,正要下马,听了李标传达的消息,顾不得一身的疲累,骑着纯血马,往紫薇苑驰去。 他实在太高兴了。 进了房门,落了闩,走近床榻,看见正在闭目休息的杜商商,似乎感应到夫君就在眼前,张开晶亮的眼,粲然一笑。她伸出右手,让他的手掌紧紧的握住,所有浓情蜜意凝聚在彼此的眼眸深处。 自从确定了商商的爱之后,之玄即停止服用李非专门调配的避孕药,所以这个孩子完全是在他的期待之中诞生。这份喜悦,比起他这趟中亚之行作成的大买卖不知强过几百倍。 从仇恨里来的需用爱来化解,这个原本自卑。心中充满仇恨的男人,因为有了爱人的能力而得到真爱,对于所有最真与最爱的梦想着,这一份历经艰苦的爱恋是一剂强心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