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会把笑心○○○?》 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台版 转自 泉川生徒会 图源/凤蝶纹の凛桜 录入/盆栽 校对/stillfree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1.神现身。 i. 在夏天的尾巴,蝉使出了浑身解数放声高歌。 只见一只蝉孤伶伶地攀附在柿子树的树皮上。 彷佛不愿被季节遗弃般、声嘶力竭地要求它留下。 但摇曳着树枝的风势所流露出的寒意,确实孕育着秋天的气息。 即便如此,蝉依旧忘我地高歌着。 (现在的我,大概就跟那个蝉一样滑稽吧。) 从敞开的窗户眺望着庭院里孤蝉独鸣的树木,栗下笑心心里这样想着。 尽管名字就叫做「笑心」,却是一个鲜少打从心底发笑的少女。 她最讨厌的别室充斥着怀念的感觉与一丝淡淡的哀伤。这是如今已不在人世的父亲过去所使用的小屋。笑心一手拿着吸尘器伫立在那儿。 可是吸尘器的开关始终维持在『关』的位置。 因为笑心心中的那个『继续打扫下去吧』的开关迟迟按不下去。 笑心伸出中指顶着眼镜的鼻梁架,打算转换一下心情,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唉……」 这间别室是由笑心和爷爷两人轮流定期打扫的。 「为什么我得在这种日子来打扫……那家伙最好是有那么多突发状况啦……」 没错,今天真的是糟透了。 因为今天是笑心父亲的祭日,而且还是第一年。 话虽如此,家属并未实际确认他的死亡,就连葬礼也没有举行。 不确定的不只是笑心一家而已,除了父亲本人与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不知名人物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笑心的父亲?古原舞久在七年前,亦即在笑心即将迎接第七个生日之际失踪了。 古原夫妻之间感情美满和睦,是对好到会让旁人面红耳赤地直呼『哎唷讨厌啦好死相喔这对笨蛋夫妻(爱心)!』的超火热恩爱夫妻。此外爷爷还继承了安国神社的宫司一职,深受他人的信赖。 不仅如此,上天还恩赐了笑心与妹妹沙梨两个女儿给这对夫妻,如果这样还不叫幸福的话,字典上有关『幸福』的解说还有不全盘改写修订的道理吗? 唉,只不过—— 『请别寻找我的下落,我一定会回来的。』 ——父亲仅留下一封写有如此内容的家书,以及令笑心长年以来始终想不透的无解疑问,就此销声匿迹。 然后就在寻人申请提出已达七年之久的前些日子,笑心的爷爷?古原真行觉得该是接受失踪死亡宣告时候了,才终于向家庭裁判所提出了申请。 「呼,这下事情总算有个了结啦。」 笑心的爷爷淡然地将舞久的死获得了法律上的认定这件事告知笑心与沙梨两名孙女。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写完暑假作业之后的那种感慨,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天是青陵学园创校纪念日——笑心是该校国中部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部六年生——在这应当感到开心的假日中午,这话题显得有些杀风景。 果然,声音一时之间从小小的和室客厅中消失不见。 三人围绕着矮桌坐着,笑心率先打破这道沉默。 「是吗……爷爷您也辛苦了,有这么一个不肖的儿子。」 「…………」 沙梨闭口不语,轮流盯着姊姊与爷爷看。 她对父亲的认识仅只于刚懂事的那段短暂期间,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笑心心想。 「说那什么话,俺有你们两个可爱dy呀。」 爷爷脸上扬起那种只有历经千锤百炼的强者才有办法露出的坚定笑容。他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放在沙梨头上,传递而出的温度比身体还要温暖。 (爷爷……) 笑心对爷爷的心意产生了共鸣,一股澎湃的热情从小小的胸部(※本人每天都再三声称『还在成长过程中。成?长?过?程?中。』)深处涌上了心头。 「……说到可爱dy,爷爷,上次你又和某个年轻大姊姊手牵着手走在一起了,对不对?」 「沙——梨沙梨沙梨沙梨!那不可以说呀!在笑心的面前要besilent!」 笑心先前涌上的澎湃热情一鼓作气直接转换成额头上的青筋。 「……爷爷,除了我们两个孙女之外,『可爱dy』里面还涵盖了什么样伤风败俗的成分呢?我不会生气的,您可以回答我吗?」 「好痛嘿!你摆明就在生气了嘛?那只使劲拧俺屁股的手指分明灌注了怒意不是吗!对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要学会敬老尊贤一点,你懂不懂啊!」 「上哪去找这种老牛吃嫩草然后被念国二的孙女骂得狗血淋头的老爷爷啊?」 「呃,差不多就属俺了吧。」 「……所以说,爷爷是价值很高的稀有生物啰。」 「that"sright沙梨!所以需要慎重的保护俺……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屁股肉被更用力拧了一把的爷爷所发出的惨叫声,就如警报器般尖锐又刺耳。 「沙梨,你就尽管用小学六年级的纯洁无垢视线狠狠地教训这头珍禽异兽也没关系。」 「…………」 沙梨顿时陷入沉思。然后,她扳起严肃的表情迸出一句话: 「爷爷在和不特定多数对象做的时候,唯有避孕这件事做得很确实。」 「……这教训的点也未免偏离太多了吧。该怎么说呢,怎么重点一整个直指下半身啊。」 可怜的沙梨也被爷爷教坏了……笑心发出叹息,又用力拧了爷爷一把。 「唉……」 笑心现在来到了父亲的别室,忍不住唉声叹气。 为了方便而随便将失踪的人定论为『已死』;那么,打扫『已死』之人的房间又能怎么样呢? 「……态度要无为啊,无为。」 笑心挥了挥手自问自答。 就算不提那个,笑心也很讨厌这间别室。不对,应该说是讨厌身为这房间前主人的父亲。 虽然父亲失踪的理由始终没有一个定论,不过笑心心中已经知道某个事实。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时身旁有个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当年十岁的笑心,隔着纸门听到了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叔母告诉母亲这句话。 明明疑点重重,警方却不怎么积极搜索父亲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纵使笑心当时对词汇的敏锐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还是个小毛头的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就在那个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爸爸抛弃了妈妈。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妈妈在来年因为心脏病而撒手人寰,葬礼时自然也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不论再怎么找寻,没有就是没有。 笑心对男性的观感在这个时候有了决定性的刻板印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啦——!』 就算唯独爷爷真行另当别论好了(不过笑心仍深信他一定有把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遗传给父亲),面对大部分的男性,笑心向来都是秉持这种一贯的态度。 「到头来尽是收集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嘛……」 父亲的别室是间约三坪大的小房间,就位在一座隔开安国神社社务所与笑心一家住宅的小型镇守之森(译注:围在神社四周的森林。)里。 据爷爷宣称,这间别室似乎是『舞久的爱好收藏之房』,不过若提到其收藏品的数量和杂乱程度,可真令人为之瞠目结舌。 (有田烧、阿拉伯油灯 、佛像、耶稣基督神像、化学试管、药草、脱皮后的蛇皮、咖哩粉……此外,不知为何在大量的神学与哲学书籍之中,有着一堆为数不遑多让的色情书刊排放在一起,而且萝莉?熟女?东洋?西洋?二次?三次元口味应有尽有,丰富多变。) 小时候父亲一直禁止小孩越雷池一步的理由,这下不言而喻了。 「……妈,每次我来到这个房间,我那种想坚强活下去的意志就有被大打折扣的感觉。」 笑心向上了天堂的母亲诉苦。 ((加、加油,笑心!要用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想,好险爸爸收藏的不是「sm」啦、「粪尿排泄」啦、「恋尸癖」啦这一类的特殊癖好,对吧!?)) 笑心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从遥远的天上向自己鼓励打气,不过那应该不叫积极乐观,反而比较像是自暴自弃吧?结果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笑心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非常正经又温柔敦厚的人。甚至在全家团聚的场合之中如果电视刚好在播放接吻之类的画面时…… 『喔哼咳咳,fa、fa、fascio!passion!』 还会用这种听不懂是在咳嗽、打喷嚏、宣扬思想或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来掩饰尴尬,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就像个纯情的小男生。 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纯情又正经的人,就不可能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 (可是……) 笑心环视房间。 「死掉……了吗……」 她彷佛为了要说给自己听而把话说出口。 从今以后就别再打扫这个房间了吧。去跟爷爷讲,请他慢慢处理掉父亲的私人物品。然后找一天把这间别室给拆了,把有关父亲的一切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也好。 (这里对沙梨的教育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何况平时还有一个『性教育?那个是腥膻的吗?还是不腥膻?』这种观念有所偏差的爷爷存在。) 笑心低声嘟嚷了一句「我的天哪」,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行提不起劲的扫除。 (咦……?) 一股不协调感出现。有某个东西隐约地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笑心进出这里的次数十分频繁,却不曾看过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在安装在墙壁的架子上面,也就是摆放了那堆头痛书籍的上头。 (是爷爷忘记带走的东西吗……) 笑心走近,伸手到比自己还要稍高一点的架子上。 那个东西摸起来小小的、冰冰的。笑心将它拿到自己的眼前。 「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有一圈笑心看不懂的文字。 不仅如此,戒指还镶上了漂亮石头。依观看的角度不同,戒指会淡淡地散发出或蓝色或红色的光辉。 石头似乎是仿造植物种子的形状刻成的。 每一颗都是作工精细、没有任何损伤的平滑石头。在外行人的眼里,看起来感觉算是满有价值的。 (一定又是爷爷跑去买来送给年轻小女朋友的礼物,我看干脆拿去网络拍卖掉好了。) 用拍卖的钱跟朋友和沙梨出去玩玩,顺便散散心也不错。 只不过自己跟时下青春年华少女追求流行时尚还有跟异性交往之类的那一套玩乐无缘,最后还是会跟平时一样,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百货店、公园、咖啡厅都逛到烂了)吧。 想当然尔,笑心身上连半个饰品也没有,只觉得那些东西戴起来很麻烦、很碍事。 ……偶尔一不留神就会对那些东西产生兴趣的自己,则是更让人感觉烦不胜烦。 笑心偷瞄了下这只戒指。 (…………) 她在无意间看了戒指。 (反正这种东西,要嘛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目光;不然就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完全抓住了人必须仰赖外物来做为自信根据的脆弱心理。我看都看不上眼,一点都看不上眼呢。) 她轻松地套上戒指。 (…………) 话说这种心口不一地把戒指自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我只是基于好奇心而已。) 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用一副感觉还不赖的眼光看着戒指。 (这、这也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吧。要说一时兴起也行啦。) 话说回来,这件事究竟哪里跟「敌我」有关了啊。 与其说知己知彼,笑心当时更需要知道的或许应该是,人们管这样的『一时兴起』叫『命中注定』。 「…………?」 笑心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戴在手指上的散发出来戒指的光。 不过发出的光量却难以形容。 「咦……?」 天花板正散放出强烈的光芒,明明没有开灯啊。 「是怎样啊?只因为我们家电费上个月迟缴,就故意乱来吗!东京电力公司还有电子阿姨(译注:东京电力公司所设计的代言卡通人物之一。)你们给我走着瞧!」 电子阿姨因为笑心理智断线而遭到无妄之灾。 跟电灯还有电力完全无关的光芒,在这段期间也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笑心接下来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头顶上有某个人存在。 尽管双眼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紧闭,可是却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在那里的是电子阿姨吗——!」 不对,才不是电子阿姨。笑心依然身陷混乱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那个人物一边散发出压倒性的力量,一边缓缓飘降而下。 虽然不曾亲眼看过恶魔、幽灵、外星人(+电子阿姨)长什么样子,可是笑心觉得答案是以上皆非。 不过直觉告诉她那个远比上述的那些答案都还要荒唐多了,笑心第一次感到害怕。 「哼,尽管放马过来吧,反正本姑娘也早就没爹没娘了啦!」 笑心对怀着「啊啊这次终于轮到我了」的念头、准备接受现实的自己感到惊讶。 (……沙梨、爷爷,抱歉了。啊,不过要是沙梨长大后没学好,那我就变成厉鬼诅咒爷爷变成超级阳痿男!那之后就麻烦你们,永别了……!) 笑心感受到那股就算抵抗也只是枉然的力量,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本她是这么以为的。 (……反正我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已。) 过去她曾经这么想:「我的人生美学里没有挣扎求生这回事。」 (……因为啊……) 笑心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因为我要是长命百岁,会觉得对妈妈很不好意思……) 红颜薄命的母亲被父亲抛弃之后,一定活得很痛苦。可是想起脸上始终面带笑容的母亲,她就觉得要是脾气固执的自己能代替母亲去死,那不知该有多好。 ((咦——笑心,你真的愿意那样做吗?)) 浮现在脑海里的母亲,用跟生前一样的轻佻口吻询问。 虽然笑心最喜欢母亲了,可是对这样的语气仍感到有点不开心。什么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啊……!) ((……其实?)) (其、其实……) ……其实我果然还是很怕死。 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是自己的事、别人的事……以及父亲的事。 不曾被别人喜欢上,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不对,好像有耶!又好像没有…… 过去以来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诸多种种影像,浮现后又消失。 「……不要。」 笑心喃喃脱口而出的嘀咕终究变成了吶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救救我啊神明大人————!」 明明不怎么信神,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跟神磕头拜托。 (我这点真的是很地道的日本人耶……就算真的有成千上万的神仙存在,态度这么不虔诚,也难怪从来没看过半个……啊啊,我没救了……) 『汝在呼唤咱?』 「没有啦,反正我又不是认真在跟神求救……妈啊,居然有回应?」 怀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沮丧到谷底的笑心将眼睛张得老大。 声音的主人正是笑心刚才所畏惧的对象。 绽放出强烈光辉的某个东西,如今把光芒减弱到可以直视的程度,并且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 有好长一段时间,笑心都忘了要怎么说话。 笑心食指顶着额头,「唔唔唔」地沉吟了半晌。 「呃……」 总之,先想想该怎么形容这个事情突然变了样的感觉。 「……你是哪间小学的?」 刚才让笑心怕得要死的对象,外表竟是如此的幼小,跟自己的妹妹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img011 应该说,这个情况虽然多的是可以吐槽的地方,不过为了内心的安宁,用一厢情愿的角度去推测还是非常重要的。 「……?」 那个东西有着端正到无可挑剔的脸庞和耀眼夺目的金发。笑心感到困惑似的向一旁倾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那……你是哪间国中的?」 「咱不瞭啥是『哪间小学』,也不瞭啥叫『哪间国中』也。」 不知不觉间,外表像小学生(实际上好像是危险人物)的存在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咱就连这里是哪儿也不瞭。唯一瞭的就是……」 对方的脸一把凑上前来。 「……汝呼唤了咱。」 「……唔。」 她的容貌十分端正。 一身不像日本人(应该说不像人类)的白皙肌肤、苍蓝色的眼眸,还有看起没有抹口红却泛着性感桃红色的嘴唇。 原先看她留着一头长发还以为她是女生,不过若说她是少女系的男孩,也是有几分那个味道。 笑心这辈子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如此美丽动人的一张脸。 ——不、不对,谁说没有的!我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呀,沙梨也不差,就连我也还保有发展空间……吧。 笑心对无意间看到出神的自己感到生气,不停使劲摇着头。 多亏头部这么剧烈运动一下,笑心的脑袋瓜终于开始仔细分析这个不寻常的事态。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我呼唤你是怎样?还有,小孩子不可以胡乱飞行!」 「汝保持冷静。」 「刚、刚刚那个可是『飞行』和『非行』语带双关的高难度搞笑喔!」(编注:非行意指轻微的犯罪行为或是非犯罪但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同时又指未成年青少年犯罪。) 既然动摇的心理已经被对方看穿,笑心只好自己强行回收硬做出来的梗。耻上加耻症候群一发作就停不下来。 「咱乃何人,又何故出现于此,汝早已心里有数。」 简单来说就是我朋友?所以才说是我呼唤前来的? 「你、你不要以为那种跟『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不算强奸』听起来没两样的烂理由可以说得通啦!」(编注:日本曾谣传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可以认定为女方同意不算强奸。) 笑心将眼镜向上推,赤裸裸地显露出不信任的态度,目不转睛地直瞪着她(他?)看。 可疑人物身上所穿的毫无接缝的纯白长袍至今仍隐隐约约地发出光芒。 在胸口附近唯一的图案……应该说文字,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示……?」 『神』 上头大大地这么写着。 「…………」 笑心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噗噗————————!」 ……接着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神』这个自我主张实在太过庸俗了,使得笑心立刻被拉回现实。 「『神』!ㄕ……『神』!该不会你想表达的其实是『示申』吧?」 笑心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决定相信刚才所发生的诸多离奇现象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诡计。好坚硬,笑心的决心比搁置在电饭锅里三天的白饭还要坚硬。 「唉~真是让人摇头的恶作剧……最近的小孩手法愈来愈花俏了。你是沙梨的朋友吗?是的话就走玄关进去吧。」 「咱乃神,因应汝的愿望,降临至血肉之躯。」 「……呃,不好意思,我对那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身为神社之女做出这样的回答是极其不恰当的,可是她总不能说谎吧。 ——嗯,刚才一定是我太累了。 昨天晚上不但帮忙沙梨写作业,还一口气收拾了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还有拟定月底为止的菜单直到三更半夜,然后爷爷还嚷着『笑心——咱们一起bathtime!』打开浴室的门(笑心当面泼了他一盆热水)。嗯,果然是太累了没错。 「……人家真的是神嘛。」 小孩又再次强调。 「好好好,kami、kami、ingout,天啊~好惊人喔。吓到我了说。」(译注:kami是神的发音,ingout是同志出柜之意,此为谐音玩笑。) 「…………」 『自称?神明大人』的东西臭着一张脸,鼓起两边的腮帮子。 (怎么,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嘿!」 只见『神明大人』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指。 「……啥?」 砰轰! (呜哇~原来东西爆炸的时候会产生这种轰然巨响和暴风啊~感觉也没有好莱坞演得那么夸张嘛~比较像预算穷酸的东映影片公司说~) 如今笑心也只能用这般的思考来逃避现实了,因为…… 「……人家真的是神嘛。」 别室的屋顶彻底地被炸飞得不见踪影,秋天的阳光清爽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ii. 「……呜嗄!」 库劳乌瑟猛然抬起头。 她先前趴着的书桌上,明显留有一滩口水。 「您早,库劳乌瑟长官。」 从附近另一张书桌传来了男子夹杂着叹息的招呼声。 「……布雷格瓦德。」 「早安,库劳乌瑟长官~」 女子一边晾干刚涂好指甲油的指甲,一边利用空档跟着打了个招呼。 「……安索妮。」 叫完两人的名字,库劳乌瑟开始慢条斯理地调整领口。 在某一楝住商混合大厦的狭小楼层里,只见三张零星的桌子摆放着,一副就是工作很悠闲的样子。 工作人员分别是貌似二十来岁的男子一名、看起来与男子年纪相近的女子一名,以及妙龄的女子一名。 三人全都身着朴素的业务套装。 「库劳乌瑟长官,恕属下僭越,您既身为女性又贵为上司,在上班时间睡到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是否有失体统?」 尽管挨了布雷格瓦德口头上一记温柔委婉的头部触身球,库劳乌瑟还是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表示: 「那个问题 待稍后再谈。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本官就在刚刚接获了启示。」 「启示……您说的是真的吗?库劳乌瑟长官。」 「工作终于上门啰?唉,好讨厌喔,要开始忙了……」 两个极端的反应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辛苦。 「目前还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本官很肯定一件事。」 库劳乌瑟的脸上找回了身为上司和年长者的威严。 部下们屏息的声音静悄悄地响起。 「……人家刚刚才没有睡午觉呢。」 「谁问你那个!重点是,你就大方承认好不好啊!」丨 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嘈。 虽然他们俩对库劳乌瑟的职务一向十分敬重,可是态度开始出现动摇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本官库劳乌瑟……费尽长年累月的时间辛苦寻找神的下落……就算稍微累得打了一下瞌睡,有很过分吗……连这样也要被骂,我真的好沮丧……我真的要哭了……」 「库劳乌瑟长官好可怜喔……但是请加油!您位居中间管理职,您的成就也就是对部下的评价。简单来说,这也是为了我……」 安索妮为了一己之利,泪眼婆娑地胡乱替库劳乌瑟加油打气。 「您就别再哭丧着脸了,库劳乌瑟长官。既然有启示的话,那我们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无论那是多么渺小的启示。」 「……你说得也有道理耶,布雷格瓦德。」 一股脑儿站起来的爱哭鬼上司高高举起原先放在一旁的手杖。 三个人的服装瞬间从套装变化成了贴身的长袍。 「我们走吧,前往神降临在这伪界的地点。」 神明大人敬请暂时稍候……库劳乌瑟这就动身前往了…… 以在心里发誓的库劳乌瑟为首,三人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iii. ——先冷静下来再说。对,冷静下来。 呃,有没有办法从绝对吃紧的家庭开销中,挤出修补这间别室屋顶的修理费……不对,反正本来就想请人打掉这间别室,这下岂不正好?然而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法接受现实呢?总之就是那个啰,我发个脾气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很好,我已经很努力忍到现在了! 「你这小鬼头,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笑心无视一切超乎常理的部分,彻底坚持来自经济?情感方面的主张。 「人家真的是神嘛。」 「好,我就退让一百步当你是神好了。难道你以为自称是神,这种暴行就会被原谅吗!」 向神出主意的女国中生?栗下笑心,果真是名即使在『少年郎来开讲』节目当中也见识不到、不但言词相当犀利且一本正经的十来岁少女。(本句在拿日本nhk某个以十来岁少年少女为对象的谈话节目开玩笑。) 「汝终于承认了。」 『神明大人』面露微笑。笑心又差点被那稚嫩的神秘吸引力给勾住魂魄了。 「……我、我并没有承认你是神仙……」 「可以了。因为汝的那一句话,咱方才已完成了真正的诞生……」 「……?」 那似乎是个意味深长的说法。 (讨、讨厌……这该不会是什么命运的邂逅之类的吧……?) 若是这样的话,先前所有的不可思议现象或许都能从正面来解读了…… 「……好像有那种感觉的样子。」 「喂!」 她一定是在逗我的。笑心立刻下定决心将内心萌生到一半的少女思路作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么?」 「咱乃神,因为汝的呼唤而现身,若问咱想做什么……」 「咿呀!」 神明大人忽然纵身扑到了笑心单薄贫瘠的胸部上,贴得紧紧的。 「咱想这么做。」 「……我、我姑且先跟你问清楚,这个行动的意义究竟是?」 「『交欢吧~』咱的本能如是说。」 「……别说得像『checkitout』一样那么简单好不好!话说你的力量怎么那么大?原来只是个痴汉吗?该死的小鬼!」 这么说来,这小鬼果然是男孩子吗……?不对,可是她靠上来的胸部感觉很柔软呀……百、百合sheis?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们俩现在就是这种关系?感觉好像有詹姆士?乔伊斯(编注:爱尔兰的意识流文学名家。)的味道(※才没有)? 在伦理道德上被逼入了绝境的笑心,这时听到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竟然胆敢称神为痴汉!你这世界贱货选手权冠军三连霸!」 「最好我是贱货又当上世界第一还可以称霸三届啦!这话会不会太无凭无据到了一个极点啊!喂!」 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的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是一名正值身心最成熟美丽年华的女性从天而降。 ——什么跟什么嘛!事到如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吓得倒我了! 笑心半意气用事地用尖锐的眼神瞅着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瞅着正值美味可口年纪的女性——库劳乌瑟猛看。 「你的态度就是有那么不知好歹呀贱货。」 「……混在语尾趁乱连续两次若无其事地骂人贱货吗?」 「啊啊,每次只要听到库劳乌瑟长官的谩骂,内心都会直呼痛快呢。」 「……呃,我倒觉得听了胸口很痛就是了。」 和库劳乌瑟同样一身怪里怪气打扮的男女,陆续降落在这间以别室而言稍嫌过于通风的房间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跟神一样轻飘飘地从天而降的,是库劳乌瑟、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三人。 可疑人物一天碰上一个就够要命了,为什么又冒出了三个?笑心凄凉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您了,神明大人……库劳乌瑟……库劳乌瑟人家超开心的啦……」 「……我懒得问详情了。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可以赶快把这东西领回家吗?」 笑心指着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放手的神明大人说道。 身穿类似的奇装异服,还很莫名其妙地称这小孩子为『神明大人』的那三个东西应该会很顺利地替我搞定这小孩吧。啊啊『停止思考』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在四字格的词汇当中是仅次于『全品半价』第二个喜欢的。 「这个人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居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有请您速速过来我们这边。」 「……?」 「是我呀,库劳乌瑟!」 「库劳乌瑟……?」 「啊啊……神明大人……」 「这重逢太教人感动了……恭喜库劳乌瑟长官,过去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唔呣,想必一定感慨万千吧。」 「这么一来我的薪水也会扶摇直上……」 「……你这个人脑子里想的怎么都是那些啊?」 库劳乌瑟无视两名部下的庸俗对谈,奔向神明大人的身边。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神明大人回以呼唤,终于放开笑心。 虽然无从得知当中的原委,不过这两人大概分隔两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尽管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而且往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别室的整修费用还是得分文不少地追讨回来),不过此时笑心的心情有点想露出会心的一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一边享受着有如慢动作播放般的当下,库劳乌瑟一边朝着将神拥入怀里的甜美瞬间奔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然后就在两人的距离即将缩近到零时…… 「……话说汝究竟是谁?」 「神神神神明大人————?」 img018 滋沙—————— (呜哇啊啊……) 尽管夏天早已画下了句点,不过库劳乌瑟还是以不输给高中生、充满guts的头部滑垒姿势从地上滑过。一瞬间,即便和笑心无关,一股同情之情仍油然而生。 「……我还沉浸在『好一段感人的佳话喔~』这般感动中,真是白白糟蹋这番纯情了。」 嗯……我理解了。 在短暂的、真是极其短暂的和神相处的时间当中,笑心所了解到的就是『脱离常轨』这件事。对方不是那种能以欢喜作收场,轻松打发掉的货色。 「库劳乌瑟长官,您没事吧?呃……下属固然担心您的身体,不过关于您跟神明大人之间信赖关系的问题……」 「由于我俩这还是第一次拜见神明大人,因此只能仰赖库劳乌瑟长官的判断……啊,不行,她已经哭出来了。」 「呜噎、呜噎、呜噎……」 「跑出来的时候开口闭口把贱货、贱货的挂在嘴边,如果搞到最后你们是一群跟这个小孩无关的怪咖,休怪我到时候动手揍你们了。我会在拳头里灌注类似山下真司或照英的爱的!」(梗出自古老热血校园日剧『schoolwars』,前一句出现的山下真司为本剧的主角演员,照英则为电影版出场人物演员,两者饰演的皆是热血铁拳的教师。) 笑心俨然一副学校大战即将一触即发般的姿态。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从神明大人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拉拔她长大了……呜噎、呜噎、呜噎……」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可是咱完全不记得呢。」 神明大人丝毫无法体会库劳乌瑟的心意,微微歪着脑袋。 「呜喔——喂——喂喂喂!太过分了——!」 「这画面感觉看起来就好像被抛弃的女人和始乱终弃的鬼畜男喔……布雷先生,这可是令人食指大动的修罗场耶。啊啊,美味得令人陶醉不已呀。」 「安索妮,我不像你对品味修罗场有兴趣,所以我没办法体会。」 「嘿,那边那个比起来较为正常的怪咖。」 「……如果能麻烦你稍微整理一下称呼,我会很高兴的,人类。」 「那……喂,那边那个怪咖。」 「有人这样整理的吗……现在的状态就如你所见。有事待会再说。」 「拜托,我家的情况如你所见受创程度甚剧耶!那小孩是不是神明大人我是不知道啦,既然你们是监护人,那烦请你们快点赔钱滚蛋好吗!啊,被害者也就是我?栗下笑心,由于担心会得到『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症候群』,所以我可以先不透漏住址跟电话号码吧?具体而言也就是麻烦另外给我慰问金,夜露死苦(音同请多指教)!」 「……好神气的小不点姑娘啊。」 「态度跟身高和胸部成反比,很高傲嘛!」 「神明大人怎么可能会忘了本官,一定是被这个下流贫乳人类蛊惑而说谎的……来吧,快跟本官老实招供,你到底对神明大人做了什么好事,这个残念乳房!」 「你们这几个打扮丢人现眼的家伙才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汝叫做笑心是吗?那位姑娘并没有对咱做任何事。」 「哼,你们看吧!」 「可是、可是神明大人~呜噎呜噎……」 「咱在笑心的呼唤之下现身于此。而且,咱失去了在此现身之前的记忆。」 「您说在她的呼唤下,难道……」 库劳乌瑟重新面对笑心,恶狠狠地猛瞪。 「啊啊——那枚戒指——为什么凭你这个残念乳房——简称残乳,会握有那枚戒指?」 「怎、怎样啦怎样啦怎样啦?你们要就还给你们啊,这种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咧……」 笑心用夹杂羞耻心的声音冲动地回嘴,并且用力拉扯戴在指头上的戒指。 咿咻。奇怪?咿、咻……奇怪? 不管笑心再怎么用力,戒指就是好端端地戴在手指上,拔不下来。 「啊啊、怎么会这样……」 库劳乌瑟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库劳乌瑟长官?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才这样了,不过你对自己的职务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呢,安索妮。」 「哎唷,到底是怎样啦——————!」 虽然本来是不打算过问详细情形的,但笑心终究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iv. 「耳朵给我挖干净听清楚了,身材马马虎虎的人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身体过熟的大姊。」 「……奴。」 「哼……」 大概是彼此个性水火不容吧,笑心和库劳乌瑟两人脸顶在一起,眼睛都快爆出火花来了。 「好胶着的一场攻防战啊。」 「在进入正题前请不要额外制造问题,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制止兴冲冲地看得出神的安索妮。 看来他似乎适时替那个很爱坐壁上观、名字叫安索妮的女人踩了煞车。笑心下意识想起自己与爷爷之间的关系。 「居然为了咱引发这样的争执……美丽真是一种罪过啊……」 「才没有为了你,至少我没有。」 「神明大人请您先稍等一下喔……好了,人类。」 「……干么啦。」 「吾等是自真界降临到此伪界的使者。」 「『真』……什么?」 「你这人类的脑袋很不灵光耶。换句话说,我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使者。」 「啊啊,原来如此,太好了~」 「……你说什么?」 「因为『跟着异世界规则走的怪咖们』和『单纯cosy的怪咖们』相比,后者压倒性地让人觉得恶心呀。」 「竟然没办法体会这套传统服装的优点。唉,这个伪界人……」 「你跟一介多愁善感的国中生进行门坎这么高的异文化交流,请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好吧。总而言之,我们『真界』跟你们『伪界』有密切的关系。这个伪界就像种子一样,将真界包覆住,阻止真理的膨胀。」 「真理的膨胀……?」 这么抽象的说词一下子就超越了笑心的理解范畴。 「真界已臻至成熟,要打破伪界这个外壳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是如此告知我等神官的。」 「神指的是……这个小孩吗?」 「人家真的是神嘛。」 如今已确定并非『自称』的神明大人回答道。 「正确来说,是在神明大人具有血肉之躯之前,也就是当神还在神之国的时候。神预言了自己会在真界诞生,并且也一如预言所示在神殿诞生了。」 库劳乌瑟用装腔作势的动作将两手放在胸口上。 「然后本官库劳乌瑟成了代理奶妈,陪她走过最可爱的时期……夜晚哭哭啼啼的神明大人……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神明大人……嘴边沾到了离乳食的神明大人……吵着要人背背抱抱的神明大人……呼,我现在有点涨奶,可以让我帮神明 大人喂个奶吗?」 「你的心情我懂,可是我拜托你,待会儿再说。」 「啧……那本官继续说下去吧。如此惹人怜爱的神明大人在你们伪界年历的1999年7月,终于降临到伪界了!」 「喔,在1999年7月……嗯?」 「神明大人果敢英勇的大志,令真界的父母?神明大人派,亦即我等安哥鲁摩尔教团莫不为之感到振奋。」 「安哥鲁……喂,慢着……」 「啊啊,可是一降临到这个伪界,神明大人就成了迷途羔羊——不仅没让人失踪,反倒自己失踪了(译注:古日本当小孩妇女失踪时都归咎是神或天狗所为。)——就算提出寻人申请也没有用……你们这边的警察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欸欸,你听我说啦。」 「……有什么问题吗,本官讲得正起劲,你在插什么嘴啊。」 「那个……」 笑心用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该不会不是神明大人,而是『恐怖大王』吧?」 「真没礼貌,正是神明大人。」 「是神明大人没错?」 「是神明大人啊。」 来自啥真界的三名使者不带一丝犹豫和疑问回答。 笑心抱头在地上蹲了下来。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将使安哥鲁摩尔觉醒』这个预言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在我们这边的世界可是渗透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耶,这全都多亏一个名叫诺斯特拉某某的占星术师和五岛某某的作家的功劳喔! ……不过,就算我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这样解释,八成也只是搞得自己虚脱而已,所以还是含泪把苦水往肚里吞就好。 「笑心,汝得跟现实战斗才行呀。」 彷佛要给予致命一击似地,神明大人轻摸垂头丧气的笑心的头顶。 「……现实是当事者完全不晓得事情的重要性。」 ——啊啊,妈,你的女儿好像跟要不得的人物扯上关系了……可、可是1999年早就过去了,所以应该不要紧吧,对吧? ((……微笑。)) ——你用笑容带过问题很恐怖耶,拜托说点什么嘛,妈! 不管笑心再怎么哀求,浮现在内心里的母亲只是回以开朗的笑容而已。 『mother让我深刻地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深刻地音似mothermother)』……是说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总之,能像这样找到长久以来下落不明的神明大人,这结果只有侥幸一词可以形容,也不枉费我负责『在伪界寻找神明大人』这个教团内最重要的任务了……」 「您绝口不提实际上是自己被分发边疆呢,库劳乌瑟长官~」 啪。随着一记轻快的声响,库劳乌瑟赏了安索妮的头一巴掌。 「……呜,你真是心狠手辣,库劳乌瑟长官~」 「在我的眼里,你不畏艰难辛苦主动挑衅讨打的行为愈看感觉愈崇高,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累了吧。」 笑心也深表赞同似地点头附和布雷格瓦德的叹息。 「不过,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神明大人,问题是她的记忆啊!神明大人竟然失去了记忆——!」 「咱什么也不记得……对,不论是好事、坏事,快乐还是悲伤……」 「……是喔……?」 虽然恻隐之心差点油然而生,不过笑心光是要把脸凑到自己胸部上磨蹭的神明大人推开就够心烦意乱的了。 「瞧你这模样,看来不管啥好的坏的快乐的都记得很清楚嘛……够了喔,快点给我放开啦!」 过去被朋友称赞为『免奶罩』的胸部一这么被缓~缓地、温~柔地磨来蹭去,欠缺柔软度的胸部尖端部分也因此受到直接的刺激,笑心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 「唉,比起那种连第一次滑雪的人都不会跌倒的平坦胸部,还不如紧抱敝人库劳乌瑟的高耸双峰……」 「不、不劳你对我小小的胸部抱以高度的关心啦!」 「有可能是伪界的人类利用『世界的花苞』召唤了神所造成的影响吧。」 「『花苞』……如果你打算开始开黄腔,那就休怪我在此展现在地上爬行的生物的志气啰?」 就算对手在空中飞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笑心「哈~」的一声在掌心上吐气,替拳头加温,眼神十分认真。 「拜托不要胡思乱想,你这对暧昧的单字立刻产生反应的crazy思春期家伙。我是指你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个?」 现在依旧在无名指上戴得好好的,之前好几次想拔下来结果都徒劳无功。 「那枚戒指本来是神明大人应该要交给自己的伴侣的……」 库劳乌瑟眼神带着恨意,告知她这个可怕的麻烦。 「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而且照理说这位神明大人透过和伴侣交欢的行为,将会得到毁灭这个伪界并拯救真界的力量。」 「交欢……?」 「用英语来说就是『交欢ing』。」 「就算用英文告诉我,我也不会答应交欢的啦!而且那又不叫英语!再说,头壳坏掉才会以为我会帮助公开声明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对象吧!」 「我也丝毫不认为你有资格当神明大人的对象。」 「你讲得那么一针见血感觉还挺教人生气的耶!」 少女心,海底针。 笑心在内心深处冷静地默想:哎呀哎呀,原来自己也有所谓的少女心啊。 「何况,你扯了伴侣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是这孩子不是女生吗?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笑心宣泄了一直挂念在心的违和感。 「?」 神明大人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笑心。 那个动作是那么的惹人疼惜,甚至让笑心信心产生动摇,怀疑会不会是疑神疑鬼的自己误会了。 「那就是问题了吧。」 「对呀,那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 听了两名部下的话,库劳乌瑟小题大作地「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神明大人原本没有性别。如果授与『世界的花苞』的对象是女的就会变成男性,如果是男的就会变成女性。」 「……那个逆来顺受的雌雄同体性质算什么!她到底是蚯蚓、蜗牛还是海兔啊?」 「就是神明大人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库劳乌瑟以一副这就跟呼吸没两样般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呜……」 笑心被这么一呛也只能默不作声。这简直跟无敌大绝招没啥两样。 「尽管如此,我刚刚偷偷地抚弄了神明大人的身体,为什么会是女的!」 库劳乌瑟如此说道的同时,依旧不改严肃的表情继续搓揉神明大人的胸部与下腹部。 「嘿,停止抚弄停止抚弄!人家好歹也是你奉为『神明大人』的人物耶。」 「依状况来推测,我想是因为你擅自戴了应当由神明大人授与的『世界的花苞』,使得之前因某种形式遭到封印的神明大人醒来,也导致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吧。啊呜呜,库劳乌瑟好伤心难过……如果您是男儿身的话,那乐趣就更多了说……」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该不会是想拿神明大人来玩乐吧。 「追根究柢,神究竟为什么会受到封印?又是谁有能力将尚未觉醒但仍旧拥有可怕力量的神给封印起来呢? ……有太多数不清的谜了。」 「神明大人呀,请问您还记不记得什么咧?』 只见有人「呼哇啊啊~」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态度能够这么悠哉、彷佛置身事外的,当然是神明大人了。 「……咱只记得咱睡得很香甜。」 恐怖大王、在1999年睡过头之卷!要是跟『mu灵异杂志』之类的告密不知道有没机会拿到报酬耶。不,这个神的模样太散漫了,应该会被人嗤之以鼻吧。笑心脑中的如意算盘一个个被消去了。 「啊啊,真是可爱迷人又天真烂漫啊!可是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不爽快!我就姑且把这个愤怒发泄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库劳乌瑟手持不知从何处取出吓人的皮鞭和蜡烛,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出神入化的架式让人不禁好奇想问:「你显然私底下也爱死了这套玩法对不对?」 「喂给我慢着,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你这样的行为可是叫做『恼羞成怒』喔!」 「没关系,在我们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说法,放心吧。」 「亏你还做得出来!」 「……咱不允许欺负笑心的行为。」 神明大人挺直身子站到了笑心的面前护航。 「啊……」 啾。 笑心的心底响起了只在传说中听说过,所谓的心动的声音。 父亲失踪后没多久,隔壁搬来了一个年长许多的大哥哥。 当时年幼的笑心曾经隐约把父亲的身影跟那位大哥哥重迭在一起,抱着淡淡的仰慕之情。 然而那样的心情,也因为母亲去世而自行舍弃了。 可是理当已经失去的那个心情,如今好像又苏醒了。 笑心的脸颊发烫。 「啊啊……这肯定是因为铭印作用导致神明大人对愚不可及的人类移入感情了……那个没血没泪的神明大人变得判若两人……喔,真是可怜呀。」 「可以欺负笑心的人只有咱而已。」 跟库劳乌瑟同样不知从哪掏出鞭子的神明大人毅然决然地严正声明道。 这、这个该死的春心小偷!笑心为自己心中的小鹿白白撞死感受到极大的耻辱。 「啊,这一点您就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呢,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既然到头来这一切全都是误会的话,那我也不跟你们追究屋顶被吹走的事了。快点把这枚戒指带走,滚到别的地方去看是要寻找伴侣还是干么都好!」 我已经受够了被卷入世界怎样、神又怎样这种烦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还没去买今天晚餐的材料耶! 抓。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笑心衣服的袖子。 清澈的眼眸正仰望着笑心。 神明大人一语不发地凝望着她。 「……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那个感觉就像被妹妹撒娇一样,好害怕有一股冲动会不顾一切轻率地迸出『好啦我照顾你就是了!』这句话。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有什么真心的盼望,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喂!请勿见怪个屁,这可怪了!无疑就是怪!」 笑心大声怪罪跑来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库劳乌瑟。 「?」 所幸神明大人好像没听见库劳乌瑟的爆炸性发言,一脸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难道说,之所以会差点乖乖服从神明大人的意思,都是因为这枚戒指的影响……? 好、好险! 「你运气不错嘛,神明大人好像丧失了记忆……可是,教团的预言书上并未注明这样的事态……不论如何,若神明大人是因为铭印作用把你当作伴侣,那么『花苞』应该就跟定你了吧。」 「意思也就是说……?」 「虽然事与愿违,也只能请你交欢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叫我跟女生做绝不可能!」 「笑心不愿与咱交欢吗?」 「你是懂那个意思才说这话的吗?」 「就是把●●放进●●然后●●,最后●●没错吧?」 「……哇,搞不好懂得比我还深入。」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当面连发健康教育用语,她也只能脸红以对了。 不过,虽然神明大人具备了这样的知识,我现在却还能保住完璧之身,大概是因为她目前还像一片白纸、欲望很淡薄的关系吧。 ……万一往后神明大人被奇怪的思想给荼毒的话呢……? 「我、我跟你说喔,两个女生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你明白吗?况且我也不想背负毁灭世界的污名。」 不论这个世界再怎么复杂、教人无法由衷喜欢它,由自己亲手引领至毁灭的境界根本就是一场非常惊人的恶梦。(虽然要是世界真的毁灭,别说是梦、所有的一切也将全都灰飞烟灭)可是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我的身体!我的贞操,请务必完好如初啊! 「咱不在意伪界毁灭还是怎样。」 不会吧!这意思是我的贞操也将不保了吗! 「正是如此。即使丧失了记忆,神明大人还是神明大人!我们一起彻底毁灭这个被丑陋的科学文明支配的伪界吧!」 「可是,咱对啥真界同样不抱任何兴趣。」 「咦咦咦、神明大人人人?」 ……呼,至少她现在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 「咱没有记忆,唯一知道的只有咱必须跟某人交欢不可的念头。」 「呜呜……既然如此,那务必请您跟这位名叫笑心的人交欢了……」 「……所以我说两个女生做那种事根本是痴人说梦,就算我是男的也一样,休想!」 「库劳乌瑟长官,属下在此有个建议。」 一直沉默寡言的布雷格瓦德第一次积极阐述自己的意见。 「正如库劳乌瑟长官所说,神现在因为铭印作用的关系而把这名人类当成自己的伴侣。因此,伴侣之证的『世界的花苞』也无法跟她分离。」 「……嗯,的确不管我怎么拔都拔不掉。」 「那么,只要神能找出与自己更为匹配的伴侣就行了。这么一来,『花苞』就会成为该名对象的所有物了吧。」 「换句话说,也就是神明大人要物色男人啰?」 「……安索妮,还真感谢你这么简单就点出我的言下之意。」 「原来如此……这个建议还满有道理的呢,布雷格瓦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就姑且从长计议慢慢调查,先重视『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该怎么做』这一块吧。为了伪界灭亡及真界繁荣!神明大人万万岁!」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一个据点了耶。好比侵略据点那样~」 「是呀,可是窝在那栋住商混合大厦也未免太委屈神明大人了。」 「不过既然有能力掀开屋顶,一定也有办法修好的啦。对不对呀,神明大人?」 安索妮扬起脖子看着天空向神明大人问道。 「轻而易举是也。」 「看来这里是类似伪界神殿的腹地范围内……而且由于神明大人过去在此长眠的缘故,受到神气的加持,一定可以成为找回记忆的线索。」 「那个……请问?」 无视笑心的意愿,事情正蠢蠢欲动地往奇怪方向发展。 「只不过像这种穷酸的小地方,一点也配不上过去被称为『雍容华贵★库劳乌瑟』,以一句『本小姐可是很奢华的喔?』将前来示爱的男人们一刀砍倒在地的本 官啊……那么,在此先恭请神明大人修缮建筑物吧。」 「……嘿。」 神明大人就跟刚刚一样挥舞手指头。 还来不及张大眼睛,别室的屋顶就完好如初地出现在那里了。 「……你什么都能变吗?」 「那么,虽然是一间极为穷酸的房间,从今起我们就将这儿当作『安哥鲁摩尔教团伪界支部』来善加利用吧。」 笑心因为超现实连发而陷入失魂落魄状态,差点没仔细听好库劳乌瑟这句话。 「是喔,要把这里……咦~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你再怎么不配,好歹也是『花苞』持有者。不如就这样吧,我任命你担任神明大人的仆人。」 「『哇~好光荣唷!』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这个老女人!」 「你说谁是过了适婚期的可悲败犬啊!」 「我可没说得那么难听喔。重点是拜托你们不要擅自在别人家定居下来好吗!最后还把我当仆人看待,再怎么无视人权也该适可而止吧!」 「因为人家是神明大人嘛。」 三个人和神异口同声地说道。 「……畜生,一整个听不懂人话。」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笑心的哀叹更显空虚。 「喂~在吵啥呀,笑心。」 爷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啊……」 就在笑心还没想到如何回答时,别室的门一口气被打了开来。 到底该怎么跟爷爷说明这个状况才好呢? 眼前这一群莫名其妙的小孩和诡异的大人。 还有被卷进了严重事件的我。 ……没救了,不管再怎么口沫横飞地形容,一般都会被当成头壳坏去吧。也正因为坏去了,所以100%会被这么认为。不过爷爷、爷爷他,他一定会设法帮我摆脱困境的……!(译注:坏去跟%同音,是谐音玩笑。) 「啊咧,好一群beautiful的客人呀。」 ……结果爷爷只露出色欲熏心的模样。 「啊!你看到这个情况是没其它的感想了吗——!」 烦恼得快要爆炸的自己是在庸人自扰喔?笑心边想边不由自主地回望那群异世界的人。 「咦……?」 「哎呀,请问这位老先生是笑心同学的爷爷吗?」 眼前已不见先前那群奇装异服的可疑人物,只有散发着如同外国人家庭气氛的四个人而已。 v. 「邻居家今天似乎特别热闹呢。」 安国神社的邻居、城家的一家之主?优正在缘廊上沐浴着阳光,同时悠然地说着。 身着和服,一张脸始终面带微笑,再加上一副圆框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很不起眼的感觉。 「就是说呀,少爷。」 自上一代就服侍城家的执事?灰野敬一答道。 留着胡子、白发苍苍的他体格强健,对优的态度总是比对任何人更为温文儒雅。 「真是教人吃惊,很久没看隔壁这么热闹了。」 「……差不多有七年之久了吧,少爷。」 「希望没发生会让笑心烦恼的事情就好。」 「事情或许很难如少爷所愿。因为那位小姐的状况就好比把辛苦当衣服穿着走哪。」 「哎呀哎呀。她长得那么可爱,即使辛苦,能背到她也算是赚到了。」 「……少爷。」 灰野干咳了几声。 「除了有必要的事情以外,您可别做过多的干涉喔?恕小的失礼,若论让旁人操劳这点,少爷可是不落人后。」 被形容得真是不堪。 尽管就快将一代名门的城家声望毁于一旦,可是优却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只能笑着回应了。」 从优「哈哈哈」大笑的模样完全感受不到沉重的心情。 「……敝人的眼中彷佛也浮现了老爷在九泉之下露出同样笑容的身影。」 「就凭我这老爸遗传的性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哪。」 「唉唉」一声发出长叹,这向来是灰野负责的工作。 vi. 古原真行 栗下笑心 古原沙梨 在附设于神社里的民宅门牌上,标示有三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库劳乌瑟与神明大人等人一同在玄关前,告知了爷爷真行临时瞎掰出来的简单身分。 虽然朴素了点,不过库劳乌瑟干净整齐的套装打扮看在笑心的眼里显得十分新鲜。 其它两人的打扮也属同样系统是相同风格。神明大人则是身穿纯白色的连身洋装,让人联想起前往避暑胜地渡假的温室花朵大小姐。 「然后啊,我的女儿与笑心同学是朋友的关系……哎呀,这么说来,我们一家四口忽然跑来府上叨扰还真是不好意思。」 库劳乌瑟一边摸着神明大人的头一边说道。 「笑心,你是何时认识感觉这么像fner的朋友呀?而且除了一个人以外,其它人全正中俺的好球带,yahoo——!」 「啊啊,也对……男人不列入爷爷的好坏球计算范围内呢……」 快累瘫的笑心回头看着爷爷。 或许是真的不打算公开真界人的身分吧,库劳乌瑟等人似乎决定乔装成如假包换的外国人家庭。也或许是因为时机还没成熟的关系。 「不对喔,那位老兄如果愿意男扮女装的话,勉强削得进好球带……」 「爷爷,你那好比太平洋那么宽的好球带我们暂且摆到一边。」 即便是布雷格瓦德也害怕自己遭到魔手而躲到了安索妮的影子之后。 「我们呀,前几天才刚搬来这个镇上,可是因为中介业者的程序出了差错,原本应该订好契约的公寓现在有人住进去了呢。」 「于是笑心同学就建议我们不妨搬到贵府的别室。对吧?」 ——只要无法违抗神明大人的那枚『世界的花苞』还套在手指上,为了自保你现在最好还是配合演戏一下喔? 库劳乌瑟的眼睛迫切有力地表达了以上的心思。 (这、这只女狐狸……!) 咬牙切齿也没用,要是一个没搞好被神明大人操纵的话,那就准备no贞操,nolife了。 笑心觉悟到此时她有必要忍气吞声。 「事、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呃,这几位是——」 「啊啊,真抱歉,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这位是我先生布雷格瓦德、妹妹安索妮,还有女儿神……艾因。」 总不能直呼神明大人,因此库劳乌瑟轻描淡写地编了个假名。 (您这夫妇的设定年纪相差很大呢,库劳乌瑟长咕噗……!) 库劳乌瑟的手肘从爷爷真行看不见的角度,灌进了讲悄悄话的布雷格瓦德的侧腹里。 「爷爷……可以让库劳乌瑟小姐一家暂时住在我们家别室吗……?」 「噢,看到有人碰上麻烦岂能袖手旁观哪!俺可以保证这跟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妞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我倒觉得除了妞儿以外找不到动机了,绝对是。」 ……虽然本来就不觉得爷爷会拒人于门外,不过他会不会答应得太轻松了? 「姊姊、爷爷,怎么了?」 大概是对平时罕见的热闹气氛感到不可思议,就连妹妹也把头探出到玄关前。 (我们家的良心,沙梨公主……!快点戳破这群破天荒的荒唐家伙、快点!) 「……请问、你们是?」 面对素未谋面的四名外人,沙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喔喔,沙梨呀,其实……」 不过她似乎马上就看出来了。 「……啊。」 (对,沙梨,戳破他们!) 「爷爷一直承蒙你们的照顾。你们是爷的新爱人,对吧?」 深深一鞠躬。沙梨很有礼貌地低头敬礼。 (呜呼……看来沙梨的聪明适得其反。) 「那你就错了,沙梨。是俺未来的爱人才对。」 「原来是这样子呀,抱歉。」 深深一鞠躬。沙梨又敬了一次礼。 「……爷爷,待会真的要跟你好好说教一下。今天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抱歉,俺是开玩笑的,真抱歉。」 「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老爷爷呢。沙梨小妹妹,我们库劳乌瑟一家今后将在你家的别室叨扰一阵子。请你多多指教关照啰?」 「原来如此。我才请各位多多指教、多多关照。」 「请多多指教~」 啾。 安索妮发出很大的声音,向爷爷和沙梨抛以飞吻。 「请你多包涵关照了。」 和安索妮成对比,布雷格瓦德规规矩矩地将头垂低。 「请多、那个、指教关照。」 (……沙梨有点怪怪的喔。) 只见她有些羞赧似的低头看着地下,跑到爷爷的背后躲了起来。 这也难怪。 父亲陪伴在她身旁的时间很短暂,在那之后家里就不曾有年轻男子出现,所以会有所警戒也是理所当然的。 ——应该说,我自己也是一样半斤八两。 比起世界的灭亡还有戒指的不可思议力量,真实世界的男人或许才是最可怕的对象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 「…………?」 无辜的布雷格瓦德就这么被笑心恶狠狠地白了一眼。 (哼!男人这种东西!) vii. 「那么,明天就麻烦让我们将行李搬进别室去了。」 库劳乌瑟优雅地行了一鞠躬。 只要别逞口舌之快,她也算得上是一名让我们家四坪大客厅相形失色的高加索美女。不过这实在教人太不甘心了,所以休想我会坦白夸奖她!笑心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决定。 「啊啊,用不着客气。takeiteasy。不过,你们真的要住在别室?四个人挤在一间三坪大的房间不会太小吗?不如主屋也借你们吧?」 爷爷一边享用矮桌上的酒肴,一边应答。 「不会,在别室就可以了。(因为神明大人过去长眠的那个地方神气最是丰沛,找回记忆的可能性也最高呀!你以为谁喜欢窝在那种脏乱的鬼地方啊!虽然本官万般不愿,然而一来是为了神明大人,二来是为了世界末日!)」 (啊~我好像有听到什么~好犀利的内心话~自尊心很高拉不下脸来的满肚子牢骚~) 看来我在短时间内已经很了解这个人的想法了耶——笑心对于自己跟库劳乌瑟良好的沟通状态深表遗憾。 以库劳乌瑟一家欢迎会为名的筵席自开始以来,即将迈入第二个钟头。外头的夜幕早已低垂。 「这个很好吃唷,神……艾因,啊嗯~」 有些酒醉的安索妮要神明大人张开嘴巴。 「笑心,这是什么?」 「高汤蛋卷。加了樱花虾和海苔。」 「谁做的?」 「我。」 「…………」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 「……味道甜甜的,口感吃得出很蓬松,像是整个化开来了一样入喉下肚。」 「嗯~这个嘛,我想只要说一句『好吃』来表示就可以了吧?」 笑心鼓起两边的鼻翼,一副得意洋洋地教导。 「哎唷~真意外笑心同学原来也有寡廉鲜耻的地方啊!竟然说自己的料理好吃!哎唷~!」 「吵什么吵啊,你这巨乳&醉鬼!」 「……笑心同学居然把为了边境勤务牺牲奉献的本小姐说得那么过分!布雷格瓦德你来说句公道话!」 「我认为,那个,可以的话请不要边说话边用食指在我的胸部上游移滑动好吗。」 布雷格瓦德面红耳赤地将头别开到一旁。 酒醉缠着人不放的(年老色衰)上司以及被迫配合饰演夫妻档的部下。 以及看着那个画面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事安索妮。 呜哇~社会人士(还是真界人士?(译注:两者音近。))还真难混,我以后打死都不要变成那样。笑心心意坚决地默默发誓。 「艾因,你要吃这个吗?」 外表及年龄相近的沙梨和神明大人并肩而坐。 沙梨所推荐的,是自己也有下厨帮忙的一道前菜。外皮烤得酥脆的一口大小炸豆腐皮,搭配用梅肉切丁和肉味噌所做成的沾酱一起食用。 这是爷爷指定的料理,常常拿来当下酒菜。 「酸酸甜甜的……真不可思议。」 假如她失去了记忆,那么实际上这便是她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用餐——一想到这,笑心便觉得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多下一点工夫。 依笑心这种局部的好人特性,难怪在学校时常一不小心就揽下别人推卸的扫地工作,想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酸酸甜甜的、吗……呵呵……好像初恋的味道。」 原以为总是一板一眼的布雷格瓦德似乎也开始有点醉茫茫的。 ——这几个人是真的有心让这个世界灭亡吗?不对,那确实是让人头痛的问题没错,可是他们都放松成这副德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忧心忡忡岂不像个笨蛋一样? 「噢~三位喝酒的模样还真是豪爽呀,俺欣赏你们、喜欢上你们啦!现在就要从like变成love,从love……呜喔!接下来的俺不能说!俺在孙女面前说不出口啊!」 「啊哈哈,你这好色老爷爷!你的代号就叫erg3了!」 爷爷对安索妮起哄取的绰号也感到很满意。 「俺~的~名~字~是erg3。」(译注:e?ro?gi?san,即好色老爷爷。) 「噗——!」 自己竟然被一边用手刀在脖子比画挥舞,一边装出机器人声音的爷爷逗得突然爆笑,感觉好可悲。白痴!我家爷爷从头到脚活脱脱就是个白痴! 「噗哈——……」 在他的身后的则是一脸红通通的神明大人……呃,不会吧! 「喂!你们几个该不会喂这么小的小孩喝酒吧!别以为拿『御神酒』(供奉给神的酒)这种烂理由就能蒙混过去喔!』 「我们才没有喂她喝呢,你说对不对?」 满脸通红的库劳乌瑟垂靠在布雷格瓦德的身上如是说。 虽然这女人说的话难以信任,不过身旁的布雷格瓦德却是一直频频点头,看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笑心把脸凑到神明大人的嘴边嗅了一下味道,确实闻不到酒臭味。 「……嗯,她这副酩酊大醉的模样是怎么搞的。」 神明大人并没有举起玻璃杯干杯,而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把某个东西往嘴里送。 「咯……噗哈!」 每吞下一次,她就呼出温热的吐息而且面泛红潮。 「你在吃什么……?嗯……?」 拿起来一看,那是代替小菜放在桌上的东西。 「……水滴 2.神明大人跑去上学干么的。 . 锅子里沸腾的汤汁中,熬煮高汤用的鱼干正舞姿曼妙地跃动着。 发出低沉运作声响的换气扇使得酱渍烤青花鱼干的诱人芳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沙梨,帮我拿味噌来。」 「好的。」 「爷,你闪一边去。」 「别那么小家子气嘛。」 古原家的厨房并不像现代系统厨具那样对于使用者十分人性化,而是二十年前左右的日本式设计,所以料理人的本事好不好就显得相当重要。而且其空间也不足以供一家三口同时晃来晃去。 话虽如此,爷爷却总是嚷着: 『honey(指的是笑心出生前就去世的奶奶)活着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嫌弃俺哪。但观赏女人穿着围裙做菜的背影,对俺而言可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然后他便笨手笨脚地硬是要帮忙这个、帮忙那个。 结果下场通常都是犯下把盐巴和砂糖搞混这种既老套又带给旁人麻烦的失败,然后被笑心骂得狗血淋头。 「不知库劳乌瑟一家早餐怎么解决呢?爷爷你有听说吗?基本上我是有多煮一点饭啦。」 「啊啊!俺忘记跟你交代了,他们说还有行李没拿,所以一大清早便一起出门前去仓库了,等拿好行李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后就会回来的样子,不用费心张罗他们的早餐。」 「行李……吗?」 希望他们别把会触犯这个世界法律的东西带回来就好。 「神……艾因也去了吗?」 「啊啊,她也去啦,怎么了?」 「……没有啊?」 我回想昨晚把神明大人带回别室前千叮咛万交代的话。 『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你有没有亲我之类的那种事喔?』 『知道了。咱绝对不说!……话说回来,那咱可以用手势跟别人表示吗?』 『那还不是一样,笨蛋!』 ……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我的意思呢?不安的心情真是有增无减。 祈祷向来未曾扯上任何花边新闻维持清白之身的我,不要莫名其妙被蕾丝边疑云遮顶! 「……姊。」 「咦……怎么了,沙梨?」 「你的脸、好像红红的。」 「啊?有、有吗?」 「喂喂,你干么盯着俺脸红,快点停止挑战近亲相奸的禁忌啦。」 「沙梨,我可以把这锅刚煮好的味噌汤倒在爷爷身上吗?」 「不可以,这样太浪费味噌汤了。」 「……沙梨,please担心一下俺真的被倒味噌汤时所受到的伤害吧。」 沙梨真是一个分得清东西价值的好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啊,代替父母职的笑心瞇起眼睛心想道。 ——笑心在玄关口动作迅速地检查沙梨的便服还有自己的制服是否穿戴整齐。很好,服装仪容ok。 「有没有忘记带东西?都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她稍微打开妹妹背在背后的书包,确认带齐课本、笔记本、笛子等物品。很好,携带物品也都ok。 「我去上学了——」 「我、也去上学了。」 「喔,路上小心啊。」 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笑心姊妹俩一如往常把早餐后的清洗碗盘工作交给爷爷后,便穿过家门前往学校。 两人所就读的青陵学园位在徒步约二十分钟路程的地点。 学校采小中高一贯的直升升学方式,笑心是国中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六年级。 来年沙梨也将穿上和笑心同样的制服(※确定)。 然后两人将以国中部漂亮宝贝姊妹花之姿远近驰名吧(※愿望(笑心的))。 「……时间过得好快喔。」 笑心走在离学校愈近便愈显热闹的通学路上,内心感触良多。 「怎么了?」 「我总觉得沙梨第一次背书包还是不久之前的事耶……」 「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沙梨很难得地鼓起腮帮子反驳。 喔喔,自我意识很强烈的主张,象征童年时代的终章,转往大人时代的序章。 「也是啦,抱歉抱歉。」 沙梨进入小学就读是在父亲失踪的来年,也是母亲病逝的那一年。 笑心在那个时期心力全都放在照顾沙梨这件事上。 为了要让沙梨的注意力放在小学入学的活动而非父母不在身旁的事实,笑心煞费苦心。 这段日子让笑心感觉似长又短。 因为父亲的失踪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有好多光是回想都会觉得不甘心的事。 不过,神明大人又名恐怖大王昨天的降临,具有使得这一切全都灰飞烟灭的破坏力。 虽然库劳乌瑟用「艾因」这种瞎扯的假名称呼她,可是昨天就寝前笑心利用网络查了一下,发现「艾因」在德文里似乎是『人(ein)』的意思。 就那欧巴桑来说,取这名字感觉还颇有讽刺效果的。 ——为什么奇怪的戒指会出现在那间别室呢?老爸和「艾因」之间又有何关联呢?虽然这些疑问因为昨天人仰马翻的骚动不了了之……然而有太多事情必须向他们问清楚。 「……姊,那是什么?」 「嗯?」 「手指。」 沙梨表现出好奇心,触碰了笑心的右手无名指。 是戒指,也就是库劳乌瑟她们口中所说的『世界的花苞』。 虽然笑心本来就不觉得有办法一路掩饰到底,不过其实她至今都还没想到一套可以顺利蒙混过去的说词。 「……啊、啊~这个是,呃~」 尽管对方是可爱的妹妹…… 『此乃世界的花苞,是服从「艾因」又名恐怖大王的证明。viva!』 这一番话仍是嘴巴裂开也saynomore的事实。 「呃,这是别人给我的东西……」 「咦?」 「哇,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复杂啦!该怎么说呢,就类似中奖那样吧……」 「姊姊的春天降临了!」 「不是啦,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礼物。」 「沙梨……希望生下来的是男孩」 沙梨看似害臊地扭起身子。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笑心二话不说,立刻对个性文静的沙梨罕见的暴走予以吐槽。 「笑心,你怎么了,怀孕了喔?」 「不会吧,笑心妹……你有了喔?你瞒着我搞大了肚子!」 「才不是——!」 笑心马上就认出来自后方的声音主人各是谁。 「学姊早安。」 沙梨向半途加入话题的那两人低头行礼。 「早啊,沙梨。不然到底是怎样咧?怎么突然动起春心,还戴起了那种戒指哩。」 「我可以肯定理由不是像华奈你想的那样。」 「早安,沙梨妹妹……还有,笑心妹,别丢下我一个自己转大人啊!」 「事情也不是像栗须你所想的那样!」 她们是笑心升上国中后所认识的同学华木诗奈和栗须桑妮雅。笑心双手扠腰向她们俩如此断言。 「可是那种东西你以前从来没有戴过,更甭提你会戴到学校去了。」 晃着头上两条马尾,诗奈指了指笑心。 她的身材娇小但是凹凸有致,乍看之下长得娇滴滴的外表会让人误以为她是萝莉系偶像艺 人,可是个性却非比寻常。 今天又有一名她的牺牲者要诞生了。 「那、那个……」 一个貌似大学生的青年唯唯诺诺地向诗奈攀谈。 宽松的低腰裤、皮夹锁链长长地垂挂而下、长袖t恤上还另外套了一件土色的毛绒外套。也就是俗称一身时下打扮的时下青年。 「诗奈,昨天那封表明要分手的简讯是骗我的对吧……?」 青年脸上挂着和外表相较显得突兀的无力微笑靠近。 「呵呵呵。」 诗奈也露出如同盛开花朵般的楚楚可怜笑容迎接青年。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 「啰唆,快滚,你这假性早泄萝莉控阿宅。」 诗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改,甚至还用锋利的言语匕首捅了对方一刀。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一如脱兔般拔腿朝远方冲去。 「呼,让大家久等了☆走,快去学校吧,要迟到啰?」 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诗奈朝着三人在眼睛旁边摆了个v的手势。 「……华木,我先问你好了,刚刚那是?」 「嗯?那小子把魔爪伸向了我的朋友还把她给惹哭了,所以我就引诱他让他动了真心之后,再狠狠甩掉他当作报复。就是这样。」 诗奈如此报告完,还恭恭敬敬地一鞠躬。 「……报告辛苦了。」 华木诗奈。 一旦为那小猫般可爱的长相痴迷,就会遭到和那青年如出一辙的惨痛下场。她从很久以前在某些圈子就很出名了。 「算了啦,我的事情没啥好讲的。桑妮雅也对你的戒指很好奇耶?」 在诗奈的身旁一双茶色的眼眸闪耀着润泽泪光的人,正是栗须桑妮雅。 据说栗须桑妮雅的奶奶好像是俄罗斯人,她外表的显著特征也述说了流有外国人血统的事实。 img054 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清爽的短发造型十分适合深邃的五官。初次见到这如同宝冢剧团专饰男性角色演员的英气,有许多人都会产生难以亲近、个性孤高的第一印象。 「笑心妹、笑心妹你都已经有我了还……」 ……可是,她的个性相当软弱,和外表有着天壤之别。 笑心之所以会和她混熟,也是因为国中时代她被人拿长得很像男生这点讥讽时,自己和诗奈一起跳出来帮忙解危的关系。 自从那次的事件以来,几乎可以说是有男性恐惧症的桑妮雅—— 『笑心妹笑心妹笑心妹诗奈妹诗奈妹。』 就按照这样的比例缠着两人不放。 「拜托,这不是男生送我的好不好……」 「所、所以说是女生送的啰?那个女生对笑心妹来说很特别是吧?」 「啊——呜——我该说事情不是那样吗?还是……」 猜测偏离事实的距离有些暧昧,使得笑心更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好。 「……嗯~嗯~其实是我偶然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后来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家人在我家的别室住了下来……」 「是一个叫做艾因小妹妹的外国女孩。」 由于其父亲——这里指的是布雷格瓦德——工作的关系,一家人从欧洲的小国举家搬到了日本。沙梨对库劳乌瑟设定的这套说词深信不疑。 「姊、那枚戒指是艾因小妹妹送你的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好见外喔。」 「慢着,你居然隐瞒没跟自己的妹妹讲,事情不单纯喔!吶~告诉人家实话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诗奈用手勾住了笑心的脖子用力拉过来。 「啊呜啊呜啊呜~」 「笑心妹,我已经做好承受事实的觉悟了。好,据实招来吧……」 「最好有『觉悟』那么严重啦,桑妮雅,你不要泪眼汪汪地拿小刀顶住自己的脖子——!呃~呃~听说那个艾因去世的姊姊长得跟我十分神似,因此她苦苦哀求我务必戴上她那个姊姊留下来的遗物,也就是我手上这枚戒指……!」 「…………」 「…………」 「…………」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以一模一样的表情凝视着笑心。 ——啊啊,虽说是随口瞎掰啦,但我这是不是掰得太过无厘头了呀?可是事实的虚假和荒唐程度比起我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耶…… 「笑心……」 「是!」 笑心被诗奈正经八百的脸孔所散发的气势给往后逼退了一步。 「……好。」 「好?」 「好令人感动的举动喔————!」 「呀啊啊!」 冷不防被一把抱住,笑心失手丢下了书包。 「原来是这样子啊,笑心妹……抱歉我把你给想歪了……那个艾因小妹妹的心情,好感人喔……」 「真的很感人……而且,我也被姊姊不马上把苦衷说出的纤细神经给震憾到了……」 「嗯嗯!就是说呀、嗯……」 桑妮雅轻轻地帮笑心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 ——呃,沙梨、桑妮雅。你们这样又是掉泪又是温柔以对的,只会害我不但没办法松一口气,还感到很尴尬耶……对不起,我所说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明哲保身! 「好!要是你被老师他们找碴,我们也会站出来帮你证明的,不用担心!」 「……谢、谢谢。」 我该说的是对不起,这是骗你们的。不,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咱有姊姊。咱、第一次听说是也。」 「本小姐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档事喔!」 耳熟的声音在最恶劣的时间点飘进了笑心的耳里。 「……啊。库劳乌瑟小姐、艾因小妹妹。」 沙梨的手天真无邪地微微摆动。 「你们怎么会在这——!」 回头一看,如今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人就出现在眼前。 「那不重要,我比较想详细请教你刚刚那一番话的内容呢,笑心同学?」 「嗯?怎么了怎么了,现在是怎样?嘿,笑心,她们就是你说的那一家人吗?」 「呜……对、对啊……」 「哇啊,好漂亮……」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飞上红晕,为眼前的真界人看得着迷。 库劳乌瑟身穿和昨天同系统的合身业务套装,神明大人则是一身雅致的黒色连身洋装,将自己装扮得甚是华丽。 「哎呀哎呀!你怎么这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可是,你可以再多夸奖一点也没有关系喔?」 「啊!不……我是说这边这位小妹妹……」 桑妮雅惭愧地指了神明大人后,库劳乌瑟的脸色顿时绿了。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附和以避免尴尬喔。」 中年(魔)力化成灵气,增长了库劳乌瑟的魄力。 「咿,对不起……」 「等一下,库劳乌瑟……小姐!请跟我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笑心拉着两个活生生的麻烦带到路旁,和自己的友人与妹妹保持距离。 「你干什么,举止好粗鲁……」 「好蛮横的笑心……即便是咱也不敢在这种路边交欢。」 「装什么腼腆,事到如今我早就看透你不是会因为那一点小事就害羞不好意思的人了!」 笑心疾言厉色地重新面对库劳乌瑟。 「重点是,你们给我搞清楚,真面目一旦被揭穿 ,会伤脑筋的人可是你们自己吧!」 ——而且在那之前,我的脑袋还会被人强烈质疑是否正常! 「哎唷,这么说来也有道理耶。瞧你狼狈的样子害我都乐得疏忽了重点呢。我明白了,那么在神明大人找回记忆之前,刚刚的……(笑)方针上(笑)我们就采用(笑)长得和神明大人已往生的姊姊一模一样(笑)这套胡说八道的说词吧(笑)。」 「哪、哪来那么多地方好笑!」 ——这个女人竟然耻笑人家拚了命在五秒前想出来的自保方案!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是有杂事要办吗?」 「是啊,我们已经把私人行囊搬到别室了,现在就是要去办杂事。」 「咱正在前往办杂事的途中。」 「……要去哪?市公所?」 「市公所方面我已经差遣布雷格瓦德和安索妮前去了。预计要提出亮晶晶的伪造外国人登录资料呢。」 ……虽然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而已,不过库劳乌瑟一行人似乎是远比笑心想象还要来得脚踏实地的侵略者。 「算了,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伪造的我就不过问了……所以你们俩现在要回家了是吗?」 「不对,笑心。接下来有咱的事要办。」 「你的事……你会有什么事?呃,该不会是使出把别室屋顶吹跑的力量,一步一步土法炼钢地以毁灭世界为目标展开无差别恐怖攻击吧?敢做这种事日本警察不会袖手旁观的喔!应该说我对警察大有期待,超期待你在类似电影『女囚毒蝎』的环境一边吃臭酸的厨余一边自我反省。」 「谁会教神明大人去干那种野蛮事。等到要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会做得更聪明利落点。」 (……站在要被消灭的那一方的立场,无论是用怎样的方法都很为难耶。还有聪明利落的灭亡到底是怎样的灭亡啊?) 尽管疑问接连涌现,但不管怎么想,对方势必都不会回复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答案,所以笑心只能将问题放在心里。 「笑心,咱现在要去上学什么的。」 (是喔,上学……) 神明大人笑容满面。 喔,一早露出这么至高圣洁的笑容。不对,给我慢着。笑心顿了一拍才激动地大声嚷嚷: 「……学校?你们这些侵略者到底是要耍悠哉到什么地步啊!」 「这么做也是为了寻找与神明大人匹配的新伴侣。若要找一个同年代的人广为聚集而且又方便我们鉴定的场所,当然还是非学校莫属。」 库劳乌瑟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挺起大而无当的胸部。 「……你们采用的策略真的很老旧耶。我是觉得你们干么不干脆用啥魔法之类的痛痛快快地早早把事情解决啊?」 「你们伪界人会把在数学考试时使用电子计算器的行为视为美德吗?不会吧?尽管是神,同样也需要博得众人的声望。为了达成此目的的最初试炼如今就在眼前。」 (哼……口头上讲了一堆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实际上我自己可是受制于这枚戒指的力量,时常受到神的摆布喔?) 笑心暗地里小声地冷言冷语了一番,不让神明大人听见。 (我告诉你,对神明大人而言,交欢前的阶段是一场试炼,至于『花苞』则是在通过试炼后应该要交给伴侣的东西。对于早已落网的猎物,你说有必要喂饲料吗?) (这、这真是最糟糕透顶的伴侣定义了……!) 真是同情那个或许迟早有一天会被找出来的神明大人的真?伴侣。 「好了好了,快出发吧。人类,你的同伴也等很久了喔?」 「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她要入学的学校该不会是……」 「啊啊,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小?中?高中学生与各种猎物候补一网打尽,连负责照顾的保母也准备得好好的……」 「库劳乌瑟,咱们快点带着笑心一同到什么『青陵学园』吧。」 ……我就知道! 「唉唉,现在连我的校园生活也要被一群怪咖入侵了……」 「请你好好负起神明大人在学校时的保母责任。」 「笑心,好好地干吧。」 「……请让我忽视你们吧。」(译注:忽视音同好好地。) 「「做?梦。」」 笑心被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声打退票。 「……啊呜~」 被神明大人拖去跟妹妹与朋友会合的笑心就连掩饰自己崩溃的气力也没有,一路上饱受她们的狐疑与猜测。 i. 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 包括笑心、诗奈、桑妮雅在内的所有学生,不分男女统统都注意着站在讲台上的少女。 教室里一如被风吹动的叶子般骚动不已。 这里的风指的当然就是她了。 「那么老师的话就到此为止。来,库劳乌瑟同学,请跟大家自我介绍。」 她就是『神明大人』。隐姓埋名以入世,其假名就叫: 「艾因?库劳乌瑟。」 「她是怎么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完成入学手续的啊……」 笑心抱头苦恼。不仅如此,她还很华丽地编到跟自己同一班,笑心的脑袋再怎么天真也没单纯到会以为这是一桩偶然。 ——市公所的事情也是一样,她懒得再去探究原因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知道的愈多,无谓的操心也会跟着愈多,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由于班导将『身分是外国转学生,是一个美少女,以及是笑心的知己而且两人处于半同居状态』这些事项一一做了转述,因此笑心和神明大人吸引了班上同学莫大的关心。 除了跟诗奈和桑妮雅一起行动以外,平时笑心算起来是被分类在低调派的,因为本人也希望低调行事,所以现在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才——不要盯着我看啦——停止像触手一样把好奇心伸来我这边——) 啊啊,话说有一张浮世绘画的就是一个女人被一尾巨大的章鱼给缠住脚不放(『章鱼与海女』by葛饰北斋),我现在的心情就跟那个一样…… 笑心抱着彷佛要窒息的感觉扭动着身子。 「那么,窗边后面的那个位置还空着,就请库劳乌瑟同学坐那边吧~」 芳龄二十四岁、感觉整年都在征求男友的班导?藤枝美里老师温柔地请神明大人就坐。 「咱拒绝是也。」 「啥?」 「咱要坐在笑心旁边。」 「嗯~老师明白你刚转学过来会比较没有安全感,可是现在栗下同学的旁边没有空位耶~?」 学生不分男女,全都对神明大人的台词有了敏感的反应。 甚至有些口无遮拦的男生起哄喊着『女同志~』并大声叫好。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喊的。 ——一定是那个笨蛋山本。那小子常常像这样找女生的麻烦,让人不胜其扰。 「叫屁喔,小学生!」 诗奈一跳出来应战,叫好的声浪便随之此起彼落。 每当碰上这种情况,班上的声浪主要会被分作诗奈派和山本派刚大势力,对立渐渐愈演愈烈。 「各位同学,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虽然藤枝老师模样畏缩地提出警告,不过根据以往惯例,两边人马的对峙光凭这种程度的警告是不会平息下来的。 「拜托大家安静啦~不听老师的话结果会很恐怖喔~老师在通信教育学会(译注:类似台湾的空中大学。)的醉拳可不是虚张声势而已喔~」 由于『利用通信教育学到的实战拳法』并非虚张声势这点只是她自己想太多而已,大家老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人当作一回事。 (唉,这简直是跟马耳念佛、在青蛙的脸上小便……仔细一想,这句谚语的青蛙还真是有够变态的……) 就担任班长的笑心立场而言(不是提名候选,而是推荐。『明明诗奈才是当班长的料说……』此为笑心的感言),是时候该收拾一下场面了。 「大家都给我安静!」 笑心起身奋力拍了桌子。 「我想差不多该开始上课了吧!!」 教室总算是恢复了宁静。 (啊——大家一定觉得我很机车吧——可是我是班长啊,又没有办法。大家老是想把这种责任推卸给我,重点是『戴眼镜而且还留着辫子』这种推荐理由是什么东西啊。然后就这样一致通过的班级又是什么东西啊。害我立刻解开辫子不绑了,啊——我受够了——……) 今年春天,笑心为了贯彻朴素低调的主张而绑了辫子,结果万万没想到此举反而成了致命伤,为自己带来这样的职责。 不过,身为班长的懊恼,笑心只会深藏在眼镜的后面,绝不会表露到脸上。这是笑心个人的自尊。 「机车班长——」 山本又在死缠烂打了。 「对,你们自己选的班长很机车,知道了吗?」 「我又没投票给你。」 「如果你要忽视民主主义,那我也只好不客气地无视你的基本人权了。」 笑心瞧也不瞧山本一眼而将眼镜向上推,回话反击。 跟本姑娘昨天才经历过的荒唐事相比,你只能算小儿科啦!真是的,干么每次每次都把我当眼中钉……对了,艾因跑哪去啦? 将视线移向讲台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怪了?) 就在笑心打算找寻她的踪影时…… 「汝。」 一个天真无邪又耳熟能详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咦……」 笑心怀着不安的预感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干、干么啦……」 在视线的前方,山本一副势不如人的模样。 「唔嗯。和笑心又不一样哪……」 和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神明大人对峙着。 「是怎样,你要挺你的女同志朋友栗下喔? 或许是被心生畏怯的自己惹火了吧,山本的语气有些粗鲁。 「何谓『女同志』?」 「这……」 理当是班上雄霸一方的霸主的山本再次被人攻其不备,支吾其词不知该如何以对。 周遭的旁人也是一样,原本自然而然地挂在嘴边的『女同志』字眼一旦被问起其中的含意,就沉陷在一种尴尬无比的情绪,难以自持。 「是什么?」 「就是……两个女生彼此相亲相爱,然后又……做很多好事……啊。」 「山本……你说着说着都不觉得丢脸吗?」 「啊啊……当然丢脸啊,总觉得面子都快挂不住了啊。」 山本满脸通红自暴自弃地说道。 「是吗,那么这又要怎么称呼?」 轻碰。 一双纤细可爱的手捧住了山本的脸颊。 「啥?」 虽说他是一年级时就抢下了足球社先发要员位置、战无不胜的高手,神明大人的攻击也只能说是出其不意。 啾。 ?蚂蚁先生和蚂蚁先生一头撞在一起~? ?往那边过去,咚、咚,往这边过来咚~? ……神明大人最终二话不说劈头就亲了他的嘴,事情发生之突然,使得所有人的脑海闪过如此平静祥和的童谣歌词。 「…………?」 「…………!」 笑心、山本以及其它所有同学外加藤枝老师的沉默渐渐充满整间教室。等到那股寂静超越了班上的容量时—— 「呀——————☆!」 首先是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响彻了教室。 「这女生在做做做做做做什么啊————!」 接着笑心连忙跑到神明大人旁边,硬生生将两人的嘴唇剥开。 啵。 神明大人就是以分离时让人错以为有发出这种声音般的强大吸引力夺走了山本的嘴唇。 「哈、哈、哈、哈……」 从山本的动摇看来,恐怕这是他的初吻或类似的经验吧,笑心打从心里同情平时视为死对头的他。 「……啾咪。」 山本一屁股沉甸甸地垂直落下,直接在椅子前瘫倒,然后趴在桌上把脸埋起来。 ——你就安祥地沉睡吧,山本……不过我是不会帮你捡骨的。 「艾、艾因同学,在我的班级是不允许那那那那种不纯异性交游的喔!」 藤枝老师从茫然自失中重新振作,基于教育者的立场、同时也基于『我也很久没尝到那过滋味了,最近的国中生怎么这么奸诈!』这种感觉有点酸的嫉妒心理厉声喝斥。 「『不纯异性交游』?又是一句咱不懂意思的话。咱对学校这个地方兴趣很浓厚。」 「哇、等等,艾因!慢着慢着慢着你要干么、啊啊——————!」 笑心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神明大人的准星这回锁定了藤枝老师。 啾。 ……第二个活祭品被献祭给神了。 「……嗯哈!艾因同学,虽然我长期缺乏男性滋润,但是我的性向很正常,没有意思把兴趣转换到那一……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又一次被堵住。 「……噗哈!所、所以说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被笼络嗯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被堵住了第三次。 「……啾咪。」 在获得解放的同时,藤枝老师当场无力瘫坐在地。一介女教师就在刚刚于教育现场殉职了。 「你这个人还挺有一套的说,个人风格很强烈嘛!我们一起交个朋友吧呜呜呜呜呜?」 啾。 「啾咪。」 结果,大家终于明白了,即使是意气扬扬凑上前的诗奈,碰上艾因的毒牙(或者说甜美的陷阱)下场也不例外。 ——……来、来者不拒,见一个亲一个!昨天有点心动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不、不对,这个时候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啦! 没错,重要的是现在该如何把这场混乱导向正轨…… 「讨厌、艾因,住手——!」 「呀——不要要要要!」 img064 啾。 「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啊啊啊啊啊!」 啾。 「……喂~你别闹了,我拜托你——」 笑心的恳求被人间地狱的惨叫声掩盖过去,显得相当无力。 犹若引擎故障似地,一道既深且长的叹息唉————的一声从口中吁出。 我不行啦。超出我的负荷了。 (……啊,今天的天气好好喔。) 笑心缓缓地在位置上坐定,眺望窗外的景色。run离现实?栗下笑心?run。再不逃避就干不下去了。 「诗奈妹,振作啊!艾、艾因同学,差不多可以停了吧,好不好?嘿……难道、不要、不可以、不要要要要要要要!」 啾。 「……啾咪。」 继诗奈之后,笑心的亲友又倒下了一名。 ——对不起 ,华木、栗须。你们就当作被疯狗咬到遭受侵犯然后又被咬到,认了吧。 两人自然都没有聴到笑心镇魂的饯别。 (话说回来,天空蓝成这样,彷佛无边无际呢……喂~云啊~干脆让我加入你们的行列吧~) 尽管笑心从窗户仰望着天空,传达没有一丝虚伪的心情,不过天空上的云看起来就跟说『no』没有两样。 (啊哈哈,不行吗……唉。) 那道无声的叹息在惨叫连连的教室是显得那么的无力。 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后,教室里蔓延着抽噎的啜泣声和无力感。 结果,神明大人将全班的同学都化作了自己嘴唇的饵食,趁她欲望终于获得满足的时候拿她最爱吃的东西利诱她『够了喔,乖乖的等一下就给你巧克力吃~』这才使她乖巧下来。 第一节课是藤枝老师的现代国语,或许可以算是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呃,第一回紧急学年会议——议题是『关于艾因同学的放荡行为』,哇——哇——!」 虽然站在讲台上的笑心极力吵热气氛…… 死——————寂。 ……从大家默不作声的反应看来,似乎还处于没有心思关心那种问题的状态。 笑心抓了抓头,斟酌要跟班上同学还有藤枝说明的内容。 「笑心、巧克力,咱想吃巧克力,巧克力——」 「……好了,加害者给我安静~好吗?被害者给我动动你的脑袋~好吗?嗯,其实啊,在艾因之前生活的国家接吻是代替打招呼的一种家常便饭行为,虽然或多或少让大家受了惊吓,可是并没有那么严重啦,所以……」 「…………」 (啊啊,大家的沉默好恐怖……!) 寂静形成的压力使得笑心被低气压所笼罩。 「话、话说,光就大家生涩的反应看来,可以了解我们二年四班是由一群非常清纯的人集合而成的班级,想必手执教鞭多年的藤枝老师一定也为此感到十分欣喜吧,我猜啦……」 「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在私生活这方面的经验直到现在还跟国二学生不相上下是吗~?好过分~!」 「……呃,藤枝老师看来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欣喜的样子……」 我最好是连幼稚大人私生活的充实度都有办法顾得了啦! 笑心强忍住想要如此爆发的冲动,继续主持会议。 「该、该怎么说呢,现在站在这里跟大家说明的我以前也曾接受过艾因的洗礼……所以说大家的心情我也有切身之痛吧……」 话说回来,我的处境还比你们危险百倍,你们少为了这种小事崩溃啦!当她正想这么说的时候—— 「笑心、巧克力,咱要、巧克力,巧克力、咱要——」 「哎唷,等一下!等我跟大家说明完了之后再说!」 「说明?」 「没错,为你把大家亲吻到崩溃的事做说明!」 「原来如此,此乃简单的小事是也。」 她怎么有办法神经这么大条……笑心忍不住唉声叹气。这时神明大人制止了心想得继续编造理由而欲开口的笑心。 「嗯?」 「咱目前正在寻觅伴侣,刚刚的问候为的就是这个理由。虽然这里仍无让咱一见钟情的对象,但咱深富慈悲之心,诸君若有人想挑战资格,咱亦来者不拒。」 七嘴…… 八舌…… 同学们的口耳之间旋即涌现惊愕之声。 (我、我说你啊,这样讲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已,你也不想想是谁在拚命找烂理由帮忙圆场耶……) 「笑心,说谎并非好事。」 神明大人把手搭在脑充血的笑心的肩膀上,气宇轩昂地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也知道说谎不好,可是那也要看时候和情况啊——!) 反正无论如何,非得让这个荒谬的设定带有真实性……笑心集结己身的睿智思考着。 「那、那个,艾因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差不多在她这样的年纪,必须奉行一条类似『未来的伴侣就该自行寻觅』这样的家训……啊——呜——对了,就是那个,大家可以把它当作是日本农村社会时代的夜袭文化的轻松小品版……」 笑心以错误的形式引用最近读过的书上所记载的赤松民俗学,就像是千层派蛋糕一样,一层又一层堆栈着胡说八道的东西。 「我有问题——!艾因同学的伴侣是男女皆可吗?」 举手发问的诗奈不等笑心指名,就单刀直入地切入核心的部分。 「…………」 神明大人微微歪着头,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小动作笑心也看过好几次。一定是她的习惯吧。 而且红着脸颊为此看得着迷的同学也不在少数,或许就跟笑心一样觉得她这个动作非常可爱吧。 「咱自己也不清楚。所以,这一定是咱今后要去了解的。」 神明大人难得看似困惑地如此答道。 假设将她唤醒的我的性别就是造成她带着一丝忧郁表情的原因,那……一想到这,纵使是碰上一堆倒霉事的笑心也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艾因也是以她的方式,为了寻求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才像这样胡闹的吧。 但,要是最后她恢复了记忆,或者喜欢上了男孩子,世界就有可能遭逢那样的下场。然而那样又是指会变成什么样子,库劳乌瑟就没有明说到那么仔细了。 可以的话,希望艾因能喜欢上我以外的女生,务必让那个库劳乌瑟跌入失望的深渊,往后我俩再以好朋友的身分和平相处! 笑心惭愧的心情早已不知飞到哪去,内心尽打着这些如意算盘。 「简单地说就是双性恋吗……才刚转学来就这么开放啊——」 诗奈说出令人分辨不出是钦佩抑或是傻眼的感想。她是最快从无差别杀人魔般的伤害中重新振作起来的人,不晓得是否该称赞她真不愧是诗奈。 「老师我是不至于连有分寸的男女交往都说不可以啦,可是我禁止透过刚刚那种究极形式来寻找对象喔~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吼~!」 藤枝老师隐隐含泪地用彷佛充满恨意的口吻指责神明大人和笑心两人。 「呃,关于那个问题我们会深切地反省,此外也打算努力让艾因熟悉这个国家的文化……是的……」 之所以被老师这么简单说教一下风波就平息了,看来不单纯只是因为她是藤枝老师,艾因夺走藤枝老师吻的同时也埋下了共犯意识,似乎才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下反而该庆幸艾因展开了不分对象的地毯式攻击吗…… 怀抱着一团团难以整理的心情,笑心有些不知所措。 「笑心,咱不讨厌学校。」 「……那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隔壁座位的艾因的天真意见,笑心也只能这么回答。 「咱也不讨厌诸君。」 艾因转头面向全班如此说道。 「……咱们好好相处吧?」 神明大人的笑容有种神秘的感觉,任谁也无法否定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ii. 安国神社的境内,出现了两个陌生的人影。 晴朗秋空、和煦朝阳底下的神道风格建筑与欧美人士的组合看起来感觉有些突兀。 是观光客还是附近的外国人居民呢? 从那两人对四周不感什么兴趣的模样来看,似乎并不是观光客。 这么说来是外国居民了……这一带虽算是县市但距离都市中心遥远,因此外国人可 说是相当罕见。 不过话说回来,之所以会认定对方是欧美人,彻底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像高加索人而已,实际上是否真为欧美人,优并不清楚。 (……也罢,就当作是外国人好了。应该不会认错吧。) 城优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 那两人在穿过鸟居时,回头看了优一眼。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方一身t恤和单宁裤的随性打扮,女方则是针织布的短上衣搭配素色的毛线裤。 「你好~」 「…………」 虽然女方表现得落落大方,不过同行的男方似乎不打算掩饰沉默中的警戒心。 「两位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优并不引以为意,反而向两人回以问候,程度简直可说是迟钝透顶。 「就是说呀,请问你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是啊,我是这间神社的邻居。」 「哎呀,我们在昨天搬进了这里的别室喔。」 「啊啊,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晚上有别于平常,很热闹的样子。」 优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 「昨天晚上古原家为我们开了欢迎会。」 安索妮不服输地报以无忧无虑的笑容。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们叫做达格玛。我是安索妮,他是我的姊夫布雷格瓦德。」 「啊啊,您多礼了。我叫做优,请多多指教。」 优伸出手来。 「请多多指教。」 双手用力握住优的手掌的安索妮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 优态度自然地松开她的手,接下来将手伸向布雷格瓦德。 「……请多指教。」 大概是觉得连握手的请求都忽视也未免太过冒失了吧,布雷格瓦德特别握手回应。 优貌似满足地点点头,用力回握。 「两位还有其它的家属吗?」 「呃,另外还有姊姊和侄子。城先生呢?」 「我家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一个执事……和你们家相比,感觉冷清多了呢。」 「执事?优先生你们家是富翁喔?」 虽然布雷格瓦德觉得安索妮一听到对方家里有执事就马上直呼对方名讳的态度很势利,可是并未特别去纠正她。 「不,虽说是执事,其实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只是基于兴趣来照顾无业游民的我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跟人家一提的了不起事情。」 「是喔……」 安索妮一副兴趣更深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优。 以和服装扮高瘦身材的优将圆框眼镜向上推起,接下了安索妮的视线。 「……对了,为何古原家只有笑心小妹一人是姓『栗下』咧?」 「喔……」 在布雷格瓦德的眼里看来,优在眼镜后面的那双细长眼睛仿佛微微睁开了一样。 「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你们还没有先过问真行先生,单纯只是邻居的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多嘴……」 「咦,你跟真行老爷爷不是亲戚之类的喔?」 「不是……你为何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和真行老爷爷很像。」 「喔,不是的,我是大约六年前左右搬来这个地方的。和真行先生是搬家后才认识,并没有血缘关系。」 「就是说啊,居然把俺跟那种脑袋空空的大少爷混为一谈,太教人遗憾啦。」 真行从三人附近的大树树荫底下现出身影。 「哎呀,老爷爷。」 「叫啥『老爷爷』,俺希望听你叫俺『达令』哪,还是『主人』啊、『阿真(青梅竹马风)』啊、『真行哥』啊……看你喜欢叫哪个都行。」 「啊,您废话说完了吗?古原先生?」 安索妮将他调戏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刚刚一直在逗野猫玩的她面色凝重地回问道。 「……好过分哪,小安安。」 「您好……我们回来了。」 布雷格瓦德微微一鞠躬,也顺便为真行走近之前始终没注意到他存在一事赔罪。 「午安,古原先生。话说,『脑袋空空的大少爷』这句话也把我讲得太难听了吧。」 「对于坐享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过着混吃等死生活的年轻人,还有啥好说的。」 真行先是露出苦笑瞅了优一眼,接着向两名食客投以笑容。 「之所以只有笑心冠『栗下』的姓氏,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的旧姓。在得以原谅过去无端消失的父亲之前,恕不接受父亲的姓氏『古原』。她在上国中前就下定这个决心了。」 「是喔……那么她父亲是上哪去了哩?」 「俺也不晓得……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除非奇迹发生,否则那家伙是不可能会回来的啦。」 「奇迹吗……何不干脆放弃等待奇迹发生,就由敝人在下我来照顾笑心和沙梨吧?」 「小安安和布雷小哥你们俩怎么看?就俺看来,这家伙是个老大不小了还在觊觎俺两个孙女的变态……」 「就是变态咩!」 「……确实是变态哪。」 「说我是变态也太过分啦……我只不过是顺从平凡的父性,渴望关爱、保护年纪恰巧可以当我孩子的邻居罢了……」 「好虚伪的感觉啊……那俺问你,假如笑心和沙梨是男生你也会这么想吗?」 「希望古原先生您不要瞧扁我了!」 「……喔喔,抱歉,冒犯啦,是俺稍微调侃过头了。」 「敝人在下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少年也完全在我的守备范围内!」 「两位,这家伙果然是变态没错。」 「超变态的啦。」 「……确实是超变态哪。」 优所说的借口彻彻底底只具有坚守变态形象不放的意思存在。 「不,我的意思绝不是各位所想的那样!」 「…………」 布雷格瓦德以冷静的眼神打量继续反复提起变态议论的优。 (只是一般的丑角吗……或者是深悉『世界的花苞』出现在古原家原委的人呢……) 又或者……布雷格瓦德接着思考。 (……是目的跟我相同的人?) 决定性的事实目前尚未浮现。 可是,被唤作为『神』的存在的四周会可能出现这么多偶然的产物吗? ——不、不可能。 布雷格瓦德坚决地否定。 iii. 钟声透过装设在教室墙壁的喇叭大声鸣响。 下午十二点二十分。 笑心是一个外表看不出来的大胃王,也因此这记钟声的旋律在她的耳里听起来比其它任何一堂下课的钟声都还要悦耳动听。 ?叮~咚~当~咚~? ?午~餐~时~间~? 笑心欢喜到甚至会在心里哼起这样的歌词。 除了为每天的例行用餐时间感到开心以外,同时也为好不容易风平浪静、成功地度过天翻地覆的第一堂课以及的早上四堂课松了一口气。虽是无神论者,这时的她也想好好感谢神明。 (……不过我只跟艾因以外的神道谢喔。) 艾因就算是神,感觉也比较贴近瘟神。 但藤枝老师她们的眼神倒像是碰到暗黑破坏神一样。 (……去向老师申请戴戒指许可的时候,她一看到艾因很明显就在害怕呢——) 笑心利用第一堂课的休息时间跑去跟藤枝老师报备自己有戴戒指一事(校规基本上 禁止配戴饰品),也多亏诗奈等人有按照上学时的约定在旁边帮忙说情,没遭到什么刁难就轻松被认可为特例。 或许该称赞藤枝老师,她在第一时间知道该试图防患跟艾因有关的麻烦问题于未然,这个判断实在很优秀。简而言之,也就是鸵鸟心态。不过站在同样是遭到夺吻的被害者立场,笑心也狠不下心怪藤枝老师。 顺利提出戴戒指许可的申请书并且获得受理时,藤枝老师的说词在笑心的耳朵响起。 『……艾因同学,我想我还是喜欢男生吧,所以你不要再对老师下手了喔~还、还有你不要比老师还早一步找到老公喔~……呜呜。』 ——但愿有堆积如山的幸福向老师敲门,南无南无。 「呼……艾因,来吃午餐吧。我有带便当来,你带了什么?」 隔壁座位的艾因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也是啦。库劳乌瑟和安索妮一副就是不可能做便当的样子……我分你一半好了?」 「……咱不吃。」 「咦……?为什么?」 「咱……总觉得胸口好撑。」 「咦你今天是怎样?一点都不像你耶。」 「笑心今天带便当吗?我自己是带便当啦——」 诗奈将双手当翅膀一样摊开,来到笑心座位旁边。 桑妮雅也婀娜多姿地跟随在诗奈的身后。 「我今天也是吃便当,是我奶奶帮我做的。」 「如果有俄罗斯风三明治,我想跟你换一个~」 「呵呵,我想应该是有喔。」 俄罗斯风三明治是一种在黑面包上加了奶油和莎乐美香肠的简易面包。是俄罗斯的家常料理之一。 除此之外,也常另行加上小黄瓜、高丽菜、腌蕃茄(类似泡菜的食物)等,吃起来十分美味可口。以甜菜(貌似芜菁的蔬菜)为主的根茎类蔬菜色拉,同样也是桑妮雅奶奶手制便当的必备料理,笑心最喜欢吃了。 「我也是吃便当啦,不过艾因好像身体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喀啷。 「……?」 放在书桌上触碰到手的便当盒不详地发出轻盈声响。 艾因也在同时猛然把脸别开,回避视线。 「……嘿。」 抖抖抖。 一出声叫她,艾因就转头面朝一旁,肩膀还激烈地抽动了一下。 「对了,第三节下课我有说要去上厕所,所以暂时离开你的身旁一段时间是吧……?」 抖抖。 她的肩膀又像痉孪一样发出了抽动。 「啊……她那个时候吃掉的果然是笑心的便当……?因为看她吃得一副超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还以为那是艾因她自己的便当说……」 img073 「哇咧,说来那是笑心的便当喔——我也有跟艾因要一点来吃耶。」 诗奈淘气地伸出舌头「耶嘿」了一声。虽然不像是有在忏悔的样子,不过不知者无罪,也拿她没办法。 「可是诗奈妹问我说『那不是笑心的便当吗?』的时候,有小声偷偷讲『假设是笑心的便当也没关系,就当作是帮她减肥好了』这种话……」 「喂!那边那个故意犯!」 「啊、啊、笑心好聪明喔~!一般人在这种情况通常都会搞不清楚而误用『确信犯』,真的很厉害!(故意犯:明知不对依旧行凶犯案。确信犯:不认为自己的犯行是错误的。)」 「……就算夸奖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笑心,谁叫你不给咱巧克力。咱肚子饿了。」 「啊啊,这么说来……」 笑心自从学级会议时随口说出『给你巧克力』之后,就忘记有这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或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太好啦~无罪!」 「诗奈妹,你也用不着随手拿讲义的背面写下『胜诉』两字举起来示威吧……」 「算了,我就退让百步不跟艾因问罪好了,可是华木你就……」 「怪了?不能放过我吗?我的便当让给你,原谅我好不好?好嘛?」 「真拿你没办法。便当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笑心……你的肚量大到可以撑船了……我好佩服你啊……」 「笑心,了不起,咱由衷钦佩——」 「……可是呢,便当跟暗示『我有减肥的必要』这两件事可是两码子事喔?」 「……笑心好可怕。咱、好像快失禁了。」 对女孩子来说,减肥这两个字乃是禁忌。 新学来的常识令艾因浑身发抖。 iv. 「笑心,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学生餐厅。大家都在这里买餐券,交换餐点。」 青陵学园的学生餐厅还是一样人山人海。 这餐厅是国中和高中部的共同设施,因此也兼作平时少有交流机会的学长姊与学弟妹的社交场所。 笑心以前有听说过这里似乎曾孕育出啥浪漫情事之类的。但是对她来说,这个地方和男学生产生无谓接触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她不曾积极利用过。 今天是为了跟艾因介绍学校、也为了让诗奈请吃学生餐厅最贵的餐点以当作惩罚,所以才难得跑一趟。 「艾因,看到了吧。如果擅自乱吃人家的便当,就会落得跟诗奈一样尝到这种痛苦滋味的下场喔?」 「哭哭……」 诗奈听从笑心的命令,从售券机买下了『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的餐券。这是一般的俗称,实际上指的是每天主菜不同的午餐加上全部配菜的搭配组合。制作起来相当花费工夫,在繁忙的用餐时间点餐肯定会被学生餐厅工作的大婶与老伯们狂赏白眼,因此少有敢点此餐的勇者。 「这个一点下去,往后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在学生餐厅都会很难混,实在很讨厌耶……」 「不仅没阻止还不熟日本文化的艾因犯错、还反倒帮了她一把。让你做这点程度的小事就一笔勾销反而是你赚到吧?」 「……啧。好吧,那我去去就回来!」 诗奈做好觉悟后便大摇大摆地挤在一群学生之中,前去食券受理柜台进行挑战了。「欧啦欧啦,闪边闪边!」英勇的喊声渐行渐远。 笑心等人在空下来的餐桌一角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笑心,巧克力呢?」 「巧克力喔……等回家之后再说,好不好?」 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就有可能引发早上那种风波的危险,万一艾因因为巧克力而醉倒了,笑心可没有自信能收拾。 ——还是我干脆献出自己的身体好了……不,但是…… 昨天晚上我在浴室所采取的行动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吗?还是过去从未自觉到的母性作祟呢?又或者是……我对她抱有好感以上的某种感情的关系呢? 以前只要未来稍有感情暧昧萌芽的可能性,笑心总是会巧妙地排除或兜圈子蒙混过去。现在这个情况,感觉就像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一样。 「怎么了,笑心妹。还好吧?这个你要吃吗?」 桑妮雅从便当盒拿出一个俄罗斯风三明治请笑心吃。 「啊。我、我没事啦!栗须你吃、你吃吧。」 「咱要吃——」 「你这家伙把我的便当吃光光,至少对栗须客气一点喔。」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笑心妹。来,啊嗯~」 「啊——————嗯。」 艾因可爱的樱桃小嘴,朝着桑妮雅手拿的俄 罗斯风三明治大胆地张开了。 啪咕。 「……欸,艾因同学,可以不要连我的手指也一起吃进去好吗?」 「嚼嚼嚼舔舔舔舔舔舔。」 「不要舔沾在手指上的奶油啦,会痒痒痒痒耶。」 「这、这要算是饥不择食还是性骚扰,有点难以判断耶……」 「你不要一边讲这种话一边袖手旁观啦!」 桑妮雅露出一副掺合了怕痒与羞赧的表情控诉。 「好啦好啦,艾因同学,你够了喔。唷咿咻。」 笑心把手伸到艾因的腋下,将她的从桑妮雅身旁抽开。看着被拉开后照样不甘地挥舞手脚耍赖的艾因,笑心不禁心里为之纳闷:「转到国小应该比国中部还要适合她吧?」 不过这么一来,沙梨的评价一定会出现瑕疵,自己也一定会反对吧。 兜了一大圈唯一可以明白的是,不如像这样由自己来负责看顾她的行动。累归累,心情上会比较轻松。关于这个选择的判断,只能归纳出跟库劳乌瑟同样的结论。 (好、好不甘心……!不过她既然可以若无其事对别人性骚扰,那这枚戒指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照理说是与众不同的,自己和艾因相联系的证明——『世界的花苞』。 同时也是笑心负起艾因现状责任的证明。 (反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烦恼,艾因又不太懂喜欢啦讨厌啦那种心情……啊啊,一整个人就好像被当作备胎的情妇,感觉有够讨厌的!) 哈呼———— 怒气转化为小规模的火山爆发从鼻孔大举喷发而出。 「怎么了,笑心。看到我费尽千辛万苦到手的这份『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略)』,就高兴到鼻子猛喷气吗?」 诗奈拿看似沉重的托盘一脸疲惫地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把餐桌弄得摇摇晃晃的。 「哇啊!……好久没看过了,好惊人的魄力喔……!」 每日套餐(今天是炸白肉鱼蔬菜勾芡套餐)配上可乐饼、炸猪排、炸绞肉块等油炸食物,此外还有装在别的餐盘上的咖哩酱拿坡里式意大利面副餐。除了炒蔬菜、凉豆腐以外,不知为何还附上了汤豆腐套餐。 「……虽然人家也是大胃王,可是跟笑心比起来就差多了。」 「我的体质就是怎么吃也吃不胖。」 「好羡慕笑心妹唷……我吃愈多结果长愈高……要是再继续长高下去,我就再也没理由拒绝排球社的邀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针对我这个该长的地方没长、身高也停止发展的男人婆而来的染血挑战书吗?」 「笑、笑心妹,没、没有啦,你明明身材一级棒的呀~」 「被跟超级模特儿没两样的栗须这么夸奖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呜呜,笑心妹很难伺候耶……」 「拍谢拍谢,骗你的骗你的啦,我才没那么想呢。别说了,开动吧——」 「笑心、汝真会吃。咱也来帮忙——」 艾因的眼睛光芒四射,手拿免洗筷将袖子卷起。 「……你也不遑多让啊。」 被标准无法跟人类相提并论的艾因赞叹自己食量大,笑心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 「……?」 由于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笑心嘴巴含着筷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明明学生餐厅被学生挤得一位难求,但笑心等人旁边的座位却空荡荡的没有人要坐。 (……哎呀哎呀。) 仔细一瞧,有几个人指着艾因交头接耳地在讲悄悄话。 (第一堂课干的好事这么快就在学校传到人尽皆知啦……) 原本单是外表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现在如果再经过传闻的渲染(虽然真相应该远比那个被渲染过的部分还要更夸张就是了),没有人敢越过雷池一步也是当然的。 更何况,无疑可以排进国中部美少女排行榜前五名的华木诗奈与栗须桑妮雅也待在旁边的话,那就更难接近了。 ——如果大家愿意敬而远之,负责善后的我负担也能跟着减轻,其实也没什不好啦……但是这么一来,艾因不就找不到对象了吗……真的是难以取舍啊—— 不过,自己的烦恼并没有深刻到难以取舍,笑心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隐隐约约不对劲。 (才、才不是那样呢!我有在烦恼。而且我才没有想过「艾因找不到恋爱对象最好」这种念头……才对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 「喔,好豪迈的吃相唷。笑心怎么了,心情不错喔?」 「咦?我、我没有心情好啊!反而是各种烦恼源源不绝……吧?」 「啊,是吗?可是瞧你好像都快哼出鼻歌了说。」 「对呀、对呀。我最喜欢开朗的笑心妹了。如果常常面带微笑的话,那就更喜欢了。虽然现在也是很可爱啦,不过我觉得你还会更可爱!」 ——真的是这样吗…… 笑心以为失去笑容、不知不觉间忘记有微笑这回事的自己,最适合板着一张扑克脸。 「咱不曾看过笑心的笑容。咱想看。」 「你刚在教室不是有笑,你再笑一次让我当作参考。」 「笑容……是这样吗。」 艾因高髙翘起右半边的嘴角露出笑容。算起来,那不叫『微笑』,反而比较像是『贼笑』,非常适合脑筋打着鬼主意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你那算是很高兴自己被拿来当参考吗?」 「笑容的话要像我这样啦……灿烂~」 诗奈露出一个从她平时的态度难以想象、可是又跟她的长相很贴切的媚笑。 ——要是被用这种表情撒娇拜托,男生大概都会『一举被夺走郎心』(ichikoro)吧。 感觉和『ichikoro』最吻合的汉字写法应该会是『一杀』。不过,笑心只有从八卦中听说过诗奈的男性经验。 因为诗奈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有关异性的话题。表面上作风大胆的她,另一方面也不忘注意这种细腻的贴心之处,笑心很喜欢这样的诗奈。 「笑容……是像这样吧?」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笑意。或许是害羞的关系,她脸低低地视线朝上往笑心看。 ——这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又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的笑容……虽然我是女生,可是我感受到一股有如被人用力在我的父性钉下了五寸钉的冲击力道。 尽管桑妮雅就跟得了男性恐惧症没两样,但讽刺的是事实上她广受男生欢迎。 (相较之下,我连好好露出微笑都办不到,我这个人究竟是要笨拙到什么地步啊……这样一来,我跟艾因简直没有两样嘛。) 笑心觉得自己好像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了自己对于艾因的部分心情。 ——也许我从艾因身上感觉到了共鸣吧。 或许我还满高兴能跟这样的她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呢。 (……话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像被虐狂啊?) 反正终究是同病相怜、确认彼此伤口的关系罢了……库劳乌瑟搞不好很精通操弄这种事情的手段,一想到这我就深深感到羞耻。 不过,我之前从未认识过类似艾因这种人。当然诗奈和桑妮雅都是难能可贵的朋友,不过就『同类』的意思来说还是不太一样。 「话说回来,我有交代班上的人不要泄漏出去,果然人的嘴巴还是拉不上拉炼的呢——」 诗奈冷不防从桑妮雅的便当拎走一块腌蕃茄说道。 「什么?」 「哎唷 ,就艾因的事啦,现在好像已经传开了。」 诗奈似乎也发现了。 「啊……是喔?」 桑妮雅咀嚼嘴里塞满的面包。 她在关键时候往往都会发挥惊人的专注力,不过偶尔也会有脑袋放空的情况。 有一次桑妮雅在填卡式的测验问题全部答对,却犯了划错一行这种常见的失误,这个事件至今仍常常被笑心戏称为『桑妮雅传说』,拿来当作话题嚼舌根。 「咱?」 「对,被警戒到这种程度我看也别指望寻觅伴侣了。」 虽然讲这种话可能会被库劳乌瑟指着鼻子骂『都怪负责当保母的人没路用!』就是了。 「咱没办法找伴侣?」 「现在还不知道啦。」 这暧昧的答案使得艾因呆住了。 不管是受到警戒的事情也好、找不到伴侣的事情也罢,或许对神明大人来说,全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实也说不定。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 「……?」 笑心回头望向背后的声音。 坐在正对面的诗奈更早一步向声音的主人问话。 「嗯?怎么了?」 前来攀谈的,是方才围在四周观看这里的两个女生。 从制服和徽章判断,似乎是国中部一年级的。 ——难道是因为没人敢靠近我们,而在用餐的尖峰时间占用太多位置吗? 笑心先是「嗯嗯」清了一下喉咙再出声询问。 「有什么事吗?」 她把姿态放软,以免吓到还残留有一丝青涩的一年级学生。 「那个……请问可以跟艾因学姊握手吗?」 「……啥?」 「我姊姊读二年四班,我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实际看过艾因学姊本人后觉得超可爱的,所以已经变成她的粉丝了。」 「……咦咦咦!」 笑心的声音响遍了宽阔的学生餐厅。 餐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好、好奸诈,我们也在等待握手的机会耶……」 这是别桌传来的声音。 「要比的话,我们也是啊……对不对?」 一群高中男生在互相点头同意。 有人开口之后,同样的对话便此起彼落地纷纷传出。 「……哎呀呀,看来有人成了大家的小偶像呢。」 笑心以困扰的眼神迎下了闹哄哄地围堵在四周的人墙。 「原来我们没有被排挤,而是大家有兴趣却拿不出勇气找我们讲话而已。」 桑妮雅听起来松了口气,总算放宽心了。 「是、是这样子啊……哇!」 笑心的肩膀被推挤了一下,险些把喝剩一半的茶给打翻了。 「啊,不好意思,稍微借过一下。」 那些女学生只是敷衍地赔了一声不是,拚死命想要靠近艾因。 「喂!你们几个,给我好好跟笑心道歉!」 「算、算了啦……华木。」 「可是……!」 笑心安抚诗奈的情绪,一同从位置站起身。 包围艾因的学生有增无减,慢慢将笑心三人赶离了餐桌。 「笑心——汝在哪——?笑心——」 笑心能听见艾因的声音从人墙的另一侧传来。 「我在这里啦——」 笑心本想提高音量大喊,可是喉咙却只发得出沙哑的声音。 ——我在人群里向来都是这样,紧张得要命。 不出所料,她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到艾因的耳里,所以也没有得到响应。 「一群爱凑热闹的人,这下麻烦了。」 「我们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诗奈和桑妮雅体贴地跟笑心说道。 「也是啦……」 学长姊和学弟妹混成一团将艾因团团围住,声嘶力竭地发出吶喊声。 问题的内容似乎不难想象。 『你从哪里来的?』 『你所谓的伴侣是?』 『男女生都可以吗?』 艾因应该是以一贯的语气回答了这些笑心也曾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吧。 人群中偶尔会爆出哄堂大笑的声音,虽然就近在咫尺,听起来却觉得好遥远。 「呼,也太夸张了……」 笑心她们转移阵地到附近的桌子,在那里坐了下来。明知跷脚很没规矩,笑心还是照跷不误。 「明明人家笑心还没把『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吃完耶,这些人怎么这样!」 坐在一旁的诗奈像是为笑心打抱不平似的,故意以调皮的口吻说道。 「对嘛……就是说啊。」 笑心也跟着鼓起腮帮子,露出气呼呼的模样。 ——嗯。我确实是一肚子火没错……不过生气的点好像跟诗奈不太一样呢…… 笑心注意到自己在情感上所发现的小矛盾,正慢慢将那个不一致变成个庞然大物。 「不过……艾因同学真的是天生就受大家欢迎的人物……吓了我一跳。」 「对呀……」 之所以会受到库劳乌瑟等人的仰慕,或许理由也不单只是因为她是神明大人。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共鸣,有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想到这,笑心发现有股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想循线追踪那个感觉是从何而起。 「啊……」 「嗯?怎么了,笑心。」 「咦?啊、没有啦!我没事!」 我发现了。我不经意地发现了。 ——或许我是在嫉妒艾因吧。那个感觉说是昨天才刚萌生的也不为过。换个说法,就像我有参与到呱呱坠地的那一刻。 「…………」 「笑心妹,你脸变红了耶……发烧了吗?」 坐立难安的感觉令笑心夹起双腿忸忸怩怩地动来动去。现在一定不只是脸,从脚趾到头顶全都变成红通通的吧。 「不、那个,不是的……我去一趟厕所!」 话还没说完,笑心便以田径教练看了一定会感叹『唉,怎么不去练短跑呢?』的飞毛腿速度,快速地逃离现场了。 「……吓死我了。看样子笑心妹一定憋很久了呢……」 「是吗,我看应该不是那样吧~」 诗奈一边摆动双脚,一边带着苦笑向桑妮雅回答道。 笑心冲进距离学生餐厅最近的女厕,关上隔间的门。 碰—— 「……唉————」 笑心在盖子盖得紧紧的洋式马桶上缓缓坐了下来。 她利用装设在隔间内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哇……好丢脸……」 脸红到现在都还没退。 刚刚没命似地拔腿逃离了现场,不知道华木和栗须有没有起疑。 (……因为,我竟然嫉妒被大家捧在手上的艾因……我这样实在太不成熟、太难堪了,艾因也不是自己希望才那么做的啊……) 最后的理由是最切实的。 『我是因为艾因性骚扰才生气!』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笑心倒还不至于会谴责良心。 身为一个把人家唤醒的人,或多或少会觉得自己也有一些责任。但除了唤醒她的责任以外,教育她也是自己的使命,可以换个角度这么想。 可是,竟然因为人家受欢迎就嫉妒人家……那孩子明明又没做错什么。 结果只是自己没肚量而已。之前从来不曾对华木和栗须有 3.神明大人会把笑心○○○(怎么样)?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后记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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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 神明大人为了红豆饭大吃一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末世君 录入:zbszsr 1 秋天已经快要准备离开了。 每当踏出脚步,地面的枯叶就会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 在充斥着这种寂寥气息的树林中,栗下笑心停下脚步。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吃饭罗——」 她的声音混杂在受到清风吹拂的树木摇晃声中,一起消失了。 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夕阳在遥远的天际与大楼之间逐渐隐没。 一周前天气还热得只穿一件t恤就足够了,但如今的气温下降得很快。 「那孩子真是的,跑到哪里去啦……」 笑心鼓舞着感伤中的自己向前迈进,不能再这样沉浸在季节性的忧伤里。 自己从小长大的安国神社,境内的树林并没有特别宽广,说这里是她土生土长的环境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她竟然还是找不到人。难道只因为对方是神明大人,所以连在这个并不特别宽广的神社里都找不到祂? 「……可恶,那个爱捣蛋的混帐神明大人!」 她怒气冲冲地吐出这句话。 「艾因,艾因————!」 笑心转了个身,呼喊那位神明大人的名字。 笑心的正后方传出草丛摇动的沙沙声响。 「呼——————」紧接着她的脖子受到一道来自背后的温柔呼气。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嗯!」 在跳着转过身的笑心面前的,正是笑心要寻找的对象。 「艾、艾因!你刚才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在一个多月前被取了「艾因」这个假名,金发碧眼旁若无人的超级美步女,众人公认的神明大人毫不羞愧地泛起微笑。 「咱探险了一番。」 虽然只是简洁的一句话,但当中的意义却有些难以推测。 「探险——?你已经在我们家住一个月了,事到如今,这里还有什么会让你觉得稀奇的名胜古迹吗?」 不过,这个神社本来就没有什么可看之处。只是身为神主的祖父真行要是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肯定会豪爽大笑之后夜里独自在棉被里「呜呜、呜呜」地偷偷哭泣吧。 「对咱而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令人怀念。」 艾因眯起眼睛,露出沉稳的表情。 什么「令人怀念」,她说的话还真奇怪。听起来就好像她从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还是说,她的确「来过」?笑心一不留神忘了这件事。艾因过去一直被封印在这个树林里的别室中。而她觉醒以前的事情,应该都不记得了才对。难道她丧失的记忆复苏了吗? 「喂,你有回想起什么事吗?就是……」 正要脱口而出「我爸爸的事情」时,她又将话吞了回去。她还没有豁达到能够轻易说出失踪的父亲——古原舞久的事情。也因此她直到现在都还冠着母姓「栗下」。 「笑心。」 「什么事?」 「……要是你最想见的人,现在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想?」 反而是艾因这么问她。 ——想见的、人……? 她无法立刻回答。就算经过一番深思,恐怕也同样无法回应吧。 「我想见谁啊……如果艾因遇到这个情况,你会怎么想呢?」 她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该说这是说溜了嘴吗? 「…………」 「……艾因?」 没有回应。 「艾……因?」 「……」 艾因沉默依旧。 接着,艾因转身背对笑心,面朝树林深处——别室的方向。 「艾因……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艾因看起来彷佛在生气一样,于是笑心难得语带不安地这么问。 至今为止,艾因都不曾生过气,这让她开始有点害怕。 「…………」 她还是没有从艾因那边得到回答声、动作或任何反应。 「艾因……艾因!」 焦急的笑心绕到艾因面前,身体蹲低到与艾因视线相同的高度。 「……呼。」 那张睡脸、鼻息以及鼻尖的大泡泡可真是十分安详。 「不准睡————!」 啲———————— 她忍不住朝艾因的头顶一掌拍下,而且是用全力。 「难得认真问你话,你就摆出这副德行!」 「……咦?笑心?咱做了什么?」 艾因一边满脸疼痛地按着头,一边看着两腿岔开站在那里的笑心,带着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惊讶神情,眼睛眨啊眨的。 「搞什么啊,明叫是你自己说了一大堆让人误会的话!」 「嗯……?咱听不太懂笑心在说什么。咱正在睡午觉的时候,笑心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她一脸困惑地歪着头,看起来好像没有说谎。 「喂……你真的不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嚼?」 「不记得……何止如此,咱还突然遭到笑心家暴。」 「这不叫家暴,要称之为正当的愤怒表现!」 笑心双臂环胸,显出愤恨难平的模样,但是她的心情很复杂。她还以为艾因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了呢。 「咱或许是睡糊涂了,记忆很模糊。」 「受不了……这个神是不是有梦游的症状啊。」 要是对她的每个行动都感到讶异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一如以往,笑心在放弃的同时重重叹了口气。 「梦……对咱而言,就宛如这个世界本身。」 据说艾因并非这个世界、但也并非死后世界,而是名为「真界」的世界的「神明大人」。那边似乎称这边为伪界。总之,艾因现在的处境或许就有如闯入幻想国度的爱丽丝吧。 「即便是现在,咱也对触目所及的一切充满兴趣。」 「是喔……」 虽然笑心显得满脸不悦,不过她其实对艾因偶尔表现出的这种纯真无比的模样没辙,非常没辙。有好一段时间,她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臊的同时,一边斜眼偷看着艾因。 「咱……」 「……咦?」 她的胸口不自觉地怦咚一声。神明大人啊,不准注意到这股悸动喔。 「咱……只要一想到笑心自幼时开始,就会因这株树木、那颗石头、这片叶子偶然产生的形状,展开极为下流的妄想,才会孕育出现在这充满魅力的扭曲心灵,就觉得真是乐趣无穷啊。」 啪咚。笑心扫兴到仿佛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在你的乐趣耗尽之前,我先让你的生命耗尽吧?」 她握起因愤怒不断抖动的拳头,举起来给艾因看。这拳头要是捶在肩膀酸痛的患部,应该会有绝佳的治疗效果。 「啊——啊,可恶,学不到教训、总是被你的言行耍得团团转的我真是笨蛋。」 「从『愈笨的孩子愈可爱』这句俗语来看,汝的意思就是『我超可爱?』吗?……啊啊,如此自恋之处也相当惹人怜爱……笑心真是个恐怖的女孩……」 「……很好,我知道了,艾因不想吃晚餐对吧。因为艾因喜欢的章鱼关东煮看起来十分可口地冒着热气,我才会费尽心思地来找你。不过看来艾因没兴趣,我明白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咱喜欢章鱼,最喜欢章鱼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 艾因将身体扭啊扭地像章鱼一样缠上来的模样,看 起来既没用又滑稽,神明的威严荡然无存。 「走开,我不管,我不想再理你了!这种像章鱼一样的神明,就快给我滚到克苏鲁神话里去吧!」 当笑心推开声音冷静,所说话语内容却充满※奈亚拉托提普风格的艾因时,另一道凄切的声音几乎同时从遥远的树林深处传来。(译注:克苏鲁神话中的某种邪恶存在。) 「神——明——大——人——————!」 这道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跑步声靠近两人。 「啊呜,这个声音是……」 笑心的预感马上伴随着吵闹的脚步声化为形体,然后在眼前紧急刹车。 「神、神明大人,您在这里啊!刚才听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的惨叫声,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啊,太好了……请您不要调皮地消失无踪,吓唬敝人在下库劳乌瑟好吗?」 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此的,是一位看似上流贵妇、带点高雅气质的妙龄女子。不过,只有外表是如此。 「神明大人,我现在马上就从贪求着您的洁净身躯的下贱人类手中把您救出来,所以请您让开。喂,笑心,我要让你留下一辈子不会消失的精神创伤。首先,你给我四肢着地趴在那里。」 从这位妙龄女子,也就是艾因的忠实仆人库劳乌瑟口中窜出的,仍旧是一如以往的狠毒话语。虽说笑心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听完了还是感觉有些头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艾因假借以肌肤接触培养感情之名接二连三地性骚扰,以及你们那些不通人情的言行等等,已经给我造成足够的精神创伤.所以就免了!」 笑心克制住想追问「叫我四肢着地趴下是打算做什么」的心情,回绝这个命令。 「哎,看在你顺利找到神明大人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吧。」 什——么叫饶过你啊。根本没有「赚到了」的感觉。 「是是是。欸,艾因。人家都来接你了,你也差不多该滚开了。」 笑心催促着依旧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艾因。 「走开的话,咱就能吃章鱼关东煮吗?」 「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要是我说不行的话,我百分之百会受到这个库劳乌瑟欧巴桑残酷虐待。」 「……什么桑?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愿直接说出口,库劳乌瑟嘀嘀咕咕地视线往上逼近笑心。就在此时—— 沙沙。 在稍微后仰以避开库劳乌瑟的笑心背后,再度传来草的摩擦声。 「啊,神明大人!您刚才到哪里去了?」 与愤怒的库劳乌瑟截然不同的开朗女声响起。 「晚膳已经备好,请跟我们回主屋吧。」 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穿过树丛间现身的是库劳乌瑟的一男一女两位部下——布雷格瓦德跟安索妮。 大家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安国神社——换句话说就是古原家——安索妮他们毫不客气地借了笑心的便服来穿。 「库劳乌瑟长官,请不要再用那种好像会长出鬼角或尖牙的表情瞪着笑心,请您回主屋。」 布雷格瓦德对上司抓狂的模样不以为意,平静无比地说。 这个人总是很冷静。冷静到有点不自然。望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布雷格瓦德,笑心这么想着。 (欸,笑心小妹妹,你又惹库劳乌瑟长官生气了吧?我不是说过「半老徐娘、欧巴桑、老处女」是禁忌名词吗?事后帮你缓颊可是很辛苦的喔?) 安索妮将嘴凑到笑心耳边悄声说道。 (……真是个麻烦的人啊。对了,「*笑心小妹妹」这个叫法听起来有种烟味,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叫我?)(译注:「笑心小妹妹」日文音同「尼古丁」。) 笑心同样压低声音。 「喂,你们两个在偷偷摸摸地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 受到上司警告的安索妮挺直背脊,如此回答。要是禁忌名词传到库劳乌瑟耳里,必定会在薪资核给的时候造成影响。 然而—— 「笑心、笑心。」 艾因不再挂在笑心身上,她用食指可爱地抵着下巴。 「什么事,艾因?」 「『半老徐娘、欧巴柔、老处女』是什么意思,咱听不懂。」 这是一个出于纯粹之心的赤裸裸疑问。 笑心、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 赶在库劳乌瑟不成声的愤怒爆发之前。 2 (哎呀哎呀,隔壁家还是那么热闹呢。) 城优风雅地在庭院内赏月,他把眼镜的鼻梁架往上推,露出微笑。 从栽种的树木缝隙间露出脸的月亮是细细的下弦月。这样刚刚好,比起毫无缺陷的满月,这模样更有魅力。 他所坐的走廊寒意十足,不过邻家的喧嚣让这份寒意都显得舒适了起来。 那样的热闹气氛很适合栗下笑心。 「您这样会着凉喔,少爷。」 为他披上披肩的是城家的管家——灰野敬一。无论何时,他都会像现在这样关心自己。就如同自己对待笑心的态度一样。 「谢谢。」 优简短地道谢。 「灰野先生曾经对自己的职责抱持过疑问吗?」 他突兀地问。 「疑问是吗?没有呢。少爷有过吗?」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彷佛透过灰野看到了古原舞久的脸。 「没有喔。」 善尽职责。负起责任。悔改自己的错误。 这是为了古原舞久、栗下笑心以及那个家庭。我就接受舞久的托付,承担这个名为友情的惩罚吧。 他之所以身在此处,完全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假如少爷打算达成自己的某项职责,我该做的也只有为此提供协助,因为这就是我的职责。」 简单明了,真是令人感谢。得向从父亲那一代就照顾着自己的灰野好好道谢才行呢。 「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灰野轻声询问。从中可窥见根据优的回答,他会不惜鼎力相助的决心。 「我哪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这样啊。我放心了。」 管家面带寂寞地微微一笑。对优而言,有这句话就够了。 古原舞久的愿望是拯救栗下笑心,也就是拯救家人。而栗下笑心的愿望则是—— ——不用想也知道。 优仰望月亮,接着暂时闭上了眼睛。 3 笑心帕斯! 没——错,我就是栗下笑心,十四岁。 啊,开头的招呼语是源自于我的名字「笑心」。带有奥林帕斯诸神般的神圣特质,还有种妖精少女的气息,这样不是超可爱的吗?大家也在日常生活中尽情使用吧!刚开始对方应该会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只要耐心地持续使用,对方就会抱怀着某种慈悲之心放弃管你的! 虽然我是这样的人,不过除了没有双亲、有点不擅长跟男性相处、还有面对个性怪异的祖父的言行,每天都像斗牛士一样轻盈地闪躲无视的这几点之外,我原本是个平凡无奇的国中二年级学尘。 「原本」……会用这个过去式当然是有理由的。其实就在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突然有个来自异世界(听说叫真界!)的神明大人降临到我身边」。这种事要是告诉别人,心理状态可能会稍微受到质疑的。 而那位神明大人的真实身分好像是预定在一九九九年觉醒的恐怖大王,难得她 一直沉眠,我却用一个奇怪的戒指让她复活了………啊,大家有确实听懂我说的话吗?你们是不是在想「这个妄想半岛的妄想族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的吵死人了」?可是这全都是事实。这也难怪,我当时消极到很想「干脆用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让我失去情感算了」,为我操刀的黑杰克医生八成会泛起故作邪恶的笑容,说出「收费很高喔」,并为我动手术吧。那时我的症状大概就是严重成这样。 即便从我这个女生的角度来看,这位神明大人一样是个可爱迷人到令人无法抗拒的女孩。她还有个习性,就是一定要跟唤醒她的对象交欢才行。 而且啊,听说根据设定,假如我一旦跟她交欢,这个世界就会陷入毁灭的危机,真是不妙。 虽然……我很害怕世界会变得七零八落……但是伴随着这种危险,再加上。吊桥效应的推波助澜,我竟然开始对神明大人有一点心·跳·加·速??(编注:著名的心理实验,宣称同时经历危机的两人容易产生心动的感觉。) (嗯,笑心,曾几何时,你已经完全做好那个准备了。咱好高兴。) 为了不让在起居室中围着晚餐的其他任何人听见,艾因小声地对笑心说。 (……不,并不是那样。我只是稍微试着努力地以乐观看待自己的立场,不过我了解到结果无论如何都只会显得很蠢,所以现在正一边吃关东煮一边感到绝望中。话说,你可以不要擅自读别人的心吗?) 笑心也小声回答。 在暖桌上的土锅里,章鱼关东煮彷佛说着「哎,别在意啦」似的,咕嘟咕嘟地熬煮着。 祖父真行一边认真调整放着锅子的卡式瓦斯炉的火力,一边说道: 「喂喂,笑心,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啊。难道因为你身为宫司的孙女,吃饭吃到一半时有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吗?如果是女梦魔走类的话,俺倒是非常欢迎。」 祖父真行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担忧,不过他的眼睛跟筷子却牢牢锁定着锅中的白菜卷。 「这就是修习神道的人所说的话,针对各种意义上的不对劲,让我有点想辞职不当爷爷的孙女了。」 一想到要是我等安国神社的信众们听到神主说出「女梦魔」等词语会有何反应,笑心就心痛了起来。 「姊姊,你有什么烦恼吗?」 全家唯一有良心的人、笑心的妹妹沙梨,咬着筷子这么问。 然而,笑心的烦恼就如同刚才在模拟实验中的自己所说的,假如据实以告,恐怕她脑内花田的开花状况就会遭到调查。因此她只能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没问题,所以你吃点这个吧,还有这个」,并接二连三地将白萝卜、油豆腐跟牛蒡卷放进沙梨的盘子里,藉此蒙混过去。 「哎呀——她正值敏感的年纪,想必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吧,我也有过这种经验。」 一起享用每一餐,已经彻底变成食客的——库劳乌瑟摆出一副非常能了解笑心心情的模样。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一如热腾腾的关东煮,笑心心中也燃烧着同样滚璇的怒火。 说起来,库劳乌瑟等人从名为真界的异世界(相对的,她们把笑心等人的世界称为伪界)出现一事,就是她烦恼的开端。 要是在亡父的别室找到被真界人称为「世界的花苞」的戒指时,没有不小心把它戴到手指上的话……她对当时的行为感到深切且强烈的后悔。 那个瞬间,随着艾因,也就是神明大人的封印被解除,笑心也遭遇跟长年搜索艾因的库劳乌瑟等人扯上关系的惨况。 再加上「世界的花苞」是身为神明大人之伴侣的证明,导致隐姓埋名、化名为「艾因」的神明大人一有机会就想跟笑心交欢。 然而一旦交欢,这个世界最后就会因真界的侵蚀而灭亡。 这就是奉艾因为神明的库劳乌瑟等人所隶属的真界团体——「安哥鲁摩尔教团」的目的,所以更是令人难以接受。 自己的贞操竟然会被女孩子盯上,到头来还关联到世界的命运,她到现在还是难免有种「喂,给我等一下,这是什么状况」的心情。 「敏感的年纪啊……笑心也成为一个漂亮女孩了呢。假如你不是俺的孙女,那么俺就可以娶你来代替你那过世的奶奶啦。不对,笑心刚刚好像说了想辞职不当俺孙女了,那干脆……」 她立刻打断真行愈来愈不像样的话语。 「撤回前言。我要以全力复职成为爷爷的孙女,而且是终身雇用。」 连到职业介绍中心都不必,笑心强硬地如此宣言。 「姊姊现在处于敏感的年纪?」 面对沙梨可爱的疑问,艾因马上回答: 「没错,敏感的年纪。对咱很敏感的年纪。」 「???」 相较于十二岁这个年龄,多少有些晚熟的沙梨好像还无法理解话语中的细微差异。 「艾因,你刚才绝对把『敏感的年纪』用一般不会用的方式解释了吧?你那么说了对吧?不对,你绝对说了!」 另一方面,笑心的理解能力不知道该说是略胜妹妹一筹呢,还是说这是出自「哪能任你乱来啊」这种扎根于本能的危机意识呢? (……啊啊,妈,谦恭谨慎地生活至今的我,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对待……能欢笑度日的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她在心中对大概在天国的母亲诉说。 ((嗯呵呵,没事的,笑心。而且现在的状况超级好笑……)) (……你不只故作亲切,还超级置身事外耶。) 看见脑中的母亲与生前没两样的悠哉模样,笑心连抗议的念头都已消失殆尽。 「不过笑心小妹妹的厨艺还是这么高明呢……相较之下,我们直到上个月之前的饮食生活啊,说起来真是有够普通、简陋、贫瘠……啊好痛好痛好痛唷!」 当安索妮正要感慨良多地违说过往时,库劳乌瑟的手肘马上戳中她的侧腹。 可以想见她们艰苦的日子,让笑心不禁觉得「企图毁灭世界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呢」。当然,要是有那么简单的话,不管有几个世界都不够用。 (你太太真是强悍得没话说啊。大哥你看起来很温和,每天过得还美满吗?) 真行悄悄向布雷格瓦德低语。真界人们没有对笑心以外的人表明真实身分,而是采用库劳乌瑟是布雷格瓦德的妻子,安索妮与库劳乌瑟则是姊妹的这种在年龄差距上有些牵强的设定。 (现在是介于险恶与美满之间。) 虽然被在人生方面算是前辈的人以「大哥」称呼有点难为情,不过布雷格瓦德还是冷静地应对。 (这样就好。既不勉强,也不会太过夸张,真是极好的回答。你们夫妇的感情似乎很好,俺放心啦。) (……) 不知道是不是对「夫妇感情」这个名词的意义想得深入了点,布雷格瓦德露出以他而言十分罕见的动摇模样。 笑心在这样的布雷格瓦德身上感受到某种「成人」的气息。 然而笑心觉得即便自己个性早熟,但终究不是「大人」,好像难以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那么,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刻,何时会到来呢? 她既想了解,又不想了解…… ——哎,只要交给时间,总有一天会明白啦。一定会的。大概吧。 她假装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胆小,决定以此作为结束。 4 「浴室现在没人罗——?」 笑心打开沙梨房间的纸拉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整齐地排放着床、书桌跟书柜,到处都干干净净。 直到前年为止,姊妹两人一直都是共用另一间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但是自从笑心升上国中起,两人转为拥有自己的房间。当时沙梨显得十分寂寞,不过她现在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 「我知道了。」 笑心站在沙梨身边,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在读书吗?那么晚一点再洗澡也没关系喔。浴缸我明天再洗就好了。」 她把依旧湿淋淋的头发像个中东人一样裹了起来。虽然觉得差不多该把头发剪了,不过一直很难找到去发廊的时机。她不想被认为此举是因为动情的关系,但又想把外表打理整齐。说得夸张点,这两种心情是互相抵触的。现在如果有人可以毫不费力地为她处理这种难题,她会感激那个人一辈子的。 「没有……」 沙梨有点心不在焉,而且句尾暧昧地拖长了。哎呀?哼哼,我当了你十一年的姊姊可不是白混的喔。笑心这么想着,并露出充满包容力的模样。 「哎呀,妹妹啊,你有什么烦恼吗?」 她像个英国绅士一样,抚弄着想像中的翘八字胡。 「什、什么……都没有……」 沙梨悄声说话,情绪卜分暧昧地别过了头。模样甚是可爱。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说给姊姊听听看吧?我可是比你多了三年的经验喔?」 「…………」 这次沙梨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心看,明显看得出她很犹豫。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笑心使出致命的一招,看似落寞地低语。当然,她还一脸渴望地抬着眼看向沙梨。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 不出所料,沙梨慌张了起来。这可是笑心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等级的演技喔,笑心自卖自夸地想。 「嗯嗯,怎么啦怎么啦?」 「…………那个…………」 「嗯嗯嗯。」 笑心没有停下温柔的微笑,把手搭在耳边。 「我……呃……」 「嗯嗯嗯嗯。」 「变成……了……」 「嗯?」 「……变成……了……」 「你说什么?变成什么?」 「………女生…………」 「什么什么,变成什么?」 「……我变成女生了……」 「…………」 变成女生了?啊哈哈,你明明生来就是个女孩子,没错,曾经为你换过尿布的我可以断言,你的下腹部完全没有任何凸出的配件。 ……问题不是这个。 「咦咦咦咦咦!」 「嘘——!姊姊,你太大声了……!」 她说自己变成女生,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女性,她在生物学上已经成熟,呃呃嗯嗯所以说,这表示她的身体可以生下小婴儿了。 「啊——呃——嗯——……应该说恭喜你吗……?」 「是、是这样吗……」 「还、还是说,该说grattion?」 「就算你用英文说也……不过,谢、谢谢……」 沙梨带着有些复杂的神情道谢。笑心想着,自己想必露出了比沙梨还要复杂许多的表情吧。 「……那个、我去冲个澡喔?」 沙梨羞怯地一笑,然后走出房间。接着咚咚咚咚咚——她走下楼梯的声音在笑心心中发出奇妙的回响。 「呼……」 笑心的房间大小比沙梨的房间宽了两个榻榻米,直到去年为止这里都还是两人共用的房间。笑心扑通一声仰躺在床上。天花板映入眼中。由于是古老的日式住宅,天花板上有着好几块污渍。她日不转睛地盯着看,总觉得那些污渍的线条好像会动一样。她莫名害羞了起来,翻身面向墙壁。 (那个沙梨……长大了呢……)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小小的,只有一个巴掌那么人。哎,虽然说「巴掌大」太夸张了,可是抱越她、背着她、逗弄她的记忆至今依旧鲜明。 (那个沙梨长大了……) 常笑心注意到的时候,沙梨已经走上大人的阶梯。时下的年轻人往往会以电梯般的速度一口气……不不不,唯独沙梨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喂——沙梨,在那里可以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啊? 面对越过自己走上阶梯的沙梨,笑心很想从下方这么问她看看。 至今为止,她一直觉得只要是沙梨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现在却觉得沙梨好像突然变成了遥远的存在。 至于自己……又是如何呢?自己有在成长吗?不过自从父亲消失后,她一直觉得不想成为大人。 笑心觉得成为大人这件事与原谅父亲同义,对此她莫名地觉得愤怒得不得了。 「他应该有很多原因吧。」对于父亲的事情,爷爷真行曾经这么说。爷爷也说过「等笑心也长大后,一定会明白的。」笑心无法理解这些话。 (妈,沙梨也成为大人了喔。感触很深吧?) 她向浮现在脑海中的母亲这么问。 ((对呀、对呀,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不过啊,很丢脸的是就算被沙梨问到那方面的事情,我大概也无法好好回答呢。) 她还没来。以十四岁这个年纪来说,算是相当晚。至少这样的女生,在班上就只有笑心一个。 ((…………笑心,你不必沮丧哟?)) (不是,我并没有丧气喔。而且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大人。总觉得人愈长大,世界上一定就会有愈多痛苦的事情在等着我。) 她明白。自己终究会被「时间」这个无法躲避的怪物往前推,就算不愿意,她早晚还是会变成大人。这种事她也明白。只是她总觉得,长大不过是变得自以为了解很多事情,这让她很害怕。 ((笑心……)) (或许就是因为我老是说这些事情,才会被沙梨赶过去呢。) 她有些自嘲地这么想。 被沙梨赶过去。她也对自己竟然产生这种想法感到震惊。 难道她其实很想成为大人? 她并不想这么认为。谁要成为大人啊! 「艾因也是这么想的吧?……等等,为什么应该睡在别室的艾因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对着躺在身边的艾因,笑心激动地质问。 「咱今天要跟笑心同床。」 艾因冠冕堂皇地这么回答。 「不是『今天要』,而是『今天也要』才对吧。」 她拚命伸长手臂,推开扭动着身子靠过来的艾因。 「你像这样默默消失无踪的话,库劳乌瑟就会大吵大闹,这件事你忘了吗?」 一想像起库劳乌瑟又要哭丧着脸呼喊「神明大人!」的模样,她对艾因的说教也就激动起来。 话说在跟库劳乌瑟无关的意义上,两人同床应该还有别的问题才对,不过就算这么说,艾因也听不进去。 听她这么一说,艾因就一脸别扭地嘟起嘴。 「……※『夜袭』跟『杜拜』听起来很像。」(译注:日文发音一为yobai,一为dobai。) 「虽然很像,但这跟现在的话题无关——!而且对于被你跟奇怪的名词相提并论的杜拜居民,我心中充满一种希望你对他们道歉的感受。」 「杜拜的各位,很抱歉。笑心,很抱歉。」 「……一边道歉,一边把脸颊靠过来、嘟起嘴唇是想做什么啊?」 嘴上是这么说,然而比起奋力抵抗,笑心选择了能迅速让对方满意的方 法。 笑心将自己的嘴唇凑向她的颊边。原本是打算轻轻亲一下,却发出了「啾」的轻微声响。 ——这单纯只是学习的成果,既不是成为大人的证据,也不代表我放弃了,更不表示我已经接纳她了喔! 笑心这样告诉自己。 「谢谢招待。」 「是是是,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面对合掌的艾因,笑心以粗暴的口气回答。虽然如此,她又担心起会不会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斜眼偷偷望了过去。 「那么再来一碗,这次要在嘴唇上。」 艾因马上恢复噘起嘴唇的动作。 「你这食客,盛*第二碗时给我客气点!」(译注:原本的谚语为第三碗。) 擅自窜改谚语的笑心用力别过红潮满面的脸,不去看艾因。 「虽说曾经因为意外让你亲到嘴唇,不过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没错,当然不会再有!」 话说她以前曾有一次在入浴时被艾因夺去初吻。在那之后,笑心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坚决让亲吻的范围停留在脸颊。 ……即便只是亲脸颊,两个女孩频繁地亲吻像话吗?她内在的常识如此窃窃私语,但是若轻率地抵抗导致艾因来硬的,她可赢不过艾因。 若问她讨厌艾因吗?倒也不是这样。但是除了关于道德伦理的原因之外,她自己也努力避免跟艾因变得过于亲昵。 她害怕对方变成无可取代的存在。 「……哼——」 艾因看起来很不满意地嘟着嘴。这家伙好歹也被部分的人尊为「神明大人」,但笑心想问「她到底哪里像神了?」。 「喂,这样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硬要说的诂……」 「怎样!」 「就是咱希望让沙梨多看到一点咱俩亲热的模样。」 「谁——会、谁——会、谁——会让沙梨看到这种事啊!喂喂,沙梨你也稍微说她几句!……呃,呜哇啊沙梨——————!」 当她慌忙跳下床、转身望去,从半开的门缝间探出通红脸蛋的,无疑就是妹妹的身影。 「…………」 从她捣着嘴呆立不动的样子看来,就算特意开口询问也完全没意义。 「沙、沙梨,呃呃呃……那个,你看到了?」 但笑心还是无法不问个究竟。 「……看、看到、什么?」 沙梨又把身子往门后一缩,如此反问。 然而那张不像只是因为刚洗完澡而造成的红通通脸庞,代表的意义不是别的,正是这些疑问的答案。 「那、那个啊,沙梨,在艾因的国家这种打招呼方式很寻常,并没有别的意思喔?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喔?」 「那、那个,姊姊……我、我什么都没、没、没、没、没看、看、看、看、看到,也没有吓到喔咿?」 「你慌张得要命,句尾也很奇怪。你绝对有看到,而且还误解了!」 至今为止,笑心一直细心留意不让沙梨或其他第三者见到她跟艾因的这些行为。现在这些努力在她眼前化为泡影,消失无踪。 「沙、沙梨会默默为姊姊的幸福祈祷、喔……fi、fight……」 「不对、呃、等等、喂、求求你,不要一边慢慢关上门,一边淡然地离去——!」 砰。 然而门扉还是无情地关上了。笑心感觉到不只是门,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也在那时紧闭起来了。 「啊啊……妹妹啊……」 「咱也为汝加油,fight,喔——」 艾因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着,为姊妹间的关系带来危机的这个家伙才不是神,肯定是个恶魔或堕落天使。 「……你还有脸说!」 「对了,笑心,咱刚才偷听到汝跟沙梨的对话。』 「真亏你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偷听的事情……」 艾因说得太过爽朗,让她肩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变成女生』是什么意思?咱不懂。」 「呃,你明明也是女孩子,问这什么问题……」 「嗯?咱不懂。真的不懂。」 这么说来,这个孩子已经变成女生了吗?还是说她正如外表一般还未成熟呢? 虽然她一直漠然地觉得「艾因毕竟是神,感觉好像跟这种事情无缘」。 「啊——所以就是——呃——……就是那个啦,该说她已经变成可以生小孩的身体了吗……」 「小孩!哦哦,真令人在意。继续说。」 「也、也就是说,已经做好接受男孩子的准备了……」 「男人!接受!继续说!」 「烦耶,看这本书自己查啦!」 她从书柜中拿出健康教育的课本扔过去。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咱全都知道,但在书本上读到又另有一番乐趣……」 「……既然知道就别问!」 她转过羞红的脸,背向沙沙沙地翻阅着课本的艾因。 5 在安国神社院落内的杂木林中,库劳乌瑟用老旧的竹扫帚将落叶扫在一起。 「呼……」 从午后他们开始扫除别室附近开始,库劳乌瑟就不停叹息。她对神明大人的担心永无止尽。昨晚也是一样,神明大人突然就消失了踪影,移动到笑心的房间去。库劳乌瑟根本无暇放松心情。 「神明大人此刻在学校过得如何呢……受到粗鲁、野蛮又卑贱的伪界人包围,会不会芳魂归天呢……」 没注意到自己拿着扫把在同个地方空挥,库劳乌瑟想像起神明大人孤单伫立在似近若远的青陵学园中的模样。她的想像比起实际状况,贤淑度大约增加了三百%。与神明大人分离的时间愈长,这个数字就有膨胀得愈大的倾向。 「库劳乌瑟长官?真要说的话,伪界人们死掉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喔?话说您每天都这么说,真——是爱操心耶……」 倚着捕把、支着脸颊,看起来完全无意打扫的安索妮这么说。 紧接着「是不是上了年纪后,牢骚就会变多啊?」——这个过于直接的疑问浮现在安索妮脑中,不过她在问题变成灾难的源头之前把它吞了回去。 「……你有说什么吗?」 库劳乌瑟的眸中光芒一闪,斜睨安索妮一眼。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面对上司几乎已达野生动物境界的直觉,安索妮以彷佛被泼了盆冷水的速度倏地挺直背脊。她紧接着慌忙左右挥动拿在手中的扫帚,假装埋头于剩下的扫除工作。 「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库劳乌瑟长官不是也有办法得知吗?」 布雷格瓦德这么说,并一边把库劳乌瑟她们扫过来的落叶收集成一堆。他将包在铝箔纸带的番薯埋进去,然后点燃火柴,将火柴往里扔。这是库劳乌瑟跟安索妮对这个伪界少数有好评的事物之一——烤番薯。 布雷格瓦德自己对甜食没有兴趣,但是库劳乌瑟和安索妮总会以他烤得最好吃为由来恳求他,导致在这个季节中,他时常要注意燃烧落叶的情况。 「的确是这样。不对,应该说以前是这样才对吗……最近我没有这个自信了。」 一边感受着应该马上就会到来的「口福」——番薯的甜美预感,库劳乌瑟带着沉重的表情低语。 「…………」 对自己来说,这个现象算不算好事呢?留意着烤番薯火候的布雷格瓦德思考着。 她在教团内的地位等同于神 官,拥有领受神谕——神明大人的言语或情感,再将之传达给其他信众的力量。 这并非每个信徒都能担任的职务,而是需要某种资格。 而且无论愿或不愿,这个资格都会突然落到身上,基于谁的意志则不得而知。然而相信这是源自于神明意志的想法,就成了获选者们的心灵依靠。 「没有……自信?」 他先将已经彻底烤出漂亮颜色的番薯递给库劳乌瑟。受到香味吸引,安索妮也用小树枝在落叶堆中寻找着宝物。 「嗯,呼……」(嗯,是啊……) 库劳鸟瑟维持着沉痛的表情,将番薯塞了满嘴。这个模样让布雷格瓦德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在烦恼。 「对呼呼的库劳乌瑟长官来说,这还真稀奇呢。」(对高傲的库劳乌瑟长官来说,这还真稀奇呢。) 安索妮吐出与她大口咀嚼的甜蜜番薯味道相反的狠毒话语。正当她想再拿一颗番薯时,那只手马上被用力一拍。 「啊嗯啊啊嗯,嗯啊!」(你说谁高傲啊,谁啊!) 「金兰昆布虾枪憨苏,皱央也酸桑酥吗!」(竟然跟部下抢番薯,这样也算上司吗!) 两人抢了又吃、吃了又抢,像天竺鼠似地把番薯塞满颊囊。 「够了,要说话、要吃东西还是要吵架,从中选一个!」 布雷格瓦德一斥喝,顿时空气中只剩安静的咀嚼声。看来「要是惹怒负责烤的人,会对烤番薯的生产机制造成影响」的判断力,还有效地保留在她们心中。 「……那么,发生了什么会让您失去自信的事吗?」 估计她已经冷静下来的时候,布雷格瓦德这么问。 「是啊……那是在找到神明大人不久后发生的事情……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吧。」 库劳乌瑟突然脸色发青。难道那是会对她造成这么强烈冲击的经历吗?或许对她而言,这是个不能提及的过往。突然间,布雷格瓦德对自己的缺乏体贴感到惭愧。 「库劳乌瑟长官,如果您感到不舒服,不用勉强说出来也没关系……」 「……没有,番薯卡住喉咙了……咕嘟。」 她喝下事先装到宝特瓶里的焙茶,咕嘟声十分响亮。 「…………」 垂下肩膀的布雷格瓦德的背影,不知为何显得十分悲哀。 「……呼,呃,刚才说到哪里了?是说到我以前获选为安哥鲁摩尔小姐的事情吗?」 「……完全不对,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这件事,也没什么兴趣。能请您从『那是在找到神明大人不久后发生的事情』那边接下去说吗?」 即便是布雷格瓦德也不免露出微愠的神情。 「听起来很假,而且就算是真的,也一定是在我们出生前的事情吧。」 安索妮之语  对库劳乌瑟长官  造成了连击——※无季俳句。作者不详。(译注:没有用季语点出季节的俳句。) 「多么不像话的部下们啊……尤其是安索妮,请记住你的发言应该会对薪资核给造成可怕的影响。哎,这件事就先不管了。没错,那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 安索妮因为被延后处理的薪资核给问题而藏不住动摇,不过话题无视于她继续进行。 「……神明大人跟栗下笑心有一天很晚回家,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确实有那么一天,那两人难得到了晚餐时间都没回来,也没有联络,让沙梨一直十分担心。」 布雷格瓦德回顾起大约一个月前的事情。 当时他们才刚借居于这个神社不久,因此没有想到那是脱离栗下笑心生活模式的状况。到了现在,他可以明白那件事有点不寻常。在那之后,笑心一次也不曾晚回家过,不曾弃主妇的工作于不顾。 「啊——这么说来,好像有那么一天。」 安索妮的声音极为悠哉。 「那一天,我强烈感觉到神明大人似乎改变过世界。」 布雷格瓦德屏息。因为这正是教团信仰神明大人的基础,同时也是造成他们忧虑的根据。 「……麻烦您详细说明。」 虽然布雷格瓦德自认有隐藏住自己内心的焦躁,不过他并非太有自信。 「我没有确切证据,不过那天神明大人返家时,出现了一种不协调感。比方说,直到刚才还有指针转动的时钟,好像突然变成了电子钟。」 「那意味着什么?」 既然是神官捕捉到的不协调感,那么这恐怕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吧。而伪界跟真界的关系也凝聚于这个现象中。 「大概有哪个人稍微解放了神明大人自行封印住的创造之力吧。」 「那个人果然就是……?」 布雷格瓦德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笑心小妹妹?」 相比之下,安索妮的这声提问听起来轻佻至极。 「没错,就是笑心小妹妹……更正,笑心。是那个小女生吧。」 「哦,笑心小妹妹还真行啊。」 「不只是父亲,连女儿都笼络了神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庳劳乌瑟怒声这么说。布雷格瓦德的眼神静静转向主屋与别室的方向。 ——我得不到的东西、未能被赋予的东西,她或许都拥有吧。 布雷格瓦德没有说出口,满心憧憬地这么想着。 神明大人向往家人 6 「哦,沙梨妹妹的那个来了啊——」 风拂过屋顶,吹动华木诗奈的双马尾。 「沙梨妹妹一定会很受欢迎,以后要担心的事情可多了呢。」 栗须桑妮雅一边这么说,一边大口嚼着没有使用蛋黄的炸咖哩面包。笑心其实比较喜欢一般的炸咖哩面包,不过桑妮雅出于对卡路里的考量而选择了这种没有使用蛋黄的炸咖哩面包。 「她没有什么变化啦……我希望能这么认定。」 午休时间,难得人烟稀少的屋顶上可以俯瞰到在操场上开心地踢足球的学生们。他们跟沙梨一样是就读国小部的男生吗? 「对了,我个人觉得说『沙梨妹妹一定也很受欢迎』会比『沙梨妹妹一定会很受欢迎』要体贴一些呢。」 笑心用筷子从便当盒里挟了一大口饭送进嘴里。她动作夸张地咀嚼,以表示抗议之意。 「抱、抱歉喔,笑心妹~」 桑妮雅惊惶失措地道歉,诗奈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说着: 「不,绝对是沙梨妹妹比较受欢迎吧。笑心啊,你受欢迎的对象是某些狂热份子。」 「不但是狂热份子,而且还是某些啊!那是什么样的狂热份子啦!」 诗奈的断言让笑心怒吼了起来。 「像这样。」 「没错,像这样。」 两人彷佛在一搭一唱似的,从诗奈手中接下话语的接力棒后,艾因指着自己。 「呜……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那么有默契地联手攻击!」 「哎唷,笑心很快也会每个月都流一大堆血,变得娇媚起来啦。」 听到诗奈不加修饰的说法,笑心只能重重叹一口气。 「那听起来一点都不娇媚啦……」 「无论是怎样的笑心,咱都不在意。」 「看吧,真是个狂热份子。」 听到艾因的全面肯定,诗奈骄傲地挺起胸膛。 「果真是狂热份子啊……」 连桑妮雅都用全盘同意的表情低语,让她非常不甘心。 「对了——你们已经交出未来方向调查表了吗?」 诗奈冷不防地改变话题。 大概是因为诗奈顾虑到那个还没来的笑心,判断刚才的话题会令她难受吧。言词粗暴但心思细腻,这就是诗奈的优点。 「我交罗。我决定读青陵高中——」 「桑妮雅跟我一样啊。不过啊,我个人的真心话是『我们才国二,不急啦』。笑心跟艾因妹妹呢?」 「咱的未来方向就在这里。」 艾因指着笑心。 「啊——艾因妹妹已经在此永久就职了嘛。笑心呢?」 「不把艾因的傻话当一回事,这种态度真是令人佩服啊。我还没交喔。还有,艾因你那份我会好好重写,所以不要擅自交出去。」 说起来,笑心也不知道艾因会不会定居在这个世界。就连她明天的去向,笑心也都还不清楚。一想到这里,笑心突然有股淡淡的寒意。 感觉上,艾因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谁也无法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对方是神明,舍弃人世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事实上,艾因也曾一度打算消失。虽然当时笑心成功阻止了她,但是也无从得知艾因那份心意是否会持续到永远。 ——相信意味着恐惧。 这是与父亲别离后,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对等公式。 正当笑心暗自感受着微小的孤独时,预备铃响起了。 「呃~大家期待已久的校庆很快就要到了~」 藤枝美里老师以这个开场白宣告班会时间开始。 整个教室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不过藤枝老师看起来比学生们更兴奋。 受到学生如此揶揄,老师完全不引以为意。 「因为说不定会有优秀的男性家属光临,对我一见钟情啊~!」 藤枝美里老师如此主张。言词中竟然感觉不到半点玩笑意味,老师到底是有多饥渴……所有学生都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发愣的只有艾因而已。 「关于校庆的惯例活动巨大迷宫,必须从班上选出两人参加制作委员会~有没有人自愿呢~?」 巨大迷宫是在青陵学园校庆中由高中部、国中部及国小部共同举办的著名大型活动。它是利用学园内的三个体育馆之一、把整个体育馆改装成迷宫的巨大设施,而且非常难以破关,据说每年成功的人数只有个位数左右。 咦——好麻烦——学生们口中抗议的声音此起彼落。的确,不只放学后会被留下,校庆时也无法自由活动,之后还要被留下来整理善后,没有半点好处。顶多就只能精心设计机关,享受学生们的惨叫而已。 此时还是悄悄躲起来比较好。笑心这么想着,于是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如果没有人自愿,就用指名的喔~总之,先从还没交出未来方向调查表的人开始点~」 「…………」 她在桌子里东翻西找。实际上她因为嫌麻烦,根本没有把调查表带回家。 「就是你,栗下同学,不要到现在才慌张地翻找~」 「欸嘿。」 「还有你,艾因同学,明明没有缴交,不要洋洋得意~没交的只有你们两个人而已~因此命令你们两位妹子~进入maze制作委员会!」 「咦——……」 无聊的谐音笑话反而激起了笑心的沮丧感。 早知如此,早点交出未来方向调查表就好了。 每次一思考起自己想做什么就毫无头绪,于是她不断把问题拖延着,一直延到了今天。其实未来方向调查表随便写写就可以了,不过笑心那认真的个性不允许她这么做。 「咱要跟笑心搭档?」 邻座的艾因一脸开怀地对她说。 「对,虽然是逼不得已的。」 哎,至少比将艾因一个人丢到迷宫制作委员会要好多了。她试着如此正向思考。 「笑心,迷宫是什么?」 「……就是像人生一样的东西喔。」 呵。她露出弥漫着哀愁感的笑容这么说。 「由笑心说来感觉很沉重。咱很担心。」 笑心心想,之所以会沉重,就是因为包括你在内的古怪真界人的缘故喔! 虽然诸如此类想抱怨的事情不胜枚举,不过,她非常清楚什么叫※tpo。(编注:指时间、地点、场合。) 「顺带一提,巨大迷宫有个传说,据说只要情侣一起破关,之后两人的幸福就会长长久久~听说真的有结了婚的情侣喔~?」 「老师,现在没有人会相信那种事了。」 男同学山本插嘴说。 「笑心、笑心,情侣一起破板、情侣一起破关……」 另一方面,艾因则是双眼闪闪发光,重复老师的话语。 「很可惜,制作委员会成员无法以来宾的身分参加喔——」 「咦——藤枝24,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没有温柔到愿意理会在我的称呼后面加上年龄的学生哦。」 「藤枝四舍五入如真是冷淡。咱很悲伤。」 「四舍五入的话是二十岁!」 这句话还真是厚脸皮啊,老师。笑心这么想着。 「咳嗯!明天放学后就会开始准备,两位不要忘记去体育馆喔!?」 「是——」 无处可逃的笑心只能这样回答。 「咱跟笑心搭档、咱跟笑心搭档。」 青陵学园的校庆是在两周后。笑心记得自己班上要办的是二手 书市场。 笑心最怕庆典一类的活动,所以也不太会为此而心生雀跃。 庆典愈令人开心,庆典过后的寂寥就愈深刻。 她觉得从头到尾都担任迷宫制作委员会这个幕后工作,或许反而比较轻松。 「麻烦你打造出一个精采有趣的迷宫罗!」 笑心的肩膀被坐在后方座位的诗奈轻拍了一下。 「这当然,我会把迷宫弄得像是※唐吉诃德的店内一样复杂诡异,哪能让情侣轻易破关啊。」(译注:日本连锁廉价商店。) 「艾因妹妹也加油喔。」 这次则是桑妮雅为艾因加油。 「咱会加油,做出有如笑心的人生一般,会让人心生后悔的壮观迷宫!」 『别乱说话!」 她才不会后悔呢。不对,真的是这样吗?其实她偶尔会思考「要是当时没有在别室找到戒指的话会怎么样」这件事。 但是这并不是后悔……不对不对,这是后悔,这当然是后悔。 ——我可从没想过「找到那个戒指真是太好了」喔! 7 「来,吃吧!」 爷爷真行满脸喜色地催促众人。 真行罕见地主动提出要准备晚餐的要求,笑心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 一整尾鲷鱼。 鲔鱼生鱼片。 还有红豆饭。 太明显,这实在太明显了。 「…………」 不出所料,沙梨一直低着头。 这也难怪,不只艾因,库劳乌瑟跟安索妮也在,甚至连布雷格瓦德这个男人都在场,在这种情况下还别有深意地端出红豆饭,她不垂下头才怪。 「……那么,是哪个人呀?」 状况外的安索妮还抛来这个神经大条的问题,这就更让人难以承受了。 「……她。」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笑心指向沙梨。 「哎呀,沙梨——恭喜你!」 「…………谢、谢谢、你……」 而沙梨很善良,所以也只能这么回答。 「……对了,为什么爷爷会知道?」 不记得自己曾经向其他人提及这件事的笑心这么问。她不认为沙梨会主动告知爷爷。 「因为都是一家人啊,俺们被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羁绊连系在一起,这就是以心传心啦。」 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羁绊……她的心不经意地被这句话震撼了。 「顺带一提,告诉他的人是咱。」 「喂,混蛋爷爷,你刚才说了挺帅气的话嘛,啊?」 艾因干脆地戳破事实,于是笑心的感动宛如疾风般消逝。 「俺透过家人的羁绊感觉到了,俺现在正受到轻蔑!」 「……姊姊跟艾因水妹妹都、不能、说出去……虽然已经来不及了……」 沙梨用微弱的声音提醒。 正确来说,艾因是偷听了笑心跟沙梨的谈话,但是没有堵住她嘴的笑心也有错。 「那、那个……沙梨,对不起喔?」 「但是啊,沙梨,俺绝对不是在胡闹喔。看到你长大了,俺真的很高兴啊。俺当然也不是要到处大肆宣扬,不过俺希望你能受到关系亲近的人祝福……沙梨,你不喜欢这样吗?」 「…………」 沙梨满脸通红,但她轻轻摇头。 的确,这么开心的爷爷,或许已经许久未见了。 「要是打扰到各位,我们就告辞了。」 布雷格瓦德也体贴地说。 「…………」 沙梨依然摇头。 「那么我们就接受各位的好意,在此作陪罗。」 面对眼前的大餐,情绪高昂的库劳乌瑟一边搓着手一边说。 哎,既然如此,比起不自然地回避,让他们一起庆祝心里还比较舒服。笑心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坐了下来。 「那么就再来一次,乾杯!」 在真行带头之下,众人举起杯子。 宴会结束在十二点多。 将沙梨送回房间,让她躺下来之后,笑心为躺在客厅的艾因跟真行盖上毯子。 库劳乌瑟跟安索妮应该已经被布雷格瓦德带到别室了。 舒适地呼呼大睡的真行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些。 「爷……我没办法像沙梨一样让爷高兴,抱歉喔。」 爷是不是为了弥补无法为我庆祝的份,才会格外亢奋呢? 「没啥,笑心不必为此担心。」 「…………爷?你醒着啊?」 依然横躺着的真行睁开眼睛。 「不是说了吗?俺们被最强的羁绊连系在一起。沙梨跟笑心都是俺可爱的孙女。你们之间哪会有什么差别呢?」 「爷……」 「烦恼的时候,要对俺们说喔。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不过俺们是一家人啊。」 真行温柔地说完,又再度闭上眼睛。 「……嗯。」 笑心静静地离开客厅。 「笺心,汝醒着吗?」 当她关掉房间的电灯,准备躺上床时,艾因的声音响起。 她一看,发现艾因正从门敞开的缝隙中探出头。 「怎么了?你不是在客厅睡着了吗?」 「咱要睡在这里。」 「又要?……呼——哎,反正库劳乌瑟也睡熟了,好吧。」 艾因兴高采烈地进入房间。 总觉得最近同床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这样真的好吗?不,大概不好吧。 对着像猫之类的小动物一样钻进被子里的艾因,笑心问道: 「会冷吗?」 「咱觉得很暖和。」 紧紧——地靠向笑心的身体的确很温暖。 「…………笑心,『家人』是什么?」 「『家人』……?」 「就是刚才笑心跟真行说的东西。」 「……你听到了啊?嗯——这个嘛,艾因没有家人吗?」 「应该……没有。」 「毕竟你没有记忆嘛……」 「但是咱很受『家人』这个辞汇吸引。非常受到吸引。」 艾因不肯罢休。 是不是有什么触动了记忆中的那根弦? 「所谓的『家人』,对我而言就是沙梨跟爷喔。」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借用爷说的话,就是被『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羁绊』连系住的对象……这样的说明你也听不懂吧。」 「如果他们消失的话,会怎么样?」 「…………」 消失……立即浮现在脑中的是那个人的事情。 「…………会感到悲伤喔。会非常非常悲伤。」 「悲……伤……」 「艾因之前发愿『世界毁灭呗……』的时候,不是哭了吗?这种心情大概就跟那时候很像。」 「咱讨厌那种感受。」 「我也不喜欢悲伤的感觉喔。」 「……如果咱消失,笑心会悲伤吗?」 「…………不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 「意思是就算我不说你也要懂!」 她把棉被盖到头上,打定主意装睡。 「笑心……如果笑心消失,咱会难过。」 虽然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假装因为被鼻息盖过而没听见。 同时并为了不让激烈的心跳声被听到,转身背向对方。 有别于从前,艾因最近没有说出「跟咱交合吧」一类的话语。 当然,就算艾因说出口笑心也会拒绝。取而代之的,是艾因对她传达情绪的言语举动增加了,这倒也很难以应付。 这样一来,她或许会开始无防备地接纳扑进自己怀里的艾因。实际上,现在她们已经同床共枕了。 我会接受这个女孩到何种程度呢? 要超过什么程度,才会让我不想接纳她呢? 这些问题掠过脑中。 实际上,答案单纯到想都不用想。 她不想靠近到失去艾因时会感到悲伤的距离,仅是如此而已。 实际上又是如何呢?艾因不是快要越过那道墙了吗? 这样一来,我…… 笑心透过背脊感受到艾因的体温。她已经开始发出微微的鼻息。 假如会失去这份暖意,还不如……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 即便只是个开玩笑的想法,她也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自己在刹那间曾经想过「干脆与她交欢,连同世界一起灭亡吧」。 不喜欢也不讨厌,维持不冷不热,能带着笑容保持距离的自己。要是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不过这样或许很像大人也说不定。 那样的自己跟至今依旧无法原谅父亲的自己,两者之间是否有矛盾呢? 在无尽的疑问之中,笑心进入了梦乡。 8 夜已深,理应在几小时后造访的早晨感觉起来还很遥远。 幸好空中没有云朵,缺角明月的光芒照亮神社的院落,不用留心脚步。 「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来呢?」 忽然有声音响起。虽然稍微吃了一惊,布雷格瓦德还是慢慢转过脸,以免对方察觉。他早已知道对方的身分。 「来赏月啊,因为我睡不着。你呢?」 在隔开安国神社跟城家的围墙对面,有张熟悉的温和面孔。 「布雷格瓦德先生也一样啊?我也难以入睡,所以就想顺便来看一下盆栽的状况呢。哎呀,不过最近的夜晚很长,是个适合熬夜的季节。」 不出所料,安国神社的邻居城优手上拿着花盆,正对着他微笑。 「要不要来这边一起赏月呢?虽然今晚的月亮稍有缺口,但这也有另一种雅趣。」 优向他示意自己所坐的走廊,并微微一笑。 有缺口的是月亮吗?还是彼此的某个部分呢?布雷格瓦德按捺住想如此反问的心情。 布雷格瓦德从他身上感觉到某种跟自己相似的味道。然而,这跟惺惺相惜又相去甚远。 「不用了。你也不是真心的吧?」 「你听得出来啊?哎,说真的,比起男性,我更希望跟女性一起赏月呢。」 「我会祈祷有适合你的女性出现。」 「那就帮大忙了。像我这种连工作都没有的饭桶,也只能仰赖神明保佑呢。」 「……我并没有打算向神祈祷呕。」 「那么,是向什么祈祷?」 面对这个会立即抛出问题的对手,自己说的闲话可能有点太多了。布雷格瓦德想着,嘲讽地咧嘴一笑。 「秘密。让恋爱成功的秘诀可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难保情敌不会在消息绕了一圈之后增加吧?」 「这也对呢。」 哈哈哈。优眯起眼镜后方的眼睛大笑。不过布雷格瓦德有种「正在被观察」的感觉。 「那么,我告辞了。你最好也在感冒之前回到房里。」 「我会的。我正好也觉得独自赏月有些空虚。」 听到这句话,布雷格瓦德露出苦笑。的确,比起欣赏月亮,这还比较像是被月亮盯着看。他默默僻身背向城优。 他抬头看着月亮。此时萦绕于心头的感受,肯定跟优一样吧。 (城优,那是——) 他的视线从月亮往下移,转头望去。院子里已经没有优的身影。朝着不在那里的他,布雷格瓦德继续想着。 (——那是罪恶感吧?) 9 从前曾经造访的大海的景色,在眼前扩展开来。 她迷迷糊糊地拾起了记忆。 这是她六岁生日即将到来的盛夏,天气炎热的那一天。 笑心并没有用掉太多时间就回想起这件事。不,她有这是个梦境的自觉,所以对于时间长短的判断力或许混乱得很严重。 与那一天相同的阳光。人烟稀少的海滩。 以经营二手商店为生,连假日都时常为了采买商品而不在家的父亲,久违地带笑心出来玩。 笑心最喜欢海了。 理由在于笑心第一次被父亲带来做海水浴的时候,在母亲的辅助之下,她成功地游了一段非常短的距离,寡言的父亲为此称赞了她。 回想起来,父亲是个笨拙的人。诸如与孩子玩闹、引孩子主动撒娇等等,这类「父亲」该有的举动,他都很不擅长。 年幼的笑心本身也曾难以估量与父亲的相处方式,以及掌握距离的方法。 (我是不是被爸爸讨厌了呢?) 她曾数度有过这种感受。 然而,就在她学会游泳的时候—— ——好棒啊,笑心。 他这么说,并稍微摸了摸她的头。 仔细想想,自己学会写字的时候,或是学会骑脚踏车的时候,在「第一次」做某些事情的时刻,待在她身边的总是妈妈,而率先称赞她的也都是妈妈。忙于工作、无法跟孩子多加交流的父亲或许对此感到有些自卑吧。 这样的父亲,碰上了笑心第一次学会游泳的瞬间。 一方面或许也是因为父亲是旱鸭子,所以才会轻易地将称赞的言词说出口。 当然,这只是「现在的她会这么想」而已,当时她不了解这个道理,单纯为了与父亲之间彷佛有层薄膜消失不见的安心感而十分欢喜。 以此为开端,笑心开始亲近父亲。在这个时期,那个事件发生了。 ——真是的,总觉得亲爱的好像被笑心抢走了一样! 她对父亲的「喜欢」计量表的指针一口气大幅摆动,到了会让母亲嫉妒的程度。 所以,大海对笑心而言是特别的地点。 「爸爸,你看你看!」 那天她也表演了刚学会的蛙式,还灵巧地成功换气。以五岁的年纪来说,这是不得了的进步。 为了从现在的所在地点——父亲腹部、笑心肩膀深度的位置——游到稍远的浅海处,她改变前进方向。 虽然她尚未成功游到那里过,不过如果是有父亲看着的今天,她觉得或许可以突破一直以来的纪录。 ——笑心,那里是……! 父亲着急的声音朦胧地响起。 笑心已经游到脚踩不到底、或许连大人都不见得能探出头的深度了。 此时,至今一直风平浪静的大海彷佛心血来潮一般,卷起一阵巨浪。 笑心的身体被向上卷起,又有另一阵浪潮覆盖到她身上。 强劲的潮水灌进气管,陷入恐慌的笑心只能一味挣扎,想浮起来也无法如愿。 此时有某个东西将自己的身体举到海面上。 那是一双强劲的手臂。 她的意识在此时断了线。 接下来清醒的时候,笑心是躺在沙滩上。 之所以如此推测,是因赫背后有沙子的触感。 她呛咳起来,吐出微温的水。 她一边觉得发烫的喉咙很痛苦,一边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形成清楚的 影像。 ——太好了。 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她会觉得声音很遥远,或许是因为意识还不清楚,或许那个声音其实就在自己身旁。 如同视野一般,周围的声音也慢慢变得清晰。 ——你还好吗?笑心! 窜入耳中的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的脸就在眼前。她深呼吸,可以呼吸这件事让她感受到单纯的喜悦。 母亲紧抱住自己。虽然湿答答的身体上满是沙子,不过温暖的舒适感更为强烈。 (爸爸呢……?) 这个问题没有变成言语,而是化为看向一旁的动作。 父亲——无力地躺在笑心身旁。他满脸苍白……眼睛被毛巾覆盖住。 「……爸爸!」 这景象看起来十分不祥。 那是对方明明就在这里,却会给人一种他好像已经不在的恐怖感。朝着那样的父亲,她再次大喊: 「爸爸……!」 ——什么事,笑心? 父亲有气无力地回答。 他拿开毛巾,虚弱地朝她一笑。 「啊……」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笑心。 从拥抱中将她放开的母亲这么说道。母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同时也露出微笑。 ——这个人啊,是个笨蛋,明明不会游泳还去救笑心……虽然成功救到笑心,自己却溺水了。 ——说我是笨蛋太过分了吧?……至少说我很勇敢之类的。 ——这顶多算是匹夫之勇! 父亲跟母亲展开了平时的互动。 ……然后啊,爸爸被救生员救了起来,比笑心还要早恢复意识……不过直到笑心醒来之前,他真的是慌张到有点丢脸的地步…… ——市子还不是一样。 聚集在周围的海水浴游客、救生员跟急救队队员,都异口同声地对他们说「太好了」。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差点哇哇大哭,不过这股冲动却被许多双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给压抑住了。 明明不会游泳,爸爸却还是救了我。 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的笑心,多少可以察觉这是多么鲁莽的行为。 毕竟就连会游泳的自己在被波浪吞没时,都陷入那么严重的恐慌。 ——笑心清醒的时候啊,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下心来,竟然贫血了……所以才会躺着。很拙吧? 顾虑到笑心的心情,母亲市子用有点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 贫血……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这一定是很严重的问题吧。可是她并不觉得很拙。 ——笑心,有没有哪里痛? 父亲这么说。 「没有……爸爸昵……?」 ——全身上下都没事喔。你瞧。 他起身,朝她做出握拳的胜利手势。 ——这动作一点都不适合你。 母亲的话语毫不客气。 忽然间,泪水涌了上来。 被波浪吞没那个瞬间的冲击、知道自己惹出大问题,还有一大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情,好几种交错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众人的视线再也无法制止住泪水,笑心发出呜咽声,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笑心,没事的。 母亲再次紧抱住她。即使如此,她还是止不住哭声。 如果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明白当时那股不知名情感的来由。 我那个时候一定很悲伤。我觉得很后悔。 对于让父亲跟母亲体会到与我以为失去父亲时相同的感受,我感到强烈的后悔。 父亲在水中向我伸出手,我差点让那份勇气与温柔化为乌有,当时我其实很想说声对不起。 不过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说出这句话。 梦境的景象变了。 笑心被一双大手搂抱着。 在沙滩上,笑心用脸颊感受着有点寒冷的风,坐在父亲的膝上。 来来回回的细微浪潮声有如摇篮曲,传进耳里的感觉很舒服。 ——爸爸我啊…… 「嗯。」 ——碰到了一个非常寂寞的孩子。 「非常寂寞的孩子?」 ——对。非常寂寞。那孩子无法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呢?或许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定律在运作吧。 「定律……」 笑心无法理解这个艰深的词汇。她顶多只能模糊地想像,那是某种无法违抗的事物。 ——我想帮助那孩子。 「要怎么做才能拯救那个人呢?」 ——说不定…… 父亲似乎在拣选用词。他在抱住笑心的手上注入温柔的力道。 ——说不定那会造成让你们悲伤的结果。 「不要……我不要这样。」 ……抱歉。可是我想,拥有家人的笑心,肯定能跨越这种悲伤。那孩于没有家人也没有伙伴,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彼此信赖的对象。 「爸爸认为那个孩子比笑心重要吗?」 ——不是的,笑心。这并不是哪边比较重要的问题。但是现在有件事情只有我才做得到,逃避对我面言是非常难以忍耐的行为。 「爸爸说的话好难,我听不懂啦……」 ……抱歉喔,笑心。 父亲站起身。 笑心排斥着父亲的动作与话语,待在原地不动。 父亲抱住闹脾气的笑心,让她站起来。 为她轻轻拍掉黏在臀上的沙子的动作很温柔,不过笑心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说出这句话的父亲,视线盯着笑心的背后。 出现在跟着回过头的笑心眼前的是—— 就在此时,她睁开眼睛。 笑心伸手将枕边的闹钟拿过来,时间正好是六点。看来她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刻醒过来了。她关掉闹铃。 从窗帘缝隙中流泻而出的朝阳,微微照亮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梦的关系吧,她感觉到些许大海的气味。 她梦到了令人怀念,却又令人痛苦的梦。 虽然她总是不愿回头去看那时候的事,但或许是因为大脑试图填补缺损的记忆,所以她偶尔会梦见那时候的梦。 那是真实与否则不得而知。不过梦中那被当成父亲失踪前一刻的事情,在时间点上是有连结的。 父亲那时看着什么呢?还有,他想告诉笑心什么呢? 她戴上放在枕旁的眼镜。 宛如从梦境切换到现实一般,视野变得清晰。 在她身旁,艾因正悠哉地呼呼大睡。 她穿的睡衣是沙梨的旧衣服。成套的运动衫与金发碧眼的组合莫名地有种不平衡的魅力。 如果她只是一直睡着的话.明明就是这么无害……笑心发出叹息。 在朝霞之中,她穿着一整套的运动装在神社院落内打扫。这个时节的落叶很多,用扫帚怎么扫都扫不完。不过要是放着不管又会随风起舞,弄脏邻家的屋檐。她决定至少要努力把落叶的散布范围控制在神社内。 「早安,笑心。」 当她勤奋地埋首于没完没了的工作时,有人从背后向她搭话。 是隔壁家的城优。 「啊……早、早安。」 她不小心将这声招呼说得有些生硬。 直到现在,她在面对城优的时候还是会有点紧张。 小时候笑心黏他黏得很紧,遗曾经四处宣传「我要当优哥哥的新娘子」,不过现在这都是非常令人羞耻的记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好友,笑心在父亲失踪后单方面疏远他的缘故。能够再度跟他进行超过打招呼程度的交谈,还是最近的事。 「真是勤奋呢。你不用连我家这边都扫也没关系喔。」 「不,怎么可以……」 他的眼镜后方露出了温柔的眼眸。 戴眼镜的人,分成戴眼镜时目光会变锐利的人,以及目光会变温和的人这两种,而优绝对是后者。 她一直觉得「自己则是偏向前者呢」,因此对他感到有一点点嫉妒。 「最近你们那边很热闹呢,真好。」 「咦……啊,是的。」 她一时之间不明白优是指什么,但她马上就发现了。 他说的是真界的闯入者们吧。 「与其说是热闹,那个……每天都吵个不停,真的很抱歉,那些家伙实在是……」 她天天都在斥责艾因的性骚扰,反驳库劳乌瑟的挖苦,教训真行的蠢话。虽然最后一项跟真界人无关,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觉得能用「热闹」这两个字来随便带过。 「别这么说,我常觉得你们好像很开心,不过从来不觉得很吵喔。」 「啊,承蒙您这么说,真的是……呃,实在不胜感激……」 「……笑心。」 「是?」 「你不用勉强自己用这么恭敬的方式对我说话喔?」 「啊,是……呃,那个,很抱歉……」 到了现在,她才自觉到自己由于人过紧张而采取了奇怪的措辞,满脸涨得通红。什么「不胜感激」,这到底是哪来的穷光蛋落魄武士啊。 「……笑心跟妈妈愈来愈像了呢。」 「咦……?」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她记得母亲的个性相当地傻呼呼,不过难道旁人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吗?自认是个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者的自负出现了裂痕。 「你跟国中时期的她非常相像喔。」 「国中时期的妈妈?」 听说城优过去跟笑心一样,就读青陵学园国中部,他从那时候就跟父亲与母亲交情深厚。 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母亲那种个性吗……? ……完全难——以想像。 「我跟妈妈……有很像吗?」 不知道是否觉得笑心这种困惑的说话方式很有趣,城优噗哧一笑。 「非常相似喔。」 「是吗……嗯——」 毕竟她无从认识国中时期的母亲,既然被他这么说,她不可能有办法反驳。 (欸,妈,你跟我有哪里像吗?我是觉得完全不像啦。) 她在心中询问母亲。 ((…………)) 母亲沉默不语。 臭妈妈,这种时候就什么都不回答。 还是说,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呢?这个情况到底是哪一种意思? 「跟妈妈相像这件事,会让你不高兴吗?」 「也不是不高兴,不过怎么说呢……」 因为是母女,会相像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点她可以理解。 可是当他透过自己看到母亲时,笑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单纯是他跟母亲之间回忆的播放器一样,让她不太舒服。 不过要是直接说出口,听起来实在过于别扭。 「我是在想,我比优先生还不了解妈妈。」 所以她只有这么说。 仔细想想,比起自己跟母亲共度的时问,他看着母亲的时间更长。 想到这之中有着自己往后也无法填补的差距,让她有点寂寞。 「没有这回事喔。而且家人间的连系比什么都还强烈。」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笑心的心情,优这么说。 「那个……」 「什么事?」 「……那个……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在意并非出于自己的印象,而是从客观上来看时,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关于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还问不出口。 「你妈妈啊……这个嘛,在她跟笑心一样就读青陵学园国中部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喔。」 「我是参选学生会会长的栗下市子。」 在体育馆的讲台上做出如此发言的人,是个看起来根本不像国中二年级的稚气少女。 虽然容貌端正,不过身高只有一四〇公分上下,胸前跟臀部一片平坦,留长的头发笔直垂在屑上,让人联想到小女孩模样的日本人偶。 甚至有许多学生讶异地想,该不会是国小部的女生误闯进来了吧?而且她还说要参选学生会会长。 噗。 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转瞬间就在体育馆里蔓延开来,变成哄堂大笑。 「呃——各位同学,请安静,请——安——静——!」 身为司仪的选举管理委员会的男生对着麦克风大喊,然而笑声依然没有停止。 当老师们讨论起是否要在一发不可收拾前先进行其他候选人的演讲时,那件事发生了。 「闭嘴——!」 有人这么一吼。 这道声音在体育馆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四处反射,震动了每个人的耳膜。 学生们变得鸦雀无声。不对,连老师们都同样愣住了。 因为出声大吼的不是别人,正是外表看似小孩,思考方式却完仝是学生会会长候选人的栗下市子。 「我、我想建立起不会像刚才那样以外表或偏见判断他人,即使重视这种公平性,也不会被任何人当成笨蛋的青陵学园!」 这段话因呜咽而说得断断绩续,然而她虽然受到众多偏见,却真切地说出这段简短而出色的主张,渗透到青陵学园国中部的全体学生心中。 「我、我的演讲、结束了!」 方才的喧嚣显得像个谎言般,一片寂静包围住整个体育馆。 众人有好一段时间都维持着这种状态。不久之后,掌声开始稀疏、谨慎地响起。 掌声以溃堤之势感染了学生及老师,不消多久时间就化成如雷的掌声。 「真是的!绝对、绝对不能再做出像刚才那种事情喔,真是的!」 不知是喜是怒,站在讲台上的市子眼里含泪,微笑着继续这么说。 「哦——……」 真意外。 呃,说意外或许也很失礼,不过没想到那个妈妈会参选学生会会长。 「然后呢,结果如何?」 「她在票数大幅领先的状况下当选了喔。」 根据他的说法,她在之后被取了「爱哭鬼学生会会长」的绰号。 不只是参选,竟然还产生了成果。 对只认识悠闲的她的笑心来说,真是惊讶连连。 与刚才的想法截然不同,笑心心里想着,妈妈跟我一点都不像。 自己根本没有参选学生会会长的勇气。真不知道优是看到哪一点才会说她跟妈妈很像。她该不会是被他高估了吧?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喔。」 「有趣的事情?」 「当时当选学生会副会长的人,就是你爸爸舞久。」 「…………我父亲……」 话题突然牵涉到父亲,让没有心理准备的笑心不禁语带含糊。 「这就是这对夫妻的初次相遇。」 祖父真行似乎是顾虑到她,尽可能不提及跟父亲有关的回忆,所 以不曾跟笑心谈论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优的身分是父亲的朋友,才会说起这个话题。 「他们两人成了招牌搭档,虽然称之为改革太过夸张,不过他们确实努力举办了许多之前学校没发生过的事。」 「像是什么样的事情?」 她顺着好奇心发问。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举办……在此乏前没有特殊亮点的青陵学园校庆中,他们策划出用体育馆打造的巨大迷宫,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喔。印象中也有相当多外校的人前来游玩。」 「那个……现在还有举办,一直都有。这是每年的惯例。」 「啊啊,这样啊,太好了。我想那两人都会觉得很骄傲吧。」 「我……是今年的迷宫制作委员。」 「这还真巧。该不会『情侣一起走出迷宫的话,那两人就会结合』的传说也还在吧?」 「是的,我听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这么流传了。」 「这样啊,那还真伤脑筋呢。」 「怎么了吗?」 「想出那个传说的人,其实就是我。」 「咦——!」 一直认定这类传说都是出现在女生之间的笑心,发出率直的惊呼声。 「哎呀,真是害羞。」 一边抓着头,优一边满脸害臊地继续说。 「从那两人口中听到巨大迷宫的企划时,我认为加上某些附加价值会比较好,所以就放出『那是缔结良缘的迷宫』的谣言,让它流传开来。」 「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优先生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不不不……真正的浪漫主义者是情侣两人一起破关,后来还真的结了婚的笑心爸妈啊。他们把传说变成事实了。」 「……咦,现在还流传着『有情侣在那之后就结婚了』的传言,那是……」 「大概就是他们吧。哎呀哎呀,该说是假戏真作呢,还是弄假成真呢,这实在很有趣。」 而现在又换手让身为女儿的我来制作那个迷宫。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呢。」 不过她觉得自己远远不及身为学生会会长,又是巨大迷宫提案者的母亲。 「当时我也有参与制作,所以我家还留有迷宫的设计图喔。要是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当成一个参考?」 「真的吗?那么请您务必借我!」 她对自己脱口说出这句话感到意外。 x 我们聊了令人怀念的往事呢。 对笑心帮忙打扫一事表达过谢意后,优回到房间任由思绪驰骋。 古原舞久跟栗下市子。 与笑心的双亲相识的国中时期的故事。 自己也以学生会秘书长的身分活动的那段日子的事情。 ——二十五年前。 「哈、啾!」 响亮可爱的喷嚏声响彻学生会办公室。 「……有人在谈论我的事情。大概是『聪明』啦、『可爱』啦、『优秀会长』之类的。」 「既然还说得出这种话,看来你确实不是感冒啊。」 用食指将眼镜往上推,坐在长桌对面的古原舞久说道。他是青陵学园国中部三年级男学生,拥有学生会副会长这个头衔,以及前一次模拟考年级榜首的闪耀光环。 城优面带苦笑地望向两人。 跟修长高挑、模样成熟的舞久相较,打喷嚏的女学生显得娇小可爱,稚嫩得引人注目。 「我不准你叫学生会会长笨蛋喔,我不是笨蛋,我一、一点也不笨!」 栗下市子不断挥舞双手,拚命如此主张。 「舞久,说『笨蛋』就太过火罗。至少该说『小笨蛋』之类的……」 「还不是一样,更过分了!」 优看似出言教训,其实只是在打趣。舞久发出「啊」的一声。 「说到『笨蛋』我就想起来,之前我们三人一起去看的那场电影的票钱,我还没拿到喔?」 「咳,你在说什么呢……哎呀,蓝天真是美丽……」 市子装傻的方式实在太假了。她伸手搭在眼睛上方,装出眺望窗外的模样。 「啊啊……记得那次是栗下忘记带预售票了吧。」 优这么回答。 「没错,而且那件事还接在严重迟到之后。」 或许是回顾起那时了吧,舞久发出叹息。 『对不起。』 『来得有够晚!电影都快开始了喔!』 『不过还有五分钟,就结果来说没问题啦。对吧?』 『……对不起。』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来,进去吧。』 『那个……对不起……』 『优不是也说没关系了吗,走吧。』 『不,我说的对不起,不是迟到的对不起……那个……我刚刚才发现……』 『嗯?怎么了吗,栗下。』 『快点过来,要丢下你不管罗!』 『那个,我……忘记带预售票了……钦嘿★』 『……吼喔——!』 ……让舞久因此大为发火的事件,就发生在上个礼拜日。 「那一次我最后不是帮你垫了票钱吗!」 「上了年纪后,健忘的情况也变严重了呢……喔呵呵。」 「栗下、栗下,同龄啊同龄,我们同龄喔。」 「欸欸,城,我现在手头很紧,能不能麻烦你之后暗中帮我跟古原说情,叫他就当作是请我啊?」 「我全都听到啦,你这大蠢蛋!」 三人都是学生会干部,再加上住得不远,共度假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舞久跟优被市子若无其事地要求请客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舞久发出叹息。可以明显看出他心中「这家伙会获选为学生会会长,是不是因为有哪里搞错了」的想法。 「明天有讨论校庆活动的协商会,请你不要忘记喔,会长。在那之前,也麻烦你先过目这份资料。」 舞久这么说完,递给她的影印纸上记有用来向委员说明的工作计划,详细地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下来。这是个性认真的他事前准备好的资料。 「哇啊,谢谢你,古原。」 「不客气。」 市子灿烂一笑。 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中,只有市子、舞久与优三个人的身影。他们并未约好要聚在这里,市子是为了来看偷偷藏在这里的漫画,舞久是为了完成计划表,而优——他单纯是期待市子跟舞久或许会在这里,因而刚巧碰上。 「真亏你能在短时间内整理成这样呢,古原。做得很好喔。」 她尽力踮起脚尖,摸摸坐在桌子对面的舞久的头。 不会被负面情感拖着走,喜悦的情绪延续得很久,就是这个会长的优点。 「……因为城有帮忙我。」 「我几乎只有帮忙喔。大部分都是古原完成的。」 优这么一说,不知道是不是感到害羞,舞久板起一张脸。 「这个先不管,关于今年校庆中,学生会该主办什么活动,会长已经整理好想法了吗?」 「这点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了喔?」 「你是说要用体育馆来布置巨大迷宫,是吗?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该由学生会特意带头举办吗?对此我有点难以同意。如果是学生会的话,就更有点学生会风格地办些学术活动如何?例如像往年一样举行学校历史的展览。」 「在举办巨大迷宫方面,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吧?就算我们是学生会,我也不喜欢办死板板的活动。『校风自由』就是我的座右 铭喔。」 欸嘿。市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刚好在这个时期,各地的游乐设施中正流行着巨大迷宫。 由于至今都没有青陵学园特有的校庆企划,因此市子老早就如此提议。 「我可无法认同这种赶流行的行为啊。」 听到生性相当严谨的舞久所言,市子面露怒色。 「相对的,我觉得前来参加的人也会玩得很开心啊。」 「校庆原则上还是学校活动。这种太过脱离常轨的计划,我可不敢恭维啊。光是要举办庆典,学生们就会定不下心来了,我认为学生会应该没有必要去煽动这股情绪吧。」 舞久直勾勾地盯着市子说。 「可、可是……」 「而且各地的巨大迷宫之所以会蓬勃发展,是因为那里是所谓的约会景点吧?这种会助长学生们不正当异性交际的活动……」 「我们学校的每个人都有正确的判断能力啦!」 市子用力来回挥动双手,对抗对手的论调。 然而她能引来的只有舞久的叹息跟新的反驳。 「就算你说『有啦』我也很困扰啊。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什么吗?」 「信赖学生们,并将他们导向更好的方向!」 「不对喔。应该是要怀疑处于不安定年龄的学生们,同时逐步修正轨道才对吧。」 「那是古原的主观看法,不是市子的想法!」 两人再度认知到彼此的立场与主张的差异。 学生会会长跟学生会副会长的立场对比如此强烈,应该没有合作的可能,而是会进行健全且热烈的意见交换吧。这是在选举时投票给两人的众多学生们的看法。 「唔唔唔……」 「吼喔喔!」 舞久那有如杜宾犬的细瘦身形中充满一步也不退让的意志,市子则以可卡犬一般的刚强脾气与可爱模样对峙。 「呃——两位都稍微冷静点吧,好吗?」 优站到火花四溅的两人之间。 「哼!」 「哼!」 两人别过脸,各自露出「又来了啦(我又来了)……」的表情。 「健全且热烈的意见交换」说起来很好听,不过他们大概对最后总是沦为孩子气的互相攻击感到羞耻吧。 让他们感到羞耻的,还有无法率直向对方说出心中想法的这点。 优分别接获舞久与市子的商量电话,是在当天的夜里。 首先是舞久。 ——我很烦恼啊。 电话中的他一开口就这么说。 跟栗下市子争执过后的舞久大多是这副德行。 「那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呢,真是的,受不了……」 「呃,虽然古原你这么说……」 舞久平时很冷静,唯独面对市子时常与之发生情感用事的冲突。如果只是个性不合就算了,问题或许在于他们是关系不上不下的幼年玩伴。 以前优曾听舞久自己说过,他在幼稚园时代是个受欺负的小孩,当时他频频得到市子相助。这是现在无法想像的关系图。而那样的市子刚进小学不久后,就因父母工作的缘故转学,两年前再度回到青陵学园的学区内。 据舞久的说法,就是「想遗忘的过往像回力镖一样飞回来了」。 「说起来,既然你烦恼到打电话给我,还不如对栗下说出想说的话,也让栗下说她想说的语不就好了。」 就连自己也觉得这是个不知道该说是空泛还是不识相的回答。对优来说,舞久跟市子都是朋友,当他想要在两人间取得平衡,就会不由自主变成这样。虽然他自认很清楚两人真正的心意。 「就算你这么说……」 在听筒的另一端,舞久支吾其词。 「栗下看起来明明也很想说出口。」 舞久应该也有注意到才对。 他在跟市子的那场争论过后,丢下一脸似乎有话想说的市子,迅速踏上归途。 市子似乎从后方追了上来,不过他故作不知,将距离愈拉愈远。 「追根究柢,我觉得巨大迷宫也不是个需要反对至此的企划啊。」 「……即使如此,我总觉得没办法轻易赞成那家伙的意见。」 这声音让人觉得,他肯定是不悦地鼓起了脸颊。 「你是小朋友啊。」 优满心无奈。明明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对,但完全难以想像这是成绩傲视群伦的年级榜首所说出的意见。 「我想下次那个企划会在学生会中以多数决来表决,不过会反对的大概只有你而已喔?」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 实际上,之前市子在学生会会议中提议打造迷宫时,得到了其他学生会干部们的好评。由于除此之外也没有像样的提案,因此事实上已经等同于定案。 「说起来,就算举办那种大规模的活动,要是没有客人怎么办?负责人会有什么下场?」 简单来说,就是当这个企划成果不佳的情况下,负责人多少会受到批评。而以这次活动来说,负责人就是身为学生会会长与提案者的—— 「……你这是在担心栗下吗?」 「说……说什么蠢话,才不是这样,我是不希望学生会全体的评价下降,这也会影响到我的校内评分啊!」 优仿佛可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与其说他不坦率,这模样或许该说是坦率吧。 在那之后,舞久也重复了好几次近似藉口的理由,但优只是说着「是是是,也对呢.我懂我懂」就随便应付过去。 接到市子打来的电话,是在优总算听完舞久的不满,刚放下听筒的瞬间。 在对这个彷佛事先看准的时机感到讶异的同时,优询问她打来有什么事。 「你们为什么走得那么快啊,明明就是回家社的。」 市子一开口就这么说。 这当然是在责备舞久和优甩开紧追在后的她,迅速回家的事情。据市子说,她一直用相当怨恨的目光,望着眼看与自己拉开距离,变得愈来愈小的舞久与优的背影。 「难得我想缓和尴尬气氛,基于幼年玩伴的情谊一起走回家的!」 虽然她快步追赶,却在刚出校门不久的国道前拉开距离,被以「不会变化的交通号志」这个称号闻名的马路口给挡下。虽然也有走天桥这个方法,不过对于用近乎奔跑的速度追到那里的市子来说,那感觉起来是个跟攀登冬天的※八甲田山差不多等级的困难工作。市子如此抱怨。(译注:位于青森的名山,冬季会下大雪。) 「可恶!我不会原谅你们的,可恶!」 「抱歉抱歉,不过舞久大概也没有恶意……」 「我还真不知道除了恶意以外,遗会有什么可能性!真是的,那家伙何时变成那么坏心眼的人了!小时候明明还会哭着喊『小市、小市』,一边跟在我身后,结果就只有身高长啊长啊长啊拚命长!可恶,稍微分一点给我啦!可恶!」 有点扯远了吧。优苦笑。 「哎,那个,你想想嘛,以舞久的个性,就连男女一起走回家,他都会认为这是不正当的异性交际……」 「……那是哪个时代的思考方式?他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啊?」 虽然不觉得他是那种平行世界的居民,不过多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优这么想。 「他是不是讨厌我啊……身为古原的朋友,你怎么想?」 「……这个……」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会如此遭人厌恶的事情……该不会是生理上无法接受之类的感觉… …?」 「没那种事……」 该怎么回答才好?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她就行了吗?不,这样肯定会对舞久很不好意思。 「对舞久不好意思?」……自己真的是这么想吗? 「城跟古原感情很好吧。你们是经由什么样的契机要好起来的?」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他难以回答,市子改变了话题。 「我想……契机应该是我在班上的座位跟他比邻的时候,他主动跟我说话。」 「哎呀。对那个不擅与人交往的人来说还真难得……」 但是那也不过是「我忘记带课本了,借我看。」之类程度的对话。接着,他看到优随手写在课本上的字,于是问道: ——这个「2nd  vision」指的是那个爵士摇滚的乐团? 舞久向他问了出乎意料的问题,因而发现彼此在音乐上的喜好一致,这就是他们开始来往的契机。 「哦……那是什么样的乐团?」 「嗯,那个啊——」 提到感兴趣的领域,他就会变得多话。 更何况对象还是市子—— 优有好一段时间一直握着话筒,度过了幸福无比的时光。 x1 「怎么了,少爷。您怎么一脸开心地在仓库里翻找?」 「嗯?我看起来很开心吗?」 优这么说着,并慢吞吞地从大约四张榻榻米大的仓库走出来。他身上的黑色。作务衣到处沾满灰尘。(译注:禅宗僧侣执行日常杂务时所穿的衣物,现已演变成一种家居服。) 「您都哼起歌来了,当然看起来很开心啊。您要找东西的话,我也来帮忙吧?」 管家灰野敬一不慌不忙地开始脱西装上衣。 「不,不用了。我刚才正好找到。」 他用指尖轻敲拿在手上的笔记本。褪色的封面上盖着「青陵学园学生会」的章。 「哦?您找出了一个相当古早的东西哪。」 「这是将近四分之一世纪前的东西了呢。我也老啦。」 四分之一世纪啊……已经过那么久了吗?优的视线移向拿在手中的笔记本。 他展开笔记本翻阅着。到处可以看见自己年轻时的笔迹,让他有种非常害羞的感觉。 约好要借给笑心的巨大迷宫设计图。从前优跟笑心的双亲所企划出来的校庆招牌。 「既然您有年纪已经不小的自觉,我就放心了。要是您能顺便留意到差不多该成家的话,我也能更安心……」 看来灰野进入说教模式了。 「这个话题我改天会再听你说,我先回房间一下。」 「少爷……」 优将「呼」地叹了口气、明显露由沮丧神情的灰野一个人抛在后头,躲到自己的房间避难。 灰野一逮到机会就会劝他结婚。当然,他始终都一口回绝,才会有现在的状况。 灰野先生,虽然很抱歉,不过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优无声地自言自语。 x2 在安国神社的别室,布雷格瓦德奉命独自留守。 如此吩咐的当然是库劳乌瑟。她现在正跟安索妮一起出门购物。 听说她是要张罗神明大人的秋装,库劳乌瑟对神明大人的溺爱程度真是没有尽头。 (只要别惹出问题就好了。) 虽然他这么想,不过再怎么说她可是库劳乌瑟,肯定会做出诸如杀价、讨价还价、或者是砍价这一类的举动。布雷格瓦德开始有点同情起服饰店。 别室的大小约有十张榻榻米大,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杂物。 (她……就是被封印在这里吗?) 布雷格瓦德遇见『她』,是在他还待在真界的时候。 不管是伪界还是真界,社会构造本身都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取代发达的科学,真界中另有蓬勃发展的能源,运用的是被称为魔法的大气中的第五元素,是支撑世界的基础。 ——「神」这种存在,于真界中不是一种概念,而是被视为实际存在的事物。 假如像这个伪界一样,「神」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存在的话,自己或许就不会产生这种感受。 布雷格瓦德回忆起她的模样。 那个被拥戴为真界的安哥鲁摩尔教团之象征的少女。 教团在真界中是种异端的存在。 多数人即使知道「神明大人」的存在,也只会将居于神殿的「神明大人」视为不可侵犯的信仰对象。 然而教团不仅止于此,而是与「神明大人」做了交易,以利用其力量作为目的。 表面上是为了扩大真界而侵蚀伪界,但是真相并非如此。 无穷尽的伪界全都是由真界衍生出来,然后各自平行存在的世界。献上存在于真界走外的伪界为供品、借用神明大人的力量,这才是教团的目的。 换言之,藉由毁灭某个伪界,就能将替代的伪界创造成教团人们所期望的那个世界。 神明大人没有自己的意志。 因为过去教团从神明大人手中夺走了掌管创造之力、被称为「世界的花苞」的戒指,藉此获得操控神明大人的方法。 神明大人的宿命,就是与得到「世界的花苞」者以伴侣的身分结合。这项行动来自于试图取回失去的创造之力的本能。 布雷格瓦德从前也曾期望以神的力量取回自己失去的事物。 但是现在不同了。 就算会演变成违背教团教义的结果,他也希望神明大人能得到神明自身的力量与意志,脱离不完全的状态。 以前有个人跟自己思考着相同的事情。他就是在这个伪界中,被世界的花苞选上的某个人类。 那个人改变了神明大人。 即便是不完全的存在,神明大人依旧行使自身的意志,以自己所期望的形式封印住自身。 接着,神明大人从长眠中醒过来。尽管被世界的花苞选上的伴侣是女性,神也跟上次一样采取女性的姿态。 库劳乌瑟似乎很惊慌,但是布雷格瓦德暗自感到喜悦。 他可以确信,她不愿像一直以来这样,连性别都受到世界的花苞操纵,而是表现出了神明大人自己的意志,才会呈现女性姿态。 (因为某些事情正在改变,一定是因为这样。) 这是否意味着那个人完成了自己原先做不到的事情? 说真的,他其实很想亲手做点什么。他想成为她的力量。然而当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过现在的话,即便力量微薄,他或许也能帮上忙。那个男人亲身点出了这件事。 (……你的选择是有意义的。我很感谢你。) 虽然涌起些许嫉妒之心,但又被感谢之情给抹除了。长期待在神明大人身边却袖手旁观的正是自己,嫉妒只会显得丑恶。 此后自己将会背叛库劳乌瑟她们吧。 无论是库劳乌瑟还是安索妮,她们都是为了创造出各自所期望的世界,而信仰神明大人至今。 不,比起信仰,更该说是束缚。意图趁机从神明大人手中夺取力量的教团,一直将世界的破坏与创造限制在教团所期望的方向。 神明大人之所似会沦落到被教团夺走力量,是因为她心中生出了漏洞。因为她遭遇到丧失心爱对象的状况。她的对象就是当教团还只是个以教团的角色,认真地单纯信仰着神明大人的集团时,那个时候的教主。 而神明大人恐怕是亲眼见到「丧失重要的对象」这个与自己的过去一摸一样的情景,最终才会封印住 自己。 (……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代替教主,不过她——笑心说不定做得到。) 早在许久以前,他就把违背伦理的恋慕之情收进位在内心深处的重要地方。 现在他期许的是神明大人能得到更美好的未来。 这么说来,城优——拥有跟自己相同味道的那个男人也很令他在意。 放弃一切的心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决心,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这些。 (我就是觉得那个男人很讨厌……这也难怪。) 他苦笑着抓了抓头。 (这是同类相斥吧。) 布雷格瓦德轻声叹息后,再度露出苦笑。 奇怪的是神明大人想不起他。 x3 「起立,敬礼。」 拉椅子的声音喀啦喀啦地响。 「大家再——见!」 全班的声音有些杂乱地重叠在一起。 二年四班今天也平安无事地迎向放学时间。 「哈——哎呀哎呀,结束了结束了。笑心,我们回去吧。」 诗奈很疲倦似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拍拍笑心的肩膀。 「抱歉,今天我有事,得去迷宫制作委员会那边。」 「咱与笑心现在即将启程,进入名为『爱恨交织的人生』的迷宫。 艾因指着错误的方向,将悲壮的决心表现在她严肃的神情中。 「哪会有爱与恨交织啊。给我搞清楚,那里只有单纯的劳动工作。」 相对的,笑心不带一丝亲切感,简单地告知事实。 「笑心对咱好冷淡。而且超级s。」 艾因的玩笑话就先不管。 「嗯,超级s呢。」 「笑心妹妹超级s……」 跟着如此嘀咕的人,是应该算是她挚友的诗奈与桑妮雅。 「我才、才、才、才、才不是超级s!」 当笑心因朋友们的背叛而激动怒喝时,有人拍了拍她的盾膀。 「感情还是那么好啊。你们是拉子吗?」 「呀啊!」 突然问,无法听而不闻的名词抛了过来,笑心摆出警戒姿势。 「因为你们老——是在一起啊,不是吗?」 这人是同班的山本。 他跟两位朋友路过时从旁插嘴。跟山本同属男足社的两位同行者用动作表示着「不好意思,抱歉」,然而笑心的愤慨无法就此罢休. 「假如只是跟朋友在一起就要被这么认定,那么上课、下课跟社团活动时,一整天都跟男生待在一起的你,究竟是有多么喜欢。新宿二丁目啊?」(译注:东京知名的同志聚集地。) 她夸张地发出「唉唉唉」的叹气声。 「我、我可不是同性恋喔!」 「如果你能交个女朋友,我就相信你哟?」 当然,她明知道山本自入学以来都没有交往对象,才会说出这句话。 她也早已掌握到在运动社团中的明星社团——足球社里活跃的其他一军选手们,统统都有女朋友的这项消息。 「吵、吵死了,你才没资格这么说,眼镜丑女!」 「你说什么,就算我是眼镜丑女,又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会伤害到我的眼睛啊,笨——蛋!」 「我的成绩比你这笨蛋好太多了,你这每次都会拖累班上平均分数的家伙!」 「我、我还有足球,所以没差啦!」 「我问过足球,它说它讨厌你喔?」 「它才没说,而且你是怎么问的啊!」 看见这场像孩子一般的争吵,足球社社员们也完全愣住了。 「哎,怎么说呢,还真是无谓的争吵啊——」 「是啊……笑心妹妹跟山本同学都一样……」 就诗奈和桑妮雅来说,这种事三番两次发生,她们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说她『丑女』是怎么回事啊?栗下长得很可爱吧。」 「嗯,总觉得她最近满漂亮的喔?」 足球社社员们窃窃私语。幸好这些话似乎没有传到笑心耳中。对于目标为远离恋爱情事、默默度过学校生活的笑心来说,这些发言可能会对她造成比什么都要严重的打击。 「我说你这个人啊……!」 「喂,山本。」 艾因介入愈说愈起劲的山本跟笑心之间。 「怎、怎样啦……」 气势被压过的他后退了一步。 「欺负笑心的话,咱会生气。」 「我、我才没欺负她呢……我、那个、只是……可恶!喂,走了啦!」 才刚催促过社员,他自己就迅速在走廊上迈开步伐。 「明明是你自己缠上来的,你还真任性啊,喂!」 「哎唷,你就体谅一下山本的男儿心吧。」 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颇开心的足球社社员们跟在山本身后离开。 「那家伙真的拿艾因没辙呢……哎,得救了。」 笑心无奈地摇摇头。以前笑心曾受到山本帮助,对此她一直很感激,但是没有比刚刚那种吵嘴还更累人的事情了。虽然状况稍有改善,不过她还是不擅长跟男生相处。 「无须多礼,除了用身体致谢以外。」 「那么我就绝对不会道谢。至于你的盛情,我就代替房租收下了。」 「……啧。」 看到艾因一脸不甘地咂舌,笑心嘿嘿一笑。 「山本啊,一看到艾因就满脸通红。真纯情哪。」 舔着嘴唇的诗奈有点可怕。 她很清楚山本面对艾因时藏不住动摇的理由。 艾因以转学生的身分第一次上学的那天,虽说起因是她对伪界还不熟悉,但她却有如随手拈起东西吃一般,到处亲吻班上同学跟藤枝老师。 山本当然也很意外,而且他看起来最受打击。 在那之后,只要在艾因面前,他的心跳就会剧烈加速,脸也红到旁人看来十分明显的地步。 ……可怜的山本。即便你心系艾因,这女孩却是一位神明,这大概会成为没有结果的恋情喔?话是这么说,不过自己的立场难道不是更加悲哀吗?笑心忽然有了这个疑问。 下午三点十五分。放学钟声开始在校内播放。 笑心按照前几天藤枝老师所交代的,前往迷宫制作委员会集合的学生会办公室。笑心的班级——国中部二年四班位于西栋,学生会办公室则位在东栋。 「艾因,在委员会中耍保持纯洁、端庄、乖巧、品行端正唷?」 「知道了。咱发誓会保持纯洁、端庄、乖巧、品行端正。」 「这就好。有什么问题吗?」 「咱有问题,笑心,猥亵行为算在品行端正的范围内吗?」 明明长得天真无邪,却问了一个除了邪气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问题。 「不算,而且你那彷佛在问『香蕉算在点心的范围内吗?』般轻盈的语调,让我听起来特别不爽。」 她两手握拳,抵住艾因的太阳穴转啊转地予以处罚。 「好痛、好痛,笑心的爱好痛。」 「很不巧,我身上并没有安装以痛苦来表达爱意的特殊机能。你去拜托※团鬼六老师吧。」(译注:日本sm文学大师。)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读过他的书喔?笑心在心中不知对谁辩解着。在打打闹闹之间,她们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前。 看看手表,她发现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将近三十分钟。 虽然有点早,不过总比迟到来得好。笑心敲敲门。 「打扰了——」 她打开门,不过一如所料,里面还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笑心在会议用长桌角落的座位坐下,决定在此等待其他成员到来。 「咱来打扰了——」 艾因若无其事地在隔壁坐下后,朝笑心制服外套的钮扣伸出手。 「光是在我的招呼语中加入短短两个字,就精彩地将之化为猥亵台词的手腕很了不起,不过接下来就是处罚时间了,你这个糟糕的神明大人。」 可是假如像刚才那样,连痛苦都被当成乐趣的一环,她可受不了。 这时候,笑心决定给予她至今尚未尝试过的折磨手法。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若以状声词 形容就是如右,若化为言语就是如左。 「我搔我搔我搔我搔我搔!」 不同于「在腋下、侧腹等位置搔痒的这个行为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吧」的预测,艾因扭动着身体,拚命试图躲开她。 「咱、咱好痒、好、好、好痒、啊呜——!」 少见的反应让笑心更加停不下手,继续执行惩罚。 「住手、笑心、再继续下去、咱就要生气……呀呜!」 真意外。微不足道的搔痒让艾因露出至今从未见过的表情四处逃窜。 「哼哼——嗯……找到艾因的弱点了。」 笑心勾唇一笑,脸上难得挂起一抹残虐的笑容。 没想到贵为拥有足以毁灭世界之力(实际上,她在一个月前曾一度消灭(?)这个伪界,虽然又使之重新建构了)的神明大人,竟然对这种儿戏如此没有抵抗力。对直至今日都只能被动防守的笑心而言,这等同于上天的恩赐。 「呵呵呵,这里如何啊?嘿哟嘿哟,这里呢?」 她摆出邪恶地方官的面孔,在腋下、侧腹、脖子、大腿等处接二连三地尝试各种搔痒方式,于是艾因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不行,咱、咱、呜哇啊啊!」 看着因搔痒感而泛起红潮的艾因的脸,不知为何,连笑心的脸也染上红晕。 (咦……等等、等等……) 在自己心中咕嘟咕嘟地冒出来的感情令她感到困惑,这让笑心放松了手上的动作。 笑着挣扎了好一阵子的艾因瘫倒在椅子上,抬起眼仰望笑心。 既没有平时的天真,也不是恶作剧的笑容,更非装出来般的认真模样,艾因的表情是至令从未见过的类型。 「……咱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 「呜。」 「……咱,吓了一跳。」 「……啊,呃、那个……」 「笑心这个……」 笑心的视线慌乱地转向右方,马上又转向左方。她在避免直视艾因。 「笑心这个……坏心鬼。」 嘻嘻。艾因羞涩一笑,说出这句话。笑心彷佛被吸进去一样,不禁凝视着艾因的眼眸深处。 现在这个瞬间,那股困惑的答案「咻」地浮现在脑中。 那是心脏怦怦乱跳的「怦」。 那是突然涌现这股情绪的「然」。 那是心头小鹿乱撞的「心」。 那是光辉四射闪闪动人的「动」。 ……也就是被一般人称为「怦然心动」的情绪。 (……该不会、该不会、怎么会这样、喂!) 喀啦啦啦……伴随着不大的声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呀啊啊!」 不经意地与艾因互相凝视起来的笑心回过神,发出尖叫声。 「明明气氛正好……咱好无奈。」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打开门的迷宫制作委员会的学生,一脸狐疑地看着惊慌的笑心。 「呃,今天是迷宫制作委员会成员的初次相见——」 暂时担任委员长的三年级女生,用没有自信的语气主持会议。 「初次裸裎相见啊……咱的心雀跃起来了。」 「我可以断言,你的雀跃肯定不会有结果。」 听到艾因一如以往的妄想发言,笑心小声斥责。 「……关于迷宫的制作,首先要先画设计图。至于设计图的负责人,一如各位所知,每年的设计工作都是以二年级为中心,布置则以一年级为中心,大概就是这样。有谁想设计吗?」 司仪如此询问,然而众委员没什么反应。 「咱觉得对一天到晚想射的国中生来说,这是个愚蠢的提问。」 艾因超越幻听的惊人解释让笑心无奈得抱住头。 「……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那边那位二年级同学?你想当设计工作的负责人吗?」 注意到驳斥之声的司仪对笑心这么说。 「不、不是,那个……」 艾因这个笨蛋!你看吧,我被点名了啦!亏我还想说不要引起注目,以躲过麻烦工作的! 「这个、呃……」 「那么就以你为中心,负责设计工作可以吗?」 无视吞吞吐吐的笑心,会议主持这么说。 这种必须统筹看都没看过的二年级生的工作,自己根本不适合担任。笑心拚命地让脑袋运转。 (啊,对了……) 回想起今早跟优的交谈,她猛然抬起头。 「怎么了吗?」 「啊,是……那个,首次在我们学校校庆打造出巨大迷宫的学生会成员之一,刚好就住在我家附近……」 「是啊。我们失去了一位不可多得的人了……」 艾因用感慨的表情仰望窗外的天空。 「不要突然把人家杀掉,话题会进行不下去!很不好意思,这个小笨瓜好像发烧了……」 她用力打了艾因的头,心中羞愧万分。可恶,这个。小笨瓜城国的混帐教皇!(译注:「小笨瓜」日文音同「梵蒂冈」。) 十几位委员们似乎觉得很有趣地噗哧轻笑。啊啊,大家都是有幽默感的人,真是太好了…… 「然后,对方说他手上还留有举办第一届巨大迷宫时所用的设计图……」 委员们口中发出「哦——」的声音。 「我在想,要不要基于『回归原点』的意义,重建这个迷宫看看……」 她绝对不会说,这单纯是因为自己设计很麻烦。 「原来如此,说不定还满有趣的呢。你说第一届,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主持者看来也颇感兴趣。 「我记得……」 既然是母亲国中二年级的时候,算起来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吧。她如实说出这个数字。 「这样数字也正好达到一个段落,那么我们就根据那张设计图,重建看看第一届的迷宫吧?」 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其实自己的双亲就是迷宫的缔结良缘传说的实例」。再怎么说,这种事情都有点令人害羞。要是受到错误的期待也很伤脑筋。 不过眼下姑且成功避开从零开始设计迷宫的辛劳了,这点让她松了一口气。 「那么,呃——二年级的……」 察觉到主持者探询的神色,笑心报上名字。 「啊,我是栗下。」 「栗下学妹是吧。下周同一时间会再召开委员会,能请你到时候带设计图过来吗?」 「是,我会试着拜托物主。」 「那么,在下周的委员会中,我想以那张设计图为中心,进行具体的讨论。麻烦你罗,栗下学妹。」 咦,这该不会意味着,她就这样逐步变成设计工作的负责人了?虽然只是随波逐流,不过她说不定被迫担任了相当麻烦的工作。 不过这个气氛也容不得她事到如今才拒绝。 「好、好的……」 她只能这么回答。 (唉,伤脑筋啊……) 妈,虽然无法跟曾担任学生会长的你相提并论,不过对我而言,这个责任会不会有点太重啦…… ((……没有这种事喔。)) 她仿佛听到妈妈简洁地这么说。 真的是这样吗?笑心有点寂寞地想,要是她像平常那样开个小玩笑就好了。 「没问题的,笑心。」 这么说的是艾因。一看到对自己寄予全盘信任的她,这份烦恼好像就突然显得不值一提了,这点真是奇妙。 x4 「晚安——」 刚从学校归来,笑心就拜访城家。 事不宜迟,她想尽快借得与设计迷宫有关的资料。 艾因当然也不例外,像邮购商品的赠品一样跟了过来。 「您好……哎呀,竟然是笑心,真难得。与您同来的那一位是……」 出现在玄关的是城家的管家灰野。 「啊,她是现在寄宿在我家的艾因。」 「哦,这一位就是……那么,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优先生在吗?」 「少爷吗?因为有事,他出门有一阵子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喔。请到少爷的房间里等一会儿吧。」 「这样好吗?」 「当然没问题。」 「嗯,真是位让人心生好感的阳痿青年。」 她从艾因的话语中察觉到脱离正常意思的气息,于是笑心马上加以修正。 「是『有为青年』啦,『有为青年』。」 「来,请往这边走。」 就算听到艾因不加修饰的粗鲁发言也报以微笑,灰野领着两人到优的房间。 「我马上备茶,请稍等一下。」 「啊,不用不用,请别客气。」 「对,咱也不需要蛋糕等等的茶点,绝对不需要。绝对喔?」 这摸样简直就像是反覆说着「※馒头好可怕」、「不能推喔,绝对不能推喔!」的搞笑艺人一样。(译注:皆为说反话引人做出相反举动的搞笑桥段。) 「您当然不用管这家伙的无耻蠢话也没关系。」 灰野一边哈哈笑,一边关上门离开。 「你稍微给我学习一下什么叫『客气』!」 她轻敲艾因的头。 「是,咱错了,很抱歉咱为人太卑贱了,欸嘿嘿。」 她用滑稽的动作连连低下头。 「就算我这么说,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卑躬屈膝啊。你这女孩真是极端耶。」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优的房间,却又不是第一次。 优在六年前搬到安国神社的隔壁,也就是这里。时间上刚好与母亲去世的时期重叠。他搬家前的房子明明就在邻镇而已,为什么他会特地选择这么近的地点呢?笑心并不知道他的理由。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对优来说是新居的这栋宅邸的这个房间,不过若是以前位在邻镇那栋房子的那间房间,她记得曾经跟父母一同拜访过。当时那间房间与现在这间的气氛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大差异。 这是间十二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里面放有整齐排列着精装书本的大书柜、橡木制的气派书桌、以及铺在蓬蓬软软的沙发下的毛绒绒波斯地毯。每样她有印象的物品,都摆在她有印象的位置上。 「艾因也别站着,来这边坐吧。」 笑心拍了拍沙发的坐垫。 「嗯。嘿咻。」 「……谁叫你坐在我腿上了?」 「听到『来坐吧』,一般人都会认为是面对面坐吧!」 「哪会那样想啊!太不符合现实了!」 喀锵。转动门把的声音响起。 「哎呀哎呀……感情真好呢。」 开门现身的是城优。 「才没——有,我们感情一点都不好!」 她用力推开艾因。笑心知道自己现在满脸通红。 「笑心真是害羞鬼,咱很伤脑筋。用英文来说的话,就是害羞ghost?」 「我是那种会出现在搞笑剧里的鬼吗!我都要替你为你的行动感到丢脸了!」 「哈哈,大家常说『感情是愈吵愈好』呢。」 「不——不不,绝对没有那种事!来,艾因快打招呼。你是第一次见到优先生吧?」 「…………」 艾因保持沉默,直盯着优看。 「艾因?」 「……咱是第一次见到汝?」 艾因带着诧异的表情问。 「嗯,这个嘛……」 城优只是一味地微笑。 「你在说什么啊,艾因。」 看见艾因浮现不同于以往的疑惑神情,笑心自己也困惑了起来。 「你曾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遇到优先生吗?」 「……我曾经听真行先生说,有客人寄宿在你家,不过我想我们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实际见面喔。」 就连面对艾因的奇怪反应,优也温柔地回答,微笑以对。原本担心会不会让他感到不快的笑心也稍微松了口气,有了教训艾因的余裕。 「喂,你看吧。」 「……这样啊。咱搞错了。」 虽然她疑惑地歪着头,不过艾因好像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信心。 「也许我们曾经在哪里擦身而过。再正式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城优,你好。」 「嗯。咱是艾因。你可以轻松地称呼咱为『绝世美少女』。」 「……她就是这种人,希望优先生不要太在意。」 「不会不会,可以见到绝世美少女是我的荣幸喔。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之前提到的迷宫的事情吗?」 「啊,是,刚好今天有召开迷宫制作委员会——啊,这个叫艾因的笨蛋也是委员——有讨论到今年刚好来到第二十五年这个阶段,如果能重建第一届的巨大迷宫应该会很有趣……」 「我也刚好从仓库里挖出这个。」 仔细一看,发现他手上拿着笔记本。那本陈旧的大学笔记本的封面上,盖着「青陵学园学生会」的章。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你喔。不过上面有我杂乱的字迹,感觉起来有点丢脸……」 「不会不会,那完全不是问题喔。」 「嗯,不用担心。笑心每晚都会做更加丢脸的事情……」 咚。 艾因的头发出闷沉的声响。这是连用言语纠正都嫌太慢的笑心用力挥拳的声音。 「笑心,好痛……」 「哎哎,人常言『持之以恒就是力量』,每晚都持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也能到达这条路的巅峰……」 「……请问那是什么样的路啊,请问一下?」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懂艾因的意思,优那轻松的模样让笑心颓然地垂下肩膀。 与此同一时间,「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打扰了。我送茶过来了。」 「啊,谢谢你,灰野先生。」 优泰然自若地回应灰野。 「不好意思……啊啊,还真的连蛋糕都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这个家伙说任性话,劳您费心了……」 笑心频频低头致歉。 「笑心不要的话,咱就接收了。」 「谁说我不要!我超喜欢!」 「请用、请用。我有多准备几份,所以请尽管享用。」 灰野没有丝毫嘲讽之意,笑咪咪地这么说。 「啊……」 不经意说出口的嘴馋发言,让笑心涨红了脸。 灰野对着这样的笑心温柔一笑,将香气四溢的伯爵茶跟尺寸娇小可爱的巧克力蛋糕分别放上桌,接着离开房间。 「那、那个,对了,关于迷宫……」 总觉得马上动手享用蛋糕也有点失礼,于是笑心随便提起一个话题。 「嗯,什么事?」 「您说我父母实现了迷宫缔结良缘的传说,那是真的吗……?」 事实上,她到现在都还无法置信。就她所知,印象中父亲的个性相当严谨。他应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陷入浪漫气氛中吧。 「是的,这件事是真的喔。」 笑心在脑中想着妈妈,试着向她询问父亲的事情,可是妈妈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记得迷宫的传说是『如果情侣一起在规定时间内顺利走出迷宫,就会长相厮守』对吧。」 「是啊。我记得我们制作的迷宫是设定成十五分钟。」 「不过既然他们是打造迷宫的当事人,能成功走出去下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嘛……」 城优噗哧一笑。 「我耍了他们两个。」 「优先生……耍了他们?」 「对。我负责指挥迷宫的制作工作,而我交给你父母的是不同于实际状况的设计图喔。」 「为什么要做这种大费周章的事……」 「因为我一直从旁看着那两个人的关系迟迟没有进展,就想稍微推他们一把。」 带着恶作剧孩童的表情,优眨了眨眼。明明他已年近四十大关,这个瞬间却显得很孩子气。 「您做了什么?」 「在迷宫落成的校庆前一天,我让那两人实际去走一趟。当然,那两人拿的是我交给他们的假设计图,所以途中就走到死路了。」 优一脸怀念地眯起眼睛。在他的回忆中,她的父母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即使如此,那两人还是成功地合作走出迷宫了呢……不过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把迷宫的难度设计得很高的关系。这个契机让两人开始交往。」 「哦……」 在意想不到之处,得知两人交往之初的故事了呢。要是自己没有被选入迷宫制作委员会,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我可以看看这本笔记吗?」 「嗯,请看吧。」 她翻开优交给她的笔记本。 里面绘有迷宫的示意图,并用一板一眼的字迹详实记录着制作时所需要的桌子张叔、纸箱的数量以及大小等等。 在这之外,还整齐地排列着介于备忘笔记与会议纪录之间的各式注解。 「我可以借用这本吗?」 「可以呀,我就是为此才把它找出来的。」 「非常感谢您。不过这样好吗,让我这么轻松就……」 只要有这本笔记,剩下就只需要按照构造图搭建起来就好。负责设计的二年级学生或许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了事。负责搭建的一年级学生啊,加油!没问题,我们会在九泉之下为你们打气的(※人还没死)。 「没关系啊。对我来说,这也是很值得凄念的回忆。我想你的父母也会对此感到开心吧。」 「……嗯。」 父母啊。那两人都已经不在了。 优应该没有恶意,不过她稍微陷入了悲哀的情绪之中。 「来,不要客气,请用蛋糕吧。」 优催促着迟迟没有动手享用的笑心。 至于艾因,她的嘴边已经到处都是巧克力渣,口中塞满蛋糕。 「……你真的不懂得客气呢。」 感到无奈的同时,笑心也将蛋糕送入口中。巧克力蛋糕既是甘甜,又带点苦味。 「啊,姊姊,你回来了。」 「咦,沙梨?你在做什么?」 回到家后,笑心想着接下来该准备晚餐,并一边走入厨房,然而沙梨正在里面忙碌着。 「我在做、晚餐。」 「咦——不用啦,你不用做这种事情。」 古原家的三餐由笑心负责。不,所有家事都由笑心负责。虽然在她忙于准备考试等等时,曾麻烦别人帮忙分担打扫跟洗衣的工作,不过这种事也不常发生。 「说起来,沙梨你会做菜吗?」 「我在学校的家政课有认真、学习。」 沙梨稍微鼓起脸,一脸不甘心地说。 这样啊,原来国小部也有家政课啊。不过就算是如此,对方还是沙梨…… 「你要煮什么?」 「呃——嗯……用猪肉做马铃薯炖肉、用青江菜跟油豆腐炖煮小菜、还有加入茄子跟生姜的味噌、汤。」 ……她吓到了。真是出乎她意料的完整日式菜色。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没问题。」 「是吗……?都交给你没关系吗?」 「沙梨偶尔也想表现出、好的一面。」 这孩子真的是……课业成绩优良,个性又好,而且我一直都看着沙梨好的一面,所以早就知道你很棒了。 虽然她想这么说,不过这也未免太令人害羞。 「那么,就麻烦你罗……」 所以她仅只说出这句话。 吃完饭、洗完衣服后,回到房间的笑心独自陷入沉思。印便坐到书桌前打算念书,却完全没有进展。 顺带一提,沙梨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十分出色,也搏得以艾因为首的真界众人的好评。这说不定比你做得还好吃喔?库劳乌瑟还说出了这种话,因此她回嘴道「那么我下次会努力配合『大婶』的口味」。望着脸颊不断抽动、忍耐着怒意的库劳乌瑟,让她的心情一时畅快了些。 (……这么说来,沙梨的学期成绩单的家政科那栏,好像是在『很优秀』上画了两个圈呢。) 为了尽可能不让沙梨因没有双亲而感到不便,笑心至今一直努力自己承担所有家事。没想到那个沙梨也成长到会表现出这种能干的模样了。 虽然感慨良多,但她也感受到同等的寂寞。 那是一种觉得「自己会不会就像这样,被沙梨跟周遭众人接二连三地超越,独自被留下来呢?」似的、近似恐怖的心情。 是否唯有自己会一直是个孩子呢?虽然她很想这么认为,不过怎么样都无法顺利成功。 (欸,妈妈。我明明一直不想成为大人,但觉得好像会被沙梨丢下时,我却又感到寂寞,我这样很奇怪对吧?) ((既然笑心心中有这两种心情存在,一定有什么理由才对。)) 这是个极为认真的意见。不过她就是因为不知道理由是什么才会烦恼,因此这根本没有回答到她的问题。 (……那么,比方说啊,妈妈……在那个人不见的时候,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她故意不说「爸爸」,而是用「那个人」这种说法。 妈妈难道不曾跟我一样,感受过相反的心情吗? ((…………)) 没有回应。这也难怪。存在于我心中的妈妈,不过是我自己根据记忆创造出来的幻影。我不明白的事情,她也不可能有办法回答。 (……妈妈跟那个人的恋情之始,我已经从优先生那边听说了喔。听到你参选学生会会长,还提议打造巨大迷宫,总觉得尽是我没听过的事情,让我吓了一跳。虽然优先生说我跟妈妈你很相像,不过我们根本不像呢。) ((笑心可是我的女儿,当然很相像啊。)) (会吗……) 这回答肯定仅是出于我让她说出我自身的愿望罢了。我自己根本就不是那样……只是个缺乏魄力与理解力的小孩。而自己也紧抓着这个立场不放。自己紧攀住这个立场——藉此否定父亲。 怀抱着矛盾,我即将度过今天。明天我该怎么做呢?后天,以及后天的隔一天呢……? 直到对思考感到恐惧之前,她重复着这样的自问自答。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趴到桌上。念书的事情早就被她抛诸脑后。总觉得好困。虽然才刚入夜,她也还没洗澡,不过没关系,稍微睡一下吧。 没有换上睡衣,笑心就躺倒在床上。 (晚安,妈妈……) ((晚安喔,笑心。)) 映在眼底的母亲的表情,显得一反常态地温柔。 x5 那时,他相信那是最好的选择。 优把整个身体陷入自己房间的沙发里,再度回想起这件事。 那件事发生在今日黄昏时交给笑心的那本笔记本仍然还很新的时候。 (要是我不那么多管闲事,之后的那两人与我的未来,是否会有不同发展呢?) 为市子跟舞久的关系牵线这件事,让他后来心生后悔。 当时他觉得,即便是欺瞒,也该保持住他跟她跟自己——三人间的奇妙平衡才对。 因为对他来说,三个人在一起的感受就是如此舒适。 然而那是在如履薄冰的危险上成立的关系。其他两人大概没有注意到吧。有这个感觉的应该只有自己才对。 优就是这么巧妙地在欺骗自己的同时,也在两人面前隐藏起真心。 ——恐怕我从一开始就受到她吸引了。 从第一次见到栗下市子,学生会干部选举演讲的那时候开始。 她参选学生会会长,舞久参选学生会副会长,自己则是参选秘书长。 市子并没有对看起来年幼的自己感到自卑,堂堂正正地在全体学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尊严。虽然她哭了出来,但是他从未见过那么凛然的泪水。 最后的结果是由三人共同担任学生会干部,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融入了从幼稚园时期开始就是童年伙伴的舞久跟市子之间。 他跟舞久在音乐上的兴趣相合(前卫摇滚等类别),最重要的是,优很欣赏舞久谨慎而率直的个性。不,他甚至心生向往。 因为愈是受到市子吸引,他就愈会被迫意识到她心向着舞久。还有,他也明白了舞久同样喜欢着市子。 「感情是愈吵愈深」这句话,看起来彷佛就像是为那两人量身订做的一样。 因此—— 不管是散布巨大迷宫的传说,还是促使那两人闯关走出迷宫,都是他认为可以用来斩断单恋的最佳选择。 结果却在心中留下了依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还真是任性啊。) 当他思考到这里时,敲门声响起。 「怎么了?」 门静静敞开。 「打扰了。」 灰野向他弯身行礼。 「灰野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平时总是无懈可击的灰野来说,他现在的表情很少见。在优看来,他显得很讶异。 「有客人来访。」 「是笑心吗?」 「不……是借居于古原先生家别室的布雷格瓦德先生。」 「是他……?」 原来如此,也难怪灰野会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个不曾招待过熟人朋友之流,也未曾有人造访的家中,今天难得地来客络绎不绝。 「真是难得呢。」 优微笑着对坐到会客室沙发上的布雷格瓦德说。 「我太冒昧了吗?」 「不,不要紧喔。我刚好也厌倦独处了。不过之前回绝我的赏月邀约的你,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呢?」 「因为我有许多必须思考的问题啊。我在想,与你接触一事,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 「哦。那么,你找到意义了吗?」 「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你跟我是相似的类型。」 「……听起来很有意思呢。」 「你跟我都怀抱着终将无法得到回报的心意活着。我有说错吗?」 「…………」 优观察对方的表情。平静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 「要喝点什么吗?」 优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这么问。 「……可以喝酒吗?」 「我只有烈酒……」 他稍微一瞥排放着酒瓶的柜子。酒类之中,优只喝精馏伏特加。以前的他并非加此,不过在舞久失踪一段时间后——若要更正确地定义时间,就是在市子亡故后,他一直都是如此。 「这可就太好了。」 「喝法呢?」 「不加冰。」 「请不要比我还先醉倒喔。」 「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喝醉的体质。」 「体质……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想法的问题吧?」 优笑着回答,心里想,他连这点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我可能只是自以为不会醉而已。」 优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跟酒瓶,放到桌上。 「同样不会醉的我们,就来对饮毫无作用的酒吧。请用。」 他在彼此的杯中注满透明的液体。 「谢谢。」 「那么……要为了什么乾杯呢?」 一边摇动手中玻璃杯的水面,优一边说道: 「为自己恋慕的人乾杯,这样会很残酷吗?」 「就这样吧。」 两人「锵」的一声,轻轻碰杯。 喝下一口,慢慢吐出一口气后,优开口说道: 「……然后呢,无法得到回报的你,找无法得到回报的我有什么事吗?」 「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知道现在借住在古原家的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他再度让一口酒流入喉中。 「对,我知道。」 优不慌不忙地点头。 「那么,看来你也晓得古原舞久消失的理由吧。」 这次换布雷格瓦德举杯饮酒。 「……是啊。因为这也是我待在这里的理由。」 「那你在古原舞久消失当时,也有见到我们称为神的少女?」 「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带走舞久。 那个时候,就算用上强硬手段,他是否也该阻止舞久呢? 「现在神明大人——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这是她加诸于自身,一种近似诅咒的法术。」 「诅咒是吗?」 「现在的她,跟在一九九九年选择古原舞久为伴侣的她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 「在过去,她只是个将戒指选择的对象自动选为伴侣的存在。她藉此——毁灭那个世界,创造出新世界。」 布雷格瓦德再度润了润喉。他好像喝得有点快了。 「……我们教团聚集了希望能修正过去的人们,目的是靠神明的力量创造新世界,并实现自己的愿望。库劳乌瑟跟安索妮都是从前失去了重要的人、期望能得到不同未来的可怜人们。我自己刚开始也是这样。」 看来布雷格瓦德打算说出优所知范围外的事情。「超越人类智慧所及的某种力量与舞久的失踪有关」,至今为止优知道的一切就只有这种程度。对优来说,比起失踪的原因,那时他或许可以阻止舞久的这项事实具有更大的意义。思索除此之外的事情,向来只会让他觉得几近毫无作用。 然而,眼前的男人所说的内容,听起来相当于优「没能阻止舞久」的这段过往。而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感受到自从舞久消失——市子过世后,想与他人积极接触的自己首次出现在内心一角。 「你为什么会改变想法?」 「……我开始无法忍耐看着她徒然遭受利用了。我认为,她应该为自己创造新世界才对。」 之所以一直无法实行自己所想的事情,是来自于对自己的欺瞒。 很奇妙地,优十分清楚布雷格瓦德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少爷,这样会感冒喔。」 灰野的声音让他睁开眼。 布雷格瓦德回去后,他似乎躺在沙发上,就这样稍微睡了一下。或许他难得地醉了。 明明夜已深,灰野的西装依然笔挺,银发也整齐地梳成西装头。 「啊啊,真抱歉哪,你其实可以去睡了啊。」 脸上泛起淡淡微笑,优这么说。和服与圆眼镜搭配在一起,更加深了他原本带给人的悠然印象。 「比当家还早休息这种事,即使少爷允许,灰野在下我的矜持也不允许。」 「明明不要管我这种没用的人就好了,你年迈的身体会撑不住喔。」 「正因为您没用,才没办法不管您。若您关心我的身体,那就请您早点安定下来,让我放心。」 「被你抓住痛脚了呢。」 「街坊间的流言蜚语可不只如此喔?人家都说少爷是什么『萝莉控』、什么『宅』、什么『米虫』……说来惭愧,但我无法反驳,只能悔恨地咬牙啊。」 「说我是『萝莉控』太失礼了。麻烦你清楚告诉那些人,我只是守备范围的上限跟下限都很广而已。还有,再附加一条,已婚或未婚皆可。」 「这样情况会变得更严重。说起来,劳动力旺盛、正当壮年的男性一整天都待在家,愿意跟您亲切交谈的也只有隔壁古原家的诸位……这种状况下,会遭人中伤为萝莉控也是无可奈何。」 「只要别被人说是『看上真行先生』就不错了,这么想就能稍微……」 「我没办法放心啊。」 灰野深深叹息,看来他似乎再度下定决心,认为自己接下来得比之前更努力照顾这位主人,同时也是已逝挚友的爱子的优。 (不过嘛,会被说成喜欢小女生还真是意外。) 优没说出口,在心中自言自语。 (……我只是在赎罪罢了。) 虽然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其中包含的大多是自嘲。 x6 「不过笑心的爸爸妈妈竟然就是……」 诗奈用大受感动的语调低语。 「……嗯,哎。」 向诗奈和桑妮雅说明迷宫与父母的关联时,笑心的脸上看得出少许差赧。 两人特地陪同笑心参加放学后的迷宫制作委员会。不知道她们是闲得发慌还是为朋友着想,笑心猜大概是两者皆有,不过心里还是很感激。 「好浪漫——」 桑妮雅陶醉地闭上眼睛这么说。 「有很浪漫吗?」 诗奈在不甚肯定的笑心背上拍了一下。 「当然浪漫啊,毕竟最后还结婚了。」 若要说最后结局的话,那就是父亲不知所踪才对,但是笑心没有说出口。说起来,诗奈跟桑妮雅都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情。表面上的说法是她与父亲死别了,不过说不定有人曾经在流言里听到过真相。 「咦——结婚即为人生的坟墓……」 笑心没有说出事实,而是开始神情肃穆地致词。这模样简直就像在结婚典礼的致词中,试图逗笑来宾却失败的亲戚大婶。 「再让我作梦一下嘛,笑心妹妹……」 「你才国二,不用悲观成这样吧——」 桑妮雅姑且不论,想不到连诗奈都对结婚采肯定态度,这让她很惊讶。笑心一直以为反覆把男性追求者们吃了就丢、吃了就丢的她,肯定是个无可动摇的现实主义者。 「没想到我会被诗奈这么说,真是意外。」 「因为啊,你想想嘛,要是我父母没有结婚,我这个完美杰作就不会诞生在世界上了。」 「完美杰作?」 头上冒出「?」符号的艾因问。 「没错,就是父母共同制作的艺术品。可以说是天生且自然的艺术品。」 诗奈洋洋得意地回答。 「真要说的话,总觉得你比较像是非主流艺术……好痛、好痛啊、好痛!」 面对从旁插嘴的笑心,诗奈伸指用力戳了戳。 「欸欸,委员会好像已经开始了喔?」 正如桑妮雅所说,在她们闲聊之间已经抵达学生会办公室,里头隐约传来从临时会议主持正式升格为委员长的三年级女生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她轻轻打开门。 「你好慢啊,栗下学妹。你有带迷宫的设计图过来吗?」 委员长语气轻松地对笑心说。 「是,很抱歉。呃,设计图在这里……」 她递出按照委员人数影印的一整叠纸。 「那两位是?」 「啊,她们说如果人手不足的话,愿意帮忙制作迷宫的工作,所以我就带她们过来了……」 「嗯……」 「……不行吗?」 「哎,好吧。反正有多余的人员是最好的。」 委员长干脆地答应。 「那么,请你发给大家。」 她发下跟优借来的笔记的影印稿,确认每个委员都有拿到。设计内容的详尽程度,连去年一样是迷宫制作委员的委员长也状甚钦佩。 「哦……」 「整理得很清楚吧。」 骄傲地挺起胸膛的不知为何是艾因。 「你嚣张个什么劲啊。」 笑心用手肘轻戳艾因。 「先不管她,我的确觉得这份笔记整理得很好。」 委员长含蓄地称赞后,又说: 「这样的话,就能大幅缩减设计所需的时间,剩下的只有材料调度与搭建而已吧。」 其他男生委员也开开心心地说下去: 「既然二年级的工作量减轻,这样就能请二年级帮忙其他工作了吧?」 「这样一来,或许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完成呢。」 各自提出意见后,三年级的委员们之间开始讨论具体的工作分派。 「……啊——果然没有演变成二年级什么都不用做的结果啊。」 原本打算悠闲地从旁为搭建工作加油打气的笑心,不禁说出了真心话。看来事情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这是当然的啊。哎,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也会帮忙啦。」 「嗯,要是能一气呵成『咻——』地完成的话,大家都能轻松点呢。」 诗奈跟桑妮雅都为笑心打气。她们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跟她一起来委员会吗?她深切感受到拥有这些挚友的可贵。 「请我明石屋的特制烧当成谢礼就行了。」 诗奈露出带有深意的得意笑容附加说明。 所谓的「明石屋」,就是在青陵学园附近大受好评营业中的明石烧&章鱼烧专卖店。兵库县明石市出身,人称阿叔(照理说他才二十来岁,但他有种莫名的威严,因此被如此称呼)的大哥所提供的美味、便宜、大份量的众多餐点,不知道拯救了多少饥饿难耐的青陵学园学生。 在那之中,洒满青蒽、附上高汤&果醋沾酱的「特制烧」可以同时品尝到明石烧(在发源地明石也被称为玉子烧)跟章鱼烧,被认为是明石屋的至宝。由于这是明石屋最高价的餐点,所以若非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笑心她们就不会点。 「……是是是。我都忘记你们两个不可能无偿劳勤啦,没错,我忘了。」 笑心恶狠狠地这么说,不过她也觉得如果这样就能解决,也还算划得来。再怎么说,考虑到她把二年级学生们卷进搭建工作,她有责任靠自己解决劳力问题。 「所以说呢,呃,各位不 好意思……关于搭建工作就由我们三人来尽量想办法……」 笑心来到二年级委员们聚集的地方,畏畏缩缩地表示歉意。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比起脑力激荡,肉体劳动对我而言也比较轻松。」 一位没怎么说过话的二年级女生委员对笑心这么说,这让她很高兴。 「而且今年二年级委员的男生也比较多啊。这样比较适合劳力工作吧。」 几个男生也如此赞同。 「啊、呃、嗯……」 怎么搞的,听到不久之前还不擅共处的男生们这么说,自己不但没有抗拒,还对此感到欣喜,这让她感到很不可思议。 「接着,笑心感到困惑。从身体深处涌出的奇妙兴奋感……那化作一股火热的快感,让她阵阵发麻……『啊啊,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回头,就看见艾因以油性麦克笔代替麦克风,正在喃喃低语。 「不要加入奇怪的旁白!」 笑心轻拍艾因的头。 「哎唷唷,你们感情还真好。」 「才才才才不好咧!」 诗奈的戏弄让她不禁一阵惊慌,语气粗暴了起来。 「咱跟笑心感情和睦。笑心,不用害羞也无妨。」 艾因还追加攻击,这让笑心无法忍受。 「烦耶,吵死了!」 是的,她会害羞。她有这个自觉。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天到晚与艾因亲亲还有所做的各种不知廉耻的事,于是害羞了起来。对啦,我当然会害羞啊。她半自暴自弃地在心中如此自言自语。 「爸爸跟妈妈想出的企划,竟然会在数十年后由笑心妹妹亲自经手搭建,总觉得这就是命运呢。」 桑妮雅不经意地轻声说着。当笑心想捣住那张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什么意思?」 其他委员马上紧咬住这个话题。 发现自己失言的桑妮雅一边合掌道歉,一边朝笑心送出求助的眼神。虽然无奈,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法隐瞒到底。只能果断地坦白迷宫诞生秘辛了,此外别无他法。 「呃……最早开始制作迷宫的,好像就是当时在青陵学园国中部担任学生会干部的我爸妈……」 「于是在创造出迷宫后,他们就创造出了笑心。」 艾因轻声补充了无谓的情报。 「虽然没有错,不过这种事不用说出来!」 似乎对艾因的发言十分感叹的其他学生们不断点头,害得笑心吐橹连连地大喊:「你们也太配合了!」 「那么,这张设计图也是放在栗下同学家里?」 委员们似乎仍兴致勃勃,又朝她抛出问题。 「不是,我家的邻居跟我爸妈是同校同学,也是学生会干部,这是从那个人手中借来的。」 「既然建造起迷宫的人结婚了,这样『情侣一起破关就会永远幸福快乐』的传说也不完全是胡扯嘛!」 听到一位女生委员满脸喜悦地这么说,笑心低头藏起发烫的脸。 「哎,这个,该怎么说呢……」 真是有够不好意思。感觉就好像自己也被期待会拥有那样的未来,让她有点害羞,说起来,我又会跟谁一起拥有那样的未来呢? 当她低垂双眼思考着这些问题时,突然有人咚、咚地戳着她的肩膀。 「……?」 她回过头,看见艾因脸上堆满了笑容。 「……呵呵呵。」 艾因志得意满地笑着。 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看透,害她唰——地红了脸。 虽然很想说「你是超能力者吗!」,不过一想到或许会得到诸如「说什么傻话,咱可是神明大人喔。」这句某漂流者搞笑组合的※某人(※就是在漂流者还是个乐团时担任键盘手、很常说「啊咿——」的那个人)曾说过的回应,她就无心说出口了。(译注:即志村健。) 「既然有这样的缘由,反正难得嘛,就麻烦栗下同学担任监制如何啊?」 一个男生说出意想不到的发言。 「啊?」 她一不留神就发出呆愣的声音。 「这满帅的耶,『监制·栗下笑心』。」 虽然诗奈说得悠哉,不过就笑心来说,她是基于「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轻松打混吧」的邪念才会提供设计图,根本没想过负责人的担子偏偏就落到自己头上。 「不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是那块料!」 「不不不,没有人会比第一代制作者的女儿还要更适合担任这个职务。」 「对呀——如果是栗下同学的话。应该就能放心了。」 女生委员们也这么说,并连连点头。 「呜呜……」 至今从未感受到的人望重重压在背上。曾被称为※吉米·罕醉克斯,超级不起眼的我,为什么又要承担这种重责大任……(译注:日文音同「不起眼」。) 「笑心妹妹,你要不要试试看呢……我们也会帮忙的。」 连桑妮雅都如此劝说笑心。 「可是……」 「就做吧、就做吧,栗下同学~」 就连不知何时出现的藤枝老师,都在委员们后方煽动不情不愿的笑心。 「连老师都这样……呃,老师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是委员会顾问嘛~」 藤枝老师满脸理所当然地抬头挺胸。 「虽然这么说,但您倒是来得挺晚的嘛……」 委员长严词警告。 「……是,我刚到~」 真抱歉啦——脸上充满反省神色的藤枝老师低头道歉。 「不过,试试看这种工作不会有坏处喔~像我以前也在国中与高中时担任学生会会长,现在也有好好活用当时的经验~」 虽然对老师不太好意思,不过老师看起来非常、严重、明显缺乏说服力。 「可、可是,就算由我这种人来做,我想也只会给旁人添麻烦……」 虽然她拚命回绝…… 「没有这种事喔,栗下同学看起来很认真。」 「你现在也是班长对吧?感觉好像也很有责任感。」 ……不过看来周遭众人无意倾听她的意见。 「而且床技很好。」 「对啊对啊……咦咦!」 最后那项惊人情报,让一群人为之骚然。 至于这是谁的发言,连想都不用想。 「不要偷偷乱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 笑心连忙否定,用力捏住身为假情报源头的艾因的双颊。 我可没对你做过能让你确认这种情报的行为!只有亲亲,只有亲亲而已! 不对,实际化为言语后,她发现光是这样也已经够奇怪了! 「而且其他人也说愿意帮忙,你就试试看如何呢~说不定也能在校内评分上得到额外加分喔~?」 当藤枝老师的话语进入耳中,原本准备坚决扼绝的笑心,却脱口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我  就  试  试  看  吧!」 她自信满满地卷起袖子。 「决定得真快!」 「哼,诗奈……我可是该做的时候就会做的女人喔。」 自从艾因到来之后,她的成绩明显下滑。日前的模拟考中,她竟然考出年级顺位比起前次考试下滑多达五十名以上的结果。虽然她还没决定好升学方向,不过为了以备万一,她可不能对校内评分的额外加分听而不闻。若要笑她肤浅,那就笑吧。 「那我就做吧!相对的,老师,你刚 才说的话如果是谎言,我就哭给你看喔。我会在交友网站上用老师的名字登录,注明『本人长期缺乏男性滋润,募集雄性生物,长相年龄酱不限』喔。」 「不要写下那种微妙结合了事实的徵友文~!」 「那么,就说定罗?」 「……我、我会妥善处理啦~」 ——就这样,在顺水推舟之下,「巨大迷宫监制,栗下笑心」诞生了。 (……虽然能在校内评量加分是不错,不过我是不是接下一项麻烦工作了呢……) 说真的,她也有这种想法。然而这是她第一次担纲这种工作,确实有种新鲜感,之前当班长是各方人马角力之后的结果,自己本身没什么特殊感觉。 当然,这次或许只是其他委员们嫌麻烦而已,而她自己或许也单纯是受到校内评量分数提高的诱惑。 即使如此,在自己的意志与他人的支持结合之下,站上必须负责任的立场,她觉得这应该是个难得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这是至今为止的自己无法想像的情况。 不引起注意、悄悄地、顺从地过日子。她明明是以贯彻这种不惹麻烦主义为最重要课题才对。她至今从未做过会受他人期待的事情,也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照理说,自己明明是这样的人才对。 是否有某些事情正在改变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在改变,不过她觉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艾因就是改变的契机。 「…………」 「笑心,怎么一直盯着咱看。汝对咱的身影春心大发吗?」 「……不,没事,完全没有任何事。」 笑心坚定地摇头。这果然是一时意乱情迷吧。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神明,哪会有这种力量啊。不要瞧不起人类了!管她是想毁灭世界还是怎样,要打动一个人的心可是比那种事情还要难得多喔,哼。所以我的心情变化肯定是肇因于别的事情啦。 「总之,呃,关于迷宫的监制,我想尽是些我不太了解的事情,不过还是恳请各位多加指导与督促。」 愈饱满的稻穗,头垂得愈低。笑心按照这句话所言,向二年级委员们低下头。至于重要的人类的「内在」本身嘛,接下来大概会一点一点显示出来吧。 啪啪啪啪啪。 大概是因为周遭众人个性都很好吧,他们还为这样的自己轻声鼓掌。笑心有点感动,不过因为不太好意思,她仅是尴尬地嘿嘿笑。 永远无法得救的少女的去向。 x7 美其名为「监制」,结果这根本是杂务的大总管。以*松本零士老师的风格来说就是「大杂务」。就像是「大宇宙」啦「大拉面」之类的感觉。(编注:日本漫画家,著名作品有《宇宙战舰大和号》。) 虽然有料到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然而在决定担任监制后过了两周,离校庆还剩下五天的现在,她终于确定了这点,透过「疲劳」这个简单易懂的形式。 「啊,请把那边的桌子搬过来——」 在体育馆里,以迷宫制作委员中的一年级学生为中心的十几位人员,正慌慌张张地到处忙碌着。笑心向其中一人这么说道。 「那些全部都要吗?」 回答她的学生话里透着一股「不会吧?」的心情,指着那些桌子。 堆积在体育馆角落的桌子,粗略一算约有三十张吧。 「因为要用那边的桌子,试做入口处的墙壁。请你也跟其他人说一声,并且直线排列成四排三层,堆到这个高度——」 即使叠起那么多张桌子,做出来的也只是入口而已。 「……呼哈。」 所以口中会发出这种叹息也可以说是无可奈何。 直到两个礼拜前,都还感觉得出对于身为监制的自己的期待,但是她约略感受到现在那股情绪稍有转变。 可是也不能搭建出小于往年规模的迷宫,而且这也是委员会中全场一致决定的「第一届巨大迷宫的重现计划」。照理说一开始就明白必须为此付出劳力,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怨恨我。 ……就算这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不可能呢、不可能对吧。笑心干脆地放弃了。 既然这个计划本身出自她自己所提出的过去迷宫资料,这样不可能不遭到怨恨。随随便便地想着要节省设计的工夫是我不对。哎呀呀—— 后来她询问曾参与制作过迷宫的委员长,得知第一届的迷宫似乎实质上是规模最大的一个。既然如此,委员长先说出来就好了嘛,真是坏心眼! ……虽然她这么想,不过事到如今也已经是马后炮了。明明校庆还没到,就已经先放马后炮是怎样啊。呃,现在不是讲这种俏皮话的时候。 大家都有点疲倦了。迷宫的制作工作出乎意料地费事。 迷宫的大小是三十公尺四十公尺。用以制作墙壁根基的桌子约两百张,用来连接墙壁所需的啤酒箱约一百个。为了制作墙壁,会用到的纸箱约三百个。 首先,将三张桌子以塑胶绳固定起来的成品视为一个组合块,各个组合块之间以啤酒箱连接。建构出迷宫的基底后,就在啤酒箱与桌子上方叠上纸箱。整体高度约两公尺。 在校庆当天,体育馆的窗户全都会被黑窗帘盖住,也会关掉照明。参加者会在入口处拿到手电筒与确认单,然后探索迷宫。因为手电筒的数量有限,以及为防迷宫内产生混乱,每次入场的人数限制在五组十人。由于去年的入场限制人数设得太多,参加者在迷宫中互相推挤,造成了大混乱,所以必须慎重行事。 顺带一提,之所以发给参加者确认单,是为了让他们到迷宫的各个要冲,向在盖章处待命的工作人员们盖章确认。这种设施是要人走遍共计四处的盖章处,将确认单盖满,并能在限制时间内破关的话,那对情侣就会得到成对的吊饰作为纪念品。 听说以前全国各处的游乐园都有这种巨大迷宫,不过现在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不过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校庆这种节庆气氛的推波助澜,青陵学园每年都看得到情侣源源不绝的盛况。其中肯定也有人对「两个人在黑暗中徘徊」这种内容有着不正经的期待,而且还有搞起那种事的人存在。绝对有。 ——咿——他们是哪来的幸运家伙啊!干脆就设讦成绝对走不出去的迷宫吧! 对尚未见到的相亲相爱情侣的异样敌意成了燃料,笑心发动名为创作欲的这个即将熄火的引擎。 啤酒箱、桌子及纸箱的筹措也还没完全结束。那方面也得加紧脚步,但是她又不能不盯着现场。再怎么说,拿着迷宫地图的委员们的询问会接连不断地出现。 像是这样。 「栗下同学,纸箱好像不够……」 或者像是这样。 「那个栗下啊,塑胶绳放在哪?」 或者像是这样。 「这是哪边的组合块?是纵向还是横向的?」 或者像是这样。 「栗下啊,刚刚连接的地方好像弄错了……」 或者像是这样。 「栗下学姊、栗下学姊。」 或者像是这样。 「啊,栗下。」 或者像是这样。 「栗下——」 或者像是这样。 「栗……」 或者像是这样。 诸如此类大幅超越她处理能力的状况时常发生。 每到这个时候,笑心就深切感受到好不容易发动的引擎正以惊人的速度逐渐烧熔。这种情况下,她最后总是以有些沙哑的声音,像在喘气一般地请众人稍候。 「……请、请等一下,很抱歉……」 这次她也向成群的委员们低头道歉,一边拨开众人,一边摇摇晃晃地移动到体育馆角落。 「呼啊——……」 虽然没有冒烟,不过她重重叹了口气。 她差点当场蹲下来。 (这样要是还没有校内评量加分,我可就要昏倒了……拜托你了,藤枝老师—……) 比起加分,要是再继续疏忽课业的话,就算校内评分增加,也有可能变得毫无意义,不过唯有在已经筋疲力尽的现在,她想假装全都是别人的错。 在离此稍有一段距离的另一端,委员们故意用她听得到的音量交谈。 (栗下同学是不是有点靠不住啊?) (……总觉得虽然被指使来指使去,不过整体好像没什么进展耶。) (让委员长或是其他哪个人来做,会不会比较好?) (你想想看嘛,她是第一代迷宫制作委员的小孩,所以才会想说让她出出风头对吧?不过有种在一时兴起之下做了决定,结果出包了的感觉。) 「…………」 她听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她连想生气都没办法了。一时兴起而接下这个担子的自己跟他们没两样。 即使如此,他们还不如……直接这样告诉她,这样她也能坦率地接受这种话语。他们自以为这是种同情,但她反而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疏远一样,这让她很不甘心。 「笑心……汝累了吗?」 抱着纸箱,艾因蹦蹦跳跳地来到笑心身边。 「啊——……嗯,我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既然笑心累了,没办法,汝就从咱这里吸取力量吧。来。嗯。」 「……就算你朝我这样嘟起嘴……」 「怎么,上面的嘴不行吗,咱虽然很害羞,不过……」 「你想露出哪里啊,哪里啊!」 就在她们展开这种无聊至极的争论时…… 「喔,笑心复活了?」 「笑心妹妹,你还好吧?」 充满担忧的声音响起。声音来自明明不是委员,却帮忙制作迷宫的诗奈跟桑妮雅。两人来到她身边。 「啊,嗯,我没问题。你们呢,还好吗?」 两人的双手都拿着塑胶绳、封箱胶带跟剪刀等等,看起来一点都不闲。 「没事没事,倒是张罗纸箱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做吧?我在想,要不要到附近的超商拿个一大堆。」 「啊……让你们做那种事 ,不好啦。」 看到她们用开朗的笑脸自告奋勇,笑心反而感到抱歉。 「没关系啦,别在意。」 「我们只是自愿帮忙而已,笑心妹可以抬头挺胸地摆出监制的派头也没关系喔?」 已经不再提起要她请吃明石屋章鱼烧的两人,真的是很好心地帮忙她工作。笑心决定充满感激地接受她们的好意。 「那么不好意思,拜托你们了。我希望能在今天内,准备好剩下的五十个纸箱中的一半……」 「知道了。」 「我们会尽量收集一大堆回来。」 诗奈跟桑妮雅都干劲十足,精力充沛地握拳做出胜利手势,努力为她服务。她都想合掌膜拜,感谢这两位好朋友了。两位宛如诗奈稻荷神,还有桑妮雅大明神。而说到这里这位真正的神明大人呢…… 「咱呢?」 艾因似乎无事可做地两手背在身后。稍微歪了歪头。她看起来似乎非常想立下不输给诗奈跟桑妮雅的功劳。不过绝对不能把用「放荡不羁」这个词语来形容还嫌太温和,在各种意义上都相当具有破坏性的她丢着不管。 「让艾因离开视线的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啦,所以你待在这里。」 「……咱好无聊。」 「艾因不无聊的时候,大抵都是别人超级困扰的时候。」 她至今已经被迫尝过无数的苦头。「不可以小看人类的学习能力啊」,她真想这么告诉这位叫做艾因的神明。 「那么咱该做什么?」 「嗯——你就先把手上的纸箱搬到对面,然后待在我身边。要是想到什么工作,我会告坼你的。」 「……咱明白了。咱会像个玩具一样,让笑心能在想玩的时候尽情把玩。」 一了解到自己不会被委派任何工作,她的言词就变得自暴自弃,也无意藏起黑暗的气场,这是否该正面解释为艾因已经对自己敞开心胸了呢? ……不,这果然还是单纯的恶意吧。笑心迅速下了结论。 「哎,总之我们接下来就赶快到附近的超商跟超市去……」 诗奈正说到一半,一阵「乒乒乓乓」的惊人声响传来。声音来自体育馆的入口。 「好痛痛痛……各、各位,慰劳……品……」 两手都被购物袋占满的藤枝仰天摔了一跤。看来像是祸首的一卷封箱胶带在她脚边打转。各种果汁的宝特瓶跟零食袋四处乱撒,而且裙子下摆大开,藤枝美里二十四岁的姿态十分悲惨。 「嘿咻!」 擅长见机行事的诗奈跑了过去,协助可怜的老师站起身。从她首先把卷起来的裙子翻回去这点,可以看出她的体贴与细心。 「呜呜,谢谢你,华木同学—这是我想留下来自己吃的,不过送给你!」 她将握在手中的秋季限定抹茶ky巧克力递给诗奈。这是个很有她个人风格的可爱谢礼。 「喔,老师,thanks,我就收下罗。喂——老师送慰劳品过来了,大家靠过来——」 众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宛如蜜蜂聚向花朵般,三三两两地被吸引到老师身边。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从放学后的三点半开始的工作,目前处于还没达到本日预定进度的状况。她原本希望以桌子为基底的墙壁踏脚处的搭建进度,能达到全体的四分之一左右,然而现在才完成一半。即便如此,笑心也无心责备他们的休息。 桑妮雅正勤快地收集起四散的饮料跟零食,准备发给大家。不管是诗奈还是桑妮雅,每次看到她们的模样,笑心就会觉得自己有所不足。若要更进一步地说的话,就连艾因也是,光是待在那里就能逗周遭众人开心,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一样。那是她与生俱来的魅力。 那么既然我没有那种魅力,为什么我没有马上去帮忙老师呢?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没有顾虑到大家的疲劳,率先出去采购呢?我没有一件事做得好。说什么监制啊,笑死人了。 (我果然不是这块料呢……) 她的动机是为了校内评分,这样当然不会受到任何人赞赏。 最早主动提议要建造迷宫,并且实践这项提案的妈妈,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呢?她会靠着我做不到的细腻思虑缓和周遭气氛吗?再怎么说她同时也是学生会会长,她肯定会这么这么做吧。不行,我再这样下去不行。 自己果然必须再长大一点才行吗? 一直当个小孩子是种罪过吗?倚仗着自己还是个小孩是种罪过吗? 自己缺少的零件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温柔?是魄力?才不是呢。笑心这么想着。因为自己根本没在动脑筋,才会有所欠缺。 (好困难啊,妈妈。我该怎么做才好?) 即便在心中向她提问,也没有得到回答。 偏偏就只挑这种时候消失! 就是因为小孩子有靠自己思考也搞不懂的问题,才需要母亲的存在,不是吗? (…………) 她突然回过神,紧紧捣住根本没发出声的嘴。 (……我在想什么啊。) 竟然还生出想责备母亲的心情,连她自己都对此感到目瞪口呆。我这个大笨蛋。妈妈会去世又不是出于妈妈的意志。 让妈妈与父亲心心相印的这个迷宫,这次换我来建造。 这是妈妈期望的事情吗? 不管怎么思考、怎么揣想、怎么烦恼,笑心还是不知道答案。 x8 「怎么了吗,库劳乌瑟长官?」 安索妮那听起来好像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的声音,狠狠刺激了库劳乌瑟现在发疼的头。 「明明有收到『神明大人今天也会平安回家』的联络,但您的脸色不太好耶?我记得她们好像是为了校庆的准备而晚回家唷。」 「我怎么可能为了那种单纯的事情,折腾我这聪颖的脑袋,皱起我这俏丽的脸蛋。安索妮,请你稍微深思熟虑一点。」 这种会若无其事地自卖自夸的讨人厌之处很有库劳乌瑟的风格,不过安索妮只是耸耸肩说「是——很抱歉」。 在这个有两间房间的别室中,另一间房间里放着为了让神明大人无论何时都能就寝而整理好的床铺。最近神明大人似乎很疲倦,在回家后到晚餐之间的空档,她时常会稍微小睡片刻,因此库劳乌瑟体贴地早早铺好床。 「那么,是对与神明大人共处的时间急速增加的笑心小妹妹,燃起熊熊的丑恶嫉妒烈火吗?」 「也没有那种事。卑贱的人类会加深与神明大人间的羁绊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至今同样的事情重复了无数次。这点你也明白吧?」 「那么,您那大(而无当的)胸中是在烦恼些什么呢?」 「……总觉得你小声对我说了什么非常失礼的话,不过我就秉持着宽大的心胸当作没听到吧。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库劳乌瑟满脸不耐,用指头敲了敲可以期待它在冬天活跃地发挥暖炉作用的木桌桌面。在这间八张榻榻米大的西式小空间里,这算是相当大的音量。 「您说感觉,是指什么呀?」 「当然,这并不是指糟糕的意思喔,我先说清楚了。」 啧。安索妮一脸不甘地咂舌一声。 「受不了……你真是的,难道对于现在不在场的某人,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不在场……?您是指布雷格瓦德先生吗?嗯——若说我不曾把他视为异性……这倒是不至于,不过他就像弟弟一样吧……」 就库劳乌瑟所见,布雷格瓦德看起来比她可靠得多,不过她知道就算这样告诉安索妮,也没 有任何意义,因为库劳乌瑟知道她加入教团的理由。因此她仅只稍加斥责。 「你是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西啊?」 「我想说,希望二十六岁前能够结婚。」 「……你若无其事地切换到无关紧要的话题上了呢。我要说的是,你不认为近来布雷格瓦德的状况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他顶多是相当频繁地出入隔壁的城先生家,此外没有任何……」 「都注意到这一点了,还说什么『很奇怪吗?』。你觉得那个人为什么会去见城优?」 她双臂环胸,凝视着安索妮。然而安索妮只是把玩着最近在秋装出清特卖会中购得、她十分中意的吊带背心的下摆,并一边歪着头。 「布雷格瓦德说这是为了『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不过那个人以前有这么积极工作吗?」 「啊哈哈——爱说笑,库劳乌瑟长官。本来就是因为我们不热心工作,才会被踢到这么偏远的伪界来嘛。」 「……对于还说得出『啊哈哈——』的你,我现在打从心底感到羡慕。」 「能得到您赞赏是我的光荣唷。」 「我有时候会怀疑,你说不定拥有比谁都还要强韧的心。这个先不管!我认为那个城优或许知道神明大人之所以受到封印,并且失去记忆的理由。」 「为什么呢?」 「丧失记忆前的神明大人选择的……正确来说,是得到世界的花苞,被选为伴侣的前任对象是栗下笑心的父亲,这点你总没忘记吧?」 库劳乌瑟用力瞪向安索妮,彷佛在责备她一样。 「我知道呀。若非如此,一直监视着这个伪界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假如他的亲密友人城优也跟这件事有某种关联,这样也不奇怪吧?」 听到库劳乌瑟的意见,安索妮一脸不服气地把玩卷曲的头发。 「呜——嗯,我觉得光是这样的话,要当作证据还太薄弱。」 「理由当然不仅是如此。他……城优身上,有着看似在过去与神明大人有过关联的痕迹。」 「痕迹?」 「对,这是我透过布雷格瓦德跟你所了解到的事情。我没有跟城优直接接触过。应该说,我一直在避开他。」 「这么说来,城先生跟库劳乌瑟长官完全没有碰过面耶。为什么呢?」 「透过你们,我在城优身上感觉到神明大人的力量造成的影响……也就是魔法的气息。假如他发现这点,并特意加以隐藏,就会变得连我也难以判断。因此,为了不让他注意到身为神官的我,我至今都故意避免与他接触。」 安索妮皱起眉头。这是从她平日嘻皮笑脸的摸样难以想像的严厉表情。 「……您也不告诉我们,就这样任他自由行动吗?」 对于竟然有自己不知道的情报,安索妮似乎感到不满。但库劳乌瑟毫不在乎地继续说下去: 「是啊。说起来,我们也还不了解,为什么神明大人没有把栗下笑心的父亲——古原舞久当成伴侣,让伪界毁灭。」 「您的意思是,布雷格瓦德之所以没有详细报告他跟城优先生有接触的事情,是因为这关系到背叛行为吧。」 安索妮的眼神与思绪又变得更锐利。看来她正确理解了库劳乌瑟想说的话。 「追根究柢,在神明大人遭到封印前,最后见到神明大人的为什么会是布雷格瓦德啊?」 「那是……错在我监督不周。那个时期神明大人总是闷闷不乐,不愿靠近以我为首的任何人……唯有布雷格瓦德获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大概是因为一直沉浸在苦涩的后悔中吧,库劳乌瑟满脸难受地吐出这句话。安索妮用可以理解的表情点头。 「哦,所以您才会一直担心神明大人吧。」 「……我的事情不重要。安索妮被派遣到伪界是在神明大人消失无踪之后,不知道这点也是理所当然。这是你没必要知道的事情。」 「……对不起。」 安索妮似乎总算注意到自己碰触到意想不到的伤口。她老实地低头道歉。或许是因为至今共同在伪界度过的时间很漫长,即便是安索妮也变得对彼此之间该涉足与否的领域敏感起来。 「我认为,布雷格瓦德或许正在考虑要伪死。」 听到「伪死」一词,安索妮的肩膀一抖。 有个方法可以让教团的信徒以伪界人的身分生活。那是个用身为真界人的记忆、历史与存在作为交换,获得身为伪界人的记忆、历史与存在的秘术。一般认为这个法术是透过神明大人传承给神官,再由神官们传承给信徒。 伪死对信徒而言,具有比单纯的死亡还要更强烈的意义。 安哥鲁摩尔教团的教徒,都是失去心爱对象的人们。他们期望能达成理应无法实现的重逢,殷切期盼以神明大人的力量创造世界的这个奇迹到来。然而,其中也有某些人无法忍受孤独的时刻。但信徒绝对不会自行舍弃性命,因为教团一直以来都否定生命轮回。因此,偶尔会有人抛开构成自己的一切,选择伪界中的人生。 渴望伪死的信徒,要从自己以外的信徒口中得到许可,才能施行这个秘术。库劳乌瑟等信徒们的解释是,这应该是不愿信徒们无端减少的神明大人所决定的条件吧。 「他可能已经对等待奇迹感到疲倦,所以才会跟伪界人亲密来往,受到伪界吸引……说不定他打算向我们其中一人请求许可……」 库劳乌瑟低下头,伸手扶额。她的表情犹如担心迟归孩子的父母。 「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安索妮带着强硬的语调如此宣言,这甚至让库劳乌瑟不禁讶异地抬起头。 「……我们明明长时间持续等待,一起生活到现在,他却要放弃这一切……我得教训布雷格瓦德一番才行。」 安索妮紧握住拳头。可以感觉得到面对走偏的弟弟,姊姊严格以对的那份爱。库劳乌瑟第一次觉得打从心底能够理解她失去的是什么样的事物。 不知何时,安索妮已经停止把玩头发。她笔直地凝视库劳乌瑟的眼睛。 「来,请您下令,库劳乌瑟长官。」 x9 「我回来了……」 虽然对自己无精打采的声音感到厌烦,笑心还是打开玄关的拉门。 「欢迎回来……咦,艾因小妹妹也、一起来了?」 跟出来迎接的沙梨的表情相较,自己一定非常缺乏生气吧。笑心受到彷佛一口气老了好几岁的无力感侵袭。对现在的我来说,沙梨有点太耀眼了。 「笑心看起来没有精神,咱就先陪笑心回来。」 平时会直接回到别室的艾因,特地跟着笑心回到主屋。难道自己露出了那么没用的表情吗?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不成体统的玩笑话来打哈哈,这反而让笑心感到不安。 「送到这里就好啦。艾因你回别室吧。」 「可是……」 「没事的,而且我还要准备晚餐啊。」 即便如此,艾因还是紧抓住她的制服裙角。 「晚餐就由我来准备,姊姊请跟艾因小妹妹到房间里、休息。」 沙梨知道她现在因迷宫的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即使如此,笑心还是尽量努力靠自己完成煮饭等家事,其中也有一半是出于固执。 「没关系啦,我来做。」 「……可是……」 从她身上穿着围裙看来,她大概已经开始勤奋地在厨房里忙东忙西了吧。虽然令人感谢,不过笑心不想让沙梨做这种事。感激归感激,但笑心感受到更多的是痛苦。因为我就像沙梨的 妈妈一样啊。因为我此后也会努力,嘻这孩子不用背负多余的事情。 ……因为就算先行成为大人的是沙梨,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笑心,不要勉强比较好。」 连艾因都说这种话。 「我说做得到,就是做得到!」 一不留神就大声了起来。她连忙捣住嘴。 艾因沮丧地垂下头,紧接着把手从笑心的裙角放开。 「……抱歉。不过我真的没问题。」 愈是粉饰,她就愈深刻体认到自己有多么不讲理。就连自己都觉得窝囊。 「沙梨也不用勉强……」 简直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笑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匆忙走向厨房。她不想继续将自己窝囊的模样暴露在这两人面前。 她有些粗暴地拨开厨房的竹帘,走到里面。 「哦,怎么啦,笑心。你连书包都还没拿到房间里。」 真行从与厨房相邻的客厅朝她搭话。他的语调十分沉稳,不带半点责备的语气。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她揉了揉眼睛。是因为花粉症的缘故吗,总觉得痒痒的。一定是这样。她才没有哭。 「时间很晚了,我马上开始准备晚餐喔。」 「……笑心啊。」 「嗯?」 真行从隔开客厅与厨房的布帘探出头来。 「对于至今你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奉献,俺真的要向你低头致谢啊。不过俺跟沙梨也一样会担心你这个家人,这点能请你谅解吗?」 「…………」 依旧维持着笑容的真行,那温柔的话语在她心中强烈回响。 「当然,艾因妹妹也一样啊。哎,虽然有点难说那丫头算不算一家人……」 伴随着苦笑,他轻抚下颚。 「……爷,我……」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啊。」 真行打断笑心的话语,回到客厅。可以听到他嘟哝着「嘿咻」的声音。这是因为他刚才正弯腰坐到坐垫上吧。突然问,她留意到自己没有被祖父严词责骂过。 (家人啊……) 为家人付出。我是因为这样,至今才会一直负责家务吗?为了沙梨?为了爷?总觉得不是这样。 她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值得被称赞的理由。 难道她不是为了掩饰自己无法成为大人的不安,才仓创造出家务这个逃避的场所,筑起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人责备的防壁吗? 在厨房里,笑心早上预先准备好的白萝卜、胡萝卜、油豆腐皮、芹菜跟菇类都已经被拿出来。今天的菜色她打算做蕈菇汤。在这些材料外,再加上事先解冻、做好调味后抹满太白粉的鸡胸肉,以高汤与酱油的这种清淡调味稍加炖煮。抹在鸡胸肉上的太白粉是为了让口感不要太柴。她仔细一看,发现沙梨已经能干地切好枳实跟葱,放在砧板上了。 剩下就只要把事先做好的芝麻牛蒡丝淋上蛋汁,做成柳川风味,再加上一道凉拌青菜,就能完成预定要做的菜单。 现在明明已经到达几乎完成的状态,她却从沙梨手中把工作抢走。 (我在做什么啊……) 她在锅里放入菌菇汤的材料。噗通噗遖噗通,她也不管高汤的汤汁四溅就全部丢进去。 不只对沙梨,她刚才甚至还对艾因厉声相向。 以前弄哭那孩子的时候,她明明发誓过不会再让艾因露出那种表情。 艾因已经对我心灰意冷了吗?面对她的好感,自己一直维持瞹昧的态度,还做出这种不讲理地推开她的行径。 就这样丢着那孩子不管可以吗? 那个孩子在戒指的束缚之下将我选为伴侣。这不只是我的,同时也是她的不幸啊,不是吗? 假设真的有解放那孩子的方法,那是否就是跟我交欢呢?所谓的世界灭亡,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状况呢? 若是在一个月前,被推进悲伤深渊的艾因,创造出的世界就意味着「毁灭」。如果那就是艾因的愿望—— 那么干脆变成那样,我或许会比较轻松。 那是个与只会考虑到自己的我很相配的世界。我可以跟艾因在一起,一直在那个世界活下去。 (与其说活下去……说逐渐死去还比较正确吧。) 一边煮蕈菇汤,一边思考世界的灭亡。就算世界再怎么广阔,会做这种神经病行为的也只有我了吧。还是说,这种事其实不稀奇?那么在这个瞬间,世界以这个形式存在着,这个状态只是一连串奇迹与偶然带来的结果吗?虽然她对此也不是不感谢,不过她也无法否认,在她心中某处同时祈祷着「要是世界在某个地方脱离正轨就好了」。 ——我好像累了呢。 假如能过着把不顺心的事情通通怪罪他人的生活,那该有多好。不过心中无聊透顶的自尊又会妨碍自己这么做。 结果我还是不上不下。 无法完全成为大人,也不愿继续当小孩。还有,明明畏惧遭人拒绝,却又忍不住与他人来往,最后自顾自地受伤,又拉开与旁人的距离。 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我都无法成为任何人。就像※蝙蝠一样,维持暧昧不明的状态。(译注:此指《伊索寓言》中,蠕蝠在鸟类与老鼠之间摇摆,结果两边都不讨好的故事。)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要怎么做,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呢?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锅里咕嘟咕嘟地沸腾,锅盖因蒸气而剧烈摇晃。调整瓦斯炉的开关旋钮后,炉火就轻易变小了,然而在胸中燃烧的疑问火焰却不会这么容易地减小火势。 xx ——我无法丢下那女孩不管。 (没错。当时你是这么说的。) 夜阑人静。现在是庭院里虫鸣喧嚣的时阀。 翻开没有交给笑心的那一本老旧笔记,城优追溯着记忆。无论何时,这本笔记都会让舞久与市子的身影在他内心深处复苏。 优翻阅着摊开在桌面上的笔记本,一页又一页。他用手指按住疲惫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扶手椅的背靠轻声嘎吱作响,承接住优的体重。 从初次与舞久等人相识的时候至今,他觉得似乎流过了大把的光阴。那是足以让优好好烦恼的时间。 那段国中二年级的日子。校庆近在眼前,舞久跟市子针对迷宫展开滔滔不绝的舌战。彼此都毫不退让。 优在电话中跟舞久确认过他反对市子的理由。舞久说道,若举办史无前例的活动,根据结果如何,身为负责人的市子有受到责难的可能性。这就是他无法老实说出的关怀吧。觉得舞久这一点有些可爱的优笑了起来。可是舞久又继续说: ——……我啊,没办法放着那家伙不管。 『我明白,嗯嗯。』 优打算就这样敷衍过去,但是话题没有就此结束。 ——迷宫应该会因为新奇而大受好评吧,这点我其实也明白。其他干部多半是在只想到这个结果的情况下表示赞成。然而一旦开始进行工作,大家马上就会注意到,制作工程比想像中还要更困难。接着最初的高昂情络全会膨胀为针对栗下的不满,这点显而易见。而且那家伙绝对会硬是自己扛起责任。 『你怎么知道?』 虽然语带迟疑,但他还是勉强说出口。 ——因为…… 因为? ——因为那家伙就是这种人。 优无话可说。 比起我来,他更加了解她。不只是了解,他连未来都预测到了,并为此感到忧虑。 优想着,自己 比不上他。 虽然不甘心,可是表现出这份情绪会让他觉得更不甘心。因此,他装出如平静的大海一般沉稳的模样。明明有颗大石头被抛进来,他还是仅靠着微小的矜持,勉强克制住在水面上扩散开的涟漪。 『……可是,你要怎么做?继续反对,让她放弃吗?』 结果说出口的是极为平庸的问题。 ——不,我明白她已经不会听我说的话了。关于巨大迷宫企划本身,我想让它通过,之后我会思考要怎么从旁支援,让工作顺利进行。 舞久果然很了解市子。他肯定会给予完善的支援,不让市子被来自周遭的压力击垮。 舞久,栗下之所以不肯改变意见,故意要反抗你,是因为栗下努力想追上她认为优秀、担任副会长的舞久你啊——优只在心中这么说。 (……要是当时我老实说出口,或许也不用向她送出这么没意义的信了……) 有个东西夹在笔记本里。那是一封与笔记本同样陈旧的信。他抽出信来,摊开摺叠处。 在没有手机也没有电子邮件的那个时代,这就是传达爱慕之心的手段。发信人是优。至于收信人是谁,由于是自己写的信,他不用看当然也知道。 这本笔记是为了让两人实现巨大迷宫的传说,而交给市子的假设计图。这封信就是在那时候悄悄夹进去的。 市子在他送出这封信的隔天放学尠,就诚挚地将那封信还给优。她一脸愧疚,泪水盈眶地低头道歉说,自己对优的心意感到很高兴,但她无法回应。 那时他想着,希望她不要低头道歉,希望她不要哭。 这单纯是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介入舞久与市子之间的余地,剩下能做的就只有趁两人尚未心心相印时传达自己的心情,因而采取这种卑鄙手段罢了。 就算是早就明白的结果,他当然也不可能不受伤。但是唯有不露声色才是能够让优继续跟两人来往的方法。 接着,那两人互相合作,率先顺利地走出迷宫——彼此都没有特别说什么就确认两人是互相喜欢,在众人公认之下成为情侣。 (我真是个笨蛋啊。) 直到现在,他还是满怀悔恨。竟然让喜欢的对象感到悲伤,真是愚蠢透顶,就算那是国中生所做的事情也不可原谅——舞久对她那么体贴,自己实在差远了。 大概是因为市子没有告诉舞久这封信的事情吧,后来在三人之间,这封信从来不曾成为话题。 要是我能将这事当成笑话说出口还比较好。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心胸狭窄。 他打开桌上的台灯,照亮被自己的阴影挡到的信纸。充满情意却幼稚而拙劣的内容更加清楚地映入眼帘。 呼。他叹了口气。 舞久很温柔。太温柔了。 所以当他后来过见那位自称为神明的少女时,舞久才会放不下她。 舞久一面协助父亲真行的神职工作,一面经营骨董生意。听说那个虽然是他批来的商品,但是出处跟由来都完全不详。 那东西——那个古老的戒指上,镶有随观看角度不同,会发出淡淡蓝色或红色光芒的美丽石头。那颗石头似乎被雕刻成植物种子的造型。 舞久说,将戒指套上手指的瞬间,她就出现了。 ——我无法丢下那女孩不管。 他如此叙述。 「你是……?」 在用来当成古董储藏庳的神社别室内,舞久与她邂逅了。 一戴上戒指,她就宛如从天而降一般地现身。 他当然感到讶异,然而她那仿佛抹消了情感的声音,以及充满放弃感的无表情面孔更让他印象深刻。 少女说自己是神。并说,她要将戒指的持有者当成伴侣,毁灭这个世界。她所说的一切都很荒诞无稽,然而她的出现本身就足械小吖思议的情况,比起怀疑,舜久更想了解她。 「那是你的意志吗?」 舞久对过于淡漠地说个不停的少女这么陶。 少女沉默了一段时间,看起来仿佛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她内心的动摇有一瞬间从毫无表情的面具缝隙中透露了出来。 戒指所选的人就是咱的伴侣。咱听从戒指的选择,将神力借予信仰祀奉咱的人们。思索一阵子后,少女这么回答。 据她说,毁灭世界也意味着同时会创造出别的世界。 她说,她要取代这个世界,创造出相信神的人们所期望的世界。 事出突然,有许多词语他都难以理解,然而从少女的模样可以推测得出,她并非想哄骗自己。在舞久看来,这个少女显得比他至今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寂寞。舞久反而很讶异她为何必须强逼素不相识的男人做这种事,并且也这么逼迫她自己。 假设相信少女是超自然的存在,那么恐怕有人藉由信仰来利用她。 「你不曾对这个行为抱持疑问吗?」 舞久从少女口中听到伪界与真界的关系。 世上存在着无数伪界,那些都是真界的平行世界。 真界有多少可能性,就可能存在着多少伪界,而从前存在于少女身上的「创造世界之力」,就以戒指的形式散布在每个伪界之中。那个戒指仅会选上伪界的其中一人,并寄宿在那人身上。为了取回消失的力量,少女会将戒指的主人当成伴侣。 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她这么说。 「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少女略垂着眼眸说出了一段故事。 从前在真界,有个与少女两情相悦的对象。「那个人」将身为神明而在真界中被敬而远之、宛如玩偶般存在的自己,视为一位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来对待。 然而「那个人」不幸早逝,自此之后少女失去了创造世界的力量。那股力量分散到各个伪界中,留在她身上的唯有破坏的力量。 而她的心也封闭起来。少女再次被当作没有意志的「神」,开始有愈来愈多信徒聚集在她旗下。 在伪界中有某个世界,存在着与真界的「那个人」有所对应的人类。这个原则适用于所有人。真界的每个人类的可能性,就像繁星一样遍布于伪界。 戒指——她失去的创造之力会受到「那个人」指引,出现在「那个人」身边。然后,少女为了取回力量,来到戒指的所在地。 「意思是说,我就是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个人吗?」 她点头。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欣喜。何止如此,根本看不出情感。 「你应该明白吧?严格说来,我并不是那个人。」 没有回应。她不想承认吗?因为承认的话,就等于接受那个人的死亡是事实。 「…………」 舞久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谨慎选择用语。 自称为神的少女很奇怪,然而对初次见面的对象做出有如说教般的举动,自己比她还要奇怪。 不要管这种女孩就好了。假如她真的是神,那她大概会不由分说地将舞久当成伴侣,世界就此毁灭;假如她是冒牌货,那么她应该会由适当的机构收容吧。不管是哪一种,皆非舞久的力量所能改变。 然而,即便如此………… 「我不会跟你结合。」 他还是不得不表达出坚决的意志。 「…………」 少女没有说话。或许她第一次遇上这种经验。 「……为何?」 她用十分勉强的口气,仅只吐出这句话。她明显表示出不悦,不过比起毫无感情,这样好太多了。舞久这么想。 「我有妻子,也有小孩。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那是你自 己的期望。所以我拒绝。」 「咱可以轻易无视汝的意愿。」 实际上就是如此吧。然而,为什么她需要特地这么告诉自己?从她的威胁中感受得到她的犹豫。 「你做不到。」 至今为止,其他伪界难道没有表现出这种态度的「自己」吗?若是如此,自己实在太窝囊了。如果能见到面,他真想抓住他们的衣领斥责一番。 「……汝又了解我什么了?」 「你也不了解我吧?所以你才会这么动摇。」 「吵死了,吵死了!」 少女激昂地大声叫喊,接着朝舞久的脸颊甩了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两人的争端吵闹得足以传到位在主屋的家人耳中,幸好似乎没人跑到这边来。 那一巴掌让嘴角破皮了吧,有股铁锈味在舌头上扩散开来。 的确,他完全不了解她。他也无意自以为是地乱说话。不过如果她的行为,是立于脆弱到受自己微不足道的指谪就会慌乱起来的基础上,那还不如别做了。舞久是这么认为的。 「咱无法信任汝。汝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 他没有什么资格。大概谁都没有资格吧。要他人相信自己时,除了展现自己的觉悟,藉此表达出对那个人的诚意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资格——到头来让人信任的依据,只存在于自己心中。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舞久尽力寻找着最温和的说法。因为直到刚刚都好像在故作成熟——这样才会具有神明的威严——的少女,现在感觉起来比外表还要年幼。 「……咱不相信没有付出牺牲的话语。」 「牺牲?」 「……汝有办法忍受与心爱的人分离吗?」 「…………」 对舞久来说,他心爱的人就是家人,此外别无其他。他从未想过会与家人分离。如果有那样的未来出现,他应该会用尽所有力量去阻止吧。 「我不会说我可以忍耐。我一定会悲伤吧,也会感到痛苦。」 「咱若将汝借成伴侣,就等于要毁灭这个世界。这样一来,汝就不用说了,汝所爱的人们当然也无法存在,全都会消失无踪。无论是灰烬还是回忆,一切都不会留下。」 「…………」 她想说什么? 不安的种子开始在舞久心中发芽。 「咱给予汝拯救世界的良机吧。」 少女笑了。那是一抹冷酷的笑容。 「以汝的存在作为交换,这个世界可以得救。汝所爱的人们也一样。这样一来,咱就会相信汝。」 「你是要我献出性命?」 「咱会将这个世界,变更为汝不存在的世界。汝并非死去,而是化成无。」 「…………」 舞久消失,或是世界消失。她要他从这两者中选择一个。 对少女而言,就连这种事情都像游戏一样简单。脸上挂着彷佛在说「这就跟游戏一样简单」的虚无笑容,少女凝视着舞久。 假如少女是在说谎,假如她并没有那种力量,只是个如外表一样的普通女孩,那么这也是一种不幸吧。 而在这么思考的前提下,不管给予她什么样的回答都不算真挚。纵然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结果就等在眼前,舞久认为还是要怀抱着觉悟来面对。 「……我无法马上给你答案。」 对于左右这个世界的命运,舞久并没有什么兴趣。 重要的是,自己应该选择斩断眼前少女所吐出的这种扭曲话语的束缚,还是应该选择与家人们的别离?藉由自己的牺牲,她真的能够因此撇开伪界与真界的区别,去面对「围绕着她自己的世界」吗?而被自己留下的家人们,是否又能幸福地活下去呢? 倒不如让一切都消失不见,这样不是比留下家人还轻松得多吗? 这样的想法像泡沫一样,短暂地浮现又消失。 「咱给汝时间吧。」 少女的身影逐渐变透明。宛如幻影,宛如梦境。 「三天……给汝三天的时间。在那之前,汝就准备好答案吧。」 少女的影子与身形终于都完全消失,唯有声音在别室中回响。 「…………」 有好半晌,舞久一直动也不动,凝视着不久前少女所在的空间。突然间,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戒指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彷佛在证明少女并非幻影也非梦境,他的口中仍有血味。 被掌掴的脸颊也仍微微发烫。 雏然他本来就对少女有某种程度的信任,不过「她是超越人类智慧的某种存在」——至少这点不会有错。 「我听不太懂你说的话……」 城优苦笑。 舞久一开口突然就说「我遇到自称为神的少女」,优会怀疑他的精神状况也是理所当然。衡量过身为挚友的这个因素后,他才好不容易停留在露出苦笑的程度。 「比起茶,拿酒出来比较好吗?」 优停下将红茶放到桌上的手,这么问道。 「不要紧。我也有自觉到自己说的话很脱离常轨。」 「……虽然觉得你说的事情很奇怪,不过我明白你并没有在开玩笑喔。」 优虽然藏不住困惑,但还是表现出准备听他说话的态度,这让舞久很感激。 舞久拜访城优,是在与「神明大人」邂逅后的当天夜里。他的住宅就在舞久所住的安国神社的邻镇。在他上国中后,城家就搬过来了。根据煞有介事的谣言,优那个资产家父亲原本打算收购包括安国神社的用地所在的那块土地,但他被优说服,因此仅止于买下安国神社隔壁的土地。 尽管是深夜中的来访,优还是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详细告诉我吗?」 彷佛正在等待优的催促一样,舞久开始叙违。优默默侧耳倾听这个舞久甚至没有告诉家人的「神明大人」事件。 他说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了。优喝下一口已经冷掉的红茶。 「…………」 舞久在等待优的反应。他没有伸手碰过红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优的一举手一投足。 「……假设那个少女所言为真……」 过了一会儿,优开口说道: 「舞久你打算怎么做?」 喀锵。随着小小的声音,优把杯子放回小碟子上。 「我……想了很多。为了她——甚至是为了家人,我能做些什么?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优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不知为何,他匆然明白舞久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我……打算接受她的要求。」 「果然」与「拜托不要」的想法在优心中各占了一半。他不知道该怎么吐露心中交织的情感,有好半晌都只能将视线从舞久身上别开。 「——我没办法丢着那孩子不管。」 「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优无法阻止自己语气变得强烈。 「比起我跟家人们全都消失,就算只有家人留下来也好。」 「我要问的不是比较之下的结果。我要问的是,被你留下来的家人要怎么办?」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啊,优。」 舞久也带着强硬的语调向前倾身。 「要是我发生了什么万一……你能成为我家人的力量吗?」 「…………」 这次换优陷入沉默。 真是残酷的要求。优这么想。的确, 他跟舞久一家的来往从很久以前就持续至今。然而自己可是过去曾被市子拒绝的人,而且那股爱慕之情依然在心中某处挥之不去。 舞久是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还将这件事托付给他吗?如果从带有恶意的观点来看,就会变成这么回事。可是优也明白并不是这样。 舞久带着相对的觉悟来拜托他。就是因为可以确信这点,他才会感到痛苦。 脑中一瞬间浮现「情敌或许会消失」的想法,让优很想痛殴自己一顿。 (……所以我才会赢不了他啊。) 两人之间横亘着漫长的沉默。 舞久首度将杯子就口,一口气喝光。 「……如果有我能做得到的事情,我会不惜余力帮忙。」 从国中时代至今过了十几年,这是他首度没有任何算计地对舞久这么说。他得让恋恋不舍的心情在今天结束。 这肯定是回应将自己视为朋友、并予以信任的对方的唯一办法。 「谢谢。」 「……不过不见得一定会变那样吧?」 「或许吧。」 他们对彼此这么说。这是客套话,彼此都明白这点。 舞久相信少女所言,优也相信舞久所说的话。 别离的时刻就近在眼前。 xx1 「……呜——」 笑心将脸埋在枕头里。 迟迟无法入睡。 她不断翻来覆去,当她望向时钟,才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半夜两点了。 (……因为我说了那种话。) 她用冰冷的话语,将艾因跟沙梨一把推开。 若是平时,艾因会跑来钻进她的被窝,今天却不见她的身影。她果然已经对自己不耐烦了吗? (为什么就是无法顺利呢……) 不用自问,她其实也知道答案。无法坦率接受他人的好意,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 之所以无法接受艾因,并不是出于守护世界之类的理由,跟她的性向如常等等大概也无关。是因为她会回想起失去的恐惧吗?这个嘛,嗯,并没有错。但是跟这同等甚至更重要的理由,在于她没有自信。自己能以跟她同样分量的感情重视着对方吗?她完全没有那种信心。 ——遭到父亲舍弃的自己没有那种资格。 这样认为的自己,的确存在于心中的某处。 要是能变得更温柔就好了。要是能不忌羡、不妒恨任何人,仅只直率地交换彼此的心意就好了。这是针对艾因,针对沙梨,还是针对父亲呢? 我无法原谅不能原谅父亲的自己。我没办法跟爷和沙梨一样,接受事实就是事实,也还无法理解这件事。我是个小孩。我比谁都遗像个小孩。 我也明白,对于姊代母职的自负,其实与我的劣等感与罪恶感互为表里。 沙梨出生后不久,我跟父母之间出现了隔阂。我觉得大家都只疼爱沙梨,因此一直闹脾气.现在回想起来,会着重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是很理所当然的。可是在那段时间,我对妹妹的诞生有多高兴,受到的打击也愈大愈深。无法独占父母……尤其是海中溺水后,总算感情变好的父亲的爱,让我很不甘心,所以就连跟父亲说话的机会也减少了。我知道父亲有时候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有一段时期,我曾故意超乎必要地黏着优先生,试图引起父亲嫉妒。当然,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父母悲伤罢了。 然后,留下这个巨大的疙瘩,父亲消失了。我很悲伤。我觉得父亲好过分。难道我这种反应很不自然吗?虽然沙梨当时还小,不过我已经懂事了,也有某种程度的机会听到大人们谈论的事情。我得知比起家人……比起自己,父亲选择了别人。妈妈有什么感觉?与父亲度过的时间比我还要更长的妈妈,为什么没有说过父亲任何一句坏话,就这样结束了一生呢?告诉我啊,妈妈…… ((……笑心,你就算不依靠我也没有问题。)) 才不呢…… ((笑心已经有办法自己思考了。我之所以死去也不是爸爸的错,那是寿命到了。我以前就被医生宣告无法活得长久,所以我早就有做好觉悟。不过丢下你们两个人这件事,我真心感到很抱歉。可是在你们诞生时,我是真的觉得「活着实在太好了」。)) 不对,我并不是希望妈妈道歉。我并没有让你那样道歉的资格。 ((谢谢你,笑心。)) 感觉到彷佛有人在某处挥着手离去的气息…… 「……!」 她掀开棉被,跳了起来。 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笑心一个人。 (……不知不觉睡着了……我作梦了吗?) 在梦中,母亲看起来很担心。就连过世的母亲,笑心都无法使她放心。 她吸了吸鼻涕。 (真没用……我在哭什么啊。) 她已经无法承受这种难以处理的感情了。她想跟谁共同分担,想减轻负荷。她不想再这样孤单一人了。 假如将情感重担托付给他人,就会产生相对应的风险,这点她很清楚。即使如此,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找个人来依靠。 叩叩。 轻敲房门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 敲门的应该是沙梨吧,于是笑心如此回应。沙梨说不定觉得在尴尬的气氛下结束这一天很痛苦。如果是这样,她觉得很抱歉。不过她能轻易说出道歉的话语吗?现在的她对此没什么把握。 门被静静地打开。 意外的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沙梨。 「艾因……?」 她打开床边的灯,再度凝眸细看。果然是艾因,没有错。她双手抱着枕头站在那里。虽然这么说很夸张,但笑心的胸口涌起一阵出乎意料的喜悦。 「怎么了吗?」 她必须留神,才能避免发出莫名雀跃的声音。自己是在小鹿乱撞个什么劲啊? 「……咱想一起睡。」 艾因比往常乖巧许多。这么说来,这不也是她第一次先敲门才进入这个房间吗?所以笑心才会误以为是沙梨。 「好、好啊……来吧。」 她稍微掀开被子,空出艾因的位置。 「……嗯。」 感觉更怪异了。这孩子竟然会乖乖听话。自己是不是在晚餐时,让她吃了什么坏掉的食物啊?照理说没有什么不新鲜的东西才对啊。 艾因把枕头放到床上,接着轻盈地钻进被窝。 「总觉得你跟平常不太一样耶?」 「咱没有哪里不一样。」 「是吗……」 虽然无法释怀,不过对现在的笑心而舌,这不算大问题。因为在她无法独自忍耐下去的时刻,艾因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有如得到百万援军一样令人安心。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由于这是单人床,身体无论如何都会紧贴在一块。这也没办法嘛,她如此告诉自己,并将身体靠向艾因。舒适的暖意透过两人的睡衣传递过来。 「因为笑心……」 「嗯?」 「笑心好像在呼唤咱。」 「…………」 该说真不愧是神明大人吗?不过笑心平常在这种时候都显得冷冰冰的,她不希望艾因觉得她只有在对自己方便的时候才利用她。 「才、才没有……呢。」 她翻身背对艾因。 啊啊,她还是无论如何都会别扭起来。她想说的明明就不是这种话。明明只要说一句话,告诉她「今天真抱歉」就好了。 明明她已经不想继续孤单一人了。 「…………」 艾因什么都没说。不过她没生气就是万幸了。 「那个……」 「笑心,该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听来很平静的语调。她现在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笑心有点不敢转过头。 像现在这样,再次与某个人的心渐离渐远的感觉,让她有点……不对,是非常害怕。 「艾因……」 她再度翻身,细看艾因的脸。 「什么事?」 感觉上似乎没有任何异状。艾因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怒色,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笑心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寒。 对方没有任何感受,这是最可怕的。无法引起对方的兴趣,遭到对方漠不关心地对待是最恐怖的事情。即使靠得这么近,也跟相隔遥远没有两样。这让笑心觉得她会像父亲一样,在某个时刻过后就连一丝温度也不留下,离开到某个遥远的地方。 她不要这样。她绝对不要再度体会到那种寂寥感。 「艾因,我……」 「……嗯。」 她需要勇气。需要挤出某句话的勇气。可是不管在心中的何处寻找,都找不到那样的东西。  但是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那个……呃……」 结果,推了笑心一把的不是勇气—— 「……可以跟你交欢喔。」 而是「会被艾因抛弃」——这股随时可能摧毁心中一切的恐惧感。 「笑心?」 「所以……就像艾因平时说的那样……随便你……」 「笑心……」 「……随便你想怎么做。」 她无法正眼看艾因。 无论会有什么后果都没关系。不管是父亲、家人还是世界,这一切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事物胜过陷入孤单的恐惧。所以只要是艾因的希望,她什么都愿意接受。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她根本没必要为无聊的事情烦恼。 「不行。」 仅只一句话。 艾因说出口的就只有这样。 「为……什么?」 她无法对上艾因的眼神,费尽力气才吐出这个问句。她的鼻腔深处一阵刺痛,感觉眼泪好像快涌出来了。 「咱想要的是笑心真正的心意……现在笑心不是那样。」 艾因那彷佛看透一切的话语,让笑心身体为之一震。 「怎样才算真正的心意?」 「咱不知道……那是只有笑心才会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啊……」 她感觉到束缚住身体的紧张感整个绷断了,力气逐渐流失。好不容易作好的觉悟失去了方向,慢慢消失无踪。 「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笑心……回想起来吧。」 她没有得到询问「回想什么」的时间。艾因爬下床,踩着即使在这种时候仍然让人感到优美的步伐走向房门。 「……晚安,笑心。」 留下这句话后,她静静走出房间。笑心甚至无法叫住她。她体会到一种好似房里的温度急遽下降般的凄凉感受。 我被玩弄了吗? ……不,不对。倒不如说是自己试图玩弄艾因。艾因明白这点。艾因也明白,笑心自以为是「觉悟」的想法,不过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欲望,想压抑住将艾因卷入共谋之中的罪恶感。 窝囊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她躺下,用双手捣住脸。她没有流泪。比起被拒绝的悲伤,让艾因失望的苦涩更让她难受。 ——我想成为大人。 自从父亲失踪以来,她第一次祈祷「我想成为大人」。 她希望能回想起「相信」的感觉。她不想像这样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相信自己,结果再度做出让艾因悲伤的举动。 艾因送给自己的「回想起来吧」这句话—— 或许意味着要我回想起过去相信父亲的那段日子。不晓得为什么艾因会知道那种事,也或许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就先相信希望能如此思考的自己吧。 笑心躺到床上。 她在心中向母亲报告。 (妈妈,我好像稍微明白了。) ((…………)) (我稍微明白你什么都不回答我的理由了。) 因为她已经准备好将母亲所恩考、感受到的事情,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了。直到临终的那一刻,母亲也从未说过父亲的坏话。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母亲温柔无比的缘故。然而这个理由虽然并非完全错误,但并不够完整。 因为母亲一直相信着父亲。 母亲相信父亲的消失是出于非如此不可的决断,因此认为自己被背叛等等的怀疑,直到最后都没有钻进她心中的余地。 要她就这样老实相信父亲的行动很困难。不过,如果是母亲信任的对象——这点让她找到一线希望。 这样她就有办法信任父亲。 ——我总算明白了。 其实自己一直都希望能这么做。 为什么之前会做不到呢? 因为她一直恐惧着,要是相信父亲,那么她就会很清楚知道他作出的是不可动摇的决定,不就表示她得承认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所以就算单纯是一时兴起也好,假如他是基于玩心而舍弃我们,这样他或许会在哪一天跟消失的时候一样唐突地现身,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事情不是也有可能发生吗?她的心中某处一直抱持着这样的期待。 然而并不是这样。这是种会损害父亲名誉的想法,她喜欢的父亲照理说绝对不是那种人。 ……试着再相信父亲一次吧。 这么一来,或许会产生什么变化。阻碍她前进的桎梏或许会消失也不一定。 她不敢说自己会原谅父亲。不过父亲是受到某些理由驱使才会这么做的,她想相信理由并不是亲戚们高声谈论的下流传闻。 (艾因……我这样就行了吗?) 明天碰到艾因后,就把最先浮现在脑中的话语送给她当礼物吧。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 然后——总有一天,要再次将真正的心意传达给艾因。肯定有那种我才办得到的方法。假如那孩子本身受到这个戒指束缚,那么我就来思考将她从中解放的方法吧。或许根本没有不让任何人感到悲伤就能解决的万法,即使如此,不管是谁都该尽己所能吧。 只要夜晚过去,早晨来临,世界就会得到新生。这是毫不问断地反覆持续至今的规律。同样地,我也要在明天让艾因跟沙梨她们见识到至少成长了一天份的自己。 笑心在床上用力深呼吸。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那股直到刚才都快压垮她的心的苦楚,明显减轻了许多。 xx2 「布雷格瓦德,你、呃……」 优用熟练的动作将烈酒注入玻璃杯,递给自在地坐在城家待客室沙发上的布雷格瓦德。面对近来每晚都会造访这个房间的真界居民,优决定提出率直的疑问。 优觉得到现在为止,他谈论过相当多自己的事情,包括国中时代的羞耻回忆在内。透过向他人坦率说出这些事,这种羞耻感似乎也多少能升华成某种感慨了。无论之后他们会否携手合作,他都想稍微听听看布雷格瓦德的故事。一方而当然也是为了建立信赖关系,不过自己或许能藉着倾听他的故事,让他的苦恼——没错,刚见面的时候,优就感觉到他有种跟自己共通的气息——稍微减轻。 「什么事? 」 「之前你也有提过,不过你……对于你们称为『神明大人』的那个少女,具体而言,你打算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布雷格瓦德开口说道: 「……她现在处于不完全的状态。她失去了创造世界的力量,并为此感到焦虑。利用这点的就是我等的教团。我希望她能取回力量,从真界的信徒们身边得到解放。」 「所谓的教团,就是从前失去重要对象的信徒们的集团,是吧。」 「对。他们信仰能够创造世界的『神明大人』,信徒们至今一直试图靠她的力量创造出各自所期望的理想世界。」 「失去重要对象……这点你也一样吧。」 这是件优很难问出口,对方也难以回答的事情吧。他在知道这点的前提下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错。」 但是布雷格瓦德没有任何闪躲,正面给了他答覆。在优的眼里看来,这是个值得信赖的行为。 「……但是你现在打算基于跟教团不同的想法来行动。你的理想世界应谈还没实现吧?」 「理想世界并不该托付给其他人。就算那种世界真的实现,又会有人追求别的世界吧。所以我选择寻求希望来取代理想,那就是……解救被称为神的少女。」 布雷格瓦德的发言难得地充满热度。他总是带给观者冷静无比的印象,不过原来他也有这一面啊。优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没忘记质疑。 「这表示当你的愿望实现时,教团会面临实际上的毁灭,对吗?你的同僚不会对此不闻不问吧?」 「你指的是库劳乌瑟跟安索妮她们吗?别说她们,即便真界的教徒们想采取什么行动,只要神自己渴望觉醒,他们就无从阻止。」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恢复原本的自己,就不是人类可以掌握的存在吧。至今为止,信徒们都是一直利用着『神明大人』来得到救赎吗?」 「……神毁灭了诸多伪界后,每次都会以神力创造出新的伪界。也就是说,与一个伪界作为交换,会诞生出一位信徒所期望的世界。这种事情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然而,信徒不会减少。真界的人类有多少种悲伤,相信自己的理想世界总有一天会出现的信徒就会随之持续增加。」 「…………」 「而每逢毁灭伪界,神的虚无感就变得更深。我已经多次目睹那个模样。我根本不认为获得梦想中的世界,信徒就会得到幸福。就算从原本必须跨越的绝望中逃开,未来也会有其他的绝望等着。」 找不到出口的愤怒,显露在他用力握紧的拳头上。 优也并非没有这种经验。 失去舞久的市子,直到生命结束心灵都没有陷入黑暗的那个身影,感觉上就像与那些信徒们位在两个极端。与此同时,他也总算能理解布雷格瓦德的行动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他恐怕不是出于类似伪善的正义感而试图拯救「神明大人」。 这就如同优为了守护与市子的回忆、与舞久的友情,因此发誓要待在笑心等人身边一样。 这是因为他对「神明大人」抱持着极为浓烈的……足以使自己这个只是祈求「神明大人」力量的信徒产生改变的无尽情感。 得不到回报也无妨。就连无法亲手带给恋慕之人幸福的焦躁感,都化成了他的力量。 「七年前『神明大人』在舞久面前出现时,你们做了什么?」 「神在所有的伪界中徘徊时,会被拥有自己所欠缺的力量——也就是『世界的花苞』的伴侣吸引过去。接着,当她终于在那个世界得到肉身,并与伴侣结合的时候,教团的神官才会接获神谕,得知她的位置。但是七年前的情况跟之前都不一样。神明明找到了伴侣,但别说是结合,她甚至还封印住自身,让我们难以定位出她的位置。我等仅只依靠着神力的痕迹,一直不断寻找她。很漫长啊。对我来说,那真的是很漫长的一段日子。」 「那位『神明大人』封印住自己的这个事件跟舞久有关联。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没错。所以我才会决定来问你古原舞久的事情。看来古原舞久这个男人,是个比至今任何一位伴侣都更接近从前教团教主的人类。我认为这导致神的自我觉醒了。」 「那位『神明大人』对笑心一见钟情是什么缘故呢?因为戒指吗?」 「不……我刚才也有说过,跟七年前不同,现在神看起来正在逐渐取回自我。她或许在栗下笑心身上感觉到与自己相近的事物……也或许是因为她选了栗下笑心,作为最适合赎罪的对象。」 优闭口不语了一会儿。 笑心与教团的信徒们在立场上十分相似,但是「神明大人」并没有跟信徒产生共鸣。正因为如此,她才没能取回自己的心,任凭他人利用地度过长久的岁月吧。 笑心与信徒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是否接受与心爱的人分离的事实。 为了面对舞久失踪的这项事实,笑心一直备受煎熬。她不借用任何人的力量,勇敢地努力走上信徒们避开的道路。她肯定反覆遭遇到了多不胜数的挫折吧。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逃避。 优想,只要不逃避,无论遇上多少次挫折都不要紧。那些全都是为了有天能克服一切而必经的过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白费。 这也是优在市子亡故后才明白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能为神做什么。可是我想避免什么都不做而后悔的结果。」 「我跟舞久约好要守护笑心她们。虽然市子过世了,不过我还有义务将她临终前留下的话语传达给笑心。」 「临终前?」 「市子去世前曾托付过我,要是笑心原谅舞久的话,希望我将一句话转达给她。」 「这样啊……」 为了让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慕之情终结,彼此都要找出能做的事情。即便不说出口,两人也对彼此的心情了若指掌。有如笑心跟「神明大人」一样,优跟布雷格瓦德或许也是相像的存在。 「……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已经相当晚了。」 面对站起身的布雷格瓦德,优露出温柔的笑容。 「请你再来拜访吧,我很欢迎喔。」 「就算这是客套话我也很感谢……毕竟我不是个很坚强的人啊。」 虽然是听似丧气话的句子,布雷格瓦德却显得一派自然。这表示他认为现在已经无须掩饰了。优的心再度强烈意识到他的存在。 「需要送你回去吗?」 一边打开会客室的门,优一边向他这么问。 「别室就近在咫尺。我又不是柔弱女子,送行就免了吧。」 布雷格瓦德笑着说完,向他挥了挥手,拒绝优送他到玄关的提议,离开了城家。 他抬头仰望天空。月亮隐身于云后。 然而,神社院落内充满似乎不只是出于这个理由的躁动黑暗。 「…………」 朝着借住的别室走去的布雷格瓦德,刚穿过鸟居就停下脚步。 别室位于安国神社的树林之中,而有个人影挡在通往别室的道路上。 「……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候还跑出来,真是个不良少女呢。」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唷。」 面对布雷格瓦德的调侃,做了个鬼脸回应的是安索妮。 「我已经要回去了。」 「你刚才去了哪里啊?」 「城优的家啊,怎么了?」 布雷格瓦德一点也没显露出羞愧神色地这么回答。看来安索妮对此感到不满,她孩子气地鼓起脸颊。本人或许是在生气吧,不过那模样滑稽到布雷格瓦德得辛苦地 再见了,笑心。 xx3 宛如燃烧般的朝霞,将安国神社染上鲜艳的色彩。万里无云,天空中的主角太阳向大地充分展现出它的威力。 有别于如此威风凛凛的朝阳,笑心带着紧张的表情站在厨房里。 昨晚自己对待艾因的举动。 还有艾因对此的回应。 再加上她也对沙梨摆出糟糕的态度。 光是回想起来,她就羞愧到彷佛会全身变得通红,可耻得想一头撞死。她完全没办法像今天的太阳公公一样抬头挺胸。 「……哎……」 最先冲出口的是叹气。 在床上反覆思考后,她决定至少要表现出比昨天多成长了一天份的自己,让重要的人们放心。所以,她要将看见对方的脸时,第一句浮现的话语送出去。 当那个时刻到来时,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呢? 没有自信是常有的事。这一面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她决定不要再以不自然的态度试图隐瞒。不过她还是满心不安。为了将来回打转的思考划下休止符,她穿上围裙,卷起袖子,打开冷藏库物色起早餐的材料。 (还没有任何人起床吗……?) 家里还很安静。笑心望向兼做厨房计时器的桌上型时钟,发现现在才早上五点半。有点太早起了。 在就连想睡回笼觉也很尴尬的时间醒过来的这个早上,她可能真的很紧张。 她从冷藏室拿出鰺鱼乾、葱、豆腐、油豆腐皮跟菠菜,从冷冻室拿出事先做好冰进去的青椒镶肉和冻豆腐。 就先来把青椒镶肉、凉拌芝麻菠菜跟鰺鱼丝放进便当吧。早餐就煮放了鰺鱼、葱跟油豆腐皮的味噌汤,以及用菠菜跟冻豆腐炖煮的小菜。 思考各种菜单时,多少可以转移注意力。 她才这么想…… 「笑心?」 「咿呀啊啊啊啊啊!」 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响起,笑心往上弹了约十公分。 「……笑心,没事吧?」 受到再度响起的沉稳声音鼓舞,她总算得以转过身。 「艾、艾因……?」 「……嗯。」 艾因回以率直的回答与羞赧的微笑。头略为低垂的角度与抬眼向上看的模样也相当绝妙。 ……要是被问到哪里绝妙,又是如何绝妙法,笑心只能回答「正中红心」。一想到这里,脸上就一口气泛起红潮。这是种跟昨天不同的羞耻感。 「…………?」 艾因满脸闲得无聊的表情,困惑地歪头。她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对待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的笑心才好。 「那、那个……」 她拚命试着想说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第一句话。虽然她一直想说出浮现在脑海中的话语,但重要的是大脑却一片空白。虽说如此,沉默不语也不是办法。 「呃……」 总之,必须传达出某些事情才行。她得传达出从昨晚就一直充满胸口最深处的想法。 「那、那个!」 笑心支支吾吾。 「呃?嗯!」 艾因也同样结结巴巴。原来紧张是会传染的啊,她可以感觉到俯瞰着自己跟艾因的另一个自己,正抱着这种宛如事不关己的感想。 她连忙把差点分裂出去的自己抓回心中原本的地方,对她说教了一番。现在怎么可以逃跑啊,我这个太笨蛋! (呼……)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是为了将混杂在空气中的勇气碎片无一遗漏地聚集起来。 「……对不起喔。」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四个字是这样的一句话。 「对不起……?」 艾因的模样显得更加困惑。 「嗯……那个,昨天……很抱歉。」 「…………」 虽然断断续续,但想说的话总算开始成形了。然而艾因依旧保持沉默。 「不只是昨天,一直以来都很抱歉。不管是被你喜欢的时候、被你讨厌的时候,惹你哭的时候、还是让你想抹消这个世界的时候都一样。」 啊啊,总算成功说出口了。 应该还有其他更适合的言词,不过现在她想以这样的话语,对艾因说对不起。 当然,笑心也有好几次嫌她烦人。可是艾因告诉她的事情比这还要多。 她让我回想起,我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丢失的那个事物。 她告诉我的,恐怕是比被我丢失之前还更强大的、那个事物的真正价值。 所以我…… 「……对不起喔。」 「…………」 但是艾因却无言地低下头。突然跟她说什么「对不起喔」,是不是太奇怪了?不过这就是我现在尽最大努力所能表达出的心意,所以也没办法。就算艾因嫌自己有点恶心,或是把她当成怪女生,笑心也做好了从容接受的准备。 「……艾因?」 她从下往上窥看一直闭口不语的艾因。 「……呼。」 那张睡脸、鼻息以及鼻尖的大泡泡可真是十分安详。 「不准睡——!」啪——她忍不住朝艾因的头顶一掌拍下,而且是用全力。话说这股似曾相似感是怎样啊!这就是既视感吗? 「……抱歉,笑心。咱太早起了,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 「这哪有可能是不小心啊!因为是重要的事情,我才会难得说了两三次,这样气氛都毁了啦!」 「嗯,无须多礼,除了用身体致谢以外。」 「这句话之前也听过了!啊啊,可恶,早知道就不说了、不说了!」 用两手轻拍泛红的双颊后,她重新打点起精神,与流理台对峙。 (……不过说了就是说了!) 笑心在心里暗自低语。因为试着说出「对不起喔」之后,她的心真的平静下来了。这简直就是种魔法咒语。不过这个咒语具有一个相当恐怖的副作用,就是在咏唱过后会害羞得不得了。 (…………嗯?) 笑心忽然发现,难不成——艾因也害羞了? 「艾因……」 她再度面向艾因。 「……咱稍微到附近散步一下。」 刚才她一心专注于掩饰自己的害羞所以没注意,不过艾因的两颊似乎染上了淡淡的桃红。 「啊,等等……」 虽然笑心开口呼唤,艾因却朝着位在厨房角落的后门小跑步离去。 途中,在她穿过笑心身旁的瞬间—— (谢谢。) 艾因用微弱的声音低语,在笑心唇上留下仅止于轻轻碰触的亲吻。浮现在她脸上的已经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 笑心呆立当场,接着后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响起,厨房里已经没有艾因的身影。 「……搞什么啦……」 她如此嘟哝。笑心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害羞不只是「对不起喔」的副作用。 「……真是个笨蛋耶,受不了。」 她试着这么说出口。至于这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艾因说的呢,她并不太清楚。大概是两者皆有吧。 「姊姊?」 沙梨伸手拨开厨房的竹帘,探出头来。 「啊……早安,沙梨。」 她望向时钟,发现已经到了家人们该起床的时间。 「早、安。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咦……?」 「姊姊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 「有、有吗?」 反倒是沙梨 露出了相当开心、宛如花朵绽放般的笑脸。 「这个表情、很棒。比起昨天好得多。」 ——比昨天好得多。 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一句话了。昨天让沙梨脸上出现阴霾的不是别人,正是笑心自己。面对尽管如此,依旧为笑心的变化感到欣喜的沙梨,就告诉她那句刚才得到的话语吧。对了,等下一定也要对艾因这么说。 「……谢谢。」 「嗯,姊姊。」 沙梨露出开怀的笑容。安心感在笑心的胸臆间蔓延开来。 就让在大人与小孩之间划出明确的一条线、硬是将两边做出区隔的日子结束吧。还要把判断基准赶出自己心中,别再装出受到世界拒绝的模样了吧。 ——现在的我有没有像你一样,成功地、毫不羞涩地笑出来呢,艾因? xx4 (布雷格瓦德,安索妮,你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听到声音。 直接传达到心中的奇妙声音。 从前被称为布雷格瓦德,以及从前被称为安索妮的这两人,听到的是库劳乌瑟竭尽神官的力量所发出的无声呼唤。 两人已经舍弃身为真界人的自己了。 他们位在以「伪界的布雷格瓦德跟安索妮」的身分被编入世界之前,既漫长又短暂的时间夹缝中。虽然是失去名字、身体与记忆的暧味存在,库劳乌瑟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显得令人怀念。 这说不定是因为我们其实想成为一家人。两人突然这么想。 在伪界间流浪的过程中,之所以会一直扮演着虚拟家庭,或许不是无缘无故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独自留下这道怀念声音的主人继续作赫一个真界人,是不是很残酷呢? 然而,只要她继续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自己孩子的身影,她就听不进去我们的话吧。 所以现在也只能为她,以及与她怀抱相同伤口的人们祈祷。希望他们能明白,他们如此奋力追寻的世界并不在外头,只在自己心中。 愿他们务必要得到安宁。 安国神社的别室中鸦雀无声。 直到昨天,这里都还有四个人一起生活。 今天早上却—— 库劳乌瑟独自侧身坐在地上,身体靠在床边。 「布雷格瓦德、安索妮……」 无论呼唤多少次——即使用上联系着全体教团信徒的神官的心之声,依然没有回应,虽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状况,但她不愿接受。 为什么那两个人会突然消失呢?布雷格瓦德姑且不论,竟然连安索妮也…… 心里一片混乱的库劳乌瑟,无法马上注意到近在身旁的人影。 「神明大人……?您何时来到这里的?」 按照自己对笑心所说,艾因在逛过树林一周后回到刖室来了。或许是因为接触到早晨冰冷的空气,她的身影有种奇特的透明感。 「咱从刚才就待在这里。是库劳乌瑟在发呆。」 「神明大人……布雷格瓦德他们……消失无踪了。在这个世界上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 心中的动摇使库劳乌瑟的声音略带沙哑,就连旁观者都看得出她的心痛。 「……嗯。」 艾因带着知悉一切的神情点头。她是神明,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神明大人,您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但咱又觉得好像知道。」 忽然间,艾因抬头望向空中这么说。 「……不管在这个伪界还是真界,我都感觉不到那两个人的存在……」 库劳乌瑟垮着肩膀,向艾因如此报告。不,与其说是报告,感觉起来更像是想跟某个人共同分担这个不合理的状况,让心情稍微轻松一点。然而裉不幸,她能说出这件事的对象只剩下艾因。 「……那两人变成伪界人了吗?」 剩下的就只有这个结论。 我颓丧到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啊,库劳乌瑟这么想着。虽说身在同一个教团,拥有同样的目的,他们也不过是单纯的部下。照理说,她跟那两人在个人层面上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呢? ——因为她强烈感觉到被背叛了。之所以会因得知遭受背叛而受伤,是因为她信赖着那两人。那两人并非个别采取行动,而是一起消失的这点,也对她造成了二度伤害。难道自己对「三人与神明大人」这个单位,付诸了超乎她想像的信赖与感情吗? 「……库劳乌瑟。」 带着少有的温柔,神明大人抚摸库劳乌瑟的头。 那只手的温暖让库劳乌瑟突然发现一件事。 从前她应该也体验过与此相似的丧失感。 每当回想起来,身体就彷佛会被撕裂一般的记忆。让自己皈依教团,成为之后的行动目标的记忆。就算想忘记,直到愿望实现的那天为止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照理说,她应该是决定不要再度体会到那种感受,才会依靠神明大人,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回想起来。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不会消失对吧?」 库劳乌瑟仰头望向神明大人的脸,看见她泛起静谧的微笑。她看起来既哀伤又慈悲。 库劳乌瑟无法询问她的真正意图。 如同至今为止一样,自己能做的只有信仰神明大人,从中寻找自己的生存目标。 然而在她这么告诉自己的同时,她也理解到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xx5 到校庆为止,还剩下四天。 今天也要继续制作巨大迷宫。 众人在放学后的体育馆中,用啤酒箱搭成踏脚处,将桌子固定在那上面,再堆积起纸箱,就能组合起一堵墙。到处都在进行这种最基础的工作。 比起昨天,工作进度本身当然不可能有飞跃性的成长。 但是在笑心的认知中,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至少…… 「欸,栗下同学,这边的墙壁要怎么办啊!」 即使面对有些焦躁的同年级女生制作委员的疑问,她也能说: 「那边的d15是最后处理的组合块,这点影印的笔记上不是有写吗?因为这在入口附近,会干扰到其他货物的搬运。如果手边没事做的话,b12那个组合块人手不够,你去到那边替补!」 看着手边的工作表与委员出席表,再从自己所站的讲台望向整个体育馆内,与尚未达到预定进度的部分互相对照,笑心发出指示。 「呃、是!」 不知道是不是被与昨日大相迳庭的干练回答吓到,那位女生急忙转身走向笑心指定的区块。 「呼……」 笑心轻轻吐出一口气。 到昨天为止的自己太紧绷了。应该说,她给予周遭众人太少信赖。没有信赖他人,却希望别人信赖自己,这可以说是最根本的错误吧。 所以,她决定改变想要独自做好每件事的自己。 该交付出去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做。除了统筹整体的自己之外,其他制作委员们也肩负着责任,每个人都是制作工作的中心与主角。她决定用这种思芍方式来指挥。 归根究柢,至今为止的自己太爱面子了。自以为责任感强烈,试图独自承担所有工作,这背后其实隐藏着她对别人的轻视。之前制作委员们都察觉到了这份令人作呕的自尊心吧。在这种情况下,别人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从自己的指挥。 如果真的承认对方的能力,在因对方实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感到无谓的劣等感之前,应该先抱怀敬意。 当她这么一想,就能毫无顾虑地对委员发出指示,也能毫不犹豫地将以自己的立场无暇处理的事情托付他人。如此一来,就算她分派出有些繁重的工作,直到昨天都还明显表示出疲倦与不满的反应也有了变化。 就算这只是错觉,只要工作能平顺地进行就够了。笑心在不知不觉间学到了这种有别于放弃的正向豁达态度。 「笑心,咱该做什么?」 与刚才的女生委员一前一后地,这次换艾因来问问题。 「嗯?艾因啊——艾因要待在我旁边。」 「唔——?」 或许是因为无法参与工作而感到不满,艾因鼓起双颊,表现出抗议之意。 「没关系啦,因为你是我的精神安定剂。」 现在她也能泰然说出这种话,因为这是事实啊。还有,这样绝对会比较有效率。就算从别的委员眼里看来像是偏心的举动,既然实际工作有顺利进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艾因的效用吧。 「这么说来,今天早上布雷格瓦德跟安索妮没出现耶,怎么了吗?」 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准备好的两人份早餐就那样冷掉了,笑心如此询问艾因。 「……那两人……」 「嗯?」 「那两人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了。」 「回去……你是说回真界吗?」 听到这则出乎意料的消息,笑心藏不住讶异。 「……」 艾因只是微微一笑。看不出来她是否定还是肯定。他们是不是到哪个笑心无法窥见的世界出差去了呢? 布雷格瓦德跟安索妮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真界人,而且还拥有安哥鲁摩尔教团之类的可疑头衔。就算做出这种超乎常理的行动,或许也没必要特别大惊小怪。 「嗯……?」 虽然不太明白,但笑心也只能点头。 她最近总算开始习惯在家人之外再多准备四人份的餐点,现在又要少掉两人份,这让她莫名地感到寂寞。 她甚至有种错觉,感觉这件事仿佛是在暗暗告诉她,世界上没有恒久不变的事情。 「喂——笑心——一起回去吧——」 诗奈一边挥手,一边跑过来。桑妮雅也笑容满面地跟在她身后。 太阳早就已经下山,外头变得相当昏暗。总算设法达到今日进度的委员们也已经收拾完毕,开始三三两两地踏上归途。 「你们两人都留到最后了啊?」 诗奈跟桑妮雅明明都不是迷宫制作委员,却还是好心来帮忙。她们的心意真的让她非常想鞠躬致谢,就算这会导致必须到「明石屋」请她们吃特制烧的后果也一样。毋宁说,只为一个特制烧,就愿意每天陪伴自己赴汤蹈火的朋友,在如今的世界不是相当不可多得吗? 「这当然呀。到了完成之际,就要到『明石屋』吃超特制烧作为庆功宴喔。」 「啊,笑心妹,我只要普通的明石烧就好了喔?」 诗奈跟桑妮雅接连这么说。 「……总觉得特制烧好像升级成超特制烧了?」 「别在意、刖在意。不过真的太好啦!」 诗奈用力拍打她的背。虽然我很清楚你对我充满善意,不过诗奈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腕力超乎常人这件事再多一点自觉呢?按着隐隐作痛的背部,笑心这么想着。 「好痛、痛……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咦——因为昨天的笑心看起来有着一大堆、一大堆烦恼啊,对吧,桑妮雅?」 「嗯。有种看起来非常勉强自己的感觉。笑心妹好像想一个人变出笑心二妹、笑心三妹的感觉。」 若要解读桑妮雅独特的形容,她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笑心一个人想做好几人份的工作吧。不管怎么说,如果这表示就连这两人的眼里看来,自己也稍微变得像样了些的话,那真是没有比这还要更好的赞美了。 「哈哈……」 她莫名地害羞了起来,不由得转身看向算是恩人的芟因。 「嗯?」 艾因没有嘲笑她,而是淡淡微笑着凝视笑心。不过就算被她问到「怎么了?」,笑心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事情,只是想看看她的脸而已。她真的是精神安定剂呢,笑心这么想,再度感佩起她的存在。 「你们是在交换什么火热的视线啦!」 在被诗奈这么调侃之前,笑心跟艾因只是一个劲地相视微笑。 xx6 对笑心来说,平安无事的时光持续了好几天。 每天就是去学校、制作迷宫,然后回家。 与她共度这些不断流逝的日子的人,果然还是艾因。 受到艾因拒绝的日子,以及笑心接受艾因的日子。从那一天以来,笑心就得以不再心生动摇,感受到艾因就近在身旁。 夜里不用任何一方主动提议,两人就会同床。 「欸,艾因……你已经睡了吗?」 就算同床,两人也只停留在轻微肢体接触的程度,没有受到性冲动驱使。这点艾因看起来也一样。艾因在床上的举止太过纯洁,之前那么拚命强迫她进行不正当同性交际的那段日子,就好像骗人的一样。 「咱还没睡……笑心睡不着吗?」 「……不是睡不着,只是觉得睡着了很可惜。」 笑心一边把棉被拉到嘴巴上方,一边这么说。 「很可惜?」 虽然难以诉诸言语,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现在感到非常安心。 得重新翻找远在沙梨出生前,她还非常非常小的时候的记忆,才找得出这样的感受。 在这数年问,自己都恐惧着沙梨的成长,在畏惧的同时也否定了父亲。说不定她也否定了没有责备父亲的母亲。 她总算成功从那个没有形体却束缚着她的身体与心灵、宛如诅咒的想法中逃离。不对,「逃离」这个词汇对给予她帮助的艾因太失礼了。她想用「斩断」这个强而有力的明确词语。笑心是这么想的。 「我……还不习惯这种莫名地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时刻,所以不太懂要怎么像呼吸一样自然地度过这种时间。」 「……笑心很温柔呢。」 从棉被里微微探出头的艾因笑了。这句过于直接的赞赏,轻易地让笑心双颓发烫。 「我才不温柔呢,你说反了。我一直以来不管对谁都会闹别扭。」 「不过变成这样并不是笑心的错。」 她听起来好像是在暗指父亲的失踪。就笑心记忆所及,自己并没有跟艾因提过父亲的事情。即使如此,笑心也觉得「如果是她的话,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毫无抵抗地接受了。 「是吗……倒不如说,我说不定是在爸爸失踪后,才开始强烈感受到身为姊姊的自觉。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不管实际状况如何,我至少看起来要像个姊姊。」 「…………」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艾因露出看起来很寂寞的笑容。自己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吗?对着被不安占领的笑心,艾因开口: 「没事……咱只是想,笑心果然很温柔啊。」 她腼腆地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语,让笑心忍不住紧紧抱住艾因。她好像一不小心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笑心,好痛……」 艾因一脸开心地抱怨。 「啊,对不起喔……」 她轻柔地松开搂抱,抚摸艾因的头。「呀」的一声,艾因发出像小猫一样的满足声音,任凭她抚摸。 「笑心真是温柔……不过,笑心肯定不会原谅咱。」 艾因的话语中带有几分哀伤与几分自嘲,还听得出超乎这些情绪的悲痛。 「原谅?」 笑心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不管是什么意思,她都一点也没有惩罚艾因的意图。笑心这么想。因为在她眼前的艾因,看起来彷佛已经受到了某种惩罚一样。 要是她如实说出这些话,艾因是否会安心下来呢? 「……晚安,笑心。明天见。」 然而艾因这么说完,也不等笑心回话就闭上了眼睛。 「嗯,晚安……」 笑心无法再说出其他话语,于是她也闭上眼。 无论今天是什么样的一天,明天都一定会到来。要是明天的艾因依然显露出悲哀的模样,那就由明天的我来治愈她的悲伤吧。我一定做得到。现在的我有办法这么想。 所以,晚安,艾因。 明天……见。 xx7 ——校庆前一天。 起因或许是教人在意的校内评分也说不定。但是从中途开始.她留意的方向就已明显改变。 父亲跟母亲,以及城优协力完成的巨大迷宫,她靠着自己的手搭建起来了。这绝对不是基于对那三人的竞争心态—— 她想知道那些人跟自己同样年纪的时候,面对什么样的事情有什么样的感觉。这是笑心的愿望。 作为了解父亲与母亲的线索,她想先完成这个巨大迷宫。 所以,首先要—— 「那个……非常感谢大家。」 笑心轻声低语。她站在讲台上与全体委员一起眺望,这是用超过一百个整齐排列的组合块所构成的巨大迷宫。 就在今天,他们结束所有工作,完成了这个迷宫。 一想起中途自己差点灰心丧志,笑心就觉得完成迷宫的事实简直像个奇迹。 当然,至今的校庆中曾经打造的巨大迷宫,或许每一个都是排除了超乎笑心等人所面对的困难而结出的果实。假如放宽视野望向过去,或许会发现她做到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可是至少对笑心来说,这是件值得惊叹的成就,是奇迹,也宛如一个纪念碑。她不仅只是循着父母与优他们的轨迹,而是在过程中得到了接纳父亲失踪的契机。还有,她也跟艾因有了许多谈话。这件事比什么都还令她开心。 不知道是哪个人的鼓掌声「啪啪啪」地响起,过了一会儿,这化成巨大的掌声浪潮,回声传到了体育馆的天花板。 为了养足明天校庆所需的体力,笑心早早就让委员们回家。 只剩下一部分的善后工作,所以她同样催促着诗奈跟桑妮雅回家。她们约好在校庆结尾的庆典结束后,诗奈、桑妮雅、笑心跟艾因一起到「明石屋」吃特制烧。 「很——好,明天要大——吃——一——顿——喔!」 诗奈这么说。 「不行啦,你得稍微客气点……」 虽然桑妮雅如此劝说,不过其实桑妮雅才是个恐怖的大胃王。她的食量大到让人完全搞不懂,食物究竟是消失在那高姚却纤细的身体的哪里。她本人似乎对此感到羞耻,总是一边害羞地微笑,一边悄悄将食物送到嘴边的模样很可爱。 「那么笑心跟艾因小妹妹路上小心点。趁时间还没太晚赶快回去喔?」 啪啪。诗奈拍了拍笑心的臀部以示打气,并这么说。 「嗯,诗奈跟桑妮雅也要小心。」 随着笑心说的这句话,艾因也朝两人挥手。她的动作里充满十分自然的亲密感。在这个瞬间,她明白到「啊,这两人已经不只是我的朋友,也是艾因的朋友啦」,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那么,掰啦。」 最后桑妮雅挥着手这么说。 我们不常用「再见了」这个词。听起来有种生疏的感觉,也或许是因为我们觉得「再见了」听起来很像在说「既然如此,那也无可奈何」,就这样默默接受了无可避免的道别,所以才故意避开也说不定。 所以才会说「掰啦」。所以才会说「明天见」。 收拾完塑胶绳、美工刀跟剪刀等工具时,已经下午六点了。她有跟沙梨说今天或许会晚回家,晚餐也交给她准备了,所以无须担心。虽然到现在都没什么机会品尝那孩子的料理,不过她觉得沙梨说不定比自己还有才能。会发现这点,同样是身边的艾因的功劳。 所以艾因,不用去想什么原谅或不原谅喔。 要是艾因说出跟昨晚一样的话语,我绝对要这么说。 两人再次从讲台上眺望迷宫。 错综复杂的道路像蛇一样遍布在地面上。其中有通往出口的道路,也有并非如此的道路。出口只有一个,虽然有到达那里的最短路径,不过她也无法断言那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要怎么抵达终点是各人的自由。身在迷宫中时,或许没有余裕感受到这一点,但是在目前正俯瞰着整体的笑心眼前,浮现了数不尽的通往出口的路线。 「笑心……」 呼唤着笑心名字的艾因,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迷宫。 「什么事?艾因。」 「跟咱一起试着走出迷宫吧。」 「走出迷宫?」 艾因的提议让笑心歪了歪顽。为了确认情况,她曾经反覆地靠自己走过从入口到出口的路径,所以设计图已经完全被她记在脑中。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个她不会迷路、摸得一清二楚的迷宫了。 不过「跟艾因一起」这部分很吸引人。 这本来就是设计成让情侣两人一起通关的设施。不就是要按照这层真正的意义走过一次迷宫,才称得上尽了身为监制的所有责任吗? 「……嗯,好啊。」 笑心有些害羞地点头。 她们站在迷宫大门前。 用胶合板组合后,以油漆刷上学园代表色的蓝色渐层,带有天空意象的这个拱门虽然廉价,却营造出十分浓厚的校庆气息。 「我记得路线,所以我带路吧。」 「不,咱走前面。」 「咦……啊,等一下!」 艾因快步穿过大门,在迷宫最初的t字路口右转。 「受不了,竟然突然跑掉……我叫你等一下啊,艾因——!」 笑心的脸上带着笑容,一点都没有责备的语调。 她以为这是艾因平日的捣蛋行为的延续。 从转角的另一头,她听到艾因的声音。 「咱有非得告诉笑心不可的事情。」 「……?」 笑心追着艾因,在迷宫中前进。才刚看到她的背影,紧接着艾因的身影又消失在转角的另一端。 「非得告诉我不可的事情是指什么?」 「咱对笑心……对笑心汝等犯下的罪过,咱总算回想起来了。是笑心……让咱想起来的。」 在她看不到的阴影处,唯有声音响起。 突然间,「艾因要说的是父亲跟她的关联」的想法浮现在她脑中。这是她曾试着思考,但总是会在中途放弃的事情。 因为她害怕假如思考出结论,自己一定会后悔。 艾因彷佛要填补这份沉默一般,静静地开始叙迤。 首先诉说的是过去布雷格瓦德告诉优的故事。接着是与之连接在一起的艾因与笑心的故事。 咱曾经憎恨古原舞久。 咱觉得他对着失去一切的咱,讲那种只有表面的好听话想敷衍过去。那明明是任何人都无法挣脱的痛苦,看到他那超然的姿态,咱基至觉得他仿佛在蔑视着身为神却毫无作为的咱。 所以咱向古原舞久提出一项交易。 『与汝的存在作为交换,这个世界会得救。汝所爱的人们也一样。这样一来,咱就会相信汝。』 笑心往前直行。明明用小跑步追在后头,她却追不上看起来只是在走路的艾因。 艾因在路的尽头左转,而笑心又追着背影跑过去。 那里没有艾因的身影。就连迷宫都不存在。 唯有一片明亮的景象扩展开来。 〈不行啦,诗奈,不要连我的份都拿走!〉 〈桑妮雅,你都吃那么多了,还打算继续吃吗——?你稍微念她一下啦,笑心!〉 在「明石屋」中,一边拌嘴一边大口吃着特制烧的诗奈与桑妮雅就在眼前。然而就算想伸手碰触,伸出去的指尖完全没有碰到的触感,证明两人并非真的身在此处。那两人不在这里……或许并非如此,有可能是笑心不在那里。 〈不过真的……太好了——虽然不知道笑心变得这么有精神的理由是什么,不过总觉得你变得坚强很多……〉 这是因为诗奈一直都在帮助我啊。她想这么告诉诗奈。 〈嗯……我有好几次都担心,你是不是要对只会哭的我失去耐性了,可是笑心妹总是会来帮我。有时候我会很着急,怎么大家都不懂你这份温柔呢?〉 愿意说别人温柔的桑妮雅,一定是最温柔的喔。她想这么告诉桑妮雅。 〈要是等我们变成大婶后,还能聚集在这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的话就好了呢。〉 面对诗奈的话语,她想坚定地回答一声「对啊」。 当她留意到时,这里已经不是「明石屋」,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笑心伫立在迷宫的道路中。 她再度追赶起艾因。仅只依靠着声音,她在迷宫中前进。 艾因继续叙述那个故事。 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咱的要求。咱是这么想的。 要自己独自消失,还是要跟所爱的人全部一起消失。 咱相信不会有这么划不来的交易,才会向他提出。 然而古原舞久不同。 出于自己因笨拙而未能给予孩子充分的爱的悔恨,他在最后设法与自己的女儿共度了一段时间,接着出现在咱面前。 到了那个时候,咱还期待着他会请求咱的原谅。 即使如此……古原舞久的回答还是没有改变。 咱感受到一股失控的怒意。 所以咱将古原舞久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抹除了。咱把让自己深切体认到背负至今的罪孽有多深的男人给抹除了。 笑心在迷宫中跟丢了艾因。 唯有声音传到笑心耳里,这又更让人心生焦躁。 艾因看起来好像已经受到了某种惩罚,这点是真的。但她还是无法产生责备艾因的念头。 看着艾因默默受到失去重要对象的人们利用,但又明白这会造成某人的不幸,在受到伤害的同时持续旁徨,笑心就无法责备她。她也难以责备教团的人们。 因为明白到谁都无法在活下去时不伤害到任何人,所以才会觉得痛苦。 父亲或许伤害了我。而我或许也伤害了父亲,或许还伤害了沙梨跟爷。 失去父亲让我陷入无尽的悲伤,然而假如没有这份悲伤,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笑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只责备特定的某一人。 古原舞久消失后,咱的怒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地,绝望填补了那个空隙。 在咱身边,有个孩子在哭泣。那是还很年幼的笑心。脸上被令人哀怜的泪水沾湿的笑心。 那时候咱才知道,咱终究不过是给了这个孩子跟自己一样的痛楚。 那时咱感受到的唯有悲伤。咱憎恨自己的力量。咱好想消失。不过,假使……假使咱有得到这孩子原谅的时刻……不,就算没有得到原谅也一样。 那么总有一天,咱想带着原本憎恨的力量,踏上永远的赎罪之旅。 理应熟悉的迷宫,曾几何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明明沿着熟悉的正确路线走,却没有看到出口的迹象。虽然靠声音追逐着艾因,但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那个背影。 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停下脚步稍事休息。 她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做了个深呼吸。肩膀大幅上下晃动。 笑心抬起头。迷宫再度改变了样貌。那是宛如远离都市的田园风貌,虽然看不出是哪一国,不过至少这里不是笑心所住的国家。 一对年轻男女走在田与田之间的小径上。大概是刚购物后返家吧,两人双手中都抱着一大堆物品。 〈乖乖听姊姊说的话啦。〉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你差不多该停止摆出姊姊的派头了吧。〉 〈你说什么啊!〉 看来位们是姊弟。笑心对那两人的长相没有印象,不过又觉得看起来很像哪个人。至于那是谁呢,她脑中没有浮现清晰的影像。 〈拿来吧。〉 〈咦?〉 〈拿来吧,我帮你拿。给我啦。〉 尽管弟弟自己手上也大包小包,他还是接过了姊姊拿的东西。 〈你不是希望我不要摆出姊姊的派头吗?〉 〈虽然对姊姊的派头敬谢不敏,但我可没说我不要帮你拿。〉 〈……真是不老实耶。〉 他们似乎是对感情和睦的姊弟。 在其他人眼中,我跟沙梨看起来也像他们一样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她如此祈祷着。她也明白这还是得看自己怎么做。 视野模糊了。她可不是在哭,只是觉得很羡慕而已。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姊弟的身影消失,迷宫的世界又再度包围住笑心。 她追着艾因,往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虽然距离没有缩短,不过好像也没有拉长。 在真正化为迷宫的这个世界中,她将追逐着艾因直到最后一刻。 为了将继续游说故事的艾因,在故事的结局来临前找出来。 接着,被咱自己推入不幸之中的孩子在岁月流逝后,开始渴求父亲。 那个愿望成了一盏小小的明灯,引导着咱。 咱再次获准出现在笑心面前。为了不要再度犯错,咱封印了记忆。 咱很想亲眼看到笑心的成长。就算笑心知道这一切后,会怨恨咱也无所谓。憎恨有时会使人变坚强。如果能成为笑心脱离痛苦深渊的契机,这就够了。 笑心的成长,使咱再次取回了失去的力量。此时咱才总算能展开真正的赎罪。 笑心再度跑了起来。在理论上并没有那么大的迷宫中飞快奔跑。 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出口呢? 不对,就算在没有艾因陪伴的情况下找到出口,那又有什么意义? 她们要一起走出这个迷宫。她们要手牵着手,望着彼此的脸并嘻嘻哈哈地说「真好玩呢」。 所以……请晚一点再翻开这个故事的最后一页。 脚被某个东西勾住,让她的步伐瞬间停了下来。将叠成墙壁的数张桌子捆住的塑胶绳露在外头,形成了一个套索。 瞬间往前摔的身体发出惊人的声响倒下。 「好痛……」 笑心一边揉着撞到的膝盖,一边发出呻吟。幸好只是轻微擦伤的程度,没有受到别的伤。然而身体的疼痛虽然微乎其微,精神却快要崩溃了。 「艾因……」 她小小声地低语,然后站起身。 抬起头的笑心周遭再度改变了模样。 城优正在卖力整理自家的庭院。 他好像在修剪杜鹃花的枝叶。 库劳乌瑟坐在走廊上。灰野敬一则在不远处为盆栽浇水。 〈如何,你想起什么了吗?〉 优没有停下拿着剪刀的手,这么问道。 〈不……什么都想不起来。〉 库劳乌瑟别过脸,显示出了她与生俱来的傲气。 〈哎,或许会慢慢想起来吧。〉 哈哈哈。优爽朗地笑了。 〈……您也真是勇气可嘉呢。竟然让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家里。〉 库劳乌瑟依旧把脸别向一旁,用相当无奈的语气继续说。 〈哎呀,你会倒在我家门前,也是某种缘份吧。要是就那样丢着你不管,我会睡不好觉的。〉 〈睡不好觉听起来真是失礼……我可不会因为迁怒而把您给咒杀掉喔?〉 这句话使库劳乌瑟更加不悦地瞪向优。 〈失礼了……哎,实际上,我是一时兴起。就在前几天,我总算顺利把熟人在很久以前托付给我的话告诉某人了呢。就在心情有点愉快的时候,我刚好发现你。〉 〈筒直就像捡狗或猫一样随便呢……不过那可真是麻烦的传话。是什么样的复杂内容呢?〉 〈不不不,就只是一句「谢谢你」,如此而已。〉 库劳乌瑟一时间傻住,紧接着闹起别扭。 〈您果然是在耍我吧。〉 〈不不不,我可不会为了耍你,还特地邀你到家里来。其实除了刚才所说的一时兴起,我还有其他的理由。〉 〈其他理由?〉 〈对。因为我觉得我跟你有点相似。〉 〈请问哪里像了?〉 优不在意她斩钉截铁的否定,继续说道: 〈你跟我都一直持续等待着某个人。明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回来,即使如此却还是期待……认为将对方牢牢地留在记忆里,就是回报对方的方式……我有这种感觉。〉 〈……我并没有在等待任何人。〉 这次的否定非常微弱。 〈这样啊。〉 优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优雅且温柔地这么说。 〈少爷,小姐,茶泡好罗。〉 浇完水的灰野从屋里呼唤两人。 彷佛受到灰野的催促一般,笑心转过身一看,发现这里已经是迷宫之中了。 「等待的人不会到来,不过这样就够了。」或许就是因为拥有勇于选择这种生存方式的果敢,才会让优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温柔。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笑心深深受到感动。 笑心并不知道。她不知道优朝思暮想的人就是母亲市子。 此后她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吧。不过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有机会明白,有些思念愈是深埋心中,就会变得愈深远而纯粹。 笑心追着艾因。 或许是心理作用,艾因的声音似乎来自比刚才更远的地方。 咱从笑心身边夺走了父亲。 基至还十分肤浅地想利用现在的笑心来赎罪。 随着笑心变坚强,覆盖住咱记忆的薄膜也一层又一层地剥落。 比起恐惧恢复原来的自己后,咱是否又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咱想在笑心身边受到罪恶感苛责的愿望胜过了一切。 这是咱可耻的、相当自我满足式的赎罪。 不行啦,你连这种事情都说了,究竟打算做什么? 她拚命追着艾因的声音。 她不顾一切地在迷宫里走来走去,寻找艾因娇小的身影。 突然间,出口的大门出现在数个区块外的高处。出口?明明还没找到艾因,却已经到出口了! 不过艾因的声音确实是来自入口方向。她们要一起走出迷宫,她才不要自己穿过那道门,开什么玩笑! 她跑着。就算脚步踉呛也继续跑。这次她没有摔倒,就算摔倒她也不打算停下脚步,就算用爬的她也不会停下。 空气突然变得暖和。这跟体育馆特有的冰冷空气有着明显差异。 包围着笑心的迷宫的墙壁,变成了色彩斑斓的春季树林。 这是安国神社院落内的树林。 〈爷?你在这里啊?〉 长得跟不知道哪个人很像的女性走了过来。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吧。 〈是啊,俺想把一些不要的东西处理掉。〉 是真行。他正在把旧杂志跟杂木碎片等,丢进放在树林中的铁桶中。 不知道为什么,真行的外表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外貌明明没有改变才对啊?她这么想着,并紧盯着他的脸看,才发现到这种不对劲感觉的真面目。 比起笑心所知的真行,他的皱纹变得更深也更多了些。这样的话,那位女性又是谁? 〈沙梨也是,如果有什么不要的东西,就拿过来吧。我顺便帮你烧掉。〉 听到真行的话语,笑心吓了一跳,再度凝视那位女性。 由于她相当高挑,头发也又直又长,所以笑心迟了些才注意到她的确就是沙梨。 〈爷,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可以不用做这种事啊。〉 真行虽然老而强健,腰却有些弯曲。明明就只是这样,笑心却有种胸口被揪紧的感觉。人会成长,人会老去。即使走在同样的时间轴上,把某个时刻当成折返点的话,时间就会开始具有不同的意义。 〈爷不在的话,宴会就没办法开始了。〉 拉着布满皱纹的手,沙梨用雀跃的声音这么说。 〈宴会啊……你不是也说俺一大把年纪了吗?这个年纪还庆祝什么生日啊。〉 〈真是的……姊姊也是,已经要开始准备了,所以一起回去吧?〉 突然间,沙梨的脸跟声音都朝自己转了过来。 怦怦。笑心的心脏激烈跳动。她在呼唤我。他们两人看得到我的身影吗? 〈爸爸也等得不耐烦罗?〉 心脏发出跟刚才无法比拟的惊人声响。 怦咚、怦咚,心跳没有平息下来,变得更加剧烈。 刚才沙梨说了「爸爸」吗? 〈来,走吧。〉 沙梨握住笑心的手,朝着主屋走过去。 〈真没办法……舞久那家伙又搞出什么奇怪的花招了吧?〉 他们渐渐靠近主屋。随着距离靠近,那个人的气息也变得明显起来。 这段短短的距离,感觉起来长得永无止境。然而她的双腿确实地将她带往那个人身边。 突然间,她了解到为什么就算在心中对母亲说话,也没有得到回应了。 或许这就表示「我已经得到能够为人母的心灵与身体了」。 在主屋屋檐的阴影中,有个伫立的人影。 那是她不会错认的身影。 那个人的嘴唇一动,呈现呼唤自己名字的口型。 笑心说出睽违数年不曾说过的词语,呼唤那个人。 〈爸爸……!〉 她宛如飞扑一般地冲过去,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眼前有着跟入口处一样精心制作的出口拱门。 这里没有父亲等人的身影,但是她的手中有着令人怀念的温度。那是一只小巧而温暖的手。 笑心跟她一起穿过天蓝色的大门。 「笑心……抵达终点。」 艾因同样回握住笑心的手,这么说道。 「走出迷宫了呢。」 艾因微笑着。 「艾因……」 「笑心有……惩罚咱的权利。」 笑心只是一直听着艾因的声音。 失去父亲的理由就是艾因。 这确 实是足以让她带着怒火责备艾因的依据。 但是笑心做不出这种事。 艾因怀抱的感情、艾因加诸己身的永远的惩罚、以及父亲不惜作出这个选择也想拯救的灵魂,在她看来全都具有同等价值,在她心中混杂在一块。 所以笑心没有愤怒,而是选择了紧抱住艾因。 「笑心……」 艾因带给她的并非全是悲伤,而那也绝对不是能以「正负相抵等于零」这种单纯的算式来表达的。 要靠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我来拯救艾因。笑心觉得父亲想做的是这件事。 笑心在拥抱住艾因的双臂上加重力道。 「艾因。」 「什么事,笑心?」 在长长的沉默过后,笑心只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 艾因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温度逐渐远离,笑容在笑心眼中留下残影后慢慢消逝。 「艾因……!」 但是她呼唤的声音很无力。笑心一个劲地祈祷,希望自己有能力将身影已经模糊的艾因留下。但是看到流过艾因两颊的泪水,笑心就明白,体会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的并非只有自己。笑心用手指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比宝石更高贵的泪珠一碰到戒指,形似种子的石头就化成了花朵的形状。 (……谢谢……) 笑心最后听到的,是跟她总算顺利说出口的话语相同的一句话。 从今以后,笑心依然会被神明大人所爱——那同样也是一句让她足以相信这点的话语。 从艾因成长为神明大人的少女,方才踏上了犹如归途的旅程。 回家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不对,应该说回家时也是自己一个人。她刚才或许是产生了某种错觉吧。 她今早也是独自去上学的才对。 今晚沙梨应该会为大家做晚餐。她肯定又会为爷、她自己与笑心做出让人绽放笑容的三人份美味餐点。 笑心加快脚步。 理由不明。但是她对那个家感到眷恋不已。这是思乡病吗?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想家,感觉真害羞。 到自家为止的路明明距离不长,她却如此气喘吁吁地奔跑…… 我心爱的家人们。这种孩子般的纯粹心情充满胸臆。 想到「心爱的」时,有别于对家人的情感,她心中浮现另一种她曾经感受过的心情。她感觉到这份爱意是特别的事物,一定得将之视若珍宝。 就连鸟居前的石阶,她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 她一下子就跑到玄关前。 喀啦喀啦。她打开拉门,发出轻快的声响。 「欢迎回来、姊姊。」 「我回来了,沙梨。」 妹妹一手拿着烹饪筷,从厨房探出头。 「哦,欢迎回来啊,笑心。」 真行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回来了,爷。」 接着,她觉得好像也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总是坐在爷身旁的位置。她望向客厅,不过那里当然没有任何人。 对着以前最喜欢——现在同样最喜欢的那个人,笑心露出微笑。 (我回来了,爸爸——) 后记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这里。我是荒川。 怎么样 《神明大人会把笑心○○○?》就在此完结了。 离上一本隔了一年半,这种以轻小说而言夸张无比的间隔,竟然还能像这样出版,完全是托各位的福!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献上我的身心与一切,不过一想到各位因年过三十的大叔献上松弛肉体而困惑不已的模样,我就不得不停下脱衣服的手。至少希望各位收下我的心意……这是我污秽的心中最后残存的纯白部分,所以敬请放心。若要比喻的话,这就是留在潘朵拉的盒子底部的希望,也或许是有如在众·参议院大选中的※又即耶稣。(※写着写着,我慢慢有种好像不太对劲的感觉。)(译注:自称唯一神又吉耶稣的日本政治人物。)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其实发生了各种意外事件。随着我逐渐步入佳境,事故发生频率与严重性就日益增加,而直到最后的最后,在我即将把原稿交给校稿人员之前,终于发生了工作用电脑坏掉的意外,导致我得申请延长原本就已经很赶的截稿日。虽然我老实对责编说出理由,不过我确定这肯定被当成了藉口,对此我有种乱七八糟的自信……!愿各位平日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然遇到重要时刻时,言行的可信度会下降。 这里稍微提一下与登场人物有关的事情。 虽然不胜惶恐,不过我以伟大的音乐家与乐团名称为蓝本,为本作中一部分的登场人物取了名字。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敬意与感谢,我将这些姓名列在后方。 尼可(christa  paffgen)、ain soph乐团、mike oldfield、sally oldfield、john marshall、灰野敬二、zeena parkins、sonja kristina.dagmar krause、anthony moore.peter blegvad、山本精一(敬称略)。 最后—— 虽然是拙劣的作品,不过只要有稍微娱乐到各位,这就是最让我开心的事情了。真的非常感谢。希望能有荣幸与各位在新作中见面。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这里。我是荒川。 怎么样 《神明大人会把笑心○○○?》就在此完结了。 离上一本隔了一年半,这种以轻小说而言夸张无比的间隔,竟然还能像这样出版,完全是托各位的福!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献上我的身心与一切,不过一想到各位因年过三十的大叔献上松弛肉体而困惑不已的模样,我就不得不停下脱衣服的手。至少希望各位收下我的心意……这是我污秽的心中最后残存的纯白部分,所以敬请放心。若要比喻的话,这就是留在潘朵拉的盒子底部的希望,也或许是有如在众·参议院大选中的※又即耶稣。(※写着写着,我慢慢有种好像不太对劲的感觉。)(译注:自称唯一神又吉耶稣的日本政治人物。)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其实发生了各种意外事件。随着我逐渐步入佳境,事故发生频率与严重性就日益增加,而直到最后的最后,在我即将把原稿交给校稿人员之前,终于发生了工作用电脑坏掉的意外,导致我得申请延长原本就已经很赶的截稿日。虽然我老实对责编说出理由,不过我确定这肯定被当成了藉口,对此我有种乱七八糟的自信……!愿各位平日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然遇到重要时刻时,言行的可信度会下降。 这里稍微提一下与登场人物有关的事情。 虽然不胜惶恐,不过我以伟大的音乐家与乐团名称为蓝本,为本作中一部分的登场人物取了名字。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敬意与感谢,我将这些姓名列在后方。 尼可(christa  paffgen)、ain soph乐团、mike oldfield、sally oldfield、john marshall、灰野敬二、zeena parkins、sonja kristina.dagmar krause、anthony moore.peter blegvad、山本精一(敬称略)。 最后—— 虽然是拙劣的作品,不过只要有稍微娱乐到各位,这就是最让我开心的事情了。真的非常感谢。希望能有荣幸与各位在新作中见面。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这里。我是荒川。 怎么样 《神明大人会把笑心○○○?》就在此完结了。 离上一本隔了一年半,这种以轻小说而言夸张无比的间隔,竟然还能像这样出版,完全是托各位的福!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献上我的身心与一切,不过一想到各位因年过三十的大叔献上松弛肉体而困惑不已的模样,我就不得不停下脱衣服的手。至少希望各位收下我的心意……这是我污秽的心中最后残存的纯白部分,所以敬请放心。若要比喻的话,这就是留在潘朵拉的盒子底部的希望,也或许是有如在众·参议院大选中的※又即耶稣。(※写着写着,我慢慢有种好像不太对劲的感觉。)(译注:自称唯一神又吉耶稣的日本政治人物。)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其实发生了各种意外事件。随着我逐渐步入佳境,事故发生频率与严重性就日益增加,而直到最后的最后,在我即将把原稿交给校稿人员之前,终于发生了工作用电脑坏掉的意外,导致我得申请延长原本就已经很赶的截稿日。虽然我老实对责编说出理由,不过我确定这肯定被当成了藉口,对此我有种乱七八糟的自信……!愿各位平日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然遇到重要时刻时,言行的可信度会下降。 这里稍微提一下与登场人物有关的事情。 虽然不胜惶恐,不过我以伟大的音乐家与乐团名称为蓝本,为本作中一部分的登场人物取了名字。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敬意与感谢,我将这些姓名列在后方。 尼可(christa  paffgen)、ain soph乐团、mike oldfield、sally oldfield、john marshall、灰野敬二、zeena parkins、sonja kristina.dagmar krause、anthony moore.peter blegvad、山本精一(敬称略)。 最后—— 虽然是拙劣的作品,不过只要有稍微娱乐到各位,这就是最让我开心的事情了。真的非常感谢。希望能有荣幸与各位在新作中见面。 非常感谢各位读到这里。我是荒川。 怎么样 《神明大人会把笑心○○○?》就在此完结了。 离上一本隔了一年半,这种以轻小说而言夸张无比的间隔,竟然还能像这样出版,完全是托各位的福!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献上我的身心与一切,不过一想到各位因年过三十的大叔献上松弛肉体而困惑不已的模样,我就不得不停下脱衣服的手。至少希望各位收下我的心意……这是我污秽的心中最后残存的纯白部分,所以敬请放心。若要比喻的话,这就是留在潘朵拉的盒子底部的希望,也或许是有如在众·参议院大选中的※又即耶稣。(※写着写着,我慢慢有种好像不太对劲的感觉。)(译注:自称唯一神又吉耶稣的日本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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