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佳人》 楔子 今日的汴京城热闹依旧。 市集中的小贩们莫不使出全力叫卖着,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虽说前些日子女真族再度来犯,但汴京城的百姓深信,只要有镇远将军——费聿勋守关的一天,汴京的百姓便可多享一天的平静日子。 就算费将军真的吃了败仗,他们还有少年宰相——宁顤他们撑腰,以宁宰相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为大宋守住江山,而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自然不需烦恼这些国家大事,只要好好的过过自个儿的小日子,没事儿就聊聊八卦、嗑嗑牙,给无聊的平凡生活调剂、调剂。 呶!你瞧,那街边小茶棚里的一伙人这不就聊起来了。 ‘唉!这莫姑娘最近都没给咱们说新八卦,连这人儿跑哪儿去也没人知道,这教咱们这小日子要怎么过?’一名大汉百般无聊的唉声叹气,光看他这模样,实在很难教人相信他可是‘八卦同好会’的会长。 另一个长得一副三姑六婆嘴脸的大婶尖着嗓音说道:‘人家莫姑娘肯定是去挖新八卦了,更何况,听说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傅君翔回汴京了,他可是莫姑娘唯一摸不出底的人,她肯定不会放过这天大的好机会,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有啥好奇怪的,倒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又爱听八卦,又不肯学人家去挖八卦,一天到晚净想捡现成的,莫姑娘不想理你们只是早晚的事儿。’ 大汉纠着粗眉听训,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习惯这婆娘恐怖的嗓音。 ‘你这婆娘又不是不知道莫姑娘最近被她老爹管得多严,她老爹还说今年年底前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她要真嫁了人,以后谁来说八卦给咱们听?’ ‘莫姑娘可是汴京城出了名儿的美人,又是“汴京四美”之—,更何况那莫老爹疼女儿疼得紧,他怎么舍随随便便把女儿给嫁了?’就算莫老爹准,她大婶可不同意。 眼见两人快吵起来了,一旁的茶棚老板连忙转移话题。 ‘说起这“汴京四美”,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她们啊?’ 大汉皱着一张苦瓜脸。‘怎么说好呢!那蔺姑娘快嫁人了。’ ‘嫁人是好事啊!’茶棚老板不解大汉脸上同情的表情。 大婶连忙补上一句。‘可她要嫁的是李大富的二儿子。’ ‘什么?’茶棚老板吓呆了。‘那人不是肺痨鬼吗?’ ‘那是李大富花了大把银子,要给儿子冲喜的。’大婶心疼死了。‘可怜了那蔺姑娘,虽然她老是冷着张俏脸,可我知道她的心地可好了,上次我家小虎子跌伤了腿,蔺姑娘不嫌脏,亲自把小虎子抱到古大夫那儿去。’ 茶棚老板颤声问道:‘是谁给小虎子上的药?是古大夫,还是古姑娘?’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古姑娘啊! ‘是古姑娘。’大婶垮下一张脸。‘古大夫出诊去了,只得让古姑娘给小虎子上药,这古姑娘虽然热心,但她的医术可没半点进步,小虎子疼得半个多月没敢下床,直嚷着不敢再野了。’ 茶棚老板苦笑着安慰大婶。‘起码小虎子收敛了些。说起大夫,前阵子隔壁胡同的王麻子不是病了吗?结果他家人不知打哪儿找来一个江湖郎中,结果那大夫嫌王麻子的脸不好看,居然不给医。’ 一旁的大汉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大夫啊?’ 茶棚老板笑着续道:‘后来那大夫拿了罐药给王麻子敷上,说是等麻子消了、不会碍他的眼后再给他医病。’ ‘然后呢?王麻子的脸怎么了?’大汉亟欲知道下文。 ‘麻子全没啦!’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还不相信咧! 众人一片哗然,难以相信伴了王麻子二十多年的麻子就这么没了,那以后要怎么叫他? ‘哇!神医耶!汴京城何时来了个神医,怎么没人知道?’ ‘这大夫叫啥?住哪儿?我要找他治病去。’ 一时间,茶棚内热闹滚滚,不管是年轻的姑娘、还是生过孩子的婆妈,都想找这神医‘美容、美容’。 茶棚老板耸耸肩。‘人家又不肯留名,天知道他打哪儿来。’ 女人们的脸一张张垮了下来。 ‘这大夫真是奇怪,不怕没生意吗?’大汉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他有没有生意我是不知道,不过……’茶棚老板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众人的好奇心被高高的吊起。 茶榈老板一脸犹豫。‘那大夫让我联想到司徒姑娘。’ 众人同时倒抽了口气。他们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曾着过她的道,怕是当事人也说不清吧! 汴京城中有这各具其美又个性回异的‘汴京四美’,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一章 北宋汴京 仲秋的汴京城,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两条鬼祟的人影沿著後花园的石墙蹑步而行。 天际的一轮冷月,投映出墙下两个遮遮掩掩的纤细身影,让此情此景更显诡奇。 前头领路的纤细身影动作十分轻盈,不一会已将另一人远远甩在後头。 後头一名丫鬟模样的姑娘,紧揪著衣襟一脸惶恐不安,边著急的想跟上前头的身影。 「小姐!等等我……」 「闭嘴!你想把府里的人全吵醒是不是?」 一只雪白小手气急败坏的捂住她声张的嗓门。 「唔……唔……」 小丫鬟涨红著脸瞪著眼前的人,银色月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张略带怒意,却精致无瑕、清丽绝伦的脸庞。 「苑儿,你要再敢声张,当心我赶你回去!」司徒水灵杏眼圆睁的低声威胁道。 「小姐,苑儿不吵就是了,您可千万别赶我回去。」 小丫鬓飞快的捂紧小嘴,只剩下一双惊疑的眼珠子眨呀眨的。 小姐可是老爷唯一的掌上明珠,她要下时时刻刻跟在後头照应著,万一要有了个甚么闪失,她就算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 眼看小丫鬟一颗小脑袋瓜摇得有如波浪鼓,水灵才悻悻然的松开手。 「这可是你自个儿要跟来的,要被我爹知情,挨罚了,可别怨我!」水灵冷冷的瞅她一眼。 「不,苑儿是心甘情愿跟著小姐的,将来老爷若怪罪,苑儿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苑儿急忙拍著胸脯保证道,却不免怨叹起有这样的主子来。 她的主子——司徒水灵!生於汴京城中著名的书香之家,是城中著名文士司徒央唯一的掌上明珠,一个宛若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美人儿。 有著少见的清妍脱俗、绝美无双容貌,一身的雪肌玉肤,更宛若细雪般柔滑细腻。 她的美远近驰名,叫人惊艳绝叹,与其他三名同样拥有倾城美貌的女子,并称「汴京四美」。 她爹是汴京城内有名的文士,向来为人正直的司徒央却从不因此娇宠女儿,反而训礼甚严,在府中的一言一行都得照著规矩来,不容许稍有轻忽。 按理说,像这么一个出身自书香世家,美丽聪慧的女子,该是个端庄、沉静,行止有度的姑娘家才是。 奈何,她却有个疼她入骨的娘! 她所作的一切,司徒夫人非但不加阻止,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闯下了不可收拾的祸事,她娘都会一手扛下,甚至在司徒老爷跟前帮忙说项。 因此长久下来,养成了司徒水灵浑然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个性,姑娘家该得要学会的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反倒是顽皮、惹麻烦成了拿手绝活。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她娘顶著!」 小丫鬟瞠大眼,惊惶不安的盯著眼前这张叫人赞叹的精致容颜。 瓜子似的完美脸蛋上,缀著一双如秋水般晶澈灵动美眸,挺俏的鼻、殷红的菱唇,无论怎么看都美。 她一身雪白的肌肤、我见犹怜的娇柔气息,让她看起来「几乎」就如同所有汴京城中,教养良好的深闺千金一般,只除了她眼小那抹不驯的倔强。 虽然那双让人迷醉的美眸,总是闪著纯真、信任的光芒,然而她的小脑袋里,却总有数不尽的怪念头、馊主意。 打她进府服侍小姐以来,小姐无时无刻都有让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姐这回要做的事真是大胆得不像话。 偏偏她只是个任凭使唤的奴婢,哪有说「不」字的胆引 只是,虽然苑儿满怀一颗护主的忠肝义胆,但在这深秋夜里,偌大的後花园里冷风阵阵、暗黑骇人,才走了几步,她可又忍不住发起牢骚了。 「小……姐……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啦!这夜里这么黑,又冷……」苑儿看著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忍不住打起哆嗦。 苑儿的话还未说完,站在前头的水灵已经双手插在腰际,一脸不耐的回头瞪著她。 「你若怕的话就别去,省得有人在我屁股後头叽叽喳喳的,扰得我耳朵不得安宁。」 「不,苑儿不怕!」苑儿小心觑著水灵的脸,保证似的宣称道:「只是这夜里路这么暗,不如让苑儿去找个纸灯来,也好探路……」 「笨!亏你想得出来!难不成你是怕人不知道咱们在这?」闻言,水灵忍不住回头狠敲了苑儿一记,低声娇斥道:「我们这可是私自出府,要被我爹逮著了,可免不了又是一顿家法哪!」她没好气的朝她丢来一记白眼。 小丫鬟揉著被敲疼的小脑袋瓜,一脸无辜的扁起小嘴。 「可是……这夜里又冷又黑,苑儿害怕万一有啥可怕的东西跑出来,那可怎么办?」说著,苑儿一双盛满惊惧的眼,还不住的往暗处溜著。 说来说去,全都要怪那新来的小丫鬟不好,明知小姐生性好玩、顽皮,却硬是把她被卖入府中的经过说得是曲折离奇。 这一来,可让向来胆大、爱玩的小姐,不顾一切地想去一窥究竟。 为了能一睹「卖奴」的经过,小姐不惜大费周章,四下打听卖奴的时间、地点,甚至不顾老爷的责罚,而夜半私自出府。 只是,她只是一名小丫鬟啊! 此时此刻她早该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吹著睡泡作美梦,而不是心惊胆跳的陪著小姐出府冒险。 「胆小鬼!你若真怕的话,就赶紧回去好了,既然已经来了,我才不会再回去!」 水灵毫不畏惧的摸黑来到仆役专用的小门边,一下就挑开铜扣,动作灵活的钻出墙外。 「小……小姐——」 苑儿站在小门边,又急又慌的看著小姐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眼泪差点没滚出来。 回头看看静谧沉寂的府邸,又看看眼前这道宛如通往地狱的小门,心底那股不安益形强烈。 然而眼见轻盈脚步声逐渐远去,苑儿再也顾不了许多,只好匆匆跟著钻出小门,追随脚步声而去。 跟著小姐纤细的身影,两人很快来到府邸外的一处街角。 「咱们赶紧走吧!那卖奴的地点可是东城门边哪,依咱们俩的脚程,少说也要个把时辰,要是你耽误了时间,看我饶下饶得了你?!」 水灵不满的回头瞪著拖拖拉拉的苑儿,压低嗓子警告道。 「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在没出事之前赶紧回去吧!」苑儿仍试图说服她。「再说,小姐这身衣裳恁是醒目,怕是一走上街去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司徒水灵愣了下,继而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显得格格不入的湖绿软绸衫。 她也真糊涂!方才她好不容易打发了奶娘,当时走得匆忙,一时之间竟忘了换下一身碍事的衣裳。 然而水灵慧黠的水眸转了一圈,随即漾出了甜笑。 「那还不简单!」水灵狡犹的双眸定在苑儿的碎花衣裳上。「只要我们俩的衣裳互换不就成了。」 「不!小姐,我只是名下人,怎能穿小姐的——」 苑儿的话还没说完,水灵已俐落的剥下她的衣裳。 「你明知道我司徒水灵是从不分甚么上人、下人的。」 水灵丝毫不以为忤的轻哼一声,继而也脱下自个儿的一身罗裙,套上碎花衣裳。 「咦,想不到我穿这件衣裳还挺好看的!」水灵左右端详著自己一身轻巧的丫鬟装扮,满意的左右转起圈子展示著。「苑儿,怎么样?我穿这样好不好看?」 「小姐纤细、苗条,穿甚么都好看!」事到如今,苑儿只有苦笑的份。 眼见袭人的冷风阵阵吹来,苑儿只好勉为其难的套上柔软绸衫裙,却始终感觉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怎么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眼看著小姐兴致勃勃的在前头领路,一刻也不停的往东城门,苑儿一双眉头蹙得可紧了。 要被老爷知道了,她铁定又免不了挨一顿打了!唉…… 相较於身後小丫鬟的心惊胆跳,水灵可从没有比这一回夜半私自出府,还要来得新鲜、刺激哪! 真被她爹给发现了又如何? 反正她有娘给她撑腰,说不定府中那几根家法,一早在众人发现她失踪的同时,就被娘偷偷给拿进灶房里烧了也说不准呢! 她就知道她来对了! 躲在台後,不惜走了一个多时辰就为了一睹盛会的水灵,睁著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目下转睛的看著台前正无比热闹、喧腾的进行一场「卖奴会」。 所谓的「卖奴会」,就是一旬月举行一次的贩奴大会,举凡这城中的人家,无论是要买奴或卖奴,都可到这来,挑选白己合意的奴仆。 「来、来、来!诸位大爷们,这个可是个灵巧、能干的丫鬟,只要爷儿们说得出来的名目,这丫头没一样不会的……」 台上的主会者高声的说得口沬横飞,极尽夸张之能事。 话还没说完,台下的买客,当下便毫不相让的争相喊价起来。 「我出五两!」 「我出八两……」 「十五两!丫头我要了!」 「十五两,卖了!恭喜大爷慧眼买了个勤劳能干的丫头!接下来这是个家丁,大爷们看中意的尽可开个价……」 看著台上主会者高声介绍著奴仆的勤劳能干,掺杂著台下此起彼落的喊价声,这前所未见的新鲜情景,可真让水灵大开了眼界。 「小姐,这会儿你可终於如愿以偿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身後的苑儿神色不安的左张右望,一点观赏的兴致也没有,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别吵!我还没看够哪!」水灵不耐的挥挥手,低声斥道。 「小姐,眼看天色都已大亮了,等会儿老爷若起床发现咱们偷溜出府,一定又会大发雷霆的啦!」苑儿哭丧著小脸哀号道。 「有我娘在,我爹他不会真罚我的。」水灵仰起美丽的下巴,傲然说道。 「可小姐……」 「闭嘴!」在这节骨眼上,水灵可没心思听苑儿在一旁发牢骚。 水灵再度将目光调回台前,却发现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台前在说些甚么。 不成!她得站近点。 她咬著唇,眼珠子一滚,屏气凝神的踮起脚尖,悄悄往最前头的一根木柱移动,当她终於看到台前的热闹景况,忍不住欣喜的惊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她的小脑袋瓜越来越往外探,整个身子也几乎全靠在柱子上,霎时,以青竹搭盖而成的台子被她的身子一压,顿时呈现一种令人担忧的倾斜。 看得浑然忘我的水灵,自是无暇察觉这摇摇欲坠的竹台,也听不见身後苑儿担忧的警告。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竹台竟然倾斜往下倒,她娇小的身子也整个跟著往下跌。 霎时尖叫四起,站立危台上的几名待价而沽的奴仆,惊吓得纷纷四处逃窜,场面是一阵混乱。 「你是谁?竟然敢坏了大会。」 水灵被一名身形魁梧、粗壮的男子,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从残破的竹堆中拎起。 「我……我可以解释……」 水灵涎著笑,小心估量著眼前的情势。 苑儿一脸惨白,同样被一名黑衣男子拎在手上,而周围几名看似大有来头的壮硕男子,也个个不怀好意的盯著她。 「好啊!你这丫头竟然想乘机偷跑!」 祁总管一出现,当下就认定她是欲拍卖的丫鬟之一。 「把人给我押上去。」 他一下令,魁梧男子的巨掌一拎,就将她宛如小鸡般的拎上台。 「喂……放开我!我不是丫鬟……大块头!听到没,我命令你放开我!」 水灵在他手里放声尖叫著,一张俏脸因羞恼涨得绯红。 她可是司徒家的千金小姐,自小到大也是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的,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水灵愤怒得抡起小拳头,往大块头身上就是一阵乱打,奈何她的粉拳却宛如抓痒似的,对大块头而言,丝毫不痛不痒。 「小姐……放开我家小姐!」 护主心切的苑儿见状,竟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攀住巨汉。 「你又是甚么人?」 祁总管狐疑的纠起眉头,上下打量起衣著不俗的苑儿。 「我是——」 「欵、她是……她是我家小姐,舍不得我离开来送行的!」不待苑儿开口,水灵随即抢先接口道。 千万别说出来—水灵死命眨著眼,使眼色道。 「哼,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方才还说自个儿不是丫鬟,这下可不打自招了吧?」祁总管噙著抹冷笑盯著她。 「我……我……」水灵咬著唇,实在是有口难言。 在这汴京城里,她爹司徒央可是人尽皆知的大文士,她今儿个私自偷溜出府也就罢了,若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自己的身分,怕是她那极惜颜面的爹会气得将败坏门风的她逐出家门。 这实情,是万万说不得的! 「别白费心思了,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到台上来,找户好人家做事要紧。」祁总管得意的笑著,而後大手一挥。「把这位姑娘带走!」 「小……不!水灵儿,不要丢下我!」 苑儿惊慌失措的嚷道。小姐若不见了,她如何回府去向老爷、夫人交代? 「『小姐』,你还是快走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快快回府去吧!水灵儿一定会回去看你的。」水灵朝她使眼色,暗示她快快离开。 眼前水灵只得先打发了苑儿,往後再见机行事,找机会偷溜了。 「水灵儿……」 随著苑儿哀怨的呼唤逐渐远去,祁总管下由分说就将她拉出台前,扯开嗓门高喊道: 「本会最後一名压轴的丫鬓,贵客老爷们,别瞧这丫头古怪、泼辣,但模样可不差,人又聪明机伶,买了回去定是能勤快做事。」 「丫头,你会做甚么?」 台下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这丫头琴棋书画怎么教都不会,就唯有「惹麻烦」这项用不著人教,比谁都拿手—— 她爹曾说过的话顿时在脑海中响起。 「惹麻烦!」水灵愣了下,想也不想的老实答道。 她的话,顿时引来台下一片的哄笑。 「你给我老实点!若今儿个卖不到个好价钱,我定有你好受的!」 祁总管恼羞成怒的凑近她耳边,厉声警告道。 「这丫头挺爱逗笑的。」祁总管扯开僵硬的嘴角,在一旁陪著笑。「水灵儿!快告诉诸位大老爷你还有啥其他的本事。」 「我啥也不会。」水灵一脸无辜的摇摇头。 一旁的祁总管一张老脸,已经扭曲得宛如蒸坏的糕,难看得不像样。 「最简单的烧饭你总该会吧?!」 「我只会吃饭。」 她令人喷饭的答案,让两手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的祁总管,几乎忍无可忍的想掐上她的颈子。 「这丫头可真是有趣得紧,但谁会要一个光会惹麻烦的丫鬟。」 「看她这模样长得细皮嫩肉,怕是做不了多少事,买回家还嫌麻烦呢!」 就这样,原本聚集台下的群众一个接一个转身走了,不多时,原本热闹、喧腾的会场顿时一片冶清,只剩下怔立台前的水灵与面有菜色的祁总管。 尤其是一阵阵的冷风下时吹过,让台前两人的身影看来格外萧索。 「你这丫头是存心来拆我的台是吧?!好啊!如今你把我所有的客人全吓跑了,看你要怎么赔偿我?!」祁总管寒著脸,愤恨的自牙缝里挤出话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呀!」水灵扁著嘴,一脸无辜的嘟囔道。 他以为她乐意见到这种场面吗?好歹她也是司徒府的千金,论相貌、气质可都是上上之选! 如今却连做卖身丫鬟都被人嫌弃,这叫向来心高气傲的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著吧!这脑满肠肥的人口贩子竟然敢把她司徒水灵给瞧扁了,她今天非把自己卖出去不可,看他这双势利眼还敢不敢瞧不起她? 第二章 「来哟!诸位老爷、夫人!您府上需不需要一个聪明伶俐、懂事勤快的丫鬟?」 水灵向来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为了一洗方才被嫌弃的屈辱,她二话不说当下扯开嗓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吆喝起来,看得一旁的祁总管可傻眼了。 他可从没见过有哪个丫鬟自己要把自己卖出去的。 正在错愕间,水灵已挺身拦住了一位侍从模样的男子。 「这位小哥,今儿个算您运道好,遇上这难得机会。我水灵儿无论是缝绣、女红,煮饭、打理,全都样样精通,您只消出个五十两银子,水灵儿就可以跟您回家,无论是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只要有水灵儿的侍候,保证合府太平、安康!」 水灵操著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下绝的说著,极尽夸张、煽惑之能事。 然事实上,这几样哪有一样是她会的?! 「爷,这……」 侍从微退了一步,躬身请示身後的人道。 水灵随著他退开的身子,终於看清他身後一名身著锦白绸衫,上头还精绣着金龙图腾的男子。 活了十八个年头,天底下很少有事能叫水灵吃惊的,然而眼前这个相貌俊逸不凡、神情却淡漠似冰的男人,却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他少见的儒雅、俊美容貌让水灵瞠目,然而他身上一股不怒而威的肃冷气息却也叫她敬畏。 他究竟是谁? 举凡汴京城上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身下凡的衣著,衬托出他孤冷、颇具威仪的气息。 他的双眉如剑,炯亮如炬的双眼透著一股冷傲之气,紧抿的薄唇恁是出奇的好看,尤其是眉心间的那股置身事外的漠然,更让他看来格外难以亲近。 身旁数十个带刀侍卫的重重护卫排场,更显示出他绝非泛泛之辈! 「咱们不缺丫头。」就连声音都是简洁、淡漠得嗅不出一丝人气。 哟!瞧他算哪根葱,也敢在她司徒水灵的跟前摆那么大架子,她可下是被唬大的! 原先还有些敬畏的水灵,随即不甘示弱的昂起下巴,硬是挤进被重重护卫的白衣男子身边。 「这位公子!您别小觑了水灵儿,虽然我只是名小丫鬟,但能做的事可多了,就算是替公子更衣、净身、拈纸、研墨,也全不成问题。」为了面子,水灵可不惜吹足了牛皮。 甯顤蹙起眉,冷冷盯著眼前这名容貌绝美出尘的小丫鬟好半晌,再度启开唇道: 「我说,我不需要丫鬟!」 没想到这个大冰块不只冷,还这么顽固! 有些挫败的一回头,水灵瞥见祁总管挂著讪笑的嘴角,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再度升起。 「大爷!我瞧您相貌、衣著不凡,相信府上必定是琐事成堆吧?!水灵儿做事可向来灵巧,买了我您决不会後悔的!」她涎著讨好的笑,再度鼓吹著。 甯顤不耐的蹙眉瞪了她一眼,随即一言不发的绕过她,准备离开。 水灵错愕的瞠大美眸,看著他远去的修长背影,逞惯的面子著实有些挂不住。 俏脸一垮,小嘴一扁,水灵就这么坐在地上放肆的哭了起来。 「哇!我水灵儿好可怜哪……没有人肯赏我一口饭吃……」 她哭得煞是认真,不多时,脸上已是涕泪纵横一片。 前头远去的修长身影明显震了下,迟疑了好半晌,终究还是缓缓回过头来。 映入甯顤眼帘的,是一个宛如孩子般瘫坐在地上耍赖的绝美女子,虽然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让她看来有些狼狈,却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冷硬的声音从前方幽然响起。 水灵眨著泪眼,忿忿的瞪视他好半晌,再度扯开嗓子哭天抢地起来。 「哇……」 甯顤紧蹙著眉头,盯著她那与绝美容貌格格不入的惨烈哭相,心知自己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甯顤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手中握有大权,又极得当今皇上宠信,几乎可称得上是呼风唤雨,又岂是眼前这小丫头能轻言左右的?! 然而她毫不矫柔造作的率真气息,以及一双纯真无邪的澄亮水眸,却让他彷如中邪似的,不觉升起一丝犹豫。 「爷,您打算怎么办?」 一旁已跟随他多年的护卫沭衡,也不禁被眼前这怪里怪气的小丫头给弄迷糊了。 沉吟了好半晌,甯顤终於转身而去,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给她五十两银子!」 为逞一时之气,水灵竟糊里糊涂的把自己给卖了。 当她终於意会自己做出甚么傻事时,人已经被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府邸了。 而「大发慈悲」用五十两银子买下她的大冰块,将她丢给一个名唤温大娘的妇人後,便消失在一道宏伟的拱门後。 那名神情冶漠男人,视她如敞屣的态度虽然令她生气,然而眼前这壮阔华丽的深宅大院却更叫她错愕。 比起小有家业的司徒府,眼前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气派宅邸,可叫她看得瞠目结舌,目下暇给。 这大冰块究竟是何来头? 虽然从他衣饰穿著、举手投足间,略可窥出他绝非寻常人,但眼前这气势可叫她当真震慑住了! 「这辈子你铁定没瞧过这等华丽气派的宅邸吧?!」 温大娘领著她一路自偏厅来到後苑,难掩神气的轻哼道。 「这简直比皇帝老爷的深宫内苑还要壮观,温大娘,这大冰——不!我是说,方才那穿著一身白袍的男人究竟是谁啊?」 方才自东城被带到这来,一路上只见那大冰块冷著脸,始终下发一语,对她更是视而不见,让她始终摸不清他的底细。 「你是说爷?」温大娘闻言,细短的眉头骄傲的扬了起来。「说出来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可要吓得腿软了。爷可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哪!」 「宰相?」 这个字眼可当真把水灵给吓著了,她瞧瞧温大娘,又瞧瞧门内,一脸震慑。 「温大娘,您是说真的?可是他那么年轻,顶多不超过二十五,怎么可能会是宰相?!」宰相不都是鸡皮鹤发的老头子吗? 看出水灵的怀疑,温大娘以骄傲的口气再度说道: 「爷虽然年纪尚轻,但处事沉稳冷静,足智多谋,任宰相之位一年多来,大小朝政可说是井然有序,可一点也下输给那些个专会倚老卖老的朝臣!」 水灵歪著小脑袋瓜沉吟了好一会儿,可又有疑问了。 「可就算他再能干,皇帝老爷身边的众多卿相也绝非等闲之人,皇帝老爷又为何独独看中他,将他任命为宰相?」莫非是攀亲附戚得来的官职? 「这你可有所不知!一年多前女真族入侵中原,战况危急之际,当时还只是名小小参事的爷非但力排众议拒降,还向皇上献了一计,而後才顺利将女真族逐出中原,因而获得皇上封赏为丞相。」 水灵不住的点著小脑袋瓜,终於弄清楚为何那个大冰块,年纪轻轻就会有此肃冷不凡的威仪。 「水灵儿,你能来到这里服侍爷,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方才听爷说你人机伶能干,我看我就派你到厨房里去好了。」 「厨房?」水灵愣愣的看著她一张一合的嘴,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是啊!前些日子厨房里的阿珠回乡成亲去了,里头正好缺一名丫头,我看你就到那去好了!」温大娘指挥若定的分派著。 「我……」别说是煮饭、做菜了,就连厨房长得甚么模样她也没见过呀! 水灵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犹豫著不知该不该道出实情。 「去去!等会儿爷还要宴请御史、尚书大人几位重要的客人,你快到厨房帮忙去。」温大娘不待她开口,就一把将她往厨房拉。 「就是这儿!现在里头正忙著,你可得放机灵点。」 跟一位圆胖的妇人低声交代几句,温大娘丢下一句话,就这么转身走了。 站在门口好半天,水灵才终於不情愿的举起脚步踏进厨房。 一进热气冲天的厨房里,只见成群的丫鬓全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在一旁指挥大局的厨娘,也只是朝她丢来一句话,便又自顾忙去了。 「丫头,烧饭去!」 烧……烧饭? 水灵怔怔的眨著无辜的大眼,半天无法移动。 「你还杵在这做甚么?!还不快去烧饭去,等会儿赶著要用哪!」 正在怔愣间,厨娘拔尖的嗓音再度响起,随即一锅沉甸甸的白米就塞进她的手里。 水灵茫然看著手上的白米半晌,清了清喉咙试著再度开口。 「请……请问……这饭要怎么烧?」 她的话,再度惹来忙得下可开交的厨娘一记白眼。 「蠢丫头!用火烧啊,还能用甚么烧?」 「喔!」 这下,水灵可终於有些懂了。 原来烧饭就是用火烧,这对她聪明伶俐的水灵来说有何难的?! 她端著陶锅,来到烈火熊熊的灶前,二话不说就用火钳夹出一根冒火的柴薪,往锅里白净的生米烧去…… 「你这蠢丫头在做甚么?」厨娘可怕的尖叫随之在耳边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叱暍,惊吓了正「烧饭」烧得十分专心的水灵,手里的陶锅也倏然自手里滑落。 应声而裂的陶锅与飞进四散的白米,衬著柴薪落在柴堆上引起的熊熊大火,这惊险无比的画面,全在厨娘一眨眼的时间同时上演。 「著火了!」 「快逃呀!」 惊慌失措的丫鬟们抢救起一盘盘的菜,纷纷夺门逃命去,只留下气得浑身发抖、面容扭曲的厨娘,以及错愕的水灵。 「我不过是吩咐你烧个饭,你看看你作了甚么好事?!」厨娘忍无可忍的尖叫道。 「你不是说饭要用火烧吗?」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呀!水灵眨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望著她。 厨娘错愕的瞪著她,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最後终於忍无可忍的发出小大叫。 「你……你……给我滚出去!」 於是,初进宰相府的第一天,水灵十分狼狈的被轰出了厨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大娘蹙眉盯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丫鬟,以及大半个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厨房,忍不住颇有微词了。 「我…我取薪材烧饭时,『不小心』把厨房给……烧了……」说著,水灵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巴也几乎贴到胸口。 这新来的丫头一来就把厨房给烧了?莫怪乎厨娘会如此生气? 可虽然她闯下这件不小的祸事,但她毕竟是爷带回来的丫头,可不是随便说不要,就能随便赶得的。 「烧饭、煮菜你不会,打扫清洁你总会吧?!」 温大娘蹙著眉,怀疑的看著她,疑惑像这样的丫头究竟是上哪儿找来的?! 「会,当然会!」为了证明自己绝非一无是处,水灵的头点得可无比用力了。 「那好,你先去把大厅的几案先擦乾净。」温大娘递给她一条抹布。 水灵二话不说马上来到大厅,学著以往府中丫头擦桌子的方式,依样画葫芦的胡乱抹了一通。 不多时,当温大娘来到大厅巡视时,看到她那笨拙的擦法虽然不甚满意,但总算还过得去。 「你到後花园去剪几朵牡丹来,等会儿贵客可就要到了。」温大娘继而吩咐道。 「牡丹?我这就去!」 水灵双眼一亮,拿起剪子,兴冲冲的就往外冲。 好不容易找著花园,水灵见到眼前一朵鲜红水嫩的花,二话不说就拿起剪子「喀喳」一声,就把花给剪下来。 花茎在剪子下清脆断裂的声音好听极了,水灵简直像上瘾似的,拿著剪子一朵接一朵的享受著那清脆的声音,直到她的手几乎拿不动,一低头,却猛然发现手上的那一大把花似乎不是……牡丹! 水灵仔细看清手上的花,才发现她竟然错将茶花当成牡丹了,难怪那花茎会如此强韧有弹性。 她怔怔盯著手上的一大把茶花,以及花园里一片的光秃好半晌,而後才恍然回过神。 她狡桧的滚了下眼珠,乾脆来个一下作、二不休,草草挖了个洞,就将一大把鲜嫩欲滴的大红茶花埋进上里。 嘿嘿……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她再度展露甜美的笑颜,一边哼著小曲儿,一边剪下仅存的几朵艳红牡丹。 抱著一把牡丹,水灵回到大厅,邀功似的来到温大娘跟前。 「温大娘,你瞧!这回我可没出一点岔子呢!」她沾沾自喜的说道。 「嗯!你这丫头还算机伶,回头我会向爷报告去,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温大娘紧绷的脸好不容易终於转怒为喜。 水灵无比得意的看著温大娘宽慰的表情,尾巴早已翘得半天高,压根忘了那一大把还被她埋在土里的可怜茶花。 「感谢诸位光临舍下,我相府後花园的茶花正逢盛开,让我带领各位前来观赏。」 一个低沉醇厚的好听嗓音,随著纷沓的脚步声逐步往後花园而来。 正午时分,甯顤宴请了朝中向来往来密切的陶御史、刘尚书几位重要朝臣,在享用了一顿由厨房中侥幸抢救出来的丰盛酒菜之後,甯顤带领著众人就往後花园而来。 「这就是前些日子女真族进贡的茶花,适逢仲秋这些茶花已开得……」甯颠扬著一抹难得的微笑介绍道,一回头,声音却嘎然而止。「……茶花呢?」 甯顤始终冷静自持的俊脸上,满布著错愕不信,而後由白转青的脸孔逐渐紧绷,而後扭曲。 他冷利如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护卫流衡,流衡的脸上也同样布满不亚於他的疑惑。 「甯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行满怀兴致前来赏花的大臣,也被眼前光秃萧索的景象给弄傻了。 眼前哪有甚么异国名花,就连寻常的芍药、牡丹也没有半朵,只有一大片只剩叶子的不知名植物,在微风中萧索的摆荡。 「诸位,真是抱歉!可能是天寒风大,盛开的茶花在一夜之间全凋谢了。」甯顤僵著笑,硬是挤出一个牵强的理由。 「甯大人,不打紧、不打紧!是我们没有眼福,还望下回有机会能亲眼目睹,哈哈……」 几位朝臣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万分尴尬的笑著,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这秋高气爽之际,茶花怎会在一夜之间掉得精光,连花梗都不剩?! 「後苑风大,我们进大厅里去吧!」 甯顤强忍怒气,遽然转身往大厅里走,深怕自己再看上眼前这光秃的景象一眼,就会失去控制。 一行大臣噤声紧跟在甯顤身後,谁也不敢再多开口,就怕把气氛拧得更僵。 众人说著无关紧要的应酬话,在这种刻意维持出来的平和融洽之下,不觉时间已届日落,甯顤终於送走了来客。 眼见最後一个身影消失在深红色的大门边,甯顤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後花园的茶花,全到哪儿去了?」 他寒著脸一转身,盯著被流衡唤来的大总管,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却叫人打心底发颤。 「茶花?」任总管愣了下,随即顿悟爷何以一整个下午都绷著脸孔。「爷,小的马上去查!」 任总管急忙躬了个身,随即往後苑跑去,在一阵人仰马翻的查问之下,水灵很有骨气的一口承认,花园里的花全是被她给剪光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是存心来给我找碴,还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我叫你去剪几朵牡丹,你竟然连爷最钟爱的茶花也敢剪?这下我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这样玩哪!」 一听水灵儿又闯下了大祸,温大娘可再也忍下住破口大骂起来。 「温大娘,我是一时没看清楚,不是故意的嘛!」水灵无辜的眨著大眼,继而又急忙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会跟大冰块解释清楚的……」 「大冰块?」温大娘错愕的抬起头,连眼泪也忘了擦。 「别净在这废话了,爷此刻正气著呢,你们俩快快随我到前厅去吧!否则等会儿连我也难脱干系。」 就这样,温大娘以及水灵全被带到了甯颠跟前。 「爷,小的已经将管理丫鬟的温大娘,以及惹事的丫头带来了。」 「下去吧!」 甯顤面无表情的颔了下首,而後转头对上了那双几乎被他遗忘的无邪瞳眸。 「是你?!」她清丽可人的容貌,迅速勾起他的记忆。 「没错!後花园的那些个花全是我剪的,你若要罚,就罚我好了!」水灵儿昂起下巴,神色傲然的坦承道。 水灵倨傲的态度,让甯顤不觉纠紧了剑眉。 从他升任宰相以来,还没见过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更何况只是一个轻贱如蝼蚁的丫鬟! 「请爷恕罪!奴才一时轻忽,才会让这无知丫鬟惹出这么大的祸,奴才该死!」 一见了甯顤那双淡漠得几近没有一丝感情的黑眸,温大娘的双膝就这么下听使唤的软了。 「全是奴才不好,请爷息怒!」 温大娘跪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讨饶,然而一脸冷然的甯顤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著跪倒在地的温大娘。 甯顤倨傲、冷漠的态度,让原先还有愧疚之意的水灵看了,忍下住怒火中烧。 「水灵儿!你闯下了大祸了,还不快跪下请爷恕罪,瞧你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儿,我可快被你给害惨了。」 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温大娘,眼见水灵还直挺挺的呆站在一旁,气得忍不住骂道。 「温大娘!你用下著跪,不过是剪了他几朵花,有何大不了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水灵义愤填膺的嚷道。 「水灵儿!」温大娘闻言惊愕得忍不住睁大了眼。 「我说大冰——不!宰相大人!您既然是皇帝老爷跟前的红人,又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人物,不该会为了区区小事与我们这些贱仆小奴计较才是?您说对不对?」水灵绽出笑,无比甜蜜的说道。 甯顤眯起冷眸,盯著她一派纯真无邪的美丽脸蛋半晌,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怒意。 「好张利嘴!」 「就事论事而已!」水灵昂起下巴,毫不畏惧的迎视他那双几乎要将人看穿的冷眸。 「你……」 生平第一次,甯顤几乎被激得失去冷静。 怪哉!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容貌绝丽、气质脱俗,还只是一名小丫鬟,竟然会有这种超乎常人的勇气与胆识来反抗他! 「爷,您请息怒!水灵儿定是因为新进府,所以才不懂规矩、屡次犯错,回头我一定好好的调教她,让她再也不会粗心的烧了厨房,大意的剪了花园里的珍贵茶花,请爷明鉴!」 温大娘深怕水灵儿的大胆直言会惹恼了甯顤,遂急忙开口保证道。 「烧了厨房?」甯顤好不容易终於放松一点的眉头,再度紧蹙了起来。 「是……是啊!爷带水灵儿回府之际,曾说她能干勤快,小的便把她安排到厨房里做事,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差点……烧掉了半个厨房。」温大娘提起胆子,嗫嚅的说道。 闻言,甯颠缓缓转头望向一睑既心虚又无辜的水灵,一脸怀疑的上下打量起她。 「我以为当初买下你之际,听到你形容了自己『勤快灵巧、无所不能』这几个字眼?」 「我……我以为这些事很简单,谁知道会这样?!」水灵嘟著小嘴辩道。 天!才短短一天,她就轰轰烈烈的烧了厨房,剪光了他花园里珍贵的花,他究竟是买了个甚么样的丫鬟?! 「为何要剪光花园里的花?」他挑起眉,无比平静的问道。 「谁叫那些个红花长得跟牡丹那么像!我一不小心就剪错了。」她极为无辜的辩称道。 「它们不叫红花,而且可是来自女真族的珍品茶花。」他纠著眉,平静的纠正她道。「错剪的那些花呢?」 「你放心!它们全被我埋进土里,光荣安葬了。」她眨著晶亮的水眸,邀功似的说道。 望著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鬟,甯顤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 他该赶她出府的! 然而对於自己下的决定向来绝不轻易改变,更何况,身为宰相的尊严也不容许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眼前,就只好将错就错了吧! 「温大娘,起来吧!」 「谢爷恕罪!」温大娘既惊且喜连忙站起身,还不住的躬身谢道。 眼看仓皇无措的温大娘站在一旁,甯顤不得已只得下了决定,谁叫他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买了这个小丫鬟。 「今後你就跟在我身边当贴身丫鬟,专门伺候我就成了!」 至少有他看著,她应当不会再做出甚么惊天动地的荒唐事来了?! 第三章 自小到大,总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贴贴的水灵,突然之间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来到这大冰块的身边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这冰冷阴森的家伙,就颐指气使的要她做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头!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他一进书房,就朝身後的水灵冷声命令道。 迟疑了下,她十分乾脆的承认道: 「我不会!」 「不会?」甯顤惊讶混和著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会指使丫鬟,不会作丫鬟的活儿!」水灵昂著下巴,傲然的说道。 她司徒水灵一身傲骨,可不容许这大冰块如此压榨、劳役她。 就算因此会让她爹爹丢尽颜面,她也不管了! 宁顤眯起冶眸,静静的凝望著她半晌,沉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儿,司徒水灵!」 「除了惹麻烦,你还很擅长说谎!」 谁知,甯顤闻言非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还轻鄙的勾起唇。 「我说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认识司徒央!」 他的一句话,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认识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唇勾起了欣喜的笑。「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过我,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个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个纤柔、温婉,却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女儿。」他凌厉如剑的目光直盯著她,几乎要将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这么对旁人说?虽然她不学无术、性野贪玩,专会给她爹惹麻烦,不像个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司徒水灵啊! 「哇……」一想到这里,水灵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怜的放声大哭起来。 甯顤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毫无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这个眼泪多得像淹水的小丫鬟。 「你别哭了!我不会因此而责罚你,也不会赶你出府的。」 水灵哀怨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不是因为他赶她出府而哭,而是因为他不愿意赶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惊人哭声,也纠起两道浓眉,忍不住开口了。 「水灵儿,爷已说了不计较,你别再哭了!」 连这块硬梆梆的木头也帮著这大冰块欺负她! 水灵忿忿的抛给他一记白眼,继续用誓不惊人、绝不罢休的哭声嘶号著。 然而无论如何的威胁恐吓,仍劝不停她那多得吓人的眼泪,甯颠终於失去了耐性,忍无可忍的朝门外狂吼道: 「温大娘!」 「爷……爷!您有何吩咐?」 不多时,温大娘便跌跌撞撞的冲进厅来,一见一旁哭得惨烈的水灵,当下又是一阵心惊胆跳,她惊惶的躬著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这丫头该不会又是闯了甚么祸了吧? 「带走她!顺道教教她丫鬟该会要做的事!」甯顤的语气中有著少见的恼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这丫头,请爷宽心!」温大娘拉过水灵,忙不迭的躬身。 眼见这丫头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载的不平与委屈,竟不觉让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紧绷是甚么?怜惜? 她只是个丫鬟啊——他提醒自己! 甯顤摇摇头,发现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泪给逼疯了! 就这样,水灵硬是被温大娘给狠狠的「教」了好几天。 温大娘所谓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训诫她:得听从主子的命令、不得违抗爷,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懒取巧……等等之类的话。 以前相府曾有个不听话的婢女,顽劣不驯、怠惰职守,被爷一怒之下卖到青楼当花娘,现下可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温大娘煞有其事的这么告诉她! 虽然水灵不爱听人使唤、摆布,但可也万万不想被卖进青楼做花娘,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让温大娘教训了几天,水灵终於勉强被编派回到了甯顤身边。 然如今水灵做事虽没有了以往理直气壮的拒绝,却多了一份怨怼与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强,竟糊里糊涂把自己卖进府来当丫鬟! 「丫头,沏一壶茶来!」 甯顤冷冷的声音遽然打断她自怜的情绪。 「我……」不会!差一点水灵就要脱口而出,但她眼前蓦然出现了自个儿站在青楼门口的画面。「这就去!」 她咽下不甘,悻悻然的端起茶壶往门外走,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著热茶回到大厅。 在甯顤冷冷的目光下,她勉强替他与来客斟上了两杯热茶,虽然手脚笨拙的她又免不了将茶水撒了一桌。 「丫头,去取个火炉到厅里来给谷大人烘暖。」 从不记得府中上百个丫鬟名字的甯顤,对府里上百个丫鬟全是这么唤,因为他没有心思去记这么多丫鬟的名。 深吸了几口气,水灵才勉强自紧抿的小嘴里挤出一句。 「是!」 水灵僵硬、不甘的声音,让甯顤不由得抬眼轻瞥了她一眼,而後目送著她百般不愿的身影离去,莫测高深的挑了挑眉。 手忙脚乱的自厨房的大灶孔里取出红炭放满炭炉,水灵戒慎恐惧的一路捧进大厅,就怕烫著了自己。 好不容易任他使唤了一个晚上,与来客相谈甚欢的甯顤,终於送了客。 水灵满心以为一天的酷刑即将结束,终於能上床,让这饱受折腾的身子好好歇息。 谁知,甯顤竟然又来到了书房,坐进了桌前,拿起一本本奏文专注的看了起来。 照著温大娘先前声色俱厉的吩咐,水灵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当丫鬟真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儿! 别说是不能聊天说话,就连哪儿也去不得,只能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这对向来多话好动的水灵来说,可真是比甚么都难受。 水灵百般无聊的盯著甯顤头也不抬的後脑勺,忍下住打了个呵欠。 勉强镇定心神,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水眸,强迫自己忽视双脚传来的阵阵僵麻。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时辰,甯顤却不见丝毫的倦意,仍是聚精会神的埋首奏章之中。然而水灵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酸疼,漂亮的菱唇不满的噘了起来。 她真是傻瓜! 有好好的椅子干嘛不坐,偏要像个傻瓜似的杵在这里! 向来率直的水灵,在这倦累的当口,可管不了那么许多,当下二话不说,马上挑了把看来最柔软舒适的椅子坐下,而後满足的叹了口气。 是谁规定丫鬟都得站著的?以後若回了府,她一定特许丫鬟可以同她一样,爱坐就坐! 随著脑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累了一天的水灵不由得呵欠连连。 坐在书桌前的甯顤,看似专注,实则却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入眼中,对於这个踰矩、大胆的小丫鬟,甯顤没有出声叱喝,只是好奇的扬高了眉头,等著看她在玩甚么把戏。 「呵……」她再度不客气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身下舒服柔软的椅子,让水灵的眼皮开始笼上了睡意,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已经是点头连连了。 睡眼蒙胧的看了眼尚专注埋首在国事之中的甯顤,她再也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往门边走。 不管!她困得快死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去睡觉! 爷没有上榻入寝之前,你可不许随便离开! 倏的,脑中突然响起温大娘严厉的嘱咐,让她硬是拉回了已跨出的脚。 紧蹙著精致的柳眉,水灵满心不甘的再度坐回椅子上,她垮著脸、扁起小嘴,深为自己不平的遭遇感到委屈。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甚么孽?怎么今儿个会遭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她真是……咦? 窗边一张看来煞是柔软舒适的长椅,倏然跃入她的眼帘,水灵的唇边缓缓漾起一抹贼贼的笑。 温大娘说不得随便离开,可没说不能睡觉! 既然眼前有躺椅、锦被,她还有啥好客气的?! 她脱了鞋,二话不说便跳上窗旁一张锦绸铺面的躺椅,替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一闭眼,便迅速沉进了梦乡。 夜深人静、寒夜暗寂。 偌大的书房里仍亮著烛火,桌前坐著的是敛神专注的甯顤。 夜里的寒气逼人,不时自窗缝灌进来的冷风,更吹得将残的烛火一阵一阵摇曳。 当甯顤看完了皇上交办、研拟的一批奏章,已是未时。 他闭起眼眸,疲倦的揉著双鬓,方才过於专心丝毫不觉,如今一松懈下来,顿觉浑身酸疼不堪。 「丫头,替我槌槌肩头。」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一阵诡奇的静谧在四周蔓延开来,只听闻窗外萧索的夜风狂肆呼啸而过,衬得偌大的书房益加静寂。 眼前这过分的安静,让甯顤的眉峰不觉紧蹙了起来。 这丫头又是在使甚么性子?难不成她是嫌今天晚上的脾气还没闹够吗? 「丫头,你是——」 甯颠恼怒的一回头,身後哪有甚么小丫鬟的踪影! 他错愕的环顾四周,却蓦然在他休憩的躺椅上,发现一个蜷缩得犹如小虾米的娇小身影。 紧蹙著眉的甯顤来到躺椅前,摇了摇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丫鬟。 「丫头,起来!」 「我……叫水灵儿……不叫丫头……」 睡梦中的水灵,翻了个身,喃喃的呓语道。 「好,水灵儿!我要回寝房了,快起来。」甯颠耐著性子,再度唤道。 「我要睡……别吵……」 仍固执沉缅於睡梦中的水灵,不满的蹙起了柳眉。 亦是疲累一天的甯顤,顿时心生一股怒气。 这名大胆的小丫鬟擅自在他面前坐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睡得不省人事……只差没打呼,让他这身为主子的尊严可说是荡然无存。 然而眼看这个小丫头娇酣可爱的睡脸,让甯顤深信,此刻就算是八大匹马也拉不醒她。 轻喟了口气,他缓缓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难以置信盯著这名初进府中,行事却无比大胆、莽撞的小丫鬟。 姑且不论她特异独行的言行举止,她确实足他所见过最美的丫鬟! 一张不该是任人使唤的绝美、脱俗容颜,因为沉睡染上了一层红扑扑的红晕,看来粉嫩可口得让人想尝上一口。 平时总是闪著晶亮、无邪光芒的慧黠水眸,此刻被一排宛如粉蝶儿似的眼睫掩盖著,随著轻浅的呼吸翩然起落。 随著逐渐往下的目光,他的视线蓦然被眼前这双精致小巧、粉嫩中透著水气的樱唇给吸引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的手指已经轻轻的滑上她一如想像中柔软、温暖的唇瓣,彷佛看待上好的珍宝,他极其小心、轻柔的轻抚过她泛著粉红光泽的唇! 她纯真、脱俗得宛若三月的百合,让人心生怜惜,而她的大胆、直率却犹如多剠的玫瑰,随时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伤了手。 这么一个融合著美丽、慧黠与率直於一身的奇特女孩,怎会是名小丫鬟? 他想不透。困惑的摇了摇头,一回神,随即惊觉子夜的寒气逼人。 「水灵儿,夜里天凉,回房里睡吧!」他再度轻唤她道。 「嗯……」水灵睡意浓浓的嘤咛一声、竟迷迷糊湖的高举起双臂呓语道:「抱我回房……」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的甯顤,这会儿可真是愣住了,这小丫鬟竟然要他……抱她回房睡觉?! 错愕的盯著她酣甜可人的脸蛋,以及那宛如婴儿般撒娇的慵懒神态许久,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已低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轻盈的身子。 一接触到他温热的身躯,她的身子便不自觉的紧偎向他,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怀抱著这个馨香、柔软的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骚动,竟隐隐撩动他平静的心。 他不明白,他怎会容许这名莽撞的小丫鬟,一再的挑衅、犯上?! 他可是朝中严峻、严肃的「冷面宰相」,素来不讲颜面、不苟徇私,处理朝政铁腕、果断,从未有丝毫的迟疑。 少年得志的他自然是遭受不少的妒忌与恶意的诬陷,若非他冷静与严峻的表象,怕是绝无以服朝中众多德高望重的重臣,让他们甘於服从他。 然而眼前这名小丫鬟,却屡次犯了他的威严,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如想像中的生气。 为了顾及他这宰相的尊严,他并未将她抱回丫鬟的大寝铺,而是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房,暂过今夜再说。 将她纤细的身子轻放在锦榻上,看来像是好梦正甜的她,只是嘤咛了声,而後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这小丫头真是可爱得紧! 看著她睡得毫无防备的酣甜睡颜,向来严峻、不苟言笑的甯顤,唇边竟然浮起一抹短暂的笑意。 当翌日清晨,水灵终於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悠悠醒来,犹不知身处何处。 自暖呼呼的被窝堆里钻出来,她仍意犹未尽的大打著呵欠,边从容的打量著四周。 这是……哪儿呀?! 映入眼中的竟不是简朴、拥挤的仆人房,而是华丽得令她怵目惊心的陌生寝房。 一见这宏伟气派的寝房,以及四周精致、考究的摆设,以及一旁的木架上悬挂著大冰块的衣袍,她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当今宰相的床上,这下她不送掉半条小命,屁股也铁定被打得开花。 全怪她昨晚一时大意,竟然就这么睡著了,还糊里糊涂的摸进大冰块的房间,睡得浑然忘我,就连大冰块有没有进房来都不知道。 这下她真是要倒大霉了! 现下房里除了她,连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偌大的寝房空荡安静得诡异,让她忍不住心底直发毛。 说不准,那个看来寡言深沉的大冰块,不知正等在哪个地方,随时准备跳出来痛骂她一顿! 水灵撩起裙摆,心惊胆跳的仓皇跑出房,就连一双鞋也来不及穿。 匆匆躲回仆人寝房,她忐忑不安的来回踱起步子,好半天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这叫向来性急的水灵可按捺不住了。 反正她闯下了大祸,横竖都是一刀,要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她在房里随便找了双鞋套上,便鬼鬼祟祟的摸出房去,才一走出西厢的曲廊,就见到大冰块的跟屁虫正打前头走过。 她得想办法跟他探探口风,虽然这大木头也是个不声不吭的大怪人,但眼前情势危急,也只好勉强凑合著用了。 「流衡!」水灵站在曲廊下,朝他招了招手。 前头的流衡挑了挑眉迟疑半晌,而後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水灵儿,有事吗?」 流衡虽有俊挺出众的相貌、武将的英气,然而他的冷却叫水灵不敢领教,要不为了打探口风,她才懒得搭理他。 「爷呢?」她溜著双灵动水眸偷觑了他身後一眼,悄声问道。 「爷上朝去了,怕要午时才会回府。」他仍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上朝去了?」她怀疑的大眼在他身上来回溜著。「那你怎么没跟去?」人一心虚,个性也不免变得多疑起来。 「爷吩咐了我些事要我去办,所以才没有跟随爷同去。」沆衡缓缓挑了挑眉。 「那爷今早心情如何?脸色有没有甚么不对?譬若说……发青或发黑?」水灵紧张的追问道。 「爷今早没有特别的异状,怎么?」 即使是眼前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鬟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流衡仍是一脸平静。 一见从这块大木头的嘴里问不出半点结果,水灵心里头可不舒坦了。 怎么这主仆俩全都是一个样儿的闷葫芦,让人窥探不出半点心思。 「没事、没事!你走吧。」 水灵摆了摆手,心烦的咬起了纤白手指,陷入沉思。 只是望著流衡孤冷、挺拔的背影,水灵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 「喂,流衡,你会不会笑?」 水灵的声音蓦然唤住了他的脚步。 「会,但没有时间。」 他微微扯了下唇,而後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身後张大了嘴,一脸错愕的水灵。 好个有个性的木头! 第四章 为了减轻霸占主子寝房的不敬重罪,一整个早上,水灵抓著块抹布,硬是以前所未有的心甘情愿,将甯颠顤书房、寝房里里外外全擦了一遍。 此刻早该哀声连连、抱怨连天的水灵,丝毫不觉辛苦,反倒是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就深怕那大冰块会气得把她剁成八大块,再丢到府外喂狗…… 「这里是怎么了?」 不知何时,甯顤竟然进房来。 水灵惊愕的转身,瞪著一脸平静的甯颠,慌张的躬身唤道: 「大……不!爷,您回来了?!」 「这儿怎么活像是刚淹过一场大水似的!」甯顤说著从地上的一滩水渍中抬起脚来。 「奴……奴婢正在打扫爷的寝房。」水灵低著头,以前所未有的谦逊答道。 「嗯!」甯颠的目光掠过一片湿答答的桌柜,只是挑了挑眉未置一词。 「昨儿个夜里睡得可好?」 看著眼前这个总有惊人之举的小丫鬟,他似笑非笑的扯开了唇。 原先水灵满腹的罪恶感与不安,全被他唇边的那抹嘲讽给赶跑了,她涨红著小脸,恼羞成怒的吼道: 「你……你若要罚我就尽管罚好了,用不著在这冷嘲热讽。」 「罚你?为甚么?」他懒洋洋的挑起眉峰。 「我……我昨儿个夜里『不小心』睡著了,还霸了你的床,害你得到别处寝房睡,你自然是不会轻饶我的。」 水灵索性招认了罪行。只是至今她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摸进他寝房的?! 「我没有到其他寝房睡!」 「甚么?」水灵震惊的抬起头。 莫……莫非她真睡死了,连他昨晚睡在旁边都浑然不知? 「你放心!昨晚我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看出她的震惊,他勾起唇淡淡的解释道。 「这下我是更肯定你是非罚我不可了。」水灵哀号了一声。 天底下哪有丫头睡床上,主子睡椅子的道理,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寻常的主子,而是当今的宰相。 「喔?若是我不罚你呢?」 「不罚我?」他的话让水灵的水眸倏然一亮,然而很快又再度黯淡下来。「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怎么可能不罚我?」她扁著小嘴,无限哀怜的嘟囔道。 她噘著小嘴,既无辜而又无邪的模样煞是揪人心肠,尤其是一双可怜兮兮的漾水瞳眸更让他於心不忍。 向来对下人坚守信赏必罚原则的他,决然推翻了以往恪遵不违的金科五律。 「念你把这里打扫得这么『乾净』的份上,就暂且饶了你一回吧!下不为例!」 他的话,让水灵惊喜的狠狠倒抽一口气。 「你……你是说真的?」 她今儿个是走了甚么狗屎运?才胡乱抹了几下桌椅,竟然就幸运逃过一劫! 「我甯顤说话算话!」她错愕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勾起唇。 「谢谢爷!谢谢爷!」 此刻水灵只差没跪下来磕头称谢,深怕等会儿甯顤又突然改变主意,她拎起湿答答的抹布,就急忙往门外冲。 「还有,水灵儿!」令他自己也惊奇的是,他竟然记住了她的名字。 「甚么?」 水灵倏然转身,一双水盈大眼满是戒备,深怕他当真是改变了主意。 「你得吃胖些,你抱起来简直比一册竹简还要轻。」 这回,轮到水灵儿错愕的张著小嘴,目送他远去。 好不容易夜幕降临,这天晚上累瘫的水灵,一躺上床就沉沉睡去,连一刻钟也没有浪费。 只是月落日升,第二天一早醒来,她的恶梦依然还是没有结束。 一早,向来在司徒府中晚起的水灵,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被温大娘那杀鸡似的叫声给吵醒,硬是给赶到大冰块的房里。 「替我备衣,我要沐浴。」 她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替他理完床榻,却见他又一派轻松的晃进房来,丢下一句吩咐。 她原本一双水汪、灵动的美眸,早巳因严重缺乏睡眠,布满了血丝,还兼惺忪得几乎张不开,一张粉嫩白皙的无瑕睑蛋,也变得黯淡无光,宛如下堂弃妇。 瞧瞧她多惨,他竟然还狠心虐待她?! 忍著满肚子气,她捧来衣服放在浴池外,正想偷空再回去补个眠—— 「进来替我擦背!」 他霸气的命令,再度从身後传来。 她遽然旋身,不敢置信的盯著他宽阔的背,一股滔天的怒气冲上她的脑门。 他简直是可恶至极!她可是个闺女耶,怎能叫她去做这种事?! 水灵义愤填膺的冲进澡堂,朝他吼道: 「我不要!我可是个姑娘家,怎能……怎能……」她的目光不觉瞟向热气腾腾的大浴池,脸红得再也说不下去。 虽说她生性顽皮、专擅惹是生非,但黄花大闺女最起码的矜持她还是有的呀! 正准备宽衣的甯顤闻言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盯著她被怒火染得绯红的脸蛋。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挑衅似的朝她挑起一道浓眉。 「我……」水灵气鼓著双颊,向来倔直的性子怎甘心服输。「洗……洗就洗嘛!」她才不怕他呢! 水灵当下愤慨的撩起袖子,火速冲了进来。 一股几乎隐忍不住的笑,在他的胸臆间回荡开来。 慢慢的,他竟开始有些了解这个率直的小丫鬟了! 看著满脸不甘、一副严阵以待的水灵,甯颠竟忍不住想逗她。 「你还杵在那儿做甚么?还不先过来替我宽衣。」 他板起脸,沉声命令道。 甚么?替这大冰块洗澡也就罢了,他……他……他竟然还要她替他脱衣服引他的手是用来做啥的?水灵在心里失控的狂吼著。 忍耐,忍耐!水灵用力吸了几口气,硬是把一股亟欲发作的怒气给压下去。 「是,爷!」 她咬著牙,愤愤的自嘴里挤出两字。 踩著僵硬的脚步朝他走近,水灵忿忿的瞪著一派闲适的他,几乎要将他好看的俊脸烧穿个洞,而後才粗鲁的「扯」下他的腰带、罩衫,直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单衣。 「剩下的,你自己有手,该知道怎么脱!」 水灵又羞又怒的背过身嚷道,摆明了绝不愿再替他脱任何一件衣裳。 看著那个怒气腾腾的小小身影,甯顤再也忍不住唇边那抹逐渐扩大的笑意。 他知道挑衅小母狮可得要适可而止,否则一不留意,可会被她愤怒的利爪给抓伤。 他突然发现,在她面前,他永远不需要隐藏情绪,她的率直、她的纯真让他总在不觉中卸下所有心防。 他噙著笑,迅速脱下仅存的衣物,而後不徐不缓的步入浴池中。 他将身子轻靠在池岸边,满足的叹了口气,此刻若还有个逗他开心的小丫鬟该是完美无缺了! 「水灵儿,还不过来替我刷背!」 语毕,一阵气闷的脚步随即重重的朝他而来。 「把竹刷给我!」她语气不善的吼道。 甯顤闭著眼,将竹刷递给她。 甯颠背靠在池岸边,一派轻松自适的任她粗鲁的又刮又刷,享受著这难得的「殷勤招待」。 「过去一点!」见他一副舒适的样子,她就有说不出的恼。 甯顤配合的移动了下身子,却仍不忘丢来一句调侃。 「除去你这丫鬟的身分,你倒是很有主子的派头。」 回答他的,是耳边传来的愤怒喷气声。 这个逗趣的小丫鬟让他不由得轻扬起了嘴角,可她难得一见的安静,总让他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少顷,他存心捉弄的悄悄移动身子,让已洗得满头大汗的水灵,不知不觉得伸长小手、探出大半个身子才能碰得著他宽阔的背。 然而,蹲在湿滑的池岸边的她,一下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这么栽进了浴池里。 「救……救命——」 水灵在水里拼命挥动手臂胡乱挣扎著,惊惶间,不觉咕噜咕噜的喝下好几大口洗澡水,直到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自水里捞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结实安全的依靠,水灵想也不想的便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说甚么也不肯轻易放开。 「咳咳……咳……」 她没命的狂咳著,边狼狈的抹去糊了一脸的发丝。 向来姿态骄傲,架子也不小的水灵,此刻早已没了平时不可一世的嚣张,整个人就宛如刚被捞上岸的落水狗,狼狈得不忍卒睹。 她爹替她取的这是甚么名字? 甚么水灵?!生性顽皮、鬼灵精怪的她一碰上了水,可就一点儿也不灵光了! 她平素天不怕、地下怕,可就最怕水。 如今差点惨遭灭顶,又见他一脸忍俊不住的表情,水灵扁著小嘴,两眼也迅速淹起了小水潼。 「天!你可别又哭了。」甯顤惊惧的看著她泛红的眼眶,登时可真慌了手脚。 他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鬟会吓成这个样子! 她都差点快淹死了,他还不准她哭! 一想到这,水灵再也难掩满怀委屈与惊怕,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水灵儿,你快别哭了!」 甯顤身为位高权重的宰相,向来只有他人巴结他的份,从没有像这样的讨好、安抚人。 眼见她哭得益加悲切,他的心竟也莫名被拧成了一团。 「好,好!方才全是我不好,你若气不过,顶多我也让你淹一回好了,只求你别哭了!」 甯顤笨拙的安慰著她,最後索性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任由她滚烫的泪洒上他的胸口。 她抽泣的小小身子,以及沿著他光裸胸口缓缓流下的热泪,竟撩起他心底一阵——不舍! 纵情的哭了许久,水灵的哭声终於渐歇,直至只剩抽气,当她终於肯抬起梨花带泪的小脸,却见他一脸的慌张狼狈,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一见到她晶莹剔透的小脸上再度绽出笑靥,甯顤可终於松了一口气,心口却也传来一阵莫名的紧抽。 这小丫鬟,想哭就哭,要笑就笑,真实的情绪一点也不掩饰,这让向来惯於宫廷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生活的他,受到不小的震撼。 他出神的凝睇著眼前浑身湿透,却仍美得不可方物的水灵,迷醉的手指就这么不自觉的追逐著自她脸上滑下的晶莹水滴,抚上了她粉嫩的脸蛋。 「你这张美丽的脸蛋,怎能有这么多生动的表情?你这一身无穷的精力,又是打从哪儿来的?」 甯顤以拇指摩挲著她泛红的粉颊,喑哑的低喃道。 在他专注目光的凝视中,水灵的笑逐渐消失在唇边,忘情的沉迷在他深邃难懂的黑瞳中。 他以往眼中的漠然与疏远,全然消失无踪,唯有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柔情在眼底波动。 柔情? 水灵暗斥自己,她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小丫头,哪懂得甚么叫情爱,甚么是柔情?定是她弄错了! 水灵猛然惊醒过来,才惊觉自己正处在一个无比尴尬的处境中。 浑身湿透的她,雪白的肌肤、窈窕的曲线在衣衫下若隐若现,从未被男人碰触过的纯洁身子,此刻正紧贴在他光裸的胸前,密合的没有丝毫空隙,同时两只纤臂还不害臊的紧抱著他的颈项。 最糟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片遮蔽物,紧贴著她的壮硕胸膛散发著炙人的热气,配合他的吐纳,呼上她脸庞的温热气息,烘得她浑身是阵阵发烫。 她司徒水灵活了十八个年头,很少有过这种羞窘尴尬的时刻,而此时,她一想到这眼前的水面下藏著甚么样令人脸红的东西,她就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要走了!」 水灵羞红了脸蛋,飞快的抽回纤臂,转身就想逃开他的身边。 「别走!」 一个坚定、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一回首,她的目光蓦然对上他的,而後难以自制的与他深沉的眸胶著、纠缠,再也无法栘开。 「你很美!」 他幽深的黑眸染上一层欲望的氤氲。 「你……」这个登徒子! 羞红了双颊的水灵想骂,然而她心底比谁都还要清楚明白,他非但不是,还是个受人敬仰的宰相。 甯顤眸中益发深沉的欲望,让水灵彷如被下咒似的无法移动半分,直到他独有的男性气息,随著氤氲的热气朝她逐步笼近。 一个滚烫、带著些许湿润的柔软,轻柔的贴上她的唇,轻轻的贴合,浅浅的摩挲,宛如要撩起她心底初醒的情芽。 这是甚么? 让人燥热、骚动,却又莫名的抚慰人心,她甚至能在两片温热、柔软紧密贴合时,尝出一丝甜味。 水灵纯真、茫然的神情,无异是更加激起甯顤心底那股欲望之火。 一个使劲,他揽住她柔软的身子,让她更加紧贴著自己渴望柔软的胸膛,灵活的舌渴切的挑开她美丽的贝齿,进驻她的甜蜜之源,肆情搜括她所有的甜美。 她的甜美鼓噪著他血液中流动的渴望,她的纯真无瑕,更是撩起他心底那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 他的唇舌谨慎的轻舔、细尝,而後热烈的撩拨、纠缠,竭尽所能想挖掘她所有的美好,直到他血液中奔腾的强烈欲望几乎刺穿他。 他气息不稳的猛然松开唇,看著眼前双唇殷红似怒放红樱,明眸如秋水迷蒙荡漾的水灵,才惊觉自己做了甚么。 他竟然吻了她——一个专供使唤的小小丫鬟! 顿时,他有些无措的放开她。 「你、你怎么……怎么可以……」 向来伶牙俐齿的水灵涨红了脸蛋,半天说不出话来,目光更是不自觉的往方才占领、撩拨她的那双好看双唇瞟,忆起这双唇又是如何的深入她的口中,吸吮、纠缠…… 羞死人了! 她羞恼的遽然推开他,正想逃上岸,却被一双坚定有力的大掌自腰际牢牢掌握。 「别以为挑起了火就想一走了之,你得留下来!」 背後紧贴的宽阔胸膛,以及自耳际隐约呼来的热气,都让水灵浑身有如瘫痪似的,无比的松软无力。 「我……我啥都没做……你可不能硬给我乱安、安罪名……」 在一个氤氲催情的热水浴池,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水灵明白在这个情况下,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 耳际的声音宛如魔咒似的,蛊惑得她一阵恍惚失神。 明知这是陷阱,最糟糕的是,她竟然像中邪似的,愣愣的任由他的大掌扳过她的身子,而後用一双几乎要让她燃烧的火眸凝视著她。 「你很特别!」他的眼缓缓扫过她若隐若现的丰盈酥胸。 「我……我……」她的牙齿因燥热而频打颤。 「我想知道你尝起来,是否一如看起来甜美。」 他渴切的叹息烙上她露出衣襟的乳沟,而後湿滑的舌竞以宛如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扫开她微敞的薄衣,霸住她首次挺立绽放的粉蕾。 这猝不及防的侵入,让她登时狠抽了口冷气,而後浑身因而绷紧了起来,却不是因为他的邪佞、大胆、而是因他堪比热水还要滚烫上百倍的肆虐唇舌。 她迷乱的仰起螓首,无措的小手不觉攀上了他的颈项,随著他时轻时重的轻舔慢吮,将他的後颈抓出一片血痕。 「天!你简直甜美得不可思议……」 随著一个粗哑深沉的叹息响起,随之她的身子宛若轻盈的娃娃似的,被举出了水面,一双热唇也随之贴上她不知何时已裸露的雪白小腹—— 乍然袭来的一阵空冷,让水灵恍惚睁开眸子,当她意识蒙然的一低头,瞥及下腹那颗黑色的头颅时,顿时被热水给薰昏的理智全回来了。 「放……放开我!」 她羞愤不已的挣扎脱身,仓皇拉拢几乎脱离她身子的衣衫,转身就狼狈的逃上池岸。 她肯定是被热水给薰昏了头,要不,怎会任由一个男人又亲又搂,甚至还……还亲她的胸…… 越想越羞愤的水灵,就在甯顤仍残欲火余烬与复杂的凝视中,连头也不敢回的飞快跑出浴池。 望著消失在门边的纤细身影,甯顤缓缓摊开手掌,彷佛还能感觉残留在掌中的柔软触感与温度。 那种奇妙而又触动心弦的感觉让他怔忡许久,久久无法回神。 他为何要吻她?一个小小的丫鬟! 就因为她出落得绝美、脱俗的容貌?还是她与众下同的率直、纯真? 看著她纤美的身影,心底那股浑沌不明的疑问却越扩越大。 他只是想安慰她罢了——甯顤如此安抚著胸口那颗日益不平静的心。 第五章 一整个早上,甯顤老是被一道若有所思的眸光紧盯著。 莫说是他一大清早接待几位朝中的要臣,商议著近来皇上欲加重百姓税收之事,而站在一旁的她,便张著双骨碌碌的大眼,满含怀疑的盯著他看。 就连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清闲的在凉亭里看书,她那双不知转些甚么念头的大眼,也毫不放松地紧盯著他。 「水灵儿,倒水!」 甯顤头也不抬的递出手里的空茶杯,朝坐在一旁,早已自动与他「平起平坐」的水灵吩咐道。 「你自个儿去倒!」 水灵托著下巴,挺乾脆的拒绝。 闻言,甯顤缓缓自书本里抬起头,看著自己僵在丰空中的手,半晌才悻悻然的收回,再度埋首书中。 刻意忽略身旁那道注视的目光,他勉强镇定心神回到书中,直到四周泛起阵阵寒意。 「水灵儿,替我去取件氅裘来。」 「我正在想事情,不能侍候你!」水灵不耐的颦起眉,白了他一眼。 甯颠惊愕的瞪大眼,看著这架子大的小丫鬟,一脸不可思议。 「替我倒水!」 在正错愕间,小丫鬟竟反倒大剌剌的躺上他专用的软椅,还一派神气的命令道。 这小丫鬟,不服侍他也便罢了,如今反过来竟然还要他倒水,侍候她。 看来他的轻纵,可养刁了小丫鬟的蛮性,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了,然而,他却扬起唇,饶有兴味的笑了。 原本那股不悦,全被她这恁是大胆的举动,给驱赶得一点不剩,如今他的脾气非但一点也发作不起来,还觉得煞是有趣。 眼前这小丫头虽然率直、大胆,却莫名讨人喜欢! 他噙著抹几乎轻不可闻的笑,动手倒了杯茶,递到她的眼前。 「嗯!」只见水灵眼也下眨,理所当然接过茶,神态悠闲自然的就这么轻啜起来。 「替我捏捏胳臂!」她顺口的吩咐道。 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被温大娘叫到厨房里去揉面团,现下两只手臂几乎快肿得比腿粗了。 迟疑了下,甯顤还是蹲下身来,小心地轻揉她纤细,却十分僵硬的手臂,尽责得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才是奴才。 撇开这丫头踰矩的大胆不说,她还真是有主子的派头,吩咐人的口气忒是理所当然,那副唯她独尊的气势,差点连他也给唬住了。 「水灵儿姑娘,这样的力道可还舒服?」 甯颠如假似真的学著下人的口吻,恭敬的问道。 「嗯,勉强过得去!」水灵轻挑了下柳眉,淡淡的说道。「对了,肩膀也替我揉一揉。」她伸出纤指比了比。 「是的,水灵儿姑娘!」 他按摩得恰到好处的手,让水灵不觉发出满足的叹息,丝毫不觉身後的他几乎爆笑出声。 被服侍得舒坦、顺当的水灵,丝毫不觉这主仆倒置的画面有多荒谬,仍若有所思的躺在软椅上,一边轻啜著沁香的清茶,边享受他让人浑身舒畅的按摩。 待她终於回过神,一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跳上了大冰块的软椅,喝了他的茶,最可怕的是……他的手还在她的肩上! 「爷……爷!您不用忙了,来,请坐!呃……喝茶,喝茶!」 水灵忙不迭跳下来,慌张的将他压进软椅里,转个身又殷勤的替他倒了杯茶。 「嗯!」甯顤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而後才悠然躺了下来。 呼!眼看大冰块一脸平静,没有生气的迹象,水灵终於松了一大口气。 沉默了半晌,水灵终於迟疑的开口了。 「爷!我有个问题放在心里很多天了,实在是憋不住了,您一定得老实告诉我!」 「嗯?」甯顤挑起眉,等著她说下去。 水灵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以前这府里头是不是有个不听话的小丫鬟,被爷一怒之下给卖到了——青楼当花娘去了?」 「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闻言,甯顤一脸怀疑的盯著他。 「哎呀!您别管我打哪儿听来的,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水灵急於求证。 「我从没有把丫鬟卖到青楼过,也不可能会这么做。」他淡淡的说道:「怎么了?」 「温大娘她……她竟然撒下这谎话来诓我!」 水灵气得咬牙切齿,害她为了那番威胁,足足当了好几天的傻瓜。 好啊!这个可恶的温大娘,竟然敢骗她,此仇下报,她司徒水灵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看著水灵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蛋,甯顤不由得又扬起了唇。 甯顤猜想得到,只要有水灵儿在府中一天,就休想有安宁的一日。 果下其然,这天正午一回府,只见大厅里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温大娘顶著一头夸张可笑的蓬松乱发,正满厅追著水灵儿跑,咆哮、尖叫声不绝於耳。 「这是怎么一回事?」 甯顤立在厅边,眼前的一片混乱让他蹙起眉头。 一见甯顤出现,温大娘便忙下迭跪到他的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道: 「爷,水灵儿这刁钻不受教的丫头,竟然趁老奴睡觉,把老奴的头发给弄成了这副德性,您瞧瞧!哇——」说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号。 「水灵儿——」甯顤蹙起眉头,转向一旁的祸首。 「谁叫温大娘先前把我骗得团团转!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教训,便宜了她!」水灵仍心有不甘的啐道。 「爷,您听听!」温大娘闻言狠狠倒抽了一口气。「要不是她这丫头太过刁钻、顽劣,老奴何苦编派这些话来威吓她,谁知道她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爷!您要替老奴做主啊!」温大娘拭著泪,万分委屈的泣诉道。 「水灵儿,我要你向温大娘赔礼。」甯顤凝望著水灵平静的说道。 「我不要!」水灵倔强的别开脸。 「水灵儿!」甯顤沉声警告道。 水灵既委屈又不甘的瞪著甯颠,又转头看看一脸得意的温大娘,扁起嘴,一言不发就遽然冲出门去。 「爷,您瞧这丫头多刁钻,简直……」 「温大娘!」甯颠出口打断她的叨絮。「别生气,我代水灵儿在这向你道歉。」 「爷!」温大娘狠狠倒抽一口气,而後惶恐的连忙跪地磕起响头。「您别折煞了老奴,老奴是万万受不起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这……」温大娘迟疑的抬头偷觑著甯顤,迫於情势,还是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老奴不再同那丫头计较便是。」 「嗯,把这儿收拾收拾。」他环顾了混乱不堪的大厅一眼,沉声命令道。 「是,爷!」 甯顤转头看了眼门外,迟疑半晌,而後随即步出大厅,往寝房而去。 一进房,果不其然,床上一个鼓起的小小被团,正一耸一耸的抽动著。 「水灵儿——」 「走开!」被团里传来口气不善的浓浓鼻音。 甯顤挑了挑眉,一把掀开了锦被,蜷缩得像条小虾米的小小身影,倏然怒跳了起来,一双柔软,丝毫没有威胁性的小拳头,往他胸口就是一阵乱打。 「你可恶!你怎能……叫我向她……道歉……」 「水灵儿,别气了!温大娘毕竟在我甯家也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不顾及她的颜面。」甯颠叹了口气,纵容她的蛮横。 只是,一想到温大娘一张气得通红的脸,还顶著一头宛如鸡窝似的卷发,这叫甯颠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你笑了?!」 水灵震慑的盯著他唇边那抹轻不可闻的笑意,浑然忘了正搁在他胸口的小拳头。 「怎么?一个笑能令你这么吃惊?」 「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她怔怔的说道,双眼仍瞬也不瞬的直视著也。 他的笑容出奇的好看! 两片厚薄适中的唇,优雅的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也同时牵起俊脸上两道迷人的颊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恁是潇洒、俊朗。 「你到底是怎么弄的?」甯顤噙著笑,好奇的问道。 「甚么?」水灵自他的笑容里回过神。 「温大娘的头发。」甯顤忍住笑道。 「我把铁棒放在灶里烧热了,卷上温大娘的头发,就变成那副模样了。」她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太顽皮了,我非得惩罚你不可!」甯顤朝她勾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 「爷,我……我水灵儿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是温大娘先不仁於先,不能怪我对她不义……唔……」 水灵惊恐的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她的声音全数没入他的唇中。 甯颠霸道的吞没了她的声音,也全面接收了她的气息与甜美 但……她只是一名小丫鬟——一个纯真无瑕、清新稚嫩的女孩。 脑中这个念头,硬生生的让他打住几乎脱缰的欲望。 「我该拿你怎么办?」 甯颠遽然抽离自己,喘息著在她唇边低喃道。 水灵微启红唇喘息著,双眸宛如清晨的江水朦胧而迷离,眸中的纯真与信任,更是让他胸口不觉一紧。 「你常对府中丫鬟这么做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登时愣住了。 「不!只有对你。」甯颠扯开唇,淡淡的笑了。 「我?为甚么?」 他身为宰相之尊,怎会对她这个小丫鬟有兴趣呢?然而她却莫名的极为渴望知道答案。 「你很特别!」他避重就轻的说道。 水灵歪著小脑袋瓜瞅著他许久,不明白何以就因为她特别,就老是喜欢这样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她并不讨厌他这么做! 「可是……」 他一伸手,再度将她揽进怀中,吻得她浑然忘我,再也忘了开口。 虽然知道不该,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不这么做。 她的直率、慧黠,她的天真、无邪,与他以往所看过的女人都不一样,有时纯真甜蜜得宛如糖一般,有时却顽皮、刁钻得令他无计可施。 她究竟是甚么样的女人?甜得像糖,刁得却像花刺,牢牢吸引住他全副的心思!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谜样、多变的女人,已经深深迷住了他,再也挣脱不开她用一颦一笑撒下的情网了。 但,她终究是名小丫鬟啊! 晨雾弥漫、天色方明之际,偌大的府邸里街是一片静谧,然而一封突如其来的圣旨却将甯顤火速急召入宫。 甯顤悄声静息未惊动下人,只带著向来倚重的随身侍卫流衡,乘著马车便匆匆赶进了宫。 以为是皇上有要事商议的甯顤,一步入议事殿,却见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唯有宫里的太监总管王公公候立一旁,看来早已等候多时。 「甯丞相,皇上有请丞相至太和宫。」王公公必恭必敬的传达道。 皇上的寝宫?甯顤不禁悄悄扬起一道眉。 虽然困惑,甯颠还是随同王公公步往皇上的寝宫,不多时,已来到位於正宫中的皇上寝宫。 一步入寝宫,只见皇上已穿戴一身整齐的黄袍,散发著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 「叩见吾皇万岁!」甯顤俐落的撩袍叩首。 「快快平身!用不著多礼。」皇上一见到他,旋即露出了笑意。 「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入宫有何要事?」虽名为急召,但皇上的神态间却丝毫不见慌急。 「甯颠,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召你到朕的寝宫的意思吧?」 若要议事该在议事的大殿,此时皇上召他入寝宫,可见并非国事。 「恕臣愚昧!」甯颠恭敬的躬下身,并不想妄自猜测。 「哈哈哈……」皇上眼中迅速闪过一抹赞赏,而後忍不住仰头大笑。「不自作聪明!你就是这点让朕欣赏。」 「谢陛下夸奖,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今儿个不谈国事,我们来谈谈——私事!」皇上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私事?」皇上唇边那抹莫测高深的笑,让甯顤倍感心惊。 「甯颠,你今年多少年纪了?」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也该是婚娶的年纪了吧?!」皇上两眼直瞅著他。 「陛下!臣……」突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水灵那张娇俏、天真的脸蛋。 「若朕将璃若公主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皇上试探的说道。 「璃若公主?皇上!臣只是一介凡夫,实在不敢高攀。」甯顤心猛然一惊,躬身回道。 「这么说,你是嫌朕唯一的妹妹不好罗?!」皇上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绝非他这皇兄自夸自己的妹妹好,而是璃若那张出落得绝美、精致的容貌,窈窕、纤细的身段著实迷煞人,他几可自夸,这天底下还找不出几人能相比拟。 再说,璃若又是皇族之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再加上高贵的皇族血统与家世,有哪一点让他看不上眼? 「陛下,微臣绝无轻蔑之意,只是臣与璃若公主向无往来,臣担心——」 「这你用不著担心!」皇上闻言,旋即了然的绽出笑。「若儿向来单纯、直心眼,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我相信对於朕的这个安排,她不会反对的。」 可是,他并不想娶璃若公主——然而一句话哽在甯顤的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臣敬遵陛下旨意。」他悠悠的吐出一句。 「好,好!」皇上当下乐得眉开眼笑。 相信这么一来,沉静稳重的甯顤必能收收璃若的玩性,不会老是给他惹麻烦了——皇上在心里这么暗自窃喜著。 随著皇上遽然响起的开怀朗笑,甯顤的心却笔直往下沉。 他不愿——却比谁都明白,皇上毕竟是君,不得不从啊! 第六章 怀著重重心事回到府中,成群的奴仆见了他,莫不恭恭敬敬迎接他,然而仆群中,他的眼却怎么也搜寻不著那双慧黠、灵动的水眸。 一路寻到他的书房,只见那个平素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正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绝不允许下人碰触的书桌前。 「水灵儿。」 他轻声唤道,深怕惊吓了她。 「嗯?」坐在桌前涂鸦的纤人儿头也不拾,仍专注著手上那对早已走样的鸳鸯。 「过来!」他幽深难懂的黑眸,专注凝视著她天真、无邪的脸庞。 才一个早上,他竟发现自己想念她想念得紧! 「不——」水灵蹙著眉不耐的抬首,却不觉被他眼中那抹深沉得让人拧心的目光给掳获。 她恍惚的搁下笔,一步步的朝他而来。 一双坚定、急切的双臂,将几步之遥外的她揽进怀抱中, 「我的水灵儿——」他沉重抑郁的叹息,在她的颈窝间悠悠响起。 「爷?你怎么了?」水灵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有事发生了。 「别动!让我就这样好好抱著你,嗯?!」 吹在颈项、耳际边的气息一如往日般的灼热、撩人,然而却让水灵感到莫名的空虚。 「爷,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这种莫名惊慌、不安的感觉让水灵恐惧,她忙绽出笑,故做轻快的嚷道。 「只是突然想抱你罢了!真的没甚么。」 他沉重的牵起一抹笑,而後再度将她揽进怀中,几近绝望的感受她的温暖与馨香。 她不过是一名小丫鬟,而他府中的丫鬟何止上百引何以一想到往後同她只能是主仆关系,他的心竟是该死的不对劲?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知道她的与众不同。 她的出现,替他枯燥、死板的生活带来了活力与乐趣,他不再是那个终日埋首奏文、朝政中的甯宰相,而是有血肉有感情、开始懂得笑的甯顤! 心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愤与冲动蛊惑著他,告诉他,眼前他必须得做些甚么…… 随著脑中纷乱的思绪转动,突然间,他敏感的感受到紧贴在胸前的丰盈与柔软…… 那是甚么?水灵想抓住眼前那抹渺茫飘忽的金黄,然而却总是落空,直到他的一记深挺,将她拱上金光灿烂的高点,极致的愉悦也将她的身体炸成点点灿烂。 随著他发出一声释放的低喊,她在迷雾里飘扬的神智也跟著缓缓坠落。 好不容易平稳了气息,水灵酡红著脸,偷偷睁开一眼凝望著身旁闭眼假寐的俊脸。 他总爱抱她、吻她,任由她撒泼、任性,如今甚至占有了她的身子,但她却还是问下出口—她究竟是他的甚么引 向来率直洒脱的水灵,面对漠然、冷静,让人无法看穿心思的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带著满腹的疑窦,倦极的她终於紧靠著他的身子,沉沉睡去。 细数著身旁轻浅的规律气息,甯顤缓缓张开一双写满懊悔的黑眸。 他不该碰她的! 他承认自己对她的确有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愫与感觉,但,那或许只是欲望罢了! 如今他竟失控的夺走了她的贞操,而他甚至还无法厘清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最重要的,他只是名凡夫,身为当朝宰相的他,无法不去顾虑天下人的目光。 她或许集聪颖、美丽、纯真於一身,但,至多她终究也只是名「与众不同」的丫鬟! 他侧过头,满怀矛盾的黑眸定定凝睇著她无邪的睡颜。 聪明如他,在这身分悬殊难解的迷团间,竟然困惑了! 建筑、布置得雅致考究的「璃宫」里,盈满淡淡的兰芷馨香,却显得格外平静。 一位容貌精致、粉雕玉琢的女子独坐串阁里,出神的凝望著远处。 她美得勾人心神,春樱般的朱唇不点而红,一双翦水明眸灿亮晶莹,雪白无瑕的脸庞透著醉人的粉红。 尤其是那一身雍容尊贵的气息,更衬得她整个人宛如裹著金粉的下凡仙女般—— 只是她眼中突兀的冷傲,却彻底破坏了这份完美! 「天,无聊死了!」 突然间,自那双柔美的樱唇冒出不耐的低嚷。 「公主!那……容儿陪公主到御花园里走走可好?」一旁的侍女,忙不迭的安抚道。 「我不要!那御花园本公主已经逛腻了,没意思!」 身著一身紫纱罗裙的窈窕身子霍然起身,百般不耐的踱到亭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扯著纱帐。 「公主……」一旁的侍女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陪主子排遣无聊。 「这宫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好玩,真是无趣透顶!」璃若公主轻咬著红潋的唇,厌厌的抱怨道。 「皇兄好讨厌,总是不许我出宫去玩,硬是要把我关在这无聊的笼子里,哎呀—」说著,她又气恼难平的猛跺起小脚。 「皇上驾到!」 正在埋怨间,突然宫外传来一声传达。 「我皇兄来了!」璃若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她飞快奔出亭外迎接。 只见摆驾的侍从两边排开,皇上一派尊贵的气势,缓缓朝她走来。 「若儿!你最近都没有到太和宫来给皇兄请安了,忙甚么?」皇上宠溺的揉揉她的小脑袋瓜问道。 「皇兄,你的太和宫里除了奏摺、批章外,甚么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若儿才不去。」璃若扮了个鬼脸。 「你这丫头!非要有好玩的才来找皇兄?」皇上丝毫不见怒意,反而呵呵的笑了。 「人家已经待在宫里奸几个月没有出过宫了,闷都快给闷死了,哪有甚么心情去同皇兄谈天说笑?」一说到这,璃若更觉委屈。 「你这丫头,怎老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难道你不知道这宫外人心险恶,又多是非,万一你出宫去有了甚么万一,你叫皇兄如何向母后交代?」 「哎呀!皇兄,你太多虑了,我这么大了可以照顾自己……」 「好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让你出宫的。」皇上不容她辩驳的打断她的话。「对了!今儿个来,皇兄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不甘的噘著小嘴,好半天璃若才终於不情愿的开口问道: 「甚么事?」 「皇兄打算替你许婚。」 「甚么!许婚?」璃若怔住了,压根儿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嗯!你该知道皇兄向来倚重甯宰相,他冷静稳重、有智慧远略,人又年轻挺拔,皇兄以为,你若要出嫁,他必定是最好的人选。」 「甯宰相?」 璃若印象中见过他一两回,人确实长得俊逸出色,只可惜那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让她没有好感。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道。 她一个人多逍遥自在,才不想要嫁人! 「若儿,你已经十九岁了,皇兄留你不得了。」皇上语重心长的叹息道。「再说,这甯顤虽然是住在宫外,伹他的财势也是富可敌国,你嫁给他绝不会吃半点苦、受到一丁点委屈的。」 宫外?顿时她的眼睛全亮了起来。 「皇兄,你是说若嫁给那个人,我就得住到宫外去?」她瞠大眼,一脸惊喜的问道。 这表示她以後就可以天天在外头玩,再也不用被关在这无趣透顶的宫里头了?! 「皇兄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宫里,但你长大了毕竟得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舍不得?不!她可才高兴呢! 此时,一想到宫外许多好吃奸玩的玩意儿,她就快乐的想尖叫。 「好,我答应跟甯宰相成亲!」她忙不迭点头应允。 「真的?」皇上没料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顿时还真愣住了。 才数日不见,他这向来骄纵、顽固的妹子何时变得这么好说服?! 「我甚么时候骗过皇兄?」璃若朝他绽出甜甜的笑。 「太好了!这才是我的好皇妹。」 总算,他心底的一颗大石终於落了地,往後他的耳根子终於能清静下少了。 只是,这对皇兄妹脸上挂著同样的欣喜笑容,然而脑子里打的,却是全然不同的主意。 被关在宫里许久的璃若,为了能顺利出宫玩耍,第二天一早,便不惜编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宰相府小住数日,好认识、认识环境,顺道与甯顤联络感情。 皇上一听这向来娇蛮的宝贝妹妹,对这桩婚事如此热络,当下自然是乐得爽快放行。 快乐得宛如出笼小鸟的璃若,乘著皇轿,带著几大箱行李,在数十名宫女、随从的陪伴之下,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宫。 一路开心的四处游玩,直到天色渐暗,她才不甚情愿的来到甯相府。 步下皇轿,一进大门,璃若免不了四处打量一番,虽然这里比不上皇宫的雄伟壮丽、富丽堂皇,但举目所见的典雅、考究建筑,勉强还算过得去。 尤其是玩了一整天,可让她累坏了,只想赶紧找个房间歇息。 「喂,小丫鬟!」 她不甚客气的叫住了一名打从前头晃过的小丫鬟。 这乍然响起的无礼叫唤,让水灵愤然纠起眉头,这偌大的相府,敢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她遽然回过头,只见大门口伫立一群衣著奇怪的人,其中一个是神态娇贵、倨傲的绝世美人,一双纤手还盛气凌人的指著她。 「本公主在叫你,你耳朵是聋了不成?」 哟,这头快仰到屋梁上的丫头是谁?瞧她还摆这么大谱呢! 虽然她一身尊贵气息,还有著粉雕玉琢的惊世容貌,但是身上那股乳臭未乾的奶娃儿味,她可是一下就嗅出来了。 「快叫甯顤出来迎接我!」璃若昂著下巴,倨傲的命令道。 瞧她一派颐指气使的口气,活像她才是这儿的主人似的,煞是气人。 「你是谁?咱们爷可是当今皇上跟前的红人——甯宰相,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水灵不甘示弱的仰起下巴回道。 「我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璃若公主!」她倨傲的说道。 「哼!公主?你若是公主,那我还是皇太后哩!」水灵不层的自鼻孔里喷出一口气。 「你……你有胆报上名来,本公主非好好惩治你不可。」 眼前这名大胆、无礼,俨然一副丫鬟模样的女子,简直把她气坏了。 「我的名字叫司徒水灵,可是当今名闻天下的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儿!说起我爹——」 「水灵儿!不许无礼。」 突然自门边传来的一声低喝,打断了水灵接下来的话。 「爷,我——」她才没胡说!她爹真的是司徒央嘛! 「臣叩见公主金安!」 在水灵蓦然瞠大不信的目光中,甯顤恭敬的跪地行礼。 「哼!甯顤,你府中这个小丫鬟真是大胆、无礼到了极点,我要你替本公主惩治她。」璃若傲然斜睨了眼一脸怔然的水灵,懒懒开口道:「我看,就割下她那刁钻的舌头好了!」 「公主请息怒!」甯颠闻言倏然躬下身。「这丫鬟近日才初进府,尚不懂规矩,无礼得罪、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海涵,原谅她这一回。」 「这么说你是不肯罗?」璃若不悦的纠起眉头。 「恕臣无法照办!」向来处世圆融的甯顤,这回态度竟是少见的强硬。 「你……」若换成以往,璃若早就大发雷霆了,然而为了往後还得在这相府小住,她硬是忍下气来。 「哼!」水灵神气的冶哼一声,甯颠的袒护,让她更是嚣张得无法无天起来。 「算了!看在甯顤的面子上,今日本公主姑且不与你这小丫鬟计较,免得外人说本公主没有气量。」璃若深吸了口气,傲然说道。 「谢公主给微臣这个薄面!公主今日奔波一天,想必玉体怕是累坏了,请让微臣带公主进寝房休憩。」 倨傲的瞥了眼水灵,璃若冶哼一声,扭头就走。 「刁蛮公主!」 当下水灵下甘示弱,马上在她背後奉送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只是,这刁蛮公主究竟为何突然到相府来,可叫水灵困惑了! 第七章 从这天起,璃若公主就大摇大摆的在甯相府住了下来。 水灵与璃若公主也俨然成了一对冤家,见了面谁也不搭理谁,脸色一个比一个臭。 水灵冷眼看著这刁蛮公主在府中「横行」,那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高傲样,心里头的那口气怎么也咽下下去。 「公王是皇上向来呵宠的亲胞妹,你态度得恭敬、谦逊些!」甯顤深怕性子刚烈的她惹事,不只一次这样告诫她。 公主?是公主又如何?! 她司徒水灵向来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这刁蛮公主到了她司徒水灵的地盘上来,还敢这么狂妄、嚣张,她非奸好的给她个难忘的「见面礼」不可! 甯顤三番两次语重心长的叮嘱,水灵可连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头去。 此刻坐在後花园里的大石头上,水灵双手托著下巴,为了想办法整那刁蛮公主,眉头己纠得快打成一个结了。 冷下防,一个高傲的身影自她眼前施然走过,缓缓步向浴池,一个邪恶的笑容缓缓跃上她可爱的嘴角。 她有办法了! 既然这刁蛮公主老爱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她就要叫她在众人面前出糗。 主意既定,她随即跳下石头,蹑手蹑脚的跟在她们身後,直到远远见刁蛮公主进了浴池,她才小心逐步靠近,躲在微敞的门边。 这刁蛮公主刁蛮出名,爱乾净也是出了名,每天早中晚,非沐浴个三回以上不可,依她看,若换成是她,不早洗掉一层皮了。水灵皱著小鼻子,不敢苟同的暗忖道。 眼看两名侍女站在浴池外看守,她拿了颗小石子往门外丢制造出声响。 「银儿,你听外头是甚么声音!」一名宫女瞪大眼,怯懦的拉了拉另一名宫女道。 自从出了宫以後,她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月儿,你……你去看看!」名唤银儿的侍女怂恿她道。 「我不敢!这里可不比宫里,这儿的男丁可都是有……有『那个』的哪!万一要真有心存不轨之徒,那我不就惨了。」月儿一脸惊恐的猛摇头。 「好吧!那我们俩一起去看看。」迟疑了半晌,银儿终於鼓起勇气道。 「嗯!」紧抱著彼此的手臂,两名侍女战战兢兢的走出浴池,到外头去一探究竟。 水灵躲在一边,看到两名宫女一副惊惶恐惧的模样,差点没笑破肚皮。 没想到这盛气凌人的刁蛮公主的宫女,竟然胆小如鼠,没用! 她敛起笑暗啐了声,而後才想起办正事要紧。 她蹑著手脚迅速闪进门里,很快找到放在门边的乾净绸衫,水灵拔出头上的小发簪,沿著衣裳的双肩、胸口精致缜密的缝线,小心地一一挑开。 向来手脚拙劣的水灵,此刻竟出奇灵巧得紧,尤其是浴池里头不时传来愉快哼小曲儿的声音,让她心情更是大好。 想想等会儿这刁蛮公主在众人面前出丑的画面,该是有多么的精采啊! 水灵边挑开衣线,边漾起了得意的笑,直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匆忙挑松最後的几道缝线,她叠好衣裳,起身就往门外跑,与那两个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却还浑然不知的宫女擦肩而过。 贼贼的回头看了眼两个傻不隆咚的宫女,她一转身又往西苑里跑。 来到府中才短短几个月,相府俨然成了水灵的地盘,就连大大小小的奴仆也全都被她「驯服」得规规矩矩。 在她的号召之下,所有府中的男仆、奴婢全都听话的齐聚在後花园候著。 眼看观众来得差不多了,她带著抹看好戏的笑容,边搓著小手,等著刁蛮公王来上演这出「金蝉脱壳」……不、不!应该说是「宽衣解带记」——水灵快乐的纠正自己。 除了水灵外,後花园里的一干满脸狐疑的奴仆,全都瞪大眼,不知甚么是水灵儿口中即将上演的「好戏」! 正在喧嚷间,舒服洗了花办澡的刁蛮公主一步出浴池,远远见到後花园挤满了人,登时不免高兴不已。 甯顤把这下人调教得还算有规矩,就连她洗个澡都摆出这样的阵仗来欢迎她。 然而这些下人脸上奇怪的表情却让人不解,她狐疑的审视著众人的表情逐步走近,直到她在人群中蓦然瞥见水灵儿,正挂著摆明有阴谋的贼笑—— 说时迟、那时快,她身上精致、漂亮的衣衫,竟然开始一寸寸的往下掉,当她意识到众人盯在自个儿身上错愕、震惊的目光,一低头时,她身上仅存几条摇摇欲坠缝线支撑的衣裳,已经完全脱离了她。 「啊——」璃若狼狈的用手遮住自己仅著红色肚兜的雪白身子,凄厉的尖叫声几乎刮破众人的耳膜。 看著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众人只是惊愕,就连璃若的两名宫女,也被眼前这荒谬的意外给吓傻了,全然忘了反应。 水灵愉快的看著刁蛮公主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尤其是她脸上羞愤、难堪的表情,更是大快人心。 正当水灵快乐的享受著那挺有节奏感的尖叫,以及她脸上惊慌失措的狼狈表情,倏然,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俐落的自眼前闪过,刁蛮公主身上竟然就多了件男人的衣裳。 「公主,披上这件衣裳吧!」 定眼一看,竟是流衡那个向来冷漠、寡言的大木头! 「你……你们……」 璃若羞愤得一把想扯掉衣裳,直觉认为这全是他们搞的鬼,但是一思及自己衣不蔽体的狼狈,让她不得不拉下脸来。 「别以为给我一件破衣裳就了不起,本公主才不领情!」 璃若转头瞪著脱下外衣给她的俊朗男子,羞愤难当的嚷道。 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全给这些下人,还有……还有这阴阳怪气的男人看光了,她就恨不得挖出他们的眼! 「你们这两个臭丫头!竟然帮著外人来欺负我,回宫我定要你们好看!」愤愤的环顾了众人一眼,璃若羞愤得转身飞奔而去。 奇怪的是,稍後刁蛮公主竟然没有找来甯顤向她兴师问罪,反而匆匆收拾了东西,当天就乘著金碧辉煌的软轿回了宫。 躲在暗处看著甯顤亲送金轿以及大批随从消失在大门外,水灵忍不住暗呼糟糕。 这下她可惨了! 水灵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这回她惹上的可不是温大娘、後院小厮王二这种简单人物,而是当今皇上最呵宠的胞妹——璃若公主! 水灵虽然倔强、顽皮,但是却也很识时务。 虽然甯顤平时对於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的「恶行」,以及踰矩的将他当成仆人使唤总是一笑置之,但如今自己一时气愤,捉弄了当今皇上的妹妹,这么大的搂子甯顤肯定不会轻饶她的! 一双水汪灵动的大眼一转,她火速的抓了条抹布,就冲进甯顤的寝房,认真的擦抹起来,她没忘记,宁顤有多「满意」她打扫房间的俐落。 直到身後一个隐含怒气的脚步声逐步逼近。 「水灵儿!」一个低沉,火气不容小觑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水灵霍然回过身,只见一张铁青的盛怒脸孔,危险的朝她逼近。 她很少看过他失去冷静—水灵可以确定,这回他是真的很生气! 「爷……水灵儿正在帮您打扫寝房,我看有事咱们待会儿再谈好了。」 水灵涎著脸一步步的往後退,不忘朝他绽出一抹讨好的笑。 「这回帮我打扫寝房这一招不管用了!」他眯起黑眸,一步步朝她逼近。 「我……我可以解释!」 「你的玩性也该有个限度,像你今日这样捉弄公主,实在太过火了!」 他不容她辩驳的一把拎住她,而後将她压到膝上,大掌狠狠的往她的臀瓣打去。 「哎哟……好痛,住手……住……手……」水灵在他的膝头上挣扎尖叫著。 「认错!」甯顤紧压著她的身子,强硬的命令道。 「我不要!」带著泪珠的眸,愤恨的射向他。 「冥顽不灵,该打!」 他双眼一眯,再度扬起大掌,毫不留情的往她小小臀瓣打。 「哇……好痛!住手……浑蛋、坏蛋、臭鸡蛋……」 「嘴巴不乾净,更该打!」她的顽强惹火了向来冷静的甯顤。 「我知道我影响了你的仕途,你才会这么生气!」她倏然挣脱他,愤恨的指控道。 「水灵儿,不是这样的!」 「你用不著解释!你竟然为了一个任意妄为、骄纵成性的女人打我,我恨你!」水灵儿愤愤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要往门外跑。 然而才跑到门边,她又突然停下来。 「不对!我为甚么要跑?应该是你出去才对。」水灵儿断然抹乾眼泪,深吸了口气。「你出去!」她一脸坚决的指著大门。 「我……」甯顤一睑错愕的瞪著她。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他的寝房哪!她竟然叫他出去! 「出去、出去!我要你滚出去。」 仗著他维护外人的怒气,她不由分说的使尽吃奶的力气,硬是将他给推出房去,奋力关上房门。 这个没心肝的男人!她要惩罚他! 怔然站在自己的房门外,甯顤错愕不已。 这小丫鬟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赶他出「他」的房间——然而,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心疼! 带著股莫名的惆怅,他悠然一叹,便转身离去。 从这天起,水灵的冤家多了一个人。 在府邸里,璃若公主以及甯顤是她绝对不想碰面的人。 若甯顤硬要她去服侍他,她也总是板著一副堪比千年冰山还要冷的脸孔,绝不正视他。 来到相府已经有段时日的水灵,原本仗著这里的主子好使唤、下人更是听话,让生性好玩的她几乎乐不思蜀,不想回家。 然而甯顤竟然为了一个刁蛮公主打她,这个怒气叫水灵怎么也平息不了。 她开始谋画著想离开相府,只是不知是谁去通风报信,甯顤竟然开始派人盯著她,就连晚上睡觉也命令她得到他寝房里睡。 几天以来,身子全被他吃乾抹净了不说,就连逃跑的念头,也在他一夜比一夜还要狂热的激情中,消失殆尽。 如果说水灵这回的恶作剧,就能吓住向来不服输的璃若,那水灵可真是料错了! 回宫躲了好几天,璃若由最先的羞愤,一直到最後的愤怒与不甘。 这小丫鬟竟然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捉弄她,她可不会轻易被她给打倒,更何况,为了跟一个小丫头赌气,就失去出宫游玩的大好机会,她更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我要出宫去!」 抛下一句话,璃若带著特别挑选的几名聪明伶俐宫女,再度来到甯相府。 一进府邸,成群的奴仆婢女见了她,莫不战战兢兢的行礼如仪、将她奉如上宾,然而等了好半天唯不见甯顤的人影。 「甯顤到哪儿去了?为何一直没有出来参见本公主?」 璃若最後终於按捺不住性子,不悦的质问道。 「回公王!爷此刻正同刑书大人在书房里头。」任总管恭敬的躬身回道。 「那还不快叫他出来见本公主。」 「公主,这……」任总管想起之前主子吩咐不得打扰他,不禁面有难色。 「算了!本公主自己去找他。」璃若不耐的蹙起两道柳眉,霍然起身往外走。 璃若盛气凌人的领著几名侍女在府中胡乱逛著,却一眼见到那名可恶、无礼的小丫鬟,正迎面而来。 「哼!」 她强忍怒气,拂了拂精致、华丽的锦织罗衫,刻意摆出公主的气势,昂起下巴倨傲的越过她。 「哼!」 让璃若错愕又愤怒的是,身後传来的,竟然是一声比她还要不屑的冷哼。 「可恶!」 璃若倏然回头,恼怒的瞪著那个扬长而去的小丫鬟,不禁将手里的丝绢绞得死紧,而後才不甘的跺著小脚,讪然而去。 还在气头上的璃若,走没几步就又遇上一名侍卫模样的英挺男子,二话不说便伸手拦住他,不耐的问道: 「甯顤人呢?」 「大人此刻正在书房里与刑书大人商议要事,恐不便见客。」流衡见了来者,仍是一派的平静神色。 「你是甚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璃若高傲的端起公主的架子,然而她的声音却逐渐消失在瞠大的眼眸里。 她认出他来了! 他就是那天脱下衣裳给她遮身子,却也看光她身子的男子! 无法自持的,她美丽的脸庞宛如著火般蓦然烧热起来。 「我不是甚么东西,而是个小小侍卫,我说话也向来如此,无意不敬。」流衡微微躬了下身道:「现在大人真的无暇接见来客,公主就暂且请回吧!」 他冷硬的态度浇灭了她脸上的热潮。 「我可是当今的公主,要见谁,就见谁,哪有你这小小侍卫说话的余地?本公主要甯顤马上出来见我!」她昂起小脸,蛮横的命令道。 「公主,抱歉!大人曾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干扰,恕小人无法传达。」 闲杂人等? 自小便是被捧在手掌心宠溺、呵护的璃若,向来任性骄纵惯了,身旁的人哪一个不是将她当成宝贝般小心捧著、护著,别说是宫中的太监、宫女见了她莫不唯唯诺诺,就连朝中一干大臣都还得让她三分。 而今这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用这种大胆、轻忽的态度对她,这叫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还说我是闲杂人等?回宫我一定要叫皇兄把你降为御马房的马夫。」 流衡强硬的态度,让向来呼风唤雨的璃若公主气得满脸通红、浑身不住发抖。 「流衡静候通知!」 流衡微微一躬身,面不改色的便转身离去。 「你……你给本公主站住!喂,你……可恶!」璃若气得猛跺小脚,手里的上好丝绢也几乎被她扭断。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像这样卑微低下的人,以往她是绝不放在眼里的,然而这个浑身散发著孤傲气息的男人,却让她有著说不出的难受。 到底他是哪一点惹得她生气? 是那一双孤傲、冷然的黑眸?还是那见了当今公主却仍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气度? 总之,全天下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不把她璃若公主放在眼里,而他是第一个,但她以皇族的尊严起誓,她终有天,定会让这个叫流衡的男人向她低头的! 第八章 午时三刻—— 向来总是扰嚷纷乱的宰相府,今天竟是出奇的平静。 才刚侍候甯顤用完午膳,水灵端著食盘经过後花园,就见府中一干丫鬓聚集在八角串边,正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满是震惊。 向来好奇成性的水灵,当下二话不说,端著碗盘就匆匆赶过去「了解」始末。 「你们在这说甚么啊?」水灵硬是将小脑袋瓜凑进入墙中。 「大消息,大消息啊!」 平素最好听八卦密闻,也爱四处宣扬小道消息的丫鬟仙儿,一见著又来了双耳朵,便忙不迭的又宣扬起来。 「甚么大消息?」水灵愣愣的问道。 「爷就要跟皇上的妹妹——璃若公主成婚啦!」 「乓啷」一声,水灵手上的碗盘应声落地。 脸上自然透出的红晕,在此时听闻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後,蓦然被一片错愕的苍白取代。 他……要成婚了?! 跟皇上最钟爱的妹妹璃若公主——那个总爱在府中横行的刁蛮公主?! 一干的小丫鬟见著她脸色苍白、失神的模样,可真被她给吓坏了。 「水灵儿,你怎么了?」 「水灵儿,你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身旁担忧的眼神、关怀的声音全没有一样进入她的眼,唯有自心底泛开来的僵冷,一圈又一圈的扩大—— 「欵……水灵儿,你上哪儿去啊?水灵儿……」 仙儿一脸错愕,却仍唤不住水灵木然的脚步。 一干小丫鬟错愕的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素来精灵、古怪的丫头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木然移动著毫无知觉的双腿,她笔直来到甯顤的书房,「碰」的一声,她用力推开门,只见他正伫立窗前,望著窗外出神。 「水灵儿?」 他惊讶的回过头,只消看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他就隐约猜出她已知道了一切。 「你要成亲了?」 水灵仰起头,试图捕捉著他眼中那抹闪躲的眸光。 「君命难违。」他凝望著她半晌,悠悠开口道。 去他的君命难违!他……他就要娶别的女人了啊! 不知为何,水灵的胸口竟感到一阵紧揪。 她只是他的丫鬟,他要娶谁压根儿不甘她的事,但为何她竟会感到难受?! 「你就要成婚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而她却还像个傻瓜一样,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水灵儿,我只是——」他绝然的闭上眼,木然吐出这句令他心痛的话。「认为没有必要!」 「你……」水灵被迎面而来的错愕与难堪,轰得是一阵眩晕。「没错!我只是名丫鬟,卑微、低贱的地位的确是配不上你这个当今宰相,但你明知要成婚了,还……抱我、吻我,甚至——」占有了她! 「水灵儿,我说过,你很特别,你……」他沉重的叹息道。 「我不是你的玩物!」 在震惊後紧随而来的愤怒,让她宛如失去理智似的,抡起小举头拼命槌打著他。 「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的爱啊!水灵儿爱恨交织的瞪著他。 「你要甚么?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 他向来是处理难题的能手,任何棘手艰难的问题到了他的手上,无不轻松迎刃而解,然而此刻他除了用这个最低劣的方法,再也想不出如何抚平她眼中的伤痛。 「你……」她既痛心又愤怒的看著他清晰的俊美脸孔,逐渐在她眼中渲染、模糊,直到一叠银票塞进她的手中。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过一点,但我是真的不希望伤害你!」 「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冀望我能原谅你的残忍?」水灵嘲讽的绽出一抹笑。 「好!那我告诉你,我司徒水灵要用这些钱,买回我的尊严!」水灵毫不留情的将手上的银票全数洒向他。 「水灵儿,我很抱歉!我绝非有意,而是——」渴望你渴望得失去理智啊! 然而紧握著双拳的他,却只能选择在她满载恨意的眼中沉默。 早在他投身朝廷,成为皇上佐臣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他是个不自由之身了—— 水灵满怀怨忿的瞪著他平静无波的俊美脸孔,心也被他冷漠的态度揪得一阵一阵痛。 她恨他! 为何在这种时候,他还能维持如此漠然、自持的平静?好似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切全与他不相干。 难道,对他而言,她真只是个供他消遗、玩乐的小丫鬟吗? 寒透的心逐渐让她的四肢百骸泛起空冷,他的脸孔也在她眼中逐渐模糊,水灵紧咬著唇,拒绝在他眼前掉下半滴眼泪。 「恭喜你了!」 愤怒的抛下一句话,她转身就往回廊跑去。 水灵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在乎! 然而一阵不明所以的泪花,却沿路坠落! 水灵再也不愿回到甯顤的身边侍候他了! 向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水灵,这回的愤怒与心痛却怎么也平息不了。 她不顾温大娘三番两次的威胁利诱,也不管自己这样的率性而为,是否会惹来甯顤的不快与责罚,她只想远远的远离他。 随著甯顤终日急切的想找她,水灵同他玩起了捉迷藏。 他找她就躲,他追她就跑,就是不愿让他看见她眼中的心碎,以及她对他迟至今日才顿悟的爱意。 她宁愿远远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竭力让自己保持心底的平静,就算是做苦差事,她也甘之如饴。 虽然每当午夜梦回,她竭力不去想起的人,总会一再的闯入她的梦境。 恍惚中,她竟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向她笼来—— 蒙然睁开眼,她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他抱到他的寝房。 霎时,一股怒气袭上心头,她愤然想推开他,却被他附在耳边的喑哑呢喃给撼动了心扉。 「我的水灵儿,我好想你,求你别躲我……」 他滚烫而灼热的唇沿著她修长的颈子,洒下缠绵而细碎的轻吻,竟撩得她泛起一阵颤栗。 她以为自己恨著他,然而此刻,她却清楚知道,她依然渴望著他! 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梦醒之後他们又是两个各不相干的人了! 她闭上眼眸,纵容自己沉溺在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中,任由他狂霸的气息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的呼吸里。 「我甜蜜的小水儿,让我爱你!」 他急切的呼喊随著他绵密印下的吻,在她不知何时已被除去衣衫的雪白身子上响起。 水灵除了呻吟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明白自己的身子亟需他的眷爱、渴望他狂烈的给予,好让她忘了自己只是个供他发泄欲望的玩物。 「水灵儿,给我!把你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全给我。」 甯顤那双无所不在的双唇与大掌炙热而狂烈,存心颠覆她最後一丝仅剩的理智。 他品尝她、撩拨她甜蜜的身子,同时挖掘、挑引出更多潜藏的热情,水灵情不自禁的沉醉在他猛烈的律动中,却恍然发现,自己与他的身体竟是如此契合。 绝望与满腔爱意,让她在欢爱中狂放而投入,几乎忘了一切,只能不停的付出自己,让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 「我爱你!」 她迷醉的微眯著眼眸,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覆在雪白胴体上的甯颠,被她狂乱、绝望的呼喊给撼动了心神,身子不觉震了一下。 她说——爱他?! 甯顤霎时忘了身处何地,只能怔然望著她嫣红似火的睑蛋,以及脸上那抹付出—切的狂烈神情。 这个一下子如火般狂爆,一下子却又似水般深情的女人,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放弃她?就因为一句「君命难违」? 他甯顤此生一身傲骨,从不为强权、恶势所屈,却不得不听从君上的旨意,但若是——抛去了宰相官职呢? 他心底清楚的明白,他不惜抛去所有的权势、荣华,但这辈子,他绝不愿放弃她! 为了她,他不惜放手一搏,争取他的所爱,即使这一去,可能因而犯上逆王抗旨的难赦大罪,他也绝不悔! 因为,早在她大胆无畏的在他面前酣甜沉睡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爱上了这样纯真率直的她! 他炯亮的瞳眸散发出一股坚决的光芒,暗自在心底下了决定。 俯视著她纯真无邪的绝丽容颜,—股莫名的暖意再度在心底缓缓扩散开来。 他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拥有这个女人! 他自唇边扬起一抹笑,继而用一种狂烈得几乎将她毁灭的热情,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攀上愉悦的颠峰。 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情,终於在夜最深沉之际缓缓平息。 璃若公主依然到相府走得很勤! 只是,奇怪的是,她每回来找的不再是即将成亲的甯顤,反倒是一双隐含期待的目光总会不自觉的找寻沭衡。 眼见此景,甯顤看在眼底,渐渐了然於心。 「公主似乎对沭衡很感兴趣?」甯顤轻描淡写的问道。 「那个大胆无礼的粗人,哪配本公主提起他,本公主只是……只是不希望他贸然出现,坏了我的心情罢了!」璃若不由自主涨红了脸辩解道。 「公主请宽心!沭衡出城办事去了,这几天内绝不会露脸,惹公主烦心的。」甯顤微微勾起薄唇。 「那……我就放、心了。」 一抹快得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失望迅速闪过她的眸子,却逃不过甯顤那双洞悉的眼。 原来如此,他扬起唇,悠悠的笑了! 眼前甯顤那莫测高深的笑容,让璃若浑身不自在,她随意塘塞了个藉口,便逃离了他的视线。 然她信步在府中到处巡览,却始终没见到那名叫水灵儿的刁钻丫鬟。 怪哉! 那个总爱同她唱反调的小丫鬟,这些日子以来安静得令她纳闷。 每回见了她,不再老是对她怒目相视,反倒摆出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少了小丫鬟的拌嘴,奇怪的是,她竟然会感到浑身不对劲。 「璃若公主!」 突然间,身後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一转头,竟是她遍寻不著的小丫鬟,正一脸平静的看著她。 「干嘛?」她少见的正经、有礼,让她顿时警戒起来。 低头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你要跟爷成婚了?」 「你不知道?」这小丫鬟又在搞甚么鬼?璃若一脸戒备的瞅著她。 「你爱甯顤吗?」她不答反问道。 「爱?那是甚么东西?」璃若蹙起精致的秀眉。 「你不爱甯顤,为何答应要嫁给他?」水灵戚然望著她。 「因为这样我就能随时四处玩耍,再也不用被关在无聊的宫里啦!」璃若耸耸肩,天真的说道。 水灵瞪著她精致绝美的容颜,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你把甯顤看成是甚么了?!」就为了她的一己之私,就得让这么多人为她赔上幸福吗? 「本公主要做甚么,哪还轮得到你来过问?你算哪根——」 「我的确是卑微、渺小,伹我明白,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若非真心相爱,只是徒增痛苦罢了,难道为了出宫,真值得公主赔上一生的幸福吗?」 水灵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说出这番连她自己也惊愕的话,只是胸口那股不吐不快的愤慨与激动却促使她开口。 「你……没想到你不但鬼灵精怪,还伶牙俐齿,哼!本公主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她恼羞成怒的嚷道。 「你会後悔的!」 冷冷丢下一句话,水灵转身就走,让身後的璃若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可恶的小丫鬟,还有那可恶的侍卫! 这是甚么鬼地方,竟然全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为了宝贝妹妹的大婚,皇上特地延请了城中素来具有盛名的文士司徒央,来替皇上书写贺文以及文联。 自然,甯顤也接获皇上派人通知,要他进宫共同监赏、挑选。 眼看事情已渐渐不可收拾,甯顤知道该是及时表明一切的时候了。 他很快乘上金轿,不多时便已来到宫外候传。 「快快,我的好妹婿,你快来替朕挑挑,这些个文联哪一对好呢!」 一被请进御书房,只见皇上忙不迭的拉住他,一脸雀跃之色。 看了眼两旁分立的宫女,手上皆各自拿著一幅文联,他更是知道这事刻不容缓。 「皇上,请容微臣有一事禀告。」甯顤断然躬身开口道。 「有甚么事不能待会儿再说吗?」登时,皇上下满的蹙起了眉头。「这闻名天下的司徒先生在这,朕可得好好的欣赏这些文墨……」 「微臣不能娶公主。」 「甚么?」一句话,顿时吓掉了皇上手上的一幅文联。 「甯顤无意抗旨,但微臣以为,璃若公主心中另有其人,若皇上执意行大婚,恐会肇下憾事。」 「你是说璃若有喜欢的对象了?」 那个任性娇蛮,对感情之事,却单纯、无知得宛如一张白纸的若儿? 「是的!」 「这……」但他属意的人却是甯顤啊! 依他看,这普天下也唯有像甯顤这种沉稳的人,才能治得住若儿那管不住的玩性与娇蛮啊! 「若儿的性子就跟个孩子似的,她哪懂得感情之事?!今日朕将她许给你,将来终有一天,她会感激我的!」皇上仍强硬的坚持道。 「启禀皇上!即使如此,微臣仍不能娶公主!」甯顤低著头,义无反顾的说道。 「你说甚么?」 听闻皇上略显震怒的声音,甯颠仍是面不改色。 「皇上明监!微臣绝无违旨抗命之心,实因臣心已有所属,故不愿自欺欺人,恳请皇上降罪!」 虽名为请罪,但甯顤浑身散发出的从容、威仪气势,却连身为一国之君的皇上都不禁震慑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心里有了中意的女子了?」皇上迟疑的开口问道。 「微臣不愿欺瞒皇上!」 「她是哪家的名门千金?难道会比若儿还好?」 「她既非出名门,也不是大家闺秀,只是名小小的丫鬟。」甯顤不疾不徐的说道。 「丫鬟?」皇上登时震怒的重拍了下几案。「甯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拿一名小小的贱婢与当今的公主相较,你根本是存心贬低我尊贵的皇族。」 「请皇上息怒!微臣绝无此意。」甯顤略一蹙眉,迅速躬下身道:「只是感情之事但凭感觉,又岂能分贵贱?!」 他语重心长的提醒皇上—这个道理,却也是他迟迟至今才终於领会的。 「喔?那小丫鬟又有何过人之处,能将你这堂堂的一国宰相给迷得团团转,甚至不惜冒著抗旨的死罪?」他坚决的态度,让皇上反倒是好奇了起来。 「与公王相较,她的容貌自是相形失色,只是,她大胆无畏的勇气、率直纯真的个性,让我不觉卸下心防,显露出真实性情,她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但我清楚知道,这辈子除了她,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人!」他勇敢无畏的从容与坦然让人动容。 「你可知道,你的一个『不』字,朕就能将你送上午门。」皇上一脸莫测高深的盯著他道。 「微臣不欺心、不辜情,死也其所。」甯顤一脸平静的说道。 定定的凝视著他许久,皇上终於悠悠的开口了。 「唉!朕是该庆幸用了个真性情的汉子,还是震怒找了个敢违抗君命的宰相?」皇上自嘲的扯了扯唇。「唉!是朕的妹子没福气,也罢!」 留下一声重叹,皇上旋即心事重重的步出御书房,书房内顿时呈现骇人的空寂。 「甯大人好气量,佩服、佩服!」 突然间,始终在一旁静观始末的司徒央,突然开口了。 「司徒先生,久违了!」甯颠收拾起纷乱的心绪,有礼的躬身打揖道。 「老夫早已耳闻甯大人气度不凡、贤德有能,没想到今儿个竟有缘亲眼目睹!」司徒央眼里满足掩下住的欣赏。 有这个成为皇上的妹婿的大好机会,这少年宰相为了公主的幸福,竟不惜触犯龙颜极力婉拒,可真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贤才啊! 「司徒先生过奖了,晚辈亦是为了一己之私,不足称许。」甯顤谦逊的摇摇头。 「唉!甯大人用不著客套,老夫的女儿若也能有幸寻得像你这么个有德君子,那老夫可说是死而无憾了,只可惜——唉!」说著,司徒央可忍不住沉重的叹息。 「司徒先生,您何以叹气?」 不知为甚么,司徒央那双与水灵儿有半分神似的眼,竟让他对他有著说不出的亲切。 「说来不怕您笑话,我那女儿,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不知去向了!」司徒央一脸的沉重。 「失踪?怎么回事?」甯顤竟不自觉的也跟著紧张起来。 「唉!还不是那丫头玩性太重,一天晚上趁著我们不注意,竟带著小丫鬟偷偷的溜出府去,说甚么要去看人『卖奴』,结果就这么一去不回,如今也不知是流落何方,唉!这全汴京城里上下几乎快被我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丫头。」 「司徒先生,令嫒是不是有双奇大的灵动大眼,白皙的皮肤,性子冲动、急躁……」 「惹麻烦、生事功夫一流——」司徒央白著脸,战兢著接口道。 「水灵儿果真是司徒先生的女儿?!」甯顤震慑的直视著他。「可晚辈依稀记得司徒先生曾说过,令嫒知书达礼、端庄贤淑,平日甚少出府门,这会儿怎么……」 「甯大人!说来羞惭,全怪老夫太爱面子,由於这丫头生性实在过於顽皮、不驯,老夫怕外人在背地里道长论短,所以才会在您面前编派这些不实的谎!」司徒央万分羞惭的低下了头。 「司徒先生,无妨!区区小事您别挂心!」 一脸羞窘的低头许久,司徒央几乎不敢抬头迎视甯顤的目光,直到他蓦然记起失踪已久的女儿。 「甯大人!灵儿呢?您可知道她在哪?」思女心切的司徒央急忙追问道。 「她现在正在我相府里。」 「在甯大人府中?这是怎么一回事?」司徒央一时之间倒愣住了。 「这说来话长,咱们到城里的酒肆去喝点酒暖暖身,我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您——」顺道向他这个未来的丈人提亲! 第九章 当宁顤带着满腔的激奋与喜悦,与司徒央道别后,就这么挂着笑一路走回府中,就连等在街边的轿子都忘了坐。 好不容易劝服了急欲将女儿带回府的司徒央,宁顤此刻烦恼的是,该如何向水灵儿那倔强的小妮子解释、说明这复杂的一切,以及——他心底那股隐埋许久的爱意! 一进府,才步入大厅,竟发现璃若公主正坐在大厅里,一副百般无聊的模样。 ‘你可回来了!我坐在这都快闷死了。’璃若一见了他,便忙不迭的抱怨道。 ‘微臣被皇上急召入宫,有怠慢的地方尚请公主息怒。’宁顤沉稳的躬了个身。‘只是,公主何以不到府中四处走走?’ ‘你养的那丫鬟鬼灵精怪,谁知道她又会使出甚么诡计陷害本公主,我才不去!’ 璃若傲然的低哼了声,一双眼却不住的往他身后的流衡瞟去。 ‘既然公主有此顾虑,那微臣吩咐流衡护卫公主四处散散心可好?’ ‘我……我才不要这冷冰冰的家伙陪哪!’此话一出,璃若的脸竟涨红起来。 看着璃若精致绝美的脸蛋上布满的红霞,流衡深不见底的黑眸,竟也奇异的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微臣自当不敢勉强。’眼看试探的目的达到,宁顤聪明的适可而止。 ‘我要回宫了!’ 眼前尴尬的气氛让璃若浑身不对劲,她倏然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公主请留步!微臣还有一要事相禀。’ ‘甚么事?’璃若回过头,却下意识回避着流衡的目光。 ‘今日微臣进宫已恳求皇上取消与公主的婚事!’ ‘甚么?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嫁给你了?’ 应该是要勃然大怒的璃若,不知怎么的,乍闻这个消息,她竟然有点如释重负。 ‘本公主是何等尊贵,哪容得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向来骄傲的璃若,一时之间自然是拉不下脸来。 ‘公主请息怒,微臣向来有自知之明,自知配不上公主的金枝玉叶,所以才斗胆恳请皇上打消念头,以免耽误了公主终身幸福。’宁顤技巧的自贬身价。 ‘嗯!你知道就好,反正这宫外本公主也玩腻了。’轻拂了下锦织罗裙,她倨傲的昂起下巴就往外走。 一走出大厅,璃若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临走前,她蓦然想到了那顽劣的小丫鬟。 一转身,她便朝后苑走去。 问了几个丫鬟,璃若一路寻到后花园的八角亭边。 ‘我要走了!’ 她远远朝望着湖水出神的小丫鬟傲然宣布道。 ‘请便!没人拦着你。’ 要走就走,难不成还要她跪送她离去吗?水灵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奇怪的是,她的话竟然没有让这刁蛮公主暴跳如雷,反倒不冷下热的再度抛来一句话。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那可好!在宫里的确比这平民的宅邸舒适,爷大概也很乐意听到你这个决定吧?!’ 水灵嘲讽的勾起唇。或许是嫌她太碍眼,准备连同宁顤一同入宫吧?! ‘我不打算同宁顤成亲了!’她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宣布道。 她原本就不喜欢宁顤,如今一回想她为了能出宫,就贸然决定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的确有些草率! ‘那可好!你……甚么?你刚刚说甚么?’ 水灵震惊得旋身,一脸不信的盯着她。 ‘本公主在这宫外玩腻了,所以要我皇兄取消了这桩婚事。’她以一派高傲的口吻说道。 ‘那……爷怎么办?’ ‘你若要,就送给你吧!反正是本公主不要的东西。’她倨傲的高仰着下巴轻哼道。 ‘你……’水灵登时气得双颊通红。 ‘瞧你气成这样,莫非你喜欢宁顤?’她狐疑的瞅着水灵瞧。 ‘我……我才不会喜欢那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大冰块哪!’水灵气愤难消的嚷道。 ‘喔?那好!我一回宫就请皇兄替宁顤赐婚,我看看要许谁给他好呢?’ 璃若绽出一抹恶作剧的笑,纤指抵着下巴,佯装认真的思索起来。 ‘是邢书大人知书达礼的千金好呢?还是巡抚大人端庄贤淑的女儿……’ ‘随便他娶谁都好,那都不甘我的事!’水灵赌气的别过身去。 ‘真是个嘴硬的丫头!哼,一点都不好玩。’璃若撇撇嘴,而后傲然转身。‘我要走了,后会无期啦!’她摆摆手,翩然而去。 看着璃若逐渐远去的身影,水灵第一次羡慕起她。 她只要走出这道大门,就自由了,而她却只能被囚锁在这个禁锢她身心的地方。 ‘喂!等一等!’ 水灵还不及思考,便冲动的叫住了她。 ‘甚么事?’前头的璃若一脸怀疑的缓然转身。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有没有听错?这倔傲的小丫头竟然说要‘拜托’她? 璃若的双眸坏坏的眯起。 ‘嗯?对不起,刚刚你说了甚么,我没听清楚!’ ‘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水灵硬是忍住怒气,再次重复道。 璃若挂着抹大大的美丽笑容,一脸闲适的紧瞅着她瞧。 嘿,天下红雨了!这向来老爱跟她做对、唱反调的小丫鬟,竟然要她帮忙? 失去与获得,全在这纷乱的同一天发生。 当宁顤满怀欣喜,计画着要如何告诉水灵儿—下!应该叫她司徒水灵,他已与公主解除婚约,且知道她真实身分之际,却发现她竟然失踪了! 他的寝房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消失一空,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纸,上头还画着只大乌龟,模样看来滑稽、可笑,却像极了错愕不己的他。 ‘水灵儿呢?’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府中的奴仆一个个全被叫到了大厅里盘问,却始终一无所知的摇着头。 ‘奴婢们,不知情……’ ‘奸好这么大个人,怎么会给弄丢了?’宁顤心急如焚,口气也不觉大声了起来。‘温大婶,你说!你是管丫鬟的,水灵儿上哪去你该清楚。’ ‘爷……今儿个老奴还有几名丫鬟,全到门口恭送公主回宫,一回头,就不见水灵儿了!’ 温大婶战战兢兢的伏着首,不敢迎视主子那前所未见的狂怒表情。 公主? 他狐疑的蹙起眉头,却当下推翻了心底的那丝怀疑。 水灵儿向来跟公主是死对头,谁也瞧谁不顺眼,公主怎么可能会帮着水灵儿离开府中?! ‘爷……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在头痛问,突然底下一名小丫鬟嚅嚅诺诺的开口了。 ‘有话你尽管说便是!’宁顤沉声说道。 ‘奴婢今儿个无意间注意到,一早公主带了四名宫女来到府中,下午离府时,却不知怎么的身边却多了一名宫女……’ 宫女?这的确像是那鬼灵精怪的水灵儿会做的事! ‘说下去!’ ‘而且我还隐约听到那名宫女叫公主是——刁蛮公主……’ 果然是她! ‘任总管,快替我备匹快马——’他得立刻去把这折磨人的小丫头给追回来不可。 不,等等!他勉强阻止几乎迫不及待的自己。 凭这丫头的拗性子,此刻就算他用八人大轿去迎接,也铁定哄不回她。 他得学学她,用点伎俩才行! 好不容易顺利逃出宁相府,水灵一路上遮遮掩掩、心惊胆跳,就深怕宁顤发觉她失踪了,派人将她给逮回去。 然而直到她同刁蛮公主,爽快的挥手互道没事永不‘再’相‘见’,重进久违不见的家门时,还是一点踏实感也没有。 她是真的回家了吗? 怎么那看起来像是个厉害角色的宁顤,竟然没有来逮她回去? 莫非他在听闻婚事遭到取消,一时晴天霹雳,所以才无心理会她这个小丫鬟逃出府之事?!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蓦然在面前响起。 ‘灵儿,你可总算回来了!娘可想死你了!’ 一见失踪许久的女儿回来了,司徒夫人可开心得几乎喜极而泣。 ‘娘!灵儿好想您。’ 水灵儿一见她娘,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奔进她娘温暖的怀抱里,纵情的哭了起来。 ‘我的乖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司徒夫人心疼的安抚她道。 就在久别重逢的母女俩抱头痛哭之际,一个颇具威仪的声音遽然自门边响起。 ‘你在外头玩野了,可终于知道要回来了!’ 水灵迅速回过头,敛着首,乖巧的喊了声: ‘爹——’ ‘嗯!’司徒央板着脸,而后好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既然回来了,还不快进府去。’ ‘谢谢爹!’ 水灵喜不自胜的绽开笑颜,欢天喜地的跟着她娘步进睽违已久的府邸。 回到司徒府,水灵儿每天有吃有睡,被人侍候得舒服、周到,日子过得可快活得不得了。 每天不但有她娘特地吩咐厨娘做给她吃的山珍海味,还有自城里最好的布庄送来,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布匹,给她缝制衣裳。 在自己的府里头,果然还是比寄人篱下来得舒坦、自在——虽然她始终忘不掉那双冷然、幽深的黑眸。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的消失彷佛是水塘里蒸发的一滴水,全然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她相信凭宁顤的势力与权力,想找一个人绝对是易如反掌的,除非,他根本巴不得这个人消失在他眼前! 只是回到府中十几天了,水灵仍无法分析那样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 ‘甚么?皇上替我许了婚?’ 一大早,听着她爹自宫里带回来的消息,水灵错愕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继水灵把自己卖了,第二件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 ‘这可是咱们司徒家无上的光彩啊!能嫁给……’ 她爹说了些甚么,水灵是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只觉浑身突然滚烫烫,一下却又冷飕飕的。 好不容易从错愕中恍然惊醒过来,她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道: ‘我才不要成婚!’ 长这么大,她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 她司徒家又不是甚么名门大户,她司徒水灵更不是甚么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反而还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小恶女。 这皇上莫非是吃饱了撑着,还是怎么着?!竟然下旨替她许婚! 再说,这皇上又不是玉皇大帝,指派她嫁谁,她就得嫁给谁! ‘你这丫头!都到这节骨眼了,难不成你想抗旨,让爹娘全给皇上砍掉脑袋?’ 司徒央不满的瞪着这向来任性的女儿,她这拗性子,真不知像了谁?! ‘再说,皇上替你挑选的夫婿,可是朝廷里的重臣,人卓尔超群不说,还长得俊逸、不凡,你还有甚么好下满意的?’ 有——有甚么好不满意的?她爹说这是甚么话? 这婚姻大事又不是在挑橘子,又大又红的就是好! ‘我……我下管!要嫁……你自个儿去嫁!’ 水灵恼羞成怒的丢下话,转身就往房里跑。 ‘你这丫头越来越大逆不道了!竟然敢这样对爹说话——’ 她就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了,她哪还管得了要怎么殷勤谄媚的同她爹说话?! 她要离开这里—她义愤填膺的暗自决定着,离开她这‘卖女求荣’的爹,以及这个没有温暖的府邸! 她才不会傻傻的任由那昏庸、愚昧的狗皇帝,一句话就葬送了她一身的幸福! 主意既定,她火速奔回房间,草率收拾了包行李,怀着满腹被出卖的激愤,她拎起包袱就欲走出房门,却愕然发现——房门竟被上锁了! 这是甚么爹?!竟然为了拢络皇上,不惜出卖女儿!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水灵扯开喉咙,仰天怒吼着。 ‘别浪费力气了!婚礼就订在七天后,你就给我乖乖待在房间里,准备当新嫁娘吧!’ 她爹老谋深算的声音蓦然自门外响起。 ‘爹,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放灵儿出来……’ 水灵眼见情势不对,马上放软了声调,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眼见门外一片沉默,水灵心中大喜,再度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 ‘爹,我压根儿没见过那个男人,更别提有一丁点的感情了,难道你忍心就这样断送女儿的幸福吗?’ ‘别说这么多!爹既然接下了圣旨,就没有反悔的余地,除非你要爹娘陪着你一块掉脑袋。’ 抛下一句话,坚定的脚步声,就这么绝然消失在门外。 ‘我不嫁!爹,你听见没?说甚么我也不要嫁给那个人——’ 她像是发疯似的,对着房门又捶又打,直到她的双手又红又肿,嗓子也喊得几乎哑了,才无力的跌靠在门上。 她不要嫁人…… 她真心想嫁的,是那个始终没有来寻她的人啊! 她噙着泪,颓然蹲下身来,宁顤那张俊傲的脸孔,再度悠悠浮上心底。 水灵再激烈的抗议也丝毫动摇不了司徒央的决心。 这回,她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甚至是绝食抗议,她爹都始终无动于哀。 为了怕她逃走,她爹不惜将她关在房中,就连一向袒护她的娘也丝毫不肯帮忙。 眼看着七天之限只剩下两天了,向来鬼灵精怪的她,竟然连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她爹非但每天亲自送来三餐,房间外头也派着几名壮丁轮流守着,固若金汤得宛如战场上的碉堡,别说她要逃了,就算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被关在里头的水灵懊恼却又仓皇极了,难道她真要嫁给那素未谋面的男人吗? 她当然是不甘心的,只是,面对皇上‘抗旨即死’的强权压力,以及她爹强硬的态度下,她终究不得不屈服了。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她被打扮得隆重精致,穿上了鲜红得刺眼的喜眼,终于被放出了房间,却又被送进了另一处全然陌生的牢笼——那名男人的宅邸! 坐在新郎倌前来迎接的喜轿上,她麻木得宛如化成了一尊泥偶——她几乎这么希望! 如今不管皇上要将她嫁给瘸腿秃头还是王二麻子,她都无心理会了,反正她被那可恨的大冰块遗弃了,如今还被爹娘给出卖,她的人生早已了无生趣,嫁人又有何差别? 喜轿一路被热热闹闹的送进了一处雄伟、华丽的府邸,吉时一到,那长得不知是圆是扁的新郎倌,就准时出来准备同她拜堂。 她爹果然没说错,这个男人的确是个朝廷重臣,光听四周的声音看来,来的客人还下少,闹哄哄的声音吵得她头疼欲裂。 ‘一拜高堂……’ 紧捏着被人硬塞进手里的牵手红巾,水灵听而不闻的直挺挺站立原地,带着挟怨报复的快感,听着四周传出一片惊愕的抽气声。 ‘省过这段,直接夫妻交拜吧!’ 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倏然以压倒众人议论的气势响起。 看样子她未来的夫婿,沉不住气开口说话了——她串灾乐祸的暗笑道,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喔……是,是!’礼司怔了会儿,才倏然回过神来。‘夫妻交拜!’ 她不情愿的身子,硬是被一旁的丫鬟给扳向男人,然而却怎么也无法让她顺从的弯下身行礼,直到一个缓慢而清楚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足够让她想起拥有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这调皮的丫头,就连成婚你也这么不安分,嗯?’ 她当下宛遭雷殛的震立当场,怔忡半晌,她伸手扯掉覆在头上的红缡,瞠大眼瞪着此刻绝不应该出现的人! ‘你……你……你……’ 她伸出纤指,结结巴巴的指着他,那震惊、不信的眼神,宛如撞了鬼似的。 ‘是我!’ 凝睇着一身新嫁娘打扮,一如他想像中美得不可方物的水灵,他满足的笑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惊恐的嚷道,深怕自己真被关疯了! ‘我是今天的新郎倌,你说我怎么不该在这儿?’宁顤被她俏脸上的茫然给逗笑了。 ‘你是新郎倌?而我是……新娘……’ 她喃喃自语着,边转头环顾在一旁看好戏的人群,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脸贼笑的刁蛮公主,隐约中,她似乎还能听到她幸灾乐祸的奸笑。 她被耍了! 难怪皇上肯大费周章的下旨许婚,难怪她娘这回令人匪夷所思的不肯帮她,更难怪宁顤这浑蛋竟然连一回也没有来找过她! ‘你这个该杀千刀的浑蛋!’ 水灵又羞又怒,将手上的红缡愤然掷向他,遽然转身就往门外跑。 瞧她从头到尾全成了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原来这一伙人早就设计好了来耍弄她,不只刁蛮公主、宁颠,就连她亲生的爹娘都有份,这怎叫她咽得下这口气。 然而,才一跑到厅门边,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钢臂腾空抱起。 ‘你这浑蛋,快放开我!你听见没有……喂……’ ‘这辈子,我再也不放开你了!’身后的他,声音温柔却坚定。 ‘你……你简直是无赖!’水灵不甘的吼道。 ‘你总算对你的夫婿有些认识了!’ 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他笑弯了性感的薄唇。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无比想念她! 水灵愤怒的嘶吼,从大厅一路传到了宁顤的寝房,然而在场的人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扛’进房间,却始终没有半个人伸出援手。 ‘宁顤!你简直是……唔……’ 好下容易进到寝房,那双紧箍住她的有力双臂终于放开了她,她一自由,马上又扯开嗓,却被一个灼热、急切的双唇给封住了樱唇。 ‘我的小水儿,你可知道我好想你,想得几乎快发狂,我得花费多少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不来找你……’ 他喑哑、幽深的叹息,却莫名勾出她几天来始终未曾落下的泪水。 虽然气愤他用这种可恨的手段耍弄了她,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竟是如此想念他! 随着相互纠缠、抚慰的唇舌,分离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与煎熬,全都获得了慰藉。 他们狂热激烈的寻找彼此、交换彼此,直到他们几乎在紧拥的怀抱中窒息,才终于不舍的释放彼此。 ‘别哭,我的小水儿!’ 一双大掌,温柔的拭去她的泪。 ‘你……你怎能这样设计我?’水灵噙着泪,不甘的质问道。 ‘谁叫我爱上了你这个倔强、难缠的刁钻姑娘!’ ‘所以你才不惜这样大费周章的串通这么多人来骗我?’水灵一双写满谴责的水盈大眼,直勾勾的瞅着他。 ‘我不能冒着任何一点可能失去你的危险!’ ‘你在说甚么,我不懂!’ 她不觉回避他那双让人沉溺的深邃黑眸,拒绝相信他眼中所载满的浓浓爱意。 ‘小傻瓜,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啊!’ 他深情的告白,让她震惊得双眸圆睁,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噙着泪,旋然投入他安全、宽阔的怀抱中。 真是没面子! 想她司徒水灵聪明一世,没想到竟在这节骨眼上被算计了。 才刚逃离他身边没有多久,就又自动的回到了他身边,简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她可还欠了那刁蛮公主一次人情哪! 许久之后,将小脸埋进他的胸前的她,才悠悠的闷声问道。 ‘流衡呢?’水灵不见那阴魂不散的大木头,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 ‘他呀?被璃若公主召进宫里当御马房的车夫了。’宁顤轻抚着她如云发丝,漫不经心的说道。 ‘当马夫?’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顿时让水灵给震住了。 ‘别担心!他们的事,自有月老安排。’ ‘可是……’ 噙着抹讳莫如深的笑,他缓缓吻上她甜美的唇,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带着满心幸福甜蜜滋味的水灵,虽然一想到自己中了宁顤的圈套,她还是好下甘心,但是一想到自己赚回了个如意郎君,怎么算还是值得! 再说,眼看冷漠强硬的流衡杠上了刁蛮公主,这出戏怕是有得瞧了,她往后有的是机会‘回敬’他们!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傅君翔和莫妍的爱情故事,请看《纯爱》171——楚楚佳人系列之 [八卦佳人]。 2、欲知祁冠御和古映岚的爱情故事,请看《纯爱》172——楚楚佳人系列之 [庸医佳人]。 3、欲知费聿勋和蔺雨洁的爱情故事,请看《纯爱》173——楚楚佳人系列之 [卖身佳人]。 后记 祝福的心情于媜 终于又完成了这本套书! 对于忙碌的小媜子来说,完成一本书,不夸张,真的就宛如太空人登陆月球那般艰辛、伟大! 因为平时事多忙碌,思绪也必须被迫被切割成很多片段,而小媜子最感吃力的,就是如何争取时间将这些片段连接起来。 但总算,这本心血结晶完整的呈现在诸位看倌的面前,姑且不论您喜不喜欢,不妨给小媜子一些鼓励的掌声!相信有大家的支持与鼓励,小媜子会更有前进的原动力! 说真的,当小媜子首次接到这本套书企划时,知道女主角是个‘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小恶女时,足足又跳又笑的开心了好几天,或许大家一定会想:‘小媜子一定是写套书写疯了!‘哈!诸位读者大人们,这回你们可猜错啦!小媜子的脑子清楚得很,既没有被艰涩的统计学打败,整个学期的所有学分还allpass! 其实小媜子真的比较擅长,也比较喜欢写这类型的女主角,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角色诠释,比较符合媜子自己本身乐天的个性吧!所以媜子写起来十分得心应手,虽然最后终究还是无耻的拖了一天的稿,但是小媜子终究还是在很开心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个故事! 希望这个轻松的故事能让你开怀一笑,当你遇到了生活上或感情上有任何的不愉快,不妨学学司徒水灵乐观,不轻易被击败的精神,继续努力下去,别轻易被打败罗! 最近小媜子突然接到同为文字创作的好友即将结婚的消息,很是震惊,却也为她高兴! 与薰结识的过程很是微妙,与她更从未见过面,藉着信件、电子邮件的传递,分享彼此在创作心情上的起伏与成长,我们联络并不密切,谈话也并不深入,但是她总是给我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一个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们跌跌撞撞,也曾经沮丧、失意,但是藉由给彼此的激励与鼓舞,我们各自找到能挥洒自己色彩的天空,如今,她即将迈入另一个里程碑,小媜子在这慎重许下千百个祝福,愿她幸福、快乐! 不需太多言语,我只能说,与她,是一种心灵上无言的交流! 薰妹妹——祝福你!要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