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是很在乎》 第一章 渥太华丽都运河 天寒地冻的加拿大首府渥太华,光是这大雪纷飞的日子有时竟会长达六个月之久,所有的巷弄街道,不论是羊肠小径或是堂皇街道皆被积雪侵占而变窄小。 薛佛穿着一袭羽毛大衣戴着暖帽,双手插入口袋,有些困难地行走于零下二十度的酷寒之中。蛰伏于有暖炉的公寓里,深居简出地待了一个多礼拜,实在是闷极了,再不出来活动筋骨,恐有生病之虞。 她现在站的位置是人潮汹涌的丽都运河河道边的肉桂甜烧饼屋前,刚享受完一杯热可可和一份美味的肉桂甜烧饼,口颊尚留香。随口呼出了一口气,热气吹成了一阵轻烟,这里真的是一个“冰”字不足以形容。 每年在冬季快来临前,当地政府即会先将丽都运河的水泄到只有一尺左右深;等到寒冬莅临之际,河水冻结,长达七点八公里的运河区,即形成一处天然的溜冰场。 薛佛仍驻足在丽都运河,主要是想观赏这首度于北美举行的冰上马球竞技。 今天与会的选手有来自美国、阿根廷、英国的冰上马球好手,骑着穿钉鞋式马蹄铁的马,以时速三十英里以上的速度,竞逐着直径四寸的球,驰骋于七百尺长的赛场。瞬间让冰封的城市丛林为之生动起来。 美丽的薛佛,深深为此紧张热烈的竞赛气氛所吸引,忍不住鼓掌,为今日的参赛选手加油。 若是你以为参赛的选手里有她的好友知交,那可是猜错了哦。因为她的热情全是出自于她自然的天性。她真的是太寂寞了,才会一个人站在丽都运河旁为那些陌生的马球选手当啦啦队。 热闹之后,她又一个人循着原路回下榻之处。 凯,是她的未婚夫,在渥太华的市政府都市计划中心任职,要不是他爱极了渥太华,说什么她也不会考虑婚后搬到这将近半年都冰封在寒冬之下的冰之城。 就是因为他爱渥太华,而她爱凯,所以她决定让步,由她来试着适应渥城的严寒。在结婚之前,薛佛暂居好友珠儿的公寓,并非她过于保守,而是——以她对凯的了解,适当的距离和婚前的矜持,是十分必要的,就是因为她的坚持,愈发让凯想早目娶得薛美人归。 珠儿是薛佛高中死党,高中毕业后,薛佛选择留在中国念大学;珠儿则在毕业典礼的隔日即飞加国,为追寻她的理想而来,先是在温哥华念完室内设计,后又选择渥太华落脚。 今早见珠儿上班前清车道,刮除车上硬冰,薛佛蹙眉问她:“辛苦至极,为何仍爱极此处?” 珠儿笑而不答。恐怕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吧! 咦?凯的车怎会也停在车道上?拾级而上的薛佛不解地想着,看了看腕表,六点二十分,珠儿今晚有个教会团契,凯也知道她要去看冰上马球赛,他在没人替他开门的情况下,不是要做门外傻瓜吗? 可惜,有人不同意这个论调…… 她以为凯会在门口痴等;她以为家里应该空无一人,但老天却总不从人愿。 才开了门,迎接她的却是一幅晴天霹雳的景象。 凯正和她的好友珠儿,狂野地在她送给珠儿的阿拉伯地毡上疯了似的做爱。 她的心在那一刻碎成窗外纷飞的雪花。 这——才是珠儿神秘一笑的答案。 *** 回中国的飞机上。 素净的一张脸,戴着墨镜,万念俱灰的薛佛心已死地搭上了返国的班机。 自从开了那扇丑恶的欲望之门后,她几乎是以泪洗面地度过后来的数天。 一箩筐的解释。 一串串珠儿的眼泪。 但她就是无法、无法、无法原谅。 你可曾心碎过?如果你曾,哪怕是只有几个小时,那么你一定也能够了解此刻薛佛心头的至痛。她现在已瘦得只剩下一缕芳魂。 机上的空中小姐又来把薛佛未启动的餐饮撤离。 薛佛想到早先在中国时为自己求的签诗,还真透露了几许玄机。诗云:姻缘之事莫强求,该走的会走;该来的才能来。莫非凯——就是该走的缘? 下了飞机,她像行尸走肉地走着,无人接机,因为她谁也没通知。她站在机场外车道旁,正准备拦计程车回t市。 突然—— “薛佛,薛佛,在这里啦,对!对!就是我……” 谁呢?是她,单恋恋。 单恋恋趋向前,奔到薛佛的跟前。 “这么巧?”薛佛透着黑墨镜喃喃地问。 “是啊,我来接我老板的,结果三分钟前公司临时通知说老板改搭后天的飞机回来。这样好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你搭我便车吧,我们好久没长舌一番了。”恋恋边提着薛佛的行李箱,边领着薛佛往她的公司车——酒红色克莱斯勒走去。 车阵中。 静默的薛佛和快乐的画眉鸟——恋恋几乎是对比强烈的蓝与红。 说了十分钟笑话的恋恋,终于发现了薛佛的不对劲。 “怎么哕?记得你是开开心心地到渥太华结婚去的。”恋恋举起右手,摘去薛佛的墨镜,想看她的表情。然而,看到的是肿得像桃子一般的双眼,昔日一翦秋水已不复见。 恋恋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追问好友事情原委。 原来只想把痛苦尘封的薛佛,禁不起恋恋的逼问,只得把来龙去脉略为细述一番。 “天啊!方凯和珠儿?怎么会这样?若他们早已勾搭在一起了,方凯又为何费尽心思向你求婚呢?他干脆直截了当说要娶珠儿不就天下太平了吗?也不用把你千里迢迢骗到渥太华来个捉奸在床。”恋恋想不透这一团谜。 薛佛戴回了墨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珠儿前年开刀拿掉了子宫,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而凯是独生子。” “就因为方凯是独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他想先娶了你之后,然后让你为方家留后,再想办法逼你离婚,他再名正言顺地娶李珠儿哕?”聪明的单恋恋,立刻跳跃式思考,把整个事件想了一遍。 心里被扎了一下的薛佛,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清了清喉咙后说:“是我自己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千里之外的情郎心系在我身上,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敌不过近水楼台的红粉知己。”她自我调侃地吸了一口气,苦苦地一笑。 “好在你只是失了心,没有失了身又失了财。”实际的恋恋,不愧是商界才女,“对了,还是回你姨妈家住吗?” 姨妈家?不!不能回姨妈家,古道热肠的姨妈少不了会通告众亲友这则遭人戏耍的大新闻,因此薛佛摇头对恋恋说:“等我先向正要启程赴渥太华参加婚礼的爸妈解释之后,再让姨妈知道较妥当。” “你的意思是说,你爸妈现在正兴致勃勃地将从美国到渥太华参加你和方凯的婚礼?”恋恋侧头问。 薛佛无奈地点点头。 恋恋拍了拍额头夸张地摇头叹气,“好惨。” “更惨的是,我现在除了无恒产之外,连工作也得重新找。都怪我自己,对一切都太有把握了,卖了房子,辞了工作,现在必须从零开始。”薛佛由此学到教训,以后凡事要为自己留后路。 恋恋转动慧黠的双眼,眯着眼睛试探地问:“住的地方我可以替你申请公司员工宿舍。” “我不是贵公司员工,并不符合住宿规定吧?”薛佛问。 “如果你愿意考虑我的提议的话,你将立刻成为公司的一员。”恋恋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提议?” “我的老板秦学平先生,有个国色天香的女朋友,这个女朋友有个老情人,刚由英国回来。” “然后呢?”薛佛屏息静听。 “秦先生希望找一位和唐又诗足以媲美的女子绊住那位英国回来的翩翩佳公子。”恋恋说到这里即打住,等着薛佛问问题。 “唐又诗?”薛佛轻问。 “秦先生的女朋友。将要论及婚嫁。”恋恋解释道。 “既是要论及婚嫁了,又为何担心那位英国绅士呢?”薛佛不解地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他怕节外生枝吧。上星期送他到机场时他问我可有合适的女性朋友可以帮他这个忙,刚才我突然灵光一现,最适当的人选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恋恋热心地朝薛佛猛点头。 “恋恋,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这种腰的,何况我现在是一点心情也没有。”薛佛意兴阑珊地说。 “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可就是情绪低落才要找些事来做做,才能分散注意力呀,总不能成日愁云惨雾的吧,何况这是做善事,就算是帮我老板一个忙嘛。”恋恋放软语气哀求道。 “奇了,你对你老板可真忠心,在这件事上你又扮演什么角色呢?”她好奇地问。 “本来我是想毛遂自荐的,可惜又诗认得我,不然我也不用拜托你哕,或许你会很不以为然,偏偏唐又诗是我未来的大姐,我当然巴不得我的老板能顺利娶妻成功。”恋恋满怀期盼至极。 “你是说……禹诗是那位小姐的胞弟。” 恋恋点头后说:“嗯!如假包换。而且我和禹诗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媒人恰巧是秦先生。 “所以你想还秦先生人情?”她瞅着恋恋猜测道。 “有什么办法,人情债最难还了,而秦先生既然开口向我要这个人情了,我岂有不还的道理。”恋恋沮丧得很。 “听你形容的秦先生,应该也是人中之龙才是,就算是唐又诗的老情人又有何惧呢?”她真是不懂有钱人的爱情把戏。 “问题是他不是普通的老情人,范拓芜……就是那位老情人,如果说秦先生是人中之龙的话,那么那位范先生可以称得上是龙王了,总之不是泛泛之辈就是。”恋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形容那些奇人异士。 “你见过啊?”薛佛不以为然。 “呃!见过一次,见了面之后我还在奇怪,又诗怎会放掉这么一号人物呢?虽然秦学平也是上上之选啦,不过,既有缘相识,何忍错过?”恋恋以诗下注。 “唉!爱情之事非旁人可以窥全貌的。”薛佛又开始感叹了。想起她那负心的方凯。 “或许吧……你会帮秦学平这个忙吗?如果你见死不救的话,那么世间将会多了一个为情伤心的人。”恋恋可怜兮兮地说。 “我真的不能帮秦先生做这件小人的勾当。”她坚持婉拒,这无关原则而是她讨厌一切虚假的爱,她已经身受其害了,怎可害人受同样的苦呢! ***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认识了范拓芜。 那天,薛佛因为心情仍处于谷底,一个人在街头走着,漫无目的地钻进了一家名为高地的pub。 选了一隅坐下,叫了杯熏黑、色浓的液体——苏格兰威士忌,细细浅酌,细细品味她的愁绪。 舞池里三三两两的情侣贴着跳着慢舞,因为她是一个人,而且喝着苏格兰威士忌,所以难免引来pub里陌生男人暧昧的眼光流转,光是她坐下来到现在,已有三位自以为潇洒的采花“雅”贼,借着各种理由前来搭讪,可惜得到的不是白眼就是冷酷的笑。 薛佛酒量并不好,点了这杯苦涩的威士忌。她只用唇瓣细薄地轻挲,并未直接人喉灼烧自己的胃。 隔桌的客人是一对十分相称的组合,典型的俊男美女,她斜着眼尾的余光打量他们,两人似是有事沟通,想来方凯和珠儿也是这么登对,她才是介入其中的不速之客。 突然——有个熟悉的名字闪入她的耳膜。 “拓芜,只要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一定立刻离开学平,解除婚约。”女方用一种诱惑人的语调轻吐话语。 拓芜和又诗? “你应该要嫁给他的,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男的说。 “不!我相信你也能给我幸福,只要你愿意。”女方仍不死心地说。 “我们之间的爱情早已远去,如何能给你幸福?”男的淡漠地说。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想让我死心。”女方压根不信拓芜的话。 那名男子啜了一口杯中物,似有深意地看着女郎,轻轻地说:“又诗,其实你一直是个十分幸运的女人,总是会碰到喜欢宠爱女人的男人,而秦学平可称得上是个中翘楚,你应该可以满足了。” “是吗?我总是碰到宠溺女人的男人?我一直不认为你懂得怜香惜玉。”女郎苦涩地笑说。 “我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我从不痴情,痴情的人太可怕了,我的不痴情,所以能得到自身的清明?”男的又说。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够不要这么理智,这么冷静。难道从未有任何女人打动过你吗?你的那些夜总会女神……”女郎仍不死心地追问。 “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男子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话听至此,薛佛立刻收起好奇心,站起身,至柜台买单,十分低调地隐入夜色星海里。 他说,痴情的人太可怕了。 偏偏她就是个痴情的人。她的方凯,不!已经不是她的方凯了。珠儿的方凯,是个痴情的人吗? 她有个疑问,是否痴情真在人间? *** 回到刚租到的房子,开了答录机,其中两通电话似是未留言,不知是否为客户。 留了言的是恋恋一派乐观的声音:“喂!大美人,你又流浪到哪去啦,找了你三天又二十六分钟,请回电。” 这个恋恋,真不知又有啥急事,十万火急似的。拨通了恋恋的电话,慵懒的声音响起,恐怕已入眠久矣。 “我是薛佛。” “薛佛!你终于回我电话了。”一听是薛佛,恋恋整个精神都来了。 “怎么了?”她问。 “明天到我公司来一趟可好?我老板想见你。”恋恋提出请求。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我又不需要医疗器材。”薛佛顿时充满了戒心。 “不是为了生意啦,反正你明天来一趟嘛,给我一点面子,拜托啦?”恋恋为求目的,不惜用哀兵政策。 薛佛犹豫着,她十分清楚恋恋的老板想见她的原因,肯定是为着自己和唐又诗的事情,薛佛并不想卷进这一团纷乱里。她的心绪已够纠结了,实在不想淌此浑水,虽然心中千般不愿意,唇瓣却吐露:“好吧?” 才一答应,她立刻后悔,想追补上拒绝的话语,恋恋那头已将电话收了线。 薛佛只得无奈地叹长气挂上电话。 *** 第二天—— 薛佛赶完了最后一幅人物画像之后,才赴约。 初见恋恋的老板秦学平,倒是看不出为情所苦的模样。 “坐!恋恋说这个计划里的诱惑者非你莫属,今日见你,深有同感,只是——薛小姐,好像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是真的吗?”他略蹙眉,有一丝失望地说。 “叫我薛佛吧。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你有着一张酷似阿部宽的俊脸、学者的气质,拥有自己足以自傲的事业王国,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我扮演诱惑者的角色?”她不解极了。 他叹了口气,微低着头,有点丧气地说:“可惜又诗爱范拓芜多一些。” “何以见得?”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羡慕起唐又诗来,要是方凯对她像秦学平对唐又诗,不知有多好。 “她一直想嫁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不过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又说。 “这样也很好啊,毕竟她最后选择的人是你,你可以在结婚后加倍地爱她,久而久之我相信,她会发现最爱的人是你。”她鼓励道。 唉!看来痴情真的太伤人。 “起初我也这么想,只是范拓芜回来了,又诗对他又燃起了希望,她最近找过他三次。”他沮丧地说,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 找过范拓芜三次?光是她就看过一次。 “她告诉你的吗?”她追问。 “呃!”他点点头。 “这么说来,她是存心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哕!”她睁大了眼,不信地评论,唐又诗居然连稍微隐瞒一下也懒得布局,想来这秦学平比她的处境更可怜,起码方凯和珠儿还会想要遮遮掩掩,深怕东窗事发。 “又诗的优点之一就是坦白。”他说完这句话后,抿了一下嘴后又说:“你真的不能帮我吗?” 她真的是左右为难,一方面她很同情秦学平的痴情,认为此等情操在此社会已是稀有;另一方面她实在又怕失了原则,做了一名爱情骗徒。 趁她沉思时,秦学平见她似有松懈的迹象,进一步一说服她:“我听恋恋说,你原是要到加拿大结婚的,婚礼前未婚夫和好友的恋情曝光让你十分心痛,我感同身受,不如你可以趁帮我这个忙的机会,让自己掉入另一种情绪里,以此来淡化你的痛苦,我听说这样的心灵疗法效果很好。” 她还是很不确定。 “而且范拓芜是个很懂得纾解痛苦的人,你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嘛,只有好没有坏。”他又说。 “我没有把握能成功,他未必看得上我。”她想起那夜在高地的偶遇。 “先前你才要我对自己有信心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你妄自菲薄起来了呢?”他替她打气。 “原谅我的妄自菲薄,你是知道的,对于一个刚刚惨遭退婚的失败者而言,自信心是一种奢侈品。”薛佛自我调侃地说。 秦学平站起身来,立在她的身前,托起她的下颌,学她的口气说:“你有一张酷似薇诺娜瑞德的俏脸、维多利亚时代仕女的气质和洋溢的才华,你,应当十足倨傲才是;相信我,你绝对有那个能耐的。” 是吗?薛佛在心里强烈地怀疑着,在方凯的事件之后,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谓“能耐”。除了假装自己仍然坚强能从渥太华全身而退之外,她有什么值得倨傲的?不过是一名弃妇罢了。 见她没有答腔,学平又说:“我知道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十分委屈你,实在是因为我太爱又诗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 这样的深情令薛佛动容,虽然她可能这辈子休想盼到一名男子对她情深若此,但总是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而在她的眼里秦学平和唐又诗不就正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有情人吗?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帮上他的忙呢? “你说范拓芜刚由英国回来?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之前在英国又是从事哪个行业呢?”这是薛佛首先想到的问题。 “嗯——就我所知道的是——范拓芜在英国开了几家夜总会、舞厅之类的店,后来全顶给了同业;三个多月前才回t市,听又诗说可能会从老本行投资起,现在南京东路开了间酒店,上个礼拜正式挂牌营业;另外今天早上范拓芜新成立的有线电视台开幕剪彩,又诗也参加了酒会——唉!自从范拓芜回来之后,又诗陪他的时间多过我这个未婚夫。”学平不掩嫉妒,直言他的不舒坦。 “看来他真的很有办法。言归正传,如果要分散又诗的注意力,首先必须先分散范拓芜的注意力,或许范拓芜对又诗并不如你所担心的款款情深。”薛佛想起了那日在高地pub听到的内容,依范拓芜谈话的方式和用字,似是对唐又诗不那么有情了。 “至于这点,我也曾经想过,只是不论范拓芜的心意如何,只要又诗一天不对他死心,她一日就不可能披嫁衣嫁给我。”他忧心地说。 这倒也是。女人对感情的执着和痴情,有时候是很令人难以消受的,薛佛十分明白这一层道理,所以秦学平才会出此下策,让唐又诗死心的惟一办法就是——让她以为范拓芜另有意中人,根本连一丝一毫的爱情也不可能投掷在她身上,那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先生的地位当然将可扶正,这是薛佛心底的盘算。 于是她说:“那这样吧,我预先设定一个巧合来认识范拓芜。” “什么样的巧合?” “他的夜总会既是新开幕,一定十分欠缺人手,最近失业率虽高,但是酒店小姐永远不嫌多,我可以找一天他碰巧也在店里的时候到那里面试,如果运气好的话,被录取了,也许当天就可见到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薛佛是抱着两肋插刀的决心,放手一搏。 秦学平一听薛佛的建议,吓了一跳,好歹她也是黄花大闺女,出入那种场合工作未免牺牲太大。 见到他的表情,薛佛明白他的疑虑,回说:“别为我担心,我会见机行事,目的在认识他,认识之后我再借机离职。” 见她很有把握的模样,秦学平感激地说:“你这么帮我,我要给你一笔酬金。”他正要拉开抽屉,拿出支票簿。 薛佛站起身,挥动着手,着急地说:“我不要酬金,我帮你并不是因为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希望,我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别的有情人能够得到。我自己有谋生能力,而且足够让我日子过得很舒服。你的酬金我一分一毫都不能拿,这是我惟一的要求,如果你坚持要给我钱的话,那么,请你另请高明。” 这一席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好一个正义感十足的女孩,就因为同情他的处境,所以她决定帮他,这么善良的女孩,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拖她下水。 “如果你——觉得勉强的话,现在仍然可以拒绝我。”他不太放心让她一人同范拓芜周旋,似乎很残忍。 “既然答应你了,自会全力以赴,不过不能保证他一定会看上我;若是无法撼动他,恐怕你还是得另觅佳人。”她作了最坏的打算。 他朝她展露一抹看重她的笑容,中气十足地说:“如果你都无法令他动心的话,那么普天之下我再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如此魅力了。” 她感激地点点头,道了谢,谢他对自己的信任和信心。“给我范拓芜夜总会的地址,我准备好了之后,会伺机开始我的计划。” 秦学平在纸上写下了地址和店名,顺口告诫她:“名字虽是夜总会,其实和酒店无异,你可得小心,那里每天所上演的全是人性最原始、最丑陋的一面,声色犬马,我担心你会被那里的污秽所感染。” 她心里有数。酒店——可说是欲望之深渊,她早应该从自己的象牙塔里走出来了,离开自己所筑的乌托邦,才能成为真正的新时代女性,不再是方凯口中的“稚嫩薛佛”。是了,方凯不喜欢她的天真,珠儿怎么样都比她世故许多,该是她脱胎换骨的时候了。 正好借此机会。 第二章 今晚的夜色凉如水,秋日的薄衣似已敌不住初冬的气息。薛佛挑了今晚履行她的诺言,这是需要勇气的。 为什么是今晚呢?因为唐又诗昨晚和范拓芜又一次到高地品尝小酒了,恰巧她也在场;也因为今夜范拓芜一定会到酒店处理账册,最后这一点是她昨晚无意间“偷”听到的。 为了使今晚的演出更逼真,她特地到东区买了套新衣,现在就穿在她身上。 半透明的亮缎衣身,和全透明的印花袖,背部微露的玫瑰红紧身短洋装,足蹬三寸高跟鞋,身上擦的是“致命的吸引力”。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俗丽的气质,她相信这一身打扮让她更有说服力,手上和衣服同色系的寇丹,因为这整条街的霓虹灯,正闪烁着另类的庸俗。 她依着心里默背的地址找到了此次演出的舞台,她深呼吸了一下,瞧着镶嵌在红木上的酒店名称,不!是夜总会的名字——海之朝露。 此处位于大厦的三楼,占地一千多平米。她怯生生地推开了咖啡色的玻璃门,心跳如鼓,见到里头黑鸦鸦的全是人,有人喝酒,有人跳舞,还有歌星在舞台上唱歌助兴,她立刻后悔答应了秦学平要帮他忙的事,这对她而言确实有些高难度,可惜临阵脱逃的念头才起,耳畔却响起:“欢迎光临”的客套话。 “小姐请问您是找朋友,还是一个人来欣赏节目?”说话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郎,身材高挑,一百七十厘米左右,身着开高叉的改良式旗袍,合身的剪裁,把女郎的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 她吞了口口水,怯然地朝女郎笑说:“我……我想来……应征适合的工作。” 结结巴巴地才把话说完,对方倒也明白薛佛的不自在,领了她往后面休息室走去,边走边告诉她:“我们是还缺一些人手,不过那方面的人才都是经由老板亲自面试的,你的运气不错,老板今天刚好来,你才不至于白跑一趟。老板喜欢有话直说的人,如果待会你有任何疑问或要求,直接把它说出来,老板喜欢听实话。” 女郎敲了门后说明来意,听到里头的回话才转动门把。 “谢谢你。”薛佛给了她友谊的一笑。 女郎也投以善意地回应,“我叫艾咪,希望咱们有机会成为好姐妹,这里的福利是同业里最好的。” 薛佛点了头答谢对方好心的提醒。 推了门,用尽全身的勇敢,踏进屋内。 范拓芜坐在大办公桌后方的皮沙发里,她小心翼翼地研究着这个奇妙的地方。她注意到他的身后挂了一幅用行书潇洒写成的两行字—— 风风雨雨,寒寒暖暖,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夜夜,卿卿,朝朝暮暮。 “坐!”他低沉地吐语,缓缓地抬头。 薛佛发现今夜看到的他有着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有别于往时的优雅。 他的脸庞极具吸引力,简直可以用英俊得有罪来形容。深邃的灵魂之窗,似乎要将人透视。 她才刚坐定,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紧张的情绪,就听见他淡漠地道:“你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瞪大了眼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甚至连交谈都还未开始。” 范拓芜再由头到脚打量她,冷冷地说:“你不适合这里。” 有一会儿,她只是瞪着他瞧,沉默不语,她没料想到,才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就被三振出局了。他竟然连一丝机会也不给她,她看着他黑似煤炭的双眼,有一绺黑发不规矩地垂落在额头,有些自嘲地说:“没想到我竟然连这种原始的钱都不配赚。” 他微蹙眉,扬扬不驯的眉峰不同意地道:“如果你认为在这里工作是出卖灵魂、出卖肉体,那么你是彻底的观念错误。我这里是夜总会,不是酒廊,不是应召站,这里的小姐和客人是不被允许在我的地方进行性交易的,下班后的私下交易我不管,也管不了,但在我的地方,绝不可有低俗下流的勾当。”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又说:“不过以你的资质,我看恐怕换成是卖笑卖身的酒廊也不会录用你。” 最后这句评论,激起薛佛的微怒,“你真是残忍,这样刻薄的一张嘴,不怕死后下地狱。” 她不愿继续待下去遭受羞辱,正欲起身,他冷哼一声:“呵!才说你两句就不舒服了,这脆弱的心灵如何应付这里送往迎来的生活,亏你还想吃这行饭,听你刚才的反应,不就更加证实了我的话,你根本不适合这个行业,不如试试其他清高的行业。”他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随意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 薛佛本想反驳他,但隐忍了下来,想起受人之托,遂放下身段,“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如何?” 他抬起头看着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非要这个工作不可?” “因为我需要钱。”她直截了当说得干脆,每一个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不都是需要钱吗? “多少钱?”他饶富深意地看着她。 “很多很多。”她说。 “很多很多是多少?总有个数字吧。” “呃——两千万。”她信口胡诌了个数字。 “又是个父母欠下赌债的故事?”他闲散地问。 “不是,是我欠了人家钱。” “哦?”他怀疑。 她点点头,“我签赌了六合彩,向地下钱庄借的钱,结果血本无归。”说完后,她把头垂得更低。 他眯着眼观察她,还是不信,不过也不准备立刻戳破她,这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她想变什么把戏。 “我有一个工作可能比较适合你,只是不知道你可有兴趣。”他提议。 “什么工作?”她有些戒心地问。 “代理女主人。” “呃?”她张着一双迷雾般不解的眼睛看着他。 “我在这里的事业才刚起步,对于家庭责任方面有些分身乏术,想请你帮忙。”他说。 “我们才刚认识,你信得过我?”她心想范拓芜真是个怪人,交浅言深。本以为计划要砸锅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做他的代理女主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内心雀跃着事情顺利地进展。但她忍住了窃喜,她得好好小心隐藏她的底细,好戏正要开锣呢。 “我这人主观很强,看人凭直觉,喜恶一旦认定之后就很难改变。”他淡淡地说,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哦……那我得搬到你家住哕?”虽然接近他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想到要和他共处一个屋檐,心里还是忐忑着。 他点点头。 *** 范拓芜将白色朋驰驶入车库,停妥车后微微按摩了下鼻梁,瞧了一眼车上的电子显示器——凌晨两点三十分。开了车门,随手勾起西装外套,搭在右肩。 进入屋内,洗了个冷水澡,仅着了棉内裤,赤裸着上身,钻进舒适的大床里,虽已是近冬的季节,他还是习惯冰冷的冷水澡和赤裸地睡在丝缎的床上。 他把双手交握于后脑勺,睡意突然全消,映入脑海的是今晚的神秘女子——薛佛。 对于女人,他可分为两个时期,二十五岁以前,他游戏人间;二十五岁以后他保持距离、淡然处之。 他太了解人性的欲望了,从十六岁开始在欲望河流里打滚,看尽人类文明进展最迟缓的一页篇章,他早已不相信所谓的真爱与忠实,人们早已忘却纯精神的爱恋,只顾着追寻肉欲的渲泄,灵内合一只是一个梦。 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福至心灵,引她进入他的世界、他的领域,他一直保护得很好的私人空间。 虽然,他确实需要一个女人,为他操持“家务”,可也不需非要她不可。不是吗? 是的!但是,缘分有时是乘着一个念头而来的,孤独的他与方才失去所爱的她,即是为彼此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相吸引在一起。 大概真是累坏了,不知不觉他轻轻悄悄地坠入了梦乡。 隔日一早,薛佛以电话简单地告知秦学平她和范拓芜所达成的初步协定,秦学平的反应是:“这样会不会让你身陷险境?”他开始有点良心不安起来。 薛佛反倒安慰他:“应该不会有危险才是,代理女主人我想就和管家差不多,这样我可以更明确地替你观察范拓芜和唐又诗的往来情形,或许她会误以为我和范拓芜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如此一来,她更能体会你对她的一片痴心,不是正如你当初的希望吗?” 秦学平沉默了一会后说:“若是他有任何企图——伤害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记得无论如何先求自保,我的鬼要求,你可以立刻把它丢到垃圾筒。” 得到薛佛的应允后,双方电话才收了线。 她盯着木茶几发了一会愣,觉得自己似乎正要做一件这辈子最疯狂的事,这根本不像她平日的行事风格,自从方凯背叛她之后,她的脑袋好像暂停了理智那一面的运转着。 搬进范拓芜家做代理女主人,她朝鱼缸里的两条热带鱼苦苦一笑,为自己的挺而走险祭上微弱的信心。 *** 薛佛带了简单的行李到范家,就像那日到渥太华时一样。她按了门铃听到两只狼狗的吠声。 来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女,约莫五十岁上下,丰满福泰的身躯,脸上挂着一抹仁慈欢迎的笑容,“你是薛佛小姐是吧?”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薛佛,领了她进门,格格地笑着,“你生得真是漂亮,像极了死去的夫人。” 死去的夫人?薛佛转身看了那女士一眼,一丝的恐惧掠过心头。 “死去的夫人是拓芜少爷的前妻,不!是前未婚妻,结婚前一天死于意外车祸,少爷伤心欲绝。” 她们上了楼,女士开了其中一扇门,热烈地说:“这是小姐的闺房,好在平常就有打扫,不然今天匆匆忙忙地一定没办法弄得很舒适。” “谢谢。叫我薛佛吧,怎么称呼你?”薛佛客气地询问,她发现这位胖女士十分好相处。 “叫我李嫂吧,我丈夫姓李,也在这为拓芜少爷工作。小姐——我还是叫你小姐好了,叫名字很不习惯。中午我准备弄大卤面,你吃面吧?” 薛佛点了点头。 李嫂满意地下了楼,钻进厨房忙碌去了。 打开行李,把带来的衣服依顺序垂挂在衣橱,因为行李不多,所以大约用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就整理妥当。 十二点十五分左右,李嫂上楼叫她吃午饭。 进了饭厅,注意到一对长相十分神似的双胞胎娃儿早已开始动口吃大卤面了。 两人大约是幼儿园中班的年纪,身上还穿着围兜。 会是谁的一双儿女? 范拓芜的吗?她记得李嫂说过,死去的夫人是范拓芜的前未婚妻,怎会未结婚就先有了孩子? 想来这也没什么好希奇的,范拓芜开的是夜总会,男欢女爱在所难免,就算生个半打孩子也是正常情况。 她拉开椅子坐下,正准备动筷子,朝两位小朋友眨眼地笑。 “我叫薇薇,你是我们的新妈妈吗?”小女孩张口咬了一口面,盯着薛佛好奇地问。 薛佛被童言童语问得有些失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略略摇头,没头没脑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爸爸是谁,怎么会以为我要做你们的新妈妈!” “我爸爸叫范拓芜。我跟姐姐已经跟爸爸要了好久的妈妈,所以我们猜你是我们的新妈妈对不对?阿姨,你好漂亮耶,我喜欢你做我们的新妈妈!”小男孩快活地表达对薛佛的接纳。 “邦邦,你这个笨蛋,不要乱讲话,阿姨会被你吓跑,吓跑之后我们就没有新妈妈了。”姐姐大声斥责弟弟。 “你乱讲,阿姨才不会被我吓跑呢,我刚才是告诉阿姨我们很希望她做我们的新妈妈,难道你不希望吗?”邦邦嘟着嘴回说。 “好了好了!薇薇、邦邦,阿姨今天才到家里来,你们让阿姨休息休息,再告诉你们要不要做你们的新妈妈。”李嫂善体人意地说。 薇薇、邦邦听了李嫂的话,乖乖地扒着面,不再出声。 “我吃饱了,要睡午觉哕。”薇薇说。 “我也吃饱了,要睡午觉了。”邦邦也学大姐的口气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饭桌,咚咚地跑上楼。 李嫂边收拾两人的碗具,边同薛佛闲聊:“他们是拓芜少爷和死去夫人的孩子,双生子,一般大,薇薇大了二十分钟。” “他们为什么不先结婚呢?” “本来早就要结婚的,拓芜少爷一直拖时间不肯结婚,好不容易选了日子,偏偏又出了意外,唉!只能说叶小姐没这个命做拓芜少爷的妻子。”李嫂叹了口长气。 “不肯结婚?”薛佛不明白地问。 “是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范先生呢?好像不在家是吧?夜总会不是晚上才做生意的吗?”她问。 “范先生是一早就出去了,大概是处理英国一些产业的问题吧。我昨天好像听他在和英国的经理人通电话,范先生以前的事业全在英国,这次回来定居,全是为了薇薇和邦邦,你大概不知道往时只有范先生一人在英国,薇薇邦邦留在中国由我带吧?”李嫂投以询问的眼神,见薛佛摇摇头,她接着又说:“孩子大了,没有母亲已经够可怜了,父亲又长年在外,还是回来比较好。我知道你跟范先生才刚认识是吧?” 薛佛瞪大了眼,不能理解范拓芜竟然连这些琐事细节都同管家女士说。 “别多心,拓芜少爷啥事也没对我说,是我自己猜的,因为拓芜少爷说起你的事十分生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所以我才猜你们刚认识不久。”好像看出薛佛的心思,李嫂率直地解释。 真是心思敏锐的李嫂,看来这屋里恐怕很少有事能瞒得住她的。 薛佛朝她心虚地笑了笑,“我们是刚认识。这么看来,你也猜出了范先生要我搬到这里的目的啰?” 李嫂爽朗地大笑,“这个我可不知道,恐怕只有拓芜少爷本人或是神仙才知道哕。” *** 薇薇和邦邦天真无邪,大概是因为从小失去了母亲,所以特别渴望母爱,倒也不排斥薛佛的侵入。看完卡通吃过晚饭,李嫂替他们洗完澡后,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奔到薛佛的房里,薛佛站着,两人跟着站着;薛佛坐着,两人跟着坐着,黏腻得可以。 “阿姨说故事给我们听。”邦邦央求道。 “不要,我要听阿姨唱歌给我们听。”薇薇不依弟弟的要求,反对道。 “唱歌唱歌,上次爹地已经唱过好几首歌给你听了,今天我要听小飞侠的故事,你不要跟我抢嘛。”邦邦偎在薛佛的胸膛里,搂得死紧。 “你烦不烦呀!小飞侠的卡通影片你不是看过好几百遍了吗?我已经听烦了啦。我不要听故事,我要听阿姨唱歌啦,阿姨你唱范晓萱的《健康歌》给我听好不好?”说着她拉开弟弟一边的手,也挤进薛佛的怀里,恳求地说。 薛佛低着头看着两人微扬的脸,充满着殷切的盼望,她好脾气地说:“薇薇,阿姨不会唱范晓萱的《健康歌》,你自己会不会唱呢?如果你会唱的话,明天放学回家教阿姨唱好不好?” “好啊!我有她的录音带哦,爹地买给我的。”薇薇大方地说。 “那今天晚上我们先来看图说故事好了,邦邦到房里把你最喜欢的一本故事书拿来给阿姨,阿姨带你们边看图片边说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她朝两姐弟说。 “好啊!我的房间有好多图画书哦!”说完他一溜烟跑回二楼右侧育儿室捧了三四本故事书跑回来。 薛佛搂了两人窝在床上靠着枕垫为两个娃儿说故事,连说了三个故事,两人才有倦意,邦邦先打了盹,李嫂恰巧进房里,嚷着两人回自己房里睡。 “不要,我们要和阿姨睡。”薇薇嘟着嘴不依李嫂。 “我也要跟阿姨睡。”邦邦垂着惺忪的双眼早已钻入被窝里。 “这怎么行呢!爹地会生气哦。”李嫂为难地说。 “爹地不会发现的,爹地好晚才会回家,爹地怎么会知道?”还清醒着的薇薇提出她的辩驳。 “不行,你们两个会把薛阿姨踢下床。快,和李婆婆回自己房里睡。”李嫂伸手要抱邦邦。 “不要嘛!我们要跟阿姨睡。”两人抗议。 “李嫂,我不要紧的,让他们睡这吧,反正床很大嘛,不碍事的,范先生找我来不就是要我陪薇薇和邦邦的吗?” 薛佛拉过薇薇替她脱了外套盖好被子;再替邦邦也脱了外套盖好被子,朝李嫂笑了笑,李嫂回了个更灿烂的笑,似乎非常赞扬薛佛的行事作风。 李嫂离开时轻轻地带上门,一个人站在长廊上,欣慰家里来了个薛佛小姐。 这个家早就该有个女主人了,只是,拓芜少爷可有此番心意? *** 范拓芜今晚回来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个钟头左右,主要是因为今晚海之朝露有警察来临检,前半夜里生意大受影响,下半夜里才靠平日的口碑补了回来。 做娱乐生意的人最怕碰到警察临检,虽是正派经营,可也免不了扫了客人的兴,从前都以红包文化打发这些繁琐的查检,现今政府查贿查得凶,没人敢拿红包,反倒不好打点了;只好自求多福,但愿自己的店警察少“刁难”了。 上楼时轻手轻脚地怕吵醒了沉睡的家人,经过薛佛房间时特地放缓脚步。 不知今天她都做了些什么?应该知道他已为人父了。看到薇薇和邦邦她又是如何替他下注解的呢? 大概以为他是个前卫的未婚爸爸吧? 突然—— “拓芜少爷。”李嫂压低了嗓子道。 “李嫂?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他也压低了嗓子配合李嫂,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心头发笑。 “我是特地等你回来,好告诉你今晚薇薇和邦邦同薛小姐一起睡。”李嫂把右手掌侧放在唇边,好似这样就可挡住音量的传播。 “呃?”他以为他听错了。 李嫂再说了一遍。 “她没问薇薇和邦邦是谁的孩子?”他问李嫂。 “我全说了呀!拓芜少爷请原谅我的多管闲事,可我是想说了也无妨啊,反正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嘛。”李嫂低喃道。 “你别胡说,薛小姐是我请回家帮我管教薇薇和邦邦的老师,分担你的工作,孩子渐渐大了,不再只是容易满足的小baby,对什么都好奇,我怕你忙不过来才请她到家里,你可别在薛小姐面前乱点鸳鸯谱,她会很尴尬的。”拓芜可不想再重新找代理女主人。 “拓芜少爷,叶小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该是你再考虑其他对象的时候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传统的李嫂总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她的拓芜少爷自然不能例外。 “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觉,薇薇和邦邦不见得能够接受‘后母’这个名词。”这是他的搪塞之词,他可不愿再听李嫂的那一番大道理。 “哈哈!”分贝过大,李嫂连忙捂着嘴,听没有人因此而被吵醒,才松口气继续道:“这点拓芜少爷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薇薇和邦邦今天才见到薛小姐时就问她是不是爹地要娶的新妈妈?你说这不就是好的开始吗?若不是两人真正喜欢薛小姐,现在怎会硬窝在薛小姐的被窝里?” 看来孩子的问题并不能说服李嫂相信他对薛佛并无非分之想。 至少目前没有,她不是他所喜欢的型。 他打了个哈欠,明示李嫂停止此话题,“我好困呢,李嫂你也快快回去歇着吧,否则老李会以为你失踪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拓芜少爷已微露倦意,李嫂只得识趣地离开。 他当然清楚薇薇和邦邦想要有个母亲的心愿,这几天已经吵了他好久,吵得他头痛极了。 要他为了替孩子找个母亲而结婚,似乎并非他所甘愿做的事。 他对婚姻几乎是免疫了。一个叶眉,一个唐又诗,都是在临结婚之际因故让他与婚姻失之交臂。 事后他检讨自己屡次逃脱以及不轻易示诺的恐婚症,佐证了自己不适合婚姻的心性。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东西必须要靠婚姻拿取的。 所以他替薇薇和邦邦找来了薛佛,同样可以达到两姐弟渴望母爱的满足感。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 送薇薇和邦邦上幼儿园后,薛佛回到房里换了套浅草绿格纹针织洋装,背了个扁薄的方形侧背包,足蹬richandtvler的高跟鞋。 随兴地哼着曲子下楼,正巧遇到吃着火腿蛋三明治的范拓芜。 “如果你不是很赶时间的话,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范拓芜朝她点头示意。 薛佛找了离他最近的长背椅子坐下。 “请范先生指示。”她谦卑地说。 “听李嫂说你和薇薇邦邦处得挺好的。”他开门见山地说。 “他们都很天真,自然比大人好相处多了。”她一语双关地说。 范拓芜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继续说:“两个孩子个性野了些,因为他们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我为了要弥补这一缺憾只得放纵了他们一些,平日很少要求他们,或是硬性禁止他们不准做些什么事。可是我也不想宠坏他们,而我平常工作又忙碌,除了海之朝露之外还有一家电视台要忙,我请你来就是想补这一不足之处,让这个家能够完整,并不因为少了一个女主人而有残缺。酬劳不是问题,只要你尽了本分,我不会亏待你的。” 薛佛十分专注地听着。 “类似家庭老师的角色是吗?”她问。 “也不全然是,除了希望你拥有教师的爱心之外,我还希望你将角色的定位更宽广些,所以我下的定义是代理女主人,也就是说女主人应该操持的一切,我全部交给你处理。”他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雪莉登咖啡酒——他的最爱。 薛佛吞了一口口水后问:“我希望你所指的并不包括服侍你。” “哼!惟一的例外就是伺候我。”他嗤哼了一声。她松了一口气后说:“如果能够得到你的保护;你也能够得到我的忠实。” “忠实?这是女人稀有的特质之一。”他讽喻道。 “也是男人稀有的特质之一。”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我同意。其实男人同女人一样,会哭、会笑、会清高、会庸俗,并不比女人高人一等。”他赞同道。 “你一点也不沙猪。”这倒是好现象,薛佛可不愿为沙文主义者牺牲青春管理他的家。 “还有一点,在你为我工作期间不准玩六合彩、赌马、向地下钱庄借钱……一切洁身自爱。”他要求道。 她本来就不碰那些东西的,所以答应起来一点也不困难。“当然!这是你的房子,我呼吸的空气也在你的物产之中,我会试着忍耐。”又是一个谎,一网又一网,形成更多的欺骗。 “这样就好,这是初步的共识,将来视情况而定,随时修改。”他下了结论,结束了话题。 薛佛见他准备结束谈话,比他更快地站起身,正要离开,听见范拓芜叫住她:“佛,你要上哪去?我希望薇薇他们下课后你能在家陪他们。 佛?这是他第一次叫她。 “放心,我不会担误本分之内该做的事。”说完后她优雅地离开他的视线。 第三章 恋恋约薛佛在向日葵情调风情见面,正好在她公司楼下斜街角。 “老板到多伦多去了,他一出国我就比较闲,可以溜班,也不会有人管。”恋恋轻快地笑着。 恋恋是秦学平的私人秘书,只需对他负责,所以其他部门的经理权不及她的工作领域。她朝薛佛眨眨眼,小声地问:“一切顺利吧?那个范拓芜难不难搞?” “目前为止还算挺顺利的,他的两个孩子对我很亲昵。”薛佛抿着嘴角微笑,有一丝的凉薄。 “孩子?天啊,我不知道范拓芜有两个孩子的事,谁是孩子的母亲?我没听说他结过婚啊。”恋恋一听觉得非同小可有趣极了,她一向喜欢热闹的,尤其是这类错综复杂的爱情纠葛。 “听说是个叫叶眉的女子,结婚前一天死于一场高速公路连环车祸。”薛佛淡淡地交代了一下。 “唉!又是一个没那个命的女人。”恋恋感性地说。 “恋恋,我觉得我的作用似乎不是很大,大概也帮不了秦先生什么忙,我的工作等于是孩子们的伴读老师,平常接近范拓芜的机会就不多,而且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之朝露或是电视台,就算唐又诗去找他,我也不会知道。算起来我只是误打误撞地找了一份工作,有了安身立命的暂居之所。”薛佛有些苦恼。 “别妄自菲薄,想办法让范拓芜爱上你呀。”恋恋自作聪明地献计。 “胡闹,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只是要他爱上你,又不是要你爱上他,只要他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就等于是帮了秦先生大忙。”恋恋退而求其次地说服薛佛,她知道好友至今尚未从方凯的创伤里恢复,要她打开心扉重新接纳新的爱情似乎是路途遥远。 “若要他爱上我恐怕更是工程浩大,我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薛佛轻哼了一声。 “哎呀!说归说啦,丘比特的箭专门喜欢射向你们这些铁齿的人。哦!对了,又诗和秦先生一块去多伦多了,这也就是你最近没见到她去找范拓芜的原因。”起初恋恋也不知道唐又诗要跟着去度假,今早秦先生愉悦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本以为秦先生已经赢得美人心了,无奈却得到秦先生告知婚期恐怕要无限期延长。 薛佛瞧了一眼腕表不疾不缓地说:“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薇薇、邦邦放学后必须看到我。” “唉!真麻烦,好像嫁给范拓芜的人是你,孩子的妈也是你。连和老同学的午餐约会都得被剥夺。”恋恋不甚高兴地发牢骚。 “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们两个没来由地有一股母性存在。真的不能多聊了,改天吧,等小朋友放假时,我把他们带在身边,我们再好好聊。”恋恋是个开怀的朋友,她也好想多和她说说话,但她是真的不能多耽搁了,早上才答应范拓芜的,她必须对她的工作忠实。 告辞了恋恋,开着她的喜美二手车飞也似的赶回范府。正好老李接了薇薇、邦邦也要进门。 “阿姨!阿姨。”两个娃儿见到薛佛,兴奋地朝她跑去,直扑到她的身上,薛佛一手牵着一人走进主屋。 “阿姨这是我今天做的劳作,我用剪刀剪的一只蝴蝶。”说着,薇薇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黄色彩色纸所剪的美丽蝴蝶。 “哇!好漂亮呢,薇薇你好棒哦。邦邦呢?你是不是也剪了一只蝴蝶?” “弟弟笨死了啦,把今天剪的红蝴蝶掉进厕所里了,还脏兮兮地要用手去捡,好恶心哦。”薇薇连珠炮似的数落弟弟今天的糗事。 “你乱讲啦,我不是用捡的,我是拿着卫生纸包着手捡的。”弟弟不服气地朝姐姐吐舌头。 “后来呢?捡到了没?”薛佛扯着笑说。 “后来我去报告老师,跟老师说弟弟的红蝴蝶掉到厕所里了,老师说掉了就掉了不要捡了,捡起来也臭死人。”薇薇又抢着替弟弟回答。 “阿姨,你会不会剪蝴蝶,可不可以剪一只给我?我要红色的。”邦邦要求。 “好啊!可是要等你们睡完午觉功课做完才教你们怎么剪。” “哇!好棒!好棒哦!我还要剪一只小狗和小老虎,可不可以?”邦邦兴奋地鼓掌。 “阿姨,我要一只小鸟和一只小山羊。”这是薇薇的渴望。 后来接续下来的一整个下午的时光,他们都在剪纸的嬉戏里度过。 对于美术系毕业的薛佛而言,这些技艺不过是小玩意。从小薛佛的手就能纤巧地创造出不断的奇迹,不论是作画也好,剪纸也好……一点也难不倒她。 薇薇与邦邦看到薛佛“出神入化”的剪工,对她更是崇拜得不得了,从此以后跟前跟后地腻着薛佛。 *** 虽然范拓芜要她代理女主人的位置,但除了薇薇邦邦的事全权由她处理之外,她倒也没有干涉其他太多范家的家务事,毕竟李嫂把范府上下打理得很好,她也就不便涉入太多。连家里的开支,她也不过问。因为她终究只是个外人罢了。 住进范府也一个月有余,除非必要的交谈,她几乎很少见到范拓芜,孩子和他相处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李嫂说明天是薇薇邦邦的生日,范拓芜似乎忘了此事,并未交代李嫂准备如何替两人庆祝生日。 本来薛佛预备今天一早提醒他,但据李嫂的说法是范拓芜昨晚一夜未归。 哼!不知醉卧谁家美人膝。 打了行动电话——收不到讯号。看来最直接的方法是亲自走一趟海之朝露。 今天她再次造访海之朝露有别于前次的装扮,芥茉黄绉绸前金口长袖衬衫,莱姆黄碎花薄纱长裙。 艾咪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撇了撇嘴,摇摇头说:“他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火药味很重,大伙都不敢去招惹他,怕扫到台风尾,你自己保重吧。” “心情不好?什么事让他心情不好?” 艾咪耸耸肩,“不知道,这两天的生意好翻了天,他高兴都来不及,天知道为了什么。” 薛佛提了提胆子,迈着步伐敲着门。 才敲三响,里面传来狂野的闷吼:“滚!我说过谁也别来烦我。” 她又敲了三响。 “我说滚蛋,听不懂中文是吗?”他咆哮地呐喊着。 再敲了三响。 他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愤怒地开了门,“该死的,要是没有足够重要的事,你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见是薛佛,他微愣了一下,让开身好给她空问进来。 “脾气真不小,如果我没有足够重要的事觐见,你真的会在我脖子上抹一刀吗?”薛佛不确信地问他。 “如果是你的漂亮的脖子,我可能会考虑用其他方法惩罚。说吧!来找我什么事。”范拓芜轻佻地看着她。 “看来你八成在酒缸里泡了一夜。”她讥讽道。 她看着他,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走到cd架旁拿了片cd,放入播放的机器里。乐音流泻。“somewhereovertherainbow《彩虹曲》,ham—ldarlen作曲,e.y.harburg作词。”她才听了前奏,立刻说。 他赏识地点点头。 在彩虹彼端的遥远天边, 有块摇篮曲中提到的乐土。 在彩虹彼端的那片蓝天, 能实现你美丽的梦想。 我愿上云端与星辰为伴, 让所有的忧愁化作轻烟随风而去。 在彩虹彼端有青鸟飞翔, 鸟儿也能跨越彩虹, 为何我不能, 鸟儿既能跨越彩虹, 愿我也能飞到彩虹的另一端。 他紧闭双眼,如梦似幻的一张脸。乐音暂歇,旋即又起。就这样在静谧的气氛里听着绿野仙踪的彩虹曲。 等他张开眼,她说:“你是个矛盾至极的人,骨子里热情如火,却偏又表现出对男欢女爱冷酷无情的模样。” 他怔忡地看着她,氤氲的眼眸带着雾气,如子夜星辰的眼,流露出少见的柔情几许。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到我的世界里来?你一定会仙术,不然怎会看透了我?这么轻易的。”他似醉又醒地说。 “我不会仙术,只是比较善于观察人性罢了。”她讪笑地回答。 “你要陪我跨越彩虹吗?”他说着醉话。 “你已经拥有比青鸟更珍贵的东西而不自知。”她说。 他不解地看着她。 “薇薇和邦邦明天生日,别让他们看到你泡了一身酒气的蠢样。”她的语气带着责备。 “薇薇和邦邦的生日?哦!我真是糊涂的爹地,忘得一干二净。十二月八日,对了,是他们六岁的生日。”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自责地说。 她站起身,关了cd,“你醉得需要好好休息,和我一块回去吧,洗个澡,吃点东西,明早酒醒了我陪你去挑礼物。”她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 他瞅着她说:“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霸道的女人?” “呃?”她以为她听错了。’ “少来,我说得够清楚了。走吧!”他咧开嘴对她笑。 *** 车阵中。 由薛佛开车。 他舒服地倚进椅背里。 “为什么心情不好?”她随口问。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了呢!嗯——为什么我会心情不好?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会不会相信?”他斜睨她。 “不会!”她答得干脆。 “哈哈哈!答得真妙。” “因为没有理由,你没有理由为我而心情不好。”她一片坦然地说。 “你认为什么样的理由才算是理由?”他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要嘛有爱,要嘛有恨,你我之间不痛不痒的,心情是不会有起伏的。”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你可有爱人?”他突兀地问。 “有啊!”她答得顺口。 “谁?”他挑着眉问她。 “说了你也不认识。”这是实话。 “说说看嘛,很难说我认不认识。”他诱导她回答。 “方凯。”她不假思索地道。 方凯?是她爱人的名字,突然有一股陌生的情绪扰乱了他。 “男朋友?”他不自然地问。 “前任未婚夫。” “前任?” “呃!老掉牙的故事,有一天我不小心撞见他和我的好友亲热,在地毡上。接下来的发展可想而知。”至今谈起仍让她心痛。 “你还爱着他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唉!”她叹了口长气,“爱又如何?只能放在心里尘封起来,看看时间能不能冲淡一切。” “你开车的技术不错。”他换了个话题,双臂交握于前。 “方凯是我的技术指导。” “看来那个方凯仍然尘封得不够深。”他开玩笑地说。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提到方凯,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太与人提起他了,只是你今天问起我才谈的。”她熟练地将车子滑进车库。 “我是不希望你仍然活在痛苦里,何况这种负心汉不值得你这么多情地怀念。”他实事求是。 “我知道,谢谢。前头楼梯有点暗,别让酒精左右了你的平衡感。” “我根本没有醉,雪莉登咖啡酒喝不醉人的。” *** 星期天。 薛佛准备开车带薇薇和邦邦到郊外踏青。顺便写生,她好久没空去画风景了。 薇薇、邦邦分别携了一背包自己爱吃的零食,蹦蹦跳跳地跟在薛佛后面。 “欢不欢迎我做你们的司机?”范拓芜倚在楼梯扶手旁提议道。 “哇——好棒哦,爹地要和我们一起去玩耶!”薇薇大声喊叫,高兴得像只快乐的小云雀,立刻奔到范拓芜身旁,牵着他的手。 邦邦则牵着薛佛的手。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家四口的天伦画面。 *** 金瓜石 因为是假日,天气又好,人潮自然不断涌入。 选了个风光明媚之处,薛佛架起了画架开始作画。第一次欣赏艺术面的薛佛,范拓芜有一丝惊奇,总觉得这个小女人是个发光体,不断地给他惊喜。 薇薇和邦邦两人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游戏,追着两只蝴蝶快乐地奔跑。 “画了些什么?”他在画架前方的石堆上坐了下来。 “画了云,也画了你。”她那忙碌的右手不停地在画布上挥洒。 “难怪,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他随口吟了一首诗。 “这是顾城的《远与近》。你一点也不像夜总会的老板,倒是比较像大学的客座教授,又是《彩虹曲》又是新诗。”她弯着腰调了一抹微蓝。 “你也不像签了六合彩的赌徒。”他眯着眼观察她的反应,他愈来愈好奇她渴望为他工作的动机。 薛佛定了定心魂,镇定地看着他说:“也许我太异想天开了吧,忘了古人的训诫十赌九输,总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翻本。可惜事与愿违。” “你说你欠了地下钱庄两千万?怎么没见债主找上门来?我听说还不了钱的人少不了要断手断脚的。”他不放松地进逼,想要寻个水落石出。 “我——我——向一个好朋友先借了两千万还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圆谎,只好又扯了一个谎来圆那个谎。 “两千万不是小数目,存这种交情的朋友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是方凯吗?”他试探地问。 “不是。方凯人在渥太华,而且我就算饿死也不可能用他的一分钱。”她可不是那么没有骨气的女人。 “那是谁?你的现任男朋友?”他锲而不舍地问。 “你非要打破砂锅吗?”她不耐烦地说。 “你为我工作我当然有权知道,要是哪天有债主上门向你讨债,我要能分辨真伪,不然很容易被瞎蒙过去。”她愈是避重就轻,他愈是觉得可疑。 “不会有那么一天,范老板,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的债主绝对只会和我本人联络,不会牵涉到范家的人。”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见她坚不吐实,他暂不逼她,起身立于她的身后,本以为她只是依着兴趣临时随意勾勒几笔,没想到画里的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以及立于草坪石堆里的男子,写情写意,轮廓已深具专业笔劲。 “才华洋溢。”他赞道,不禁打从心底佩服。 “谢谢,这是我最喜欢听到的赞美。”她只略微一笑,继续冷静地作画。 为了不打扰她,范拓芜加入了薇薇和邦邦的游戏行列,让她能静静作画。 薛佛十分感激他的善体人意。 日落时分,一轮红球正要隐人地平线深处,薛佛收拾了画具,还来不及捕捉初冬夕阳的美景,即要向黑暗投靠,打道回府去也。 到了市区,范拓芜将车子停在东区一处西餐厅前,“佛,你先带薇薇邦邦进餐厅,我找停车位。” “爹地,晚上吃牛排吗?”邦邦问。 “是啊!喜不喜欢吃牛排?” “喜欢。”两小孩异口同声欢呼,“耶!” “晚上不去海之朝露吗?”薛佛问。 “周末和星期天,夜总会生意会差点,客人都回家做好丈夫好爸爸去了。艾咪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得很好。”他不介意偶尔放自己一天假。 吃着副餐冰淇淋时,薇薇朝薛佛说:“阿姨,自从你到我们家之后爹地变得比较不那么忙了,今天还会陪我们出来玩。” 薛佛意在言外地看着范拓芜说:“不是爹地比较不忙了,而是爹地觉得休息也很重要。以后爹地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你们,高不高兴啊?” “真的吗?爹地,以后你真的会常常带我们出来玩吗?”邦邦眨着无邪的双眼渴切地看着范拓芜。 “呃!如果薛阿姨答应帮爹地带你们其中一人的话。因为爹地一个人带不来薇薇和邦邦两个人。”他故意耍赖地说。 薛佛抿着嘴也不答腔,不想多话落入范拓芜的陷阱里,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已经是第二个月将要迈人第三个月了,从未听过范拓芜提起唐又诗。至于两人有无见面,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说唐又诗应该不至于到海之朝露找他才是,那种地方,唐又诗是个大家闺秀,恐怕是退避三舍都来不及呢! 一天,两人正在吃早餐。 范拓芜开口问:“你那天在金瓜石画的画呢?” “卖了。”薛佛喝了口粥说。 “卖了?为什么卖了?卖给谁?”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卖?因为我要多赚点钱;至于卖给谁?新笙画廊的老板。”她在金瓜石有两幅画作,一幅卖给新笙画廊。 “新笙画廊的老板?我是新笙画廊的老板。”他正色回答,真是巧合。 “你是新笙画廊的老板?我以为刘经理是新笙画廊的老板。”她好不容易才找着舌头说话。 “刘长生是个专业经理人,新笙画廊是我的物产之一,你和新笙画廊合作多久了?” “这是合作的第一幅画,以往我通常把画卖给学校附近的画商,自有专人负责收购,新笙画廊的刘经理是从前的指导教授介绍的,没想到新笙竟然也是你的。”她摇头轻笑,为了这一个偶然。 “从今天开始,你的画我全买下,个人收藏,不需经过新笙画廊。”他宣布。 “我可以拒绝吗?”她问。 “为什么拒绝?”他真是不懂。 “我作画的目的并不是只求卖得好价钱,我还要测试自己的能耐,我想要将每一幅作品当做温度计,看看自己的局限在什么地方,买主冷热的反应才是我想要的评量;不单单只是有买主的收购,我要知道每一位买主的境界到什么地方,我才能定位我的画。”这是她的生涯规划之一,她可不想成为一个庸俗的市场画者,这样会让她的画失去生命的活力,无异抹煞她源源不绝的创作力。 “也就是说,你以后的画不会卖给新笙了?” “恐怕只有这样了。”这是她少数的坚持之一。 “那么我就不能再让其他在我名下的画廊名字曝光了,免得你先人为主地摒弃在外,这样对我的画廊十分不公平。”他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 “你是说你不止新笙一家画廊?”她有丝惊讶。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如果真又那么巧地进了你的画廊,那么我也只好认了,谁叫你的势力范围这么广呢?”她认命地说。 *** t市中山路晶华酒店 由多伦多回来的秦学平,约了薛佛吃饭。 薛佛穿了件砖红色喀什米尔羊毛衫,下身搭配青绿色纤维伸缩裤,镶珠的高跟鞋,给人一种清雅秀丽的样子。 秦学平亦是个品味不俗的男子,圆形领套头毛衣,三粒扣皮夹克。 他们吃的是欧式自助餐,今晚是两人第一次有机会对彼此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恋恋告诉我,又诗也陪你一块到多伦多去了。”她喝了一口热咖啡后才缓缓地说。 “呃!只待了三天就回来了,买了一些时装。”他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他们最近可有见面。” 他们——指的当然是范拓芜和唐又诗。 “又诗告诉我她到海之朝露找过范拓芜一次。”他低着头搅拌着冰咖啡。 “到海之朝露?”这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好像是十二月初吧,我也没特别注意,反正又诗自从范拓芜回来后,根本已不把我当做未婚夫看待了。”语意有怨怼在其中。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退婚呢?”虽然不是捉奸在床,可也如同分飞劳燕。 “我提过了,但是她不肯。” “她不肯?这真是吊诡至极的一件事,她既不把你放在眼里而大胆地会情郎,又不愿和你退婚?真是太奇怪了,你问过她为什么吗?”薛佛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分界模糊的爱情。 “问了,她只是笑笑地告诉我,她并非不爱我,只是心里有另外一个梦,如果不试着追寻的话,将来怕会成为遗憾。”秦学平苦涩地笑着,啜着一口不加糖的冰咖啡,苦入了心坎。 “看来你爱她很深,深刻到包容了她对自己的自私,枉顾你的一片痴心。”又是一个被痴情所迫之人,难怪范拓芜最怕痴情这东西,既怕自己沾上,也怕别人染上后痴缠着他。对了,十二月初夜访海之朝露?该不会就是他一夜未归范府留宿海之朝露的那晚吧? 他的心情不好会与唐又诗有关吗?看来八九不离十。 “爱情就如同每一个人承认的,挂上一道私人专用的牌子,直至永远。敬我苦涩的爱。”秦学平拿起杯子碰了薛佛的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会苦尽甘来的,我相信。”她给予深刻的祝福与鼓励。 他道了谢,“我就是对她发不起脾气,她好像吃定了我似的,可以用予取予求来形容。你一定会认为我很傻,可是我就是舍不得生她的气骂她,百般容忍她的一切行为,连皱一下眉头也不敢让她看到。” 这是他的宿命,唐又诗就像是他的天敌似的。 听他的这一席话,令她也不禁动容。 如果,只是如果,方凯有他的二分之一,她现在已在渥太华做方太太了。 “又诗是个幸运的女人,能够得到你如此深情的爱,她这辈子也没有白活了。”她多愁善感地说。 “可惜她要的不是我的爱。”他自嘲地道。 “对了!又诗和范拓芜是怎么分手的?” “为了一个叫叶眉的女子,就是后来范拓芜娶的女人。” “他们没结成婚,叶眉婚礼前一天死于意外车祸。也就是说他是先认识又诗再认识叶眉的哕?”她想理清一些问题的症结。 “不!应该是认识叶眉在先,又诗在后。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甚清楚了,又诗没说,我也没多问,要让女人爱上范拓芜好像很容易似的。”他又长他人之势,灭自己威风了。 “学平,你要相信自己是个有魅力的人,不要因为一个女人的错待你而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颗光芒四射的钻石。”薛佛不止一次肯定他的美好特质。 无奈,爱情的居于下风使得他否定了自我的无穷魅力。就像她自己,方凯的背叛,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风情。这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四章 旧历年前夕,辗转收到方凯的来信,他很聪明,知道把信寄给恋恋。 水绿色的信笺——小佛: 半年过去了,对我的恨是否依然浓烈? 你无法想象我所受的煎熬。每日每夜都在愧对你的情绪中入睡和苏醒。 我如此,珠儿更是如此。 昨日拿到体检报告,珠儿确定罹癌,依医师的判断恐不久于人世。珠儿认为这是报应,我和她背叛你的报应,现在的她可用以泪洗面来形容。 小佛,我好害怕,真的。我一向不是坚强的人,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给我力量,让我找回失去已久的勇气。原来我是这么强烈地需要你,为什么拥有你的那段时光却愚笨得毫不自知? 能来渥太华吗?还是已有了新的爱人? 方凯 “信里写了什么?”恋恋伸长了脖子想一窥内容。 薛佛不以为意地递了信给恋恋。 恋恋看完信后好打不平事的脾气涌现,“这个死方凯,真是厚脸皮,大言不惭耶,需要肩膀的时候才想到你。你会去渥太华吗?” “怎么可能去,我在这里的工作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方凯已经不再是我的责任了,他的痛苦心碎,之于我而言只是道义问题,我不会为了他的心情低落而不顾一切,顶多拨个电话安慰安慰他。” “你还爱方凯吗?”恋恋劈头一针见血地问。 “不知道,他在渥太华,我在中国,距离的阻隔沉淀了一些感觉。”这是实话,她已经有一段时间尽量不去想方凯和珠儿的事了,要不是今天的信,她的伤口已复原得很好。 “珠儿罹癌快要死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了珠儿,你会重新接受方凯的感情吗?”基本上恋恋是投反对票的,方凯这等孬级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回头再炒冷饭。 薛佛明白恋恋所担心的事,没错,曾经她把嫁给方凯列为人生最重要的大事。从二十岁起,方凯就是她的梦想之一,她倾全力付出所有的爱恋,做好一切准备,甚至放弃了所有在中国挥汗经营的事业王国也在所不惜,她对他的爱是可以不留余地的。 但(现在虽是有机会美梦成真)。以珠儿的生命所换得的一线曙光,她会接受吗?她能接受吗? 对方凯的爱还是最初,最原始的爱吗?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再确定了。 恋恋见她不答腔,似乎沉在自己的思想里,摇了摇她的手臂提醒她,她微愣了一下,才转过神。 “你怎么了?精神恍惚。” “没事。你刚问我和方凯可不可能再续前缘是吧?” 恋恋点点头。 “从前的我,把爱情看得很重,可以为了爱一个人牺牲所有,毫无理智可言;现在的我,已不再如此了,我会考虑其他更实际的东西,起码不要一古脑地一往情深。”这样的回答,不知能不能把她现在的感受诠释得很好,“恋恋,你会不会觉得我变无情了?” “不会。这样很好,至少你懂得保护自己不再被爱情灼烧,做一个爱情的聪明人总比做一个爱情的盲目追赶者来得好。”恋恋是个十分实际的人,对于爱情虽算不上秤斤秤两,可也冷静自持,她之所以选择禹诗,也是基于对方爱她比她爱他深一些,她一直对被爱是幸福的这句话深信不疑。所以她又说:“别以为自己是爱情的投机分子,我们只是比较务实罢了。” *** 经过深思熟虑后,薛佛拨了渥太华方凯公寓的电话。她但愿不是珠儿来接听,面对珠儿,她觉得自己是失败者,她可以同情珠儿的病况,但却尚未准备好承受再听到珠儿的声音。 结果,终究逃不过所谓的“莫非定律”—— 电话那头珠儿喂了好几声,薛佛沉默了几秒,挣扎着要不要出声。最后,她硬着头皮轻声地喂了一声。 大概是以前两人的交情太好了,就算只是轻得像呼吸声的hello,珠儿还是听出了她。 “是你吗?小佛。别挂电话,求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我怕如果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再没机会说了。我知道你一定还恨着我对不对?我病了,快要死了,我把方凯还给你,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不要到死还得不到你的原谅。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爱着方凯,是我先引诱方凯的,我利用异乡寂寞的人性弱点让他不设防地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死了之后你和他又可以在一起了,如果你还惦念我们之间的旧情的话,替我好好照顾方凯好吗?小佛,我——” 不等珠儿再往下说,薛佛缓缓地挂上了电话。 她瑟缩着微颤的身躯,一个人躲在暗处独饮哀伤,方凯和珠儿总是有办法让她崩溃,惹她的泪水。 什么叫做把方凯还给她?什么叫做死后请她好好照顾方凯? 他们到底把她置放在什么位置里,他们以为她没有神经系统吗?他们以为她是拥有神力的女超人吗? 暗暗的黑夜里,有一张雄厚温暖的臂弯朝她揽紧。这个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她如此安心,让她不再只是别人的依靠。无助的心绪,让她顾不得拘谨,偎着这股冬日里惟一的温暖。就这样,两人无言地相拥着彼此,静卧在黑色牛皮沙发里。 “从没见过你掉眼泪,能让坚强的薛佛哭得肝肠寸断的是哪个混蛋?让女人哭的男人实在是太没品了,来,擦干眼泪,告诉我是哪头恶龙,我替你除掉它。”他抽了茶几上的面纸,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因为黑暗,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见她仍然沉默,他又说:“该不会是薛阿姨也怕黑暗吧?这怎么行呢?” 她被范拓芜学着薇薇和邦邦叫她薛阿姨的口吻给逗笑了。顺手扯亮电话旁的小桌灯,看见彼此卧躺的姿势,撩人暧昧得令人惊心,薛佛立刻挣脱他的怀抱,顺了顺衣衫,瞥了一眼他的黑衬衫,不好意思地看着衬衫前襟被她哭湿了一片的水渍。 他也察觉了那片水渍。 “我猜你的眼泪一定是为了那个叫方凯的男友而流的,是吗?”他瞅着她,透着微昏黄的灯光,显得彼此之间的窘促不安不那么的明显。 “你会读心术吗?”她哭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证实了心碎的程度。 “我不会读心术,只是常常看到痴心的女人这样地哭泣。”他说,并非嘲笑她。 “而你,常常提供你的胸膛给那些痴心—的女人擦眼泪,扮演屠龙的圆桌武士?” “我没那么滥情。”他冷哼一声说。 “哦!我忘了,你看不起痴情这玩意。”她想起了在高地pub,他对唐又诗的一番谈话。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起痴心痴情这玩意?”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她。 “我在高地见过你两次,两次都带着同一位美女,我听见了你和她之间的谈话。”既然他先提了这个话题,她也不想隐瞒,没有比这个方式更能直接了解他和唐又诗之间的爱恨纠葛。 他站了起来,到酒柜里倒了一杯雪莉登咖啡酒,啜了一口,慵懒地,他又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埋入单人沙发里,双腿轻浮地挂在单侧把手上。” “那个美人是你的女朋友吗?”她把下颌缩在双膝之间。 “美人叫唐又诗,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答得干脆。 “感觉上唐小姐她对你似乎有深深的情意。”她含蓄地问。 “呃?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是她的不幸,我不能控制别人的情感,叫她们不要轻易地爱上我。”他又喝了一口酒。 “为什么爱上你的人都是不幸的人?”她又换了个姿势,把头斜放在沙发背椅上。 “因为我不可能回馈她们对等的爱。”他又起身倒了一杯酒。 “哦?因为你是同性恋?”她故意这么说。 “哈哈哈!我就算死后下了地狱,也只会对女鬼有兴趣。”他对她的猜测回以狂笑。 “那是为什么?” “我是很肉欲的人,肉欲,你懂不懂?”看她点点头,他又接着说:“像我这种纯粹享受肉欲的人,没有时间浪费在精神交流和心灵共鸣上,所以经营不出你们女人所想望的精神爱恋。” “你现在所剖析的人真的是你吗?我不信一个爱听《彩虹曲》,想要寻找青鸟的人会是个你所说的、肉欲的人。”她可不想被他唬过去。 他冷冷一笑,“你太纯洁了,不会了解我所说的肉欲。 “我虽然纯真但并不无知。”她不服气地反驳。 “你是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女人。”他突然粗嘎地说,好像来自地狱的声音。 “是吗?你才刚说我是个纯洁而不了解肉欲的女人,根本连你一贯的标准都够不上。”她自我调侃地说。 “也许因为纯洁的本身就是最诱人的。”他放下了酒杯,把它搁在酒红色的地毡上,起身走向她,支着双臂置于薛佛的两侧,俯身盯着她的脸庞,低垂羞英俊的面容,似笑非笑地准备掠夺她的灵魂。 他轻啄她的额、鼻梁、雪白的颈,最后是她的唇。她心跳快速地闪躲着,不甚习惯这突如其来的错愕。 他的心是狂野的,是炽烈的,她的急于闪躲更是挑起了他征服者的欲望,他托起她的下颌,轻轻地施了些力道,压下了烈火般的深吻,运用技巧地推入了舌头,他口中的甜酒味添了几许恶魔的力量。 她融化了他的心,糅碎了他的理智,他不曾有过的柔情搅乱了他的高格调。 两人皆被这个吻所震撼,气喘吁吁。“这就是肉欲与纯洁的分野。”他丢下这句话后,阴暗不定地离开。 *** 范拓芜啊范拓芜,你是被上帝遗弃的子民。 昨夜的吻令他懊恼不已,他一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不愿背负染指纯情女的罪名,他自责地痛骂了自己不下百次。这下可好了,人家一定以为你是个大色狼,借酒壮色胆。 他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是很久没碰女人了,也不需饥渴地向薛佛下手。 他不曾这般失常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夜总会的小姐每个身材都比她玲珑凹凸有致,他也没像饿虎扑羊似的侵犯过她们。 在别人主动勾引他时,他都可以不动心,为何碰到薛佛他就兽性大发? 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下回见到她,如果她摆脸色给自己看,他也不会太惊讶,实在是该怪他太恶质了。 突然——艾咪打内线电话进来,说是大厅有酒客打架闹事。他的心情已经够恶劣了,又听见无理的酒客在他的地盘撒泼,真不知是哪个顽强的分子。 才移步到大厅,一片狼藉尽入眼底,像是两个帮派挂之间的械斗,保安人员阿力已经通知警察来处理了,按照平常时候类似的情况艾咪皆能处理得很好,今晚艾咪会通知他出面处理,场面似不单纯。 艾咪就着他的右耳,轻声地说:“两方人马都操了家伙,不只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要来个捉对大厮杀。” “有人开枪了吗?”范拓芜点了根烟,面容严峻地问。他很少抽烟的,只有在紧张时用来稳定心绪。 “本省挂的人亮了枪,装了子弹,好像随时准备干起来。”艾咪也点了根烟,叉着腰,表情凝重地注意场内的动静。 “怎么会杠上的?”他吐了一个烟圈,不耐烦地说。 “还不是为了黛拉,两方人马都要黛拉陪他们喝一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艾咪愠怒地说。 “黛拉人呢?”他环顾四周没见到黛拉。 “溜到休息室去了,其实他们只是借题发挥罢了,老早就看彼此不顺眼,范先生,你看要不要报警?”艾咪问。 “我刚看到阿力通知管区了,他们大概也知道警察快来了,枪也收好了,人也收敛多了,你到大厅和两方人马搓汤圆去,就说今晚的酒钱算店里老板的,叫他们卖你面子和气生财,砸坏的桌椅要水哥来收拾一下;我到外头趁警察还没到之前和他们解释一下里面的情况,免得以后被列入黑名单,三天两头地‘关爱’生意也甭做了。”他捻熄了烟蒂,同警察交涉去。 *** 薛佛自认不是懦弱的女人,但是昨夜的吻,却让她成为一个软弱女子。 她知道昨夜范拓芜喝醉了,雪莉登咖啡酒也是会醉人的,她看过了,酒精浓度百分之一九点五。喝醉的男人总是比平常时候大胆,那么,他是喝醉了才错将她当成唐又诗的吻着呢?还是根本就想吃她豆腐、占她便宜,故意借酒装疯? 他以为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就因为她到海之朝露应征工作,他就认为她是个可以轻辱的人吗? 经过昨夜的事件之后,范府,她还能待下去吗?如果昨夜的事情又旧戏重演呢?她又能躲得掉吗? 离开范府呢?薇薇和邦邦怎么办?他们已经习惯依赖她了,就像她是他们的妈妈似的。 唉!可怜的一对姐弟,有父亲等于是没有一样,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呢? 由他的吻里,她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危险和掠夺性,同方凯的吻完全不同,方凯从没有那样吻过她,好像世间只有他俩似的,一吻定永恒。 她害怕这样的接触,她知道若是深陷其中的话,将万劫不复。因他,是一个自称十分肉欲的人,根本不可能提供她要的安定和渴望的婚姻生活。 像这样一直都在冒险的男人,悠然地浮沉于情海之中,她能不与他保持距离吗?她又能有几分把握呢? 后来她才发现,想要劾意保持距离的不只是她单方面的意念,就连范拓芜也明显地划清界限。 以往他总在早餐桌上利用几分钟的时间与她交谈,哪怕只是闲聊国家大事。现在不同以往,他改在十点左右用餐,早中餐一起用,以错开薛佛的用餐时间,他知道那段时间她通常在房里作画。 既然两人都想低调处理,所以这一分刻意的回避,实行起来倒是十分顺利。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也没人认为不妥或有意见,除了偶尔和恋恋碰面听她说笑话之外,她还多了一个朋友——秦学平。 自从那日晶华酒店一叙之后,只要是心情不好或想找人倾诉时,秦学平都会约她见面聊几句。 像是今晚,他临时打了电话约她。 薛佛弄好了薇薇邦邦之后才换衣服出门赴约。同李嫂简单交待,请她不用等门,有朋友会安全地送她回来。 秦学平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虽然每回的情绪低落都和唐又诗有关,但他不会话匣子一开即没完没了地聊自己的事,仍会体谅地询问薛佛的近况。 “认识你愈深,愈觉得良心不安。”他认真地说。 薛佛以为他是开玩,所以也不以为意,也就不答腔了。 一会秦学平又说:“搬离范家吧,到我家住,至少我家比范家安全多了。”他总是担心范拓芜会欺侮薛佛。 车驶近范府大门,熄了火,两人就在车内交谈。 “住范府和住你家都是差不多,都是寄人篱下。”她边松开安全带边说。 “我不同呀,我没有他的侵略性;把你丢在这里,好像把你丢进狮笼里。都怪我,我太自私了,只为了得到又诗的爱不顾你的安危。” 秦学平又开始自责了,这是他的美德之一,凡事先想到错在自己,她真搞不懂唐又诗脑子里在想什么,放着如意郎君不要,偏偏向恶魔投诚。 “你想太多了,范拓芜虽不一定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却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让我不堪忍受的事,所以我一点也不危险,还可以说很安全呢!”她向他扯了个谎,为了不要他担心。这个男人已经为爱伤够了神,她不想再让他良心不安。 “你真是善体人意,要是又诗有你一半的为人着想,不知该有多好。”他感慨万千地说。 “唉!或许唐又诗变成一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小女人时,你也不会再爱她了,因为你就是喜欢她的小任性,不是吗?”这是惟一能够解释他死心眼的原因。 “你是说我有被虐待狂是吗?”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也许被人虐待也是一种爱人的表现吧,当然我指的是精神上的虐待,不是肉体上的。”她侧着头看他,看得出来他正在思索她的话。 “我真的是这样吗?享受着被人精神虐待而不自知。”他有一点恍然大悟,好像开了窍。 “这是一种很难分割的感情,有时候就像是被下了药似的,当然,我并非否定唐又诗对你的感情,只是如此站在一山又望着一山高的心态,我不能苟同。”她想借此机会点醒他,之前她不忍戳醒他的梦境,所以往往是他说而她听,听得愈多愈不舍得见他为着一个不够爱他的女人,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光和热。 她知道他还要再多花一些时间消化她的话,所以她悄悄地开了车门,没人黑夜之中。 *** 薛佛推开了范府的大门,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忽然有一道门嘎声响起。 “你知道他是唐又诗的未婚夫吗?”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吓了她一跳。 “原来你有偷窥的习惯。”她反身正视他。 走廊微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投影出明暗的层次。 “也许你们谈得太高兴了,所以连家里的狼犬叫的声音都没听到。”他讽刺道。 有吗?她是真的没听见狗叫声。 她懒得和他抬杠,推了房门进去,没料到他也紧跟着进入,快速地关上房门,她的房门。开了灯,屋内一片明亮。 他捉住她的双臂,低吼道:“你疯了是不是?别人的未婚夫你也想沾。你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她甩开他的手,往床上丢了皮包。 “你真有趣,不准我和唐又诗的未婚夫做朋友,自己却又不断接受唐又诗的频送秋波,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有双重标准?你是在保护我,还是在保护唐又诗?”她也被他惹毛了。 “这么晚了还和男人在外头,万一吃了亏怎么办?他可是名草有主了,你自己要检点些。”他指着她的鼻子说。 “范先生,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劳费心,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少去惹唐又诗,好让人家有情人早日成眷属,就是功德一件了。”她不甘示弱地回顶过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住在我家,我对你自然有一分责任,万一你被人家搞大了肚子,哭哭啼啼的,我也救不了你。”他已经预先往坏处想了。 “你真是龌龊极了。你的教诲我已经听到了,能不能请你赶紧离开我的房间,否则万一我怀了孩子,小心你会是头号被认定爸爸的对象。”她故意吓唬他。 他听她这么一说,严厉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问:“你——怀孕了吗?” “哦——天啊!当然没有。你以为怀孕那么简单吗?要有精子和卵子的结合才行,除非我是圣母玛莉亚,不然就是进行无性,生殖的低等生物。”说风就是雨的,这个范拓芜就把她看得这么随便吗? “你真的没怀孕?”他想更确定。 “是的,请你放心,若是你还是不信的话,明天我可以请妇产科医生开示证明给你。对了,你这么关心这事做什么?这个房子里应该已不缺婴儿的哭声。” “哦……我只是关心你嘛。”他显得有点不自然的尴尬。 “关心?你不是正躲着我吗?”她突然脱口而出。 “我?躲着你?”他清了清喉咙后说。 “是啊,为了那晚的雪莉登咖啡酒之吻。为什么吻我?”她不要他认为她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如果我说我情不自禁,你相不相信?”他丢出了一颗变化球让她接。 “嗄!你这么说只是要让我好过点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点?”他疑惑地看着她。 “怕我无地自容,不告而别呀!”她真的曾考虑过不告而别.只是后来打消了念头。 “你会这么说就表示你不会真的不告而别。”他不确定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走上前,托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用拇指和食指磨蹭她弧度完美的下颌,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她,这一回她没有反抗,乖顺地让他吻,她只在情欲高涨时微微地嘤咛。 他深吻之后才缓缓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作出理智的决定:“好女孩,早点休息,我得尽快消失在你眼前,不然待会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明天早上醒来会让你恨我的事来,而我最怕的就是你的恨。” ***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起了决定性的变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恋爱了,而且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 只是彼此都不愿先承认罢了,都觉得放在心里的爱恋比肉麻兮兮的“我爱你、你爱我”,可贵多了。 当然,唯心论的薛佛总认为婚姻必须奠基于相爱的两人心灵的共鸣与契合;而唯物论的范拓芜还是一副肉欲至上的论调。 谁都想改变谁,但谁也不想被改变。 这可苦了月下老人,红线绑了又松,松了又绑。 后来,月下老人决定,两人的考验似乎不够多,所以彼此才会至今仍找不着一个平衡点。 而第一个考验在迅雷不及掩耳盼隋况下投掷而来。 *** 一日午后,薛佛交付了一幅新作给新笙画廊,正要拦车回范府,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叫着她的名字。 转身一看,居然是方凯。 她怔愣在路旁,不知如何反应。 “你还是一样的薛佛,这么有活力、有朝气,在你面前,我自惭形秽。”他仓皇地说。 “恋恋告诉你我在新笙画廊?”她答非所问。 “呃!原本她不愿说的,求了她老半天,她真正是个忠实的朋友,连你落脚的地方的电话号码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看来你的气色很好,过得挺惬意的吧?” 反倒是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奇怪,怎么她以前会欣赏这种白皙的书生呢? “珠儿呢?她病得那么严重,该不会和你一起回来吧?”她张望四周,没见到珠儿。 “不!珠儿死了。”口气里有一股解脱的意味。 “死了?怎会这么快?”她不信。 “自杀。” “为什么自杀?” “她说她不想拖累我,留了封遗书上吊死了。”他沉下脸不甚愉快地说。 “你没有好好照顾她。”她带着指责的语气。 “一个癌症末期的病患,我能怎么照顾?而且我还要上班,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她身边。”他为自己辩护。 “你根本没有心,你说你爱她的,因为她的重病,你竟然可以这么无情。”她说着说着泪如雨丝般落下,为着她那短命痴情的好友。 “我不是无情,只是太害怕了。”他仍作垂死的挣扎。 薛佛根本不会同情他,“你总是如此,总是挑软柿子吃。” “我没有,我当初之所以会选择珠儿,实在是因为一个人在渥太华太寂寞了,你又不在身边,而珠儿是那么会照顾人,所以——” 没等他说完,薛佛抢白道:“所以你把背叛和不忠当做是家常便饭;把害怕当做是无情的护身符。你有没有想过我或是珠儿会受伤?我们也是有血有泪的人,不是只有你会害怕,需要别人照顾的。病中的珠儿不忍心麻烦你,所以她选择了提前结束生命;而你在这里大放厥辞地说你害怕照顾一个将要死去的爱你的女人?” 薛佛用一种好像今天才认清他的表情看着他。 “小佛,你别这么激动嘛!”方凯心慌地说。 “你回来做什么?我记得你在这里并没有半个想要联络的亲戚朋友,不是吗?”她不屑地说。 “我这次回来,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始终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他顿了顿后又说:“和我一起回渥太华好吗?回去后立刻结婚,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回渥太华?立刻结婚?当个特别护士还是老妈子好照顾你是吗?”她根本不屑。 “不!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要你做老妈子或特别护士呢?我是要娶你做老婆。”方凯一厢情愿地说。 “谢谢你的看重,请你高抬贵手,方凯太太的名衔恐怕不是我可以担待得起的。你另请高明吧。”说完后,她迅速地拦了一辆计程车,飞快地上了车,回头见他没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薛佛才真正庆幸自己没有嫁给方凯,否则现在的她,可能会枯萎而亡。 可怜的珠儿,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对珠儿的怨怼,在这一刹那化为乌有,原来珠儿也和她一样错看了方凯,以为他是玉石,原来只是一颗极普通的石头。 第五章 回到范府,薛佛才坐下来喝了口茶,范拓芜竞从外头急匆匆地进门,劈头就问:“和你站在新笙画廊门口弄得你掉眼泪的家伙是谁?” “什么家伙,你怎么会知道?”虽然薛佛心胸坦荡荡,但对这样的兴师问罪仍不习惯。 “刘长生看见你离开画廊后仍停留在画廊门口,有个男人靠近说了些话把你弄哭了。”他说。 “方凯由渥太华回来了,那个事件的女主角李珠儿因病上吊自杀,我伤心是因为好友的死,这个解释不知范先生可满意否?”她不作保留,简单明了地解释,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如果他问,她会告诉他。 “回来做什么?”他双臂交握于胸前,口气不甚好地问。 “希望我跟他回渥太华结婚。”她被他吃醋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 “你答应了?” “你说呢?”她卖了关子不作正面的回答。 “不准答应。”他反应强势地说。 “不准?你用‘不准’这两个字眼,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高兴嫁给谁就嫁给谁,干你何事?我们之间并没有许下承诺。”她故意激他,她想看看这个不痴心的男人如何给她不痴心的诺言。 “你让我吻你,这就算是承诺。”他觉得他最近常常会说些像这样白痴的话。 “我也让方凯吻我,算不算也给了他承诺?”她一步步逼近,想知道他的限度。 “你让他吻你?你竟然让那个混蛋家伙吻你?”他好像看着怪物似的对着她咆哮。 “你忘了吗?他曾是我的未婚夫。” “你……你……好吧,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决定让步。 “什么怎么做?”她故意装糊涂,反问他。 “是啊,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你才不会糊里糊涂地嫁给那家伙。”他已快无计可施。 “你的骑士风度又出现了吗?准备牺牲自由拯救我?呵!谢啦!我不要你的英雄主义。”薛佛已经不能再忍受没有爱情的错误关系了,她必须确定自己将要嫁的人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什么意思?嫁给方凯比嫁给我好吗?”他受伤地说。 “我不会嫁给方凯,所以你这一部分的担心可以省下来。我和方凯不再合适了。”这是实话,她没有必要把自己丢在像孩子的男人身边。 “我呢?我,你也认为不适合吗?” 向来只有他不愿结婚,从没有女人拒绝过他,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愿意放弃自由娶她,她竟然连考虑都不考虑。这让他的自尊大受折损。 “如果你是那个唱《彩虹曲》的男人,我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你。” 突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冷冷地回答:“我就是那个唱《彩虹曲》的男人,也是那个十分肉欲一点也不痴心的人。”说完后,就像来时一般径自离去。 *** “阿姨,有个男生打电话找你。”薇薇接的电话,递给了薛佛。 正在一旁看报纸的范拓芜面无表情地继续埋首于财经快讯,但却拉长了耳朵仔细倾听薛佛和对方的对话。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光景,薛佛只是哼哼啊啊几句,即挂上了电话。 “我出去一下,中午不在家吃饭。”今天是她的假期。 “干脆连晚餐也甭回家吃了。”范拓芜嗤鼻地说。 “如果我觉得意犹未尽的话,我会考虑。”薛佛知道他在讽刺她,不过她不在意,只当做他吃飞醋。 等她换装下楼,经过他身边时,他淡淡地说:“别太晚回来,如果需要的话,call我,我开车去接你。” “谢谢,我的朋友也有车,他会送我回来。”她不领情。 “我只是担心——” “是吗?前一刻还是我的典狱长,下一刻却成了我的顾问,你不觉得你的情绪变化太大了吗?”她这样说只是要他认清事实。 薛佛走了,留下一脸愕然的范拓芜。 “爹地,邦邦把蟾蜍放在我的口袋里。哇——好恶心。”薇薇整个人跳起来往父亲的身边躲。 “你从哪弄来的蟾蜍?”范拓芜看着手里抓着一只肥蟾蜍的邦邦,后者正嘻笑着。 “早上在花圃里捉到的。”邦邦回答。 “快放回原来的花圃里去,你没有东西喂它吃,明天它就会死的。”范拓芜吓唬他。 “好嘛!可是我还要再玩一下。”邦邦不甘愿地说。 “到花园去玩。” 邦邦于是捧着蟾蜍一溜烟地跑到花园去。 “爹地。”薇薇扯着他的衣袖叫他。 “呃?”他仍专注地看着报纸。 “你什么时候和薛阿姨结婚啊?” 这句话吸引了范拓芜的注意力。 “你喜欢薛阿姨做你的新妈妈吗?”他放下手中的报纸问。 薇薇一连点了好几次头,“不只我喜欢,连邦邦也喜欢,爹地你不喜欢吗?我觉得薛阿姨人又漂亮又会说故事、唱歌给我们听,还会剪小羊、小蝴蝶给我和邦邦玩。比上次你带回来的唐阿姨好一百倍。” “唐阿姨?哦——你还记得那个唐阿姨啊?”他从不知这样的小小孩脑子里通常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记得啊,就是上次来我们家吃饭一直帮你夹菜的时髦阿姨嘛,对不对?”薇薇张着童稚的大眼看着他。 范拓芜听到她所形容的又诗,不禁“扑哧”一笑。 “爹地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 “爹地觉得你的记忆力真好呢,还记得唐阿姨一直帮我夹菜的事。”他捏了捏薇薇的小鼻梁,宠溺地看着她。 “我还知道唐阿姨很想嫁给爹地,做我和邦邦的新妈妈对不对?”薇薇自作聪明地猜测。 “唐阿姨已经有结婚对象了,她只是爹地的一个很好的朋友罢了,不会成为你和邦邦的新妈妈。”他不想向薇薇多作解释,小孩子的心灵还是单纯些比较好。 “哦!那薛阿姨呢?她也只是你的好朋友吗?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都不可能成为新妈妈?”薇薇依照她自己的逻辑猜测。 “爹地也很喜欢薛阿姨,可惜薛阿姨不想嫁给爹地。”他把问题推给别扭的薛佛。 “喔!爹地,那你要加油点哕,薛阿姨好像有不少男朋友耶,不过爹地还是比较有希望的人,我和邦邦会努力地在薛阿姨面前拼命替你说好话,这样薛阿姨就会比较喜欢你了。”薇薇看着爹地朝她笑得好开心,她也朝爹地甜甜地笑。 *** 香陡餐厅 “心情又不好啦?为了唐又诗是吗?”薛佛同情心大起。 “不!我没有心情不好。看来我要检讨了,总是在心情不好时才会约你见面,所以让你直觉以为今天我的心情又不好了。”秦学平唇角挂了一抹微笑。 “没有心情不好?那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薛佛眼底尽是春风地看着他。 “算是好消息吧。”他还不打算直接告诉她。 “你要结婚了吗?”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性。 他摇摇头。 “不是要结婚,那是——接了一笔大生意啰。” 他还是摇头,“接了大生意也不会让我这么快乐。” “那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嘛?”她可急了。 “我自由了。”他说。 “自由了?你是说你和唐又诗摊牌了?”老天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她一时不能置信。 他点了点头咧嘴地笑了,牙自如编贝,“你那天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回家后想了好久,觉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待的问题,又诗确实一直利用我这个弱点不断地鞭笞我的灵魂和爱情的尊严,我不能再让她糟蹋了。”他说话的语气里除了解脱之外还感觉到一股兴奋的热烈。 “她竟然会同意得这么干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她的?”爱与不爱之间竟然都能如此轻易。 “我告诉她我爱上了你。”他星眸明亮地看着她,像是看了一生一世。 “什么?”她微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告诉又诗我已不爱她了,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孩。”他意志高昂地说。 “而她相信你的话?太奇怪了吧!”她狐疑着。 “嗯!又诗说她十分了解这种感情,因为她对范拓芜的爱情也是这种深刻的爱。”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薛佛僵了一下,“你——我——我们——”她结结巴巴地无法接续。 “你应该也有一点点爱我吧?”他不太有自信地问。 “我爱你,就像爱一个哥哥一样。”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仓皇失措。 “难道你也爱上了范拓芜?”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 拓芜注意到自从那日薛佛与人有约归来之后,整个人即静默得可怕,满怀心事的脸充满了距离,伶牙俐齿的她也不再与他一往一来,只在薇薇和邦邦的身边时才露出笑容。几次他想一探究竟,却招来薛佛冷言的拒绝,她不是说要作画就是说想要回房休息。难道是方凯?正在冥想之际,李嫂尖锐惊慌的声音划破他的天马行空。 “拓芜少爷,不得了了,拓芜少爷,不得了了,薇薇和邦邦在门口玩耍被车撞到了。” 剩下来长长的一段时间,完全被自责、崩溃和泪水所交织,痛苦笼罩着范家的每一个灵魂。事情发生时,薛佛正好外出在春水画廊谈开个展的事,本以为是星期天,范拓芜、老李、李嫂都在家,她也正好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日,办些自己的事情。 但,就因为大人们的一时疏忽,两个纯真的生命就这样夭折了。 小小的丧礼过后,薛佛整理了行李,如同来时的两大一小件。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她了,最需要她的薇薇和邦邦已经…… 她敲了范拓芜的房门,自那日之后,他把自己深锁在房里,海之朝露、电视台的事一概不管,李嫂说他一天只吃一餐,快升天做神仙去了。 她又敲了一会门,没有反应,转动门把,幸好没上锁。推门而入,一片暗黑,空气里所有飘浮的因子都是酒精的化身,不是常闻的雪莉登咖啡酒,而是最最浓烈的威士忌。她摸索着墙壁,寻找嵌灯开关,平日这个房间是她最少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不容易寻到了方向,点亮了位于床头上方右侧的排灯,运气好的是恰巧亮度适中。 灯一闪亮,形容憔悴枯槁的他,嘴唇上方的胡髭生长了一个月有余,心碎的模样令观者鼻酸。那一头黑炭似的头发现在狂乱如罪恶的本身,脸庞的线条比以前更冷更严峻,因为久置黑暗中,还不是很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他抬起手掌,挡住侵袭眼波的光亮。 好一会儿,她站着;他坐着,四目对视。 他困难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寻求安慰,她收到讯号后立刻飞奔而去,投入他的怀抱,没入他的胸膛,紧紧地拥揽住他的身躯,两人流着无声的泪水,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语的点缀。 *** “薛小姐,你和拓芜少爷说了吗?”李嫂倚在门扇上,用衣角拭泪,最近真是个泪水泛滥的季节,她活了五十岁了还没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薇薇小小姐和邦邦小少爷才刚过世出了殡,薛佛小姐又要离开了,一下子这个家就少了三个人,连针掉下来可能都会有声音。 薛佛苍白着一张脸,如行尸走肉般,“我刚在范先生的房里向他道别了,请他节哀顺变。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休息,一会麻烦李嫂下碗面给范先生吃,人是铁,饭是钢,他再这样慢性自杀下去,会不堪设想的。” 李嫂的泪水又决堤了,这个家将会像冰库一样。“薛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李嫂拉着薛佛,一手提着她的行李不让她离开。 “李嫂,我不能不走,薇薇和邦邦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我是受雇来照顾薇薇和邦邦的,不能赖在这不走,范先生也同意让我离开。”她从李嫂的手中拿回行李,往大门迈去,别了!我梦中的乌托邦。 “拓芜少爷怎么可能答应让你离开?”李嫂站在大门前用身子挡着薛佛的去路。 “他是真的答应让我离开。我告诉他时,他并没有留我,如果他要我留下来,他会开口要求。”她轻轻推开李嫂,开了门闩,挥别范府。 拦了计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站在二楼的范拓芜,隔着窗棂拉起窗帘的一角,看着薛佛离开。好几次,他冲动地想求她留下来,但却又忍住那股强烈的渴望。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的;但由她刚才拥抱他的方式,和她的眼里尽是同情与怜悯这两点证明,她柔软善良的心,已经为他打开。 但他可还有心?每一个爱上他的人都会死。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性不再痴心不再狂情,绝对地保持距离,也绝对的冷漠,为什么?为什么?叶眉和薇薇、邦邦,都成了车下冤魂?他不要薛佛也是如此。惟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她爱上他,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拉长的距离可以使生命得以延续。 *** 离开范府的薛佛,回到了以前租屋之处,房东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只得去投靠恋恋。 热情好心的单恋恋;见是薛佛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一个月来范家发生的事,她还没让恋恋知道,一来是不知如何说起,二来怕恋恋知道后告诉秦学平,她已经够低落了,可不想再为秦学平的事烦恼。 但是现在,她算是无家可归,借住恋恋家,不同她说明,依薛佛对恋恋的了解,绝对不会轻易作罢的。 她大致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下,不过省略了和范拓芜之间张力十足的爱恨情仇,只简单地说了和秦学平之间的紧张关系,和方凯、珠儿、薇薇、邦邦的事,虽只是简略地带过,恋恋可也认真地聆听,在关键处不时提问题。她知道像恋恋这么敏感的女孩,逻辑、推理一把罩的美丽脑袋,很容易只凭一些片断就能拼凑出事件大致的原貌,自然她要躲过恋恋的好奇心,先得预作一番准备。 “你说学平和又诗解除婚约了?真是看不出来,这几天全没看到他有任何反常或情绪不稳的现象,对工作的投入比和又诗订婚期间好上几倍,连合作的厂商都这么认为。你确定他们分手了?”恋恋微皱眉,不解地看着这一全盘故事中的女主人翁。 “我也没有证实过。他说分手后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说爱情真的不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鸡肋,他现在特别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自由空气。今天又听你说他的工作狂热度胜于往昔,真是替他感到高兴,心灵的无负担,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她真的是深刻体会到这一点,至少不再把自己逼得好像随时会疯了进疗养院的模样。 恋恋缩在被窝里,反思着今晚薛佛告诉她的故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如果你继续留在范家会不会对你比较好?当然——你可别误会我小气不让你住我家,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实行一个摘星计划,把范拓芜那颗恒星给摘下来,照亮你未来的人生。” “你怎么知道他是一颗恒星不是流星?万一摘下来之后发现只是一颗流星,而又投影在摘星人的心湖里了怎么办?”薛佛枕在枕头上的手闲适地交握着,为好友异想天开的想法轻声叹息。 “肯定会是恒星的,若是流星的话早八百年前就滚进宇宙的黑洞里了。”恋恋困得想睡了,所以说起话来有一点语无伦次。 相较于恋恋的好梦无数,反倒是薛佛装满心事的脑袋停不下思想的一夜无眠。最近,失眠好像成了她如影随行的朋友。 *** 梅雨旺盛的初春,雨丝成了薛佛作画时的良师益友,以雨为师、为友,初闻之时会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不止如此,这春雨还成了薛佛画里的主角,她赋予了雨丝生命,不再只是地球生态中千万物景的陪衬。 离画展只剩短短的半年,在这半年里,她准备再绘三幅画,平均两个月一幅,之于她而言只是小case。 离开范府后,她让自己尽可能地抽离对范拓芜的思念,她未曾试着与他有任何联系,因为他也并未和她联络,好像前尘往事只是一场幻梦罢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后人茶余饭后闲聊的题材。 她只是拼命地作画,无休止地作画。开个展前,她准备走一趟法国和西班牙,寻求更深层的灵感,提升自我的挥洒热情,她不愿一次的画展就让她有被掏空的感觉,然后站在春水画廊以贵客面前,自惭地宣布:“这些都是我毕生的心血之大成,以后再也没有东西可供欣赏的,各位大爷可怜可怜我,买一幅回家挂在厕所也不错。” 哈哈哈!想到自己届时可能的蠢样,她就毛骨悚然;所以,她在面对众人的裁判之前,她必须充电,必须有不一样的精神展现。 她小心谨慎地寄了邀请函给范拓芜,邀请李嫂夫妇共同来分享她个人的小小成就。这份邀请函,她提前在现在寄出,主要是怕半年后勇气皆无之时,想以此机会再见他一面的梦想都会成奢侈。 他会来吗? *** 半年后春水画廊 她期盼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她天天盼望,几乎是望穿秋水,秋水之下还是不见范拓芜的踪影。他没收到邀请函吗?还是早已忘了她?他一定是把她给忘了,才会连捧场赏光也不屑。 画展的最后一天,李嫂盛装而来,第一次看李嫂穿得这么正式,砖红色的老式洋装,适合她的年龄,老李大概太忙了,没陪李嫂一道来。 “薛小姐,不好意思,最后一天了才来看画,我刚刚看了七八幅,虽是外行人,也感觉得出你画得真是好,一会我也想挑一幅画回去挂。”李嫂热心的劲还是没变。 “喜欢哪一幅,我送你吧,甭花钱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拓芜少爷如果有来的话,一定会买好几幅回家收藏。” 李嫂并不知道她提起范拓芜时会在薛佛的心里勾起浪潮,她的心整个被揪成一团。 他为什么没来呢?面对李嫂,她也不好问起,怕李嫂起疑心,所以她只是闭着嘴不接话,希望李嫂能顺着方才的话题说些范拓芜的近况。 果然,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 “拓芜少爷自从薇薇和邦邦死了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冷僻了,除了原先的海之朝露之外又开了另一家分店,忙得连待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更让人伤心的是居然把唐小姐接到家里来住了。以前我就不太喜欢那个唐小姐,若拓芜少爷要娶她进范家的话,我和老李都不想再待在范家做事了,想到要服侍那个唐小姐,我情愿告老还乡。”李嫂早先就已把对唐又诗的看法说过一遍了,只是现在似乎是燃眉之急了,所以李嫂更是放出风声,想看看范拓芜会不会三思而后行。 他和唐又诗居然同居在一起。其实仔细分析起来也不令人意外,他和唐又诗分明早就是一对爱情鸟,现在不过是旧情复燃罢了,她不应该这么心痛的啊。他今天的没有出席不就是证明了他对你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吗?只凭两次的深吻,就以为人家该把你视为美玉吗?只不过是众多花名册的一朵小花罢了。 光是夜总会里任何一个小姐都比你更配做花魁,你还是被排拒在海之朝露外的平庸女人,忘了吗?只够替他在家哄哄小孩。她不知道接下来的庆功宴,她是怎么个行尸走肉法,爸爸妈妈为了她这次的个展特别回来替她打气,待了一个星期,隔天下午的飞机飞美国。她差一点冲动地答应爸妈一同到美国发展,离开这一片令人伤心的泥土;不过后来理智还是回头,只有留下来才能更接近他。 她是一个纯爱的女子,不若他的肉欲,她可以等他,等他有一天会想起她,会记得她,在此之前她必须伪装自己的冷漠——对他,对世界的每一个人。 个展之后,她搬离了恋恋的家,搬入春水画廊老板的别墅。 春水画廊的老板——蒋暮槐,是她的伯乐,也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画商,懂得如何包装一片未成名的画者,只要那人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他是十分有兴趣而且十分卖力的雕工,他不惜砸钱,不惜在刚开始时小小的蚀本,只要他认为那人值得。 薛佛是最近被他相中想要栽培的画者,他给她十足的创作空间,不限制她的画风及作品一定要迎合现今的市场,他很清楚如何让她在任何的情况下享有自由,自由对一个热爱生命的画者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薛佛十分信任他的指引,也因为这样,她搬入了这幢占地三百多平米的别墅,他要她专心地作画,不用为杂事杂人所扰。 但她却坚持使用者付费的观念,所以她每个月仍然照付他房租,她只卖画不卖身。 蒋暮槐住在别墅的二楼,除非必要,他很少打扰她,对她的若即若离一直不甚了解,在他的眼里,薛佛如一般艺术狂热者一般对自己的理想抱持着崇高的追逐乐趣。 而她也不像一般的女人。一般的女人在像他这样多金的男人砸了这么多钱,又让她住豪宅的情境下,通常早已意乱情迷,早已迎他为入幕之宾;但她却完全不同,她的心从未对他敞开,只除了谈她的画作、她的理想之外。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说话时沉静得像一缕幽魂,谈到对画的热爱时却又情怀炽热,她的眸子有时像水,有时像火,足以溺人,足以灼人。 他怀疑她的心里早已住着一个人,除了给了那人爱以外还给了他生命。虽然她不说不谈,但由她的画里,隐约可以嗅出一丝端倪。 三十七岁,单身、规矩、儒雅。他不知道在她的眼里,自己是个怎样的男人。 她总是对他客客气气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踢伤他似的,但她却不怕他,他奇怪着,为何她会如此放心他。 下午,他听见楼下的关门声——她出去了。 第六章 范府 李嫂一早敲了范拓芜的房门,他的怀里躺着夜总会新来的玛丹娜,急急的敲门声伴随着李嫂特有的浑厚中音。 他开了门。 李嫂一脸的微愠。从墙角抱了一幅画往他怀里塞,“喏!这是薛小姐她的画,你要我买一幅,我也不会挑,总觉得每一幅都很美,以后这种事你自个儿去做;真是搞不懂你,拓芜少爷,你明明心里想着的是薛小姐,偏偏又弄个妖女回家。”李嫂嘟哝着。 “喂!喂!我发现很难找到一个你会满意、停止批评的对象。又诗嘛,你嫌人家富家千金难伺候;玛丹娜呢,你又说人家是妖女,好在你没有儿子,否则,做你的媳妇一定要是上辈子烧了好香的女人,才能过五关斩六将,让你百看百不厌。”在拓芜眼里,他早已当李嫂夫妇是一家人了,所以说起话来彼此的分际不是那么明显。 “才怪,我就觉得薛小姐她人很好,不只是长得漂亮,对小孩又有耐心,而且我打包票她会是个好妻子,是你不懂得把握机会;现在可好了,薛小姐已经被画廊的老板追跑了。”李嫂意有所指。 “画廊老板?哪个画廊老板?”不可能是刘长生,老刘知道他对薛佛有意思,他不可能想以他为情敌,何况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是哪个画廊呢? “就是出钱让薛小姐开画展的老板啊,那天我去看画时那人也在场,说什么画展之后薛小姐就要住在他家了,这不是被他追走了是什么?唉!好机会不知道把握哦!”李嫂嘀嘀咕咕地边说边下楼,她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方式,遮遮掩掩地做什么? 范拓芜缓缓地拿起李嫂留下的画,正好就是那幅金瓜石的云和他,是李嫂挑的还是她刻意要李嫂带回来的? 他的身后突然扬起玛丹娜的声音。 “拓芜,你站在门口和谁说话说得这么起劲?谁送来的画呀?这画里头的人是你吗?”她大惊小怪地嚷叫。 “进去把衣服穿上,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海之朝露见,还有,以后不论在夜总会或是在其他地方,请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叫我范老板,我的名字不在你我的对话里。” “好吧,就叫你范老板吧,今天晚上我会注意这个细节的。”她以为还有今晚、明晚、无数个的夜晚。 “今晚你不会在这里,我不再需要你了。”他冷酷地说。 这就是他对女人的态度。 李嫂说薛佛住到春水画廊蒋暮槐的家里去了,他不相信她会作贱自己的身体去交换物质的享受。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去相信。 冲了冷水澡,他不打算回头睡回笼觉,因为睡不着,把画收藏在他的袖珍古董间里,上了锁。 *** 到车库驶出了朋驰,准备让阳光照耀他微寒的心。今天不是假日,街上少有嬉戏悠闲的人,多半是有工作在身的忙碌都市人。 有一个身影倏地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她,独自一人。怎会有如此的偶然?她正朝他车行的方向迎面走来,似有急事,他随意路边停车,顾不得被拖吊开罚单,他大咧咧地立在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她一见是他,反应激烈地往来处奔去,好像做了亏心事怕他知道。 当然是做了亏心事哕,蒋暮槐是她的金主。 他追了上去,他的速度很快,所以只追了几步就拉住了她。她用力想甩开他。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我上车——你自己用走的;二还是随我上车——我用扛的。”他耍无赖流氓地说。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说要把她像押寨夫人似的扛进他的朋驰里?他不要做人,她可还要做人呢!只得乖乖无奈地选了第一个方式——走的进车里。 才钻进车内,他立刻锁上安全锁,车子立刻启动,不等她抗议,唉!就算来得及抗议也是白费气力,他根本不会听她的。 她聪明地闭上嘴,这是高明谈判术里所教的一步招术,谈判时谁是先开口的人不论立场有多坚定,大都会是输家。 他走的是滨海公路,想来他要载她去金瓜石。 去金瓜石做什么? 算了,还是别多此一举吧,到了目的地,他自然会说,果然—— “你让蒋暮槐包养你,为什么?”一停车他按下车窗劈头就问。 她双臂交握于胸前倾侧身看着他,被他如此的臆测所伤害。包养?多么沉重的字眼,也是多羞辱人的字眼,所以她也准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挑挑眉学他冷酷的口气说:“是的,我是被人包养了,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吗?你喜欢包养女人不是吗?就是要有我这种甘于被包养的女人和你们这种男人配合,才能供需平衡啊,这是功利社会的食物链。” “你——自甘堕落。”他脸色铁青,为了她的不珍惜自己。 “我自甘堕落?是的,这就是我,我的原貌,你忘了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吗?海之朝露,记不记得?那是一家夜总会,可不是图书馆,我是到那里谋工作的,不是去收会钱。虽然你认为我不够资格卖弄色相,但天下也不是只有你这一种标准,我找到了愿意好好调教我的男人,不行吗?范老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荡妇,说了卡门的台词。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人,方凯还不曾把她逼到这种境界的。 “你该死,真是该死。”他捉紧她的手腕,捏痛了她。 薛佛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但是她不在乎,总比他漠视她来得好。 “我是该死,但你不也该死。”她不甘示弱。 “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我以为你是纯情忠贞的,我以为你知道《彩虹曲》里所描述的乐土,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梦土?”他把她钳制得更紧,狠狠地吻住她,猛烈的唇舌令她害怕,从来没有人曾这样的吻她,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似的,她应该推开他的,他的唇不是她的专利,她有什么好快乐的呢?他的肉欲主义并不会因她而改变。 他终于暂时吻够她了,离开了她的唇有点下流地说:“你的唇尝起来好得令人回味,只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尝起来味道如何?在我的车上应该会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不等他说完,她掴了他一巴掌、抢了他的白。 “你可以让蒋暮槐碰你,为什么不能忍受我碰你?因为他付费的关系吗?”他又戳了她一刀。 “没错,他在我身上标了价,你忘了吗?我是个拜金又败德的女人,谁的价钱高,我就是谁的。”她实在气极了,只好还以颜色。 “他开出多少价码?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你——我想起来了,你向地下钱庄借的两千万是他给你钱还的是吗?两千万就是买下你的价码哕?”他鼻息翕动粗嘎地说。 “我的行情比你想象的更好,借我那两千万的人不是蒋暮槐。”她现在俨然是一个说谎高手了。 “看来我是棋逢敌手了,以前我以为你是个清高的女人,没想到却和我一样是嗜欲而活的人。”他开始轻视她起来。 “我从来不曾假装自己是清高的女人,是你自己充满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她把这个拜金败德的女郎角色扮演得好极了。 “很好,非常好。”说完这句话后,范拓芜发动引擎,一路沉默,不发一言,往北部疾驶去。 *** 那日,由金瓜石下山后,范拓芜正确无误地送她回到蒋暮槐的别墅,看来他也曾来过这个地方,放下她后连再见也没说,掉转车头就走。 她不知道事情怎会弄成这等惨烈的地步,这不是她要的重逢,她也不是什么拜金或败德的女子,她只是一个追寻真爱的平凡女子。 进了画室,才放下背包,恋恋哭哑的声音突地响起。 “怎么了?别吓我啊,恋恋。”平日乐天派的恋恋居然哭了,一定有惊天动地的催泪事件发生了。她今天已经脆弱得经不起任何打击——尤其是同样会催泪的故事。 “禹诗知道是我和秦先生‘共谋’破坏了又诗和范拓芜的好事,唐又诗迁怒于我,告诉禹诗我八成是收了秦先生好处,不然为何请得动你替秦先生诱惑范拓芜;现在可好了,禹诗说我不可靠,将来结婚后不知会在背后捅他几刀呢!他要退婚。哇——”不甘心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恋恋,跑来找薛佛哭诉,看她能否想出妙计。 “唐又诗怎会知道这事的?” “本来秦先生和又诗早解除婚约了,可是唐又诗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对,又想吃回头草,把秦先生弄烦了,他除了说出爱上你的事之外,还抖出了你们认识的过程。唐又诗女人的自信被你破了功两次,心有不甘,想报复,看来这些话迟早会传人范拓芜的耳里。”这是恋恋所担心的。 “也许早已传人他的耳里了,不过不要紧,反正我的罪行不怕再加上这一条。”薛佛苦苦地一笑,但是又能如何呢?早已一团乱是事实,她也不想多作解释,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唉!苍天不仁,莫甚于此。 恋恋叹了口长气,很少听到她这么沮丧的。“有的时候真是不能不认命,本以为和禹诗的婚事不会有变数,我已经做了结婚的准备,也开始找婚纱礼服公司,谁知道到头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也许我自己太有把握了,自以为是地设想禹诗爱我有多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不过这样也好,结婚前早点真相大白,唐禹诗爱我不够深,我不会自讨苦吃巴着他不放。” 恋恋一直想找一个爱她至深的男子结婚,总认为这样比较不费事,既然唐禹诗不合她的标准,她也不想硬撑,怕结婚后苦的是自己,明智的女人不做这等不合边际效益的投资。 “你能这么想也好,看得开的人比较幸福。”薛佛在某一种角度里还是很羡慕恋恋的,就像这回的禹诗事件,她受伤的顶多是面子,不是心灵,而面子问题好解决。 “刚刚帮我开门的先生就是画廊的老板蒋暮槐吗?看他的气质应该是,下人不会穿那种品味的服饰。”恋恋擦干了眼泪不再提唐禹诗的事了。 “他在家?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到画廊去了。”薛佛有丝诧异。 “你住在他这里安心啊?他未婚,你单身,两人都没家眷在身边,你不怕他色欲熏心对你上下其手。”恋恋的危机意识有时候是凭直觉。 “不会有事的,年前我住在范拓芜家,也没发生什么事呀,你也不担心这么多。”薛佛不解恋恋的白操心。 “范拓芜不同。” “有何不同?同是男人,同样有危险性。” “基本上我认为你会爱上范拓芜不会爱上蒋暮槐,就凭这点不同,这就差很多了,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她故意卖关子。 “什么原因?”她企图掩饰自己对范拓芜的内心起伏。 “范拓芜不同于一般男人,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都不愿让女人依靠,说白一点就是需要女人照顾,像还没长大的男孩,不论那人的皮相有多老。而方凯就是这种典型的个中之最,原谅我这么说,你和珠儿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之间的三角关系我看着它开始到落幕。我不是说方凯一无是处,我不否认他在学术上的才华,只是,在一个男人,我所指的是真正的男人的标准上,他根本配不上你或珠儿,令人庆幸的是,你及时发现这点。” 薛佛专注地听恋恋的分析,恋恋平日嘻嘻哈哈,爽朗率直的个性只是她的其中一面,有那么一点时候,恋恋愿意正经八百陈述己见时,往往都有一番不同于平常的清晰智慧,就像此时。 恋恋清清喉咙,又说:“范拓芜是一个不畏艰辛的人,白手起家,成就非凡,不然你以为秦先生为何那么担心唐又诗重投入他的怀抱,在现今社会这种血性男子已不多见。” 薛佛陷入沉思,“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未必会看上我。” “我比你乐观,告诉你一件夸张的事,昨天唐又诗到办公室声泪俱下地控诉你,说范拓芜现在不把她放在眼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 “哦?”薛佛如坠入云里雾中,她不知道范拓芜是怎么跟唐又诗说明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可怜的秦先生,好像真的是爱上你了,自从由你的画展买了三幅画回来之后,每回有外国客户到公司来,都会像献宝一样,对你的画作吹捧一番。说真的,你到底对秦先生有没有感觉啊?”恋恋侧着头问,脸上的泪痕已干。 薛佛见她这么认真的神情,不禁“扑哧”一笑,“你到底是帮范拓芜说话还是想推销秦先生呢?” “两个都不错呀,一个是人中之龙,一个是龙王。” 听恋恋说起这句话,不禁让她想起许久许久前从渥太华心碎回来的途中,恋恋请她帮忙时对范拓芜和秦学平两人的形容。 虽是同样一句话,却令人有时光飞逝的感慨。 *** 海之朝露的生意光用好字不足以形容。 艾咪是个十分优秀的夜总会经营人才,帮了范拓芜不少忙,为了感谢她的辛劳,他把分店的股权分了百分之三十给她。起初她不愿意接受;在海之朝露,她的薪水是六位数字之最,她已十分感激,在这工作可以不用陪客人睡觉而能有这种待遇已是范老板对她最好的感射了,她实在不会痴想公司的股份,也因为她不是个太贪心的人,所以范拓芜更加赏识她。 “你和阿力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范拓芜对了最后一笔账后抬起头问坐在一端的艾咪。 “范老板也看出了我和阿力的事?”她有一丝惊讶,因她和阿力的感情事一直都处理得很低调,忙碌的范老板竞也看出来了。 “我虽然不谈恋爱,但也不迟钝,男欢女爱的事我看多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阿力那小子很不错,做事勤快从不乱来,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只是——你结婚后,还能为海之朝露工作吗?”范拓芜体谅员工是出了名的。 “这一点范老板可放心,我和阿力讨论过了,我们结婚后也不会离开海之朝露,这里的工作环境我们都很喜欢。”艾咪自认再也找不到比海之朝露更好的夜总会,比范老板更好的老板了。 内线电话红灯钮亮起,艾咪顺手接听,又按了保留键。“那位唐又诗小姐到海之朝露来,要见吗?” 艾咪知道这位唐又诗,范老板对她的耐性已经有限。 “请她进来吧。” 艾咪衔命出去,通报唐又诗。 又诗推开虚掩的门进来。 “怎么?替你找的住所不喜欢吗?”范拓芜抬眼看她,想她今夜来访是为了什么事。 “是不太喜欢,还是住你那里舒服些,不过抱怨住的地方并非我今日的主要来意。”提到住的地方唐又诗就有气,如果不是范拓芜非要她搬离不可,她才不想挑了个离范拓芜太远的住所呢。不过这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她现在所要做的是让范拓芜爱上她而不舍得离开她,那么住的问题自然可以得到改善。 她的想法,范拓芜明白得很,只是不愿点破太多,免得太伤人,只有靠时间让她领悟。 他不懂的是,他与她之间的那段可有可无的交往,已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为何至今仍不能让她看清他对她无心也无意的真相呢? “那么是什么事?”他有些不耐烦。 “我昨天才知道秦学平那混蛋居然串通他的女秘书单恋恋——就是那个叫薛佛的女人的好朋友,利用薛佛来接近你,赢得你的注意,然后让你把我一脚踢开,真是岂有此理,根本居心不良嘛……” 她正要继续发标下去,却为范拓芜所阻,“等等!你说薛佛到海之朝露应征工作全是假的?”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又诗大概不知道她所带来的消息不只不会让他愤怒,而且还让他十分高兴呢! “是啊!”她点点头。 唐又诗观察他的反应,脸上看不出不悦的表情,“拓芜,你看看这些人好过分呢,一心想破坏我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要不是有这批人,我们之间的困难也不会这么多。” 范拓芜看着眼前的丽人,知道今天必须把话同她说清楚,虽然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次,但她总是不能明白,不知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或是她的理解力有问题。他正色地深呼吸了一下后说:“又诗,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应该未曾给过你任何错觉吧?这些分际我一向弄得清楚的。” 唐又诗听了范拓芜的这番话,心里又抗拒起来了,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范拓芜一直强调不爱她,她自认不论外貌、才华、家世、背景、学养都是上上选的女人,为何独独他看不到呢? “我们怎会不适合呢?我自认为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条件更好的女人了。” 这就是唐又诗,永恒的自信。这样的女人一生都忙于征服,愈是得不到愈是爱,愈是想染指,一旦得到之后未必会珍惜,往往继续再觅下次的征服目标。 对于范拓芜她有股征服的欲望;而对于秦学平呢?则是她得到后不再珍惜的佐证。 “我知道你是难得一见的优秀女子,是男人所梦寐的对象,可惜你不懂我。” 在这世上只有薛佛才能进入他的内心,引起他心灵的共鸣。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他是个肉欲的男人,不懂精神的爱恋。那些话只是他怕心性迷失于一个女人手中的诳语罢了,当然,这些性灵深刻的东西,他不需要对唐又诗解释,她是不会懂的。 “我懂你啊。我会是一个好妻子,也会是一个好母亲,等我们结婚后,家里有我替你打点,你自然可以无后顾之忧安心地打拼事业。” 她连母亲的位置都已想过了,可惜他没兴趣“拔擢”她为他孩子的母亲。对于这一点,他一向很坚持。 虽然他让女人与他巫山云雨,但却不让任何女人怀他的孩子,他不轻易破例的。 他摇摇头,“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你还想找寻这辈子的真爱的话,听我的劝,和秦学平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他会是你所满意的丈夫。” “秦学平?已经来不及了,他爱上了那个叫薛佛的女人。”她怅然道。 他的心一惊。是真的吗?秦学平也爱上了她,那么,她呢?她也爱他吗? 噢!想必是爱的吧,她素来重视这些情啊爱的,对于痴心痴情的人总也多一分欣赏,而秦学平一贯的表现就是和痴心痴情划上等号的人,自然多了几分讨她欢心的特质。不若他这个野人,只贪恋肉欲——在她的眼里。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他问。 “不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现在是吃不太开了,连秦学平也留不住,何况是你。”她冷笑自嘲。 “不试怎知不行,看以前他对你热乎乎的劲,不可能说放就放的,你应该花比从前更多的心思,努力赢回他,以你的自信为誓。”他不太习惯鼓励女人,尤其是鼓励她追求心仪她的男人。 “0k!我会试试。倒是你,我倒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撼动你的心,如果出现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要好好认识认识她。” 你已经认识了,只是现在不能公诸于世。范拓芜在心里补充道。 *** 有的时候思念是种隽永的歌调,尤其发生在相爱的两人身上,如果思念也分季节的话,像春天的思念是朝气勃发的,夏日呢?像夏日的思念大概可以用热情燃烧来形容,薛佛现在心里的思念,当可比拟为秋日,淡淡幽情。 她又在作画了,画的正是秋日。同时,心中也不断涌现那阙词——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她画的自是枯荷,相思已不曾闲。 “每回看你,总是在作画,不累吗?”蒋暮槐停在她身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作画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能停,也不想停。”她淡然处之。 “恋爱过吗?”他真的很好奇。 “自然恋爱过,不曾经历爱情的深刻,在我看来作画会少一份深刻。”她在色盘上调颜色。 “前天来这找你的男子是你的男朋友吗?” 前天?方凯? “不是,已经不是了,如果要算有什么的话,方凯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后来他爱上了另一名女子,我们就分手了。”这是最多的交代,再深入的话她不愿对蒋暮槐说太多,也觉得没有必要。 “现在呢?谁是你的护花使者?”他一直很想了解她的感情生活,一来掂掂自己有几成希望。 “我不是名花,自不会有所谓的护花使者哕。”她轻笑。 她很聪明,谦称自己不是名花。 “你和我独居在此,不怕蜚短流长?”他研究地看着她。 “我早已经跳脱了那一层的道德顾虑。”她还是淡淡的。 “你是第一个对我不好奇的女人。”他有点沮丧。 “嘻……你是画商,等于是我的老板,我对老板一向不好奇,所以不需太惊讶。”她又换了另一种颜色。 “只是老板而已吗?不算是朋友?” “我会是个十分无趣的朋友,因为我要花很多的时间在画画上,只能分很少的心思在朋友身上,做我老板可会比做我朋友好多了,至少见面的时间比较多。”她知道蒋暮槐想暗示些什么,这是男人的特色之一,对于愈是冷淡愈是保持缄默的女人愈是想撩拨,算来也是劣根性之一,她只是恰巧不是对他热络的女子。 “你比我还工作狂。”这是他惟一找到能形容她的态度冷漠,最不令人伤心的原因。 第七章 新笙画廊 撇开范拓芜不论,薛佛认为刘长生比起蒋暮槐,她倒喜欢前者多一点,因他不若蒋暮槐的侵略性,是十足家庭型的男人;初识刘长生,怎么也不能与画商之名词划上等号,经过相处之后,深刻体会他之所以为范拓芜所聘用不无道理,就像他办起画展来的功力,风格与蒋暮槐大大不同。今天的展览就是新笙年度的成绩单——岁月痕迹。 由法国回来的一名画坛新秀挥洒,刘经理基于从前合作之情谊,亦寄了邀请函给她。 薛佛是一个能够吸收并且欣赏他人画作的绘者,少批评多赞扬,因为她十分了解这条路的艰难与孤单,在未成名前尤其寂寞。 画展的主人翁——风同谊,正和刘经理谈话,薛佛趋向旁侧,不愿打扰两人。倒是刘经理叫住了她。 “薛小姐请留步,我介绍风先生与你认识认识。” 既要介绍,薛佛也是大方的人,伸出右手朝风同谊并给了一抹微笑。 在彼此握手的同时,两人都在打量对方。 “薛小姐,久仰大名。常听到刘经理提起你。”他先开口。 “今天来看你的画展,也有不虚此行的感觉。”她说。 两人惺惺相惜。两人都是主观的人,只凭一眼即感受到彼此能否成为朋友,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自新笙画廊两人相识后,便开始了彼此的友谊。 *** 蒋暮槐家 这是薛佛第一次邀请风同谊前往,两人正在品味薛佛的人物画作——青春少女梦。 “在我眼里,你真是个天才,你把十八世纪英国少女的裸体画得有骨有血就像真有其人让你绘画一般,不明就理的人会以为画者也是十八世纪的人物。”风同谊仔细地品鉴。 “让你见笑了。”她谦虚着。 “不!我说的是实话,我一向是个苛刻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会为了讨佳人欢心而一味歌功颂德,你的人物真的画得很好。 她答了谢:“不瞒你说,人物画是我擅长之作,我花了很多的时间经营这方面的绘画技巧。像你的工笔画,就非我所能望其项背的,那日在画展看你所绘,真是自叹不如。”这是实话可非溢美之词。 “我在巴黎学的是工笔,花了不少时间在技巧的蕴酿上。”他放下青春少女梦,又拿起另一幅画。 “这是前头池塘里的荷花是吧?有两幅,刚刚看的那幅是盛开的荷,这幅是枯荷,可以看出作画时你的心情起伏挺大的。”这是知音的谈话。 风同谊竟如此了解她,一如她一般。 薛佛幽默地说:“你是否也修过绘画心理学?” 风同谊听她这么一说,回头对她“扑哧”一笑,“对不起,每回看画时,总忍不住要剖析一番,记得那日在新笙时你不也对我做了心理分析?” 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你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孩。”他又说,话中意味深长。 薛佛笑了笑,开始研究起他来,这是她的习惯,对于她有兴趣的人总是仔细的观察又分析,一如此刻。风同谊是个温文儒雅的风雅之士,有一点多愁善感却不悲观;有一点玩世不恭却不轻佻,和他谈话永远不会觉得无趣。 “有男朋友?”他问。 她想,这是许多男性朋友必问的问题。 “从前有个未婚夫,爱上了我的好友。”虽是短短地叙述,却让风同谊了然于心,也不再多问关于方凯的事。 “你画的荷,与那人应该没有关系,而是为了另一人吧?”这个风同谊是个厉害的人。 “呃!一个求之而不可得的朋友。”她说。 “求之而不可得?你有求吗?如果你的愿望明白地写在脸上,我想那人不会不明白、不动心的。”又是他的分析。 “你呢?可有相爱的人?”她换了话题。 “和你一样,以前有个女友,法国人。” “现在人呢?” “留在法国,嫁给我们共同的指导教授。”他淡淡地说。 “噢——一定很伤你的心。” 他摇摇头,“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深刻。” “喔?” “她是因为我不再爱她之后才嫁给威尔先生的。 “你爱一个人是不是很难持久?”这是她的感觉。 “嗄!不是命定的那个人,就无法持久。”风同谊看着她,他想她一定能懂他的话,眼前这个女孩和他有着许多共同点,外表冷淡,内心热情如火,喜欢冷眼旁观一切事物而又能保持超然之姿。 “唉!又是一个纯情的人,纯情的人总是要吃亏的。”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同样的,爱上我们这类人,也是一件苦差事。”他明白她亦是纯情之人,所以他用了“我们”。 “呃!我同意。” “这里的主人是春水画廊的老板蒋暮槐是吗?”他又看了另一幅画。 “你认识他?” “和新笙合作之前,我谈过其他一些画廊,春水也是其中之一。” “怎没和春水合作?” “我不喜欢蒋暮槐。”很简单的理由,也很主观,这就是风同谊。 “你一定很奇怪我会选择和春水合作。” “刚开始会有一些疑惑,但现在不会。你不喜欢你的老板与你过于相同的质性,但在不同质性的情况下,你又要这人能够受你掌握,所以你选了蒋暮槐。”看来风同谊能够透视人心。 “何以见得蒋暮槐能让我掌握?” “因为他爱上了你,而你却对他无动于衷。”他宠溺地看着她,用一种少有的眼神透视她。 “你总是这么勤于分析人吗?我想只有少数的人能让你开金口。”她对他同样有着一分了解,虽然只是短短地相交数日,却就像前世已相知似的。这样的两个人,岁月对他们而言是不具意义的,因为认识的时间长短已不足以界定彼此的心有灵犀。 “因为你是特别的。”这是他对女人最大的赞扬。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历程里,他的朋友素来不是很多,女性尤其少之又少,能让他如此倾心相交的,薛佛是惟一的一个,她有一种气质强烈地吸引他,所以他愿意花心思分析她,让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对她的感觉亦有别于凯瑟琳,倒不是因为薛佛和他是同文同种,而是两人之间有股从来不曾有过的相知悸动。 这种悸动是令人陌生也令人害怕的,他知道有许多男人暗暗地爱恋着她,虽不曾听闻她说起,但他十分明白。所以他也很害怕自己也会深陷其中成为当中追逐的一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担心自己会被灼伤,因为薛佛不同于其他女人,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几句倾心的话语就能打动的。他必须小心地维护自己的心,不要轻易地交付出来。 “我饿了,走!我请你吃饭,开你的车,咱们到北部去。”薛佛很高兴交了这么一个有趣的朋友,眼睛像装了x光线一般,能透视人心。 两人下楼时蒋暮槐正好也要出门,三人在车库相遇。 “要出去吃饭?”蒋暮槐微愣地看着愉悦的两人。 “是!好久没看看夜晚的北部了,恰巧同谊为伴,蒋先生也要到北部吗?”她是礼貌上随口一问,也不真是想知道他去北部与否,或是和谁吃饭。 蒋暮款却以为她突然关心起他来,忙道:“几个画廊同业今晚聚餐。” 三人在门口道了再见。 *** 车河里。 “你住在他家,恐怕不是很好,蒋暮槐是只狐狸。” 她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惊心;恋恋也这么说过,连风同谊都嗅出了不安,她得好好评估。 “我算来只是房客,不是白住的,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总是不妥。”他又强调了一次,虽然用字含蓄,但言简意赅。 “我知道你所担心的事,我会注意把房门锁好。”她也知道这个方法是多么的薄弱。 他又说:“一个男人,如果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光是一扇门,一把锁,是没多大作用的。” “你把他说得好邪恶。”她皱着眉,受风同谊话的影响,考虑是否真要搬家。 “蒋暮槐对一般庸脂俗粉当然可以假清高,因为他不屑占有,但你不同,你是他得不到的人,对于得不到的人,人们通常都有一分想望。”就像他,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和蒋暮槐不同,他不会强人所难,如果他不是她所要的,他只会远远地仰慕她。 “我会记得你今晚的分析。” *** 风同谊送她到家门口,道了晚安,愉快地告诉彼此今晚的快乐。 “我看你进门吧。”风同谊说。 “不!我要看着你离开。” 他拗不过她,只好如她所愿。 看着红色福特车尾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掏了钥匙准备开门。 不远处的黑暗里,微弱的一点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个人影三十秒前点了一根烟。光亮渐渐向她移动——是他,范拓芜。 “新朋友?”他指的是风同谊。因为黑暗所以他的表情隐约不明。 “绘画同好,知己好友。”她停止了开锁的动作。 “呃!想不想到山上看夜景?” 看她犹豫了一下,范拓芜耸耸肩苦笑着,“算是陪我散散心吧。” 散心?他的心情不好吗?现在才十点多,他应该在海之朝露的,怎会到她这来,约她上山看夜景?看来他是碰到心烦的事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再承受你对我的指控。”她记起了那日在金瓜石两人的不愉快。 “今晚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他说得充满歉意。 像着了魔似的,她坐上了他的朋驰,对她而言,他总是有办法影响她的一切思考。 在车上,他放了轻柔的古典音乐:赖瑞·卡尔顿的《哈哕明天》。 “住在蒋暮槐那里可好?”他不经意地说。 “我会考虑,你是今天第二个这么劝我的人。” 他微愣了一下,“那位新朋友也说过同样的话?” “嗯!他叫风同谊。他说蒋暮槐是个危险的人,对我有不良企图。”有的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颇为发达的,特别是细心的男人。 “那就搬家吧,搬回我家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搬“回”他家住?那为何当时她要离开,他却没有留她呢? “也不妥吧!你也是单身,住你那,同样不方便。”她直觉地拒绝,她必须把距离分出来。 他听到了她拒绝的声音,不知道如何说服她,他不求女人的,也不习惯求女人。 汽车音响传来歌曲,他由cd转放电台节目——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词/卞之玲/断章 歌词反复唱了三遍,两人都为最后一句“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而无限感怀,因两人都以为对方对自己无情而装饰了别人的梦。 他关了音响,一片沉静。 “我投降!”他低沉的嗓音透露出痛苦。 她听他这么说,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她心里没有准备会有这样的景况,所以不知所措,只是让泪水溃堤,他知道她流了泪,见到她的泪水,他的心变得更柔软了,因为他听见自己对她说:“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对爱情的态度,我肉欲而冷酷,我不能保证这样的观念能不能因为未来而有所不同;但是我喜欢你,我想常常见到你,除了不能给你我的爱之外,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是宣誓吗?“很喜欢你,除了爱之外,一切都是你的”。她在心里低喃着,她不要只是这样。 “给我你的答案。”他专制地说。 “你要什么答案?”她的话因哽咽而模糊。 “说你同意嫁给我。”他催促着。 就这样吗?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有肉体的结合,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不!她不要这样的安排。 “我不能嫁给你。”她非拒绝不可。 “为什么?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他不明白她的拒绝,很多女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位置,她竟然不要。 “因为——我爱你,明白吗?我会是一个痴情的人,我会一直痴心下去,如果不能得到你的爱,你的一切对我而言是空的。”她激动地说着,她豁出去了,她觉得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让他明白她对他的情愫,只怕以后不再有勇气表白,她不管如此做后是否会让他看轻。 “你不可能爱我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爱。”他嗤笑着。 “你太张狂,亵渎了爱这个字。”她受不了他的嘲弄。 “是吗?也许我开始有一点相信你是爱我的了。既然你说爱我,为何不愿意嫁给我?”他反问她,抓着她的语病。 “除非你也爱我,否则我不会嫁给你。”她下定了决心。 “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求婚的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我不是叶眉,也不是唐又诗,可以无爱而爱。” “她们不像你所想象的一往情深。”他叹了口气。 “那是你太无情了,所以感受不到她们的深情。” 车子停在山上。“薇薇和邦邦,不是我的孩子。”他突然说。 “你说什么?”她以为她听错了。 “我以为叶眉爱我,所以我想娶她,后来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也以为那是我的孩子,结果有一个男人突然告诉我叶眉怀的孩子是他的。我问他既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想负责任?他说他是有太太的人,不能给叶眉名分,但又不甘心叶眉嫁给我。你知道的,男人都是很自私,什么好处都想得到。因为这件事,所以我和叶眉的婚事就一直耽搁着,我不能忍受我的女人对我不忠实。”原来也有女人想享齐人之福。 “你恨她吗?她欺骗了你。” “刚开始会恨,因为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呆瓜,后来叶眉哭着求我原谅,说她是因为得不到我的爱情所以想尝尝被爱的滋味,而那个男人说爱她。”他轻轻地摇头,十分不屑叶眉可悲的行径。 “而现在的你,又想在无爱的情况下娶我,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你不同,你是个对爱情、对婚姻有洁癖的人,一旦结了婚就会忠心,所以我想要娶你,也因为我很喜欢你。”他用他的方式说服她,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能说服她,他将永远失去机会。 “但是你不爱我。” “我很坦白,不是吗?我并没有利用你的弱点欺骗你,骗你说我爱你,欺骗是一条比较容易的路,可是我不愿意那么做,我把事实告诉你。” 该死地把事实告诉我!她情愿不要知道事实,多伤人啊!她咬着下唇挣扎着,他怎么会有如此锋利,如此擅说的口才。 她——轻轻地点点头,她愿意冒险赌一赌。 得到佳人的青睐,他的内心欣喜若狂。 *** 婚礼简单隆重,晚上在海之朝露宴请宾客。 风同谊也是座上客,远远地看着她,没有非分之想。因为他知道薛佛深深地爱着她所选择的男人,只能说他晚了一步,若是他先认识薛佛,他有自信,今晚的新郎会是他。 他朝主桌望了去,观察着薛佛,他可以很强烈地感应到她的心事重重,脸上挂的笑容是那么的表相,怎么了?那个男人不是你所爱的吗?嫁给所爱,不正是我们这类纯情的人最强烈的渴望?为何又不快乐呢? 新人敬酒时,他举杯专注地看着她,薛佛朝他轻轻地颔首,好像在告诉他—— “给我力量好吗?我好怕呢。” 突然——一切像是慢动作般,天花板上嵌着吊灯的锁链吊诡地松落,水晶灯不偏不倚地砸在新娘的身上,毫无预警地,鲜血染红了新娘的白纱,首当其冲的是新娘的头。 许多宾客皆挂了彩,包括新郎官,他怒吼着,恶狠狠地骂着,似乎诅咒命运的玩笑,他的脸也被吊灯刮伤了几道血痕,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痛,他愤怒地移开水晶灯,狂野地抱着一身是血的新娘直奔最近的医院。 老天爷呀!老天爷,请你不要对我这么残酷好吗?失去她,他会死,他真的会死。急诊室的灯还亮着,他的心整个煎熬地纠结在一起,他好恨自己,他竟然告诉她,他不爱她。现在,他就要失去她了,他痛苦得想追随她而去。他不爱吗?他爱她爱得心慌意乱,爱她爱得心痛不已。 神啊!你听到我的呼喊了吗?请你不要带走她好吗?我还没有爱够她啊,留她下来好吗?求你。我不会再轻视爱了,我知道我亵渎了您的美意,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范拓芜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中间,不知自己已泪水满面,而护士要替他包扎伤口,也为他所拒;每一个人看到他如此心碎的模样,都同情地掬着泪,陪他难过。 “佛儿,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孤独地死去,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范拓芜发着誓。 医生由急诊室出来,范拓芜疯狂地奔上前。 “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必须再详细观察七十二个小时,才能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 听完医生的宣布后,隐身在角落的风同谊才悄悄地离去,他不是她的丈夫,对她没有权利。 *** 上苍恐怕真的是听到新郎的祈求,新娘终于脱离了险境。 但是——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张开双眼,看着站在床畔煞是好看的一张脸,不着边际地问。这个人一定是她的亲人吧?不然怎会用着一双焦虑的眼睛直瞅着她? “佛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知道吗?我好怕再也不能好好地待你。”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怎会莫名其妙地跟她说这些奇怪的话呢?他以前待她不好吗?怎会说怕再也不能好好待她。她的头好痛啊,连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痛,她怎么了?跌伤了吗?她又问了一次:“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她真的不认得他。 “佛儿,我是你丈夫呀,我们前天结的婚,海之朝露的水晶吊灯掉下来,砸伤了你。都怪我不好,太急着同你结婚,结果没在事前检查硬体设备,原谅我的粗心。”他趋向前,拉着她纤弱的手,轻轻地抚着纱布,无限柔情。 她害怕地抽离他的掌握,他说他是她的丈夫,但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记得有什么婚礼。 “佛儿,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无法承受。”他惶恐地说。然而,她真的不记得他。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男人站起身开了门,“恋恋,佛儿好像丧失了记忆似的,竟然把我当成是陌生人。” 见到熟人,薛佛高兴极了,立刻问好友:“恋恋,这人好奇怪咧,一直说我是他妻子,你快告诉他,我还没结婚。 薛佛的反应,恋恋十分惊讶,看样子她记得一切,除了关于范拓芜,关于婚礼。为了不吓到薛佛,她只得婉转地说:“拓芜的确是你的丈夫,你被水晶灯砸伤,恐怕是失去记忆力了。” 薛佛不能接受地看着两人,她不记得自己结婚了啊! 恋恋很无奈地看向范拓芜,试着安慰他:“看来她忘了你的事,出院后回到她所熟悉的环境也许可以帮她恢复记忆,你要有耐心。” 休养了三天,薛佛终于可以出院了,知道要回那男人的家,初时她抗拒着,躲在母亲身后不让他靠近,母亲安抚了几句话后,陪她一同回那男人的家。 *** 一个月后—— 薛佛外表的伤大致复原得差不多了,在李嫂的调养下已恢复“旧观”,只是对范拓芜的记忆仍然一片空白。 “同谊,你看我早上画的日出如何?”风同谊常常到范府陪伴她,通常是挑范拓芜不在的时候。薛佛已经领教过范拓芜的脾气,他对于她和风同谊的友情十分不悦,不只用不悦来形容,简直可用愤怒来强调。 “一抹红轮,你的功力又进步许多。”他欣赏着她的才华和美貌,对她的热爱不减反增,但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他不会让它冒出头,破坏她的世界,让她痛苦;他要她快乐。 “谢谢赞美。对了,听刘经理说你又要办个展了是不是?安排在日本,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日本画坛认识你。”这一直是同谊的目标之一。 “你和我一起去吧。”风同谊知道这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范拓芜不可能让她同行,身为她的丈夫,他有绝对的权利,但仍然忍不住要提一提,奢想或许会有奇迹也不一定。 事实上,薛佛也很想同行的,到国外去观摩别人的画作总可以让自己的创作获得突破,但是,她必须先设法说服她的丈夫。 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证明范拓芜回来了。因为种种原因与丈夫对妻子的体贴,他俩至今尚未同房,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和结婚前无啥两样,只除了名分外。 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了一会,才又转往他的房间。她盘算好让他梳洗的时间,才起身怯懦地往他房里走。 叩叩叩! 他刚洗好澡,简单地在身上披了件薄袍,发丝还是湿的。在听到敲门声时迟疑了半晌,似是不信这么晚了有哪个夜猫子会造访。开了门,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 迎了她进门,静静地观察她的反应,不像是主动求欢,那是为了啥事? “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她随意地坐在床尾,手指摩挲着丝被,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出她的不安。虽然她不记得是在何等情况下答应他婚事的,但不禁佩服起从前的自己,勇气可嘉。 她不知道他与她之间亲密的程度,所以和他单独相处时,还是免不了令她紧张。 “说!” “呃……同谊要在日本开个展,到时候刘经理也会一起去,我——我——我也想去日本看看。”她把头垂得更低。 “不许去。”他冷冷地回答。又是风同谊,他知道那家伙今天又到家里来“招惹”他老婆了,他承认他吃了一大缸的醋,但他是有资格吃醋的不是吗?他是她的丈夫,却必须忍受别的男人陪伴他的妻子。现在又来怂恿他的老婆陪他到日本看画展,如果他答应的话,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了,随时准备绿帽罩顶。 她早猜到他会反对,只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连一句安抚她的话语也没有,这可惹恼了她,所以她决定反击,“为何不许?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到日本去,今晚来告诉你只是礼貌上让你知道我的决定,我对我自己的事自有主张,不需要你的批准。”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是我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一同出游成何体统?你想气死我是吗?”他咆哮着,为了风同谊,她就这么不顾一切地与他唱反调。 “我偏要去。”她也不打算让步。 “若是你坚持非去不可,我会让风同谊的画展办不成。”他使出杀手锏,不信薛佛不屈服。 “你不敢。”她就是不信邪。 “我不敢吗?别忘了新笙画廊的老板是我。” “我真怀疑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魔鬼。”她气极。 “哼!因为你爱我爱惨了,所以非我不嫁。”他颇自鸣得意。 “那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我看我们干脆离婚算了,这种婚姻绑手绑脚的,困住了彼此,不如分开,你我皆自由,我要和哪个男人做朋友也不再会让你蒙羞。”她脱口而出也没多考虑。 范拓芜愤怒发狂地捉起她,像拎小鸡般,不管她有多痛多脆弱。“为了一个男人,你要和我离婚,你的爱、你的忠贞呢?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我活该受报应曾经轻视你对我的爱,好,你要去日本是吗?我让你去,但是——离婚?今生休想。”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完之后,放松了他的钳制,在房里如困兽般踱方步,手抓乱了微湿的黑发,他极力在控制他的脾气。他是个不痴心的人不是吗?发这么一顿大脾气又是为什么呢? 薛佛没心理准备他会突然放开她,所以踉跄了一下,卧倒在地板上,样子十足的狼狈。他答应让她去日本,事实上她未必非去不可,只是,只是希望……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希望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比普通朋友还不如,只要一碰面,少不了剑拔弩张,总是非弄得两败俱伤不可。她不记得以前他和她之间处得如何,至少现在她觉得一点也不快乐。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看他这么愤怒,她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可又找不到该说什么,只好说:“你说我以前深爱着你,我无法想象,因为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要女人爱上你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好看又多金,为什么不爱呢?但是,我想从前的我一定不是只为了你长得好看又有钱而爱上你的,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特质,例如你的内涵、你的对待。但是,你没让我有机会去了解这些,你忘了,你对我而言——还只是陌生人。” 这些话字字句句敲击着范拓芜的心,是的,他一直把她界定在认识了许久的关系上,而忽略了她对他根本没有从前的记忆,就好像是才认识了一个月的朋友,而且还是属于不常见面相处的那一种。 他对她实在太苛求了,怒气平息后,他趋前搂着薛佛往怀里带,下颌靠着她的发,轻轻地说:“对不起,我太没风度了,以后我会让你有机会多了解我,你会知道你从前是爱上我的什么,但是,以后不许再提离婚的事,我范拓芜这辈子只结这次婚,只娶你这个女人,懂吗?” 感觉到她点了头。 这次的争吵算是和解了。 *** 自从那日薛佛剖白之后,范拓芜的态度简直可用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来形容,不只是陪她的时间多了,而且又是唱歌又是弹琴,全是追求心仪的女孩该有的身段,最开心的人当然是女主角喽。就像现在,她在作画,他老兄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情不自禁地依过去,在她的颈项磨蹭着,又是吹气又是偷香,弄得她格格地笑,“不是说好让我好好画莲的吗?又来闹我……啊……好痒。”她又是躲又是笑,逗着逗着,他的唇贴上了她的,无限柔情。 吻够了之后,他摩挲着她的发,挑起一绺细发嗅着,“佛儿,爱我吗?” 范拓芜变了个人似的痴问着,以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问女人此等愚蠢至极的问题,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追求女人,更不会在大白天里和女人坐在画室里调情。 但是,他倒很喜欢也很享受这样的改变。 见她笑而不答,他又问了一遍,她还是笑。 不知道何时开始,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十分重要,他想听她亲口承认对他的爱,因为他把自己的爱全部给了她,所以他也想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然而她的笑而不答,并非故作神秘而是她还不是很确定,她常常想,如果她不是因为已经嫁给了他,她是否也愿意接纳他的追求美意呢?还是根本离得远远的,不和他有所牵扯。 她不知道为何记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却独独忘了与他有关的部分。听了恋恋和拓芜分别提过他和她相识的过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让他走入她的心的,就因为如此,她对他的爱一直还有着保留。她也不懂自己的犹豫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他微沉着脸看着她。 “你真要知道我的答案吗?”她侧着脸看着他。 “算了,听你的口气,还是保留你的答案吧,至少不要现在、此刻告诉我。”他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不说出来,起码他还有努力的力量。 这是一种鸵鸟的心态,但与其答案非己所愿,听了又有何用呢?要做到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实在太难了。 也许他的努力仍不够吧! 第八章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是诗经里《王风》的第八篇,是一篇男子思念恋人的作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薛佛还是照自己原先的理念和风同谊到日本东京见识见识。范拓芜为了让爱妻玩得尽兴以及能够全副精神逛画展、艺廊,遂打消了一同前往的计划。但妻子不在中国的半个月里,心里可是想得很,几次差一点订了机票追到日本去,后又隐忍下来,怕过于唐突惹妻子不悦。 好在他的工作十分忙碌,填补了思念的空隙。 好不容易挨到妻子回来的前一夜,心情的愉悦自不在话下,就连外头下着大雨,他仍能嘴里哼着小调。不过倒有点担心雨这么下着,明天飞航的情况会否受到影响。 一不留神,他感觉到车身似乎碰触到硬物,紧急刹车后,撑着伞,匆匆下车查看。 该死!一个少女差点成了他的车下冤魂。 他飞车送少女就医,一路上自责不已,高兴过了头,没注意路况,真是糟透了。 好在只是皮肉伤,缝了几针就不碍事,倒是医生告诉他,这个小病人可能长时间缺乏营养,贫血得很严重,本想替她办理住院,但为少女所拒。 “我不要住在冰冷的医院里,我讨厌穿白衣服的人,先生,好心的先生,请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少女哀求着。 “好啊!当然好,告诉我,你家住哪里?” “家?我没有自己的家,我想住你家可不可以?” 这让范拓芜十分为难,他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自以为是,有的时候恐要避嫌,他必须考虑薛佛的感受。 但,她是因他的疏忽才会受伤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下她不管,只好带她回家。 请李嫂准备了客房,安置好少女,他走进她的房间问她:“好些了吧?想吃什么告诉李嫂,她会为你准备。” 她点头对他笑了笑,“拓芜,我可以叫你拓芜吗?我刚听李嫂叫你拓芜少爷。” 这是个不怕生的女孩,额头缝了十针,包着纱布,一脸楚楚可怜,他这才仔细地看着她,“随你吧,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才会害你受伤。” “我叫丹丹,我不介意你撞了我,这样我才有机会认识你啊!你是不是很有钱?我看你开的车,住的大房子,觉得你一定很有钱。”她偏着头看他。 “这很重要吗?”他好笑地看着她。 “你长得很高、也很好看。你结婚了吗?”她毫不矜持地大胆询问。 他点点头。 “怎么没看到你老婆?”她有点失望。 “她到日本去了,明天会回来。” “哦……你很爱她吗?” “你问太多了。好好休息吧!有事可以麻烦李嫂替你处理。”范拓芜起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他不喜欢这个女孩大胆的眼神,好奇的言语,她必须了解,并非他撞伤了她,即给了她权利打探他的隐私。 *** 范拓芜到机场接了薛佛。 “风同谊没和你一道回来?”他问。 “他到横滨去见一位老朋友,大概要再停留一星期吧。”这次的日本行,收获颇多,除了看了几个画展之外,还认识了几位日本画坛的知名画家,同谊问她是否要一同去横滨走走,她拒绝了他。离家已半个月,倒是怀念起范拓芜的陪伴,哪怕丈夫的坏脾气也成了想念的一部分。 “家里一切都好吧!不会有个惊奇等着我吧?”她随口说着玩,不以为意。 范拓芜先是沉思,正犹豫着该怎么启齿丹丹的事。 “……昨晚下班回家路上,正想着你,没注意路旁有人……我不小心撞伤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叫丹丹。她现在住家里。” 不祥的预感强烈地席卷她的心房,后又嘲笑自己的多心,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能造成什么影响呢?是她太杞人忧天了吧。 可是薛佛不知道的是那个丹丹虽只有十八岁,却有超过年龄几倍有余的野心,一个女人,只要有野心都不容小觑,尤其是一名美丽的女孩。 而丹丹就是一个既美丽又有野心的女孩。 *** 休息了一晚,薛佛到客房见了那位据李嫂所说,长得楚楚可怜的孤女。 推开了虚掩的门。 “今天好些了吗?”她看着少女露了一抹微笑。 “好多了,只是伤口微微的有点痛。拓芜明天会带我去换药。”女孩也甜甜一笑。 拓芜?她也叫起拓芜来了,好亲热的称呼啊,不是范先生、范大哥,直接就是拓芜。 薛佛微皱了眉,但她保持沉默,准备来个静观其变。 “薛姐姐,你和拓芜是怎么认识的呀?”她靠着枕头,坐起了身,一脸的无邪。 “我到拓芜经营的夜总会应征工作,他说我不适合待在那上班,所以我受雇到家里来帮他照顾家务,就这样认识了,算是缘分吧。”她还是笑,既然女孩好奇,就说些事满足她的好奇心吧。 “夜总会?你以前是风尘女郎吗?”又是一脸的无邪。 “夜总会不是应召站。”薛佛淡淡地说,不愿与她计较太多用字遣词。 “哦!你们为什么不同房?” 连这个她也知道。 “……我们没有不同房,只是现在不同房。”她也学会了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 “你们要离婚了吗?” 天啊!这个女孩真是幻想力丰富,难道她对拓芜有兴趣? “你很希望我们离婚吗?”她用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 “呃——我不能乱说话,否则拓芜会不高兴。”女孩也很聪明,不把企图心表露过多。 “你家住哪?要不要我们通知你父母?” “我没有家人,不过现在拓芜等于是我的家人了。”她厚颜地说,“你不会反对我住下来吧?拓芜说他对教有责任,因为他撞伤了我。”她嘟着嘴,就像李嫂形容的——楚楚可怜。 薛佛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也不打算装大方,该分清楚的部分,她要说清楚:“让你住下来,原则上我不反对,但是,我们必须要知道你的一些基本资料,我们不收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基本资料?我叫丹丹啊,十八岁,高中毕业,这就是我的基本资料。”她嘟哝着。 “家里还有什么人?”薛佛不信丹丹没有家人,没有一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定有些什么亲戚之类的关系人。 “刚刚告诉你啦!我没有家人嘛。”她委屈地说。 “那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在孤儿院长大,我讨厌那里所以离开了,离开四天后在路上让拓芜的大宾士车绐撞到了。也是很有缘分的,不然谁的车不撞,偏撞上他的车。你说是不是啊?拓芜。”她朝门口的人撒娇地说。 薛佛回首,看到拓芜偎在门扉旁,双臂交握,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里的两人。 “你们聊吧,我要到春水画廊一趟。”薛佛站起身,经过范拓芜身边时轻轻地对他说:“一个非常渴望做范太太的人,好好对待人家。” 她露了一朵笑,风似的离开。 留下一头雾水的范拓芜和笑得很娇媚的丹丹。 “薛姐姐说你和她是在夜总会认识的,是真的吗?她怎么会到夜总会应征工作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薛姐姐气质不凡,到夜总会上班不是很怪吗?” 又是一个把夜总会当成是应召站的人。 “她只是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罢了,不是真的要在夜总会上班。”他根本懒得解释的,但又不愿丹丹看轻薛佛。 “薛姐姐要到春水画廊做什么?” “她是个画家。”他言简意赅,听得懂的人自然会懂。 “那一定是很有才华哕?”女孩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走下一步棋。好不容易钓上的大鱼,岂可轻易让他脱逃。 “嗯!你休息吧,有事可请李嫂帮忙。” 又是这句话,有事找李嫂。丹丹不悦地努着嘴。 *** 晚上,薛佛正准备要睡时,范拓芜敲了门进来。 “早上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坐在床沿,盯着她的容颜。 “哪句话?”她故意装傻。 “你说丹丹想做范太太。” “是啊!我告诉你有个仰慕者想坐上我的位置,让你得意得意。”她钻入被窝。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他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嘛,又生气了?板着一张脸,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要提醒你,现在我还是范太太,在我死之前不准你对别的女人作任何承诺。” 这话分明是含有占有欲的意味,听在范拓芜的耳里,自是心花怒放。他终于收拾起冷峻,开怀地笑着,也钻进了被窝,脱了睡袍,搔着她的腋下,唇舌并用地掠夺了她的呼吸,摩挲着她的颈项,她的柔情。 “你今晚不去海之朝露吗?”她好不容易挤出了空隙问道。现在的她已经脆弱得随时都会化掉。 “不去!有艾咪在,我可以放心在家陪老婆。” 这一晚是他们真正属于彼此的一晚,也是真正烙上痕迹的一晚,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范氏夫妇。 但是,苍天对两人的考验似乎尚未完成,隔天一早李嫂即猛烈地敲着薛佛的房门,“太太!太太!拓芜少爷是不是在你房里?拓芜少爷不好了啦,那位小可怜小姐发高烧三十九度,胡言乱语的,快想想办法吧。” 李嫂一早扰人清梦,令人想发脾气,但碍于事出有因只好忍了下来。 “去吧,送丹丹到医院去。”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他无限眷恋地看着她,“累坏了吧!原谅我不能陪你。” “嘻!不用人陪啦,我很强壮的,没你想象的那么柔弱,你去忙吧,我一会也要起床了,蒋暮槐有事要和我谈。” 昨晚,就在两人缱绻之时,她的记忆力突然神奇地恢复了,本想早晨告诉拓芜的,看来现在不是适当的时机,改天吧!或者今晚。 “又是蒋暮槐,你是我老婆,他干吗没事约会你?”他说得醋劲十足,穿上睡袍后在她的额上宠溺地轻啄。 “这么不相信我?纵然他真的心怀不轨,我还是我,我是你的妻子。”她轻抚他的发,安抚他的心。 “永远忠贞?” “呃!永远忠贞。”她给他的是强而有力的保证。 “谢谢你。”他又吻了她。 *** 春水画廊。 “为什么不再合作?”蒋暮槐眯着眼看着薛佛。 “不是不再合作,只是想改变合作的方式。” “是因为范拓芜的关系吗?”这是他的直觉,除了范拓芜有意见之外,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动力,让她舍弃春水这么大的画廊,尤其是一位潜力十足的明日画坛巨星。和春水合作是画坛老将、新秀争相竞逐的靠山,圈内人都知道春水的老板蒋暮槐肯投资、肯栽培、肯砸钱经营有野心的画者,薛佛是画界人士,她应该十分明白与春水保持距离对她绘画前途的影响。 “拓芜对我和哪家画廊合作并无太多设限,只是,我是他的妻子,理当注意到外人对这件事的流言。拓芜是新笙画廊的老板,而我这身为妻子的人竟然与自家画廊之外的画商合作,这无异是打击了新笙画廊和其他中南部地区拓芜名下画廊的信誉了。”这是薛佛的考虑,结婚前她可以任性,可以表现自己强韧的一面;但结婚后她必须要适可而止地多为拓芜着想。 “那你想将来如何合作呢?”春水画廊对合作的方式一向十分高姿态,要嘛全然合作,要嘛不合作,他不要半调子的合作方式。不过,如果薛佛可以提出一个说动他的方案,他倒是愿意为她而破例。 “我的构想是:当然,这只是我的构想,你不一定非采用不可。” 他颔首,催促她说下去。 “我希望将来我的所有作品里非人物画的部分交给春水替我经营,人物画的部分则留在新笙画廊。”她说完后静待蒋暮槐的“发落”。 蒋暮槐手指摩挲着下颌,饶富兴味地看着她。薛佛是一个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在她的作品里属人物画卖得最好,也是她最擅长的画技之一。她把最成熟的画风留在新笙,提高新笙的买气,而把仍需经营与推广的非人物画给了春水画廊,想借春水的力量替她使力。 这一点薛佛也明白他想得到这一层,但她不忌讳,看穿就看穿吧。 明明知道薛佛的打算,蒋暮槐还是该死地心甘情愿答应了她,谁叫他惜才呢! 真只是惜才吗?如果只是惜才,他也不会作如此彻底的让步,也就是说一切条件皆以薛佛为要件。 “虽然我不是要你感激我,但是我要让你明白,你在我的原则里实属是少数的例外。”他是真的不要她的感激,只是忍不住想让她了解他对她的“宽大为怀”。这种宽大为怀又有多少用途呢?她已经嫁人了,所有的梦都是痴心妄想,就算对她再用心,再款款深情,她也只是不会驻足的云彩。谁叫他是爱到深处无怨尤呢! 薛佛对自己的私心有点心虚,她没料到蒋暮槐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就是因为他的毫不考虑,让她更害怕,她怕这是要付出她所付不起的代价。 他笑了笑,“你好像很惊讶我会答应。” 她点点头。 “你应该很清楚原因何在。”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觉得我非朽木,因为你知道我是能替春水赚大钱的画工。”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说了一大串虽是事实,但非蒋暮槐想听的事实。 “画工?你竟然用画工来形容你自己,哈哈哈!你很机灵,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宁愿自贬也不愿说我想听的话,不过,这就是你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像你这样的女人,在我以为,很难与忠实划上等号。”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摇头、叹气?你希望我是个不忠实的女人吗?” “我既希望你的不忠实是因为我;又希望你会对你的‘丈夫’忠实。” 这根本是两相矛盾的说法,也是人性的一种表征。蒋暮槐虽想得到她的爱,却不要她的“背叛”,这会污损了他心目中完美女性的幻象。 她还是笑。 “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要早早认识你,疯狂地追求你,让你爱上我。”虽不知是否真有来生,但薛佛是他的遗憾,这种感觉恐怕会持续下去,很难有平息的一日。 “你愈是如此,我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承受不起。”不是蒋暮槐不够好,而是——和他相处总觉得少了一种感觉,一份心灵的悸动。 “不!你绝对承受得起,氓是你一派冷漠不愿正视它的存在。”蒋暮槐点到为止,不愿多说,有的时候含蓄的爱也是一种隽永。 “世间不止我一个女人,你……该多给人家机会。”就她所知,蒋暮槐以前有个同居女人,传闻中这名女子不甘没有名分之苦,下堂求去,不知所踪。 “虽世间多是女子,但只你一个薛佛。”这在佛家的说法里是一种执着,凡执着的人都苦,而执着的人偏又痴心,该怎么是好呢? 随他去苦吧!至少暂时一动不如一静。 *** 而那个住在范府的丹丹呢? 发烧到了三十九度,范拓芜开车送她到医院检查,打了退烧针拿了药,才算是“大功告成”。’ 上楼回房时,在楼梯中踉跄了一下,“拓芜,我好晕啊,你能不能抱我回房间?” “丹丹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别麻烦拓芜少爷吧,我送你上楼好了。”幸亏李嫂前来解危,不然场面一定少不了尴尬。 丹丹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李嫂,都是这个死管家,破坏了她的好事,不过,她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愈是碰到挫折愈能激发她的斗志,这一回合虽然失败了,她还有无数个回合,不信拓芜见到美色毫不动心。 中午吃饭时,她也下楼和范拓芜一道吃,薛佛出去了,正好,她可以尽情“游戏”。 “拓芜,薛姐姐怎么不陪你吃饭啊?”如果她是拓芜的妻子,绝不会放着他一人在家吃饭,她可会心疼的。 范拓芜低着头“埋头苦干”,对于女人找他谈话、聊天,他一向不甚感兴趣,只是嗯嗯啊啊地应声。 “拓芜!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丹丹不耐烦地抗议,在她的经验里很少有男孩子会无视她的存在,那些流着口水的好色之徒莫不巴结着她。 “哦——对不起,我没注意。我正在想着一会到电视台开会时要向各级主管人员报告的经营方针,所以无法一心三用。”他客气地解释,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的酱汁,尚有两滴留在上唇,丹丹娇媚万千地依上前去,吮去了酱汁。 她的这个举动令范拓芜措手不及,没料到她的行为竟会如此大胆厚颜,他一点开心的感觉皆无,反而觉得很生气,因为这是一种另类的羞辱,所以他口气不好至极地说:“我不时兴搞婚外情,而且我对婚外情也不存任何幻想,有些话我不愿说得太明白,你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女孩不应该这样虚掷你的青春。我这样的表达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希望类似的事件不要再发生。”他给她一些时间消化这段话后又说:“我爱我的妻子,没有任何女人可以代替,这种深刻的爱情也许将来你也会碰到,但是不要以我为实验的对象,如果在我今天说了之后你仍再犯,甚至威胁到我的婚姻,那么只好请你离开我家,休怪我无情。” “可是……” 她正要说什么话来反驳,却为范拓芜抢白:“虽然我撞伤了你,可并不表示你有权利支配什么或是改变什么,在这件意外里,我问心无愧,有意见吗?” 丹丹又碰钉子了,而且还是硬钉子,看来要做这个大金主的妻子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做他的小妾总可以了吧! 但还是为他嗤之以鼻,嫌恶地拒绝。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是个有家室的人,除了我老婆之外,任何女人都不考虑。你才十八岁耶,丹丹小姐,你很天真,当人家的妾是可悲的,自古以来皆是。你应该多认识一些年龄和你差不多的男孩,不要提那些要做小妾、情妇之类的话。何况我也没什么好的。”这可不是飞来的艳福,烦死人了,他随时害怕她这颗不定时炸弹引爆。 “你当然好喽,长得帅又有钱。”丹丹嘟着嘴说话。 “哦——原来你看上的是我的钱和脸蛋,唉!真是令人沮丧。”他故意正色起来,微微挂上严厉的面具,令人猜不透。 “对呀!也许薛姐姐也是看上你的钱和脸蛋才嫁给你的。”她故意这么说。 范拓芜很了解像丹丹这种女孩的小心小眼,他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么说而对妻子有任何误会,他很清楚薛佛,如果只是因为钱,她可能已经嫁了他一百次。 所以他不准备针对这项质疑做任何辩驳,因为没有必要。 他拿了车钥匙,匆匆出门,临走时还是叫丹丹多休息。惟有她早日康复,他才能把这个姑奶奶给送走,谁叫他撞伤了她。 第九章 风同谊从日本回来的第一件事即是见薛佛。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绒布盒,绒布盒里装了一副郁金香耳环,袖珍而精巧。 “送我这么好的东西?这份盛情我是无法偿还的一所以我不能收。”她连伸手接过来看一看也不,何苦呢!现在的她已非自由之身,不需惹来感情债。 “这不值几个钱的。”当然这副郁金香耳环实是所费不菲的,不过在风同谊的心里,绵绵的情意超过金钱的世俗价值。 他的心意她懂,只是收下又如何呢? 所以—— “同谊,不要勉强我,为我留下它,等待有缘人,与它有缘的人。”她还是拒绝。 “我送耳环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见它如见我,不要把我忘得太快。” “你有远行吗?” “嗯!后天我要到敦煌石窟画佛,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他失神地笑。 “怎么会这样突然?从前没听你提起。” “这次到横滨,常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人在异乡思绪特别清楚,我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再不走会愈陷愈深。” 他指的愈陷愈深,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意指的是薛佛。 “你真傻。”她怜惜他的痴情。 他摇摇头,“这不是傻,爱一个人并不傻,傻的是不懂爱的人。从前,我一直不认为我会爱上任何人,因为我一向自恃甚高,认识你之后才发现高估了自己。不过我不怨也不恨,反而要谢谢你;因为你让我懂得爱是什么滋味,就算现在死,也能无憾,有一种朝闻道夕、死亦豁达的味道。你别自责或觉得有压力,我是心甘情愿的。” 薛佛湿了眼眶,为着这么深情的性情中人,她是何德何能? “同谊,你让我心疼。”就像对兄长的疼。 “谢谢,有你这句话划上句点,我今生足矣。”他知足地说。 难怪有人说世间无公平,一生得不到爱神的眷顾;有人却一生情爱断不了。 *** 风同谊如期到敦煌去了,河西走廊一直是他想望的地方,他带着感性的种子前去,希望能在画作上挥洒播种,长出甜美的果实。 单恋恋百般无聊地托着下巴,翻着当季最流行的时装照片,打了个哈欠,才等到好友。 “你再不来我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死于无聊的女性同胞。” “sorry!飞机有点误点。”薛佛匆匆坐下来,先喝了口凉水,才向服务生叫柠檬汁。 “上飞机啦?”单恋恋问。 “呃!依依不舍的样子令人鼻酸。”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要爱上你,晚了范拓芜一步,要不是当年我硬要拖你下水,也不会让范拓芜有机会认识你,那么风同谊就有希望了。”恋恋一点也不羡慕像薛佛一样遍野桃花,处理起来伤神哦!而且这此桃花都是一株株令人想采撷的桃花。 “缘分吧。”除了这个解释,薛佛想不出更好的原因。 “说真格的,如果没有范拓芜,你和风同谊可不可能?”恋恋十分好奇。 “不知道。”薛佛耸耸肩,不知如何作答。她是拓芜的妻子,深爱拓芜,任何假设的问题她从没想过,被恋恋这么一提醒,她也不禁要自问,若没有范拓芜,风同谊?会吗?她会接受风同谊吗?还是蒋暮槐?或是秦学平? 人的命运真是奇妙,两年前的她,一心想嫁给方凯,结果伤心欲绝地回来,有幸被这四名出色的男人所爱,她为自己的幸运而备觉受宠若惊。 “你呢?禹诗就这样不和你联络了?” “他去死吧!闪电娶了唐又诗同学的妹妹。”这口怨气她至今还没雅量咽下去。 这个消息还是由新娘子的好友——恰巧是恋恋的表妹告诉恋恋的,她虽是不够爱禹诗,可是被这么对待,她单恋恋又不是一般的女人,面子总是挂不住的,因此立下一个目标,一定要过得比唐禹诗那负心汉更快乐。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方凯回来了,前天在内政部门口碰到他,他好像有个朋友在内政部上班吧,我主动向他打招呼,他看到我有点不自在,八成是对你的事做贼心虚;他问起你,我告诉他你结婚了,而且过得很幸福,我还故意激他说他没福气。” 久违了的方凯。 “他——还好吧?”严格说起来她真该感谢方凯,要不是他和珠儿……她也不会认识范拓芜进而嫁给他。 “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有一点狼狈,我问他何时要回加拿大,他告诉我若在这里找到工作就不打算再回去了,想了许多年,还是觉得这里好。我在心里骂他活该,谁叫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恋恋把对唐禹诗的薄情之怒发泄在方凯身上,在骨子里她也希望唐禹诗能有后悔的时候,所以把方凯和唐禹诗列在同一流的人物里。 *** 丹丹在范家住了一个多月,外伤早已好了,成天活蹦乱跳的,只要拓芜在家一定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又不时露出小女孩撒娇的模样腻在他身边;就像现在,范拓芜在书房里利用网路搜寻资料,丹丹拉着一张椅子坐在他身旁,干脆大咧咧地挂在他身上,又是呵痒又是逗弄他的发,范拓芜被她弄得十分厌烦而出声斥责,她还是不在乎。 他甩开她的“上下其手”,站起身来关了机,决定放弃,一会儿到电视台再找资料吧,他实在快要忍不住地对女孩发脾气,他很讨厌这么被女人纠缠。 范拓芜躲上楼,进了薛佛的画室,锁上了门。 薛佛被重重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白了一张脸。 “你老公被人性骚扰。”他一脸埋怨。 “又是丹丹?” 他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她继续回到画布上,不愿左右丈夫的意志。 “送走她。”他老早想这么做了,因为他已经失去耐心了,再这样被她搞下去,他会发脾气。 “她恐怕不会愿意听你的。”薛佛也不愿意丹丹再住下来,别说范拓芜不能忍受她的骚扰,连她这个做范太太的人,还得无时无刻接受此女的冷嘲热讽,而且讽刺人的时候还可以表现出一脸的无邪。 “由不得她,这是我家,我要谁走谁就得走,她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夫妻的生活,不送走她不行;本来可怜她是个孤女,孑然一身,但现在她却变本加厉,连你她也敢侮辱,太不像话了。”虽然薛佛什么也没对他抱怨过,但李嫂倒是和他说过不知多少回丹丹对女主人的无礼,他的警告和责骂对她完全起不了作用。 “你作决定吧!人是你带回家的,自然要由你决定她的去留。”她还是淡淡的,不想强调她心里的不愉快。 门板传来敲门声,丹丹喊着:“拓芜!拓芜!你在薛姐姐画室做什么?拓芜,拓——” 范拓芜用力地拉开门,铁青着一张脸,吼骂:“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我和我老婆关起门做什么干你什么事?你咋呼个什么劲?一个女孩子不够聪明不要紧,但是不要不知廉耻,不要脸。”他说了重话,他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但他实在受不了丹丹的一厢情愿,如果她是男人,那么他会因为她的不知轻重好好修理她一顿。 丹丹听了他的怒吼,噙着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拓芜,你好凶哦!原来你觉得我是个不要脸的女孩,哇——哇——”她张口大哭,哭得欲罢不能。 范拓芜见她哭的模样,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十分厌恶,不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她的泪水一点一丝也不能打动他。若是薛佛,那怕只是一滴泪,都会揪着他的心。 “闭嘴!”他又吼。 薛佛冷眼旁观一切,决定帮丈夫一把。她踱到他身边,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你去忙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范拓芜十分高兴听到这句话,吻了薛佛上额,用一种万事拜托的眼神感谢她。 范拓芜离开后,丹丹马上停止了哭泣,大方地走进画室,无视薛佛的存在。 拿起了几幅画端详,像只骄傲的孔雀,一点也不像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薛佛也不先说话,看着对方的反应。 她看了几件画作之后,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薛佛,“你就是用这些画迷住拓芜的吗?” 薛佛摇摇头代替回答。 “那是什么迷住他的?你也不是最美的女人,也不是身材最好的女人……你为什么命就这么好地嫁给拓芜?起码可以有一辈子的富贵生活可过。”富裕的生活一直是丹丹追求的目标,她不要过苦日子,也不想工作赚钱,工作太累人了。她每找一份工作做不到三天就离职,太累了,还要看人的脸色,不如找个有钱多金的男人靠一辈子,没办法她是天生的懒骨头。 本来她以为女追男隔层纱,以她的美貌和身材,要勾引男人应该易如反掌,没想到踢到大铁板。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要由拓芜自己回答你,我不能代他回答。”她还是不先说重点。 “如果我做拓芜的小老婆,你能不能接受?”她双手交握于前,挑战地说。 “如果拓芜爱你,不要说小老婆,连法律上的‘范太太’,我都可以让给你。”这是她的豁达,若是有一天拓芜对她没了感情,要她下堂,她也不会眷恋,眼前这个女孩和她谈条件,连拓芜的爱都尚未得到,就急着把她这正牌范太太射下马。 “真的吗?不过我野心没那么大,我只想做拓芜的小老婆,有车子、有房子,每个月十万块零用钱就够了,我不想做正宗的范太太。”其实也不是不想而是想做也做不成,依拓芜的个性,哪怕是薛佛想成人之美都不可能。 “喔!和拓芜谈过了吗?” 她摇摇头。 “薛姐姐替我去谈好吗?”这是丹丹的小聪明,由薛佛去谈,比她用“求”的容易多了。 “你认为会有女人主动与人分享丈夫吗?” “可是拓芜撞伤了我,他对我有责任。”丹丹理直气壮地说。 “太可笑了吧!范拓芜撞伤你,也不过只是皮肉之伤,你又不是成了残废、植物人的,有什么责任?你赖在范家一个多月了,有得吃有得睡,又有名牌服饰可穿,就算范拓芜撞的是欧洲公主也做得够多了,你还要怎么样?”这话是恋恋说的,她一到门口就听见丹丹要薛佛和拓芜谈收留丹丹做小老婆的事。 “你是谁?”丹丹瞪大了眼,看着她眼里的不速之客。 “我是范氏夫妇的媒人,有人要搞破坏,我这媒人就出现了。”恋恋一屁股坐在丹丹的面前,挑衅地看着她。 “谁说我要搞破坏!” “大家都知道,你真厚脸皮哪,薛佛是不好意思说啦,干脆我来说,我看八成那场车祸也是你故意用身体‘粘’上去的吧!”恋恋早就怀疑了,只是不愿道破,现在机会来了正好。 “你胡说!”她开始心虚不安,这个女人看来不是好惹的,竟然猜出来她的心思。没错,那天雨夜里,是她故意让宾士撞上她的,因为她想入豪门、入名流。 “是胡说吗?我看你冷汗直流,承认算了。”恋恋用的是激将法之一。 “是又怎么样,反正最重要的是我被拓芜的车撞到了,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什么。”是啊!没人有证据。 “拓芜,拓芜,拓芜也是你叫的吗?”看来恋恋是和丹丹杠上了。 “我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干你什么事!大鸡婆。”丹丹朝恋恋吐了吐舌头。 恋恋看她嚣张的样子恨不得一拳打昏她,但又怕脏了她的手。 “丹丹,本来我和拓芜是很欢迎你住下来,直到你找到安定的家,可是……按照我们相处的情况,我恐怕要请你离开。”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的薛佛忍不住说话了。 “啊?要我离开,拓芜不会答应的。”她没料到女主人竟然会下逐客令,完了完了!这下没戏唱了,本来她想最少弄笔钱再走的,现在恐怕一毛钱都拿不到了。 “我想拓芜会尊重我的决定。”其实这就是拓芜的决定。 “我不相信拓芜会这样对待我。”丹丹挟着怨恨的眼神夺门而出,进了客房,大声关上房门。 “早该把她送走了,瘟神一个。”恋恋呼了口气。 “你怎么看出来她是故意撞上拓芜的车?” “我是随便猜的,大胆假设,结果被我猜对了,现在的新新人类真是吓死人的大胆,为了得到物质上的享受,连命都不怕丢!”光看每天的社会版,就可以归纳出有多少人为了钱搏命。 “唉!我也不堪其扰很久了,今天拓芜说要叫她离开范家,我也松了一口气。” “刚才李嫂替我开门时,她也向我抱怨了许多那个魔女的‘暴行’,要是我早就轰她出门了。”恋恋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也是姑念她是个孤女,无家可归,很是可怜,只好收留她,也没料到会弄成这样。”薛佛一向同情弱者,见到弱小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 今天是星期天,夜总会生意比平常差三成左右,海之朝露在夜总会里打响名号之后,许多不容易请到的band和歌手都竞相到这表演。 晚上有个从英国来的秀,歌舞秀的一种,范拓芜前半场在大厅观赏,后半场则回办公室处理电视台节目档期的问题,用电话联络一些制作人。 叩叩叩! “进来。”他想大概是艾咪,仍埋首于文件中。 “拓芜。”一个甜腻人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来者是丹丹,不禁眉头深锁,她怎么会找到这来了?、 “有事吗?”他不耐烦极了。 “你不要这么凶嘛!”她撒娇着,整个人趋向前又挂在他身上,臀部坐在范拓芜的腿上。 范拓芜站了起来,甩开她。 “哎哟!”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样子十分滑稽。 “有话快说,不然我要叫保安人员把你押出去。”不知是谁放她进来的,恐怕用了美人计,露胸露臀的,让他的人失去警戒心,一会儿他要去查是谁这么粗心大意。 “薛姐姐早上说要赶我走,我说我要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她泪潸潸地说着。 难道她不知道吗?她的眼泪对他而言根本起不了作用,反而使他十分厌恶。 “叫你走不是佛儿的意思,是我要她这么说的。”他冷冷地说。 “为什么?你说会让我住下来的,我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的,怎么现在又要赶我走?”她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眼泪也被吓得冻结了。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住多久都无所谓,反正我家房间多的是,吃饭也不过多一双碗筷,我也和你约法三章过了,不准你自以为是地对我或佛儿乱说话。你已对我和佛儿造成很大的困扰,这是我的地盘,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是不能不管的,尤其是你严重干扰到佛儿,我更是不允许,所以只好请你离开。”范拓芜是个有魄力的男人,不时兴拖拖拉拉那一套,所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我……我……我只是……”这下她可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成一句话。 “我知道,你只是要我的钱罢了,我会给你一些钱,但是不会很多,我不是开慈善机构的,你必须靠自己而不是靠别人,这样才会得到男人的尊重。如果你只想用美色换取保护和金钱,那将会让你的命运蒙上悲剧的变数,而且很容易碰到不好的对象。”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你会给我多少钱?”这是她最关心的。 “十万,多的我一分也不会给。” “十万,才十万,太少了啦,以你的财富,应该给我一百万也不是问题。”她准备向他狮子大开口。 “十万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我说过多的没有,你要就收下,嫌太少的话就不要拿。这十万元可以让你先付房子的押金和租金,撑到你找到工作为止,如果你不挑剔的话找工作应该不是太难。”本来范拓芜打算今晚回家后和薛佛说一声,明天一早就告诉丹丹,既然她来了正好。 “我不喜欢工作,好累好烦,我想嫁人,嫁给有钱人,这么一来就不用工作了。拓芜,你可不可以帮我介绍个有钱人让我嫁?做小老婆也不要紧。”有钱人一定也有很多有钱的朋友,请拓芜介绍一定比自己用苦肉计来得方便又快速。 “我不是拉皮条的皮条客,不替人做这种穿针引线的事。”他嗤之以鼻地说。 他走到办公桌,开了抽屉,拿出支票簿,写了面额十万元的即期支票递给她,也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女孩的价值观一时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他今晚开班授课,她也不会懂的,而且不会因此而感激他,反而会嫌他多事,不如让她自己到社会上去体会。 *** 范拓芜没等海之朝露打烊即提前离开,载着丹丹一同回范府,在路上,女孩仍然不死心地问着:“拓芜,我长得不够美吗?身材不够好吗?至少我比薛姐姐年纪轻,你为什么看不上我?我不要名分,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他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要什么小老婆,佛儿是我惟一想娶的女人,这不是你说美不美、身材好不好这些可笑的特质可以打动得了我的,我要的是更深刻的东西,如果你永远不能了解我说的意思,那么我们不仅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且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那一种。” 虽然他的用字残酷但却是事实,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一大堆废话可说。 停妥车,进了门,上了二楼,范拓芜蹑手蹑脚地找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冲了冷水澡,擦干了身体,光着上身,钻进被窝里。当他还是单身汉时,他习惯裸睡;自从床上多了薛佛之后,他只裸露上半身,怕佛儿一时不习惯。 他本以为她睡熟了,才躺下去,她的声音响起:“丹丹今晚到海之朝露找你了是吗?” “呃!我开了张十万元的支票,请她这两天搬走。”他由薛佛身后搂紧她,啄着她的后颈项,闻着她的发香。 “你真的不会舍不得?” “怎么这样问?” “是啊!有人投怀送抱有什么不好。” “我不认为这是福,老婆一个就好了,还弄得这么复杂做啥?我这一生只要抱紧你就够了,你别乱出馊主意,我除了不会领情之外还会生气。”他警告道。 他知道有些女人,还存有古代三从四德的思想,为丈夫找妾,他不兴那一套的。 她被他搔得咯咯笑,又是躲又是闪的。 “你这么怕痒,一定疼老公,是吧?”他故意逗她。 “是疼啊,所以才问你纳不纳妾。” “你当真准我纳妾吗?”他玩笑地问。 “当然不准。”她河东狮吼,作势咬了他一口,轻轻的。 “是啰!醋劲这么大,我怎么敢,也不想,有你就够了,我得以身作则,万一将来咱们儿子有样学样不就糟了。”他突然好想要个孩子,他幻想着有着自己特征和佛儿特质的儿子或女儿是什么模样。 薇薇和邦邦,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虽疼爱他们,可总像是少了一点什么,所以他好希望佛儿的肚皮甲有个小拓芜或是小薛佛。 薛佛也想着同一件事,为拓芜生个孩子,从前她一直很怕孩子绊住她往绘画走的路,所以她想做顶客族;现在不同,她要生个孩子留下一些真正的痕迹,而不只是几幅画作而已。 她一转身,献上了她的唇及柔情,为着两人的心愿努力奋斗。 第十章 那日听恋恋提起方凯在t市的事,她的心里就有个底,方凯迟早会再来找她。 果不其然,今天他拨了电话约她见面。两人坐在河堤边看夕阳余晖。 今天的会面,她没让丈夫知道,怕他多心。她看着方凯,确实是憔悴多了,也瘦了好多,看上去有些沧桑的感觉。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她吸了一口桔茶。 “是不太好!”他低垂着头,看着薛佛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有什么事让你心烦吗?”虽已是普通朋友了,但她不会真的不念旧情,毕竟两人曾经一度论及婚嫁。 “我很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因为我很不错。”这是她从她的婚姻里找到的自信。 “前次回来时和你谈的那些话,是一堆混账话,想了很多,发现我最爱的人是你,已经来不及了对不对?”方凯说着。 “对!我结婚了,而且那人对我很好,我很幸福也很快乐。”她淡淡地笑着,让他明白,她说的不是气话,她是真的很幸福。 方凯冷不防地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托起她的后脑勺,猛地吻了她的唇,她措手不及地想要推开他,谩骂他:“方凯你快放开我。” 镁光灯闪烁着,薛佛来不及看是谁拍下了照片。完了!完了!她被方凯这无耻的人利用了。 好不容易挣脱了他,掴了他一巴掌,愤怒地说:“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下流的人,你找人来拍照片有什么目的?你想勒索我丈夫是吗?” “no!我不是要勒索,我是要破坏,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拥有,我不快乐,你也休想快乐,哈!哈!哈!”他恶狠狠地看看她。 “你疯了才会这么做!” “我是疯了,为你而疯。” “拓芜不会相信你的,我立刻向他说明。”她急着跑到停车场,进了车里,发动引擎。 “照片已经送去让他欣赏了,你再快也来不及了。”方凯大喊着。 她在路口停下车拨公用电话先找拓芜说明。结果行动电话收不到讯号。 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 丹丹就是那个拍照的共犯。 在一次方凯拨电话找薛佛的机会里,两人勾搭上,而且还发生了关系,因为这一层的关系,凝聚了彼此的不满和怨怼。 她得意扬扬地把即可拍的照片丢在范拓芜的面前,本以为会看到他大发雷霆的模样,结果他拿起照片,看了一下,然后笑笑地说:“你拿这些照片给我看,是要我连这个男的一起追究吗?” “什么意思?”肥皂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男主角看了女主角和男人亲热的照片后大发脾气,然后休了女主角。怎么会变成男主角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我知道佛儿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拍下这张照片,这恰巧成为我交给警方的证据,你居然和这个男人这样对付佛儿。”他怒吼着。 丹丹吓得失了魂,明白这人惹不起,抽回了照片,溜之大吉。 丹丹走后约莫二十分钟,薛佛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拓芜,你听我解释……我……” 范拓芜倒了杯水,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她喝了口水,气喘吁吁地说:“方凯约我见面,结果他强吻了我,不知被谁偷拍了相片,我不是故意不先告诉你和方凯见面的事,我……”她东一句西一句拼凑着说,快要语无伦次了。 “丹丹刚来过,照片我也看了,没有什么值得我怀疑的。”他替她把心中的担忧消除。 “真的?你相信我?”她愣了一下。 他点点头。 她快乐地冲入他的怀里又是笑又是叫的。 “晚上海之朝露有个不错的秀,留下来看可好?” 她点点头,现在、此刻,任何要求她都乐意配合,她实在太高兴了。 英国秀进行一半时,他说:“夜总会引进外国秀是我最近新的尝试,如果反应好的话,我会不定时引进,安排些新鲜的玩意,可以刺激消费群结伴欣赏。” “我觉得棒极了,两年多前我在渥太华时,也曾看过类似的秀,生活里面有些这样的歌舞也是一种很棒的调剂。” 这是薛佛第一次以纯欣赏的角度来海之朝露,头几次来心情没有这一次这么放松,包括结婚的那一天。 “我喜欢各种不同的尝试,用一种实验的心情来面对经营,虽有冒险的成分在里头,但是,我天生就是个冒险家。”他点了根细细的古巴雪茄,迷迷蒙蒙地看着她。 “为什么把这家店取名海之朝露?” “海之朝露是迷迭香另一个名字,我母亲的希腊文名字叫做迷迭香,我为了纪念她,所以把这家店取名海之朝露。我母亲在希腊和我父亲相识、相恋,我是在希腊出生的。” “第一次听你提起父母亲。”这是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题。 “我的母亲非常爱我父亲,她生下我之后隔天就死了,是我父亲独自抚养我长大,直到六岁我才离开希腊,回到中国。父亲七年前过世。”就这样几句话,简单交代了他父母的一生。 “还有一点时间,我请band演唱首曲子给你听。” 他跃上舞台,低低地朝band的演奏指挥说了几句话,乐声扬起……他要唱智利诗人聂鲁达给爱妻的心声—— 有谁像我们那样相爱呢?让我们 寻觅一颗心燃烧后的古老灰烬, 也让我们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一直到那朵空洞的花再升起。 我们爱那个爱——它消耗了自身的果实,然后下坠了。 包括其形象及力量,坠入土地之中, 你和我是持久的亮光, 是亮光那无法改变的纤细针刺。 请为那个爱——埋葬于那么长的寒冷时间中, 埋葬于雪以及春天,遗忘以及秋日之中, 请为它带来一只新苹果的亮光,是由新的伤口所启开的新鲜亮光, 像那古老的爱——默默穿过, 掩埋的嘴所形成的一种永恒。 所有人都屏息听着范拓芜低沉迷人的歌声,歌声歇了二十秒,众人报以如雷的掌声。 叫好声不断,气氛正好,范拓芜唱兴方起,他给了band一个眼神,音乐又响起,是——彩虹曲。 在彩虹彼端的遥远天边, 有块摇篮曲中提到的乐土。 在彩虹彼端的那片蓝天,。 能实现你美丽的梦想。 我愿上云端与星辰为伴, 让所有的忧愁化作轻烟随风而去。 在彩虹的彼端有青乌飞翔, 鸟儿也能跨越彩虹, 为何我不能? 鸟儿既能跨越彩虹, 愿我也能飞到彩虹的另一端。 歌声停歇,又是一片如雷的掌声。 这首曲子对两人都是意义非凡。 她还记得两年前拓芜在海之朝露办公室里他喝得 微醉,放了这首《彩虹曲》。当时的他想要追寻梦中的乐 土,想学青鸟飞到彩虹的另一端;而她,是个为了爱情, 被扎了千疮百孔的怨女,为了她的纯情曲,黯自神伤。 老天慈悲,让他们相逢。她的眼眶雾湿了一半。 *** 那日,范拓芜在海之朝露献艺时,除了热情的观众之外,还有两个也被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有情人——秦学平和唐又诗。 “这么巧,你也来看秀。”两人散场时在门口相遇。 “这个巧合,是我故意制造的。”秦学平说。 唐又诗偏着头愣了一下,“呃?” “我注意到你今天没开车来,我送你回去吧。” 秦学平忘不了唐又诗,所以悄悄地跟踪了她好几天,总是鼓不起勇气与她照面。 恰巧看她搭上计程车,他也开了车尾随而去。 看她进了海之朝露,他停妥车后,也买了张票进去,第一次到海之朝露来,有一点紧张,因为他知道可能会碰到范拓芜。 英国歌舞秀之后,范老板竟然上台唱了两首曲子。 他看到了薛佛,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两首曲子唱得动人心弦,他知道范拓芜是为了妻子而唱的,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相爱至深,无人能够撼动。他也看了又诗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她应该同他一样,领悟出自己该放下执着,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追逐着天边的一颗星。 所以他说:“范拓芜很爱他的妻子。” “我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他又问。 “你是想知道我死心了没有?” “死心了吗?” “能不吗?你不也在海之朝露听见范拓芜对着他那老婆高唱情歌吗?他的心里眼里除了薛佛根本容不下任何女人,除非我是白痴。”她不想做白痴。 “你能有这种认知也是好的,不要太死心眼。”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呢?秦少爷。” “什么?”他故意装作听不懂。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再爱我,因为你爱上了薛佛。”她故意挖苦他。 “哦!我也死心啦。” “也是因为《彩虹曲》是吗?”唐又诗讥讽道。 “不是,早在他们结婚时我就死心了。”在秦学平心里,不论和哪个女人交往都不能把唐又诗给完全忘怀。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能是事情过得不够久吧,总之,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前未婚妻——唐又诗。 “那你来海之朝露做什么?不会是纯粹来看秀吧?”想也知道不是,秦学平是个大忙人,不要说是夜总会,连ktv平日都没空涉足,怎么可能会到夜总会? 那是为什么? 他说巧合是他制造的,为了谁?她吗? 她的心里倒是有一丝沾沾自喜,如果得不到范拓芜的心,那么得到秦学平的也不错,这和她原先的计划没啥两样,她本来就打算打动不了范拓芜,再认命地嫁给秦学平,只是后来发生了秦学平退婚的事;不过,看来又将回归原点,但她不愿戳破,等他表态。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他的手握着方向盘,好像握着彼此未来人生的方向。 “一样啊!”她答得简单。 “什么一样?是一样好?还是一样差?你的一样太笼统了,能不能解释清楚一点?”这回他可要在求婚之前弄清楚,不能再像上次一般,自古多情空余根。 “我的一样就是和以前一样。” 哼!要玩文字游戏是吗?我可比你更有耐心。 “和以前一样?也就是说你还是可能在碰到其他对象时,舍我就他哕?”这不是他可以再忍受的,如果得不到对方全部的关爱,他宁可退出竞逐,反正痛苦也有涯的,总比再纠缠下去,一辈子受苦好。 “我以前有那么恶劣吗?”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皱眉。 “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么会舍得放你走呢?”他苦涩地笑。 “我说要想办法让范拓芜回心转意的时候,记得你并没有反对,我以为你对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心态,你根本没有充满占有欲地对我又吼又叫。”这一点一直是她的心结。 天啊!这真是可怕的误会。 “我没有抗议吗?我嫉妒得快要死了。我没有对你吼叫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太暴烈的男人,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压抑情绪,我表面上一直扮演着大方的男人,欢迎你去作比较,但在心里却不断地受到痛苦的煎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安排薛佛去接近范拓芜?因此我用我的方法进行破坏,而美人计是可行的方法之一,所以,我等于也是成就范拓芜和薛佛的幕后功臣。”可能是老天爷为了奖励他造就了一桩良缘,所以又把唐又诗交到他的手上,算是好心有好报。 这样的表白其实已经够明白了,但唐又诗是个骄傲的大女人,怎可能这么简单就让秦学平过关呢?他害她像傻瓜一样蒙受退婚之苦。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告诉我爱上了薛佛?”她仍想找碴。 “我承认,薛佛有一种气质深深吸引着我,但对她的那种爱,纯粹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杂质的欣赏,我也曾经为那种情怀矛盾过,但是,我发现当我想着她的美好时,你的影像却一直出现,你说我是爱她还是爱你?”这样的剖析对唐又诗而言是挺受用的,等于面子里子都有了,有哪一个条件像他这么好的男人,愿意这么包容她的任性和突发奇想? “也许你两个都爱吧!只是你先爱上的人是我。”这也是一种可能不是吗? “你还是不相信?”他开始着急了。 “我不是不信,相反地我选择了相信;我干吗自讨苦吃,在未来的数十年里,一直不得安宁地想着你爱谁,除非我想少活几年。” 在这一点上唐又诗是现实的,她虽不是智商一八○,但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 落荒而逃的丹丹,躲到方凯下榻的凯悦饭店。 “哇——你住这种高级的地方啊,你是不是很有钱?”自从一进房间开始,丹丹就大呼小叫地惊叹声连连,没气质地以大字形躺在床上。 “如果要和范拓芜比的话,不算很有钱,这要看你对它的定义,有多少钱算是有钱。”方凯为了计划失败心烦意乱。 “住得起这种饭店就是有钱啰!你说你从哪里来的?”她记得他告诉过她,但是那种地名,实在太难记了,昕以左耳听右耳出。 “渥太华。” “那是哪里?很远吗?你能不能带我去?” “加拿大,你听过吗?是很远,而且我不能带你去。”他不会笨到带这个丫头片子到异乡让自己活受罪,她活像个小太妹似的;谁愿意请她吃饭,她就能跳上那个人的床。一点羞耻心也无,英文一窍不通之外,中文程度还不够写一封自传,错别字连篇,带着这个麻烦精,他会疯掉。 “你怎么可以不带我去?我陪你睡觉,你对我就有责任,我要跟着你,你到东边我就到东边;你往西边我就往西边,反正你是甩不掉我了。”好不容易巴上的金主她怎么可能放掉呢? “我没有照顾人的能力,你少给我找麻烦。”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只要每个月给我十万元做零用钱就够了。” 十万元?方凯以为他听错了,他是上了贼船了,十八岁的女孩子大言不惭地向他索讨十万元一个月的零用钱,他一个月的薪水全奉上也不够。 “我没那么多钱。”他一口回绝。 “你少骗人,我那天明明看到你的存折里还有二百多万元。” “你偷看我的存折?”他捉紧她的手腕,咆哮着。 “偷看又怎么样?我又没偷领出来,一句话,十万元一个月,不然我会告诉你的老板,你诱拐未成年少女。”她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我的老板在渥太华,你如何告诉他?”他把她看做弱智。 “对不起,偷看你的存折的同时,我也顺便把你公司的电话抄了下来。”她可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愚笨。 “那又如何?你的英文破得可怜。”她根本是英文白痴。 “我可以花两千块请会说英文的人替我发言。”她甩开他的手,“你最好少动我,我可不是好欺侮的。” 她顺了顺衣服,大大方方地进了浴室洗澡。 趁她洗澡的空档,方凯坐在床沿,头埋在被褥里,他最近真是背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公司有人以黑面传播他挪用公款的消息,现在又栽在这个小太妹的手里。 他得想想办法才好。 *** 自从在海之朝露以歌示情之后,范拓芜和薛佛两人的感情更加恩爱不逾,甜腻的样子比蜜还浓烈。 连单恋恋这个暂时的孤家寡人都忍不住羡慕。 “秦先生和唐又诗下个月举行天主教婚礼,邀请你和范拓芜一同观礼。” “真好,他们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薛佛记得秦学平是多么狂热地爱着唐又诗,虽是绕了一圈,还是找到了有情的彼此。 “对了,那个妖女离开后没再来烦你了吧。”妖女指的是丹丹,这是恋恋替她取的别号,虽然年纪轻轻妖功不容小觑。 “没了她的消息,连方凯也不再出现。”她也正担心两个疯狂分子凑在一起,会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两个偏执狂凑在一起好危险,那个方凯是一点便宜也沾不到。”恋恋也为方凯担心,虽然他是个负心汉。 果然—— 正当李嫂坐在客厅看八点档连续剧的当口,两名警察按了门铃,说明要找范拓芜。 喝着花茶的薛佛和恋恋,由画室奔了下来。 “我是范拓芜的妻子,请问二位找我先生有什么指教吗?”薛佛第一个想到拓芜不知得罪了谁,惊动了惊察。 “范太太,我们今天下午从北海岸发现的无名女尸身上找到一张签有你丈夫名字的支票,支票面额是十万元。希望范先生能够协助调查。” 十万元的支票、无名女尸? 天啊——该不会是丹丹吧。 “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去找我先生。” 一行人认了尸,确定是丹丹,死亡日期大约是两天前,北海岸不是第一现场。死者先遭人勒毙,而后弃尸在海岸线上,大衣暗袋里塞了一张范拓芜给她的支票。 会是谁杀了丹丹? 拓芜因有不在场证明先行回去,随时候传说明。 “像她那种个性的女孩子,迟早会碰到这种倒霉事的,不自爱嘛!”恋恋不是存心落井下石,而是有感而发。 在回程的朋驰上,三人都想着一个问题,而且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方凯。 “会不会是方凯干的?”恋恋忍不住率先开口。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可能性,按照情况来研判,两人应该在一起一段时间,恐怕是发生了严重的争执,方凯才失手杀了丹丹。”范拓芜做了大胆的臆测。 “我们应该把这条线索告诉警察,让方凯自己说明涉案程度的深浅。”恋恋立刻提出建议。 薛佛不发一言地坐在一旁,面色凝重。 范拓芜回转车身往方才来时的路驶去。 警方循线很快地逮捕了住在凯悦饭店的方凯,经饭店服务人员证实,死者在死亡日期之前确实一直住存饭店,而且就是和方凯同住一间房。 方凯在警方的反复侦讯下,俯首认罪。因为杀人的手法残忍,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生。 偶尔,薛佛抽空到狱中看看方凯。 事已至此,所有的恩怨情仇算是终了。 尾声 又是春天。 三月的微风吹柳絮。 一个玉人儿在柳树下作画,画中的主角是一对优游于湖面的白天鹅。 午后一场春雨方停,天边挂着一道彩虹。 “妈咪!妈咪!你看我手上的小青蛙好可爱哦。”说话的是一个三岁半的小男孩,小手掌里捧着一只小小的绿色青蛙,献宝似的拿给母亲看。 这是一处混合着人工和天然的景色,也是他们的新家。范拓芜卖了北部的两间大房子,在郊区买了一块地,请老婆设计一切景观和主屋的架构,就这样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是啊!好可爱呢!不过我们不能让小青蛙离开它的妈咪太久,它的妈咪会找不到它,快快把它放回刚刚找到它的地方。” 小男孩乖乖听话把小青蛙送回原处,迈着蹒跚的小步伐回到母亲的身边。 “妈咪画的天鹅好漂亮哦!啊!爹地回来了,我听到爹地车子的声音。” 小男孩兴奋地跑着,左右摇摆着小步伐前进。 “轻点!慢点!别跌倒了。”男孩的父亲叫着。 父子俩手牵手踱到柳树下。 “今天累不累?小家伙没折腾你吧?”他问的小家伙是尚在肚子里的老二。 六个多月了,他探手抚着妻子的肚皮,正巧感受到不可思议的胎动。 “孩子动了。”他说。 她点点头,形于外的幸福令人欣羡,她的笑容连天边的彩虹都为之逊色。 “谢谢你,因为有你,让我拥有彩虹另一端的梦土。”他脉脉含情地看着妻子。 “我心亦然。”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