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色家族》 1 安息日 如果想听的话,这个故事可以说上很久,总之我家在我高一的二月时,首先是突然少了一个成员,接着人数又突然变为五倍。家人的脸孔几乎全换了。新加入的家族包括圣少女、圣少女、大天使,以及大魔王。我刚才说了两遍圣少女对吧?你们怀疑我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就算有人要质疑这点我也无话可说,就是因为全都如假包换我才头痛啊。我家虽然是栋楼高两层、空间还算宽敞的建筑物,但剩下的房间都被那些新来的家伙占满了。 如今最让我困扰的事应该就是打发三餐吧。又不能不帮大家准备便当,所以我只好清晨六点就爬起床。窸窸窣窣地钻出被窝,步下冰冷的阶梯后,一股扑鼻而来的臭焦味使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唯有厨房的照明是点亮的。我可以看见那头金色的秀发正在电灯下忙碌地摇曳着。 “爱莉,你在做什么……” “哇、哇哇!” 爱莉吓得回过身,一头长发也跟着跳了起来。她慌忙将手中的某样东西藏在背后,只听见洗碗槽内同时发出“喀锵”一声。蓬松的睡衣袖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她的神色显得非常慌乱。 “唔呃,什么事也没发生啦!” 我低头检视洗碗槽,已然变得一片焦黑的小锅仍兀自冒着烟。至于紧紧黏在锅子上头的应该是小沙丁鱼干的残骸没错。真是惨不忍睹。 “爱莉你还好吧?你的手难道也烤焦了?” “才不会呢!” “你把厨房搞成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想帮忙准备早饭呀。既然是暂时借住的身分,至少该分担点家务吧!” 除了这个女孩跟她的妹妹,还有其他一同闯入我家的不速之客们,我的这种生活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月了。所有的家务都是由我一手包办。虽说我对这种处境毫不介意,但对方似乎不想一直被我照顾。 “爱莉的厨艺明明就糟糕透顶——” “我、我的料理在教会可是颇受好评耶!神父也说过‘爱莉煮的东西吃了能让人眼珠或假牙喷出来!’。”那根本不是夸奖吧! 我迳自推开爱莉并将锅子泡在水中,试图以钢刷除去上头烧焦的食物残渣,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拉扯我的衣服下摆。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对方的语尾声音微弱g “你别帮忙就是最人的帮忙……”——正当我想这么回答时,爱莉的手却以惊人的力道将我的上衣使劲拧起,我只得耸了耸肩。“……那你就去洗衣服吧。” 结果爱莉才离开这间厨房兼饭厅五分钟,盥洗室那便传来了“喀哒喀哒”宛如地震般的声响,我赶忙冲向客厅。 “怎么了吗?” 爱莉一屁股坐在盥洗室的地板上,内裤与衬衫等衣物罩着她的头并散乱各处。这幅光景也太……任何人撞见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吧。 “洗衣机爆炸了。”爱莉泪眼汪汪地解释。 “耶耶!”我不由得环顾四周。“恶魔又出现吗?在哪?” “我只是按了那个钮。” “那是脱水按钮啊!你放了这么多衣服下去又一开始就脱水,洗衣机当然会故障。拜托你,至少把洗衣机的正确使用方式记住吧!” 爱莉颓丧地以双手撑地。我看她的模样几乎要嚎啕大哭了,赶紧蹲在她身边,将挂在她头与肩膀上的脏衣服拿掉。等等,这条不是爱莉的内裤吗?只见爱莉红着脸,倏地将我手中那条内裤夺走,藏在自己的臀部下方。 我叹了一口气同时站起身,转往背对她的方向。 “我说,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分担家务啦!”这样只会增添我的麻烦罢了。 “但佑太白白让我们借住!我一定得付出劳力才行!” 说完,爱莉便开始将散落一地的脏衣服重新塞入篮内。 她方才的口吻隐约散发着寂寞之色。 爱莉原本的家确实已被收购,所以她现在是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我返回厨房继续将炸鸡块装入便当盒,但这时,又有某个人冷不防从后头抱住我,甚至还以脸颊磨蹭我的背脊。 “怎、怎么了吗?” 我回过身,那是一张满头银发、五官与爱莉一模一样的脸孔——除了她较为下垂、看起来很爱困的双眼。她正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妹妹——蕾玛。此刻已换上了学校制服。 “我来温暖一人早就冒着寒风起来做饭的阿佑啰。早安!今天的便当也好香唷!” 蕾玛将鼻头埋入我的衬衫胸口处摩娑。快住手啊!你看你看,爱莉正一边晒衣服一边瞪过来哩。 “不要一大早就黏上来。”我努力将蕾玛推开。 “那晚上就可以啰?” “你那是哪门子理论!” “谁教阿佑每天都因为家事忙得团团转,如果晚上因为我缠过来而无法休息的话,想必会更累吧?所以说,我只能趁一大早行动啰!” “唔……是、是这样吗?” “没错。人家也是不得已的。” “哪来的不得已!”不知何时走向我们的爱莉一把揪住蕾玛的颈根。“蕾玛,这家伙是我们的敌人,难道你忘了!” “不是敌人,是叛徒吧?” “所以是敌人!” “爱莉,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的叛徒,是指原本双方曾处于合作的状态。主耶稣也告诉过门徒,要原谅人,不只一次,要原谅七十个七次。所以只要人家好好沟通,再紧紧拥抱对方,误会就可以化解了。” (译注:马太福音18:22。) 蕾玛紧紧搂住爱莉,爱莉则红着脸推开对方的手。 “……讨厌,别说这些了。快来帮我晒衣服。” “嗯。” 这对双胞胎姐妹真是手足情深啊,我心想。 “爱莉就这么不想欠阿佑人情吗?在教会时你不只讨厌打扫或洗衣服,就连帮忙踩管风琴的风箱都不情愿,怎么来到这边就突然认真起来。” “我们是为了杀佑太才来的,对吧?既然他不收我们房租,如果不帮忙做点家事,杀起来也会良心不安。” 确实可能会被爱莉杀死的我听了这种话,当然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爱莉晚上也缠着阿佑一起睡好了?加百列说陪睡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 “你不能随便相信那个人说的话啦!”我这时赶紧打断这对姐妹。加百列虽然名义上是这两姐妹的监护人,但脑袋尽装着不正经的下流想法,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睡阿佑的右边,爱莉睡左边。如果只有一边有人可能会因为太过在意而睡不着,但既然变成三明治的状态应该就没问题了。” 抱歉,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睡在一起你就可以轻易把阿佑杀掉,而我也能立刻阻止呀。” “既然蕾玛会阻止那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让爱莉一个人跟阿佑睡吧?” “笨、笨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在这时恰好将早餐送到饭厅桌上,不幸被两人争执的台风尾扫到,就连装沙拉的碗都差点打翻了。 等剖开的竹策鱼也烤好时,某只个头娇小的小家伙也晃入了饭厅内。对方身上穿着向我借的黑色t恤,肌肤黝黑,发丝还带着些许碧绿,看上去好像就只有她身边那一块空间还没天亮一样。 “早啊,路西。”我一边将装满味噌汤的碗递出去一边出声。 “嗯,唔,大家起得还真早。” 路西以完全不符合她那幼女外型的傲然口气回答。接着她便揉揉眼,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等大伙都就座后 ,迫不及待的路西立刻将手伸向盘子,结果却被爱莉一把揪住脑袋。 “路西,要先祷告完才能开动。” 路西边按着头边龇牙咧嘴。 “路乃万魔之王,而且肚子已经饿扁了!为何非得向天高皇帝远的那个至高无上者祷告不可!” “听话,乖乖祷告吧。不然等下不让你吃水煮蛋唷?” “唔唔——”路西以噙泪的眼睛瞪着爱莉。同样的场面每天早上都得上演一遍。这只小不点似乎对神充满了怨恨,所以非常讨厌饭前的祷告。 “好啦,路西,先双手合十。” 蕾玛也绕到路西的背后,抓住她那袖珍的手,强制使她摆出祷告的动作。 “放肆!无礼!住手!” 我与爱莉则若无其事地安稳坐好。爱莉随即握住双手、闭上眼睛。 “感谢主,赐给我们今天这顿丰盛的饮食,阿门。” 蕾玛复诵了一遍“阿门”,我也依样画葫芦。路西在蕾玛的箝制下,则只是气嘟嘟地低头不语。 “你不祷告就不让你吃唷?”蕾玛在路西耳边嘱咐。 路西这时才以极为不悦的口气喃喃道出一句: “……拉面。” (译注:日文“阿门”音近“拉面”。) “阿佑,路西说她想吃拉面。” “那我可没办法了……家里并没有拉面的材料。” “是唷。既然如此,这顿早饭就没有路西的份了。” “混、混帐!要说还不简单!” 路西用力挥舞四肢甩开蕾玛的束缚,连喊了好几声“阿门”,之后就像个饥渴的魔王似的一瞬间将餐桌上的食物蹂躏殆尽。 “阿佑,快点快点!电车要开走啰!” 蕾玛在玄关催促我,我这时才将洗碗槽内堆积如山的碗盘解决掉三分之二而已。把杯盘狼藉的这些玩意儿放着不管去学校实在是过意不去。 “路说过,洗碗的事路可以负责。” 一屁股坐在我腿边的路西鼓着脸颊表示。 “可是你根本抅不着洗碗槽啊。” “混帐!当然抅得着!” 路西站起身并伸直背脊,藉由用力跳跃展示自己的身高。用这种方式虽然可以勉强碰到洗碗槽,但因为洗碗槽的高度还是超过她肩膀,洗到一半势必会发生碗盘摔破的惨剧。 “等你再长大一点吧。” 洗完脏碗盘的我摸了摸路西的头,这只小不点魔王显得更不开心了。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跟在手拿书包的我后方,踱步来到玄关。 爱莉与蕾玛都换上了制服,三人要一道上学今天还是头一遭。该怎么形容……这两位发色明显与日本人不同的女孩穿着我看惯的制服,的确散发出一种让人想后退三步并合掌的奇妙压迫感。 “怎、怎么了?” 发现我不由自主盯着她直打量,爱莉有点害臊地低下头,并拍了拍本来就一尘不染的裙子。蕾玛在制服送来的那天就已经兴高采烈地试穿过好几次,爱莉穿上这套则是第一次。 “反正我穿起来也不好看吧,以前我根本没穿过这种制服。” “咦?啊,不——” 没那回事。我们学校是基督教系统的私立高中,制服款式本来就很类似修女服,穿在那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展开战斗,再漂亮的衣服也会变得四分五裂……况且,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上学嘛。” 说完后爱莉刻意以手聚拢制服下摆,露出了让人怵目惊心的白皙侧腹部。我赶忙将视线移开……那上头有一道不甚明显的赤红色伤痕。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结果蕾玛却突然朝爱莉飞扑过来。 “爱莉,快脱掉!跟我的制服交换!” “做、做什么?等、等一下,放开我啦!” “因为阿佑之前说我穿很好看,只要我俩交换,穿在你身上也一定很好看。” “每一套制服长得不都一样吗!呀啊!住、住手,笨蛋!” “不要在玄关脱衣服好吗!”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斥责。 “……那要到外头脱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眼见蕾玛要把(衣服被强行脱掉一半的)爱莉带出玄关,我慌忙出手制止。当我们三人纠缠成一团时,不知为何路西也突然跑过来紧抱我的腰,还冷不防啃住我的手臂。 “好痛!” “住手,路西!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偷咬佑太吗!” 爱莉吊着眉尾。 “看你们放着路不管自己玩起来就很火大。”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玩……” 自己那快要哭出来的语调老实说还满丢脸的。我将抱住爱莉的蕾玛扯开后,又将路西推回走廊。 “那我们要出发上学啰!午饭就放在冰箱里。” “路也想上学……” 小不点那对漆黑的眸子如泣如诉。 “想去就去呀!反正还有多出来的制服。”爱莉冷淡地答道。 “不、不行啦。她怎么看都不像高中生。” “在路西的脖子拴上一条绳子,要说是比较大的手机吊饰搞不好也有人会信唷。”蕾玛加油添醋。 “混帐!” 路西开始捶打蕾玛。 “对了,如果拜托加百列小姐,是不是可以让路西编入小学?”我试着说道。 “路要跟佑太上同一所学校。” 路西紧抓着我的制服外套下摆,眨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不,就算你哀求我我也没办法啊…… “好,路知道了。等路变回期盼已久的炽天使身体,就可以带着六对羽翼跟佑太一同上学。你们觉悟吧!” 个头娇小的堕天使野心也是小得不像话。你加油吧——蕾玛摸着路西的头鼓励,却被她一把推开。只见路西不悦地缩回了客厅里。 当我离开玄关,正要快步通过大门时,却发现信箱里好像有什么邮件。 水蓝色的信封,上头印有‘三十银币财团’的字样。又是欠款明细。 我懒得确认其中的债务数字便将信封揉成一团、粗暴地塞入口袋。 “……现在到底多少了?” 爱莉回头问,我则摇摇头。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我那个混帐老爸如今一定还在某处继续累积债务吧。谁要收这种烂摊子。” 真想好好修理他一顿。 我轻拍正以不安表情盯着我口袋的爱莉背部后,便追上蕾玛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种莫名其妙的命运究竟是在何时被安排的,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倘若爱莉她们的说法可信,应该是两千年前吧。 不过,以我的认知而言,事情是发生在短短的三个礼拜前——也就是二月初。 从我父亲突然失踪的那刻开始,这说来话长的故事便揭起序幕了。 2 圣少女 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父亲会失踪。 既然我父亲是一位魔术师,他什么时候会突然不见或变成灰烬都不稀奇。这里所谓的魔术师可不是指以障眼法骗人的那种表演者(magi),而是真正的魔术师。从我小时候起,我父亲就经常因为想召唤恶魔而变得全身焦黑,我甚至还亲眼看过他想跟女仆乱搞而刻意合成魅魔,最后却制造出恶心史莱姆的场面。因此,我非常确定即使到了现代,乱七八糟的魔术于类似恶魔的玩意儿也依旧存在。此外,那个混帐老爸迟早有一天会死得很惨——我只祈祷自己不要因为是他的儿子而跟着遭殃。 不过,这个愿望最后还是落空了。我父亲不但刻意撒下一堆会萌发骚动的祸种,还特地判我仔细说明过后才表演人间蒸发的戏码。 那天,我因为将进行过召唤仪式而变得脏污不堪的地下室彻底打扫一遍,累得瘫在床上睡死了。结果三更半夜才回家的老爸却用力掀开我棉被,冷不防将某样玩意儿递给我。 “佑太佑太,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我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目,望着父亲那张好似在干瘪萝卜上架着眼镜的脸。 “……呃,我快困死了,而且现在是二月。” “救世主的生日之所以会订在十二月廿五日,据说是由于君士坦丁大帝(stantine i )为了让当时罗马威势最大的拜日教(mithraism)融入基督教,才会故意将圣诞节的日子放在前者的冬至节。虽说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老掉牙的故事就不必了,让我睡吧。” “佑太,我趁你睡着时在你耳边说这些故事你都没反应了,为何醒着就那么多抱怨?” “变态!竟然做了那种事!拜托你以后别再来了!”难怪我最近老是做恶梦! “为了让佑太继承家业,只好趁睡眠时进行菁英教育……” 魔术师这种工作根本赚不到钱,父亲是以身兼报导文学作家的身分出了一堆神秘学的书才挣到生活费。总之不管在什么情形下我都不可能继承家业就对了。 “真没办法,那为父的只好替你念出这份礼物的内容了。” 原来老爸所谓的礼物是书啊。太宰治——我迅速瞥了一眼封面上的作者名。他这次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如果跟警方报案这是新型态的家庭暴力,警察会受理吗? 父亲为我朗读一则名为‘※直接控诉’的短篇故事。内容是在描述加略人犹大出卖耶稣的经过。在最后的晚餐结束后,犹大喋喋不休地自白为何要将主耶稣出卖给官员——大致剧情就是这样。(编注:太宰治的作品‘駈込み诉え’,在此暂译为‘直接控诉’。) “佑太,你听了觉得如何?”朗读完毕后父亲问道。 “困死了。” “不,我要知道你的感想。” “既生气、难过,又后悔。” “我不是指你身为为父的儿子这件事,而是针对这篇小说的想法。” “既然你已经有自觉就赶快滚出这房间!” 像个孩子般闹别扭的父亲甚至想从头再念一遍,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不情愿地发表感想。 “犹大那家伙烦死人了,想法变来变去。还有,他一下子说爱主耶稣一下子又说不爱,那部分简直是恶心到极点。” “嗯——你说得或许没错。不过佑太……” 父亲敲了敲我想要缩回被窝里的头。 “在宗教绘画里经常出现的那个蓄胡的削瘦家伙或许很恶心没错,但假使神之子是可爱的女孩呢?你是否可以稍微体谅犹大的心情?” 这家伙在胡扯什么啊…… “为父的如果遇到这种情形,老实说会非常兴奋。嗳呀,不行,血液过度集中在某个部位,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你才让人感觉不舒服吧。我将老爸从床上踹开,并一鼓作气赶出房间。 “不,不不不,等一下嘛,佑太。接下来我要讲的才是重点!” 父亲在房门外拼命辩解道。 “这事关乎佑太的将来。拜托你,打开门吧。” 我打算无视那家伙迳自返回梦乡。没想到他竟开始啜泣起来。真是够了!我不得已只好重新打开门,父亲立刻以双膝跪地的方式爬回房间。 “突然说这个佑太或许会很困扰,但佑太其实是加略人犹大投胎转世的。恭喜恭喜。” “你滚吧!” “这对你真的很重要啊!” 我开始头痛了。跟这种老爸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为何我的脑袋还能保持正常?真是不可思议。 “佑太现在是不是在感慨自己的不幸——为何会有个大半夜开无聊玩笑的老爸呢?” 既然你那么善体人意,怎么不干脆好人做到底?你应该可以看出我非常希望你滚蛋吧! “更不幸的事情其实是,为父所说的根本不是玩笑话。啊哈哈!哇喔,既然不是开玩笑我怎么笑了?我应该同情佑太才对。” “不要自己吐自己的槽好吗!” “总之,佑太就是犹大投胎转世的。既然你都对身为为父儿子的事实乖乖认命,要接受另一项应该不难吧?” “鬼才会接受!如果可以拒绝我当然不要——现在、立刻、马上!” “之后佑太身边势必会聚集许多天使及恶魔,请你早点回想起犹大的记忆,好好照顾她们吧。既然佑太都能照顾为父的生活起居,那种工作对你而言一定很轻松。” 老爸最后的论点太有说服力了,我竟然哑口无言! “话说回来,为父再过不久就要失踪了,这应该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聚吧。” “……唉。”我已经懒得再吐槽了。 ﹒ “理由其实还满多的。例如对人生感到疲倦啦、想与年轻时就去世的爱妻重逢啦、对这种充满虚荣的世间绝望啦、被欠债逼得走投无路等等。” “你又来了,习惯性的胡说八道……” “关于欠债那部分倒是千真万确。” “为什么最严重的就是真的!” “老实说,为父最近热衷于召唤撒旦,但却一直失败。研究经费不断呈现赤字,已经到了不连夜逃跑不行的程度。” “什么鬼经费?不对,我是说什么撒旦?” “就是在地狱最下层那条悲叹河(cocytus)畔……” “不,那个典故我知道。我是想问为何要召唤那玩意儿?” 父亲耸耸肩,以忧郁的表情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曾经想过脱离无聊的成年人束缚,试着召唤撒旦吧——” “没那回事!又不是什么青春期的必经之路!况且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吧!” “总而言之,我现在就传授佑太神秘学书籍的撰写技巧,请你好好利用、赚取生活费吧。如果你一年能出廿本应该就足以减少欠款的本金。”这家伙到底借了多少钱啊…… “不,办不到。我不可能去写那种玩意儿。” “不必担心啦。只要遵照为父所开发的‘神秘学书籍写作流程’,并以掷骰子的方式将文章串联在一起,很快就能生出一本书了。” 老爸提供的流程表是这样。 1:抄袭※诺斯特拉达姆士(译注:nostradamus。十六世纪的法国籍预言家。) 2:抄袭※阿莱斯特?克劳利(译注:aleister crowley。近代英格兰神秘学家。) 3:抄袭※涩泽龙彦(译注:近代日本小说家。) 4:抄袭漫画版日本民间故事。 5:总之世界一定要毁灭 。 6:回到一开始的状态。 “……你把读者当傻瓜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放心,比起读者,为父的比他们更傻。” 这是什么安慰人的方式啊! 我与父亲最后的对话至此结束。如果要排出最差劲的道别方式,这种至少可以荣获第三名。总之到了翌日,父亲就真的落跑了。 “听石狩老师说要让公子继承家业,然后他本人就不见了。这是真的吗!”出版社的编辑焦急地打电话通知我,我立刻将该号码设为拒绝往来户。 那个臭老头真的躲起来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生活费所剩无几,等存款见底后马上就会衣食无着。此外,我在父亲的房间四处找出大量借款契约,贷方全都署名“三十银币财团”,实在是太可疑了。光是我所能发现的借款契约范围内,合计的金额就可以买下一栋房子。 此外,担保的部分除了我家建物与土地外,还记上了我的名字。为了确认自己没眼花,我检查了三遍,的确是我的姓名没错。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啊? 这种欠款金额怎么看都是天文数字。虽说父母亲擅自欠下的债务,子女并没有义务继承——但债主并不像可以讲情理的对象……看来我的人生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 唔——也罢。反正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 第二天我便若无其事地正常上学。关于父亲失踪之事既没有向警方报案,也没有告知父亲的老家(已经断绝往来)与我所就读的学校。毕竟放在厨房与书库的那些召唤道具、装瓶恶魔、研究失败的异形生物,以及我连碰都不想碰的诡异魔术书,被任何外人看见了都不好吧。 如果有谁想要讨债就尽管放马过来。 我就是以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态迎接二月。 结果先来到我身边的倒不是什么讨债集团,而是更麻烦的骚动因子。 * 我在学校图书股长会议的指挥下拿出大量古书曝晒,甚至连书库也彻底打扫过一遍,所以那天放学回家才会比平常都来得晚。等我走出车站时天色已变得完全昏暗,穿越商店街途中,附近的行人踪影与灯火也显得非常稀疏。我感觉周遭的空气越发冷冽,只好拉紧粗呢大衣的前襟,迅速朝自家的方向移动。 当我穿越外门正要进入庭院时,发现玄关前好像蹲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大跳的我呆立在庭院中央。街灯提供的微弱照明,打亮了反射自影子顶端的金银发色光芒。 ……是人影? 有某人正蹲在我家的玄关门前。不,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那两人皆穿着色调偏暗的服装,只有衣领是白色的——对喔,虽然没戴头巾,但那应该是修女服没错。不速之客其中一名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蹲着,另一名则将头靠在同伴的肩膀上,看似正在睡觉。 让睡着的那人身体改靠向门后,清醒的另一个家伙便站起身。她摇曳着垂下并扎成两束的金发,年纪看起来与我相当。炽热如火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可以说是个楚楚可怜的——不,那女孩的眼神还是太过凶暴了。我察觉这点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好几步。是、是谁?为什么要潜入我家院子? “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吧?名字叫佑太吗?” 女孩低声质问我。 我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 “是、是啊……” “那你应该记得我吧?” “……咦?” 被对方这么一问,我忍不住打量起那女孩的脸孔。她拥有仿佛会沁入夜色的通透肌肤,很明显不是日本人。她还说我应该记得她? 这么美丽的少女——如果曾经遇过我绝对不会忘吧。 我哑口无言地摇摇头,那女孩便瞪大了双眼。 “你……你竟然不记得了?真的吗?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呢!” “呃——” “给我好好想想!” “不、不……我真的、真的没印象啊。” 复杂的情感从有一半沉入夜色的少女脸庞浮现。我可以看出对方正垂下眼、紧咬着唇。为什么?为什么要露出如此哀伤、愤怒的神色呢? “你想选马太福音还是使徒行传?”少女问道。 “……啥?” “我是问你想要※颈骨断裂而死还是被拦腰斩断而死啦!” (译注:马太福音27:5“犹大就把那银钱丢在殿里,出去吊死了”。使徒行传1:18“这人(犹大)用他作恶的工价,买了一块田,以后身子仆倒、肚腹崩裂、肠子都流了出来”。) “啊……” 少女用力踏在院子的草坪上向我走近一步。透过街灯的照耀,我可以看出女孩手上握了某样长棒状的物体。棒子尖端还有片闪闪发光的金属锋刃。 那是长枪。 我的脑浆几乎要沸腾了。要用长枪使人颈骨断裂或拦腰斩断会不会太匪夷所思啊?尽管我想着这些无谓的问题,少女依旧以枪刃对准我,持续朝我步步逼近。 “等、等一下,这到底是——” “爱莉!我不是说过他回来了要叫我起床吗!” 另外一个说话声出现了。刚才还在熟睡的另一人不知何时已爬起身,并伫立在手持长枪的少女正后方。我交互看着那两人的脸,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没有扎起的银色直发——但五官是完全一样的。 她们是双胞胎? “你不能这样啦。就算是阿佑,被长枪刺中也会没命的!” 说完,银发少女便以保护我的态势倏地抱住我。她以双臂环着我的脖子,还将胸部压了上来。我被她的大胆举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少女那通透的柔软秀发就近在眼前,还有令人心荡神驰的白嫩后颈。我见状赶紧别过头,鼻尖却无意碰触到少女的耳朵,这使我更是浑身僵硬。 “那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来取他性命的呀!神之子也说‘※那家伙最好还是不要出生’。快让开,蕾玛。”金发少女如此喝斥,至于被称作蕾玛的少女则将环抱住我脖子的手加重力道。(译注:马太福音26:24“人子必要去世,正如经上指着他所写的,但卖人子的人有祸了,那人不生在世上倒好”。) “那构不成杀他的理由吧?不要出生比较好并不代表一定要让他死呀?阿佑虽然长得这幅呆脸,也是卯足了劲过着自己的无聊人生耶!”真是谢谢你的赞美啊,我的人生是没那么艰辛啦——直到你们这两个家伙突然冒出来之前。 “蕾玛又在狡辩了。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这家伙可是叛徒耶,而且又是个守财奴,欠债会愈来愈多都是这家伙害的。此外※他又被撒旦附身,所以非杀不可。” (译注:约翰福音13:27“他吃了以后,撒旦就入了他的心。耶稣便对他说,你要做的快做罢。”) “你说的是约翰福音的内容吧,其他地方都没出现过你说的那些事。那些都是因为那删人自己讨厌阿佑罢了,人家可是很喜欢阿佑的。” “问题不是那个!” “就算你杀了他欠债也不会消失呀!” 蕾玛这才终于放开我。我“呼——”地吐出一口好长的气。方才紧紧相贴的肌肤触感依旧残存着,并使我心猿意马起来。冷静点,冷静点啊! 那两人跪坐在庭院的草坪上,放着我不管迳自展开我完全听不懂的争论。好不容易我自己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了——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非常想打听她们的来路,但这种气氛却让我很难插话,所以只好在一旁空等着。渐渐地,我愈来愈觉得这件事愚蠢透顶。为何我非得陪这对突然闯 进我家的双胞胎胡闹不可哩? 不必管她们了。 我悄悄通过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蕾玛背后并来到玄关。 “爱莉,阿佑要进去了!” “谁教蕾玛废话那么多!” 即使我紧闭玄关门,依旧可以听见户外那两人的争执声。顿时我考量起要不要报警,但因为不知该怎么对警方解释,事情又可能变得更为复杂,所以到头来还是作罢。 ‘你应该记得我吧?’ 被称作爱莉的那位确实这么对我说。但我还是搞不清楚,自己以前真的见过她吗? 不会吧——我心想,这跟我那不知去向的老爸搞不好有关。虽然那两位少女提到很多我听不懂的话题——但那应该是圣经的内容。为什么会扯到圣经?我不记得自己曾招惹过修女啊。 此外,该怎么说,那位叫蕾玛的……说她非常喜欢我……不,等等,难道这也跟圣经有关?话说她刚才是称我阿佑,所以指的应该是我本人啰?我感到思绪愈来愈混乱了。 先前紧拥我的蕾玛体温再度浮上脑海,这种感觉让我蹲在玄关口抱头烦恼了好一会儿。 但最后我还是因为累坏了而放弃继续追究。搞不好刚才所发生的事全都是我的白日梦也说不定——我偷偷如此期待着。迳自爬上二楼寝室后,我连大衣都懒得脱就直接倒在床上。窗口外的下方还是传来了双胞胎争论的说话声。那两个人都不会累吗? 睡意逐渐占据了我的身躯。 话说回来,那两人好像也有提到欠钱的事……? *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室内是一片漆黑。我刚才应该是直接睡着了吧?由于没有换衣服,总觉得手臂与双腿比睡前来得更疲惫。我抬起头凝视枕边的电子钟——六点半。花了半晌我才察觉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我回想起昨晚的事,便试着打开窗户朝下方的庭院张望。我的房间恰好位于玄关口的正上方。发现底下的屋檐边不时露出黑色的修女服裙摆后,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两个女孩竟在外头待了一整夜。 我下楼并用力推开玄关入口,门板立刻撞上了某样物体。屋外也同时传来“啊呜”的一声惨叫。唔哇,没想到有人正恰好靠在门上。 来到室外后,身着修女服的双胞胎紧紧相拥着,还因清晨的寒意不停发抖。 “呜呜,阿佑好过分……道早安应该可以用更温柔的方式吧。” 蕾玛的后脑勺就是我刚才推开门的牺牲品,只见她一边抚摸痛处一边抱怨。 “抱、抱歉……”不对!“你们怎么还在啊!”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吗?” 蕾玛抱着尚未醒来的爱莉,以楚楚可怜又泪眼汪汪的双眸朝上凝视我。我的心跳不由得顿时加速。 “就算敲门也没人回应。阿佑应该是睡死了吧?” “不,那不是重点——”拜托你们不要随便露宿在别人家的玄关口外好吗?话说回来,你们俩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找上我?你们是怎么认识我的?诸如上述这些大量的疑问在我脑内形成了漩涡,但我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那是因为爱莉的脸颊很明显正在发热、涨红。她微微睁着双眼,以紊乱的呼吸节奏与颤抖的肩膀紧靠在蕾玛身上。“好冷……”爱莉以微弱的音量喃喃说道。 “爱莉,你还好吧?爱莉!” 在蕾玛的摇晃下,爱莉的双臂无力地松开对方身躯,差一点就要摔在地板的磁砖上。 在这种季节露宿一整晚,会感冒也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阿佑……” 让爱莉躺下休息后,蕾玛也坐在同一张沙发床的另一侧,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我说道。 虽说是来路不明的女孩,但我也无法放下正在发烧的人不管。于是我便立刻将爱莉自屋外背回客厅,让她服下药物后,又为她盖上厚重的毛毯与棉被。只见躺在冰枕上的爱莉仍然满脸通红,模样似乎十分痛苦。 “你呢?还好吧?有没有发烧?” 昨夜同样在寒风中露宿的蕾玛点点头。 “我没事。阿佑,谢谢你关心我。” 其实我并不是关心她们,只是不想要有人死在我家门口而已。 “……对了,阿佑今天应该要上学吧?不会来不及吗?” 被蕾玛这么一提醒我才想到。一大早就被这两人弄得鸡飞狗跳,如今蓦然望向时钟,时间竟已经超过八点了,唔哇! “还得去学校,该怎么办……” “没、没关系啦,我可以一个人在家里留守。我会好好照顾爱莉的。” “不,那可不行。”谁会让素昧平生的两个女孩待在家里,自己大剌剌地跑去上学啊。 “阿、阿佑,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蕾玛的问题让我心脏噗通噗通跳。跟爱莉先前质疑我的一样,而且她们又拥有完全相同的五官、声音,只不过蕾玛的神色更为纯真、哀伤罢了。当然,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抱歉……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蕾玛的眼眶泛出泪光。 “原来如此,阿佑——已经不记得了。真奇怪呢,我明明就记得那么清楚。” 爱莉跟蕾玛好像都认识我很久了,这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不记得或遗忘……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吧。你们突然跑到我家,又对我说这些事……” “对、对唷……真对不起。” 蕾玛拿掉爱莉身上的毛毯与棉被,试图把双胞胎姐姐扶起来。 “那,我们还是离开吧。阿佑,谢谢你。我们会找公园之类、尽量暖和一点的地方睡。” “不不不,先给我站住!” 我慌忙制止蕾玛的举动,并将全身瘫软无力的爱莉放回棉被里。 “你们可以回自己家啊?离这里很远吗?” “……教会的土地被收购后建筑物也拆除了,神父跟修女们也都连夜逃跑了。” 蕾玛以失落的表情说。收购?所以,她们现在无家可归啰? 蕾玛咬着唇点点头。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反正请假一天也不会少块肉!” 蕾玛以噙着泪的双眸凝视我片刻,我因为很不好意思只好迅速别开视线。 “……我们真的可以留下来?阿佑今天也不出门了?” 拜托你,不要隔着沙发床紧握我的手说这些话好吗? “可是相对地。”我甩开蕾玛的手。“你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那个,阿佑。” “首先,为什么你们认识我?说我不记得了又是怎么回事?” 蕾玛的眼睛再度蒙上哀愁的阴霾。 “阿佑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蕾玛将手伸入毛毯中,拉出昏睡中的爱莉左手。 她将两人的手掌摊开。在蕾玛的右手与爱莉的左手心皮肤上,分别有一块星形的伤疤。那就像手掌曾被什么刺穿过又愈合所留下的纪录。 我对这个根本没印象。什么嘛——我摇摇头,蕾玛见状再度发出叹息。 “是吗……就连这个也想不起来。” “抱歉……” 因为她的口气实在太哀伤了上让我不经意产生了罪恶感。 这时,蕾玛毫无预警便倏地站起身,转身走到正在昏睡的爱莉头部这一侧——也就是我身边,并以手掌捧起我的下颚,最后又将脸迅速靠过来。耶!等、等一下,这是? 蕾玛以冰冷的手掌抚弄我的脖子,我这时已全身冻结。 “真的,没有 伤痕耶……” “……什么伤痕,本来就没有啊!”我这才好不容易回过神,并将对方推开。 “那个,佑太,你听过加略人犹大吗?” “……干、干嘛突然问这个?” 他是第十二个使徒。我父亲在失踪前便提过他的名号。加略人犹大为了三十枚银币将神之子出卖给官府,是有名的‘叛徒’。当然我老爸还说了其他一些蠢话。 例如,我是——犹大的投胎转世云云。 “你父亲也这么说吗?那,绝对不会错了!” 蕾玛紧握住我的双手,非常开心地蹦蹦跳跳。 “犹大在生前是放高利贷的。他是一个充满商业头脑的人唷。他所放款的对象都不是泛泛之辈,而是类似使徒同伴、天使,或恶魔等无法透过一般管道借钱的对象。啊,神之子也包括在内。” “……唉……”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还有,犹大虽然很快就死了,但他所遗留下的三十枚银币却变成创业资本,成立了一家放高利贷的财团。名字叫——” 不,等等,那该不会就是…… 我拿起桌上老爸留下的借款契约,并递到蕾玛面前。上头署名的放款者我还特地指给对方看——‘三十银币财团’。 “……是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 蕾玛再度兴奋地跳了起来。我为了要对抗头痛只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蕾玛出门购物后,我将药与热水准备好又重新回到客厅。沙发床上层层叠叠的棉被底下似乎有动静,看来爱莉应该醒了。 等对方那朦胧的眼睛终于在我脸上聚焦后,她便冷不防推开棉被并猛然站起身——她的确是想这么做没错,只可惜浑身无力让她再度躺回了枕头上。 “不行啦,你还没退烧。我这里有药粉,你要吃吗?” “……为什么我会穿这套衣服?” 爱莉以手摸着自己的衣袖与胸口处说。这套红色方格纹的睡衣,是她在昏睡时蕾玛帮她换上的。至于原本的修女服则整齐地叠在枕头边。 “唔,你原本那套衣服硬邦邦的应该很难睡吧?况且你又流了一大堆汗。” “这、这套睡衣是谁的?” “我妈的。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我将盛了稀饭的小碗放在爱莉枕边,她则蹙着眉。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老爸因为脑袋不太正常,所以就把我妈的房间锁起来,衣服之类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放在里面。” 爱莉的脸上浮现阴霾,似乎对我的遭遇感到同情。我见状赶忙挥手打圆场。 “呃,没事啦。总之,希望你不要介意这套睡衣。” “叛、叛徒竟敢对我这么……” “等等,我想你们应该是认错人了……” 我指着自己的脖子。 “听说你们在找的人脖子上有伤疤,但我并没有啊。” 这是我预期的解套方式,也可以说是我的希望,但爱莉却冷冷地回复道: “你的父亲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吗?此外,他还跟财团借了钱。这可不是什么巧合吧?你一定只是尚未恢复记忆而已。” 看来爱莉有听到我跟蕾玛的对话。果然——确实是这样没错。老爸的说法跟这些人会如此一致,未免也太凑巧了。 把出卖所获得的代价——银币三十枚充当资本,创立了一家就连前辈子的欠款,或债务人逃到天国、地狱都要追讨的恶劣放款机构——‘三十银币财团’。 面对此一财团,我和这对姐妹都背负着以亿为单位的债务。 “所以,我才要来杀你!” “为什么?” “那不是你创立的财团吗?只要你死了,欠款就不必还了。” “怎么可能!你有听过社长死了公司就一定会倒闭的道理吗?拜托用常识想想吧。” “……这样真的不会倒掉吗?” 对这种人讨论常识的我真是大笨蛋! “可是、可是,那是你创立的财团呀,你应该有办法解决吧?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教会也——” “那又不关我的事……” 这对姐妹似乎生来就不知道父母在哪,所以从小就被教会捡去扶养长大。此外,那间教会的神父与修女似乎也向三十银币财团借了钱,等到利息终于还不出来后土地才会被收购走,教会建筑也夷为平地。 那都是我的错吗?等等,话又说回来,假使我真的是犹大投胎转世,那为何我要向自己创设的财团借钱?这未免太愚蠢了吧。 “不过,那些欠款的债务人应该都是神父或修女吧?为什么爱莉与蕾玛也得负责呢?” “……因为神之子也向犹大借钱呀!不只是神之子,十二使徒每个人都欠犹大钱。因为唯一会赚钱的人就只有犹大,剩下的其他人都是尼特族!” “这到底是什么教团啊……”难怪犹大要变成叛徒。 我望着爱莉从棉被底下露出来的右手,上头果然有已经收缩且变色的圣痕。这道伤疤应该就是拯救世人的主耶稣在受钉死于十字架之刑时,手足被钉子贯穿后留下的痕迹。 至于砂漠谷爱莉与砂漠谷蕾玛,则是继承了救世主(messiah)记忆的圣少女。(编注:砂漠谷姐妹姓氏出自耶稣在十字架上的话语:我的上主!我的上主!你为什么离弃我?马太福音27:46的拉丁文发音。日文拼音为“エリ、エリ、レマ、サパクタニ”,音同“爱莉、爱莉、蕾玛、砂漠谷”。) 因此,神之子的欠款才会变成这两位少女的债务——这是什么愚蠢理论。 “等犹大找回记忆,并处理掉借款的事以后,一定要用圣枪(longinus)把你碎尸万段。” 爱莉以极为恐怖的表情瞪着我。 “话说回来,那把长枪你搁哪儿去了?该不会就放在院子吧?” “已经收好了。” 收好?收在哪? “……那、那种事用不着你管!” “话是那样没错。不过如果你要使用暴力拜托等感冒好了再说。” 我将手放在爱莉额上,她的脸颊立刻变得无比涨红。看起来烧应该还没退。 “不要碰我!” “应该比昨天好多了才对……” “你昨天也碰过了?趁人家睡着的时候!” 拜托你别说那种会让人误解的话。 “我回来啰——!” 门被打开,一道身穿黑色修女服的身影冲入客厅,原来是蕾玛。她手提超市的塑胶袋,里头露出过长的葱与牛蒡。该怎么形容?她的态度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不,其实拜托她出门购物的元凶正是我。 “你们俩有和睦相处吗?”蕾玛问。 “你为什么派蕾玛去买东西!” “我又不能把来路不明的女子丢在家里不管。” “如果我跟阿佑一起出门,爱莉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很寂寞吧?” 蕾玛你也不要说这种会让事情更复杂的话好吗! 爱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蕾玛却跪在她的枕边,说了一句“来,啊——”并要求她将药服下,同时阻止了她的发言。 我则将蕾玛采买的战利品提回厨房。尽管当初我是随手列出清单,但蕾玛还真的努力买了一大堆。包括白萝卜、胡萝卜、洋葱、长葱、牛蒡、芹菜、蕃茄、马铃薯、猪牛混合绞肉、鸡胸肉、培根、牛奶、蛋、内裤。 内裤? “啊,那是换洗用的内裤啦!” 蕾玛探头进厨房说。 “样式一点也不 可爱。没办法,因为是超市卖的。你想看吗?” “不想!” 我立刻将内裤连塑胶袋扔回给蕾玛。 当我在整理冰箱的库存时,可以听见那对姐妹的说话声从客厅传来。 “蕾玛,等、等等,住手啦!那家伙就在隔壁房间耶!” “有什么关系嘛,爱莉,你现在那条已经湿透了吧?” 那、那两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浑身僵硬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沙发传出激烈的咿咿轧轧声后,才终于惶惶不安地悄悄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你睡着时流了好多汗唷,要赶快擦干!” “等下我自己擦就好了!” 蕾玛几乎是骑在爱莉身上,一手拿着湿毛巾,一手试图扒掉对方身上的睡衣。我见状赶紧又躲回厨房并关上门。 “阿佑也来帮忙嘛,爱莉好粗鲁唷。我负责压住她,阿佑来擦拭她的身体。” “你敢进来我就宰了你!” 我只能捂住耳朵并蹲下身子。蕾玛以手将爱莉睡衣拉高至胸口的光景早已烙印在我的眼珠上。冷静点啊我。 在无意识中,我惊觉自己正在准备三人份的午餐,这才突然止住手中的菜刀。喂喂,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我有义务要请那两人吃午饭吗?不,既然已经煮了就不要计较。我盯着瓦斯炉上热气腾腾的锅子,乌龙面看来已经快好了。真没办法。 不知是不是被食物的香气所刺激,并排在窗边的泡菜空瓶开始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那是老爸用来装恶魔的瓶子。唔哇!不妙。我可以听见“食物、食物、食物”的恶心要求声。自从父亲不知去向以来,一直都没有人去喂那些家伙。应该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照顾那些怪物,所以只好放着不管。 我决定无视那些恶魔,将三人份的面带到客厅,蕾玛见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爱莉则依旧将毛毯披在肩膀上,绷着一张愕然的脸从被窝爬起身。 “阿佑你会自己炸天妇罗啊?真了不起,看起来超好吃的。” 等饭前的祷告结束,蕾玛立刻将筷子伸向乌龙面上的炸虾。我则察觉到一旁爱莉目不转睛的视线。 “……呃,那个,你碗里之所以没有天妇罗,是因为你正在感冒,吃这种炸的对消化不好。” “人、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 爱莉满脸通红地敲打我的手臂。 “蕾玛,你要有羞耻心,不可以吃这种家伙端出来的食物!要是继续欠他人情,谁知道哪天负债会不会又暴增。那家伙可是个守财奴耶。” “可是,阿佑辛辛苦苦煮出来的,如果不吃不是太浪费了吗?我们不可以糟蹋食物。神之子当初将※鱼与面包分给五千人时,也说过‘不可浪费一点点食物,剩下的面包屑全都要收集起来’。” (译注:此即为圣经中有名的“五饼二鱼”故事。) “是……是没错啦。” 那个故事真的是这个涵义吗?算了,不重要。 “只是一碗乌龙面而已不算什么大恩大德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吃,我也不勉强。” 我开始吸起自己碗里的面条。爱莉似乎终于认输了,做出双手合十的祷告动作并念念有词后,也接着拿起筷子。 “……真好吃……” 两姐妹的声音惊人地恰好重叠在一块,让我讶异地放下筷子。 “真奇怪。乌龙面是这种味道吗?”爱莉轻敲着沙发的一角问。 “呃,这只是普通的乌龙面啊。” “可是吃起来却有盐以外的味道。” “你们以前到底都吃什么食物啊?教会真的没有虐待你们?” “面是很奢侈的食品。我们也只有星期日有机会吃到细心烹调的食物。因为我们是投胎转世的,所以几乎都只能吃跟神之子最后一餐一样的面包与葡萄酒。”蕾玛对我解释。这算不是算是虐待儿童? “因为葡萄酒太贵了,所以经常用果汁调酒取代。” “那只是因为你们教会太穷吧!” 所谓投胎转世云云也许只是骗小孩的,目的是不让她们消耗太多的食费? “阿佑好过分唷,竟然不相信我们?我们前辈子可是相亲相爱呢!” “咦?耶耶?” “别说傻话了,蕾玛。这家伙既是个守财奴又是出卖者,早该让他下地狱了!” 爱莉明明感冒未愈还扯着嗓子大喊。果不其然,她瞬间又跌落棉被堆中,再度激烈咳嗽起来。 “这要我怎么回答?你们突然说是神之子投胎转世,天底下有谁会相——”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噗噗噗噗噗噗噗噗的不吉利声响。我只好胆战心惊地转过头。 厨房的门缓缓打开了。在门的另一边,有好几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黑影飘浮在半空中,并一边发出不快的振翅声一边慢慢进入客厅。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的背脊因寒气而几乎扭曲。 那是苍蝇,但体积却如我身体般巨大—— 五、六只苍蝇蠢蠢欲动地窜入客厅后,接着又出现了一只更大的。后者闪烁着黏答答的尖锐口器,来到众人面前。 “食物、食物、食物、我要食物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种疯狂而饥渴的吼叫似乎是透过振翅声重叠出来的。 “……别西卜?” (译注:beelzebub。新约圣经称其为鬼王,又名苍蝇王。) 我的喉咙不禁挤出了这个名词。那是父亲之前硬塞进泡菜瓶里的‘暴食’恶魔,而且还是只异常凶悍的家伙。由于一直没喂它吃东西,它终于打破封印冲了出来。这下惨了,除了被它吃掉,我想不出和它交手还会有什么下场,所以岂能不逃?如同在增强我的恐惧感般,苍蝇群这时再度加大振翅声,于空中逡巡。 “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站起身,但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幸好有手撑住餐桌才勉强稳住重心。不行,这样子很难顺利逃跑—— 但就在此时,我背后的某个人——身着黑色修女服——以手臂环住我的胸口。我可以看见她右手掌心上的圣痕正发出红色光芒。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他(※瞧!这个人)!” (译注:约翰福音19:5“耶稣出来,戴着荆棘冠冕,穿着紫袍。彼拉多对他们说:瞧!这个人!”) 少女的说话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视野冷下防被好几条黑线横贯。苍蝇群纷纷被黑线撞击,迸发出激烈的白色火花。原先昂然的振翅声也变得痛苦而洲渊 我愕然地扭动脖子。在我们身旁大约半径两公尺之处,已被好几道生长着无数尖刺的粗厚深绿色藤蔓所纠缠、包围——那不是莉棘吗!?饭桌旁的椅子、窗廉,以及沙发都被荆棘捆绑,吞没,整体就像一道城墙般牢牢围住我们。 我转过头,蕾玛的脸就在我旁边。她正以保护我的姿势抱住我。我可以在她的额头上发现好几道浮起的红色圣痕。 荆棘冠冕——正是神之子的证明。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呜呜呜……” 别西卜与其部卜们发出充满憎恨的吼声,并好几度尝试以身体撞击荆棘城墙。每当绿色蔓藤被扯裂、制造出尖锐的扭曲声,蕾玛就会吐出带有苦楚的慌乱气息,同时在额上渗出血。 “你、你还好吧?” “我没事。绝对不让那些家伙靠近!” 蕾玛加重了搂住我的手臂力道并如此回答。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 “天妇罗!天妇罗乌龙面!天妇罗乌龙面!天天天天天妇罗乌龙面面面面面!” “……我怎么觉得 那些家伙想吃的是天妇罗乌龙面,对我们似乎没什么兴趣。” “明明是恶魔竟然想吃乌龙面。” “既然如此干脆给它们吃吧。” “不,我绝不同意!”蕾玛再度用力抱紧我。“阿佑辛苦帮我们煮出来的食物,才不要白白送给恶魔!” 不,乌龙面其实并不算什么——正当我想安抚蕾玛时,我隔壁又冒出了另一道身影。那人身上的红色睡衣胸口大大敞开,金发底下的脸颊与脖子都像着火般变得红通通一片。 “……爱莉?” “为什么你家会有恶魔?”她以几乎要把我吞掉的恐怖眼神质疑着。 “呃,因为我父亲把它们召唤出来后就塞进泡菜瓶里……” “你果然也是跟恶魔一伙的!” “不是我,是我老爸干的好事啊!” “蕾玛,把荆棘冠冕收起来!” 爱莉如此喊完后便抱住自己的身体。我可以看见她左手上的圣痕正在发光。 “……咕,唔、呜呜呜呜呜!” 她弯下腰、发出苦闷的叫声。从她身上那袭睡衣的侧腹部,突然有什么玩意儿弹了出来。那件物体刺穿衣服的布料,一边喷着血一边滑出体外——看起来好像是某种棒状物的尖端? “咕啊啊!” 爱莉抓住棒子的前端、一口气拔了出来。这幅光景让我毛骨悚然。 是长枪。也就是之前她想要用来杀我的那把兵器——当初为了确认神之子是否已经死了,罗马士兵曾以一把枪刺入耶稣的侧腹部。这也是后来人称的圣枪。 当爱莉甩掉枪上的鲜血,并摆出战斗架式的瞬间,抱住我胸口的蕾玛手臂也顿时松开,四周的荆棘之壁更是跟着一同消失。 苍蝇群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以高昂的振翅声表达内心欢喜。接着就对我们——不,应该是桌上的乌龙面杀将过去。与此同时,爱莉的手臂也迅速一挥。 据说那把圣枪拥有‘斩断灵体’的能力。 恶魔的本体其实依旧在地狱。至于在人世间显现出来的姿态,不过是一种能让人类较容易了解的表层罢了。本体与表层透过某种灵的方式连系,圣枪则能够斩断这层关系。 因此—— “……太好了。幸亏那种大苍蝇直接消失,既不会被枪斩成尸骸,也不会变成到处乱洒的体液……” 我将翻倒的沙发与餐椅扶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地如此吐露心声。 “阿佑,吃饭的时候不要讲那么恶心的话题啦!” 蕾玛似乎很宝贵地抱着面碗啜食,同时对我发出抗议。 别西卜与苍蝇部下们,都在爱莉猛烈的一扫下烟消云散。战斗在一瞬间内便告结束。当振翅声与荆棘墙壁完全不见后,我还有好一会儿因腿软而无法站稳。 “蕾玛,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悠哉地吃东西!” 爱莉的身体似乎承受了不少负荷,只见她满脸通红地敲打着一旁的妹妹脑袋。 “因为面条会被汤泡烂呀!” “搞不好还会有其他恶魔出现,你也稍微警戒一下吧!” 对不起,这里确实还有其他恶魔……如果等下又有什么怪物解开封印来胡闹该怎么办?我老爸把那些东西召唤出来后只会不负责任地塞在瓶子里,根本不是我能够解决的。我每次都在想,那些东西要是跑出来,我跟老爸两个该怎么对付才好?至于天底下有人能一击便将恶魔消灭,倒是我以前从未预料到的。 在刚才的光景出现前我还不敢相信,但如今也只能相信眼前的事实了。继承了神之子记忆的圣少女,不光是双手手掌,就连额头与侧腹部都有——圣痕。 “话说回来,爱莉,你的衣服、衣服呀!” “……耶?” 为了把枪拔出来而变得破烂不堪的睡衣,这时从爱莉的右肩轻轻滑落。在哑口无言的我面前,不只是肩膀、锁骨,还包括白嫩光滑的隆起—— “呀啊啊啊啊啊!” 爱莉发出尖叫,立刻以双手挡住胸前并蹲下身子。我也赶忙转为背对她的方向。 “……你、你看到了吧!” “没有,请放心!” “果然还是得杀了你!” “我、我现在就帮你拿别的衣服!” 我以面对墙壁的不自然方向从爱莉身旁一溜烟跑出客厅。来到楼梯扶手旁后,我才有余力试图调整慌乱的呼吸。唔,刚才我当然是看见了。呃,该怎么说?穿上修女服与睡衣时爱莉的胸部似乎并不怎么突出,是因为衣服松垮垮的缘故吗?不对,我想那个做什么,先冷静下来吧。 等血气终于降下去后,我这才爬上位于二楼的亡母寝室。 当我又找出一套母亲过去的睡衣并返回客厅时,爱莉已换上了修女服还穿上袜子。蕾玛则将棉被与毛毯整齐叠好,沙发床也恢复原状。 “咦?怎、怎么了吗?” “……我的烧已经退了。”爱莉边轻咳边回答。“我们要走了。” “等一下,可是——” “果然,我想你应该不是犹大。” “耶……” “刚才被恶魔袭击的时候你吓得立刻躲了起来。如果真是犹大,应该可以用身上的罪痕应战才对。你都已经看过蕾玛的荆棘冠冕跟我的圣枪了——结果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唔、嗯……”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认错人了。你的父亲虽然跟这件事或许有某些关联,但你本人并不是犹大。或者可能是投胎转世时出了什么问题吧。” 听了这个我本来应该欣喜万分才对。无谓被罩上的疑云终于明朗化。然而,被爱莉紧绷与蕾玛欲泣的眼神牢牢钉住,我总觉得有什么话卡在咽喉。 如果真是犹大,应该可以应战才对——爱莉方才的这番话毫不留情地刺入我的胸口。 “……那之后,你们要怎么办?” 对了——我好不容易挤出这个问题。 “去找教会的其他人。继续待在这栋房子里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们又是被迫债的,不能久留。” “如果阿佑能想起一点以前的事就好了。” 蕾玛以湿润的眸子凝望着我道。 “你说要去找教会的其他人,有什么线索吗?” 那对姐妹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本来以为你一定会知道一些消息,所以……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尽管明知这不是我该负责的,我还是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不过,阿佑的为人还是跟神之子的记忆一样。” 蕾玛搀扶着爱莉,对我微笑。神之子记忆中的犹大?……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我们并没有找错人。” “够了,蕾玛,我们离开吧。” 等那对姐妹步出房子后,我便毫无意义地将面碗与筷子重新清洗一遍。将手掌浸泡在流动的水中,我发呆了好一会儿。等到寒意让我惊醒后,我这才返回客厅打开暖气。如果不是这里放了那套虽然焦黑残破但依然被整齐叠好的睡衣,要说刚才那两人还在这里简直就像骗人一样。 真是奇怪的一对姐妹。突然跑来我家说要杀死我,引发一连串大骚动,然后又感冒、一起吃乌龙面……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她们俩之后究竟会怎么样呢?过去居住的教会已夷为平地,原本照顾她们的成年人也都鸟兽散,完全没有投靠的对象。此外她们又欠了一大笔钱。虽说这事并不是我该担心的——但除了至少还有个栖身之所外,我与她们的处境其实颇为相似。 结果双腿还是无意识地带我步向玄关。 我俯瞰 着自己的鞋子,叹了口气。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没错,我是很担心她们。那两个家伙看来十分缺乏社会常识,况且又被放高利贷的追讨。 假使我真的是什么犹大投胎转世,或许多少该负一点责任也说不定——就算我的脑袋里不断有个声音跟我说现在没余力管他人的瓦上霜,我的理智也觉得这么做很愚蠢。 但我的心还是被某样东西纠葛着,那便是爱莉与蕾玛问过我的同一个问题——真的完全不记得我是谁吗?那对姐妹在说出这番话时,可是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悲伤表情。 用那种表情注视着我。 于是我套上凉鞋,不由自主打开了玄关的门。 双胞胎少女已不见踪影。就算我走出院子,打开外门来到马路上张望,也找不出那两个身穿黑色衣裳的身影。眼前只有冬季尾声那不太可靠的日照,以及因阳光所造成的阴影,在柏油路面上漫长地延伸着。 我拔腿狂奔,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跷了课。与正在遛狗的大婶擦肩而过时,我不禁心虚地低下头。 她们离开我家没有多久——还找得到,应该吧。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大马路上,在车水马龙之间寻找身着黑色修女服的人影,但却一无所获。毕竟我刚才根本没问清楚,那两人是从哪来的,接着又想上哪去。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命地跑着。闯了红灯、被途经的车辆鸣喇叭示警,甚至差点撞上对向的脚踏车,脚上的凉鞋也快踢飞出去了。我依旧一心一意地继续摆动双腿。 为什么要像这样拼命奔跑呢——我自己也感到很好奇。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不过—— 在车站前的商店街——简直轻易地让我傻了眼,我总算找到那对双胞胎了。她俩就站在舶来品店门口的大特卖区。金银各异的发色与黑色修女服实在是太过醒目,凡是通过店门口的路人都忍不住对那两人多瞧几眼。 她们为什么会在舶来品店驻足? 由于刚才奋力跑了好长一段路,我早已陷入双腿发软、气喘如牛的状态。勉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接近那两人,姐妹俩的对话也传入我耳中。 “不行,不是这种颜色。应该是更接近粉红色的红才对。” “没办法啦爱莉,根本不可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嘛。” 她们拿在手中挑选的商品——是睡衣。 睡衣? “我不想欠那个守财奴人情呀!一定要赔偿他。” “这种事还是心意最要紧。而且不管怎么做,我们都不可能把原本的睡衣完璧归赵呀。那本来是阿佑母亲的睡衣吧,阿佑平常一定是一边闻着妈妈的味道一边入睡。” “谁会做那种事啊!” “呼哇!” 我在旁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吐槽。银发被我吓得顿时跳了起来,金发则在我的视野内一甩。两位少女几乎是同时转头望向我。 “阿佑?” “你、你跟踪我们做什么!” 爱莉吊起眼尾,蕾玛则瞪大眼睛,一瞬间似乎想扑过来抱住我。我赶紧按住对方的肩膀。 “呃……”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视线不经意落在爱莉手中的红色格子睡衣上。爱莉察觉到我的目光,立刻将睡衣藏在背后。 “那个,我把你借我的睡衣弄坏了,之后我会寄一件新的回去赔你。事情就是这样。” “爱莉不是说要亲自送回去吗?” “人家才没有!” 我有好一会儿不知该怎么答腔,不知不觉便愣愣望着双胞胎的争论。爱莉开始轻捶蕾玛,原先夹在她腋下的另一袭——这件是黄色的——睡衣也因此落在脚边。 “啊……”爱莉发现我正在端详她们,马上红着脸将黄色睡衣拾起,并塞回商店的特价处分区。 “这、这套是,不用你管!” “其实爱莉说下次去阿佑家的时候,要自己准备睡衣。” “笨蛋!那是蕾玛的主意吧!” “可是黄色是爱莉选的呀……” 爱莉这回动手捶打的对象不是妹妹,反倒出气在我头上。“不对不对!事情不是那样啦!” 路人的目光实在令人相当尴尬,就连我也不禁脸红起来。我赶紧拉着那两人的手腕躲到店内。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既坐立难安又手足无措。糟糕,刚才在动身追这两人之前,就应该先把藉口考虑好才对。 “做什么啦!你还有事吗?” 爱莉把我的手甩开,以不悦的表情问道。蕾玛则只是默默不语,但依旧眨着充满期待的闪亮眼睛。 “呃——”许多想法在我的脑海中转圈圈。“那个,关于我的事,你们教会的人是不是也知道?我是指那些连夜逃跑的神父或修女们?” “是呀……没错。” “既然如此,他们该不会跟爱莉还有蕾玛有相同的想法——只要把我解决,欠款就会消失之类的。说不定还会跑来我家哩。” 接下来的话我就没胆量注视那两位少女说了。 “所以,在此之前,不如先……待在我家等,如何?假如你们现在没地方去的话。” “在此之前?”爱莉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谁知道要等多久呀。” “真的可以吗?阿佑,我们可以待在你家?” 蕾玛探出身子,凑近我面前。 “等一下,蕾玛!你那样太轻浮了!” “那我先把睡衣拿去柜台结帐!” 蕾玛发出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兴高采烈地冲入店内。 “你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爱莉继续问。“我可是要来杀你的耶!” “……你的感冒不是才刚好吗?我看你还是多休息一阵子吧!” 说到这,我才微微抬起刚才故意别开的视线。只见爱莉的脸庞涨红,这应该不全然是感冒造成的影响吧。 “谁要你管呀!” 她气呼呼地转身背对我。 “就只住到我们找到神父或修女为止!要是你敢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小心性命不保!” “唔,嗯 ”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该怎么形容,就好像闭气游完一百公尺的感觉一样。简直快累死人了。但这时,我的手掌心也出现了某种异样的触感。 蕾玛提议要一并买内衣裤,还补上“阿佑也一起来挑嘛”这句话,结果我立刻被情绪激昂的爱莉打出店外。没办法了,只好在外头等她们。 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决定把两个麻烦人物留在家里?尽管是一时冲动所造成的结局,但依旧变成了同居状态不是?她们正在买换洗衣服,之后我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跟少女(而且还是两个)同住在一屋檐下。糟糕,光想到这我就心猿意马起来。怎么办?情况好像太复杂了。 我蹲在马路边,等待悸动平息。自己这种慌慌张张的反应还是真是有够好笑。 二月乍始的晴朗星期三。 我与双胞胎圣少女——之后会发现欠债总额超过三亿——不知会持续到何时的奇妙同居生活,就这么展开了。 3 大天使 同居生活马上就面临了一个头痛的难题,那便是洗澡。事情发生在双胞胎正式进入我家的那天夜里。当我先走进浴室后,以磨砂玻璃隔成的门外传来了蕾玛的声音。 “阿佑,我帮你擦背吧?” 这出乎意料的要求让我差点就吞下肥皂泡。我以双脚撑地、背部使劲挡住门,好不容易才阻止蕾玛的入侵。 “不要胡说八道了,我根本没拜托你那么做啊!” 该不会是想拿这种事抵住宿费吧,又不是古时候! “人家的理由才不会那么没品呢!”蕾玛在玻璃另一侧似乎有些动气。 “那你到底想干嘛?” “我必须彻头彻尾仔细调查阿佑的身体才行。” 这个理由真是有品到让人傻眼的地步……不过我还是听不懂。 “我已经把衣服脱掉了,快把门打开!” 啥! 当我动摇时,浴室门果真被蕾玛一把突破。不行了,这么一来就很难重新关回去。只见一双纤细、白皙又毫无遮掩的美腿踩在浴室磁砖上。 倘若我能永保彼时的反应力,搞不好奥运柔道代表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我顺势抓住蕾玛的手臂后将她抛入浴缸。当她兀自发出“呀啊啊”尖叫声的同时,我己利用这股反作用力瞬间跳出浴室了。 背后的门被我用力甩上。然而,从浴缸“噗”一声浮出水面并裸露上半身的蕾玛,依旧在霎时映入我的眼帘。太危险啦。我赶紧擦干身体并穿上睡衣,离开更衣间。刚才的事要是被爱莉撞见,明年的今天应该就是我的忌日了吧。 返同客厅后,我发现爱莉正在翻阅搁在玻璃桌上的好几册厚重书籍。那似乎都是我老爸的藏书。她对我瞥了一眼后开口问道: “刚才我怎么听到蕾玛发出怪吼怪叫?” “耶!呃——大、人概是因为浴室的热水太烫了吧?” 呼嗯?爱莉讶异地挑起眉,随后又将视线放回书本上。 “你的父亲究竟是何方神圣?房间里放了一大堆禁书,而且到处都有进行过恶魔契约的痕迹。既然他能跟财团借钱,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啊……他喔,应该算是个魔术师吧?” “魔术师,哼……”爱莉翻页的手并没有停止动作。“如果真是魔术师,要进行让犹大重新转世的仪式玡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天方夜谭吧?” “不,那个笨蛋平常就真的只会胡扯瞎掰而已耶?” 我一边用浴巾擦干头发,一边坐在沙发上。 “如果你有罪痕就可以确定了。因为那是犹人才有的证明。” “你指的是脖子上的伤痕吗?但我根本没有嘛。” “或许不在脖子。” 爱莉“啪哒”一声、盖上厚重的资料。 “罪痕是犹大死亡时留下的伤口。根据马太福音,犹大在出卖神之子后因为感到悔恨,便将拿到的三十枚银币放回神殿,上吊自杀。” “所以脖子会留下勒痕?” “没错。但,新约圣经上还有另一则关于犹大死亡的记载。在路加(luke)的使徒行传里,犹大盗领了教团的钱以后,买了一块后来被称作《血田(aceldama )》的土地,结果却在田地上仆倒而死。他除了身体断成两截,内脏也全跑了出来。” 拜托你不要用那么正经的表情说这些好吗。 “两者的内容差很多耶?” “没错,其实圣经里面类似的矛盾之处还不少。如果我能确定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好了。” “知道这个又能怎样?” “就可以试着攻击造成死因的那个地方。” “那样我不就没命了!” “调查死因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呀!当你身上重现过去的死亡经历,或许你就能想起前辈子的事了。倘若搞错罪痕的位置一下子就把你砍死,岂不是太可惜了。我觉得还是先搞清楚比较妥当。” “原来如此……听你在鬼扯!你不觉得你的论点很奇怪吗!” “所以快把衣服脱了吧,阿佑。你也没办法看到自己背部的情况吧。” 香皂的气味突然扑鼻而来,一双湿润的手也从我后方环抱住我胸膛。 我“哇啊”一声回过头,已经离开浴室的蕾玛在睡衣上披着浴巾,就站在沙发正后方。 “蕾玛,不要做那种事啦!那家伙可是被撒旦附身喔,不可以随便碰他。” “但透过衣服摸也不能确定有没有罪痕呀?” “蕾玛没有对抗恶魔的耐性,假如被传染上撒旦该怎么办?” “请不要把我形容成瘟疫好吗?” “放心吧,阿佑,你不是什么瘟神。在‘※失乐园’上有写,被撒旦缠上后就算死了也无法摆脱。” (译注:paradise lost。4世纪英国诗人约翰?弥尔顿以旧约圣经创世纪为题创作的史诗。) “作者才不是那么写的咧!况且这样讲根本没办法安慰人!” 诗中正确的句子应该是‘永不熄灭的憎恨(and study of revenge, immortal hate,)’才对。 “总而言之,你不要跟他抱在一起就对了。” 爱莉忍不住跑过来,将蕾玛从我身上拉开。 “……那爱莉要负责调查吗?” “为什么是我!” “因为爱莉有抵抗恶魔的耐性……” 爱莉听到这羞红了脸,交替望着我与蕾玛的脸好一会儿。接着爱莉便补了句“既然蕾玛这么说的话”,并弯下腰将手搁在我的胸膛上。住手啊!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客厅。 * 翌日,我便将爱莉与蕾玛单独留在家中,按照原本的生活模式上学去了。虽说把那对姐妹抛下还是让我很不安,但整天跟她们缠在一块也很累人。蕾玛似乎千方百计想调查我的身体,而爱莉一撞见就会勃然大怒。 因此,在同居生活第二天发生的那个‘事故’,我才无缘亲眼目睹。当我从学校返回后,发现自家车库的铁卷门被外力撞破了一个大洞,凶手正是一辆巨大的黑色进口车。眼见这幅光景,我的书包顿时从肩膀滑落至柏油路上,但我自己却丝毫没察觉。哑口无言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两分钟左右,我就这样傻傻地伫立在门口。 ……那、那是什么?难道是财团派来的讨债人马?我立刻回想起爱莉与蕾玛对我说过的话。‘教会的土地已经被收购了’——难道这回轮到我家了吗?既然老爸也把我家充当担保品——不,眼前更重要的是,爱莉跟蕾玛人呢?她们是否安然无恙?我勉强按捺下激烈跳动的心脏、打开玄关门。 来到客厅的入口后,我再度张大嘴、全身仿佛冻结似地无法动弹。 “阿佑回来了!等等,爱莉不要抓我的脖子啦,人家又不是猫!” 差点就向前摔下去的蕾玛抗议道。 “既然你不是猫就乖乖坐好。不要没事就扑到佑太身上!” 爱莉挑着眉、斥责妹妹。 “你回来啦。这些玩意儿我擅自拿来喝啰——还有,很抱歉弄坏你家车库——” 穿着细肩带上衣并露出香肩的某位女子,一边对我摇着手中的啤酒罐一边笑着。 “对了佑太,我在马太福音里找到了有趣的记载,希望你看一下。” “艰涩的话题等下再讨论,还是先吃晚饭吧。我的肚子早就饿扁了。” “那个,爱莉小姐,蕾玛小姐。”我不自觉为她们加上称谓。“这、这一位是?” “嗯?你用看的也知道吧。她叫加百列,是我们教会的修女。” “……可是她好像有翅膀,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我指着那个倒坐椅子、懒散靠在椅背上,全身散发出性感魅力的女子。确实有一对纯白的双翼自她肩膀向上方伸起。 “那还用说,因为她是天使呀。” 爱莉耸耸肩。 “在开车的时候我非得把翅膀藏起来不可——到可以放松时才能伸出来。抱歉抱歉,吓着你了吧?” 加百列这么说,然后又很美味似地将腌黄瓜放入口中,顺道配了一口啤酒。她的翅膀很自然地啪沙啪沙拍动着,看起来如假包换,这让我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没错,那女子正是大天使,身上有翅膀也是极其合理……“才怪!为什么天使会跑到我家,还把我家车库的铁卷门撞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恶搞我吗?我该叫警察还是自卫队过来处理?天使是否适用日本的法律?还是用水烟式杀虫剂对付比较有效?” “哎哎,你先冷静一点嘛。” 加百列说完后朝我靠了过来,冷不防便抓住我的头并埋向她那对巨乳。 “唔咕!你、你想做什么!” 这究竟是——就好像在品尝高级的日式点心般,绵密柔滑的口感,再用舌尖一舔——不对!不能用舌尖舔!糟糕,我的脑袋愈来愈烫了。在朦胧恍惚之中,只听见加百列的声音。 “先深呼吸,深呼吸吧。来———用力吸一口气。”我吸了一口气。 “好,接下来再用力吸一口气。”我再度使劲吸一口气。 “好,再吸一口。”我果真……再次用力吸了一口。 “接下来再吸一口。” “你想杀人啊!”我这才恍然大悟似地将加百列推开。 “抱歉抱歉,因为你的样子实在很有趣。” “趁别人陷入混乱时恶搞未免太没品了!” “你不要这么大声嘛,会吵到邻居——真是的,你以为谁才是这里的一家之主啊。” “这里的一家之主是我!”把我家车库撞坏的家伙竟然还怕吵到邻居!“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明一下!内容要钜细靡遗,直到我满意的程度才能停!还有车库也要你赔偿!另外,你手中的腌黄瓜根本就还没腌好!……等等.爱莉小姐,你要上哪去?为什么要拿水桶呢?” 冷水突然自我的脑门上洒落。 “你太吵了,这会让你冷静一点。” 透过罩在我脑袋上的金属制水桶,我听见爱莉冷淡地对我如此说道。 “我已经来到人世间快廿年了吧,之前都一直在照顾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你想想,我的身分不是守护天使吗?那时候待的教会还真小间啊,想要维持下去都很困难,此外又没钱。” 加百列走近冰箱,拿出今天的第五罐啤酒,一边痛饮一边这么表示。你这样会打扰我做晚饭耶……不过话说回来,趁爱莉跟蕾玛不在正好可以向她打听情报,所以就暂时忍一忍吧;那对姐妹如今正在客厅努力钻研圣经。 “教会的神父呢?” “嗯?那家伙比我还早一天连夜逃跑啊。他欠的金额似乎比我跟爱莉小姐、蕾玛小姐加起来还夸张。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搞不好过一阵子也会跑来你家喔?”千万别来!谁敢再来我一定把他轰出去。可恶,真没想到那间教会里都是这种怪胎。 “话说回来,佑佑,之后就请你多指教啦!” “你刚才叫我什么?” “等佑佑恢复记忆后,一定要把我的欠款一笔勾销喔。为了补偿你,之后姐姐会用尽全身替你服务,努力让你回想起当年的美好日子,好吗?” “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质疑啊!什么服务,免了,先把我家的车库修好。既然你是天使,总有超能力之类很方便的工具吧?还有,千万别对我打歪主意!” “超能力——我说你啊,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了?哪会有那种东西嘛。” “你有资格说我吗?难道你身上的翅膀是长好看的!” 附带一提,她现在已经让翅膀消失了,还在肩上披了件羊毛衫。当她要露出翅膀时,似乎身上只能穿那件背部几乎完全裸露、超级性感的细肩带。要不然——不不不,还是别想了吧。我刚才什么也没想喔。 “佑佑真的不要姐姐特别服务吗?姐姐可以教佑佑很多前所未知的事喔。” “当别人手上拿菜刀时,把胸部贴过去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还有,拜托你不要随便帮别人取奇怪绰号。” “哎呀哎呀,在天界每个人都叫你佑佑耶。”骗谁啊。“佑佑因为在天使之间超受欢迎,当初在赌你会不会出卖神之子时,倍率还变得非常惊人。赌你‘不会出卖’的赔率是一赔两百。” “这哪里受欢迎了,大家都觉得一定会出卖嘛。” “我因为想一口气翻本,所以就硬着头皮赌‘不会出卖’,结果却输惨了。当时的赌金也是跟佑佑借的,所以现在我才会被财团追讨。” “哪有人跟被下注的对象借钱的啊……” “假使你当初没出卖神之子,现在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你一定要负责!” “谁管你!” 我把加百列的手甩开,并将刚煮好的一锅炖鸡移到餐桌上。蕾玛发现后异常兴奋,爱莉也立刻将展开在桌上的大量书籍收拾好。 “对了,之前加百列到底上哪去了?因为你突然消失,害我们好担心。” 蕾玛一边将鸡肉与蔬菜堆在自己的小碗中一边问。 “我对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的安危也一样非常担忧。”加百列皱着眉。“但送去验车的bmw却更让我挂念。” “你这是什么守护天使啊,太差劲了吧!” “如果被讨债集团先发现并没收的话,我可是会哭死耶。佑佑在面对事情时,得学会更实际的思考方式才行。” 被天使如此劝告还真是古今天下第一火大的事。 “之后如果可以跟神父取得联络……”蕾玛的表情顿时蒙上阴霾。 “神父本来就只会游手好闲,一点用都没有吧。” 爱莉的说法非常冷漠。看来教会的神父完全不被她信赖。 “那家伙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谁知道现在又躲哪儿去了。” “可是,神父他也对犹大的死因非常好奇吧?所以他一定会留意阿佑的住所,搞不好很快就会联络我们了。”蕾玛还是不死心。 “没错没错。他的确这么说过。爱莉小姐,你把新约圣经借我。呃——到底在哪一页啊?” “一边吃饭一边读圣经未免太那个了吧……要是弄脏怎么办?” “放心放心,反正这本书我的出场机会很少。要是戏分多一点就好了。” 唔哇!她竟然敢讲这种话。 “加百列在天使里面已经是最常出现的耶。不要这么任性嘛。” “我不想被像爱莉小姐这种当主角的人怜悯。” “拜托不要吵这种无聊的事了,赶快进入正题吧。” “佑佑真是没幽默感。你不能遇到每件事情都用这么现实的思考方式啊!” “你自己在二十秒之前说过什么!” “关于马太福音的内容,你们看第27章。”加百列无视于我径自将话题返回圣经上。这女人真是……“根据马太福音,犹大是自杀的。而且他还对出卖所拿到的报酬非常后悔,说了句‘我还是不要’便将银币放回神殿。神殿的人也对这来路不明的钱感到很棘手,所以就拿去买土地、设立一座外国人用的墓园。” “唉。”爱莉之前已经稍微对我提过这个了,还有哪里需要讨论吗? “但根据使徒行传 第1章,那块田地一开始就是犹人买的。况且犹大也不是自杀,而是因为遭天谴才导致身体断成两截。总之,在这里犹大买的那块田地以后就被称作《血田》,两个故事所指的应该是同一个场所吧。” “讨论这个有什么用?反正我还是完全想不起来。而且,犹大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行不行。你好好读使徒行传里的内容。那块田地是犹大自己买的吧?但在马太福音里,犹大却是把银币扔掉了。也就是说,在后者犹大并没有银币的财产权。你仔细想想,‘三十银币财团’是以这三十枚银币为资本所创立的。假使马太福音的记述正确——” “财团的资本就不属于犹大所有?”因为钱已经被他扔掉了嘛。 “没错没错。真不愧是佑佑。难怪可以跟擅自借了以亿为单位的欠款后逃之夭天的没用老爸长年生活在一块。” 你有资格讲别人吗? “加百列,刚才的太难了,我听不懂。” 蕾玛一边咀嚼食物一边问。 “放心,蕾玛小姐只要思考该怎么彻底调查佑佑身体的每一寸就行了。” “嗯!”你不要这么开心地点头好吗? “其实我也听得不是很懂。”爱莉不太开心地插嘴。“直接把佑太杀掉不行吗?” 我从以前就有这种感觉。这对姐妹,脑袋……似乎不是很好? “当然不行啰。如果使徒行传的记载为真,财团的资金调度就跟犹大有绝对关联,佑佑或许也能取得发言权。但假使马太福音的记述为真,就会牵扯到盗领失物的问题。一旦上法庭还有得吵呢。” 法庭——这种事要怎么辩论啊。加百列刚才讲得天马行空,没想到结论又变得如此现实,听了就让人火大。 “总而言之,佑佑当初是怎么死的,这点非常重要。根据死法不同,我们的立论基础也必须临机应变,该攻击的弱点更是会大不相同。反正,这么大额的借款根本不是我们还得出来的,在讨债集团跑来之前我们最好先设法让佑佑恢复记忆。” “唉。”我根本不是什么古人投胎转世的可能,这点怎么大家都完全不列入考量?“所以,你到底想怎么做?” “一起洗澡来找罪痕如何?” 怎么连你也来这一套! 财团打来的第一通电话是发生在当晚。我因为学到了先洗澡很容易被偷袭的教训,所以故意排在最后一个。当我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而忙着整理厨房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你好——我是砂漠谷!” 蕾玛不要乱接电话啊!我立刻冲入客厅,将话筒从她手中夺去。 “……喂喂。” ‘你好,很抱歉这么晚来电叼扰,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一个异常亢奋、尖锐的男子说话声响起,让我一瞬间很想直接挂断电话。不,等等,冷静点。财团?那个三十银币财团? ‘府上是石狩老师家吧?你是石狩老师的公子佑太先生吗?令尊一共借了,呃——一亿八千万元,明细表与催款函府上应该已经收到了才对。’ “耶、耶耶……唉,大概吧。” 我发现自己的掌心正在冒汗。一亿八千万。 ‘还有还有——府上现在应该还住了砂漠谷爱莉小姐、砂漠谷蕾玛小姐,以及加百列小姐对吧——?哎,我们找了好久,幸亏加百列小姐到处做了许多引人瞩目的事,才能让我们财团一口气掌握这么多人的行踪。麻烦你将我们的谢意转达给她好吗?’那个混帐女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了对了,佑太先生与砂漠谷姐妹,另外还有加百列小姐,目前确实在府上没错?’ “咦,耶?……哈,哈,不,那个,随便你怎么说吧。” ‘嗳呀嗳呀嗳呀,有那么可爱的双胞胎姐妹,再加上那么有魅力的美人大姐,对正处于青春期高中一年级又充满性欲的佑太先年来说,会被迷惑也是很正常的。啊对了,如果你要像令尊一样制造个小孩,让后代去背负贷款,我们财团可是非常乐见其成。’ “你到底是打来催款还是打来性骚扰的!”我不由得火大了。话筒的另一端这时则传来假咳声。 ‘很抱歉失礼了。那么现在就来讨论家庭计划——不,我是说还款计划。’ 你刚才是故意说错吧? ‘大致试算过后,府上的土地资产价值约为四千万。至于地上的建物——跟某个破烂教会不同,多少还有点价值,大概两千万吧。另外,在一般的情况与场合下,一个很会吐槽的可爱高中男生,拍卖给癖好异常的家伙,运气好应可卖个一亿左右。如果让我们财团安排不会太勉强的还款计划——’ “喂,给我等一下!”拍卖? ‘因为担保品包括佑太先生——你没有确认过吗?’ “不,呃,我是看过了……但人口买卖不是违法的吗?” ‘哈哈哈。放心放心。我们会让佑太先生服下各种使心情舒畅的药,并让你跟得标者寸步不离地亲密相处三个礼拜。到时就算有警察来问,你也只会回答“大葛格不是坏人!”之类的答案了。’ “这本书搞不好会被搞到不能出版,请你不要开那种低级的玩笑……” ‘这不是玩笑,所以请不必担心。我们财团是非常严肃的。’ “那不是更糟糕吗!” ‘如果你不喜欢服药,也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跟得标者寸步不离地亲密相处两个月。’ “别胡扯了,我绝对不干那种事!” ‘我们财团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三亿六千万,如果你可以凑齐所有欠款的话,当然可以依照你的方式偿还。但请避免过度勉强的还款计划——’ “为、为什么突然加倍了?” ‘喔喔,那是砂漠谷姐妹与加百列小姐的部分。既然你们已经变成家族,负债合计在一起也很合理吧。对我们财团而言这样也比较好追讨——啊呀,不小心吐露真言了。’ “等、等等,家族?我跟她们可不是那种关系喔?” ‘嗳呀嗳呀嗳呀,有那么可爱的双胞胎姐妹,再加上那么有魅力的美人大姐,对正处于青春期高中一年级又充满性欲的……’ “不要拷贝刚才的台词!” ‘不过话说回来,佑太先生,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想到还款的办法了吗?’ “关于这点,先不说加百列小姐那部分,但我的部分可是我老爸借的,而爱莉与蕾玛更是什么前世欠下的,根本没必要由我们还吧?” 我突然察觉话筒的另一头传来寒气,这让我不由得咽下还想继续说的话。 ‘你似乎还没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呢,那就再次为你说明一下。我们三十银币财团是针对与相关的神秘客户营业。就算当初神之子搁下欠款暂时不管,我们财团也愿意等待两千年后的投胎转世出现。等待对我们财团而言是家常便饭,能因此而增加利息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论发生什么,我们财团都一定会追回欠款。’ “唔……”我将话筒移到左手。 ‘不过我们财团还是遵守法定利率的规范,请你安心利用。’ “你们怎么不看看其他更该遵守的法律!” ‘你的吐槽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有力了,这点你想必也很清楚。’ 呜呜,我竟然被对方同情了…… ‘砂漠谷爱莉小姐与砂漠谷蕾玛小姐应该可以卖到更高的价钱才对,所以佑太先生就算不牺牲自己——’ “你给我闭嘴!” 我很想折断话筒。 ‘哎呀,刚才真是失礼了。看来那两位对佑太先生来说非常重要,应该都是未来的另一半吧。’ “不,唔 ,你在胡说什么啊?总、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已经想好还款计划了吗?’ “刚才就说过了,我不想还,也不会还!担保品更不会交给你们!” 我斩钉截铁地如此回复。 人口买卖,别开玩笑了。他们竟然还想染指爱莉跟蕾玛?为什么非得让对方予取予求不可,狗屁不通嘛。 ‘原来如此。佑太先生的决心竟是如此坚定。不过,我们财团也是营利事业,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我们应有的利益。接下来就会派遣催收部队过去了,府上应该会吵一个礼拜左右吧。’ “你、你们想做什么?’ ‘在府上的院子草坪画麦田圈、偷偷潜入寝室在保险套上钻洞、在附近散播府上凡是掉在地板的食物五秒钟以内都会捡起来吃掉的谣言、逛完附近的dvd出租店并将每一部动画完结篇都借走,此外你身边还有可能遭遇各种可怕的事件。’ “你们财团心眼还挺小的嘛……” ‘接着我们还会在网路上散播佑太先生洗澡的影片。’ “住手啊!拜托你们千万别那么做!等等,你们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呼呼,已经太迟了。现在我们财团的网站管理人员正非常亢奋地剪接影片。就算是加略人犹大的转世,我们财团也不会手下留情。那么再会!’ “啊,等、等一下!” 当我察觉对方想挂断电话时,慌忙出声阻止。 “那、那个,请问我真的是犹大投胎转世的吗?” ‘你应该已经从令尊那听说了吧……正是如此。只是跟砂漠谷姐妹不同,你尚未恢复当时的记忆与体质——’ “那、那么……” ‘不管你想说什么都没用。我们三十银币财团不管对正邪哪一方,只要来通电话,完全不经审核便可放款。然而,相对地……’ 电话那头的男子以冰冷的口吻继续说。 ‘我们会追债到天涯海角。就算欠钱的是财团创始者也一样。’ “因为担保借款所以必须卖身……那些家伙果然不是正常人。” 爱莉洗好澡出来后随即听我转述刚才的电话。只见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咬着唇。 “那佑太是怎么回答的?该不会?” 不知为何,光是讲完一通电话就筋疲力竭的我,深深沉入沙发中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当然不会还。担保品更不可能交出去……一时气愤下我就如此说了。我不想让爱莉或蕾玛遭遇这样的下场啊,我自己更不必说了。” 听完我的答案,爱莉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与我视线一交会,她便瞬间别过脸。耶?怎么?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只会空口说白话。你又没找回前世的记忆,也无法使用罪痕战斗。甚至就连自己家里的恶魔都无法处理。财团可是一天到晚都与天使或恶魔交手,一旦他们派出讨债部队,像你这种人连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是吗?的确……” “所以你根本用不着担心我们。我们姐妹的能力就足以保护自己了。” “那阿佑的安全就交给我负责吧!” 蕾玛冷不防从后头紧拥着我。 “我的荆棘冠冕拥有牢不可破的防御力!不论是什么恶魔都无法越雷池一步!就算阿佑被邻居骂到臭头,在学校因欠钱的事泄漏出去而被欺负,我也能让阿佑完全听不见那些杂音。” “关于后半部分我就心领了……” “那我也可以呀!” 依旧红着脸的爱莉突然大声强调。她绕过桌子,迂回至我的正前方。只见她紧握浴巾,略微别开视线继续表示。 “我,也可以……不论是谁来,我都能解决掉……我会保护佑太。” “唔,嗯。” “所以,你不要再想东想西了,赶快恢复犹大的记忆吧!” “不,关于那个……”我将电话最后那名男子的发言告知爱莉。“就算我真的是犹大投胎转世好了,那个财团也不会听从我的指挥。” “唔……” 爱莉的脸庞染上红晕,似乎不知该怎么接话。 “没、没关系啦,总之!你赶快给我想起来就对了!” “为、为什么?” ( “我说阿佑啊,爱莉她——”蕾玛对我附耳道。 “蕾玛,不准你胡说八道!” 爱莉以几乎要生吞活剥我们的表情打断发言,然后便以浴巾使劲擦拭头发、离开房间。“等等我嘛,爱莉!”蕾玛也追了出去。 被单独留在客厅的我,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爱莉跟蕾玛都对我是否能找回记忆如此耿耿于怀?从我们一开始碰面就是如此——除了借款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理由? 假使我能回想起过去的记忆,或许就能解开谜团了吧。 “对对!为了让你早点回想起来,姐姐就特别帮你来一节天使式的马杀鸡吧。” “加百列小姐,刚洗好澡请不要只披一条浴巾就到处闲逛。” “喔呀,我明明是从后面接近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只有一条浴巾?” 因为触感——只可惜这个答案不能说出口。由于我的后脑勺被两颗柔软的物体箝制住,害我根本不敢移动脸部的方向半分。 “话说回来,财团已经来过电话了吧?因为刚才我在吹头发,关于电话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 加百列弯腰坐在我正前方的沙发上。拜托你先去穿件衣服吧。在只围一条浴巾的状态下,不要说丰满的胸部与乳沟,就连光滑而曲线完美的双腿都尽收眼底。我努力将意识集中在脚底下的地毯花纹,并将先前的电话内容重复一遍。 “哼,看来事情变得很棘手啊——” 呃,我们的栖身之处会被对方逮着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真的明白吗?为什么说得好像事不关己。 “不过,佑佑要连我的负债也一起承担,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你的欠款请自己负责,那是你自身的责任吧!就算你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也没用,把浴巾掀起来也一样!” “不过,对喔,佑佑当初不管有没有把银币扔掉,财团好像都不在意了。” 加百列立刻放弃假哭与媚态并言归正传。 “真怪,那教会的神父为什么要如此关心犹大的死因哩……” 加百列交叉双臂思索,我当然没办法回答她。就连爱莉跟蕾玛如此拘泥犹大记忆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所以财团的人完全没提到神父?” “唔,呃……完全没有。” “是吗?大概是还没被发现吧。那家伙的负债远远超过把我们四人合计再乘二,真是太夸张了。如果我们知道他躲在哪里并抢先去告密,说不定自己的债务就能获得减免。” “你真是差劲透顶……”这是哪门子的天使?“不过话说回来,那位神父的负债不就超过十亿以上了?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钱?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太可疑了。 “咦——?只是一个没用的家伙啊。不过他似乎觉得我很可爱。” “你这叫老王卖瓜吧。” “噗,我本来就很可爱嘛。” 你也太大言不惭了! “那么,对了。”加百列将浴巾下摆拉好并站起身。“这栋房子里应该有电脑吧?可以上网吗?” _ “有是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搜寻佑佑的入浴影片。” “为什么听完后你脑袋只剩下这件事!” 加百列所睡的房间跟砂漠谷姐妹一样,就是我母亲生前位于二楼的寝室。虽然挤三个人有点窄,但床铺是给夫妇使用的双人床,总比睡其他放了我老爸奇怪道具、书籍的房间,或是睡我的房间要好吧。总之,只能暂时请她们忍耐了。 继爱莉与蕾玛后,加百列也搬进了那间寝室。我则悠闲地继续洗涤衣物,以及预先准备明天的早饭。不知为何,楼上似乎偶尔会传来砰咚砰咚的撞击声,以其姐妹其中之一无预警发出的尖叫,真让人不安啊。 等家事终于收拾完毕并进入浴室洗澡,时间已超过午夜十二点。当然。我在脱光衣服前已彻底检查过里头有没有盗摄器材,洗澡中途也不敢松懈对浴室入口的警戒。 最后,我终于得以拖着暖洋洋的身体,一股脑儿倒在二楼的白室床上。 无话可说……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累煞我也。 借款三亿,以及之后财团会采取的卑劣手段。光是爱莉跟蕾玛就已经够棘手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麻烦的借住者。 哎,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虽然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但我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能像老爸那样使用魔术就好了。当财团那些家伙想使用怪招时——不,铁定没用。我老爸已经是魔术师了,结果还不是落入趁夜逃亡的下场。看来魔术那玩意儿根本对付不了财团。 只要有罪痕就可以战斗——爱莉确实这么说过吧。 犹大的记忆。 我拿出一面小镜子,重新仔细检视自己的脖子。上面果然没有任何伤痕。接着又把睡衣的前襟解开,搜寻胸部与腹部,但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如果能找回记忆的话—— 突然,我听见有人正在敲我房间的门。这使我吓了一跳,镜子也顺势滑落在床单上。我赶忙将睡衣的扣子扣好。 “……谁、谁啊?” “……是我。” 原来是爱莉。那对姐妹的声音虽然一样,但发音方式却有微妙差异。最近我的分辨功力也愈来愈高明了。 “我可以进去吗?” 为什么爱莉会在大半夜跑来? “耶,等、等一下喔。” 我赶紧将散落于床铺四周的杂志与书籍收拾一下。 “可、可以了。” 房门被怯生生地推开。爱莉伫立于昏暗的走廊上,身着黄色睡衣,头发也没有扎起来,不知为何氛围似乎比白天要柔弱许多。 她略显迟疑地踏入我的房间。发现这里有许多塞不进书架的书堆积在地板后,爱莉露出了不安的眼神。 “呃,那都是我老爸的东西,已经没地方摆了。你可以坐……看来只剩下床上了。” “……笨、笨蛋,我怎么会去坐那种地方。” 爱莉这么说完后,便找了附近堆高起来的字典当椅子坐下。她的顾虑其实也没错,我则迳自坐在床缘。 “怎么了吗?因为房间太挤所以睡不着?要不要把一楼的和室收拾一下,让爱莉可以搬下去?” “不,不是那样。”爱莉以哀怨的目光朝上凝视我并摇摇头。“我有件事想问佑太。” “有事问我……?” “……这样会,打扰到你吗?” 我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爱莉愈垂愈低的脸。 “打扰我?” “就是指我们姐妹搬进这里。然后现在连加百列也出现,还挤了进来。” “不、不会啊,怎么了?你们的教会不是已经被拆掉了吗?所以加百列小姐也算是无家可归吧。反正我家空房间多的是。” “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到跟教会的某人取得联络为止耶。” “至少等你们找到神父再说吧。” 我不知不觉开始反驳她。怎么现在双方的立场刚好跟之前完全相反。 “那个家伙其实并不重要。反正他从以前就一直散散的,一个人应该也能活得很好。” 如果她所说的对象真是神父,被形容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超过了吧。不过,毕竟是欠了十亿元以上的人啊。怎么办?我愈来愈无法反驳爱莉的意见了。 “财团的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大家待在一块也比较方便自卫吧。” “但佑太又没有战斗能力。” 唔……她说到我的痛处了。我如今完全是处于被蕾玛与爱莉保护的立场。所以这该怎么解释,我是因为想一让那对姐妹保护所以才让她们住下来吗?这种想法不知为何让我非常不快。 “佑太如果很坚持,又希望讨债集团来的时候有方法对付——那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这。”爱莉说话时视线游移不定,似乎有点害羞。 “……你的好意让我很开心,但我不喜欢类似交换条件的事……该怎么说,这件事我果然还是得负一点责任吧——尽管是什么前辈子——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赶快找回一些记忆,要是战斗时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一开始的滔滔不绝到了语尾却支吾起来,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想表达什么。大概是害怕爱莉口中再度冒出“我们要离开”之类的话吧,之前那次就够让我震惊了。 “为什么佑太要为我们付出那么多?我不懂。我可是要来杀你的耶!” 爱莉喃喃说着,目光已经快垂到自己的脚尖了。 “呃,那个……你现在还想杀我吗?如果我恢复记忆呢?” 爱莉用力摇着头。她那头金发在昏暗的空间中散了开来。 “就算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吧。那并不是你的错,神之子想必也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爱莉非常憎恨我。” “哪、哪有那种事!” 爱莉冷不防站起身,我俩也刚好四目相交。“啊!唔,呜。”她立刻满脸通红地重新坐回堆积如山的书本上,老实说我的心脏也快跳出来了。 “不、不过,呃。我前辈子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包括我的事在内?” 爱莉以渴求的目光再度重复一开始就提出过的问题,我却只能对她无力地点点头。为什么每次讨论到这个话题,爱莉的双眸就会变得如此寂寞呢。 爱莉再度站起身,穿越书本堆的缝隙走了过来。只见她双膝跪地,位置就刚好在位于床边的我面前。耶!这、这是? 爱莉举起左手,我可以看见她的圣痕发出了朦胧而温柔的靛青色光芒。 接着那只手便忽然触碰我的脖子。在冰冷的肌肤触感中,我可以感受到有一个点散发出微弱的温热。我因为被对方的动作吓到而差点后仰倒下,幸好勉强以手在背后撑住。 “……爱、爱莉?” “罪痕被碰触后会产生反应。佑太现在有感觉吗?” “……唔,嗯……对不起。” 爱莉的左手轻柔地在我的皮肤上滑过,最后从睡衣的领口伸了进去。 “等、等、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不要出声。人、人家其实也……像这么不好意思的事……也不是人家愿意的。只是加百列鼓励我一定要试试看……” 我此时已经处于被爱莉半推倒在床上的姿势。爱莉手掌心的触感顺着我的胸口一路滑向腹部,让我浑身僵硬到动弹不得。 “既然不是脖子,罪痕就应该在身体的某处吧……” 我抬起头,发现爱莉又是满脸通红。我想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那、那个,加百列还说……另一方的圣痕,如果具备很强的力量,只要让对方去碰,就可以…… ” 爱莉垂下燥热的脸孔喃喃说明道。另一方的圣痕?我立刻想起之前她取出圣枪的场面。该不会—— “不、不行啦!你、你要露出你的侧腹部!?” 爱莉制止了惊慌失措的我,迳自拉起自己的睡衣下摆。宛如白色大理石的光滑肌肤上,有一道让人怵目惊心的裂伤——那便是枪刺出的圣痕。 “不、不可以看!” 爱莉以手遮住我的双眼,不由分说便将我的头用力按在床上。 “爱莉,等、等等,哇,哇!” 我知道睡衣的扣子已被全部解开了。自己的腹部附近可以感受到紧贴的人类肌肤暖意,这让我不知不觉屏住呼吸。 “……想起来了吗?” 爱莉在我耳边说。我虽然想摇头,却因为被她紧紧压住而动弹不得。我企图扭动身子,想从与爱莉肌肤相亲的舒畅感受中脱身,但还是办不到。 我不知道我们维持了这种紧密相贴的姿势有多久。 突然,束缚我的力量消失了。我的视野豁然开朗,爱莉已解开手、从我的身上离去。 “——你、你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吗?人家都已经牺牲到这种地步了!” 爱莉赤红的双眼冒出怒火,甚至动手捶打我的肚子。 “不,呃,这种事也不能勉强吧。” “明明是出卖者还这么嚣张!当初可是你背叛我耶,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抱、抱歉……” 虽说是前世的事,我还是涌现一股很强烈的罪恶感。而爱莉对犹大记忆如此固执的理由又是什么? “如果这样还想不起来的话……” 我这才惊觉爱莉已经换成骑在我腰上的夸张姿势了,此外她还露出不知在沉思什么的表情。呃,等一下,你还有别的玩法吗?我觉得刚才那样就已经太危险了。 只见爱莉突然自己一个人激烈脸红起来,然后又死命摇着头。 “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嘛,笨蛋!”她开始捶打我的心窝。很痛耶!话说回来,她刚才到底想到什么画面啊?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爱莉爬下我的床以后,房间门外突然又传来另一个说话声。 “哎呀爱莉小姐,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才行啊。” 房门的缝隙依稀可见一对柔软的白色羽翼。 “首先要迅速脱下佑佑的长裤。如果罪痕在下半身怎么办?一定要利用全身by全身的方式彻底搜索才行。” “你偷窥多久了!” 我立刻抓起手边的书朝加百列扔去。爱莉也倏地从我附近退开,瞪着在房间入口处摩娑自己头部的大天使。 “我已经照你说的去做了,佑太还是没想起来呀!”爱莉指着我愤慨说道。 “因为你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啊——佑佑是爱莉小姐的初体验对象。我刚才不是也教过你,小贝比并非被鹳鸟带来也不是从卷心菜田长出来的。” “你到底在教她什么啊!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天使吗!” “真拿你没办法耶,佑佑。你都没有好好读圣经吗?” 加百列轻飘飘飞到我床边,一屁股坐在我隔壁后又耸耸肩。 “是谁对圣母玛利亚预告神之子将降生的事?” “……确实是天使加百列没错,但那又如何?” “所以听好啰?我当时可是突然飞到一位处女面前,告诉她将会怀孕之事哩?而且那还是我最知名的登场画面。这种天使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性骚扰了。” “应该还有比较文雅一点的形容方式吧!” “总之我在天界就是负责性教育的。” “这很光荣吗!” “啊,抱歉,我是说※圣教育。这里如果不郑重更正,作者可能会接到各宗教团体如雪片般飞来的抗议信。” (译注:日文中“性”与“圣”同音。) “已经太迟了!不要开这种只有印成字才看得懂的玩笑好吗!” “你、你教我的果然是那种色色的事情。加百列你这个大骗子!”爱莉泪眼汪汪地发出不平之鸣。完全不起疑心的你也该检讨一下吧! “这一点也不色啊!创世纪上头也说,‘你们要生养众多,尽量怀孕’。” “天使不要窜改圣经好吗!” (译注:创世纪9:1“神赐福给挪亚和他的儿子,对他们说:‘你们要生养众多,遍满了地’。) “不必拘泥文字啦,反正我会帮你们的忙。快脱,脱光衣服吧。从爱莉小姐那句‘不要出 声。人、人家其实也……’的地方重新来过。” “加百列你到底偷窥多久了!” 当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房门另一头突然又多了一个白皙的人影。原来那是边抱枕头边揉眼睛的蕾玛。 “……为什么大家都跑到阿佑的房间来了?要在这里睡觉吗?” “蕾玛小姐也想参加啊?我发明的体位可以同时四个人一起来喔。” “你给我闭嘴啦!等等,不要脱衣服,放开我!” “佑太,书架快倒了,小心!” 剧烈的崩落声让整栋房子都为之摇撼。要不是原本睡眼惺忪的蕾玛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叫出荆棘冠冕,我跟爱莉以及加百列说不定都要被书架压扁了。不,那个只会性骚扰的天使如果被压扁对大家应该是件好事…… 好不容易从散落大量书籍、宛如发生雪崩的房间脱身后,我站在门边回顾房间的惨况,不由得愣了一会儿。这、这该怎么收拾啊……漫天的灰尘,光是要清理干净恐怕就得花上大半天,我的床也完全不见了…… 算了,今晚还是先睡觉吧。看到这幅光景我实在很懒得动。 “阿佑,你要睡哪里?” “客厅的沙发吧……” “但晚上很冷耶,你不盖棉被一定会感冒的。”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唯一可用的床也只剩——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那是双人床。要挤四个人应该勉强可以——” “才怪,你在胡说什么。” 但这栋房子里确实没有其他床铺了。我老爸房间的床情况应该比我现在的床还要凄惨。 “我开始觉得睡在满是霉味的旧书之间应该也不错……” “不行啦阿佑,那样你会生病的。” 蕾玛扯着我的衣袖。此外爱莉也别过脸,补了下面这句话。 “……其实……只有一晚的话,也未尝不可。”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疲惫似乎已经渗入我的脑袋深处了,在加百列与蕾玛一左一右的拉扯下,我迷迷糊糊被她们带进寝室。 根据好不容易交涉出的协议结果,我们依序以加百列、蕾玛、爱莉、我的顺序并排而睡。爱莉的立场就类似防波堤吧。 但到了早上醒来,蕾玛已经压在我身上,爱莉的手臂则缠着我的脖子。至于性骚扰天使,则是以半脱下我长裤的诡异姿势睡得不醒人事。 4 大魔王 我所就读的学园,以前是一所严格的教会系统女子学校。除了占地非常广阔外,还有好几栋以红砖砌成、爬满藤蔓的风雅校舍。当然,校内也设有一座足以容纳所有学生同时进入的大教堂。 但前几年因为入学的人数愈来愈少,学校理事会在经过讨论后,提出了两项破天荒的大转变。第一就是更换制服款式,第二则是开始招收男生。 第一项转变算是非常成功。这种设计大胆又可爱的制服完全抓住了少女的心,从此报名人数始终都维持在招生人数的两倍以上。 但第二项转变就极其失败了。招收男生后所能引来的,就是像我老爸那种“感觉这学校很有趣,如果儿子能入学就太幸运了”之类的变态。所以目前男女学生比例是维持在1:30的夸张数字。 就是这样,因此我所属的图书股长会议才会只有我一个男的。 “佑太同学,你换好书库的电灯泡了吗?” “请把推车全部搬回储藏室。” “帮这里的每个人都泡杯红茶好吗?还是佑太同学泡的茶最好喝了。” “我的制服外套到底洗好没有?” ……总觉得里面有一些跟图书股长无关的工作? 但我会有那种想法也仅在一开始,最近我对这种一天到晚被支使的处境已经习惯了。 “果然还是有佑太同学在比较方便。你最近都很早回家喔?一旦发现你不在才知道你的好,大家都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就是了。” 等放学后大致将藏书整理完毕,我与其余人在图书馆员休息室喝茶时,身为图书股长会议主席的灯子学姐这么表示。 “每次都麻烦你,你帮了大家好多忙。” “不,哪里……” 这位灯子学姐拥有宛如日本人偶般的柔顺黑发,事实上大家也谣传她是某个豪门的千金大小姐。学姐的说话态度虽然温和,但就跟我四周的其他女性一样,认为任意支使我是天赋的权力。只要我偶尔跷掉图书股长会议的活动,她甚至还会噙泪冲入男生班找我,或许也可算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吧。总之,这个社团的工作虽然粗重,但我还是几乎每天放学都出席。我们学校图书馆是模仿波赫土小说而建的吗?许多人都会有这个疑惑,因为里面的藏书实在多到可怕。就算动员全体学生,想要在本世纪内将书整理完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劳动。(译注:ie luis bes。现代阿根廷著名诗人与小说家。其著作“巴别塔图书馆”描绘一所无限的宇宙图书馆。) “对了,你最近还好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总觉得你的脸色很差。” 灯子学姐帮我按摩眼晴下方的穴道。 “不,只是最近家务比较繁重而已。” 自从爱莉与蕾玛,还有加百列闯入我家的这两周来,我的家务分量暴增为四倍,还得加上每晚莫名其妙(主要是由加百列引起)的胡闹,简直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到了最近,加百列经常出门后,情况才稍有好转。虽然我也不知道她都上哪去。 “下次大家干脆带佑太同学去美容社好了。” 灯子学姐一边按摩我的脸,一边提议。 “好啊好啊。听说一年级生去那里会有特别服务耶。” “全体图书股长都应该负起维持佑太同学完美肤质的责任。” “不,那边只有女生会去吧。” 所谓美容社就是聚集了校内将来想要当美容师的女同学们,只要支付耗材的费用,她们就会以提供美容服务的名义练习。当然那里面是没有男社员的。 “佑太同学应该无妨吧?” “搞不好根本没人会发现他是男生喔?” 怎么可能。 “我把制服借佑太同学穿应该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哪,去看看嘛。” 灯子学姐眨着闪闪发光的大眼。这位女性要不是每天都巴着想让我化妆、穿女装,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听说美容社来了个新的顾问老师耶。” “啊,我也听说了。就是健康教育老师嘛,她应该是刚到我们学校。” “今天我在校长室门口看到她了,是个超级大美女呢!” “我也是,她的头两边还长有翅膀喔!” 等一下……翅膀? “我是在停车场看到那位新老师的。她开着一辆好像很贵的全黑轿车,还不小心撞进了仓库。” 我听到这猛然站起身。 “怎么了吗?佑太同学?”学姐抬头望着我。 “呃,不,那个。” 不会吧?可是,很有可能。 “我、我稍微去美容社看一下好了。” “哎呀,这不是佑佑吗?好巧喔。” 加百列身着灰色外套、窄裙、纯白的套装上衣,一副标准女教师的打扮。她一见到我冲入教室,立刻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哪里巧了!还有,你脑袋边的翅膀又是怎么回事!” 那点的确彻底破坏了她完美女教师的造型。只见加百列的头部两侧长出一对小而白的羽翼,还不时拍动着。 “你说这个?如果我缩着翅膀一整天就会肩膀僵硬,所以才要像这样稍微伸出来。样子很可爱吧?” “不,问题不是在可不可爱——” 面对忿忿不平的我,包括跟我一起来的图书股长们、在教室练习到一半的美容社成员、位于讲桌另一边的大婶级学年主任,都纷纷露出懵懂未知的表情。糟糕,我刚才真是失态了。 “总、总之,你跟我来一下。” 我抓起加百列的手向外拖,将目瞪口呆的其他人留在教室,一直到楼梯转角处才停步。 “佑佑不要那么粗鲁嘛,大家都被你吓到了耶?” “被吓得最严重的人应该是我吧!为、为什么加百列小姐会突然跑来我们学校?” “这个嘛,当然是来赴任啰。我是说※赴任,可不是不孕。” (译注:日文的“赴任”与“不孕”同音。) “谁会听错啊!不对,我不是要讨论这个!为、为什么?你究竟是耍了什么把戏才能骗过砵其他人!” “佑佑真失礼耶。我都在人世间住了那么久,顺便取得几张证照也很正常吧。况且佑佑现在又没法赚生活费,如果我不工作该怎么办?” “啊……” 我压根儿忘了这点。 不,虽说我会忘记这么重大的事也有点夸张,但父亲失踪后没有人能负责生活费这点,早就在这几天的鸡飞狗跳中被我抛诸九霄云外。 “人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竟然思考过这么正经的问题……” 我感觉自己被加百列重击了一拳。 “不、不过,为什么要挑我们学校哩?不,应该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宗教法人的学园吧?只要对校长说我是大天使加百列,他当然会乐于雇用我。” 这所学校也太随便了,真的不会出乱子吗。 “至于负责的科目当然是健康教育啰!只可惜这里的男学生太少了——” 啊啊,又来了,圣教育是吧……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以后请你叫我老师喔!还有,我刚才陪美容社的学生练习到一半。等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免了免了。”我可不想死于交通事故。 “车子是bmw,我又是大天使。就算出车祸也不会有事的啦!” “但我是普通人类啊!”会有这种想法的驾驶我打死也不上车。 但在我要与加百列道别时, 她又说了一句让我徒呼负负的话。 “啊,还有还有,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也顺利转入这所学校了。” “……你说什么?” “只要对校长说她们是神之子转世,他当然会乐于接纳。” “耶!啊,不,为什么她们也要选这里呢?” “大家尽量一起行动,等财团过来时才比较好对付嘛!况且总不能不让那两个女孩上学。” 加百列这天所说的话全都是正论,简直是无可反驳到让我生气的地步。当天我一放学回家,就发现我们学校的女生制服与教科书都送来了。校长的动作会不会太快啊? 蕾玛看了欢天喜地,立刻拿起制服试穿。至于爱莉则因为害臊而裹足不前。“反正要上学那天再穿就好了”——她对我如此表示,看来似乎并不讨厌去学校这件事,真是可喜可贺。 虽说加百列的行动总是让我忍不住起疑,但能跟爱莉与蕾玛一起上学,对我来说还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这两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如果一整天都关在家里研读圣经及其他艰涩的资料,实在是太不健康了。大家一起去学校,一旦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也比较让人放心。 然而,我的运气似乎一直很背。 另一个灾难又被送到我家了——没错,事实正如字面所述,这甚至让爱莉与蕾玛第一天上学的日子都被迫往后延。 * 本来会在非假日早上七点送来的宅急便就很怪了,但既然门铃响了又不能不去应门。咦?蕾玛已经代我出去了。上学第一天她就起了个大早并换上制服蹦蹦跳跳,似乎除了我以外,也很想一让其他人欣赏一下。 “辛苦了!这套制服如何?好看吗?”我听见蕾玛的说话声从玄关口传来。 “嗯嗯,非常可爱——请您在这里盖章或签名好吗——一 送货的大哥也回话道。我赶忙将煮到一半的味噌汤炉火熄灭,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客厅。玄关前方高度较低的那块地板上,已经多了一个顶端大约到蕾玛腰部的纸箱。至于送货员却不见踪影,门外则是渐行渐远的车辆引擎声。 “……啊,这么快?已经走了啊?” “嗯。我刚才签的是石狩唷。” 因为我们是家族——蕾玛笑着说。喂喂,不要开这种玩笑。算了,随便她吧。 而当我发现寄件者的姓名后,我全身都僵住了。 “把东西搬上去吧。阿佑,你抓那边。” “……啊,唔,嗯。你要小心点。” 这纸箱真是重到夭寿。当我们好不容易把它搬入客厅,爱莉与加百列也现身了。那两人各自穿着睡衣与细肩带,应该才刚起床吧。 “为什么一大早就有快递……” 爱莉揉着尚未完全张开的双眼,不过在看到纸箱上的运送传票时,她就突然清醒了。 寄件者是‘石狩邦男’。爱莉立刻前往并排在客厅墙边的那几座玻璃书柜前检视,里头许多书籍的作者也是同一个名字。于是她望着我的脸。 “……是佑太的父亲。” “嗯……” 太可疑了,箱子的大小也很奇怪,会在这种时间送来更是让人不安。然而追根究柢还是这张传票吧。 “‘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说完这句话,佑佑的父亲就会从打开的箱子中走出来。” “别讲那么可怕的故事好不好……” “阿佑,上面还有封信。” 蕾玛发现箱子的侧面另外贴了一只信封。 ……怪了,等一下。一般宅急便会在箱子外贴信吗?我觉得很可疑。正常情况下,业者应该会请顾客把信放在箱子里才对吧?不然运送途中搞不好就弄丢了。 “……蕾玛,你有注意到那人是开什么样的卡车?” “没有耶。” 运送传票的确是我熟知的宅急便业者,但要搞来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简单了。况且上头又没盖分店的营业章,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 “佑太,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我那个没用的老爸会送东西来,除了飞来横祸外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总之在打开箱子前,不妨先读一下那封信吧。” 或许我该这么做,于是我打开那个棕色信封。 ‘佑太,近来可好?我是爸爸。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跟编辑先生和睦相处啊?为父的虽然非常担心佑太,但因为旅行途中遇到的温泉实在太舒服了,让为父的忍不住多逗留一阵子。跟艺妓小姐玩野球拳真欢乐。’那个大混帐啊啊啊啊啊。‘闲话姑且不提,佑太对于无法找回加略人犹大的记忆一定感到很苦恼吧?为父的在这里偷偷告诉你,佑太出生时进行的秘密转世仪式似乎不小心失败了,所以如果不确定犹大到底是吊死还是摔死,佑太就没办法完整取回过去的记忆。这么一来你也没灵感写神秘学的书,势必会感到很苦恼。因为想到这件事,为父才把刚召唤出来的撒旦送去给你。你要打开箱子时务必当心。你喂撒旦吃什么都可以,但如果让撒旦太寂寞可是会养死她的。请你好好加油养育箱子里的东西吧。再会。’ 绝不会错了,寄作者就是我老爸本人。天底下能用一封短笺就让人火冒三丈的家伙,除了他以外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我本来气到想撕烂并扔掉这封信,但因为后半段似乎写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所以才按捺下来。 老爸说,把撒旦送来了? 我再度检视那只巨大纸箱。纸箱的上端与侧面以红色油墨写着‘内有魔王请勿倒置’。这是哪个白痴写的,脑袋没问题吧?果然很像我老爸的作风。 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撒旦做什么。父亲另外还写到了关于犹大死因的事。大家似乎都对我前辈子是怎么死的非常关切。我老爸该不会也以为,只要我取回犹大的记忆就可以对财团发号施令吧?真是太天真了。 “里面是撒旦耶,爱莉。” “蕾玛,你先退后。” 砂漠谷姐妹露出了明显的警戒神色。两人手中的圣痕都各自发出光芒。加百列则刚好相反,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双眼还因开心而闪烁着。 “呃,我想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怎么要紧才对。” “佑人为何会这么轻描淡写呢?” 你们看——我把传票从纸箱上撕掉——什么事也没发生啊。反正里面大概是放了电玩的主机※sega saturn之类的,故意寻我开化吧。(译注:saturn与撒旦日文音近似。) 然而,当我将手指放在纸箱的一端时,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寒毛倒竖的诡异感觉。黑色与赤色在我脑海浮现,此外还有被业火灼身的无数道影子。这是什么?自己到底怎么了?不妙,我似乎太轻忽这个箱子了。但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我整个人都被纸箱所控制。脑袋里唯有数百万人同时赞颂那污秽之名的合唱与钟声不断响彻,几乎要炸裂我的耳膜。 “阿佑!” 我的身躯再度被某人的手臂环住,勉强将我从箱子的控制拉了出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纸箱上端爆发出高亢的尖叫。数道全黑的光芒一齐自箱子喷出并朝四周横扫而过。我可以听见爱莉与蕾玛不约而同在口中念着圣经的句子,圣痕所发出的光芒也贯穿了我的视野。霎时冒出的荆棘将纸箱团团围住,闪着锐利寒光的圣枪则在我面前飞舞。 下一秒钟,令我难以置信的光景上演了。 方才的黑色光芒变成放射状,将荆棘冠冕的藤蔓切得四分五裂。不光是这样而已,爱莉手中的圣枪也被抢走,被黑光吞没后完全消失。继承神之子鲜血的圣痕之力竟然会一下子就—— 完全打开的纸箱 里,这时又突然飞出仿佛一大群蝙蝠的无数道黑影,以惊人的气势飞散至空中后又立即烟消云散。最后,纸箱底部才冒出一个嘶吼般的说话声。 “——君王啊,支配者啊,战士们啊!那些曾掌握在我们手中,但如今已然丧失的天国精华啊!” 我的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意识的一半被来自最根源的恐怖占据,另一半却是欢腾到即将起火的烧灼感。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被撕裂成两半。 “苏醒吧!跃起吧!如果不这么做就继续堕落吧!” 黑光所发出的怒号愈来愈强烈。我几乎是反仰着身子,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然而,那奇怪的光却突然消失了。 随风乱飞到几乎要被四分五裂的窗帘缓缓坠落下来,四散在地板上的荆棘冠冕碎片也倏地消失,空气中只剩下兀自在回荡的残余声响持续扩散,最后终于恢复平静。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位于墙边。到底是被强风推了过来,还是我自己向后退避,我全都记不得了。沙发上倒着身穿制服与睡衣的两个人影,金银两色的秀发披散开,我赶忙冲了过去。 “爱莉,蕾玛,你们还好吧?” “唔,嗯……” “刚才的那个是……” 两人的表情紧绷、微睁着双眼。太好了,幸好她们没事。我因为顿时松了一口气,差点也跟着瘫坐在地上。 喀沙——纸箱那又传出了声响。我吓了一大跳并马上转头张望,只见箱子里扭出一只肤色黝黑的手臂。 “……耶?” 那怎么看都是小朋友的手吧?袖珍的手掌啪哒啪哒地开始摸索纸箱边缘。接着突然用力揪住箱子的一角—— 一个矮小的身影霎时立了起来,只不过即便那家伙站起身,胸部以下还是被纸箱挡住。 我哑口无言地凝视着。 那是个小女孩。不管怎么看都顶多只有十岁。她拥有如黑曜石般光滑的肌肤,让人联想到新月的眸子,以及仿佛闪耀着粼粼波光的藏青色长发。 小女孩一与我四目相对,那张可爱的脸庞随即因讶异而扭曲。而我则是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对方才好。就在这时…… “……路、路西法小姐?” 加百列毫不掩饰地大喊。这位大天使飞越我头顶,降落在纸箱的正前方,然后便冷不防抱起那个小女孩,以脸颊磨蹭。 “路西法小姐!你果然是路西法小姐,我好想你喔!” “放、放开路,汝乃加百列?别随便把路抱起来!为、为何汝会突然变成巨人——” 全身黑漆漆的小女孩奋力挥动四肢,死命从加百列怀中挣脱,最后更一屁股摔在地毯上。 她如今的状态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全裸,但因为事情前后的发展太过惊人,我竟然完全忘了要将视线从小女孩身上移开。 被称为路西法的那个小鬼,这时低头俯瞰自己娇小的身躯。摸了摸平坦的胸部与纤细的手脚后,她终于瞪大眼睛发出尖叫: “这是什么身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种突发状态下,蕾玛只好把自己的内裤以及我的t恤拿来。这个小鬼头魔王光是套上我的t恤,下摆就已经超过膝盖。虽然她的这副打扮实在有点难以置评,但因为没有其他合身的衣服,所以也无可奈何了。 加百列坐在沙发上,这位堕天使之长则傲然地端坐在前者的膝头。 “……呃,也就是说……你真的是撒旦?” 等情绪稍稍平复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能称路为敌对者(撒旦)的,唯有远在天上的祂以及祂的剑——※米迦勒而已。” (译注:michael,圣经中的天使长。) 魔王瞪着我道。 “像汝这种普通人类,根本不配常路的敌人。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被这种小鬼头如此恐吓,实在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那,我们可以叫你路西吗?” 蕾玛一边抚摸小女孩那藏青色的头发,一边轻拍她的脸颊问。“无礼!”这位小个子魔王立刻龇牙咧嘴。 爱莉扯着妹妹的肩膀并把她拖开。 “蕾玛,笨蛋!不可以靠近撒旦!” “可是,她明明是个好可爱的小妹妹。” “你不能被对方的外表迷惑啦!加百列,你也快放开她!” “爱莉小姐就有所不知了。”加百列倏地伸出食指。“路西法小姐以前是‘光之使者’,也是万军憧憬的偶像。在变成堕天使之前还出过许多被人偷拍的写真集,我还闷不吭声地每一本都买!啊——现在竟然变这么小只了,真是让人按捺不住。” “混帐东西!加百列,不要一直在路身上乱摸乱抱!” 天界到底是什么样的鬼地方啊…… “话说回来路西法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像这样的萝莉体型?而且还被装在纸箱里,这种玩法未免太变态了。”变态的人是你吧! “路一直被冰冻住,所以不明白。”路西不悦地撇过头。“只听到有声音召唤路,等路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封印在箱子里了。可恶的召唤者,虽然没看清楚那家伙长什么样子,但下次被路找出来一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那就让我温暖你的身子吧。”加百列加重了搂抱小女孩的手臂力道。路西因为忍受不了立刻扭动着从加百列身上挣脱,一路爬过地毯,最后来到我身边避难。 “此处究竟是哪?人世吗?路的军队上哪去了!至高无上者呢,为了讨伐路特地派出的人马呢?” “呃——那个。”我开始觉得事情愈来愈愚蠢,于是耐心为这位小妹妹解释。“你的军队应该全都在地狱吧?还有,那边那两位可是神之子。”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路西先是以圆睁的双眼仰望我,然后又瞥了爱莉与蕾玛一眼,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难怪,从刚才路就闻到了救世主的气味。这么轻易就被路打败了,看来至高无上者的小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你、你这个恶魔!别小看我们!”爱莉愤慨地站起身。 “爱莉冷静一点嘛,不可以欺侮小朋友!而且圣枪跟荆棘冠冕都具备再生能力呀,只要耐心等一阵子就恢复了!” 蕾玛以双手从背后抱住姐姐,阻止后者鲁莽的行动。 “如果你不甘愿,就试着不要用圣痕的力量打倒路吧,软弱的家伙。” 路西对爱莉用力吐出舌头,爱莉的脸色顿时变得跟猪肝一样。 “蕾玛,放开我!” 黄色睡衣与黑色t恤终于忍不住动起手。 “啊,住手,混帐!不准用手转太阳穴。太诈了,明知路的手臂变这么短!放开路!不准把路丢高高!” “人家也要加入!”蕾玛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见这对姐妹合力将路西举高至空中任意玩弄,路西则只能无力地挥动四肢挣扎。终于,那个小鬼头开始呜呜地啜泣起来。我说魔王啊,你刚才的威势咧?话说回来,你可以用魔力啊。难道刚才把箱子打开时,小女孩的魔力就一口气喷光了?接着我瞥了加百列一眼,她正眨着闪亮的大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地说“哭泣的路西法小姐也好可爱……’。看来她也不行了。我终于忍不住同情起小女孩,于是便介入那对圣姐妹之间,把年幼魔王的身体从她们的把玩中抢救出来。 “给、给、给路记住!”小女孩缠着我的手臂,激烈地摇晃一头秀发,脸上露出极为悔恨的表情吼道。“等路变回期望已久的炽天使身体,一定要先将你们俩的衣服烧光,然后再把你们的皮肤晒到脱皮,让你们因为皮肤红肿而痛苦 三天三夜!” “佑太,你为什么要庇护撒旦嘛!” “不,呃,因为……她也没做什么坏事,而且又只是个小女孩……” 路西紧抱住我的身体,对爱莉投以高度警戒的目光。魔王与圣少女的互瞪视线几乎在半空中迸出火花。 老爸啊,你到底是送了什么麻烦的玩意儿给我?为什么偏偏要召唤撒旦咧? “我已经打电话给学校了。今天大家就先请假,一整天陪路西法小姐吧!” 加百列以亢奋的表情从电话那头走回来表示。 “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的入学日也暂时延期,这点我跟教职员办公室通知过了。” 蕾玛以一身制服的姿态端坐在地毯上,脸色似乎有点落寞。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从刚才家里的瓶罐就一直发出喀哒喀哒的噪音,不先设法解决就太危险了。” 已经换回平常那套修女服的爱莉双手扠腰、嘟着嘴说道。 由于路西在钻出箱子时放射出大量魔力,储放在老爸书房与书库中的瓶罐都开始大为亢奋并活跃起来。干脆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恶魔全送回地狱吧——但即便有蕾玛与加百列帮爱莉的忙,这件工作也得花上一天的功夫。况且在那之前,还得等待被路西破坏的圣姐妹武器恢复。 “还有,也不能把这只魔王放在家里不管,四个人直接跑去学校吧。” 听见自己被嘲讽的路西这回立刻跑到我身边坐下,紧紧地缠着我。 “你不要一直缠着佑太好吗!”爱莉几乎是以硬抱起路西的动作试图让她离开我。 “路也要一起去那个什么学校。反正人世本来就迟早会被路掌控,先去了解一下也不错。”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先念完小学再说吧。”爱莉继续讽刺。这两人似乎一开始就看不对眼。 “小学?呃,什么?路西已经变成我们家的小孩啦?” 面对以惊人速度增加的家族成员,我突然感到头昏眼花。 “路还不习惯人世的生活。在身体恢复前,暂时待在这里也不赖。” 傲慢的魔王如此宣言,接着便开始爬上沙发椅背,目的似乎是为了从高处俯瞰我们。随便她吧。 “把你召唤出来的人是我老爸。真没办法,只好负起责任照顾你了……” 我叹息道。真烦啊,让我头痛的因子又从三人变成四人,虽说我已经快要没感觉了。 “不过,为什么佑佑的父亲要把路西法小姐送过来哩?” 加百列以夹着路西的态势坐在沙发相反那头,并重新阅读我老爸寄的信。 “照这封信的内容,看来佑佑要恢复记忆,还得靠路西法小姐帮忙才行。” 爱莉与蕾玛为了看那封信,以膝行朝这边靠了过来。路西也跟着好奇地东张西望。就在这时,加百列突然揪住我的手腕。 “做、做什——哇啊啊啊啊啊?” 加百列不由分说便拉着我的手伸入路西的t恤领口,我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肌肤触感。加百列的这种举动让我吓了一大跳,我立刻将手抽回来。 “加百列在做什么啦!”爱莉开始捶打大天使的膝盖。 “你、你、你想害死我吗!要当犯罪者你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被性骚扰的路西本人却一脸呆滞。“什么嘛,像这种暂时栖身的躯壳,随便你们想怎么摸都行。”她说道。 “佑佑,现在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西法小姐,恕我失礼了——” 加百列这回用力扯开路西的衣领,使她完全裸露出胸部。 “我说你啊——” 我的抗议声浪在途中便消失了。 路西的脖子周围,有好几圈比黝黑肌肤还黑的圆环。那就好像是刺青什么的。一共有三层——不,四层的环。 “这、这究竟是……” “路的罪痕啊。《悲叹河》。就是被那个可恶的至高无上者所刻下的,也是将路魔力封印起来的枷锁。” “佑佑,你过来,看看这个。” 加百列的手指对准了路西的右肩。在那些被刻下的圆周上,似乎每圈都有一列文字。 “a” (该隐——出卖亲属者) “antenora” (安忒诺耳——出卖祖国者) “ptolomea” (多利梅——出卖客人者) 加百列的手指在魔王的黝黑肌肤上滑过,终于来到最内侧圆环上的铭文。 “juda“ “juda——这个字是来自佑佑的名字。” “……典故是来白‘神曲’吗?”爱莉仰望着加百列喃喃问。 “没错没错。” 这点我也有些印象。十三世纪义大利诗人但丁(dante alighieri )所著,描绘自地狱到天国的壮大叙事诗‘神曲’。在地狱篇的最后,有个名叫lucifero的魔王被囚禁于地狱中心——《悲叹河》的冰壁中,其实就是路西法。而魔工的最终封印“juda”,正是来自“judah(犹大)”这个名字;我老爸曾很骄傲地为我讲古过。 “佑佑,这栋房子里有‘神曲’吗?” “有是有,但是得找一找。”我实在不想翻老爸的书库。 “唔——细节的部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总之,佑佑与路西法小姐确实关系匪浅,你的父亲会送她来应该是有用意的。路西法小姐的身体之所以会这么小,或许就是因为封印尚未完全解除。” “所以说——” 爱莉抓住我的手臂,强迫我离开沙发。她到底想干嘛啊。 “佑太该、该不会是解除撒旦封印的关键吧?” “有这个可能。哇啊!我终于有机会一睹路西法小姐炽天使的cosy了,那样可能会害我高潮喔。真了不起耶。”你真的是天使吗? “这家伙就是加略人犹大?难怪路一直闻到一种奇特的味道。” 路西死瞪着我打量,然后冷不防从沙发跳到我的膝盖上。 “哇——痛痛痛痛痛!” 我忍不住发出怪声怪调。路西突然又咬住我的手腕。我使劲把她甩开,但刚才被咬的部位已经留下明显的齿痕。 “你不可以吃阿佑啦!”蕾玛揪住路西的颈根,硬把她从我身边拖走。 “……呼嗯。好熟悉的味道。路被关在永久冰壁里的时候,只对这个味道有印象。犹大,靠过来,让路多啃几口。” “不行!阿佑的肉是大家的!”是我的吧。怎么我变食物了? “又不会少块肉。” “真被你咬下来就会少了!刚才你是真的想啃吧!” 路西以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唇,对我露出非常寂寞的表情。刚才才胡说八道一大堆,现在不要马上抛出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好吗? “路西,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 爱莉一间,魔王立刻乖乖点头。而且她的肚子还在同时发出咕噜声。 “佑太,差不多该吃早饭了吧?”爱莉边叹气边对我提醒。 我家的早饭向来都是日式的。除了白饭、味噌汤外,还有对剖的竹策鱼、浅渍蔬菜、纳豆。为了要装下五人份的食物,餐桌上排满了大量的食器,模样显得非常丰盛。 爱莉与蕾玛、加百列——这些原本住在教会的人突然搬到我家,虽然搞得鸡飞狗跳,但依然有一点是我觉得不错的。那就是养成了大家在吃饭前要先一起祷告的习惯。 餐桌主位的那张椅子上放了四层坐垫(不然高度不够),路 西则威风八面地盘据其上。她双手各握着一根筷子,对着依序上桌的碗盘不停打量。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先开动这种礼节,真是个怪小鬼。 等到大家都就位,祷告也结束,终于可以动筷子时,路西对桌面的东张西望依旧没有停止。位于她两侧的蕾玛与爱莉,还有在她对面的我与加百列——只见路西不停看着每个人的手以及自己的筷子,似乎面有难色。 啊啊,该不会! “……你不知道筷子怎么用?” “混帐,光用看的路就会了。” 路西很努力模仿我们,但筷子却在她的右手手指间发抖。大概是认为这道菜最好下手吧, 怯生生的她首先将目标对准腌萝卜。 啪嚓——腌渍物掉在餐桌上。 “唔,呜呜……” 魔王的眼角顿时渗出泪水。 “拜托你别哭……” “佑太,你拿汤匙给她吧。” “竟敢愚弄路!路是高高在上的光之使者,也是万魔之王!这、这两根棒子有什么困难,既然汝等都能使用,路不可能学不会!” 腌萝卜又啪哒、啪哒地掉在桌上两次,结果也才各移动了两公分左右而已。好不容易到达路西的饭碗,但接下来她就无能为力了。虽然她很想将白米饭送入口中,但筷子的尖端却老呈x字形,使米粒散落一地。 “路西,我喂你吃吧。来,啊——” 路西甩开蕾玛的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给、给路记住!” “你要上哪去呀?” “去练习!路要练到能用这两根棒子夹起星星为止,到时汝等就后悔莫及了!” 我为什么要对这种事后悔啊?但这位小魔王已踏着激烈的步伐瞬间冲出饭厅。她那粒米未进的胃部似乎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去把她带回来。” 蕾玛想离开座位,却被姐姐制止住。 “不要去,她生来就是这么倔强,所以当初才会对神举兵相向。” 怪了,讲得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不,就某个角度而言,的确是这样没错。 “可是她肚子咕噜咕噜叫,又快要哭出来了,看起来好可怜。” “反正她都说她要练习了,等她练会使用筷子再去理她吧。” “爱莉为什么总是对恶魔这么冷淡呢?” “因为是恶魔呀!” 蕾玛气嘟嘟地鼓着脸,愤慨地站起身走出房间。不过一分钟后,她就带着湿润的双眸与手 背上的红色爪痕回来了。 “她躲在橱柜里,还抓了我一把……” “我就说吧。” 又不是猫。 “该怎么形容?佑佑,就好像我们多生了一个小女儿一样吧。” “我不想听你说。” 我以手肘顶开加百列。拜托,不要露出那种仿佛是新婚夫妻的陶醉表情好吗? “可是,在这个家里,佑佑就好像爹地,而我则是妈咪啊?” “哪有完全都不做家事的母亲!” “哎唷,为了让食古不化的佑佑学会新观念,我修正一下刚才的说法。应该是我像爹地,佑佑像妈咪才对。” 糟糕,事实正如加百列所言,我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当我正绞尽脑汁搜索词汇时,蕾玛隔着餐桌握住我的手。 “拜托帮一下路西吧,妈咪。” “别叫我妈咪!” 等众人早饭都用完,而我正在厨房洗碗时,爱莉突然卷起袖子跑来洗手,并开始在电锅残余的米饭上洒盐。 “……你在做什么?” “……嗯。” 爱莉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将手插入米饭中。大概是因为还很烫吧,她狼狈地以左右手交替抛着一团饭。等到盘子上多出三块形状与大小都不等的饭团后,我才鼓起勇气问。 “……难道你想做饭团?” “嗯,看也知道吧。” 不,就是因为我不太敢确定那玩意儿是饭团才问的。不过,为什么突然弄这个?是为了中午准备吗?正当我想开口时,脑袋突然灵光乍现——原来如此啊。 “再加个煎蛋卷比较好。这样可以让她多练习。” 不知是不是用意被我看穿的缘故,爱莉满脸不悦地瞪着我,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了。 我日送爱莉将饭团与煎蛋卷装在盘子上,并以此为武器送往魔王固守的城堡——橱柜。接着,我便穿起制服上衣,并在外头多披一件粗呢大衣,拿着上学用的书包。 “阿佑要去学校了?好羡慕唷。” 蕾玛眼巴巴地望着我,并与加百列一起陪我到玄关。 “要早点回家喔,亲?爱?的。” “拜托你别再开那种玩笑了。” “第四个小孩该生男的了吧?今晚我们继续努力。” “够了!” 我正想提出抗议,但加百列的脸庞却冷不防凑过来,害我不得不将声音硬吞回喉咙。柔软的嘴唇触感贴在我的脸颊上,一让我吓得倒退好几步,甚至后脑勺还撞在门板上。搞、搞什么鬼啊! “这是老公要出门时的吻嘛。佑佑的反应真可爱。” “人家也要!” 蕾玛瞬间朝我扑了过来。我仓皇打开背后的门,像是在逃难似地离开家里。 * 因为很担心家中的状况,所以不管是上课或图书股长会议的活动,我都心不在焉。这种异样的反应果然一下子就被灯子学姐察觉了。 “佑太同学昨晚大概没睡好吧?还是早上出门太匆忙了。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 灯子学姐边说,边以沾了化妆水的脱脂绵擦拭我的脸。随后,她又为我抹上乳液——帮我护肤也是这位学姐的嗜好之一。 “话说回来,今天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我环顾空荡荡的图书馆员休息室并问道。这里设有简单的烹饪区与豪华的玻璃桌、观赏植物,感觉就像某间高雅的办公室,但为了顾虑收藏古书的环境,所以照明刻意保持得略微黯淡。总之两个人单独待在这,会感受到一种很奇妙的气氛。 “今天大教堂那里又发现了许多新的书,所以其他人都过去处理了。我没告诉你吗?” 啊——这应该是我请假时所发生的吧。 “那我跟学姐不用去帮忙吗?” “像这样可以两人独处不好吗?” 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太诡异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学姐的模样与休息室都很怪。 “差不多该喝茶了吧?” “咦?啊,是的。”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工作。 “偶尔让我来泡茶嘛。我今天带了很有意思的花草茶呢!” 学姐移驾至烹饪区,不过马上又回来了。 “现在才开始烧水,大概要等三十分钟吧。这段时间——” “啊!对、对了,我得去整理书架。请学姐准备好再叫我。” 我慌慌张张站起身,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房间。 被学姐动手动脚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怪怪的。 我心中的不安没多久便具体化了。 来到充满霉味、宛如迷宫般的学术书籍区后,我在位于角落的民俗学与人类学书架旁检视收藏情况。这一区有很多书是禁止外借的,而且其实也没什么人会对这里的书有兴趣,因此书架会被弄乱的可能性相当低。然而我在这时却发现﹒※弗雷泽的《金枝》附近状况异常紊乱。这套全八卷的巨作中, 不知被谁安插了不属于这里的书。(译注:james gee frazer o近代英国人类学家。) 这是……‘返还国有财产处理公文集’?为什么会多出这种书?看来似乎是跟财政部有关的资料。然后还跑出《*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里头有跟歌剧内容的对照。是谁把这两本乱扔到这里来的?(译注:the barber ofscville。法国作家博马舍于一七七五年所写的剧本。) 更奇怪的现象是,在八卷的《金枝》之间,每两本中央都被各自插入上述那两本书。因此相同的排列组合一共出现了八次。 谁那么无聊跑来恶作剧啊……正当我暗地抱怨,并拉着附近的梯子准备爬上去整理时,却突然察觉到一项惊人的事实。 如果把那三本书的第一个字横着看呢? ‘还’ ‘钱’ ‘来’ ‘还’ ‘钱’ ‘来’ ‘还’ ‘钱’ ‘来’ ‘还’ ‘钱’ ‘来’ 。 (译注:三本书开头第一字合起来为‘金返ㄝ’,也就是钱还来之意。此一文字游戏要在日文书名才看得出来。) ——还钱来。 我差点就从梯子上摔了下去。不、不会吧,这…… 虽然我拼命想否定眼前的光景,但心脏跳动速度却不由自主地猛烈上升。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啊!但我以前又不是没巡过这里的书架。上次透过话筒听过的那个高亢尖锐男子说话声,如今仿佛再度于耳边响起。 ‘我们会追债到天涯海角’。 我用力摇着头,将夹在《金枝》里的财政部资料与歌剧对照本全部抽出来。这一定是巧合啦!或者是某人故意寻我开心。 “佑太同学?” “哇哇!” 背后突然有人小声唤着我的名字,这让我手中的那些书顿时散落一地。 “嘘——”我回过头,发现灯子学姐正以食指抵着唇。“茶已经准备好了呢!”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别吓人好吗! 因为觉得继续待在这里很毛,我便将不属于这里的书暂时搁在梯子上,与学姐一同返回休息室。 “那一区的书架怎么会这么乱呢?最近应该没人借过那里的书才对吧?顶多只有在休假日会有同学跑来自由研究。” 灯子学姐把茶注入外型高雅的玻璃茶杯并同时道。 “啊——大、大概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我真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还有就算是财团好了,有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段整我吗? “佑太同学很喜欢整理书架呢!是因为令尊也有很多藏书的缘故吗?” “不不不!” 这位学姐一直以为我老爸是什么大作家。相信她只要看过其中一本,就会对我老爸的印象完全改观。 “我家的书架的确是乱七八糟。所以,看到像图书馆整理得如此整齐,我的心情就会稍微安定一些。” “你真是闲不住呢!”学姐笑了。“大家平常也这么说,要是佑太同学是女生就好了。这么一来你以后就可以当个好妻子。还钱来。不管是煮饭、洗衣、扫地,你样样都精通。心思又很细腻,想必还能生出可爱的宝宝。” 我脸色铁青地望着学姐。 “嗯?怎么了吗?我说的话哪里不对劲?啊哈哈,说你当好妻子只是玩笑话喔?” 学姐的确说了。就在“好妻子”三个字后面。难道是我听错?应该是我耳朵有毛病吧? “还有,如果我们两个都是女生。啊,所以,还钱来,就可以一起试各种化妆品了。就算不适用其中一人的肤质,也可以借给对方用。从以前我就觉得佑太同学还钱来,不知道涂上唇蜜会怎么样?我下次带我喜欢的牌子过来好了。” 我拉开椅子,一口气从灯子学姐身边跳开。不可能听错了,刚才对方确实说了两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乎要疯掉了。 “啊,唇蜜的事吓着你了吗?放心吧还钱来,我会挑颜色不那么明显的还钱来。而且只会让你涂一点点。还钱来。只要跟其他图书股长一起合照还钱来后就擦掉。啊,不过,还钱来如果在上课时涂一点,测试老师会不会察觉也满有趣的吧还钱来。” 我濒临崩溃,忍不住将书包猛力抓起并站起身。背脊就仿佛有无数只毛虫在爬一般,使我剧烈颤栗。这种玩笑太恶质了吧。是财团、财团搞的鬼吗?财团竟然能——操控学姐?而且学姐自己都毫无感觉?这太糟糕了,我心想。如果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天晓得等下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啊,那个,对不起,学姐。我家里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耶?佑、佑太同学?” 灯子学姐站起身并瞪大限睛,我则抛下她拔腿就跑。将图书馆员休息室的门推开后,我在一片仿佛会渗入肌肤的寂静中没命地摆动双足。 * “这招真是……果然让人很不舒服。” 加百列一边以热水煮着泡菜瓶,一边皱着眉对我说道。 “唔,呃,不对,与其说不舒服,应该说到了让我想呕吐的地步吧!” 从学校一鼓作气冲回家后,我发现这位大天使正站在厨房中,于是便将在图书馆员休息室的事情告诉她。 “财团里确实有很多怪里怪气的家伙。明天去学校的时候,我会先在图书馆设下结界……希望能派上用场。” 其实我已经不太敢去学校了。灯子学姐,希望你一切平安,不要已经被财团洗脑或改造过才好。不过,像刚才那样落荒而逃的我也太胆小了吧!如果学姐真的出事那该怎么办? “对、对了,那个所谓三十银币财团,到底都收了哪些怪胎?” “谁知道,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加百列以煮菜用的长筷搅动泡在热水中的瓶子并耸耸肩。 “财团的构成份子与规模都是谜,只能确定里面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毕竟他们专门借钱给天使或恶魔,而且经营了两千年还没倒闭。真希望他们能就此罢休,为什么我都逃到了人世还会被他们找到哩?” 那是因为你完全不想隐藏自己的行踪吧……就算是现在加百列也穿着背部几乎全裸的细肩带,白色羽翼一览无遗。这样不会冷吗? “也不知道他们之后还会怎么搞鬼。” “应该会做一大堆佑佑觉得很烦的事吧?” “那该怎么办……” “放心放心,有个简单的处理方法。” 加百列把手放在我的双肩上。 “你不要在意就好了。” “我跟你不一样,是神经正常的普通人!” “那佑佑就想办法赶快找回记忆吧。虽然不可能因此将欠债一笔勾销,但至少可以拥有罪痕的力量。这么一来,你就能堂堂正正地战斗了。这部小说也可以将剧情导到战斗场面。” “请你不要若无其事地泄漏作者的想法好吗?” “如果佑佑一直像现在这样没用,就会被归类为典型的现代学园废物男主角喔!” “请你不要任意捏造主旨!” “谁教主要人物里面,就只有佑佑一个人身上没有‘痕’……就连我都有耶?” “话说回来,罪痕到底是什么?就连天使都有吗?” “像我,以及爱莉小姐、蕾玛小姐这样清纯的角色,身上的伤痕就叫圣痕。而你们这种污秽下贱的家伙才叫罪痕。” 你自己讲都不会心虚喔? “不过,其实到头来还是类似的东西。也就是在身体某处,留下被至高无上者造成的痕迹。至于我的嘛,就在屁股上。” “够了够了够了,不必秀给我看!” “这叫《※白百合(theotokos)》,具备只要摸一下便能让处女怀孕的恐怖能力!” (译注:圣母玛利亚在希腊文中的称号。) “你真是社会的危害,还是赶快回天国吧!” “此外白百合的附加能力也一让※所多玛与蛾摩拉灭亡了。” (译注:sodom、gomorrah。圣经中被天使毁灭的两座罪恶城市。) “那才是主要的能力吧!” 加百列轻敲着我的肩。 “总之请你赶快想起来。这么一来不但能保护爱莉小姐、蕾玛小姐,也能保护你自己。” “唉……”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 “好——看来恶魔已经变得很虚弱了!” 加百列将泡在热水里煮的瓶子捞起来。只要以高热让里头的恶魔变弱,要把那些家伙赶回地狱就轻松多了。虽然这种方式很像是家庭常用的消毒法,但要我自己动手还是没那个胆量。 因为我没有战斗能力。这点在苍蝇恶魔飞出来,以及路西破箱而出时,我就已经痛彻心扉地体验过了—— 这时,突然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缠住我的两只胳臂。 回头一看,一个漆黑而娇小的人影恰好贴在我腰际。是路西啊。她那套过长的t恤下依旧打着一双赤脚,此刻正用手中筷子夹住我的手臂。 “怎么了,这样有点痒耶……” 咦,等等? “看吧!”魔王抬头挺胸地喊道。她已经会用筷子了。而且还非常标准地以拇指根部为支益点,利用其他两根手指上下移动那两根木头。 “了不起,你已经学会了。一整天都在练习吗?” “爱莉不断送来烧焦的煎蛋卷。路为了吃那些玩意儿被迫要用筷子除去烧焦的部分。” “住嘴啦,路西!那种事不必对佑太说!” 爱莉的吼叫声从厨房传来。一与我视线接触,爱莉便满脸通红。 “呃,那个,别搞错了。我是为了让路西练习才故意烧焦。” “咦?啊,哈哈。” 那种小细节不必太在意。话说回来,爱莉会做这种事反而让我更惊讶。她不是非常憎恨恶魔吗…… “下次路要吃佑太时就可以用筷子了。” “好痛痛痛痛!” “路西!不可以咬佑太!” 爱莉帮我把魔上从身上拉开,这么一来我才有办把帮大家准备今晚的饭菜。而当我正在洗米时,另一个脚步声又冲入了客厅。 “阿佑,恶魔已经全部被料理干净了。好累唷,我几乎召唤了一整天的荆棘冠冕。” 蕾玛此刻做着束起头发的围裙打扮。除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外,还可以看见她的额头上微微浮现圣痕。 “接下来,我又把被搞得乱七八糟的阿佑房间弄成书库了。” “谢谢——耶耶耶耶耶?” “谁教这栋房子里连走廊都堆满了书,而且到处都是灰尘……” “呃,话是没错啦。但我晚上要睡哪呢?” “之前也一起睡过嘛,有什么关系?对吧?” 我放着从水龙头中流出的水不管,任由手浸泡在水中,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确实正如蕾玛所言,既然都已经一起睡过一晚了,之后要整理我的房间也很困难,干脆就一直一起睡吧——可是,可是啊! “啊,我已经把阿佑房间里的床铺搬到我们那了。两张床并排在一起,路西也可以一起睡啰。” “这样应该很温暖吧,路不想再被冻起来。” “大家都靠在一起睡,一定不会觉得冷!” 呃……这个,虽说是重要的就寝方式,但我已经没力气反驳……即使眼前的这群人睡相都恶劣到极点,不过我以后应该每晚都会累到立刻睡死吧…… 众人吃晚饭席间,电话响了。 当时路西恰好误将一大堆塔巴斯哥辣酱挤在肉丸子上,还因为太辣而哭了出来。爱莉只得赶快将水送到她嘴边,蕾玛则是唱歌哄她,加百列忙着替她拍照(?),大家都手忙脚乱。而我则是觉得这样虽然有点吵,但多了一大堆家人也不错。结果,这时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将我从思考中吵醒,我只得赶快跑去拿起话筒。 ‘你好你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府上。这里是好久不见的三十银币财团——’ 那个声音异常尖锐的男子突然在我耳边说起话,害我握着话筒的手顿时变得僵硬。背后餐桌上的喧闹就好像一下子沉到深海底一样。 ‘今天是第一次打招呼,我们会打到你投降为止,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为了不让客户失去新鲜感,我们一共准备了三万六千种讨人厌的恶搞方式。所以你绝对不会碰到两次一样的。’ “学姐。”我忍不住打断对方。“你们对灯子学姐做了什么?” ‘喔喔,请放心。在漫长的两千年中,我们财团从未伤害过客户以外的对象。这是我们的信念。唯有信用第一才能永续经营。因此,包括跟踪那位清纯大小姐回到自家、回收她喝过的宝特瓶拿去乱舔、偷窥她洗澡并确认她使用的洗发精是sun nahoru这个牌子等,我们都绝对没做过。’ “鬼才相信啊!”这根本是犯罪集团嘛…… ‘关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我们只是暂时借用那位大小姐的声音罢了。她本人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对今后的生活也不会产生影响。已经让客户讨厌两千年的三十银币财团,让客户安心与信赖的三十银币财团,以后还望您多指教。’ 我已经不知道该对这家伙说什么了。 ‘言归正传,差不多该讨论还款计划了吧?我们这边也想出了其他的备案。包括请你们其中一名当一辈子奴隶,或是其中两名当卅年奴隶,或是三个好伙伴当廿年——’ 我死命紧握话筒,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那名男子依旧在电话另一头发表离谱的还款计画,而我只能站在这里静静地聆听。 之后包括我的家族、我在学校认识的人,一定都会被他们锁定为利用的对象吧?虽说那些整人的方式都有点无厘头,但这样的生活—— 我手中的话筒这时突然被人抢走。 “……你是财团的人?没错吧?我叫砂漠谷爱莉。没错,你应该知道我。对对……三围就不必你废话了!听好啰?关于前辈子借的钱,还有亲属硬丢下来的负债,我们完全没有要还的意思。下次你们要是还敢对佑太或这个家出手,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我、我是说真的!不、不是啦,佑太不是我的……你、你不要扯开话题。总、总之!” 我愕然地望着表情变来变去的爱莉继续与财团交涉。 “别小看我们。我所继承的《※大动刀兵》能力可以把你们砍到尸骨不全。你最好先做好觉悟。笨蛋!随便你们吧!” (译注:马太福音10:34“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爱莉摔下话筒。 “真是一群没品的家伙。” 她满脸通红地愤慨道。对方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光是从爱莉这边的回应,多少能够想像得到几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莉也摆出了坚决不肯屈服的态度。 不,上次的电话我就已清楚传达过了。只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财团会搞出什么样的把戏罢了。 爱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对于自己的胆怯感到很羞愧。没错,我确实非常恐惧。天晓得之后得面对什么样的恶整。 “搞什么,汝等,借了很多钱吗?” 路西的眼角依然残留着泪光,一边以杯中的水冷却嘴唇一边问。 “路西法小姐以后可千万不能变成那么没路用的大人喔。” 这里面唯一是自己借钱的没路用家伙只有你吧。 “佑太,别那么没胆,你可是这里的一家之主耶!” “唔,嗯……” “原来阿佑是我们的主人呀。” “你会错意了。” “那以后叫佑佑老公会不会让佑佑比较‘性’奋?” “你也一样!”拜托不要故意用‘性’这个字好吗! “不必担心,佑太。路还是汝之主人。” 不知何时那几个人全都围了上来,纷纷做出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安慰方式。她们应该是出自一片好意吧,我只能这么解释了。 神啊——我祈祷着,请不要让财团对那些女孩出手。如今的我也只剩下祈祷这个管道。 不过很明显那是无济于事。因为我完全搞错祈祷的对象了。 5 圣家族 路西来到我家的两天后,爱莉与蕾玛终于可以按之前的规划上学了。 自从那天结束,不知为何财团就没有再进行任何讨人厌的恶作剧。即使我与双胞胎姐妹得开始每天一起上学,对他们而言应该是绝佳的机会才对,但财团却没有任何表态,这反倒让我不安起来。每天早上我都在加百列的吻别、爱莉的白眼,以及蕾玛的“我也要、我也要”后出门,三人一同前往学校。 ……等一下,加百列不是学校教职员吗?为何她可以一直领干薪啊! 砂漠谷姐妹转入本校第二天,就已变成全校的话题人物了。 “四点开始有茶会,请你们参加!” “要不要一起来准备※圣周的弥撒?” (译注:复活节前四十目的准备期为四旬期,圣周则为四旬期的最后一周。) “已经决定要加入什么社团了吗?” “拜托你们当大家素描的模特儿!” 每次她们一到校,在中央校舍的玄关口附近,就会出现一大堆不分学年与班级的女同学,将两人团团团住,使她们寸步难行。虽然她们总是对我投以求援的目光,但我却爱莫能助。这所学校虽名为男女合校,但男生都被统一隔离在破烂的旧校舍中。如果人数多一点或许待遇还能稍微提升吧。然而因为从中学部到高中部的六个学年,男生合计起来还不到一百人,所以几乎等于被放弃了。 “被男女比例一比三十蒙蔽而入学的我明明根本没遇到好事,为何佑太可以跟那种女生同居?” “听说这个臭小子还跟新来的健康教育老师一起住咧。” “我最近看到他让一只长得像玻璃人偶的萝莉穿自己的t恤。” “杀了他!” “用火刑!” 一大早我就在教室接受全班同学的围剿。真是莫名其妙,为何我家的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全校。据说是因为加百列在朝会时,故意趁新任教师致词的场合泄漏出来的。不过等等,为何连路西的事也有人知道,难道我家又被偷窥了? “如果你们想承担三亿六千万负债的话,欢迎与我交换身分……” “三亿喔……”拜托别认真考虑好吗? “爱莉同学或蕾玛同学其中一个应该就抵一亿了吧。” “你要从哪生出一亿?”“卖肾啊。” “肾脏一颗值多少钱?” “大概二百万吧?” “人体内有几颗肾脏?” “四颗吧?”笨蛋,是两颗。“根本不够嘛!” “我决定把下半身全卖了!” “卖了下半身你要怎么爽?” 我恍惚地听着那些蠢同学的对话,对自己也开始计算起肾脏的价值不由得感到惊恐;总欠款等于一百廿颗肾脏啊,太吓人了。 “能不能让我体验一天的同居生活啊?” “还加上佑太亲自帮你下厨,真是不错的点子。” “一天一夜比较好。” “不过,那些家伙的睡相都糟糕到极点喔?我每次早上起来,都发现有人勒我的脖子。”我不经意插话道,结果立刻听到全班同学想对我生吞活剥的臭骂声。教室的气温也顿时提高了五度。真糟糕,我失言了。 早上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放学后,爱莉与蕾玛跑来教室接我更是引发一场大骚动。有人痛哭失声、有人不愿承认现实、有人开始唱起圣歌,还有人直接对她们求婚。被吓到的蕾玛差点就要叫出荆棘冠冕,我立刻拖着那对姐妹离开教室。 “为什么你们要跑来男生的校舍啊!”那里可是腐海,女孩子最好不要靠近。 “班上的同学邀我们参加圣周的典礼。”爱莉解释。“听说唱诗班人手不够。我跟蕾玛对那些曲目大致都很熟,所以就被邀请了。” 是喔,复活节确实快到了。在复活节的前一周,尤其是星期四以后,对基督教而言是最重要的庆典。 “我自从升上高中部还无缘见识,但我们学校的弥撒可是非常盛大。” 由于是在春假中举行,所以礼拜完全采自由参加制。但既然爱莉与蕾玛要出席的话,我也去一趟好了。 “可以吗?”爱莉仰望我,露出恳求的眼神。 “咦……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必须参加合唱的排练活动,这么一来放学时间就会晚了。搞不好会无法跟阿佑一起回家哩——爱莉一直很担心这件事。” “那是蕾玛在担心吧!” “还有,圣周四必须彻夜留在学校,所以必须先取得监护人的同意才行。” “不不,那并不是指我吧?”找加百列还勉强可以? “老师跟唱诗班的人都说要找佑太!”爱莉不知为何不高兴起来。怪了? “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都问我们跟阿佑是什么关系的缘故吧。我每次都回答他是我们的一家之主。” 拜托别让误会继续扩大下去好吗! “讨厌,蕾玛这个大笨蛋!” 曲于从今天开始就得排练,我只好先把两人送到学校的教堂那。当高耸而尖起的屋顶与十字架轮廓映入眼帘时,我已经可以听到风琴的伴奏与歌声了;那是※马太受难曲嘛。我记得这部分刚好是主耶稣死后,群众窃窃私语、讨论“祂真的是神之子”的场面。(译注:根据马太福音里有关耶稣的受难所作,作曲者为约翰?塞巴斯蒂安?巴哈。) 复活节很快就要到了。那是被加略人犹大出卖、官府逮捕、钉在十字架上的神之子所复活的日子。 “……你还是没想起来?” 到了距教堂还有一点距离的林中步道时,爱莉突然停下脚步问。 “……想起什么?” “当时的事呀。” 我凝视了爱莉半晌。一旁的蕾玛则很不安地交替比较我与姐姐的脸,我这才终于察觉。 当时的事,指的就是加略人犹大出卖神之子的那一夜。 圣周星期四——最后的晚餐。 本来应该联系我与爱莉、蕾玛——但我现在却丧失的记忆。 我低下头,将目光落在脚边的步道石板,如此答道: “我也很想解决欠款的问题,当然更希望找回记忆。” “欠债的事并不重要。” 爱莉这番话让我重新抬起头。 “所、所以,你还是比较想报复犹大?” “笨蛋,不是那个意思。” 爱莉摇摇头。 “……没关系,既然你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你本来就是没情没义的叛徒。” 爱莉紧咬嘴唇,拉着妹妹的手,迳自走向教堂所在之处。尽管蕾玛在途中几度回首,我却只能报以欲言又止的视线,一直愣愣看着那对姐妹离我远去为止。 爱莉的想法我到现在还是不甚明白。 似乎最近只要问她还想不想杀我,她就会露出那副勃然大怒的模样。此外,跟她说离开我家也无妨之类的,亦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尽管顺理成章地与她同居在一块,但对于曾经是出卖者的我,还有恶魔之王路西,不知爱莉究竟是作何感想。因为没其他地方可去只得暂时忍耐——真是这样的话,未免太寂寞了吧。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就是了。 * 爱莉开始上学还不到一个礼拜,就对我提出想打工的要求。 “工作机会是唱诗班学姐介绍的。” 她在晚饭途中忽然提出这件事,我与加百列听了都瞪大眼睛。蕾玛则偷偷补了句“我也想去……” “如果蕾玛发生什么事,就没人有力量保护大家了。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打工’乃何意?” 路西坐在姐妹之间的椅子上,一边嚼着满嘴的食物一边问。 “路西法小姐现在还不用知道啦!”加百列隔着餐桌伸出手,以面纸帮路西擦拭嘴角。 “为何?”路西歪着脑袋。 “其实就是女性关在一个房间帮客人服务,藉此赚取金钱的行为。” “加百列是大笨蛋!” “不要骗小孩好不好!”爱莉与我几乎是同时站起身。 “……我也不能去吗?”蕾玛问。 “蕾玛小姐的发育很好,只要年龄不被拆穿……啊——可是你没经验这点问题就比较大一点。” 我忍不住敲了加百列的头一下。话说回来,我们学校根本就禁止打工吧。这位性骚扰天使基本上也是教师——算了,不管她。其实我们班上就有不少人偷偷在打工。况且比起那个——我将注意力转向爱莉。 “呃,那个,为什么你突然想打工?” “因为需要钱呀。” “那种金额不是用打工还得起的吧?”三亿元耶,是三亿元!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因为平常都是受佑太照顾,我觉得自己也该存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 “你、你何必这么辛苦咧。”反正有加百列在工作。 “我已经决定了!”爱莉用力一拍桌。“佑太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 我并没有要阻止你啊! “从明天开始我会比较晚回来。虽然还不知道一个礼拜要上几天班。” 说完后,爱莉便不悦地撇过头。 得存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不能老是受我照顾。 难道爱莉的意思是—— 存够钱了,就该走人——应该不是吧?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却发现她马上不高兴地别开视线。这种气氛太可怕了,我实在不敢开口问。 不过,翌日爱莉还真的很晚才回家,不用去学校的周末她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打工?即使我问她也只会被她白眼而已。理应是监护人的加百列则只会说“耶——?我也不知道,打电话给她都说okok就是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是不良的场所怎么办?” “放心啦,警察只会抓负责人而已。” 你真的是为人师表吗! “佑佑是以一家之主的身分担心爱莉小姐吗?还是担心打工的地方有其他男人?放心吧,佑佑可是爱莉小姐的初体验对象。” “我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话!” 因为加百列一直嘻皮笑脸,我只好将打听的对象转为蕾玛。就趁晚上爱莉与路西去洗澡的时候问吧。 “爱莉也警告我,叫我千万不能跟去。” 蕾玛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回答。就连对双胞胎妹妹都不肯泄漏打工地点,这实在让我惊讶。 “是唱诗班的人邀她的吧。你可以问问那些人吗?你应该知道是谁邀她吧?” “呃,是一个叫灯子的学姐。虽然她也有找过我″但最后只有爱莉一个人去。 灯子学姐!?竟然是灯子学姐!? “阿佑认识那个人吗?” “嗯,她是全校图书股长的主席……类似我的上司。” 那位学姐不是富家千金吗?为何会想找打工? “灯子学姐好像是那间店的老板。” “一个高中生当老板!?” 等等,那位学姐的确有可能。我开始不安起来了。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店吧。灯子学姐有把他人当玩具的倾向,而爱莉那种情绪起伏激烈的人最适合被玩弄了。 当我想要继续向蕾玛打听而从沙发探出身子时,客厅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了,秀发还在淌水且半裸的路西无预警冲了进来。身上只随便缠了一条浴巾的她,迅速跑到瞠目结舌的我背后躲了起来。接着则是另一个追赶而至的脚步声。 “路西——你还没穿衣服啦!为什么要逃呢!” 原来是身着睡衣、横眉竖目的爱莉。 “休想骗路!汝是要把路绑起来冰冻吧!” 紧贴在我背部的路西张牙舞爪回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爱莉想用奇怪的绳子绑住路的胸部跟肚子!” 我与蕾玛同时转头看爱莉。 “不、不是那样的!”爱莉急忙挥手。 把路西绑起来? “爱莉,你怎么又开始欺负路西了?真是的。” 蕾玛将路西一把抱在怀里。 “人家才没欺负她!”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我的追问下,爱莉刚洗好澡出来的脸庞变得更为红润。 “没、没什么啦。” “呃,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尽量和睦相处吧。就算她是恶魔也一样。” “佑太没资格说我!” 爱莉大喊道,接着便“砰”地一声摔上客厅的门。我还可以听见她用力踏步爬上阶梯的声音。那家伙是怎么了?正当我想起身追过去,路西却隔着沙发椅背抱住我(至于路西本人则是被蕾玛抱住),害我没办法动。于是我只好在叹息一声后作罢。 “爱莉以前一直受神父训练,目的就是为了要跟恶魔战斗……” 蕾玛以落寞的声音喃喃道,但我们确实被她的力量拯救过。 “路再也不跟爱莉一起洗澡了!” 小魔王依旧气冲冲地。 “那家伙都不给路戴浴帽。路已经抱怨了好几遍,洗发精跑进眼睛超痛的!” 不,其实爱莉的做法没错……以路西这种头发长度,戴浴帽根本很难洗干净吧。话说回来,她难道不会自己洗头发吗? 恶魔之王与神之子。 真希望那两人能在同一个家庭里和平相处——这个愿望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 * 第二天放学后,我立即前往图书馆员休息室。 自从被财团搞了那次不快的恶作剧后,我就因为害怕灯子学姐而不敢主动找她交谈。然而,财团所说的“绝不会用同样一招整人方式”似乎是真的,至少学姐再也没有出现过异样。 于是,我便鼓起勇气问她关于爱莉的事。 “啊,嗯,你说爱莉?她的确在我的店里上班呢!” 学姐若无其事地回答。 “她很了不起喔。才进我们店一个礼拜就有一人堆客人指名,已经变成顶尖的红牌了。” 指名?红牌?喂,等等,那是什么工作啊?该、该不会? “呼呼——秘密。”灯子学姐嫣然一笑,并点了点我的鼻尖。“爱莉同学也拜托我不要告诉佑太同学。” 这么不想让我知道,实在是太可疑了? “佑太同学要不要也来我们店里赚外快?这么一来你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时薪非常高喔。虽然我们店只雇用女孩子,但佑太同学穿上我们可爱的制服应该也很合适。”她又来了! 只雇用女孩子的店、制服很可爱、客人指名…… 再加上时薪超高。 冷、冷静点啊,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吧。 因为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事情真相,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跟踪对方。然而,爱莉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到可怕,在车站的验票闸门就被她察觉了。简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 “听好啰?如果你敢再跟踪我就用枪刺你!” 爱莉气得七窍生烟。我担心她真的要在人满为患的月台上叫出圣枪,只好立刻跳入相反方向的电车逃窜而去。 “汝如此在意爱莉?” 我提早回家整理床铺时,坐在床上正中央妨碍我工作的路西问。 “嗯——谁教她完全不把打工内容告诉我。” 家里的其余三人,一个在唱诗班练习,一个去打工,另一个则是尚未结束教师的工作。虽说已是晚上六点、华灯初上的时分,但最近家里几乎都是这种情况。于是我跟负责看家的路西独处时间便愈来愈多了。 “她一定是为了整路才去赚钱。” “我想爱莉没那么无聊吧。” “不!那家伙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转世,恶劣的性格一定也遗传下去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以前对路做过什么事,汝可明了?” “例如哪些?” 路以手指抵着脸颊、偏着头。 “……路忘了。” 还忘了咧。所以应该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吧? “混帐东西!只有仇恨路是绝对忘不了!” “随便你吧。但你坐在那边我没办法整理,麻烦先让一让。” 等我终于把床单换好,路西才再度开口: “路的魔术可以让自己隐形。汝只要牵着路的手,就可以一起消失。这么一来,就能偷窥爱莉想要搞什么把戏。” “嗄?”话说回来这个小不点本来就是恶魔,没想到还能玩这招啊。 “在伊甸园骗夏娃,以及在荒野迷惑神之子的时候,都是利用这种魔术。如果不能在任意的场所与时间现身,当恶魔就太无趣了。” 自己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忘了吗?还真是乱七八糟的记忆。 “不过,你的身体变这么小,真的还能使用那种魔术吗?” 路西以不爽的表情瞪着我,接着冷不防抓住我的手腕。 她并没有使用咒语之类的任何仪式,只不过是让t恤衣领下的罪痕圆环发出一瞬的青色光芒。 我的手腕依旧被她控制。然而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变透明或其他异状。 “本人当然看得到自己!”路西愤慨地解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喀嚓的开门声。是玄关口那里——有谁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结果来者是蕾玛。“咦?阿佑还没回家唷?路西呢?” “你回来啦!”尽管我试着大声回答,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听见蕾玛的脚步声依旧在一楼乱转。怪了? 终于,她的探索范围扩展至二楼。房门被她打开了。 “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了?买东西去了吗?” 蕾玛对着寝室内探头探脑,我见状简直是傻了。路西则一脸得意洋洋。 “如何?这就是万魔之王的实力。” 没想到我真的隐形了。而且,就连说话的声音别人都听不见。蕾玛开始取下制服缎带,接着又将手伸向衬衫扣子。 “——等一下啊啊啊啊!” 当我甩开路西的手时,蕾玛的衬衫前襟已完全敞开,可以清楚看见底下的内衣。她保持着正要将裙子通过腿的姿势冻结住,就好像一尊石像一样。 “哇!哇!哇!阿佑突然从半空中冒出来。” “对、对不起!” 我连滚带爬地翻落床下,死命逃往房间出口。当我来到走廊后,听见背后又传来“哇哇哇!这回换路西突然从天而降”的蕾玛惊呼声。糟糕,这下子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但我更不敢转身重返房间。 在犹豫许久后,我才终于放弃说明,步下阶梯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 到了下一个星期六,我真的采取路西的建议跟踪爱莉去打工地点了。虽然心中惶恐不安,但至少还有路西作陪。 “如果佑太不去路就自己一个人去!路一定要揭发爱莉的阴谋!” 连电车都不会搭的小魔王也敢口出狂言。真没办法,我只好陪她一道出发了。这么一来,也可以顺便摆脱假日总是要睡到中午的加百列,所以问题就只剩下蕾玛一个;倘若我与路西闷不吭声地出门,她一定会感到担忧吧。 早餐吃完后,我看准爱莉为了准备打工而上楼,立刻将事情的原委老实告诉蕾玛。 “呃——我想偷偷跟去爱莉的打工地点瞧一瞧。” “阿佑很担心爱莉吧?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当的场所。” “是没担心到那种地步啦。她跟加百列小姐又不一样。” “但灯子学姐还问过爱莉的三围耶。” 啥!? “放心,她也有间我,但我没有告诉她!至于阿佑来问就另当别论了。” “不,我对那种事并没有兴趣。” “是吗?因为你每次都偷看我换衣服,所以早就很清楚了吧?” 别说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好吗?“佑太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三围?”路西甚至还在一旁问。 “你知道爱莉为什么突然急着想赚钱吗?” 听到我继续追问,蕾玛偏着头。 “爱莉是那种责任感超强的人,所以她完全不想欠阿佑人情。她经常对我这么说。” “她该不会是想搬离我家吧……” 想一边上学一边赚取足够生活的钱应该很难——不,听说那边的时薪很高?而且又是灯子学姐开的店,千万不能大意。搞不好是因为听说我家欠了很多债,所以才故意以高薪引诱爱莉——不不,学姐应该不会这么卑鄙才对。 实在是太令人不安了,我决定非去瞧一瞧不可。只要先确认那间店的工作性质,就算当场不发难也没关系。如果真的是糟糕的打工怎么办?砂漠谷姐妹又是那么不知世事……唔呜。 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再说吧! 由于路西没有适合出门的衣服(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一件t恤在家闲晃),所以我感到很苦恼。最后才勉强用七分裤与我母亲生前的毛衣凑出一套给她。由于上衣太长、长到完全遮住七分裤,路西的造型确实非常危险。但反正大家都看不见我们嘛,也就不必在意了。我还帮她多套了一件防风夹克。 “……你们要去哪?” 我把夹克套在路西身上后,刚好自二楼下来的爱莉以一脸愕然的表情瞪着客厅。我赶紧把路西藏在背后并编造藉口。 “呃,那个,等下要跟路西一起打扫院子。外面比较冷嘛。” 呼嗯?爱莉听了蹙起眉。“那,我去打工啰,晚上才会回来。”语毕,她便离开这栋房子了。好险啊。 很好!我与路西相视点头后,立刻牵起对方的手。作战开始! “你们两个要加油唷!”蕾玛也紧握双拳为我们振奋士气。“如果不小心被爱莉发现,只要搔搔她的侧腹部她就无法叫出圣枪了。” 在外面我哪干得出那种事情啊? 路西对第一次出门似乎感到非常兴奋。在通往车站这还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中,只要一旁有餐厅出现,她就想拉着我的手跑过去。我为了不跟丢爱莉只好努力控制住她。 “佑太,路要吃章鱼烧!” “佑太,那个叫什么可丽饼的好像很香!” “佑太,卖烤地瓜的车子快要逃走了!” “佑太,那个※百奇三千元到底是什么!路想吃吃看!” (译注:pocky。日本一种覆盖巧克力的饼干条。) 那上面写的是特价三千元吧?而且那还是一间特种营业场所。真感谢现在路人都看不见我们。 ……应该真的看不到吧?我总觉得刚才经过的家伙正在对我们偷笑,难道我有被害妄想症? 在电车上,我坐在离爱莉稍远的位子,低声对路西问。 “这种隐形的魔术可以维持多久啊?” “嗯?唔嗯,只要路的专注力没有松懈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专注力?她有专注力吗?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益发感到不安的我赶紧 把路西抱起来,移动到隔壁车厢。 爱莉下车的地方是这一带最大的车站,光是月台就有六座,地下还设有购物商场。这对路西而言诱惑实在太大了,我认真思考该不该把魔王背起来以便追赶爱莉。 在隐形状态下通过拥挤的人群没想到是这么危险的举动。因为每个路人都看不到你,所以你得自己想办法躲开迎面而来的人才行。从背后也不时会有其他人差点踩到你的脚,或是撞你的肩膀等等。更糟糕的是,爱莉从头到尾都走在这种繁华的大街上。她的工作地点就在这附近吗?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了。握住路西的手也开始冒汗。 爱莉终于离开主要干道,步向了人烟稀少的狭窄小巷。最后,她的背影消失在某栋大楼的后门。我确认她没有使用电梯,而是直接进入正对巷子的某扇门后,便拉着路西的手返回外头的大马路。 “啊,好险……” 看到这栋大楼的一楼商店外观后,我总算松了口气。接着,我又不禁发出半莫可奈何的叹息。 并排着小圆桌的露台、爬满藤蔓的扶手、写有今日特餐与咖啡种类的小黑板、装饰着优雅外框的玻璃门。至于垂挂在入口处的,则是一面铜制的可爱招牌,上头以非常艺术的字体写着店的名称——我可以勉强读出“咖啡”这两字。 咖啡——所以是咖啡厅嘛。 我完全不怀疑这就是爱莉打工的地点。因为,从玻璃门往里张望,已经可以看到好几名身穿奇特女仆装的服务生。在她们当中,有一位留着艳丽黑发并戴上纯白发饰、造型显得有些不协调的剪影,我很肯定那位就是灯子学姐没错。怪了,她不是老板吗?为什么要做服务生的打扮?看来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兴趣才开店吧。 路西对黑板上所写的生火腿三明治与炸虾面包卷似乎非常感兴趣,扯着我的手臂便直接往里冲。 “等等,我们现在是隐形的,根本没办法点菜吧?” “潜入厨房偷吃也可。” “不好啦。如果有人看到食物在半空中消失,一定会掀起骚动。” 此外,这间店的女仆装款式似乎也太露了(双肩完全没有遮掩)。幸好装潢看起来非常高雅,应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店,而女性顾客也不少,我应该可以放心回家才是……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 在店的右侧深处,有一扇被厚重黑色布幕遮住的入口,不时会有一名服务生带着一位客人进去。 那、那是? 我爬上露台继续偷窥店内,大约五分钟后,刚才那一组人马才再度现身。只不过这时,又有另一位服务生带着一名客人消失在布幕后。喂喂喂,这间店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正以相当大的力道紧握路西的手。 “……路西……我们进去吧?” 不,你不要用那么闪亮的大眼睛看我。因为我们是隐形的,就算进去也无法享受食物喔? “叫爱莉偷偷帮路带出来如何?” “你完全忘了原本的目的吗!” 我跟在其他客人背后迅速潜入咖啡厅,恰好有一名店员从厨房那走了出来。我察觉原本略显昏暗的店内照明陡然一亮,每一桌的客人都蓦然回首,凝视着那位有蜂蜜色秀发并戴着发饰的女服务生。她——爱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以圆托盘遮住脸,迅速横切过店内。她如今正要带领一对情侣档客人前往店内深处的座位。 “路也想穿那种衣服……” 一旁的魔王喃喃道。以路西的体型嘛……不,搞不好会很合适喔。像这种双肩露出来,特别强调腰线的设计。 灯子学姐的身材姣好,所以穿上这种女仆装也不赖,但依旧完全比不上爱莉的破坏力。 不,等等,我站在入口附近看傻了眼好像不太好吧,虽然别人看不到我,但并不等于别人不会撞上我。 于是我来到咖啡厅的角落,也就是在那道神秘布幕附近的墙边占了个安全位置。蛋糕与百汇每次从我面前经过,路西就会在我怀里手舞足蹈。拜托冷静点,等回程的路上一定买给你吃。 这间咖啡厅乍看下确实很高雅。背景音乐也是音量适中的古典乐,更不曾看到任何一个大吵大闹的客人。但偶尔我还是会听见柜台那传来“指名”这个词汇,然后服务生就会带着客人通过我面前,穿越布幕进入店的后方,大约五分钟后才再度现身。 终于,我听见灯子学姐发出“爱莉同学,有人指名你,拜托了”的说话声。 爱莉以兴冲冲的表情带着一名貌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消失在布幕后。我察觉那老头似乎把手环在爱莉的肩膀还是腰上,真想痛打那家伙一顿。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爱莉与男子仍然没有现身。有必要搞这么久吗?其他女仆被指名时好像不是这样吧?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可恶,我再也受不了了!反正也没人会看见我吧。 直接进去瞧瞧。 由于我的注意力一直在爱莉身上,完全忘了身边还有路西这小不点存在,这可说是我今天最大的失误。且话说回来,事后我也觉得意外发生的过程实在是碰到太多巧合了。 当我将手伸向神秘布幕时,灯子学姐刚好从厨房那以托盘端出一份超豪华的芒果百汇,路西见状反应立刻变得激烈,一溜烟便离开了我的掌控。 “呀啊!” 灯子学姐与从布幕后方出来的爱莉几乎是同时尖叫——因为我突然凭空出现——被爱莉撞飞的我又不小心踹了一脚依旧保持隐形的路西,害她朝灯子学姐的腿(应该吧)猛烈冲了出去。托盘上百汇失去平衡落地的光景,在我眼中就好像慢动作影片一样。 店内持续不断响起尖叫,以及玻璃打破的声音。 当我回过神,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屁股摔在地板上,头上满是奶油的路西。 “……佑、太?” 我胆战心惊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只见满脸怒火的爱莉俯瞰着我。 她的左手发出了圣痕的光芒,当时要说我有必死的觉悟也不夸张吧。 “——真是的!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嘛!” 我与路西并排坐在咖啡厅办公室的铁管椅上,垂头丧气地听着爱莉炮轰。 “竟然跟踪我,而且还用隐形的方法偷偷溜进店里。” “我会好好反省的……” “路的衣服跟头发都变得黏答答……” “爱莉同学先息怒吧。他们也是因为你太保守秘密所以才会担忧。” 灯子学姐一边打圆场,一边帮路西擦掉头发上的奶油。事故发生后咖啡厅立刻陷入一片混乱,幸好有学姐帮我们掩饰并立刻将大家送入员工休息室,才让事件的伤害减到最低。真的要好好感谢学姐。 “佑、佑太是无辜的。”路西这时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因为路一个人不敢搭电车,所以才拜托佑太带路。而且谁教汝要先耍阴谋!” 路西,你编的这个藉口太荒谬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好意。 “人家才没耍什么阴谋呢!” “不过,呃,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学姐提到什么指名、红牌、薪水高,所以我才会……那个……” “那、那个是!” 爱莉立刻满脸通红,似乎是察觉出我的弦外之音。 “进去后面只是拍照而已啦!” 原来如此。神秘布幕的后方就是照相馆。这种咖啡厅经常会提供让服务生与客人合照的服务。由于学姐的店很重视气氛,所以才会特地把拍照的场所隔开。 “所以,真的很抱歉。” “既然被大家知道 就不必再掩饰啰。佑太同学要不要在我们店里坐一坐?摄影服务也让你免费体验一下。还是佑太同学自己想穿女仆装?来嘛?”灯子学姐强力怂恿。来嘛?来你个头啦! “免了免了,佑太赶快离开这里吧!”爱莉比我还先挑起眉。 “哎呀?怎么了呢?他好不容易才来的呢!” “人家会很不好意思啦!” 确实,以这种打扮服务客人,被认识的人看见应该很不是滋味吧。而且事实不过是在女仆咖啡厅打工而已,自己当初会担心成那样也太丢脸了。 “真没办法,那爱莉同学跟佑太同学交换衣服好了。让爱莉同学当客人,佑太同学来服务,这样你们两个都不会不好意思。” 学姐的脑袋构造果然异于常人。照她所说的反而更丢脸吧? “呃——总、总之……我先回去了。对不起,害学姐的店乱成这样。” 我匆忙站起身,但却被路西扯住衣服下摆。 “路的衣服怎么办?全都弄脏了。” 啊啊,对喔。怎么办?头发跟脸上的奶油可以擦掉,但毛衣就没办法轻易清理干净了。 “爱莉同学,你说你想买衣服就是为了这位小妹妹吧?对了,现在就拿给她穿如何?” “学姐,你不要多嘴啦!” 爱莉慌忙制止灯子学姐继续说下去。买衣服——为了路西? “没错没错。这间咖啡厅隔壁就是我经营的萝莉塔风格服饰店,你们刚才有看见吗?今天恰好是发薪日,爱莉同学说想送衣服跟布偶给这位小妹妹当礼物。” “讨厌啦,学姐!” 爱莉察觉到我的目光后,立刻红着脸用力挥手。 “人家本来是打算回去以后再送的!谁、谁教路西连一件女孩子的衣服都没有,佑太又完全没在管这种事,所以我只好自己买了!” “咦?啊!唔,嗯……” 爱莉送路西衣服。 “抱歉……”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同时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打从一开始打工就是为了这个。对喔,那之前爱莉在浴室用绳子绑路西的胸部与腹部,也 不是什么恶作剧——是为了量尺寸嘛。 爱莉并不是为了要离开我家才存钱的。我竟然会有那种揣测,简直是蠢到极点。 从更衣室返回大家面前的路西,果然穿了件露出肩膀的衣服。那是一袭哥德风格、缀有许多轻柔装饰物的黑色洋装。她手上甚至还抱着一只恶魔布偶。 “佑太,如何?” 路西在我身边转了好几圈,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 “嗯,穿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这套洋装似乎不怎么适合日常生活的场合,但那也不要紧了。反正路西的发色跟肤色本来就跟日本人差别很大。 “爱莉,比起在地狱两千年才下一次的雨,路要更感谢汝。” 魔王冲到表情僵硬的圣少女面前紧紧一抱,并如此表达感谢之意。 “不要这样啦。那又没什么。路西毕竟也是女生!总不能老穿那种邋遢的t恤逛来逛去。” “只穿一件t恤佑太会很高兴,有何不可?” 不要造谣好不好!你们看,灯子学姐都开始误会我了! “不过,有这套衣服路更高兴。”说完,路西再度于我面前转了个圈。“佑太高兴路就高兴。” “要不要在我们店里打工呢?” 灯子学姐立刻握住路西的双手进行劝说。拜托,不要找童工好不好! “等等学姐,路西还是个小朋友耶!”爱莉亦赶紧出面阻止。 “路已经活了一万四千年,汝才是小鬼吧?” “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呢!” 学姐,请你不要那么随便好吗? 听说店员可以试吃新菜单后,路西果然对这个工作机会难以割舍。我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出那间咖啡厅;不能再继续制造爱莉的困扰了。 结果到了出口附近,我们又被灯子学姐叫住。 “还有事吗?” “有人指名路西啰!” 嗄? 店内左侧有一张全都坐着男客人的大桌子,几乎是以要把路西吞掉的眼神盯着我们。虽然爱莉拼命对那些家伙说明,但最后还是莫可奈何地跑了回来。 “我跟他们说路西不是员工他们也不听!还说一定要拍张照片才能走。” 啊,果然是这样,毕竟路西穿了如今这套洋装……不过,那些家伙也太变态了吧,怎么看路西都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妹妹耶! “路觉得未尝不可?” 路西略微抬头对我瞥了一眼。我察觉她的目光似乎充满期待。看来她本人也巴不得能向更多人展示自己的新造型吧。有拍照这种机会她更是不可能错过。 没办法了,只好由爱莉陪同路西一起前往里面的照相馆。要多收一些特别费用才行——我似乎听到爱莉如此跟灯子学姐咬耳朵。看来爱莉对赚钱也是丝毫不会手软。 与路西合照的队伍立刻大排长龙起来。照相馆那边不时传来男性发出“唔喔喔喔喔萝莉穿哥德萝莉哥德萝莉的萝莉萝莉萝莉!”之类,已经带有浓厚犯罪气息的吼叫,我这下子更感到不安了。 * 结果等我们返回家中,时间已过了中午。 刚起床的加百列出面迎接我们。“路西法小姐,哇哇哇哇怎么会这么可爱哩!”她失态地大声嚷嚷,还猛然抱起路西在家中转圈圈。等到我在她后脑勺上补了一脚,她才终于冷静下来。 “真好,我也想穿那种制服工作。” 蕾玛羡慕地说:“我也可以去那里打工吗?”随后她对晚饭时间才回家的爱莉迫不及待地征询意见,结果却被姐姐白了一眼。 我也认为让蕾玛去那里打工不太妥当。光是想到灯子学姐会叫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服务跟打扮就够恐怖了。还有,为何我要当一个完全靠女人养的废物呢?如今家里的情形确实是这样没错。当我在洗衣服途中察觉到这个事实,立刻陷入了严重的低潮。 为了探寻爱莉打工的真相,最后还造成了另一个小插曲。那件事是发生在隔天的星期日一大早。 那天早上我的确睡过头了。等我因阳光洒在脸上而蓦然惊醒时,床上只剩下路西与加百列两人。砂漠谷姐妹在星期日应该是要去学校的教堂参加弥撒吧,所以才会起得特别早。 我匆忙洗把脸后就赶至厨房,只见一个披着金发的背影站在瓦斯炉前。热腾腾的蒸气中还带着诱人的食物香味,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爱莉,你在做什么?” “……看也知道吧,在煮早餐呀!” 她回头瞥了我一眼,目光饱含不悦。 “咦?耶?”我忍不住低头检视她手边的平底锅。“你、你还好吧?应该没被烤焦?或是把盐跟砂糖搞错之类?还是把塔巴斯哥辣酱当成番茄酱?” “人家才不会那样!” 爱莉以汤勺舀起应该是肉酱的茶色物体,递到我面前。我尝了一口后,差点就将汤勺摔在地上。 “有、有、有这么难以下咽吗?”爱莉好像快哭了。 “不、不是……是太好吃了,一让我不敢相信。” “笨蛋!” 她毫不手软地捶了我一拳。耶,可是,我真的很讶异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咖啡厅学会了下厨的诀窍!”爱莉红着脸叫道。“就算佑太的厨艺再高明,也、也不能老是把煮饭的工作丢给你吧!我也可以!” “啊……” 我一边揉着被她捶的部位,一边盯着爱莉红润的脸。 “对、对不起,我……一直对你有误解。” “有误解?还有其他的吗?” 糟糕,我又说错话了。不过在爱莉的持续逼视下,我又不能不做出回应。于是我只好满怀歉意地勉强动起嘴唇。 “……我以为你存钱的目的是搬出这里。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哈哈。” “笨蛋!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爱莉“哼”了一声,将身体转回瓦斯炉的方向。 没错。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因为—— “我们可是家族啊,有人去打工贴补家用,或是帮其他人煮饭,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嗯……” 一点也没错。这就是家族的存在意义。 爱莉背对我继续说: “我、我说你啊!该不会还没想起来以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吧?” 爱莉说到这突然就不继续说了。以前?她指的是什么? 那是,犹大的——记忆吧?就跟她以前每次问我的一样。 “没、没事!” 她察觉我正在端详她的脸后,立刻将头别开。我可以明显发现她的脸红到了耳垂。 结果就在当下,蕾玛恰好抱着装有脏衣服的篮子走进来,让爱莉的发言不了了之。此外,似乎是看准了义大利面快要可以上桌,肚子饿扁的大天使与大魔王也依序步出寝室。 那两人都对义大利面的味道如此“正常”而讶异不已,还被爱莉槌了好几下。 “那以后暂时就由爱莉负责早饭好了?我觉得阿佑最近都没睡饱。” 蕾玛的提议立刻让姐姐犹豫起来。只见她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点头了。 她会如此狼狈的理由翌日清晨便宣告揭晓。原来她会煮的菜色目前就只有这样而已。于是,我家只好连续吃了一个礼拜的义大利肉酱面当早餐。 当我怯生生地提出想要将煮早饭的工作接手回来时,爱莉泪眼汪汪地对我说: “我之后一定要学会其他菜的煮法。” 我总觉得让我来教她应该会比较快,但最后还是因害臊而作罢了。相反地,我开始教起蕾玛下厨。让这对姐妹比赛谁进步比较快似乎还满有趣的。至于路西也缠着我要求教她料理,但这点我就爱莫能助了。 “既然是家族就要轮着下厨吧!”魔王显得忿忿不平。我虽然很感激她的好意,但至少等她的身高抅得着瓦斯炉再说。 家事轮值表上写满了我与爱莉、蕾玛的名字(那加百列哩?大家对这个问题都懒得发表意见),我开始觉得我们像是一个大家族了。不,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嘛,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父亲失踪后已过了一个月。 原本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家,不知何时又变得更为热闹。 要是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三十银币财团的整人行动暂时停止,所有麻烦事可以等以后再伤脑筋。跟大伙一起用餐、打闹、睡觉——目前就尽情吟味这种生活吧。 然而,我很清楚美梦是不可能永远不醒来的。我们一家子总共欠了别人三亿六千万,财团想必不会对这件事善罢甘休。 6 出卖者 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发生在刚进入二月的头一个星期四晚上。 我很清楚自己置身梦境。这就是所谓的*清醒梦吧。最近我已经很久没作梦了,昨晚应该是洗澡洗得太舒服所以才会这样。我在梦境中直盯着站在我面前的那名少年头部。(译注:在意识清醒时所做的梦。) 他不就是加略人犹大吗? 所谓的梦就是这么回事。我在当下可以很确定那家伙就是犹大。他的脸是我看惯的那张脸,身上还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根本一模一样嘛。 “嗨,好久不见。” 犹大微微举起手,若无其事地对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怎么会,不知道见过几次了。难道你每天早上洗脸时都不照镜子?” 唔哇!这家伙的样子真欠打。而且他长得跟我完全一样。一想到自己平常也是用这副表情到处走来走去,就觉得该反省一下…… “反省就不必了,还是赶快把记忆找回来吧。我也很想赶快活动活动筋骨。要是能大喊必杀技的名称宣泄一下,应该会非常爽吧。怎么样——已经两千年、两千年啰,我可是一直在等你。” “不,你不就是犹大本人吗?就算我没法想起来,你自己也该保有那些记忆才对?例如你是怎么死的之类。可以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吗?” 我再度审视犹大的身体。 他的脖子并没有任何显眼的红色伤痕,唯一可清楚辨识的就是三个印记。 “……那个,你的脖子上,是罪痕吗?” “嗯?你说这个?没错没错。那是希腊数字,代表银币的枚数,也是出卖者的烙印。很帅吧?” “所以,你是——上吊死的?” “不不,这里也有喔。” 犹大解开两颗衬衫扣子,将心窝附近裸露出来。果然,上头也一样有三个印。只不过这边是以纵向的方式排列。 “那么,我到底是上吊死的还是身体断成两截而死,你猜猜看?”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卖关子吧。” “你是白痴吗?” 被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骂还真是破坏力惊人。 “这可是你的梦耶。不然我怎么会跟你有完全相同的脸,你明白吗?我所知道的事,都被限制在你所知道的范围里。早点把记忆找回来,让我们重新合而为一。这么做对你而言有非常多好处。” “好处?” “你可以使用《血田》这项能力。呃——因为它是腐化型的,拿来处理垃圾很方便。” “谁要那个呀……” “此外,你说话时语尾都会自动加上‘犹大’喔犹大。” “那个更没人想要吧!”看来我得赶快脱离那段记忆才行。 “还有,因为你开设了三十银币财团,可以享受全世界许多人的憎恨犹大。” “爱莉打一开始就恨死我了。” “财团是一个非常难缠的组织,就算欠钱的人投胎转世他们也会继续追债犹大。” “你说话的话尾恶心透顶,拜托别再用了。”真受不了,回想起那段记忆完全没好处嘛! “为了战斗,你必须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体才行。快设法解除封印吧!” “……真正的身体?” 犹大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的身上之所以没有罪痕,是因为那并非你真正的身体。你的老爸不是说过仪式失败之类的话吗?所以我跟你才会变成两个不同的躯壳。” “……那真正的身体到底在哪?” “你家有个叫路西法的小女孩对吧?就在她口中。” “嗄?” “我顺便教你怎么把身体取出来。用你的舌头。因为舌头上有我存在的证明。你只要用舌头与那个小妹妹的舌头相碰,就类似深吻那样。”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啊?跟路西?接吻?别开玩笑了!” “不接吻只碰舌头也行,只不过那样更奇怪吧?” “我才没兴趣听你的歪理!” “我实在搞不懂你。你跟那两个发育良好的姐妹,还有经常性骚扰的巨乳女色魔每晚睡在一块,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唯一的可能选项就是萝莉控了。” “犹人你这臭小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自己的大吼声惊醒。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理解自己正处于仰躺的姿势。此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劈啪劈啪声正强制摇晃我的脑袋。在眼前的一片昏暗中,原本覆盖我视野的朦胧景致终于慢慢聚焦了。 “……佑、佑太?你还好吧?” “阿佑,你不可以死!” “快振作起来,混帐东西!” 三名少女将脸凑近我的头。右边脸颊是爱莉,左边脸颊则是路西。我总算察觉出自己正被那两人一左一右呼巴掌。 “……够、够了。”我发出如老人般的嘶哑叫声,接着便激烈咳嗽起来。“放、放心。我没事。别再打了,有够痛的。” “谁教汝一直呻吟,然后完全不想醒来。” 我望着路西的嘴唇附近,不禁回想起梦中的对话,使我不得不移开视线。 犹大真正的身体在路西口中? 我抚摸脖子,确定上头没有任何伤痕。低头检视胸口,也找不出什么形的烙印。不只是身体,就连一双裸露的腿也没有半点痕迹。因为这不是我真正的身体吗? ……等等,裸露的腿? 我把那三颗少女的头推开,猛力撑起上半身。这里依旧是平日大家就寝的房间,我们所躺的也是两张合并在一起的床。 “……为什么我的裤子会被脱掉呢?”此外蕾玛手上还拿着一把长葱? “因为你好像得了会发高烧的病,所以加百列建议把长葱塞进屁股里。” 我因为过度疲惫,所以二话不说便将睡衣的裤子穿回去。 “哎呀,佑佑已经醒来了吗?”加百列这时推开房门并探出头。“为了防止长葱没效,我特地拿了茄子、胡萝卜、白萝卜,以及芥末酱过来耶。” “请不要浪费食物……” 我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丢脸的软弱抗议声。 “怎么了呢?佑佑平常不是很会讽刺吗?果然身体状况不好——” 我现在的确没那个心情。 “啊,对喔,今天佑佑是处于被‘缝刺’的状态。我是指屁股喔!” “你有空开这种无聊的同音字玩笑还不如赶快把这些蔬菜放回去!” 我终于恢复了平日应有的表现。 今天我还真的睡过头了,因为爱莉跟蕾玛都已经换好制服。最近那两人的手艺日趋精湛,就连便当都可以交给她们处理。 结果,关于昨晚那个怪梦我没向谁透露。前半段就算了,犹大最后提的那件事根本就难以启齿。话说回来,那家伙其实是我脑袋所创造出来的产物。因此,跟路西接吻也是我潜意识中的欲望——不,等等,真是那样的话就太糟糕了。 我用力摇摇头。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然而当天早上,发生奇怪现象的却不只我一人。 路西吃了两口饭以后就突然放下筷子。这幅光景真可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你不喜欢纳豆吗?” 路西摇摇头。 “大概是芥末放太多了吧?” “路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吃了很多零食?” 砂漠谷姐妹一左一右地问,但路西还是摇摇头。 “路西法小姐是害喜了吧?” 我立刻对准加百列的头敲 下去。 “干嘛打人啊!她每天晚上都跟男人睡在一块啊!” “别说那种会让人误解的话!”何况我昨晚才做了那种怪梦。 “‘害喜’乃何意?只觉得背部很痛,完全不想进食。这是害喜?” 加百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喂,性教育老师,你在乐什么劲? “话说回来,路西最早以前也是天使吧,怎么会不知道害喜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说她活了一万多年吗? “被关在永久冰壁里的时候几乎都忘光了。” 路西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 “放心,佑太的事路不会忘。即使忘记长相也会记得味道。” “如果完全没有食欲,要不要吃一点阿佑看看?” “少来了。路西,你是感冒吧?有没有发烧啊?” 谁教这小妹妹之前都只穿着一件t恤在家里乱晃。虽然我不清楚恶魔会不会感冒,但至少神之子会。 “非也。像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背部就是很紧。” 加百列这时缓缓站起身,一语不发地绕过桌子来到路西背后,随后便冷不防掀起她的上衣。喂,等一下!我以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迅速转过身子。 “……佑佑,大事不好了,你快过来!” “怎、怎么了吗!”我依旧以背对她们的姿势回答。“你先把路西的衣服穿回去!” “阿佑,前面有挡住,没关系啦。你还是赶快过来看看。” 在蕾玛的劝说下,我只好胆战心惊地回过头。路西正以已脱下的上衣挡住胸口,模样真是危险啊。而在此刻,爱莉、蕾玛,以及加百列则都紧盯着路西的背部不放。 “怎、怎么?汝等全靠过来,这样很痒耶!” 我也绕到路西的背后,随后便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在她那光滑而黝黑的背上,肩胛骨附近隐约冒出了好几条貌似蚯蚓的肿块。而且那还是以后颈根为中心,朝左右放射出去——两侧各有六条。 这是……什么? “……是羽翼。” 加百列以恍惚的声音喃喃道。 “羽翼?” “是啊,一点也不错,那就是炽天使长的六对羽翼。” “此话当真?”路西扭着脖子追问。“所以说,路的身体——” “——啊。” 首先察觉变化的人是爱莉。 “罪痕消失了。” 在爱莉手指示意之处,也就是路西的脖子周围,最外侧的那个环——“a“渐渐模糊起来,最后终于完全不见。 路西身上的封印正在解除? 结果那天家里只有加百列一个人请假。虽说才刚就职的她一天到晚跷班,但总要有人留下来照顾路西,所以我也不想对她吐槽了。 “慢走啦,佑佑。那两人就拜托你照顾啰!” “应该是我拜托你照顾路西才对吧……” 放学后—— 我前往图书馆尽快完成图书股长的工作,接着便动身前往放置神话学、宗教学资料的书架。梦中犹大所提的方法确实非常具体,所以我觉得其中必有文章。尽管老爸的藏书中应该也会有我要的东西,但那些都没有经过整理,只会徒然浪费我的时间。还是来图书馆找比较有效率。 新约圣经、伪经、次经、基督教文学书籍——我将一大叠平时根本不会想翻的厚重资料堆在桌上,并在椅子就座。 路西的口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梦中犹大的确对我这么说——意即那些资料原本就存在于我的脑袋里,只不过我忘了要怎么把它们叫出来而已。 我翻了好几本,眼睛追逐密密麻麻的文字到几乎想吐的地步,终于在‘神曲’地狱篇发现我要的东西。那是在撒旦出场的最终节,第卅四曲。 我紧盯着书本。 在地狱的中枢地带,撒旦被囚禁在最后一环(juda)的永久冰壁里。 在这里,犹达斯?依斯加略(judas iscariot)——也就是加略人犹大的名字也出现了。 这个世界上最严重的罪,就是背叛自己的主子。为了惩罚犹大,他必须永远承受被冰冻的撒旦嘴巴咬住之苦。 犹大真正的身体是吧?原来如此。就在撒旦的嘴巴里。梦中的对话看来一点都没错。所以,路西平常才一直说要啃我一口。 在地狱,我——犹大是随着撒旦一起被冰冻的。但如今,那位撒旦晚上就睡在跟我同一间寝室的隔壁,而犹大的真正身体正在她口中。 只要接吻就可以拿回来?太愚蠢了吧。 我把书扔出去。为什么自己非得干这种事不可? 然而我的梦似乎也对路西造成了影响。至少在当天醒来后,她的背部就开始生出羽翼。 我突然担心起那个小不点魔王的事了。返回图书馆员休息室跟灯子学姐她们致歉完后,我便提早离开学校的图书馆。 等我返回家中,才发现客厅的光景真是惨不忍睹。除了窗帘被扯得七零八落,门板与墙壁分家外,观赏植物更是被打翻、泥土撒了一整片地毯,地上还有破掉的日光灯管碎片。加百列此时正倒卧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她上身只穿了那件细肩带,纯白的羽翼朝左右无力地扩散开来。 至于在桌上不断喀哒喀哒剧烈摇动的玩意儿,则是好几只泡菜空瓶。 “……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佑佑,你回来啦。我今天好累,我要睡了。” “咦?今、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恶魔又跑出来了。我光是要封印那些家伙就累得半死。一次跑出五只,是五只喔!烦死人了。” 我望着那些在桌上兀自乱跳的泡菜瓶。怎么会?之前爱莉跟蕾玛不是已经通通将那些鬼东西送回地狱了吗?不,也有可能是财团跑来搞鬼?那些人要送恶魔过来应该不难办到。 加百列缓缓爬起身。她的面容憔悴,一绺秀发无力地垂在额上。 “恶魔是被路西法小姐召唤出来的。” 路西在寝室以毛毯卷着身体。我悄悄走入其中,只见她那头藏青色的秀发剧烈摇了一下, 随后才缓缓抬起头。由于她的肤色之故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双眼确实因哭泣而发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坐在路西的头旁边。 “……路乃万魔之王。” 过了没多久,路西便将脸理在枕头里喃喃道。 “……嗯。” “不论是魔界之人或异教的伏神、堕天使,都要对路敬畏三分。在地狱,路所说的话就是圣旨。要进要退都得照路的意思来。” “嗯。” “可是,路现在已经忘了该怎么做。” 我抚摸她那头青色的秀发。 “……抱歉,汝的家被路搞得乱七八糟。” “这并不是路西的错啊!” 倘若根据加百列方才的说明—— 我那个混帐老爸在地下室设了一个经常使用的恶魔召唤圆,据说能直达地狱。因此,当路西的封印逐渐被解除且魔力活性化后,那些完全没耐性的恶魔便会透过地下室的管道任意闯入我家。 “那些家伙、那些家伙!”路西用力敲打枕头。“口中虽说着魔王大人魔王大人等赞颂的话,却丝毫不听路的指挥!即使路叫那些家伙闭嘴、回去,那些家伙还是围着路,大喊‘魔王大人请看这里’并一边手舞足蹈、拍照。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混帐!” 不管是天使、恶魔,或人类,原来到处都有这种变态啊? “等路恢复炽天 使的身体,摆、摆脱掉这种脆弱又渺小的躯壳后,像、像那种低等的恶魔,一定会瞬间趴在路的跟前!” 小魔王泪湿了枕头愤慨说道。 “不过,那样你就得先把四道封印全部解除才行吧?我想这样才能恢复。” “在完全解除前,类似的无礼之徒会不停闯入这个家!路暂时没办法阻止,这样汝也愿意吗!” 不,这么说来……我觉得还是不要好了。 “话说回来,第二道也已经消失了,为何路的身体还是这么娇小?路真的可以恢复吗?” “咦……” 我偷偷瞥了路西从毛毯下露出来的肩膀。 果然是真的。第二道圆环“antenora”确实已经不见。封印大魔王的罪痕为何会自动一一消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汝没看过或许不知,路以前可是‘光之使者’、明亮之星,即便并列于天空的天使中,也是如美丽火焰熊熊燃烧般的炽天使长!那个至高无上者过去就被路的美貌所吸引,每天都要求路随侍在侧,还不停夸路有多么可爱。结果等路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变成没用的小鬼头了。” 路西似乎真的要哭出来了。这可该怎么办? “呃……” 现在一定得说点什么安慰她才行,我心想。 “现在的路西也很可爱啊?” 房间立刻陷入宛如永久冰壁般的可怕沉默。路西抱住枕头,挡着自己的下半脸,还以湿润的大眼朝上凝望我。呜哇!我竟然说了刚才那种话。那根本不是用来安慰人的吧。 “……汝喜欢小女孩吗?” “耶?不,我没那个嗜好。啊,呃,不过,身躯娇小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啦!”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这样只会让误解愈来愈严重吧。 “现在的路真的很小喔?胸部也完全是平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西突然从床上爬起,吓得我赶紧转过身。那是因为她全身上下就只有穿着一条内裤而已。 “路、路的平坦身躯真有那么骇人?”我听见背后传来啜泣。 “不、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我立刻将放在附近的某件衬衫朝后方扔去。一阵窸窣声后,总算穿上衣服的路西以膝盖移动到我身边。 “……佑太真的觉得这样可爱?” 不、不要用那么纯真无邪的眼睛望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啦。 “唔,嗯。” “是吗。” 路西“咚”一声将头靠在我的胳臂上。 “既然汝这么说,路就暂时忍耐这个躯壳吧。说不定还不赖……” 奇怪,是那个原因吗? “不过,还没恢复力量前,路也无能为力。也许会再度上演今天的事。” “你放心吧。”这回我就斩钉截铁了。“还有加百列小姐跟爱莉、蕾玛她们在。大家生活在一起,有困难一定可以相互扶持。” 虽说只有自己是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在心中又如此自我吐槽。 “……路——”小魔王的声音有些颤抖。“真的可以继续住在这?” “那还用说。我们不是家族吗?” “跟爱莉与蕾玛不同,路什么也不会,例如料理。” “你不必在意那种事啦!因为你是我那个混帐老爸擅自叫出来的,我必须负起责任。” 路西不知为何露出了寂寞的表情,持续抬头望着我。 “召唤路的家伙应该不是汝的爹地,只不过路也不知道是谁。” “……耶?” “区区一介魔术师,根本打不开地狱的最底层。” “不、不过,我老爸可以叫出别西卜耶?” “那种家伙跟路差太远了。汝可知路的身分?” 率领天国三分之一军马、掀起叛乱的堕天使之长。 也是在地狱中枢遭受四层封印的恶魔之王。 “不、不过……把你寄来我家的人确实是我老爸啊。” “路认为不管怎样汝都不需感到愧疚。” 喔喔,她是这个意思啊。不过,可是……唔。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说什么负起责任的话。”我轻敲路西纤细的手臂。“你会来我家也是一种缘分,而且你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吧?既然如此,在你身体恢复之前——就继续待在我家,好吗?” “……嗯。” 路的回答方式有些暧昧,说完后便以鼻尖碰触我的上臂。 “汝即使投胎转世,还是如此温柔。” “咦……耶?” 是这样吗。对喔,犹大与撒旦一直待在同一座冰壁中,从两千年就开始了。 “路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 路西将手掌叠在我的手背上,并以手指抓住我的手。 “在冰壁里,只有感觉到汝在路身边而已。只有汝一直伴着路。” 所以,犹大的真正身体果然在路西体内啰。 我正想继续追问,却觉得自己的上臂有些沉重。我低头俯瞰,路西已经靠在我身上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吧。我将她那娇小的躯体重新放回床上,并为她盖上毛毯。 ……但她还是不肯放开我的手。 没办法了——我轻叹一口气。再陪她一会儿吧。 结果等爱莉跟蕾玛回家,我依旧待在昏暗的寝室中,被路西紧紧握住手。而且,她偶尔还会轻啃着我的手指,这还真是让人难以忍耐。爱莉见状也露出无奈的表情。 “佑太,你在玩什么游戏呀……” “呃,正在被路西吃。” “阿佑,我的肚子也饿了。” 蕾玛,别在这时加上这一句好吗?不过,幸好有她代替我让路西啃手指,这么一来我才能离开房间去准备晚饭。 “你从加百列小姐那听说了吗?” 在下楼梯途中我对爱莉问。她转身对我点点头,接着便立定脚步狠狠瞪着我……怎、怎么了吗? “你打算要怎么处置路西?” “我哪知道……” 我想要让她跟我们继续一起住——虽然我想这么补充,但最后还是闭嘴了。 因为,如果再发生像今天这种事,能充当战力的只有加百列与爱莉、蕾玛,我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你应该会感到很困扰吧?如果恶魔再度跑出来,我们干脆带着路西离开好了。” “那可不行!” 我忍不住抓住爱莉的手臂并打断她的发言。爱莉似乎吓了一跳,看到她红着脸,我才慌张地将自己的手用力抽回去。 “呃,那、那是因为,这里是大家的栖身之所。家事的轮值表也安排好了,如果你们跑掉,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觉得自己的藉口听起来非常愚蠢。家事轮值表根本不是问题吧。不过,我还是紧握双拳,凝视爱莉的脸孔坚决表达立场。 “路西就交给我来照顾。” 爱莉听了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但她马上又撇过头,重新面对下楼的方向。 “佑太不管对谁都是这么温柔吧。” “……是、是吗?” “结果最重要的事反而都忘掉。好啦,我知道了。” 爱莉加快脚步走向一楼,只剩下被留在原地的我满脸不解。 我到底忘了哪些重要的事。对爱莉而言,那些事—— 当天夜里有人打电话来,是发生在加百列吃完饭、正在练习瑜珈的时候。路西依旧昏睡不醒,爱莉与蕾玛正在洗衣服,而我则忙着将给路西吃的饭菜拨到同一个盘子上。 电话铃声响起,害我吓了一大跳。最近只要一提到电话,除了那个家伙外不作第二人想。距离电话最近的加百列立刻拿起话筒。 “喂喂,我是石狩家的美女嫩妻加百列。”谁会这样接电话啊?“哎呀,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我当然很好啰。嗯?没错没错,我已经搬到人世几十年了。对啊,因为我很想开车。嗯嗯。” 怎么,竟然开始闲聊起来?来电者究竟是谁?难道是加百列的天使同伴(有吗?)吗?至少应该不是财团吧,我终于松了口气。 “耶——?佑佑?那孩子不行啦,既胆小又迟钝。幸好我已经趁早上确认过他没有※ed了。”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不必那么担心啦。相形之下大家都相处得不错——嗯,嗯,你说等怀孕就可以举行婚礼?啊哈哈,跟谁啊?女生可是有四个喔。啊啊,放心,我绝对不会请你参加的。对啊,跟老公做的时候虽然有点不安,但一起住还是很开心——现在这种状况再好也不过了。嗯,没错。啊,要和他说话吗?我明白了。喂——佑佑。” (译注:erectile dysfun。勃起功能障碍。) 加百列对我挥着话筒喊道。我将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这才返回客厅。 “对方叫你听耶!” “叫我听?是谁啊?” “耶?当然是财团的人啰!”财团!我将话筒用力抢过来。加百列到底是怎样啊?跟对方聊得好像是老朋友似的! ‘好久不见了,很抱歉每次都这么晚打来,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你、你、又是你,你竟然认识加百列小姐?” ‘嗄?哈哈,当然,她可是我们的重要客户之一。前前后后已经往来了有五千年之久。此外我们这个业界有一份共通的客户名单,加百列小姐在名单上可是e级,也就是还钱能力最差的一群。我想除了找我们财团以外,她应该是借不到半毛钱。’ “我对那种资讯一点兴趣也没有……” 话说回来。 现在问本人这个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们三十银币财团,到底是由哪些人所经营的组织?” 总而言之,你到底是谁啊? ‘那当然是秘?密?啰!’这种语气真教人火大……‘放款者必须知道关于债务人的一切资讯,但相反过来的情形就百害而无一利了。债务人只需知道还款该入哪个帐户就好——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不,我才不想知道……那个帐户你留着自己用吧!” ‘啊哈哈!佑太先生竟然可以用这么可爱的口吻说出如此有骨气的话。我们那些专门让债务人讨厌的催收部队听了一定会非常开心。话说回来,你应该已经见识到最近我们的演出了吧?’ ……耶? ‘哎呀?跟你一起住的路西法小姐,她的第二封印(antenora)应该已经解除了吧。我想她很快就会变成佑太先生中意的女高中生造型了。’ “原来那是你们干的好事!” ‘当然,罪痕的封印是不会自动解除的。基本上,只要解除一半,剩下的第三封印一(ptolomea)与最终封印(juda)便会被路西法小姐体内的魔力撑开。暧,刚开始的工作是比较辛苦些啦!我们一开始也搞不懂为何她一直不觉醒,直到这阵子,趁路西法小姐出门的大好时机,我们才以精密的摄影方式查出详细原因。’ “——什、什、什么!原来那也是你们?” 我想起在咖啡厅希望与路西合照的大排长龙男性顾客。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必须声明,队伍里只有头五个是我们的部队成员,其余几十人都是不相干的普通人,也就是一般的萝莉控。日本这国家还真可怕。’ “你们没资格说这种话!” ‘真失礼,我们可不是普通的萝莉控。我们是有技术与信念的萝莉控,请别把我们跟那些家伙混为一谈。耶?有人说他不是萝莉控?真抱歉,坐在我后面的主管生气了。他说他比较想要像加百列小姐那样身材火辣的女性。’ “关我屁事!你、你们究竟对路西做了什么?” ‘总之,路西法小姐的照片在我们萝莉鉴定组钜细靡遗、彻头彻尾分析下,终于找出尚未觉醒的原因了。其实,真正理由是因为她的羽翼一直生不出来。由于我们一开始完全将注意力放在罪痕上,所以都没想到要促进她的羽翼成长。’ 我听完只有哑口无言。虽说这家伙老爱开一些无聊的玩笑,但所属的组织确实具备过人的分析与执行能力。 ‘至于实际的做法嘛——府上七百公尺的正上方一共有五架直升机正在盘旋,机内共有六人不眠不休地努力进行仪式,制造出虚拟的魔法圆。路西法小姐至今已接收这些能量超过廿八小时了。’ “……这些费用真的有办法从我们身上赚到的利息当中回收?” ‘不必担心!不可能回收的!绝对是赤字。’ 我无言以对。 ‘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收回属于财团的利益。假使办不到这点,财团也别想继续做生意了。 此外,就算出现赤字我们一样要恶整顾客,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嗜好。啊,坐在我后面的主管又生气了,刚才我说的话你就当作是放屁吧。’ 真想看看那间公司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总、总之!我不准你们对路西出手。你不是说你们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吗?” ‘她是堕天使,不是人。’只有小学生会用这样的藉口吧!‘况且,我们这次的举动并不是为了整你。’ “……耶?” ‘打破路西法小姐身上的封印正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只要那个目的达成了,佑太先生应当就能很快想起加略人犹大的死因。’ 这家伙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犹大的记忆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抱歉不能告诉你。不过,只要那位可爱的少女对你眨着清纯的大眼,然后又紧缠着你不放,想必佑太先生也会失去自制力,立刻夺走她的唇吧。以如今路西法小姐的状态而言,撒旦的本体已经相当明显了。我想你们只要以舌头相互碰触五秒……’ “别开玩笑了!” ‘总之,财团诚心等待你回想起犹大的确实死因。在那之前,我们不会进行太过分的恶搞行动。’ “等等!你先别挂!” 然而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望着逐渐变冷的话筒好一会儿,最后才伴随着满腔怒火扔回电话主机。财团那些混帐,真想知道犹大的死因就去读圣经啊!呃,虽然里面的内容也自相矛盾就是了。所以才要让本人回想起历史的真相吗?我还是搞不懂,做这种事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我烦躁不安地回过身,发现蕾玛正以不安的目光伫立在我身旁。爱莉则一边将茶注入并排在玻璃桌上的杯子,一边以不解的表情偷偷朝我打量。 “那家伙说了什么?跟路西有什么关联吗?” 被爱莉这么一问,我立刻显得非常狼狈。“唔,嗯,其实我也听不太懂。”做出如此模棱两可的回复后,我便拔腿逃出客厅。 “等等佑太,到底怎么了?” 爱莉的说话声从后方追来,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冷静。 我略微打开二楼那个原本是我寝室的房间入口,悄悄地滑了进去。这里的书架以间隔五十公分排列,已把空间几乎填满,完全就像间书库一样。古老的纸张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真的很难想像两周前这里还是自己每天睡觉的地方。 我来到唯一留下的纪念品— —也就是我的书桌旁。伴我用功的这张桌子已经被书架挤到可怜的角落了。我在它面前坐下后,打开台灯,叹了口气。 犹大的记忆。不管是爱莉、财团、老爸……此外甚至包括加百列与神父,大家都对此念念不忘。这到底是为什么? 即使周围的人们如此大惊小怪,我自己还是找不出非想起那段记忆不可的理由。于是我趴在桌上,开始以手背按摩自己的额头。 如果想起来了,会发生什么事——还有,即使我想找回记忆,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到底是谁啊?居然对我开了一个这么无聊的玩笑。 就在台灯投射出的微弱光芒下,我垂着头沉思了好久。爱莉的话语与路西的唇,不停在我脑海里转来转去。 “阿佑——” 我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人体的温度也同时贴上了我的背。我吓了一跳并抬起头,香皂的气味扑鼻而来。 “浴室现在没人唷。加百列说阿佑如果很沮丧的话,可以跟她一起洗。” “那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别理她。 “财团的人在电话里怎么说?” 我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才对蕾玛表白。财团也希望我能找回记忆,并调查出犹大的真正死因。至于关于路西的唇,我还是不敢对蕾玛透露。 “那你为何这么苦恼呢?” 我将身体重新转向后方。蕾玛一身藏青色的睡衣与一头湿润的银发,双唇上也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我顿时看傻了眼。但关于蕾玛刚才的疑问,我依旧无法据实以告。 “阿佑有什么不希望自己想起来的理由吗?” “蕾玛你——” 此时为何我还要问这个,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 “你一出生就有神之子的记忆吗?” “不是的。我在两年前的圣周五才发现圣痕,然后就想起来了。” 如果爱莉跟蕾玛都是如此,那在两年之前——她们都只是平凡的女孩。 我俯瞰蕾玛搁在我膝盖上的右手,有一道贯穿至手背的钉痕——那便是圣痕。 “祂的记忆你全都在当时想起来了?” “并不是那样。”蕾玛微笑并对我挥挥手。“我只想起来一点点而已。包括四肢被钉住的疼痛、自己的身体重量、围观群众的冷言冷语,还有感觉愈来愈冷这几点。” “这么说来——” 那是处刑的记忆啰? “是的。果然还是那段记忆最深刻。” 听起来太糟糕了。所以,我最先会想起来的,一定也是犹大死亡时的场景吧。财团的那些家伙当然不会管我的感受,他们只要出张嘴就够了。 “还有,关于阿佑的事。” 蕾玛在我面前跪下,以双臂环抱我的脖子。 “关于——我?” “没错。神之子在死前可不是只想到神唷。祂一直在想阿佑呢。这应该也是我们转世的理由吧。” “你指的是——什么?” 蕾玛倏地伸出手,从桌上拿起新约圣经,直接放在我的膝头上啪啦啪啦地翻阅起来。最后,她打开马太福音第26章。 “你看,就在这里。” 蕾玛手指的部分,刚好是犹大在群众中指认出神之子的场面。 ‘出卖耶稣的犹大说“我与谁亲嘴,谁就是他。你们可以拿住他”,一开始就设定好了暗号。犹大随即到耶稣跟前,说“请拉比安”,就与他亲嘴。’ “……所以阿佑已经跟我接过吻啰?” 我露出呆滞的表情好一会儿,凝望着蕾玛的嘴唇周围。 “……咦?耶?” 怎、怎么?又是接吻的事?在这种场合一定要提这个吗?不,圣经上的确是这么写的。蕾玛不管陷入混乱的我,继续在我膝盖上翻页。 “不过,同样的场面也在路加福音与约翰福音有记载,但内容还是有点差异。路加福音上一并没有提到实际的接吻场面,约翰福音则是根本没有接吻——是神之子自己跳出来承认的。” “所、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但我确实记得跟阿佑接吻过呀!” 蕾玛合上圣经,稍微对我探出身子,然后又环住我的脖子说。 “只可惜爱莉不记得这件事——就跟圣经里的矛盾记载一样。” “——连你们俩的记忆都有矛盾?” 这对双胞胎不都是神之子投胎转世吗? 蕾玛呵呵笑出声并摇一摇头。 “我想不是矛盾的缘故,而是更单纯的理由。应该是因为阿佑当时只亲了右脸颊吧,所以才会变成只有我有印象,但爱莉却缺乏这段记忆。” “啊……” 我俯瞰蕾玛那只在右手上才有的圣痕后,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她的唇。 “我记得很清楚。阿佑当时非常爱我。只不过,爱莉并不知道这点。那是因为爱莉并没有继承到这部分的记忆。” 所以,才会对我说那么多次——‘快想起来’,意思就是…… 不对,这么说来,爱莉也……? “所以啰,阿佑,等你想起来以后,要记得顺便也亲一下爱莉的左脸颊。只有亲我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吧?我听完后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恐慌状态。脑袋尽是些愚蠢的画面,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想想,神之子不也说过,‘当别人亲你左脸的时候,你把右脸也给他’吗?” 不要窜改圣经好吗?只可惜我现在没心情吐槽。 当蕾玛把我留在昏暗的书库中独自离去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椅子上站起身。 可恶,蕾玛那家伙,说了那些会让我情绪不稳的话以后就撒手不管了。最让我困扰的一点是,原本‘找不出非想起那段记忆不可的理由’,现在却突然变得明确无比。而且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接吻上,这完全是我没预料到的。现在一下子多了好几项棘手的问题,我到底该怎么解决才好。要不要直接去找爱莉本人确认?这么做可能会被她杀掉吧…… 还有,等会儿睡觉时该怎么办?知道这些故事以后,我根本没办法躺在爱莉或路西旁边安然入睡。至于加百列那家伙,不论我睡在床铺的哪里,她都会以装睡之名行性骚扰之实。 我再度趴到了书桌上。直到加百列洗好澡过来叫我之前,我的心中尽被烦躁与苦闷填满。 结果当晚我睡在蕾玛的旁边。这家伙偶尔也会冷不防抱过来,所以还是不能大意。只不过利用消去法后,她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虽然疲惫不堪,却没办法马上入睡。正当我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只记得蕾玛那身藏青色的睡衣朝我贴了过来。 我好像作了个很糟糕的恶梦,但内容却完全不记得了。 “——佑太!” 最后,我是在某人的尖叫声中惊醒。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剧烈摇晃的天花板,还有不知从何处被吐飞上去的无数黑影碎片。此外就是,有个非常重的玩意儿将我牢牢压在床上。那究竟是——什么? 我原先以为是地震,但地震并不会让床脚不停发出喀哒喀哒的撞击地板声。所以,这一定是床本身在摇。我转动脖子,发现窗帘已被撕得四分五裂,有部分还黏在天花板的角落。衣橱倒地,内容物散乱不堪,最后则是几个被风强制压在墙边的人影。包括黄色的爱莉、藏青色的蕾玛,以及白色的加百列羽翼。我可以在视野的一隅勉强确认她们的位置。 “佑太,快离开她!” 爱莉的喊叫声再度响起。我则咬牙切齿地将目光放在腹部上的重物。 有一团黑而蠢动 的玩意儿骑在我身上——那不正是缩成一团的路西吗?我察觉到这点后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魔王正以膝盖跪坐在我的肚子上,背部则缩成一团。她那深青色的长发倒竖、不断发出啪哒啪哒的拍打声。我可看到之前见过的蝙蝠状黑影正毫不间断地从她的头发中吐出,并飞散至空中。 这是什么?路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房间的柱子与墙壁发出了无法负荷风压的摩擦声,玻璃窗也冒出了裂痕。 “——路西!喂!路西!住手啊!” 路西微微抬起头,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脸朦胧地倒映在她那恍惚的眼眸中。她颤抖的双唇间露出了尖牙。隔壁与双人床并在一起的单人床已被弹飞,恰好砸在爱莉所位于的墙壁附近。 “——啊。”只听见一声微弱的悲鸣,我终于明白五脏六腑全部冻结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类似的场面其实我并不是没有经验。这就是所谓的骚灵现象(peist)。在老爸进行召唤实验时,我也曾好几次目击家具自己摇晃的场面。不过,以前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夸张过。骑在我肚子上的家伙正是即将要觉醒的撒旦,也就是万魔之王。 糟糕,再这样下去,我家可能会被她弄垮。而其他人也会—— “路西!” 我使劲吃奶的力气叫道。 “快醒来啊,路西!” 我摇晃着她那纤细的肩膀。这种抵抗力应该是风压把我顶在床上所造成的吧,因此我的手臂才会差点从对方的肩头脱落,只能以手指嵌入她的肉里,勉强支撑住。 “路西!” 我以手环抱小魔王的后颈,使出全身的力量将她拉向自己。一瞬间,我看到路西的尖牙又露了出来。当我终于抱住她那娇小身体的瞬间,顿时有一阵剧痛闪过我的肩膀。原来是路西用她的牙啃住了我的锁骨附近。我强忍着想要大叫的冲动,咬紧牙关顶住疼痛。或许是对抗身体自然反应的缘故吧,我的脑袋被某种叽哩叽哩的噪音塞满,就连房间内呼啸的风声以及家具撞击天花板、墙壁,还有蕾玛与爱莉的惨叫声都被盖过。 终于—— 我身上的重压顿时消失。 我胆战心惊地睁开眼。透过路西的肩膀上方,可以发现那些不断喷出的黑色影子渐渐变淡、散去,床铺自然也不再摇晃了。 “……唔,呜……” 我的耳边响起微弱的呻吟。路西的身躯无力地自我腹部上滚落,最后掉在我身旁。 “路西法小姐!” 加百列这时立刻拍打翅膀飞向我这边,随后就抱起了倒卧在床单上的黝黑娇小身躯。 我看见有四对短翼自路西的肩膀伸出,还穿破她那深青色的滑顺秀发。那四对都被发出钝重光芒的皮膜包裹。至于剩下的两对则依旧在她皮肤底下,形成看起来就觉得很痛的两团鼓起,应该随时都可能破皮而出吧。 “……加百列。” 路西仍旧低着头,以沙哑的声音喃喃道。 “……路,到底,做了什么?大家……” “放心,放心啦。大家都没事,路西法小姐也一样。” 其实,路西的样子绝对无法以没事来形容。就在此刻,我透过她的秀发缝隙观察她那黝黑的脖子,画有第三封印公“tolomea”的圆环已经不见了。 路西将想要把她抱起来的加百列推开,以下半身跪坐、上半身趴在床上的姿势颤抖地说。 “……老实告诉路……路的羽翼,是什么颜色?是当三圣哉颂(sanctus)响起、天空破晓之际,炽天使的那种纯白羽翼吗?” 加百列与之后才靠近的爱莉,当然还包括蕾玛与我,都无法回答路西的问题。那几对已然突破她背部皮肤的羽翼,形状很像蝙蝠,颜色是浅黑的——应该是恶魔的羽翼吧。 7 受难日 痕(stigmata)——神的爪迹。 不论是天使、恶魔,或是使徒等圣者都曾被刻下,那是脱离人世常理者为了证明存在而留下的烙印,抑或是灌注力量时所产生的龟裂。 在天地间无数的痕中,只有一样可被称作‘刻下痕的痕’。 那就是为了确认耶稣是否死亡时,罗马士兵在祂侧腹部刺入的武器——《圣枪》。 也是砂漠谷爱莉的圣痕。 “……所以,只要让爱莉小姐的枪再刺一次《悲叹河》,应该会有用才对。” 加百列如此对大家说明。 “……如、如果很痛路会哭喔!” 路西的胸部以下缠着浴巾、俯卧在沙发上。她胆怯不安地瞄着伸出的长枪刃尖,一边渗出泪光一边喃喃说着。 在发生过清早的大惨剧后,这个星期四大家连准备早饭的空间都没有。我首先将倒卧于床上的路西身躯搬到一楼客厅。她背上长出的蝙蝠羽翼,虽然尚短到就算打开也不到双手张开的宽度,但似乎有愈来愈长的趋势。更严重的是,路西脖子周围,仅剩下“juda” 一环罪痕了。 加百列说等封印完全解除,路西就可恢复‘光之使者’的身体。路西本人也很期待这件事。不过,如今第三道封印已被突破,她背上却出现了恶魔的征候,如今必须先再度将其封印起来才行。 然而,即便爱莉一鼓作气将刃尖刺向路西的皮肤,却只发出一声令人不快到骨子里的金属撞击声而已——枪刃被弹开了。 “啊!” 爱莉以两手撑住差点就要脱手而出的枪,后退了好几步。 爱莉虽然继续尝试,但路西后颈到背脊的皮肤就好像大理石般,不但有纹理甚至还发出光泽,显得坚固无比。 “路西!你不要发动防御啦,这样我没办法刺。” “路、路又不是故意要这样!” 试了好多次还是无效。魔王的肌肤不断地抗拒圣枪。 “呜……背好痛……” 路西咬牙切齿地呻吟着,看起来真的痛不可当。下方那两对羽翼似乎也因成长而蠢蠢欲动,将皮肤撑起宛如帐篷般的肿块。 “路的身体已经脏了……” 小魔土边啜泣边喃喃道。 “被犹大玷污了,所以没办法恢复炽天使的身体。” 说完,路西用力吐出舌头。原先我还搞不懂她想做什么,后来我才明白。 路西的粉红色舌头正中央,有三道横向并排的形印记。我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当时——梦中犹大展示给我看的三十银币罪痕,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犹大的证明,真正的身体。 确实就在——路西的口中,且刻在她的舌头上。 加略人犹大的罪、被玷污的天使。被玷污? “佑太,难道你!” “阿佑是大笨蛋!太污秽了!” “不,等等,我什么也不记得啊,那是前世的事吧!” 蕾玛拿出荆棘准备鞭打,爱莉则取出枪企图将我刺穿,我赶紧逃出火线,躲在桌子底下。加百列则蹙着柳眉、弯腰瞪向我。 “佑佑,路西法小姐现在的身体年龄连初潮都还没来……” “我没做过任何事啦!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等持枪的爱莉转向路西后,我才胆战心惊地从桌下爬出来。 “只要先设法把防壁剥除就好了……”爱莉倒持圣枪,朝路西说出如此惊悚的提议。 “爱莉,试着涂芦荟软膏看看吧。” 那种玩意儿有用吗?但圣姐妹不只试了那个,还试过橄榄油、防晒乳、喷雾式制汗剂、毛巾热敷等。加百列更提议在枪头套上某种橡胶制品(那笨蛋是从哪弄来那玩意儿的),总之用过了许多怎么看都觉得没效的方法。 “唔、唔、呜……” 身体被三人胡乱试验的路西终于哭出来了。真可怜。我听见爱莉跟蕾玛在认真讨论要不要试软性洗洁剂或全身浸泡可乐后,终于忍不住出手制止。身上只有缠着浴巾的路西以狼狈的姿态紧紧抱住我,还在我的衬衫腹部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加百列小姐,如果最后的封印就这样解开,路西会变怎样?” “唔嗯,我想……”这位大天使交抱双臂,目光在半空中游移了一会儿。“会变成龙的身体吧。” 龙——正如圣经启示录所言,一只七头十角的龙,乃撒旦的化身。犹大那受诅咒的身体夺走了美丽的天使容貌,使其变为散发恐惧的魔兽之姿。 “路绝对不要那样!” 路西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路当初与至高无上者所属的大批军马对战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看的造型,那真是太过年轻所犯下的错误啊。那家伙为了夸耀胜利,便将路以那个模样冰冻数千年,拿来展示并成为众人的笑柄!路好想忘记这件事。路已经是大人了,想要赶快从那段记忆毕业。包括穿黑塑胶皮衣、以为被叫做堕天使很帅,还有对路西法这个名字洋洋得意等等。” 呃,路西法不是你的本名吗? “路再也不想变成那副模样了。路应该是性感可爱偶像派的炽天使才对。” “路西,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爱莉冷静地吐槽。“你的身体还太小,不可能变什么性感偶像啦!” 平常路西听到这一定会火冒三丈,但这同小魔王却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她离开我身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神情恍惚地喃喃道: “……抱歉。” 路西并没有错啊——我很想这么安慰她,却无法挤出声音。 “路不该给大家制造这么多麻烦,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路西,你不能走!” 蕾玛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揪住路西的后颈根并使劲拉向自己。 “路西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如果遇到困难大家都可以帮忙解决呀。” “蕾玛,路的背很痛,快放开!” 路西用力扭动四肢。蕾玛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将紧贴着路西背部的胸口移走,但依然以手臂环抱她的脖子。 “还有爱莉跟加百列在,大家都愿意帮你!” “汝等不是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路西的回答声之所以会断断续续,应该不光只是脖子被人从后头勒住的缘故。爱莉也绕到小魔王的正面,蹲下来凝视她的脸。 “笨蛋,你离开这里又能怎样?如果在大马路上变成龙呢?” “唔……” 路西以沉痛的表情低下头。 “想想看不相干的人会有什么观感吧!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你就乖乖待着,懂了吗?” 魔王并没有回答,只是以湿润的眸子望着爱莉的脸。接着,她又让目光越过爱莉的肩膀,转而盯着我。 我也该坦率说出口才对。路西既然是我们的家族成员,当然要说服她继续留下。不过,我却没资格说什么可以帮她之类的话,因为我一点能力都没有。 当其余人都陷入沉默时,加百列突然插了进来。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支油性笔。 “失礼啰——路西法小姐。蕾玛小姐也先把手放掉。” 我还搞不懂她要做什么时,她已经以油性笔在路西的脖子四周,将外围消失的三道圆环描回去。‘ㄉㄨㄛ ㄌㄇㄟ’、‘ㄢㄊㄜㄋㄨㄛㄦ’、‘ㄍㄞ—ㄅ ’——在她写字的同时,我跟爱莉、蕾玛都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这招算什么?” 最后终于忍不住先出声的人是我。 “当然是紧急措施啰。总之得先压下解 除封印的力道。” “那你为什么写注音?” “因为我不知道那几个字怎么拼啊。没差啦,只要有效就好。” “会有效才有鬼!” “阿佑,路西的背已经缩回去啰。” 听到蕾玛这么说,我惊讶地越过路西的肩膀观察其背部。 真的是这样。刚才下方两对将皮肤夸张撑起的羽翼,如今看起来已安分不少。隆起或肿块缩到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程度。可惜先前就突破皮肤的那四对,此刻依旧像独立拥有生命般不停兀自摇动。 “……佑佑,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啊?” 加百列以笔屁股刺了刺我的脸颊。 “……啊——好啦,我知道啦。对不起,我刚才竟然说这么做没效。” 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这会有效哩。 “再怎么样我也是大天使啊!” “加百列,这可以维持多久的效力?” 爱莉冷静地插嘴问。 “嗯——久的话大概两天左右吧?而且这招只能用一次喔。因为是让身体误会‘痕还在’,等下次身体就不会受骗了。” 看来根本没屁用嘛! “那在它失效之前,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吗?” 爱莉以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道,蕾玛也点头附和姐姐的疑问。 保护路西的方法。 “我会想办法调查资料,你们今天还是去上学吧!” “这个时候还去学校?” 爱莉诧异地回过头,但加百列却倏地将手放在她肩上。 “就算是这种时候,上学还是很重要啊。维持正常生活最要紧了。关于天使的身体构造,这里就属我最了解。我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总比大家一起关在家里愁眉苦脸要来得有效率。何况路西法小姐也会因为这样而过意不去吧。” “这么说……也没错。” 爱莉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我则突然有种对加百列刮目相看的感觉。这家伙偶尔也会说出非常正经的话嘛。 “话说回来,这样我就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彻底调查路西法小姐的身体了,不把你们几个支开怎么行呢。” “早知道就不该对你另眼相看!” 为了避免迟到,今早看来是没空慢慢吃东西了。砂漠谷姐妹与我用过以吐司代替的简单早餐后,便各自换上制服。等我要步出玄关时,加百列突然拉住我的手臂并附耳道: “呃,我要跟你说,路西法小姐的情况非常不妙。” “……她到底……怎么了?” 门的另一头传来“佑太你还在蘑菇什么!” “阿佑要迟到啰!”的两位少女叫声。加百列见状更压低音量。 “她的身体成长速度追不上魔力成长。可能是因为突然从冰冻状态解开的缘故。你看,她要长翅膀的样子不是很痛苦吗?” 我点点头。那的确非同小可。 “那、那,等封印完全解除咧?” “我也不敢确定。如果是最糟糕的结果——” 加百列垂下长睫毛。 “路西法小姐现在的身体可能会炸裂。” 我以几乎要把加百列吞掉的眼神瞪着她。看来她不像在开玩笑。炸裂? “呃,不,那个,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 天使——不,现在应该说恶魔吧,身体被炸裂。然后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我们这些天使的存在并不是亘久不灭的,至少意识本身绝对会消失。路西法小姐体内龙的本性或许会失控,到时候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我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真的发生那种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透漏?” “你还不明白吗?” 加百列双臂交叉、靠在墙壁边。她脸上露出不知是在笑我还是责备我的表情,并以侧眼瞥着我。 我什么也没回答,因为我真的不明白。 “……是吗?那也无妨。” 加百列此刻就确实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反正届时我会设法解决。假使真的不能阻止路西法小姐,我会以大天使长之名将路西法小姐强制带走。” “……强制带走……带去哪?” “不属于人世的地方。这么一来,我们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什、什么!” 这时我背后突然响起开门声。 “讨厌,阿佑,快一点啦!爱莉已经一个人先走掉了!” 蕾玛拉住我的手就往外拖。 “对不起,蕾玛,因为佑佑一直要人家给他来个出门的吻。” “阿佑!” “别胡扯!” 我在蕾玛的强行牵引下离开玄关。 从尚未紧闭的大门缝隙,可以看见加百列以寂寞的笑容对我挥手。那幅光景在我脑中停留了好久都不肯散去。 * 不过,或许我只是在杞人忧天罢了。当天傍晚我与爱莉、蕾玛一起从学校返家后,只见加百列与路西两人都赤裸上身,单单套了一件围裙,并以背后羽翼完全展开的惊人姿态伫立在厨房。不,或许对天使而言,这种打扮才比较舒服吧! 在我的强烈坚持下,那两人的下半身才穿上牛仔裤与短裤。 “佑太!路偶尔也该下厨煮饭!” 我一进入客厅,路西便啪哒啪哒地兴奋冲过来。怎么?比早上有精神多了嘛! “怎、怎么了吗?难、难道说,已经治好了?” “没有没有,完全没治疗!”加百列若无其事地回答。代替听了以后哑口无言的我,爱莉紧接着质疑。 “现在是悠闲煮饭的时候吗?” “不明白该怎么解决的事,我们坐在这烦恼也没用啊。况且我今天已在各大讨论区都贴了‘谁知道该怎么样封印撒旦?’的帖子出去。”拜托别干那种蠢事。“然后我也寄email去天界了,正在等回复。” “除了透过网路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蕾玛抱住路西,露出不安的表情。 “就是让她用力吃用力睡啊。只要路西法小姐的身体赶快发育起来,情况应该会改善不少吧?” 呃,有那么简单吗?虽说这样确实比钻牛角尖要好一点。让她学学料理的方法也不错—— “……等等,你抅得着瓦斯炉了?” 以路西的身高必须用力挺直背脊并垫脚才能勉强摸到,那样子应该很难学煮菜吧? “现在有翅膀,可以用飞的。” 路西语毕便拍了拍背后如蝙蝠的羽翼。原来如此。等等,她的翅膀好像又变长了? “其实这些大部分都是我煮的啦!反正明天放假,今天就痛快给他大醉一场,下酒菜当然也要豪华啰——” 加百列说明道。桌上果然放置着包括合鸭火腿沙拉、西式烤鸡、肉冻、西班牙海鲜饭等在内的超丰盛菜肴。 原来加百列会下厨……我完全被她给唬了! “佑佑之前真是太小看我了。” “谁、谁教你平常都是一副邋遢样。啊,不,你是故意丢给我做的吧。” 此外,她明明这么会煮菜,为何在教会时也都推给爱莉与蕾玛? 那两位少女似乎跟我一样吃惊。 “加百列以前不是说……完全不会做菜吗?” “啊——抱歉,那是我说谎。因为煮菜太麻顷了。” “你这家伙太差劲了吧!” “谁教路西法小姐一直吵着要学,我这种时候还真是温柔哩。” “平常你怎么不对我发挥那种温柔……” 然而加百列的厨艺确实非常精湛。这很明显不是业余厨师做得出来的,就连菜肴的外观都精致无比。 “我在人世生活那么久了,拿张厨师执照也不过分吧?” 真是谜样的人,不,应该说是天使吧。她到哪里应该都活得下去。 “不过,如果是平常的日子,我还是希望能每天吃佑太的料理……” 爱莉一边切开鸡胸肉一边若无其事地喃喃道。察觉大家的视线都往她身上集中后,她顿时脸红起来。 “怎、怎么了吗?” “爱莉,你刚才那句话好像是求婚的台词耶?”喂,蕾玛你在胡扯什么。 “笨蛋!人、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每天吃加百列这种像派对的豪华料理,一定会愈来愈胖。” “路不管吃再多也不会胖,你俩以后轮流煮给路吃。” “那是因为路西还是发育中的小朋友吧。可千万不要仗着自己年纪轻唷,太过大意肚子一样会长肥油。” “太过大意肚子会长肥油?” 路西兴冲冲地抬头看着爱莉,并将手从围裙侧面伸入、摸索自己的腹部。因为她的翅膀很碍事,又没有其他可穿的衣服,只好一直套着这条围裙。 “耶?唔——呃,我也不知道啦!” “爱莉不必担这个心,你的腰围跟我只差一公分而已呀!” “讨厌啦——蕾玛!” 面对已经站起身的爱莉,蕾玛迅速掀起她的上衣。 “你看路西,像这样抓自己的肚肚。” “住手!佑太不准看!路西也不要乱捏别人的肚子啦。讨厌,你们两个!” 爱莉将餐巾扔到我脸上,我只好转过身、倒坐椅子。桌子另一头三位少女的打闹声从背后传来。不,呃,其实我刚才已经稍微看到一点点,然后之前爱莉的腹部我也曾见过,虽说这种事好像不是我该过问——但她再瘦下去内脏究竟要摆哪里啊?听说女生这种动物只要看到比自己更瘦的人就会在意。图书股长会议的那些学姐们明明个个都很苗条,但却还是经常讨论节食的话题。 “这是女人的业障啦,佑佑。” 加百列小姐讲得轻描淡写,继续在我旁边痛饮啤酒。 “不过,如果能事先研究关于美容的各种小撇步,对于将来的婚姻生活应该会很有帮助吧?就像坐月子的时候如果不谨慎一点身材就难以恢复啦,还有,该如何哺乳也是一门大学问。咦?佑佑怎么不像平常一样吐槽啊?” “……呃,你的性骚扰内容讲得天花乱坠,我还真不知该从何吐起啊。” “举例来说,只要好好避孕就不会有问题,之类的啊?” “不要用性骚扰来吐槽性骚扰好吗!” “我跟神父平常都这么聊的。” 那是什么教会啊。虽然对爱莉跟蕾玛不太好意思,但那种教会拆掉也好。 这种想法似乎有点不太厚道——但也是托这件事的福,我终于有了像样的家族。我可以隐约听到背后爱莉、蕾玛,以及路西三人再度针对三围的问题激辩起来。于是我偷偷在心底祈祷,希望所有无聊的现实都能被挡在玄关外,只有屋内这种温暖时光能永久持续下去。 当然,这种愿望太不切实际了,而且我很快就得面临残酷的现实。 一如往常的就寝顺序——也就是我躺在爱莉的旁边。今晚我一下子就睡死。被早上骚动搞得乱七八糟的寝室幸好有加百列整理过,就连床单也换成全新的。骚灵现象当然也消失不见,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 当我醒来时,爱莉的睡脸就近在眼前,我因为担心额头撞在一块只好慌忙翻过身,但蕾玛却不知为何紧紧贴在我背后,害我差点就跟她一块摔到床下。怪了,蕾玛不是睡在爱莉的另一边吗?怎么一醒来会搞成这样。更谜的是加百列,当我试图爬起身,才发现她正将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整个人横着睡。 由于是假日,所以今天大家才会睡到日上三竿。透过窗帘射入房间的阳光让室内变得非常明亮。由于大家睡相乱七八糟之故,床上还留了将近一半的空间。洒在那块区域的光线使得白色床单看起来格外刺眼。 我以朦胧恍惚的视线环顾房间一分钟之久后,才终于察觉到…… 路西不见了! 那位娇小、黝黑的少女身影,哪儿都看不到。 我那尚未清醒的脑袋已隐约感受到这个事实,但要等完全扩散开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会不会上厕所去了——我这么想,并把加百列的头推开,翻身下床。这才又看见。 床铺另一侧的枕头边放着一套白色围裙。此外还有横条纹长袜、七分裤。最下面则是爱莉帮路西买的哥德萝莉洋装。每一件都摺得很整齐。 那些是路西的衣服。 我立刻奔出寝室,一口气冲下阶梯。客厅、饭厅、厨房,以及和室、厕所,甚至就连浴室的柜子我都找了。接着我又迅速爬上二楼,针对书库与壁橱进行地毯式搜索。 没有。到处都不见路西的身影。 我背后这时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是藏青色与黄色的睡衣身影。 “阿佑?……怎么了吗?” “路西不见了。” 蕾玛吓了一大跳,马上转身看背后的爱莉。 就好像是算准了一样,加百列这时也抵达书库。 “抱歉,我也完全没察觉……她、她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吗?” 这位大天使一脸宿醉未醒的难看神色。被她这么一问,我只能无力地摇着头。 我通过加百列身边来到走廊,打开面对院子的窗朝下张望。大门外就是那条看惯的柏油路,早春的和煦朝阳正轻柔地洒在尚未清醒的城镇上。 路西到底上哪去了?她自己跑出去又能怎么办?难道她之前没听到爱莉的警告吗,要是在大街上变成龙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后果? 啪哒啪哒——有脚步声从寝室传了出来。我回过头,发现那是已经换上修女服的爱莉与蕾玛——那套就是她们刚来到这个家时所穿,属于修女的黑色制服。 “阿佑,我们去找她吧。” “……去哪找?” 我回答时的颓丧语气连我自己听了都感到很没用。 毕竟我们现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况且路西是被从地狱硬拉出来的,在人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去处。本来她唯一的栖身之所就只有这里而已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擅自跑出去呢?我之前不是对她强调过,可以继续待在这吗?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正在生路西的气。 至少,在离开这个家之前,先对我说句……不,要是她真的这么做,早就被我阻止了。但、但是! 就在这时,爱莉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佑太,你找过地下室了吗?” “啊……” 我还没回答,爱莉就已经消失在下楼的阶梯处。蕾玛也立刻追上姐姐的脚步,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逐渐向下沉。 地下仓库位于从玄关出去后的院子左手边。打开一道大型的金属拉门便可看到通往下方的阶梯。底下的空间跟学校教室差不多,天花板上只有少数几盏不怎么灵光的日光灯兀自忧郁地闪烁着。墙壁的锅炉发出低鸣,明明有换气扇空气却还是充斥着硝烟、酒精味,以及尘埃。地板上散乱着动物的骨头以及矿物碎片,至于更底下的水泥地板则以黑炭描绘着复杂的召唤圆。 即使在我这种普通人眼里,都能看见召唤圆的轮廓微微发出青色光芒。圆的中央部分被某种黑色雾状物体盘据,有时候还会有貌似 小飞虫的影子噗滋噗滋地从那涌出,但随即便消失在空气中。 加百列蹲身将脸贴近召唤圆的边缘,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道: “大约在两小时前这扇门曾打开过。从这里可以发现跳跃至地狱的痕迹。” 我明白加百列是故意以不带情感的口气说明的。 从这里,可以通到地狱。 我无力地蹲在召唤圆的边缘。 原来如此。路西选择返回地狱,也就是她的第二故乡。 她确实看中了最适当的选择。为了不让我们遭遇危险——也避免龙的力量在人世失控,她才返回恶魔本来应该存在的场所,充满血、幽暗、烈火的国度。 她舍弃了这个家,也舍弃了我们这些家族。 “蕾玛,荆棘冠冕可以抵抗地狱的瘴气吗?” 爱莉冷不防问道。我仰望站在身边的她,因为室内光线太昏暗所以看不清表情。包括在她旁边点头的妹妹也一样。 “应该可以,只是不知道能撑几个小时。” “是吗。反正我有对抗恶魔的耐性,这样应该可以勉强一试吧。” “……等、等一下。” 我忍不住猛然站起身,贴近爱莉面前质问道。 “你们该不会想下地狱吧?那样太冒险了。” “一点也不。” 爱莉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有好几秒钟都说不出话。蕾玛则只是略微瞥了我的脸一眼,接着便一语不发地走出地下室。 “那可是地狱耶?里面有一大堆恶魔吧?而且下头的面积应该非常广阔,她们要上哪里找人——” “那佑太你说呢!”爱莉以拳头抵住我胸口。“难道要放着路西不管吗?” 可是—— 如今的我们的确是束手无策。 就算想下去追,也不知道该从何追起。 现在就连帮她重刻罪痕的机会也没了。等她身上的封印解开,届时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毕竟路西都还是萝莉体型的时候,就能抵抗爱莉与蕾玛的力量,何况等她变成真正的魔王。 如果真的以龙的身躯失控,在场这些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路西是考虑到我的安全,所以才会做出最不可能伤害人的选择。 砰——我的视野随着这一声同时剧烈摇晃起来,有片刻我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觉单边的脸颊像着火般滚烫,疼痛感逐渐向外扩散。到了这时,我才察觉是爱莉打了我一巴掌。 “你是认真的吗?” 爱莉紧咬着唇,泪珠也在眼眶里打转,但依旧死命瞪着我。 “真不敢相信,路西可是家族的一分子耶?如果是为了帮助家人,哪来这么多理由跟藉口?”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被爱莉狠狠以汤匙搅了一下,也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地面究竟在哪,自己是否真的站稳了,我一时之间甚至无法确定。 “佑太,你要那么想也没关系。因为你一点能力也没有,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发抖吧,不过我可要为了家族下去救人,就算对方是恶魔也一样。你不必阻止我了。” 爱莉竟然对我说这些话。 难道我担心她跟蕾玛的安危也不行吗? 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再度发出声响,接着便是一阵急速跑来的脚步声。 “爱莉,我全都拿来了。” 蕾玛的双臂抱着一大堆东西,那是——空瓶? “加百列,请你把封印解开。” “……ok。你们稍微站远点。” 那三个女人交谈的态度就好像根本不觉得我在场一样。加百列将蕾玛带来的瓶子一一揭开盖旁的胶带。那是——没错,就是之前路西解开第一个封印那天,从这道召唤圆擅自跑出来、后来又被加百列封印的恶魔。 加百列张开双臂,五只空瓶同时摔落在地板上。碎玻璃洒了一地,我很自然地以手臂保护头部。她到底想做什么? 地下室的墙壁喷出足以让地面震动的强烈黑色气体,一股脑儿吹到我脸上。四周充斥着尖锐而一让人不快的叽叽叫声。在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瓶碎片间,有无数道巨大的黑影矗立起来。黑影张开数不尽的羽翼,并同时迸发出诅咒与欢呼的歌声。就在这时——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他!” 恶魔们污秽的赞美歌顿时被打断,蕾玛响亮的声音盖过了那些家伙。一阵鲜明的光芒爆发开来后,在地上迅速攀爬的藤蔓一下子就覆盖了附近一带。 “叽啊啊啊啊啊啊!” “咕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们——每一只都以后脚站立,有着牛般的身体与貌似蝙蝠的羽翼,而脸部则如狒狒般丑陋——从喉咙发出恶心的呻吟,那是因为五只同时都被荆棘冠冕束缚住的缘故。蕾玛将那些家伙愈缠愈紧,使那些家伙所占据的空间愈来愈窄,最后从藤蔓缝隙间伸出的羽翼尖端,只能有气无力地搔着幽暗的空气。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放开放开!” “你们先安静下来。” 在爱莉凛然的命令声下,一句就使恶魔沉默了。 “如果你们想回地狱,现在就乖乖听命!” “你这家伙,有弥赛亚的臭味!” “弥赛亚去死啊啊啊啊啊!” “蕾玛,你再绑紧一点。” “嗯!” “好痛好痛好痛!” “对不起——!” 爱莉再度靠近那群恶魔,狠狠拽起其中一只的尾巴道: “听好了?你们最尊敬的魔王已经返回地狱,然后现在那女孩的身体状况非常危急……” “魔王大人啊啊啊啊啊!” “魔王大人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魔王大人我喜欢你的萝莉体型啊啊啊啊啊!” “你们再不安静我就要拿圣枪戳人啰?”恶魔在爱莉的大喝下果然闭嘴。“总之,再找不到那女孩她会很危险。我想,你们几个应该有办法在宽广的地狱把她找出来吧?” “一定找得到!” “魔王大人好香啊啊啊啊啊!” “那你们等一下就载我跟蕾玛下去,明白了吗?” “载你们!载你们!” “可以载好香的圣少女啊啊啊啊啊!” “圣少女的屁股要黏上来了啊啊啊啊啊!” 使我陷入极度不安的契约在一瞬间便完成了。啪叽——光芒在空中迸发开来,荆棘冠冕也同时消失。恶魔们一边喷着口水一边发出欢呼的尖叫,随即使用力踏着蹄冲入召唤圆。先是爱莉,然后是蕾玛,她们各自骑到牛背上。 我这才大梦初醒般地企图跟着冲入召唤圆内。但膝盖的剧烈发抖却阻止我继续向前。她们要离开了。爱莉与蕾玛,此刻要向地狱出发。 圆阵的轮廓发出远比之前刺眼的青色光芒。爱莉在其中回头对加百列说: “我们要回来时,麻烦你打开出口。” “明白了。两位要小心喔。” 光芒逐渐变强,最后终于完全包围她们所骑乘的恶魔。蕾玛趁最后的几秒再度望了我一眼,眼神非常寂寞。至于爱莉则根本不看我一下。 恶魔与圣少女的剪影突然化作百万颗光粒碎裂开来,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光粒就被地板上的圆阵吸收、进而消失。到了这时光芒才逐渐减弱,只剩下圆的轮廓似乎还不满足,兀自发出叽哩叽哩的噪音并燃烧着。、、 她们真的下去了。 爱莉跟蕾玛离开了我所处的世界。 加百列这时在召唤圆边缘懒洋 洋地弯下腰。 “佑佑,你先上去吧。今天一整天最好不要待在家。我必须一直在这里留守。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必须迅速堵住这个出口。” 我瞪着加百列的侧脸。堵住这里? “嗯?是啊,如果她们过了半天都还没回来的话。你想想,一直放着这里不管也很危险吧,龙的力量要是冲到人世就糟糕了。” “那爱莉跟蕾玛呢?你要把她们扔在地狱不管吗?” “放心放心,那两位都是神之子,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们要怎么想办法?就算找到路西,她身上的封印也只剩最后一个,爱莉的枪对她又没效果。” “听我说,佑佑。” 加百列站起身并走向我,以双手捧住我那颤抖的脸颊。 “现在说这个似乎有点太晚了。但我们都是擅自闯到你家的人,对吧?佑佑虽然对我们非常好,但我毕竟是天使,而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也不是普通人,路西法小姐更是恶魔。这些身分都不是你有能力担心的喔?” 我在加百列的双手掌心间低下头,并紧握自己的拳。方才被爱莉甩了一巴掌的脸颊如今又开始隐隐作痛。 “……现在说这个……真的是太晚了呢。” “太晚了?” 加百列歪着脑袋。 “因为……已经一个月啦。” 我与这位天使、爱莉、蕾玛,还有路西,过了整整一个月的同居生活。这段日子非常快乐,真希望大家能像真正的家族一样永远保持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还……” “你在两分钟之前不是决定要放弃路西法小姐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在水泥地板上打滚。 “被爱莉小姐打了一巴掌会让你惨叫成这样啊?” “唔呜呜呜……”我无法反驳对方。 “也好啦,你想惨叫就尽情叫吧。但想要追她们是不可能的喔?因为门根本没打开。像佑佑这种普通人还是赶快到外头避难吧。你可以去剪接后话要用的回忆场面,记得要多收录一些露小裤裤的图。” “别开玩笑了!” 我把加百列的双手推开,朝召唤圆一步步逼近。 “……佑佑,那是不可能的啦!” 背后传来的声音并不能阻止我。我越过依旧残存些许光芒的边缘,踏入写满复杂纹路与咒语的圆阵。 “你想做什么?门根本没开,这样是没用的。”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的双腿并不听从我的理智使唤。在圆的正中央,有一块依旧散发出强烈光芒的空白中心区。双膝跪地后,我以手碰触在那上头以黑炭书写的各式圣者与恶魔姓名。 “没有用啦。这样很危险,快退后——” “我可是魔术师的儿子。早就不知道在这里看过几次我那混帐老爸进行召唤仪式了。” “——等等,读者应该早就忘了的设定,你竟然在这时拿出来用?” 我喃喃喊着父亲的本名——也是设置此一召唤圆的魔术师姓名。一瞬间,我可以感受身体附近的空气带有强烈静电,让我身上的寒毛纷纷竖立。一道青色光芒也霎时刺入我的视野。 “佑佑,不要胡闹了——” 就好像倒着播放百万人大合唱般的恐怖声响自我脚底涌现,声音的奔流轻易就盖过了加百列的喝止声。从我压在水泥地上的手掌开始,然后是手臂、膝盖,最后终于抵达全身。我自己也分解为无数颗光粒了。 不知道要多久,这段往黑暗堕落的旅程才会结束。 等我回过神时—— 我已伫立在一片崎岖不平的荒野中。 我的脚底下尽是岩地,抬头一看,上方则是带有病态紫光的无尽棱线。棱线将幽暗的大地与蓝天切开。远处的地面则不时冒出熊熊烈火。 地狱。 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地狱。硫磺的臭味窜入我的鼻腔。我虽然感到愕然但依旧踏出第一步。 结果,一股浑身无力的感觉却突然袭向我,害我的膝盖立刻跪地。 目眩与头痛接踵而来。这是瘴气吧?有够臭的。不妙,这种环境可不是闹着玩的。地狱的毒气自鼻腔、耳穴侵入我体内,除了使我各部位的黏膜疼痛欲裂外,还深入肺部。我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视野正逐渐变红。 我太小看这里了。路西真的在这种空气中待了两千年吗?难怪这算是一种诅咒。糟糕,我可能连两分钟都撑不完。这种死法实在太好笑了,简直是离谱到一个程度—— “——阿佑!” 突然响起的叫唤声略微摇晃着瘴气。我一边吞下胃液,一边拼命抬起头。四周的空气不知为何突然变轻了许多。 我可以呼吸了。 在我身体旁紧紧包裹住我、一边轻轻摇曳的物体是——荆棘藤蔓。 我扭动脖子,终于发现那张一头耀眼银发的怀念少女脸庞,这使我差点就哭了出来。 “阿佑,你、你、你怎么会跑过来!” 蕾玛立刻冲过来,紧紧拥住我后在我耳边大叫。 “你会没命的!为什么、为什么嘛!” 我虽然想向她道歉,却因激烈的咳嗽而不成言语。蕾玛这时紧抱着我的胸口上下晃动。透过她的肩膀后方,我可以发现不远的岩场上有一群貌似牛的恶魔,其中还有一名正向我这里跑来的金发少女身影。 “佑太是大笨蛋!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下来?” 爱莉的右手依旧握着圣枪,只以左手揪住我的衣领。 “对不起,我……” “真没想到你是那么愚蠢的人!像你这种、这种没用的家伙,就算下来也帮不了忙吧。快回去!你想死吗?” “我不回去。” “你还在胡说什么!” 我以双手捧住爱莉的左手。 “我不能让你们两个自己去冒险啊……” “可是佑太你根本……!” “不,那个,抱歉,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 爱莉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下来又有什么用处呢?冷静点吧,想个比较中听的藉口。 “……我曾经待在这里两千年,对吧?关于地狱,我应该比爱莉更熟才对?” “你根本没找回记忆呀!” “搞不好吸了这边臭死人的空气就会想起来了嘛!况、况且,如果我找回记忆,也许还来得及帮路西的忙。” 爱莉的恐怖表情简直比融合了所有地狱的苦痛还可怕。 “爱莉。” 蕾玛以抱着我的姿势回头道。 “我会保护阿佑的,你可以放心。” 爱莉有好一会儿只是瞪大眼,凝视着我与她妹妹的脸。她的双唇间似乎吐出了好几串不成言语的语句。 但终于,她还是重新握好圣枪,翻动一头亮眼的金发迅速背对我们。 “快上去,我们要赶时间!” 她简短地命令完毕后,便迳自冲向恶魔们的所在之处。 我如今可能要靠蕾玛的支撑才能维持站姿吧,真是丢脸透了。搭上牛背后,跨坐在我后方的蕾玛以双臂紧紧环着我的腰,并固定好我的身体。 无数的牛蹄转眼间便在龟裂的大地上拔腿狂奔。 不知究竟在地狱的瘴气中前进多久。我与蕾玛被包裹在由飘浮荆棘所组成的狭窄圆筒壁当中,很明显可以发现荆棘外侧正在缓缓腐化。当蕾玛制造的障壁变成紫烟消散后,内侧又会迅速长出新的藤蔓填补空隙。 我可以清楚感受到蕾玛的心跳越发急促 。除了将手重叠在她环住我腰部的手上以外,我没办法帮她任何忙。之所以要让我坐前面的理由我也懂了——这么一来我才不会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恶魔的飞行高度这时陡然降低。我原先还以为是地平线在晃动,全身只感觉轻飘飘的。终于,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顶向我腹部,使我们差点就要从牛背上摔下。我透过荆棘的缝隙向外张望,爱莉所搭乘的恶魔,还有在我们周围护航的其他家伙,现在全都降落在岩地上了。 “……怎么了吗?” 蕾玛温柔地询问恶魔。让我们搭乘的那家伙发出了好像在撒娇的奇妙鸣叫。尽管那并非人类的语言,我却能听出个大概。 因为,就在远方的另一头——被晃动的火舌包围下,可以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 我们立刻从牛背上跳下。立足点除了一片漆黑外还是激烈的斜坡,害我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到这里就够了,你们先逃命去吧。” 蕾玛在牛耳边轻轻吩咐着。 爱莉在我们三步前的位置迅速回头一瞥,接着便朝向目标笔直出发。 我也很自然地加快脚步。即使远处被白色的摇曳火柱所阻挡,依旧可以窥见那里头有无数道貌似蝙蝠羽翼的剪影。 “路西——!” 爱莉大声喊道并全力冲了出去。我与蕾玛则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一边保持在荆棘的掩护下一边追上去。 路西趴在一块外型像是舞台的巨大石板上,地面还留有放射状的烧灼痕迹。这位张着六对黑光长羽翼的恶魔,正不停扇着地狱的瘴气,但我却能一眼就确认那是路西。因为少女的裸体依旧是我熟悉的形状——只不过本来宛如陶器的光滑肌肤上,如今却微微浮现犹如鳞片的纹路。 “路西!” 这回轮到蕾玛呼唤她了。魔王终于缓缓抬起头,瞪大她那对惊恐的眸子。当我们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她的眼珠顿时变得微微湿润。 “汝等……” 嘶哑的声音自少女唇间窜出。 “……为何,会在这?” “想问这个问题的是我们吧!路西为何要自己离开,笨蛋!” “汝、汝才是笨蛋!汝自己看了也晓得吧,最终封印(juda)已经消失,路很快就会变成龙的身体!汝等继续待在这里都会被路踩扁!” “我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我身边的蕾玛接着喊道。“拜托,你不要再拒绝爱莉的枪了。一让她重新帮你刻下罪痕吧!” “如果可以汝等就试试看!” 路西吐出挑衅。 “路把话挑明吧,汝等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而路则是堕天使之长,本就为死对头!这一万年来路都深深憎恨汝等,所以这个身体、龙的身体,才会不断抗拒汝的枪!速速离去!想要逼路、逼路杀了汝等吗!” “求你别再胡说了,听大家的话吧!” 爱莉打断路西的恐吓。 “我们不是家族吗?发生什么困难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吧!” 路西的脸庞因流泪而扭曲、歪斜。她将双手撑在岔开于地面的双脚间,垂着头,继续吐出后续的句子。 “……汝等……为什么,为什么!” 爱莉一步步接近路西。蕾玛牵着我的手,也跟在后头继续前进。我没办法解决路西的疑惑。她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因为—— 路西背上那数对朝黑暗天空伸出的蝙蝠之翼四周,再度冒出了白色的火焰。 “速速离开!”魔王重新低着头喊道。“从路面前消失,不准靠近!不要再理睬路的事! 汝等在人世过着平和幸福的日子不好吗!”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爱莉对她吼回去。“但一定要把路西也带回去才行!” 正当我们三人爬上路西所趴的石板舞台时…… 我们四周突然被不快的声响所垄罩。那是一种尖锐的摩擦声——就好似有无数个音源同时蠢动、发出噪音般。 伴随着密度极高的沙沙声,好几道黑影如同从地狱的污秽空气中渗出般,遮蔽了我们的视野。原来,这种愈来愈高亢的噪音是藉由振动翅膀所发出的。而那些黑影则是大小与人体相当的多毛飞虫。此外它们还长着硕大而锐利、红与绿色的复眼。 一大群苍蝇团团包围住我们。 “——高高在上的神之子,别纠缠吾等的王了。” 凛然的年轻男性说话声响起,我与爱莉、蕾玛皆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在飘浮于半空中蠢动、宛如一层雾的苍蝇中,一名男子拨开蝇群走向石板舞台。男子身着全黑、款式宛如燕尾服的装扮,额上除了绑着鲜红的头带外还有两根正在燃烧的角。他的臀部则垂着一条貌似狮子尾巴的玩意儿。这种造型实在是太过夸张造作,我们三人都不禁看傻了眼。 “这回绝对不会跟上次一样了。此处可是吾等的国度,汝等的圣痕力量会减半,吾等的魔力则会比原先提高六成。” 沉默持续了半晌。红头带先生站在苍蝇群正中央,一边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势,一边朝我们这窥看。怎么,我们非得回答你不可吗? “……呃,爱莉,你认识那家伙吗?” 爱莉摇摇头。 “我才不认识像那种穿着毫无品味的人。” “本大爷就是别西卜!汝等竟敢说忘了!只要观察吾等壮盛的军威便可一目了然吧!” 燕尾服恶魔愤慨地用力挥动手臂,朝自己的蝇群示意。 啊啊——原来是别西卜,就是之前曾交手过的嘛! “呃,你不是一下就被爱莉打趴了吗?” “那是因为在人世又加上肚子饿!吾在此可保持真正的外貌,不可能重蹈覆辙!” “如果你以苍蝇的样子现身我们应该可以很快认出来……你身上那套根本就像过时很久的视觉系乐团贝斯手嘛,虽说你应该是花了不少工夫设计的。” “地狱的副领袖为何每次都要以丑陋的姿态登场!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是没用又吃软饭的废物,多加一个美形男角色才能吸引女性读者!” 真谢谢你的夸奖啊。话说回来,这种从头到尾都在开下流玩笑的小说哪来的女性读者。 “总之,你突然冒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敬告诸位,吾等的王已经觉醒了!如果能趁这个时候恢复龙的身体更是恰到好处!” “不行,路西要跟我们一起回家!” 蕾玛紧抱着奄奄一息的路西身体。 “闭嘴,半边的神之子。将汝的荆棘解开,放开吾等的王。” “我不要!” “你叫你的手下不要挡在那,一直飞来飞去烦死人了!” 爱莉也拉高了分贝。别西卜见状立刻咧出鲜红色的犬齿笑道。 “哼,好极了。为了促进龙的觉醒,就让汝等欣赏一下地狱的合唱吧!众军士一起唱‘※燃烧吧龙队!’。一共有廿种版本,全都要唱过一遍!” (译注:日本职棒中日龙队加油歌。) “拜托你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蝇群以振翅发出的大合奏让爱莉、蕾玛都忍不住蹲下身子、死命捂住耳朵。这真是恐怖的严刑拷问啊。在我的脚边,路西的身体亦不禁兀自颤抖,羽翼的变化似乎让她感到痛苦万分。 “不要再唱了!”即使声音几乎要被大合唱覆盖,我依然扯着喉咙猛喊。“路西的样子非常痛苦!她不是你们的王吗?快住手!” “加略人犹大闭嘴!等龙觉醒后,汝就变成第一团烤熟的肉块吧!与汝的不共戴天之仇终于得偿昭雪了。” “我一点 也不记得曾跟你结怨。” “就是天妇罗乌龙面!” 天啊,竟在这种时候搬出跟食物有关的私怨! “汝的父亲是以能吃汝的料理为契约内容召唤吾等现身!结果,吾等一来到人世就被关入泡菜空瓶中,等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吃不到的乌龙面、直接被踹回地狱。汝可知吾等的怨念有多深!” ……不妙,我似乎可以体谅对方的感受。我那个混帐老爸究竟要死几次才足以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啊。 “汝等下就直接变成天妇罗吧!” “这件事跟路西又无关!你们先别唱了!” “蕾玛,把荆棘打开!” 一旁的爱莉突然发号施令,耀眼的金发光芒也随着她站起身而跃起。下一秒钟,她便朝着后方的荆棘墙壁开口飞身而出。地狱的瘴气顿时袭向她的秀发,让发丝在半空中不停兀自拍打。她手中的圣枪闪闪发光。荆棘则在她离开后于我们眼前阖上缺口,保护爱莉的背后。 “别西卜!你再不退开我就戳穿你!” “愚蠢之徒,以为正面对决有获胜的可能吗!j 别西卜的手中突然冒出一把被漆黑火焰包裹的大剑。爱莉的长枪突刺很轻易地就被那把兵器弹开。这一挥甚至还让爱莉飞出去、撞击到后方的岩石。 “爱莉!” 几乎是趴在地上的蕾玛发出尖叫。不过,她要继续维持荆棘的力量也很辛苦了。四周的大批苍蝇就像一堵高耸的墙壁般围绕我们,不断以振翅的方式发出欢呼并狂舞。路西那令人心痛的悸动几乎可透过大地与空气传达至我身上。 “岂能输给恶魔!” 爱莉咬牙切齿地以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勉力将身体从地面拖起。 “汝还不知道吗?王的觉醒可以持续增强吾等的力量!” 别西卜发出嘲笑。枪尖再度与大剑过招数次,迸发出金与黑色的火花。我很清楚那个苍蝇王根本没使出全力,只是在玩弄爱莉而已。长时间在地狱的瘴气侵扰下,圣枪的光芒也逐渐变得黯淡了。 黑剑这时扫向爱莉的侧腹部。圣枪虽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下这招,但却差点连枪柄都被斩断。爱莉的纤细身躯又遭这一击给弹飞,直接撞到荆棘墙壁——也就是我们的面前,最后翻落到岩石上。 “爱莉,你还是先进来吧!”我抓着荆棘边缘大喊,即使手被刺插入了也不在乎。 “别说傻话了!” 爱莉以枪代杖,摇摇晃晃地勉强再度站起。 但接下来她所将遭遇的依旧是相同的情形,这点我非常清楚。蕾玛的力量也总有耗尽的时候。在那之前,不先把这只苍蝇给砍成两半的话——绝对无法带路西回家。然而,只能躲在荆棘里无所适从地看爱莉战斗也够难受了,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别西卜带有嘲讽意味的一击被爱莉努力举起的枪架住,但庞大的力道依旧强行逼使她再度摔向地面。只见爱莉的身体翻了一圈,最后仰卧在岩盘上。 “爱莉——!” “就这样一边把那个女人啃光,一边欣赏荆棘会怎么溶解吧!” 别西卜露出尖牙利齿,一步步逼近爱莉。住手、住手啊!正当我企图撕裂荆棘冲出去时,我背后传来了宛如野兽的低鸣声。 少女躯体的重量靠在我背上,藏青色的头发同时碰触我的脸颊。我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牙齿正在寻找我的脖子。 “犹大,汝就在那里成为吾主的晚餐吧!” 别西卜又一次发出讪笑。爱莉则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身子,我的手或声音都无法及时赶到她身旁提供慰藉。就在此刻,一阵钝痛闪过我的肩膀,某人的牙齿也嵌入了我的肌肉中。 如果我,如果我,能得到力量的话—— 你本来就有力量吧? 不知是谁对我这么窃窃私语。 我抬起头。不论是荆棘、资蝇、爱莉的身体、背后靠着我的重量,全都消失了。只有被烈火灼烧过的地狱泥土,滑溜得让人感觉好像要沉入无尽的赤与黑当中。 我对这幅光景有印象。自己之所以会感到非常怀念,绝非什么既视现象作祟。 过去我也曾被诅咒、污蔑,并在脖子上惨遭烙印,最后被放逐到这块大地。这宽广无边的赤与黑色,就好比是我的指、我的舌。 我可以找回自己的力量,而且就是现在。因为它就在我的不远处。 不,可是,这种做法真的妥当吗? 没有人回答我。 如果搞错的话,那么做可是非常丢脸的? 依旧没人肯回答我。 那真的能成为我战斗的力量? 我听不见任何鼓舞的声音。 那是由于,这块大地上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缘故。 于是我决定睁开眼。 被荆棘藤蔓黑影所遮蔽的视野断断续续,勉强可窥见俯卧在地上的爱莉背部。在数万只苍蝇发出的恶心嘈杂声中,别西卜黏滞的脚步声依旧清晰可辨。 我回过头,路西空虚的眼神几乎要被埋在长满斑痕的肌肤中。她微微眨了眨眼,接着便目不转睛地凝视我。“……佑太?”我可以听见路西的低语。 ……对不起。 我在心中对着不知是谁致歉。 不管了,天无绝人之路。 我立刻以手臂环住路西的脖子,并将她的脸拉近。在两人的嘴唇重叠后,我顿时感受到股挥之不去的冷冽。而在相互碰触的舌头上,则充满了灰烬的味道。 霎时—— “……唔,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从喉咙里榨出惨叫,差点就要将路西娇小的身躯一把扔下。 我的手指开始颤抖,指甲也变成诡异的黑色。身体中似乎有一种深黑色的血在奔腾。加略人犹大。仿佛烧灼喉咙的剧痛。双臂中的娇小身躯就好像快要溶解般无力。我的寒毛倒竖,皮肤各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喷出。 颈部被绳勒住的感觉苏醒了。包括嘲笑、谩骂、侮辱我的数亿人声音也一样。 我终于拿回来了。在过了长达两千年的诅咒后,真正的身体—— 我恢复了犹大的身分。 “阿、阿佑?” 蕾玛发出近似泣诉的声音,但我却无法将目光转向她。现在如果回过头,真不知蕾玛的瞳孔上会映照出多么恐怖的玩意儿。因此,我只能以言语代替。 “蕾玛,打开荆棘。” “可、可是。” “快点!” 下一瞬间,我便被保护壁吐至地狱的瘴气里了。周围的苍蝇们立刻掀起骇人的骚动,就连那个混蛋别西卜都停止对爱莉的绞首,瞪大眼睛紧盯我的一举一动。 真怀念的气息啊,这荒芜又被黑与赤覆盖的大地。 “……汝乃,犹大?” “别靠近她!” 我的喊叫声在地狱的瘴气中扩散开来,别西卜忍不住后退几步并重新拿起大剑。 “区区一介使徒也敢如此!” “你赶快从爱莉身边滚开就对了!” 我将膝盖跪在倒地的圣少女身旁,抱起她那伤痕累累的身躯。苍蝇王依旧高举大剑命令全军发进,宛如暴风雨般的振翅声立刻从我们头顶倾盆而下。我则紧紧将爱莉的身体拥入怀中。 一种在我胸口内难以遏抑的蠢动,形成了几乎要烫伤我肺部的强大力量。 “※要死的,由他死,要丧亡的,由他丧亡!” (译注:撒迦利亚书11:9。) 我的喉咙迸发出诅咒对手的圣经句子。 “※余剩的,由他们彼此相食! ” (译注:撒迦利亚书11:9。) 苍蝇群的振翅顿时化为数万声悲鸣。 我撑在地面上的手开始融入逐渐变软的岩石中,一种仿佛让人骨头断裂的疼痛传回我身体。我的双手浸泡在鲜血里,尽管因极度痛苦而想大喊出声,但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然后我便睁开双眼。 地上是一大片血潮,那几乎覆盖住我整个视野。闪烁着赤、银与铁灰色的表面反射出火焰的光芒,原来那全都是血。 《血田》。 我开始感觉喉咙附近出现一种熟悉的热度。对着血湖表面检视自己的脸,刻在我脖子上的三个印记,此刻正发出明显的青色光芒。 我的罪痕。 “犹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人耳膜几乎撕裂的可怖叫唤声促使我抬起头。 以地狱的暗紫色天空为背景,万蝇的影子正被烈火逐渐烧烂,最后变成一层飘落至血湖表面的灰。在那当中,唯有一块扭曲的巨大物体飘浮于湖的上方。巨大块状物每挣扎一下,羽翼便会摇撼大气,血湖表面也同样会扩散出复杂的波纹。 那是别西卜的本体。 我无意识地再度紧拥爱莉的身躯。在我的胸口附近,可以感受到她的头部正在轻微晃动。 “……佑太?” 爱莉喃喃说道。我不想被她看见如今的模样。从喉咙烙印处流出鲜血,并吐出诅咒的词句——这种场面我完全不想在爱莉面前上演。然而,我非这么做不可。 “——腐化吧!” 我对苍蝇王赠与临别的最后一句。从飘浮在空中的那块巨大黑影下方,《血田》隆起了一团深红色的黏液,直接将别西卜吞噬进去。唔哇!虽然是我自己干的好事,但要我详细描述那 种场景还是怪不舒服的。 我所找回来的力量就是这个。 别西卜的惨叫声伴随着如雨下般的苍蝇尸体,一同彻底消失在血湖当中。过了好久好久, 我都依然保持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有双臂中爱莉的体温是千真万确的。 终于,寂静再度笼罩这个空间。 大地缓缓失去了热度。 我们简直就像趴在一颗即将死亡的巨大心脏上一样。 这似乎是很不得了的结果啊——我心想。 犹大的记忆、犹大的力量。 既让人忌惮,又令所有生者敬畏。 幸好这场战斗是发生在地狱。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如果是在人世使用这种能力,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结果,我身边却有一大堆人希望我体内的这种力量苏醒。 还有,对于别西卜,我总觉得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他……仔细想想,他犯的罪也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不不,他揍了爱莉没错,光是这样就该把他打趴了,果然是死有余辜。 在我想着这些无聊事的时候,我的意识似乎正逐渐远离。全身肌肉都显得疲惫不堪,喉咙上伤口所渗出的血也不断滴落胸口。这个地方似乎愈来愈冷了。我开始害怕起犹大的能力,以后还是封印起来吧。 “佑太……你真的……” 我不明白爱莉究竟想问什么。她只是以指尖温柔地拭过我喉咙。我立刻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了。刚才驱策我行动的黑色鲜血似乎一下子流泻至地面。不,血是真的流出去了,我感到视野中的景物变得一明一灭。 真糟糕,自己好像快昏倒了。 不过,还有件事要求我必须多撑一会儿。 毫无预警地,我的呼吸顿时轻松不少。血湖的冒泡与火焰的爆炸声也突然离我耳边远去。 “阿佑、阿佑!” 一双手臂环住了我的胸膛,少女肌肤的暖意也一下子凑到我背上。那是蕾玛的说话声。我蓦然抬起头,发现我们又处于荆棘墙壁的保护下了。 我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使我无力地崩落于岩盘上。我以手撑住地面保持重心,好不容易才避免整个人趴下去。只不过,软弱无力的手肘没多久也虚弱地弯了下去。 在这里倒下真的好吗?回头仔细一想,我刚才似乎没主动做过任何事……不,还不能这么快放弃。路西——必须先治好路西的身体才行。 “……爱莉。” 我以干涸的声音呼唤她。这位秀发与脸庞都被鲜血沾污的圣少女,揪住我的胸口总算勉强站起身。 “……帮我一个忙,把你的枪借我。蕾玛,你负责撑住路西的身体。” “阿佑,你要先止血啦!” “先救路西。” 爱莉无言地将头紧靠在我胸膛上,让我方便撑起她的身躯。接着,她又举起她的枪。 魔王娇小的裸体正一动也不动地俯卧在蕾玛膝头上。她肌肤上的鳞片状纹路正在消失。大概是因为犹大的本体被我抽走之故吧。 现在应该是好时机—— 我将手重叠在爱莉发抖的手上,并以手指固定枪的刃尖。在路西那黝黑的肌肤上,我刻下了自己的——也就是那个曾经丧失的名字“juda”。 然而,我的体力极限也到了。枪从我的指缝间脱离,就连原本应该是我在支撑的爱莉,现在都得倒过来撑住我。 我将这个躯壳交给了满是血污的沉眠之中。 8 复活节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发现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 明亮的天花板,跟每天看到的自家寝室一模一样。身体各个关节隐隐作痛,此外还感到非常钝重。尤其是肩膀,几乎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我使劲全力想将双手举至面前,金色与银色的秀发却随即进入视野。我吓了一大跳并往左右张望——转动脖子的时候也非常痛啊——不知为何,爱莉与蕾玛正各自以头占据我的一侧肩膀,深深地沉睡着。 这样就真的没法动了。不,其实还有一招,可以缓缓让身体往下滑。虽说我总觉得我的肚子很重,没办法顺利做出上述动作。很好,这样应该可以顺利脱困了吧。砂漠谷姐妹的头各自从我的肩膀轻轻着陆至枕头上,而且并没有醒来。 当我想撑起上半身时,才发现之所以会这么沉重不完全是肌肉酸痛的缘故。有个小女孩正趴在我的肚子上。喂,别开玩笑了,难怪我会睡得那么不舒服。 ……等一下。 “——路西!” 我忍不住失态地大喊一声。路西的头晃了几下,接着便微微抬起。她以手背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目后,又再次趴下去了。 正当我以为路西又睡着时,她却突然“唔喔?”了一声,连人带秀发整个跳起来。 我俩相视彼此,有好一会儿都愣住不动。 “……呃。” 那该不会全是梦吧?我甚至有了这种古怪的念头。 然而,我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依旧愕然的路西脖子四周——确实有四重环所构成的罪痕,这应该是重新被刻上去的。线条还有点歪斜哩。至于最内侧的“juda”字样,也的确是出自我的笔迹。 我赶忙抚摸自己的喉结附近,指尖果然有伤痕的触感。 那并不是梦。况且…… 路西也在。她好端端地穿着我的黑色t恤,由此可知背上已没有翅膀或其他东西了。就跟当初刚与我邂逅时一样,是一副年幼少女的外貌。 路西开始在我的肚子上手忙脚乱地转换方向,这才促使我回过神。随后,她几乎是以滑下去的方式离开床。 “你在做什么……” “路、路的身体,没办法动。” 废话,因为昨天才发生过那么激烈的战斗……呃,不,那真的是昨天的事吗?我并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身上所穿的衣服也与记忆中不同。战斗早就使我身上的衣物满是血污、破破烂烂了,到底是谁帮我换过? 路西也是一样。她不断碰触自己的身体各处以便确认。包括纤细的四肢、背部、脸部。 “……放心了。跟原本一样。” 路西的表情虽然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但依旧如此对我表示。然而,转头面对我的路西脸庞却愈来愈红。唔哇!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脸红吧。没想到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话说回来,她到底在害羞什么? 路西以狗爬式的姿势通过地毯、冲向寝室的门。有必要逃成这样吗? “等等,路西——”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走廊又立刻传来“呼啊!”的尖叫。 我忍着全身肌肉酸痛、带着一脸难看的表情随后走出房间,正巧遭遇以围裙之姿一把抱起路西的加百列。她这么早就起来,应该是在准备早饭吧。 “路西法小姐,你又想逃跑了吗?这样是不行的。” “放、放开!快放开路!” 路西在加百列的怀中激烈挣扎。 “呃……你为什么非要逃跑不可?” 被我这么一问,路西的四肢立刻停止动作。 “……汝、汝忘了路在地狱做出什么事吗?” 恢复幼女之姿的魔王泪眼汪汪地问。 “做了什么……呃?” 我的记忆应该没有出错吧。 由于路西的封印快被解开,于是便闷不吭声地独自逃到地狱。爱莉与蕾玛追了上去,而我则擅自跟在后头—— 最后不知道被谁带回来。事情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光是那样而已!” 满脸通红的路西抗议道。 “路差点就变成龙了!别西卜也跑来!然后汝、汝等几乎要被杀掉!每、每一件事路都记得!”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她记得在地狱发生的一切,我不该怀疑这点。 “路、路已经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家了。路要离开。这、这段时间多亏有汝等照顾。路没齿难忘。不过,请汝忘了路的事吧——住手,加百列!路现在很严肃,不要舔路的耳朵!” “哇,我觉得快要哭出来的路西法小姐也好可爱喔……” 路西用力挥动四肢将加百列摆脱后,随即便因失去平衡而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只见她面对墙壁、抱着自己的膝盖。 “够了。汝等应该明白,路是邪恶与灾祸之王,就算外表长得再可爱,骨子里也永远是被诅咒的怪物!” “因为被加百列小姐影响才会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可爱吗?” “哎呀,应该是我受到路西法小姐的影响才对吧?” “路现在很严肃!” 路西砰砰敲打墙壁以示内心的愤怒。 “不知几时路又会变成那副模样!继、继续待在这个家只会拖累汝等。路不想再遭遇那种事了。” 我与加百列对望了一眼。你这个一家之主快想想办法吧——大天使的眼神似乎正如此敦促我。 我蹲在路西身边。小魔王一察觉我靠近,立刻气得转过头。 “之前不就告诉过你,可以安心住下来吗?” “……那、那时并不知道路的身体会变成龙。”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 不过,路西——撒旦体内的犹大身体,应该已经在当时被取出了吧。 等一下,喂,我现在突然想起来。我跟路西……已经接过吻了?但那没有任何色欲的成分在内啊,就类似人工呼吸吧。不过即便我以此为藉口,那种深吻依旧违反了儿童色情法案。就算是不得不的举动好了,毕竟我还是做了。该怎么办?冷静点吧,路西想必不记得那件事了。很好,既然她不记得,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何况那只是为了取回犹大身体的必要措施。 但假使路西没办法恢复天使身体是出于这个原因的话…… 事情不就不妙了? 我不敢把这件事挑明了讲。除了我没有把握外,一旦要进行说明就必定会扯到关于接吻的事。 再加上路西的倔强个性,想必不会认同我的解释。 这样好了——我灵机一动。 “你不必担心啦。就像那场战斗一样,我的《血田》想必能发挥决定性的效果。只要我使出罪痕之力,不管什么状况都能轻松取胜。地狱的副手跟小喽啰们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且路西被爱莉刻上罪痕后,应该也不会再失控了。” “什、什、什、什么!?” 路西以整个人都跳起的激烈反应转向我。 “要、要不是因为路还没变回完全体!当初与那个至高无上者的军队决战时,路可是统率了万魔的军马。像汝等这种区区人类,竟、竟敢!” “可是你当时确实一动也不动,任我们摆布啊?” 我拼命忍住笑意、继续追击。 “等着瞧吧!等路取回期盼已久的炽天使身体,就要呼叫全军将汝等打成肉酱、做成肉丸子,最后再拿来当足球踢!” 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摸了摸路西的头。 “嗯,那你要快点长大喔。每天都要吃小鱼干或牛奶之类的食物。” “混帐东西!不准把路当小鬼看待。而且路最讨厌鱼了,晚上要是敢拿鱼出来包管汝等后悔!至于今天的晚饭——” 说到一半路西便发现自己中招了。她“啊、啊、啊!”地支吾着,脸颊的颜色也愈来愈红。 “至于今天的晚饭你要在这里吃,对吧?因为这里是路西的家啊。” 这种打落水狗的方式好像稍嫌残忍了点。只见路西的脸红到不能再红,甚至二话不说便捶打起我的腿——一点也不痛嘛。 加百列这时也以安抚的姿态摸摸路西的头,并将她从我的腿边拉开。 “路西法小姐,家族之间最严重的过错是什么你知道吗?并不是让其他家人辛苦,也不是带给其他家人困扰。” 路西以大惑不解的表情瞪着加百列,最后才终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最严重的过错就是让其他家族成员担心。” 半晌,这位小魔王才无言地低下头。她那没穿鞋袜的脚踝不安地扭动着。不过最后,她还是将鼻头靠在加百列的手臂上,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加百列把路西的头拉向自己后,温柔地敲了几下。 “至于第二严重的过错则是在对方身上喷牛奶。当然,夫妇之间就无妨了。” “你一定要用这种低级的玩笑话破坏气氛吗!”好不容易才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咧! “牛奶为何会低级?” “就是说嘛佑佑,你对牛奶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啊,讨厌,难道你想歪了?” 在路西的清澈眸子与加百列的嘲讽笑容夹攻下,我只能抱着头后悔自己的失言。混帐东西,竟然拐我上当,那个可恶的性骚扰天使。 “快啊,牛奶到底哪里低级,佑佑赶紧为年幼的路西法小姐详细说明一下吧。” 我将加百列撞飞后,立刻冲入寝室并锁上门,这才总算松了口气。那个女人,真是大意不得。我下次千万不可再中她的计了。 然而—— 我突然察觉房间内有两双碧眼正在凝视我。金银两色的秀发沐浴在早朝的温柔阳光下,两位少女穿着花纹相同但颜色一黄一青的睡衣。 “呃,哈哈,你们醒来啦?早啊!” “是因为走廊太吵了才会醒来……”爱莉对不起。 “阿佑,你的身体还好吧?会不会很痛?” 蕾玛从床单上爬向我。她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后,将我也拉向了床铺。 “哇!” 仰躺在床上后,蕾玛摸遍了我的手臂、肩膀,以及脸,想藉此确认我是否一切安好。 “……毒素应该没有残留下来吧?毕竟在瘴气里待了那么久。” “嗯……我没事。” 地狱的瘴气对我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那片土地完全归我所有——这都是《血田》的功劳。 蕾玛将额头靠在我肩上,边吐着温热的气息边喃喃道。 “……太好了,阿佑……你以后千万别做那么吓人的事。” “抱歉……” 蕾玛要是说完这些可以让我爬起来就好了。但我的心愿尚未成真,这回又轮爱莉以相同的姿势趴在床单上。她压在我的正上方,以认真的表情俯瞰我。 “……怎、怎么了吗?” 爱莉以冰冷的手指碰触我的脖子。“呀啊!”我忍不住发出怪声怪调。她以指尖抚过那个《》的罪痕好几次。 “所以是上吊死的吗?” 爱莉冷不防从我上方如此确认,让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蕾玛也抬起头。这对双胞胎不约而同凝望着我的唇,等待我说出答案。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想起来了。” 蕾玛的脸色顿时一亮。她兴奋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摇动。 “阿佑,你终于想起我们的事了!” 就连爱莉脸上都浮现些许期待之色。我虽然打心底对她们感到遗憾,但又不能不将事实告知两人。 “那个,不好意思,我只有想起犹大是怎么死的这部分而已。” 包括脖子被绳索勒紧的感觉,还有关于罪痕的事。 至于其他的记忆则尚未找回来。 仔细想想,这两位少女所继承的神之子记忆也不过是临死前的那一段罢了。这比起什么投胎转世恐怕还差得远呢!我们这几个,不过比普通人多了一种奇怪的能力及痛苦的片段记忆,而且还是强迫中奖。 爱莉失望地垂下肩。 “就这样?”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模样显得十分娇弱。爱莉所在意的,果然是那件事吧。就如同蕾玛之前对我说,关于与犹大相处的记忆差异。 如果我直接问似乎会惹爱莉勃然大怒,但如果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而让她失望,又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在犹豫了许久后,我只好这么对爱莉说: “唔,呃——那个……关于有没有接吻的事……我没有记忆。” 爱莉的脸突然涨红起来,激烈的程度到了几乎能听见“砰”的状声词。就连双唇也不住地颤抖。 “——什、什、什、什么?你说,没、没有记忆?太奇怪了吧,与其说记不记得,应该先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的?” “对不起爱莉,是我告诉阿佑的。” “蕾玛是大笨蛋!” 爱莉开始拿起枕头乱挥,力道大得惊人。我赶紧将蕾玛的头藏在自己的腹部下,等到背后那如暴风雨般的攻击结束后,爱莉这回又将手伸向自己的侧腹部,口中念念有词。我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扑向她的手臂。 “不要拿枪出来,会死人啊!” “放开我——呀啊!” 我与爱莉在打闹中双双倒在床上。虽然勉强制止了她想拿枪出来的冲动,却不小心凑到了她脸上,嘴唇也差点碰到她的鼻尖。“抱、抱歉!”我才刚开始道歉,肚子就被她用力踹了好几腿,整个人弹飞出去。 “不对,不是那样啦!” 爱莉朝床铺的另一头退了好几步,死命挥着手对我解释。 “因为神父是这么说的!我对那种事根本就不在意!” “神父……说的?” 我抚摸着快要痛到昏厥的腹部同时间。 “跟犹大,到底有没有接……吻,在圣经中出现了矛盾的记载。” 爱莉的脸又火烫到只要放冰块上去就会立刻升华成水蒸气的程度。 “那是不被允许的。圣经不该有矛盾才对。所以,如果在投胎转世后,可以……吻的话。” 我无话可说了。就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所以,我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 爱莉所拥有的神之子记忆中,并不存在与犹大亲吻的事件。意即,这部分就与马太福音的内容相左。她认为圣经的内容必须绝对正确才行。 所以才要跟犹大的转世接吻。 这是什么蠢事?太离谱了吧! 另外,爱莉跟蕾玛都因为很在意我的记忆内容——也就是我到底有没有与她们接吻过,所以才会千辛万苦跑到我家来?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此事做出反应了。在陷入一片混乱的脑袋操控下,我选择了最笨的回答方式。 “呃,所以……那、那样的话,只要接……接吻,就可以解决了?” 我的脸部立刻被某样物体直击,害我直接朝后躺下。一会儿后我才察觉,那是爱莉全力使出的枕头攻击。 “笨蛋!人家不理你了!” 爱莉继续追打我的下腹部,最后还将枕头用力扔过来。她气呼呼地爬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 我眼冒金星,视野剧烈旋转了好久。而蕾玛这时又爬到我的正上方,将脸凑近我。 “阿佑,这种时候要重视气氛才行喔!” “对不起。” 我究竟在道歉什么啊? “要不要先跟我练习一遍?” “蕾玛也稍微重视一下自己吧!” 我猛烈爬起身,将手搁在对方的双肩上。 “就算那是神父的吩咐好了,真有必要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事乖乖听命吗?” “我的话跟神父没有关系。我本来就觉得,如果是阿佑的话……怎样都可以唷?” 我听了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甚至不自觉凝视起蕾玛的唇。不行不行不行!蕾玛小姐,拜托你别再引诱我了。 “你们那个神父也真是太胡来了。他真的要你们这么做吗?” “嗯。他说圣经内容绝对不可以出错。” 还真是可怕的基本教义派(fualism)啊。但话说回来,那个神父又认为圣经里的登场人物会投胎转世,对现实的妥协未免又太夸张。所以那家伙到底是—— “……啊!” 我的手不自觉啪哒一声落在蕾玛膝盖上。 “……阿佑?” 蕾玛很不可思议地仰望我。 我的脑中突然想起——这几周内发生的各种事件,似乎可以串得起来?包括财团、爱莉与蕾玛,以及被送来的撒旦。上述征兆的核心正是—— 犹大的记忆。 是这样吗?不,应该不是。 我脑袋中浮现的这个揣测太过异想天开,就连我本人都愣住且暂时动弹不得。虽说所有的线索都可以因此连结在一起就是了。 “阿佑,怎么了吗?” 蕾玛抓住我的胸口,这才使我回过神。 “抱歉,我在想事情。对了,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关于该怎么营造气氛?” “不是啦!”拜托赶快忘掉那个话题!“听我说,我想问你。” 为什么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关键呢?我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我猜,那个关键应该就是—— 所有问题的解答了。 “——你们那个神父究竟叫什么名字?” * 三月快结束的星期五,天气终于转晴。 这片以落叶树构成的森林毫不客气地伸展枝叶,几乎要盖掉学校一半的面积。春天的脚步确实近了,但枝头上的新芽却仍然稀稀落落,铺设于其下的石板步道也显得寒气森森。盛装的普通信徒就混在身着制服的女学生间,沿着这条步道前往大教堂,队伍长到让人想忽略都难。 天空隐约传来风琴的演奏声。 圣周五,也是复活节的前两天,基督受难日。我们学校的大教堂因为非常壮观,在重要的宗教祭典时,几乎就连外县市的信徒都会蜂拥而来。 爱莉与蕾玛在大教堂的后门与我暂时分手。 “那我们要去排练啰!”蕾玛说。 “你真的会来听吗?” 爱莉的模样有些羞涩。在典礼上预定要演奏的马太受难曲,这对姐妹将负责当中的独唱部分。此刻她们都在学园的制服上多披了件唱诗班的美丽披肩,假使以这种姿态突然在我面前从天而降,或许我会一下子就成为虔诚的信徒吧。她们独唱时必定能吸引全场的目光,一想到这我就不由得抱以期待。 “那表演结束后再见啰。等散场我会来接你们。” “佑太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对方可是——” 爱莉蹙眉并担忧地说,我随即打断她。 “放心吧,有加百列小姐的协助。况且我也不能老躲在爱莉身边接受保护。” 等目送那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教堂的后门,我便再度迈步而出。在演奏正式开始前,我该如何消磨这多余的时间哩?要我从祭典活动一开始就列席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从建筑物后方的墙边一路步向正面大门之处。这座教堂还真是巨大到令人厌烦的程度。 自从路西的事结束后又过了将近两周。我家的情况总算是恢复平静。加百列与我们三个都能正常上学,路西在看家时也学会了乖乖待着、不可以乱翻冰箱的食物。甚至就连财团都没有做出任何讨厌的举动。 但我依然觉得那只是假释期——而期限就到今天为止。 我故意挑选既没人又昏暗的场所走着。或许那只是一种预感吧。在林木密集、刚好可以挡住行人步道视线的某处,我突然察觉背后有另一个家伙在蠢蠢欲动,便顿时站定脚步。其实自己早就有觉悟了,只是尚未目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罢了。 某样物体坚硬而冰冷的前端,冷不防抵住我的背。 “站住不要动喔,包括你的手在内。” 那是一个年轻而轻薄的男子说话声。我缓缓地深呼吸一口气。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我早就猜到你会来杀我了。 “你就是加略人犹大吧?那,你已经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结果对方劈头还是问了这个,我感到颇为不可思议。 “难道你都没调查过?” 我对着背后那个看不见的家伙问。 “嗯?不是啦,我比较倾向先问过本人。结果话说回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嘛?我原先以为你会吓得冒出一句‘是谁!?’并突然转过身,这么一来你的额头就会中弹,然后非常愚蠢地死在我枪下。” “所以你比较希望我是头部中弹而死,是吗?” “啊,难怪喔……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了吧?从你的口气听来。” “嗯,差不多。” 我边说边以藏在口袋中的右手手指摩擦掌心。 “我不是叫你不可以乱动吗?我的圣痕《九重天》可是手枪型,能力更是稳居第一。你的《血田》根本毫无获胜可能,顶多让四周的树木枯萎罢了。” 那种事不实际战斗过怎么知道? “所以,你祷告完了吗?不,我想你应该没有任何可祷告的对象吧?在最后的这一瞬间我可以宽恕你的罪,阿门。” 我听到这便立刻转过身,枪口也是在同时喷出火光,但子弹应有的冲击却没有传到我身上。 原先伫立在我背后的那名男子身着一套全黑的衣裳,双肩则挂着肥厚的披肩,左右甚至各吊着一把十字架——虽然有点庞克风过头,但依旧勉强算是神父的模样。男子拥有一头淡金色的柔软头发。五官端正并依然残存少年的稚气,不过光是这样仍旧很难猜出他的年龄。男子此刻正因惊愕而略微扭曲着脸,他手中所握的武器还兀自冒出紫色的硝烟。 “……怎么会?” 神父叫苦道。 “你身上哪来的荆棘冠冕?” 弹头尚未碰触我的胸口便无力地掉在我脚边。不要说是我的身体,就连衣服都完整无缺。那是因为我的胸口前早就缠上了好几圈荆棘的缘故。 那是蕾玛的圣痕,也是绝对无法打破的防壁。 “没错,就是这个。你就算再射几发子弹也不会有用的。” 我有点得意地炫耀着,并将右手掌展示给对方看。在我的手掌正中央,有道以油性笔画出的大圆。 “……那、那是啥?……啊,对了,是加百列!” 神父似乎也搞懂了。没错,这就是加百列以油性笔帮我制作的暂时性圣痕。这么一来,我便能在数日内模仿蕾玛的荆棘冠冕了。 “不,等等。那种玩意儿的效力只有两天吧?你为何猜得到我会趁今天下手哩?我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啊!” 这家伙明 明是最后大头目,口气却显得异常可爱。我几乎忍不住要露出微笑。但另一方面,让我们这么辛苦的竟是这种轻浮的家伙,又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总之,就姑且为他说明一下吧。 “我并没有十分肯定,但觉得还是今天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圣周五——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是一年当中基督教教会唯一不会举行弥撒的日子。简而言之,也是你最空闲的日子。” “啊……” 神父听到这下巴差点掉下来。 “我应该早点猜出你的真面目才对。一开始被我发现的疑点,就是你用宅急便把路西送来的那次。” “咦?耶?我犯了什么错吗?唔,哇啊啊啊!我竟然招认了!” 喂喂,不要那么快就自爆好不好?我开始头痛了。 “呃,我都还没推理你就自己承认了……总之,送那箱东西来的不是我老爸,而是你,对吧?” “你、你、你为何会看出来?亏我还事先去旧书店买有签名的版本,笔迹跟思考方式都彻底模仿过才完成那封信耶!” 对方那封假信的模仿技巧的确是出神入化,只不过他应该把这种热情发挥在更正当的地方……不知为什么,那家伙的口气愈来愈可爱了。 “很简单,你送的那封信署名‘石狩邦男’对吧?那是我老爸的笔名耶。本名又不是那个。一个父亲为何要对儿子使用笔名?” “不可能啊!我哪会知道这种事!你爸又没写在作者简介里!” 是你自己没调查清楚吧? “然后,你仔细看看这本小说的书名。上头不是写着‘※樱色家族!’吗?那正是我家的姓氏——‘佐仓’。” (译注:日文中的“樱”与“佐仓”同音。) 神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作、作者竟然安排了如此邪恶的叙述性诡计!太卑劣了!” 其实关于这点,加百列跟蕾玛一开始也搞错了。 “还有,正如路西所述。想把魔王从地狱的核心拉出来,单凭一介魔术师根本不可能。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如果是你,应该可以轻易办到才对。” “没错。普天之下只有本人有这能力。我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强的。” 这位神父突然以枪口撩拨自己的浏海,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态。祂的脑袋没问题吧?不,关于这点我已经不必怀疑了。 “总而言之,你非常希望我能取回加略人犹大的记忆。因此才会特地把撒旦也送来。不过,你为何要找三十银币财团帮忙呢?那些家伙实在太惹人厌了,真希望以后不会再碰上那群怪胎。” “既然都被你看穿我就不隐瞒了。” “你说话的口气可不可以统一一下,这样我很难跟你对话耶……” “反正你不是都已经找回记忆了。包括犹大是上吊死的、‘使徒行传’的记述有误,都在你身上证实过了吧?虽然我废了一番功夫还得听你废话,但结果依旧是我赢了!” “不过你并无法杀死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对喔……” 神父以手捂着自己的脸,非常失落地蹲了下去。要一一回复祂的反应还真是够累的。 “我实在很难相信,你的目的就只是要找出犹大的真正死因而已?就因为圣经的记载矛盾——为了让事实符合书本,所以故意让加略人犹大重新投胎转世,然后再按照使徒行传的方法让犹大再死一次。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还需要我解释?迟钝的家伙!” “来杀人的家伙还敢恼羞成怒!” “啊——对啦对啦!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圣经完全正确!倘若圣经内容矛盾的谣言传开来,圣经的销售量就会大减了!” 听到这我终于哑口无言了。 “销售量会狂降喔,而且是世界性的!最近针对圣经的研究愈来愈多,许多资料都指出其内容有许多与史实不符之处。再加上许多影响阅读的矛盾记载,读者的怨言更是难以平息!你明白吗?我为了恢复圣经的销售量,所以才必须解决其中的矛盾。” “嗄……销售量?结果你是为了钱吗?不然圣经的销售量跟你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啰,你试着念出我的名字吧。” 在我那半麻痹的脑袋中出现了一个字眼——虽说我一瞬间也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那是蕾玛之前告诉过我的神父姓名。 也是由无母音所组成的※神圣四文字——(译注:希伯来文最早没有母音,所以是由四个非母音的字母组成神的名字。) 在摩西的第三诚中,更曾强调“不可滥用上帝之名”——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更是如此—— “……神啊。” “没错!圣经的版税正是归我所有!身为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销售量下滑,可是会影响到我的生计问题。我之前向财团借了一大笔钱耶!在与财团讨论过还款计划后,最终才想出了这个好点子。犹大啊犹大,你就不能乖乖让我杀掉吗!” 神流出后悔的眼泪并使劲敲打地面。我这下子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眼前的这家伙,真的是神啰? 祂身为爱莉与蕾玛——圣少女的父亲角色,又聘用大天使加百列当修女,甚至还能轻易将撒旦自地狱拉出、装箱送来。能达成上述伟业的,这个世界除了祂以外应该不作第二人想。 “我原先以为你会有什么更重大的苦衷……” “钱难道不重要吗?” “钱并不能买到性命啊?” “如果能用性命换钱为何不干?当然,我的性命除外。” 唔哇!这家伙刚才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祂是神、是神耶! “呜呜,结果最后还是失败了……一年最空闲的日子就只有今天,财团还愿意多等我一年吗?如果我继续欠债,他们可能又要在全世界教会的赞美歌中暗藏还钱的潜意识效果,故意让我非常不舒服。我再也不想那样了……” 这种恶作剧虽然单纯但却非常有效……真不愧是三十银币财团。 “我说,神父啊?” “别叫我神父(father)!我不记得自己变成你父亲了!啊!难、难道说你已经对爱莉跟蕾玛出手,想以先有后婚的方式逼迫本人在结婚登记书上盖章,并强迫我这个作父亲的事后承认?我绝对不同意这种事、绝对不把女儿交给你这臭小子!” “请冷静点。”我以荆棘轻敲神用力伸出的头部。“恕我说一句,你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吗?为何会因借钱这种事苦恼?就算不特地来杀我,只要轻轻挥动手指,应该就能让那个鬼财团彻底消失吧?” 这么一来大家都轻松快活多了。没想到,气嘟嘟坐在地上的神却眯起眼睛瞄着我。 “那个,虽然有点突然,你会下将棋吗?” “……耶?” 这个问题真的很突然,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规则多少知道一点。” “嗯,那就好。将棋其实被归类于某种二人有限零和博弈的游戏。详细说明我姑且省略,总之,这种游戏中存在着必胜的策略。” “啥?”祂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实际上在比赛时,却没有人会使用那种必胜策略;这么一来棋就不必下了。你知道其中的道理吗?” “呃……”我真的不知道祂提这个的目的为何,但我还是勉强回答。“因、因为,用那种策略反而会被对手事先料出自己的行动吧。而可能的棋步太多,思考起来也太麻烦,就连电脑都不见得能算出来。” “嗯 ,所谓的全知全能其实就是那样。” 我一时愕然地合不拢嘴。 “经我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吧?只要努力再努力并经过详细的调查,我的确是全知的,因为我是神;只要努力再努力并经过详细的调查,我的确是全能的,因为我是神。但那样太麻烦了。” 我快不行了。今天发生了太多让我徒呼负负的事,从明天开始我可能再也无法勇敢面对自己的人生吧。太麻烦了——这是神应该说出口的台词吗? “偶尔也会有些人类这么说,‘神既然是全知全能的,为何不惩罚那些恶人,拯救可怜的受害者呢?’我的答案就是,那样太麻烦了!我偶尔也会做些止恶扬善的事没错,但你们为何会认为我必须每次都不错过!这个问题我要是老实回答,圣经的销售量又会下滑,我看我还是乖乖闭嘴……” “你刚才说的话会因为这部小说的出版而广为人知。” “骗骗骗骗骗人……刚才的话可以不列入正式纪录吗?” “那是你自找的,乖乖认命吧!” “可恶!既然如此,就让本书的主角死在这里,强迫原稿作废!”这家伙还真是语不惊人一死不休。“听好啰,我要说结论。为了早点还掉欠款,把你杀掉并提高圣经销售量是最简单的方法。我为何要自找苦吃,去采取其他麻烦的手段哩?” 没错,一点也没错。祂的说词太坦率了,坦率到让我哑然失笑。 “所以啰,麻烦你把荆棘冠冕解除吧?放心,这么做一点也不痛。” 别开玩笑了。但话又说回来,为何荆棘冠冕可以抵抗祂的能力…… “你是神吧?神的圣痕应该是最强的才对。为何你的枪无法突破这种防御?” “因为那种防御手段是我本人亲自设计的啊。为了保护我可爱的女儿。尤其是蕾玛——她很容易受骗上当,身为父亲的我简直是担心死了。” “你先担心你的脑袋吧。” “附带一提,犹大你明明身为主角,身上的能力却如此恶心——这也是我设计出来的喔。让对手腐化的攻击——噗哈哈哈哈,根本是反派嘛。” 混帐家伙! 神狂笑了好一会儿后,才以枪口搔搔自己的额头。祂叹了一口好长的气——该叹气的人应该是我吧。 接着,对方又以失落的表情开口道: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是难得的假期,如果不能杀你,待在这里也没意思。明年的圣周五我还会再来,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 “唉……” 没想到祂真的决定打道回府了,虽说还是有点不甘愿就是了。 “等一等,呃,请问,以神的力量,真的没办法解决大家的欠款吗?财团的行为应该连你也看不下去吧?” 总觉得在这种场合问祂很怪,但我还是试着说出口了。只见神耸了耸肩。 “因为我是神啊。你有没有读过※席勒的书?” (译注:friedrich schiller。弗里德里希?席勒,德国十八世纪著名诗人、哲学家、历史学家和剧作家。) “……没有……” “是喔。他写过一部‘奥尔良的姑娘’,就是以圣女贞德为题材所创作的剧本。其中有句非常妙的台词,我在此教教你。” 祂究竟在自傲什么啊? “‘就算是诸神也觉得与傻瓜为敌很空虚’。” “里头的傻瓜应该是指你吧!” 神听了喀喀喀地笑着,接着又马上一脸严肃。 “对了,如果你希望我同意你与爱莉、蕾玛的婚事,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又没说要娶她们,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真的不想娶她们当老婆?虽然这有点老王卖瓜,但她们可是被我养育得妖娇动人哩。胸形也妙不可言喔!你每晚跟她们一起睡,难道都没亢奋过?” 天界全都是这种性骚扰狂吗? “好吧,我收回前言。身为她们的父亲,我拜托你与她们结婚。” “怎、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么一来你就变我的女婿了,可以帮我偿还债务。” “听你鬼扯!” “你都已经帮亲生父亲背债了,为将来的岳父尽一点棉薄之力又如何?不要这么大小眼嘛。” “谁说我要背债了!爱莉跟蕾玛也说她们绝不会还钱!你们自己的欠债请自行负责,不要推托到我们身上!还有,你也不是什么将来的岳父!” 神不怀好意地咧嘴笑了笑,接着又轻敲我的肩膀。 “坦率一点嘛。你难道不想永远跟爱莉、蕾玛一起生活?都已经差不多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了。” “不,呃,那个。”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要说啰。我想把爱莉跟蕾玛带回去,这样你也同意吗?” “我怎么能把她们两个再度交到你手上!” “喔喔!终于说出口啰!‘我来保护她们!’是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够了,她们是我重要的家人,没别的。” “但我可不同意先有后婚喔。毕竟我是神。况且十诫也有‘不可奸淫’这一条。”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后方传来踩断树枝的脚步声。神父也一下子露出讶异的表情,转头朝向声音的来源。就在茂密的树林间,两头金色与银色的秀发迎风招展而来。眼见那两位少女急速奔来的身影,我也同样吓了一跳。 “阿佑!” 蕾玛追过爱莉的脚步,几乎是以冲撞我的气势用力抱住我。 “你、你还好吧?有没有被打中?”然后她转头瞪着神父。“神父,你、你真的是为了杀阿佑而来的?” 神立刻狼狈地藏起手中的枪。 “啊——这个嘛,啊哈哈哈哈!” “笨蛋!你之前都躲哪去了?”爱莉也凑近神面前。“那么久没看到你的人,结、结果一出现就是要来杀佑太?你到底在想什么嘛!” “哈哈,两位乖女儿别乱讲喔?我当然不是来杀他,只是想过来跟女儿的男朋友打声招呼罢了。身为父亲这也是应该的嘛,你说对不对啊,佑太?” “你的见面礼——子弹我已经收到了。”还有,我并不是她们的男朋友。 “你为何对将来的岳父口气这么差哩!到时候等结婚典礼我挽着新娘子入场时,我绝对不会假哭!”随便你啦! “刚才我们听到枪声,所以才会跑过来看!” 蕾玛这时提出了无法反驳的证据,神立刻变得胆怯、畏缩起来。这家伙似乎拿女儿完全没办法啊。 爱莉揪起神的衣服领口。 “为什么非得杀佑太不可?你给我老实说!” “那是因为不想看到女儿被别的臭小子抢走,也是父亲的一种复杂心理。” “是为了钱对吧?别对我说谎。” “如果阿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饶过神父!” 神推开爱莉的手并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几步,神情似乎非常黯然。只见祂将额头顶在一根细树干上,模样十分颓丧。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个世界设计为每个可爱的女儿都一辈子喜欢爸爸,绝对不会对其他男人产生兴趣……”这么一来人类就会灭种了啦!“犹大你这臭小子,你能体会我哀伤的心情吗?我的两个宝贝女儿竟然为了其他男人威胁我这个父亲!” “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你的口中,我或许还能稍微同情一下吧……” “够了!父亲决定再次展开孤独的旅程。” 神摇摇晃晃地走向树林深处。 “等、等一下,神 父。你又要去哪了?” 蕾玛放开我以后,追向那个一片漆黑的背影。 “好了蕾玛,不必管我。刚才站在那边的那个佐仓佑太似乎说了非常不得了的话。我说我要把你跟爱莉带走,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咦?啊,哇,不要胡说啊!” “他说‘你们两个早就是他的老婆了’!” “我才没说!你不要加油添醋好吗!” “……你刚才到底怎么回答神父的?” 爱莉冷不防紧抓住我的上臂,并以极为严肃的目光瞪着我。 “咦?呃,那个。” “掰啦。等明年孙子出世我会再来。” 哪来的孙子啊!正当我想如此吐槽的瞬间,神父的身影已然消失。祂真的就如同一阵轻烟般,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讨厌,早知道应该请神父一起住进我们家……” 蕾玛望着刚才神靠过的树干,若有所思地如此表示。不过对我而言,像那种不速之客最好还是快快滚蛋——只是我无法对蕾玛说出口就是了。 “偶尔打个电话过来也好呀。真是邋遢到极点的人。” 爱莉也以忿忿的口吻补上感想。话说回来,这对姐妹与神已经一起相处很久了,本来就是一家人。会担忧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 “……祂不是说明年还会来吗?圣周五祂应该很有空,反正一定还能碰面。” 届时祂如果又要杀我那可就麻烦了。真希望到了明年的今天,大家的欠款都能获得解决。 “对了,佑太刚才究竟是怎么回答的?难道真如神父所说?” 爱莉以指甲嵌入我的手臂肌肉。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我也很想知道。” 蕾玛则紧抱住我空着的右手。 “呃,那个。” 这两人都是我珍视的家人,只不过我没胆量面对面将这种情感表达出来罢了。 “神父不是提到关于结婚的事吗?我非常希望佑太能针对那点解释一下。” 爱莉你的眼神太恐怖了吧? 就在这时,大教堂的方向突然响起了管风琴的悠扬赞美歌曲调。对此时的我来说,那正如一字面上所述,代表着我终于得救了。 “你、你们听,排练要开始了!我猜你们应该是溜出来的吧,还是赶快回去吧!” 我反过来拖着那两人的手臂,再度拉往大教堂的方向。 而且还尽量不让她们看到我脸上的表情。 “讨厌啦,佑太。别想蒙混过去!” “阿佑,神父说他已经是你的岳父了吗?” “没那回事!” 虽然好不容易撑过当下的拷问,但我却很清楚,自己已经失去可以祈祷的对象了。既然如此,以后的事就得凭藉自己努力。 对了,神啊,你的两个宝贝千金就交给我来保护。尽管之前一直都是我受她们庇佑,但所谓的家族,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反正,我发誓绝对不会放开她们的手—— 我朝着响彻着天国乐音的那个方向,继续迈出步伐。 后记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这部小说,是我首度撰写现代异能战斗的主题。内容则参考了基督教的故事。与相关的角色纷纷投胎转世,并利用各自的能力猛烈交战。或许有人读了封底简介后,会很生气故事怎么完全不如上头的说明,但我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当初我买的资料就全部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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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为了写小说买过任何一本参考书。不是别人借我、我本来就有,就是上网查资料即可,这回终于破戒买了好多本。想必很多读者会想问,写这部小说到底需要用哪些参考资料吧?事实正如各位所猜测,那些资料最后我几乎都没用到。此外,当有人问我“你究竟买了哪些书?”而我回答‘失乐园’时,他们都会讶异地表示“你这回要写外遇的故事吗?”,“要写外遇的故事不如直接去外遇!”即便我很想这么嚣张地回答但却办不到,只能一边泪湿枕头,一边在心中对作者约翰?弥尔顿不停致歉。 于是,我的书架上便多了好多本从来没仔细读的书。至于自己为何要买,恐怕是为了充当“我有在认真工作啊”的藉口吧。只要随手翻阅那些参考书,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工作了。因为我不太懂该怎么安排工作计划比较好,上述的现象根本是一天到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沉溺于逃避现实吧。我自己都很惊讶我能写完这本书。 在截稿前一周还通宵跟人打麻将,截稿前一天也通宵跟人打麻将,过了截稿日还没写完依旧跟人通宵打麻将。像这么没敬业精神的我,之所以还能回去面对原稿,都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插画。原稿明明就还没写完,角色设定跟封面却突飞猛进地加速作业,这种经验我以前还没碰过呢! 这本书的封面在我原稿才写到一半左右就已完成了。我把它设定为电脑桌布,每隔廿秒就盯着看一次。“得写出不输给这种插画的作品才行”——这么一来,我才终于重新寻回敲键盘的斗志。一般说来,作者跟插画家的情况应该是恰好相反吧——就算有人要这么吐槽我也没法回嘴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次多亏了ゆでそば老师的帮忙,大恩大德难以忘怀。藉由后记这个机会,我要表达我的感激之意。真的非常谢谢您,下次我会设法安排更从容的工作计划表…… 二○○八年六月杉井光 1.神圣神 (译注:圣灵,也称圣神。日本因为圣神发音同精神,所以加上神字,以神圣神呼之。) 我的春假后半段几乎都耗在医院的病床上。至于原因,则是在击退那名腐败神父的圣周五翌日发生的某件事。 圣周六,我神清气爽地睁开眼。朝阳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眼扫过以两张床拼成的巨大卧榻,两名长相相同的少女正贴着我的左右两侧熟睡。她们银色与金色的秀发于床单上舒展开来,垂入了枕头与枕头间。 她们是神之子的转世——爱莉与蕾玛。 而在蕾玛那侧更过去一点,一名穿着邋遢长睡袍、睡相夸张的身材火辣女子,则是名义上为监护人的大天使加百列。她怀抱着一名皮肤黝黑的娇小少女。少女将脸埋入加百列胸口,还不时大口啃着加百列的发梢——这位少女是大魔王路西法。 这种组合放在同一个房间,就算引发变异核反应导致地球毁灭都不奇怪,但她们却是我的新家族成员。 大家都好端端地在这里。 三亿元的重荷依旧未去,但我们至少先度过了一次血腥杀机,换来似乎可暂时安歇的片刻…… 结果我这种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送爱莉出门去咖啡厅打工,并完成家中的洗濯与扫除工作,正当在准备午饭的时候,我却因胸口的剧烈疼痛而应声倒地。 「阿佑——?」 协助我料理午餐的蕾玛尖叫道。原本躺在客厅边喝啤酒边看电视的加百列也冲了过来,将我一把扛上二楼寝室,并不由分说脱去我的上衣。 「哎呀呀,好像是肋骨断了。」 「痛痛痛死了,不要乱摸啊!」 「嗯——真没办法,那就用更柔软的工具进行触诊吧?」 「你为什么开始脱上衣还解开细肩带啊?」 「我最喜欢强迫女生回答这种害羞问题的佑佑了。」 「够了,快去帮我叫救护车!」 大声吼叫似乎影响到伤处,让我不禁呻吟了一下。真的是肋骨骨折吗?为什么会突然骨折?仔细一瞧,我的胸口附近果然有一块巨大的瘀青、肿胀,昨天根本连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阿佑阿佑!我拿葱来了!」 蕾玛摇曳着一头闪亮的银发,手握长葱冲入房间。 「骨折的时候要把葱插入屁股。」 「你倒解释看看葱要怎么治骨折。」 「因为葱含有大量的胡萝卜素及大蒜素!」 我比较想知道你的大脑到底包含哪些成分! 「那不然该怎么办呢?躺在阿佑旁边一直摸就会好吗?」 泪眼汪汪的蕾玛贴了过来。住手!不要故意摸我的受伤部位啊—— 等一下?当蕾玛冰冷的手碰触我的瘀青时,痛楚还真的像被吸走般缓缓减弱了。 「佑佑忘了吗?蕾玛小姐可是神之子呢!要暂时消除这种疼痛轻而易举。」 加百列露出得意的表情。我是没忘记蕾玛的身分,只是没想到这种设定竟能头一遭用在正途上。 「对了对了,蕾玛小姐,赶快问佑佑哪里比较有感觉。」 「阿佑,摸这里会舒服吗?」 「你又在乱灌输她什么鬼东西!」 这时,一阵啪哒啪哒的凌乱脚步声突然大作,只见寝室的入口被人从外头用力打开,接着爱莉便一股脑儿冲了进来。黑色的哥德萝莉女仆装与金发形成让人眼花的强烈对比。 她发现蕾玛正抚摸着我赤裸的上半身,立刻脸色铁青地愣住了。 「你、你在搞什么鬼,佑太!」 「等一下爱莉,这不是阿佑的错啦!是加百列帮他脱衣服的。」 「是啊。其实佑佑比较喜欢穿着衣服来。」 「拜托你们两个闭嘴好吗……」 话说回来,爱莉怎么会突然回家?她穿着打工场所的制服,所以是直接从店里跑回来啰? 「听说佑太身受重伤、意识不清了,结果不是好端端的吗!」 「是谁对你这么说的……」 「路西打电话给我的。」 最后一名在寝室登场的,则是身着t恤的娇小魔王——路西。 「路西法小姐竟然会打电话了……年纪小小就这么聪明耶——」加百列一脸灿烂的笑容。 「不准嘲讽路。地上的机器随便看几眼谁都会用!」 「路西!为什么要骗我佑太受了重伤!我工作到一半耶!」 「倘若佑太昏倒,不把爱莉叫回来就没人帮路准备午饭。加百列完全不做事,路的肚子又很饿。」 原来不是担心我啊。 「路西法小姐,爱莉小姐就算听到佑佑指甲断了也会狂冲回家,不需要对她说谎啊。」 「才没这回事!」爱莉面红耳赤地对加百列强烈否认。拜托你们别吵这个了,先送我去医院…… 「那,我好久没启动的bmw也该上场了。」 加百列迅速收起背上的天使羽翼并取出车钥匙。 「咦?啊,不要啦,还是叫救护车或计程车之类的。」 这女人的驾驶技术「高明」到就连倒车入库都会冲破围墙啊。 「搭计程车?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钱呢?」 「性命比较宝贵吧!」 在医院照过光后,确认我有三根肋骨出现了裂痕。 「哎呀哎呀,我在触诊时只发现一根有问题而已,怎么会这样哩?」 是你的bmw造成的。 「呃,请你们注意一下这里……」性格看似软弱的年轻医师吞吞吐吐地说着:「看、看起来好像是被某种小而坚固的物体以惊人的力道撞击造成,应、应该不可能吧。」 「啊啊,对喔,就是子弹嘛!」加百列击了一下掌,那名医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果、果然是枪伤啊,那就麻烦了那就麻烦了。」 「怎、怎么会?啊,不,难道是那时候的?」 我差点从诊疗台上跳了起来,不过马上又因为剧痛而反仰回去。 想起昨天差点被神父开枪打穿胸腔的事。但那一击不是被加百列仿制的蕾玛荆棘冠冕给挡住了吗?而且昨天刚被攻击的时候,我明明一点也不痛! 「佑佑,你有听说过什么都可以贯穿的矛,跟什么都能挡下的盾这个故事吗?」 「那个故事是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吗……」 「没错没错。盾的效果刚好消失了,所以子弹的威力才会稍稍传到你身上。幸亏荆棘冠冕撑得比较久,要不然佑佑或许已经死了。」 加百列随后便拉着坚持要联络警方的医师前往外头走廊。我不清楚她如何说服对方(至于医师回来后衣服变得凌乱不堪的模样就当作没看到吧),总之入院手续最后还是顺利办好了。 住进医院刚好过了一周。为了避免刚痊愈、但绷带尚未拆下的伤处再度骨折,还是趁加百列没来之前早早办好出院手续吧。我决定不与家里联络便迳自搭电车回去。一想到这七天完全放着那四个女人没管,从车站返回自家的脚步便显得异常沉重。 好不容易来到佐仓家门口,我不由得双膝一沉,跪倒在柏油路上。只见黑烟正从我家窗户滚滚冒出,庭院还摆着没人理睬的焦黑烤肉架。树木被连根挖起——或许这还算好了(其实点也不好),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一把巨大到足以钉上金刚的石灰制十字架插入了我家二楼的窗子。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爱莉爱莉,阿佑回来了——快点把十字架收起来!」 「等、等一下,没办法说收就收啦!」 「爱莉,巧克力做的蛋在哪?路要吃。」 「呐呐,要不要用我的圣痕把大家一口气吹走啊?连这栋房子一起吹走吧!」 「全部人都给我乖乖坐好——!」我终于失去理智。冲入玄关并来到走廊后,我下令爱莉、蕾玛、路西,以及加百列端坐成一排。 「接下来主人就要开始惩罚了,真让人期待。」 「闭嘴你这个性骚扰天使!这、这栋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而且要从头到尾一五一十钜细靡遗一字不漏亲切详细明了易懂!」 「闭嘴要怎么跟你解释啊?」 「你平常说话怎么就不像这样注重逻辑!」 「那个,阿佑。」蕾玛抱住我的腿,并以噙泪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朝上望着我,我不得不沉默下来。「呃,因为发生了太多事,一下子很难说明。」 「……是复活节的关系。」 一旁低着头的爱莉满怀歉意地喃喃补充。 复活节。 圣周六隔天就是基督教的最重要节日,也是庆祝神之子被钉上十字架后又复活的日子。不过,这跟我家有什么关系?那把巨大十字架又是打哪儿来的? 「收到了超多祝贺的礼物,真好吃。」 同样乖乖坐在地板上的路西一脸开怀笑容。 「祝贺的礼物……」 「对啊,复活节的祝贺对象本来就是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吧。」 这么说来确实没错,所以才会收到许多礼物。 「她们是神之子转世的事好像已经传开来啰?学校那边也送来了不少东西,街坊邻居也都来恭贺她们复活,热闹得就好像过年一样。这一区的教会也来拜访过啰。」 「拜托不要随便相信什么投胎转世好不好!现在的日本人都那么好骗吗!」 「路也找到很多复活节彩蛋。美乃滋跟棉花糖口味的非常好吃。不过没有全部找齐,因为加百列忘记到底埋了多少。」 「所以你们才把庭院的树连根拔起吗!」 路西听了忍不住浮现出泪光,并抱着一旁的蕾玛发抖。 「佑太骂人家……」 「阿佑,路西还小,你要骂就骂我吧。」 蕾玛紧紧抱住路西的头并抚摸她的秀发。 「不要得意洋洋地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好吗?况且话说回来,复活节怎么会搞起烤肉,还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那把超大十字架又是怎么回事?」 「啊……那、那个是……」 爱莉似乎有难言之隐,与蕾玛对看了一眼。 「圣痕在复活节这周会异常活跃,所以我跟蕾玛的手才会自动跑出那种东西。小时候,我们每年都用它把浴缸里的水变成葡萄酒,没想到这次会冒出这么大一把——」 我仰天长叹一声。真是多余的奇迹啊,神之子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 「……所以,可以收起来吗?」 「我现在去试试……」 二楼的清理善后就交给爱莉与加百列负责,我则直接走向厨房。眼前成堆的脏污食器与厨具就好像野战医院的光景一样,不过这点我已事先有了觉悟,所以不至于太惊讶。火腿还有鱼肉什么的从没关好的冰箱里洒了出来,在厨房的地面堆积成山。 「哪来这么多食材?」 「因为收到太多礼物,吃也吃不完。」 「路可以全部吃光,不过觉得还是留一点给佑太比较好。」 是吗,真感谢你的好心啊,我感动到快要喷泪了。啊啊,烦死了,怎么会连箱子一起塞到冰箱里啊?既然体积太大,就把包装的箱子拆掉啊。 我打算把冰箱里的东西全拿出来重新整理一遍,但当我拉出那个塞在最内侧的小纸箱时,我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阿佑,怎么了?」蕾玛从我左侧凑过头窥探。 纸箱上贴着宅急便的传票,至于寄件者那栏上则书有—— 『三十银币财团』—— 「啊,那箱是路收的快递。因为汝等看起来都很忙,路就自己拿印章盖了放进冰箱,很了不起吧?」 只见物品名上写着『内有圣灵、严禁倒置、需冷冻』这几个字。 「……你、你都没看清楚吗!」 「就是说呀,路西。这个要放在冰箱上层的冷冻库才行。」 「蕾玛吐槽错地方了吧!这是财团寄来的耶!里、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要乱收好不好!」 「佑太骂人家……」「阿佑,路西还小——」 「同样的话不要说第二次。」我忍不住同时抱住纸箱与自己的头。 三十银币财团——将钱借给天使、恶魔及其关系者的神秘金融业者。我们被迫要偿还他们总数高达三亿以上的欠款。其中包括我父亲硬扔给我的负债,甚至莫名其妙还得加上爱莉与蕾玛前世欠的钱。 那些家伙为了逼我们还钱,想出了各种恶毒又惹人厌的夸张伎俩,所以这个由三十银币财团寄来的箱子绝非什么温馨的礼物。唉,早知道我就不去住院了。与其为了一两根肋骨,还不如在家看守比较好…… 「直接拿去扔掉吧……」 「溶化以后就不能吃了?」 路西以手指抵着下唇,露出很失望的表情。我已经没力气吐槽了。 「可是阿佑,上头写里面是圣灵。」 「管它写什么,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 这时,搁在我膝上的箱子忽然激烈晃动起来。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就顺手把它扔出去。 「——请打开箱子!放我出去,拜托放我出去呀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的惨叫声回荡于厨房内。 我一瞬间瞥了蕾玛的脸一眼,因为那个声音跟她实在很像。不过,我很快就确定不是蕾玛发出的。 「请打开,拜托你们打开!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坏事了,请打开箱子吧!」 声音是从箱子发出的。 我抓住蕾玛企图伸向纸箱的手。 「先、先等一下,你确定要打开吗?」 「里面不是装了圣灵吗?被关在里头好可怜呀。一定被冰冻了很久,还是先放出来让圣灵暖和一下。」 「你都不会怀疑一下吗?」 「干冰要融化了,我快不能呼吸了呜呜呜呜快打开箱子呀啊啊啊啊啊!」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快窒息,剧烈摇动的纸箱也几乎要从我的膝盖摔落。里面的家伙说干冰要融化了?所以现在箱内有大量的二氧化碳啰?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被装在那种地方还真是恐怖的酷刑啊,于是我忍不住撕开纸箱外的胶带。 下一秒钟,刺眼的光芒便爆炸开来,正面迎向这股可观冲击的我立刻被击飞出去。在几乎被全白包覆的视野角落,我微微察觉到路西的背也狠狠撞向冰箱。 爱莉与加百列则大惊失色地下楼冲入厨房,不过她们只能发现已昏倒在地板上的我们三人而已。 「真对不起,又造成了大家的困扰……」 那位少女泡在大碗的热水中,以沉痛的表情向我们低头致歉。 没错,只要一只碗公就能装下她了。少女身长仅约三十公分,却有着与圣姐妹极为相似的脸孔,只能说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生物吧。 她在纸箱内因充当冷冻剂的干冰即将融化而花容失色,全身不停颤抖再加上一丝不挂,爱莉才赶紧为她烧了这碗热水。 「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才不小心使出灵光爆炸……」那位女孩又一次俯首认罪。 我跟蕾玛先前其实只是被吓晕而已,真正凄惨的是路西才对。这位大魔王迎头撞上神之光的冲击,导致她现在还缩在我的膝头上发抖。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圣灵……」 抱着碗公的爱莉,凝视漂浮在热水中的少女自发咕哝道。圣灵的秀发也是闪闪动人。 「不、不,神之子大人,请叫我荷丽(holy)就可以了。」 「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好几千年之前的事了。」加百列也凑到大碗上方并轻叹了口气。「佑佑会一直盯着荷丽小姐不放,一定是因为她全裸吧?」 「鬼扯!我只是不知道该要谁解释这件事!」 「正如你所见,圣灵就是圣灵啊。」 「咦?呃,就是三位一体的那个吗?」 「没错没错。」 据说神拥有三种「位格」。这个理论是当初大批神学家聚在一起开会后,由一群所谓正统派人士决定出来的基本信条。 第一种是《圣父》,也就是前阵子交过手的那位腐败神父。 第二种是《圣子》,自然是指爱莉与蕾玛。 第三种则是《圣灵》,也就是如今躺在我眼前的碗公里,一边流泪一边感慨「热水澡好棒」的荷丽了。 耶?所以她真的是圣灵啰? 「真不好意思,我的确是……」 荷丽以碗缘挡住半边脸道歉着。不,这种事不必道歉吧。 不过,她的脸孔其实就跟爱莉与蕾玛一样,为何路西会怕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圣灵的缘故吗?我一边抚摸着如小兔子般颤抖的大魔王背部,一边端详着荷丽那张迷你的脸庞。 「圣灵小姐,水还够热吗?要不要加热水?」 蕾玛手中提着烧水的茶壶、关切地问。荷丽听完显得更畏缩了。 「你应该是被财团抓走的吧?真是受够了那群家伙,用低温宅急便装箱寄过来——竟然干出这么过分的事!」爱莉显得相当愤慨。 「我也不大清楚。因为我没实体化之前并没有意识,等我醒来时已经发现自己被装箱了。全身被冻住的感觉好奇怪……」 我无法参透三十银币财团的企图。这招也是为了逼我们还钱所使出的下流手段吗?如果他们拥有能捕捉圣灵的能力,何不直接以更狠的手段对付我们? 「那个,既然神之子大人在这,圣父大人一定也在啰?」荷丽在热水中迅速转头,交替望着我们这群人的脸。 「你说那个脑袋有问题的腐败神父啊?他人不在这,也不知上哪去了。我没兴趣知道答案,随便那家伙要去哪流浪都没关系。」 「喂,佑佑,你这样会吓到荷丽小姐的,不要乱说话。」 「呜、呜,对不起,我家圣父大人一定又做出了很过分的事……」 「等、等一下,荷丽不需要为这种事道歉啊。」 「没办法了,我只好自己去找。如果不早点找到祂,对工作会有影响的。」 荷丽轻轻摆动着那几乎能包裹住她全身的浓密长发,自碗内的热水浮上空中。她身躯洒下的小水珠在秀发的反光下,竟变成一道七彩的薄雾。 「祝福诸位身体健康,愿圣灵保佑——等一下,圣灵就是我自己。我、我真的有资格保佑大家吗?对不起,这次麻烦大家照顾了。」 「等一下圣灵小姐,你的身体复原了吗?」 「再多休息一下也没关——」 正当荷丽不理会蕾玛与爱莉的阻止,想迳自飞走的时候…… 「——咿呀呜呜呜呜呜!」 荷丽就好像失去平衡的纸飞机一样在半空中螺旋打转,最后坠毁在餐桌上。 「糟糕糟糕,爱莉小姐快把她捡起来捡起来!」 加百列愕然地指着荷丽,我也被这种发展吓了一大跳。只见荷丽的身躯似乎自脚部开始慢慢消失,而爱莉与蕾玛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将迷你的她捻起。 「呼呜啊啊啊啊啊啊啊!」荷丽趴伏在圣姐妹的手掌心上痛哭着。原本快要不见的腿部这才缓缓恢复原状。 「加百列,这是怎么回事?」 爱莉铁青着脸问。 「大概是神的能源快用完了吧。圣灵本来就不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所以身上只放了单程的燃料……」 「那该怎么办?」 「只要爱莉小姐或蕾玛小姐其中一位碰触她,就暂时不会有问题。」 「难道是被冷冻过才这样……」 我突然想起这个可能并喃喃自语道,爱莉听了顿时挑起眉。 「那些家伙真可恶!我绝对不会赦免他们!」 「所、所以,在找到神父前,只能让圣灵小姐先待在我们家啰?」蕾玛问。 「看来只能这样了……」 加百列说到一半突然噤口,还偷偷对我瞟了一眼。干嘛啊? 「一家之主是佑佑,要问他才行喔?」 「呃,我没什么意见啦。」 反正现在这种情况下,再多一个人应该也不至于突破麻烦的极限吧。这么小只的女孩想必吃不了多少食物,搞不好跟我们不一样,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也说不定。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加百列低头俯瞰我的脸。 「你想想,圣灵拥有与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孔,又有着让萝莉控钟爱不已的超危险娇小身躯,佑佑能按捺下来吗?」 「加百列——!」「你又开始了——!」 我与爱莉的怒吼同时响起。荷丽被我们吓了一跳,险些从手掌心上摔了下去。 总而言之,佐仓家的第五名借住者如今已安居于爱莉肩上。至于为什么要选爱莉而不是蕾玛,单纯只是因为前者的发型比较好抓牢而已。 但圣灵毕竟是财团送来的,我依然没有完全放松内心的警戒。只不过,最后会发展为那么夸张的大骚动,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2.救世主 荷丽来到我家后,在三月底首次出现了异状。我当时正在厨房清洗晚饭使用的餐具,浴室的方向则传来了荷丽咏唱圣歌的声音。那位圣灵似乎非常喜欢泡澡,自然而然让与她寸步不离的爱莉也得延长了入浴时间。正当荷丽几乎要唱完整首清唱剧(tata)的时候—— 我终于听见背后的浴室门打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 「佑太大人,我洗好澡了。很抱歉在里头待了那么久,接着请您去洗吧。」 荷丽在我背后说道。我以「嗯」回应对方后便扭紧水龙头、转过身—— 结果竟看到全裸的爱莉站在我面前。 「——哇啊啊啊啊啊?」 我慌忙转回身去。 「佑太大人,怎么了吗?」 爱莉凑近我的身子,似乎想观察我的表情。我感觉到有什么触感柔软的玩意儿,正紧密地贴着我的上臂,于是立刻跳向厨房的角落避开。耶?怎、怎么?从遮住双眼的指缝间偷窥,濡湿的金发与发育良好的身躯确实属于爱莉没错,但说话语气却毫无疑问是出自荷丽——话说回来荷丽咧?她又上哪去了? 「对、对不起,我又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吗?」 「哇啊!别靠过来!衣服,快把衣服穿上!」 「衣服?」 爱莉(?)诧异地低头望向自己那赤裸的身体。她真的是爱莉吗?不,也有可能是荷丽巨人化了?虽然头发是爱莉的颜色,但圣灵的光芒或许能改变发色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身着长睡袍、单手拿着啤酒瓶的加百列也登场了。 「佑佑,帮我弄下酒菜——哎呀!」 发现背对食器架、死命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的我,以及一丝不挂向我逼近的爱莉(?),加百列使劲地搔着自己的头发。 「我打扰你们了。佑佑,要记得避孕喔。」 「不不不,求求你不要走啊!」 我对着转身就想离去的加百列苦命恳求。 「我想圣灵大概是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跟睡着的爱莉小姐融合了吧。」 加百列让爱莉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以手帮她梳着微微发出光芒的金发,一边对我解释。附带一提,这时的爱莉已经用浴巾包裹住身体,所以我才能勉强待在这里。 至于她为何不穿衣服,根据爱莉——不应该是附身的荷丽表示,她不懂人类的衣服要怎么穿,赤裸着身子又比较舒服,总之都是些荒诞不经的理由。然而荷丽来到我家至今,确实从没穿过衣服就是了。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荷丽躲在爱莉的身体里?」 「没错没错。因为是圣灵,所以很容易就跟爱莉小姐合而为一。」 我不太能理解加百列的意思。就因为荷一丽是圣灵——是吗? 「佑佑对三位一体论没概念啊?」 「听是听说过,但内容在讲什么就不太懂了。」 身为普通日本人的我对圣灵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研究。我只知道圣父是真神,而神之子是救世主等等。 「所谓的圣灵就好比『气息』或『风』一样。」 「嗄?气息?谁的气息?」 「当然是神的。话说回来,圣灵也算是人类为了便宜行事所制造出来的一种概念。」 「原来我是便宜行事的产物……对不起……」 我身旁的爱莉(荷丽)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便宜行事——那是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圣灵过往最有名的事迹,就是把圣母玛利亚的肚子搞大。」 「你这个大天使讲话不能修饰一下吗!」 「那就说帮圣母玛利亚播种——」「愈改愈糟!你还是闭嘴吧!」 「当初没做好避孕,对不起……」 拜托,圣灵也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道歉好吗? 「至于为何不由神亲自动手而派圣灵前往,可能是怕被对方逼婚,或者是不好让圣经变成十八禁的书刊等等,很难一概而论。」 「这部小说的第二集如果被查禁都是你害的。」 加百列满不在乎地无视我的抗议,继续说明下去: 「理论上,这世界所有事态发展都是由神的心情来决定的。但就现实而论,正如佑佑所知,那个超级没用的神父也是一个人而已,外表就跟普通人类一模一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哩。那么,在教会里信徒们祈祷的对象是谁?负责守护信徒们的是谁?引发奇迹、给圣经执笔者灵感、让纯真少女怀孕的又是谁?讨论至此,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荷丽小姐——也就是圣灵啊。」 「真抱歉,我工作没做完就去洗澡……」 「哈哈,荷丽小姐不必在意啦,反正圣灵有一大堆。」 「耶,不是只有荷丽吗?」 「只要是神父射出来的都算。」 「拜托你不要用射这种动词好吗!」 「那你就把圣灵跟神想像成同一人物好了,反正是三位一体的概念嘛。」 「这就是我最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三者一定要合而为一?」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现在得上神学课程啊。 「如果圣父、圣子、圣灵不是三位一体的话,神之子就跟神没有关联了,圣经里的话也会变成跟神的意志无涉,神之子的发言更会失去权威性。」 权威——怎么话题一下子变得世俗起来。 「所谓的圣灵,就是听从神的命令在世界各地到处行动的角色,对吧?那这跟加百列你又有什么不同?你总不会跟那个腐败神父也是一体的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要撵人出门了。 「哎呀哎呀,看来佑佑还是有误解呢。」 加百列无奈地耸耸肩。 「常常有人把圣灵当作是类似天使的角色,尤其是在日本,但这误会可大了。听我说,圣灵可以做出只有神才能做的行为——让神之子在人世诞生,可说是这种能力的最极致表现。至于像我们这样的天使,如果敢做只有神才能做的事,最后只会遭受惩罚而已。」 「惩罚?怎样才算对天使的惩罚?」 「那种事谁敢试验啊,或许下场就类似路西法小姐那样。」 啊啊,对喔,原来如此。想要挑战神的权威,原本位阶最高的她却沦为堕天使——变成了大魔王路西法,还被永远冰冻在地狱里。 「说句不客气的话吧,要那个超级没担当兼米虫的神父自己出去奔波,其实也不会耗费那家伙多大力气。会派自己的女儿跟圣灵出去完全都是因为懒,三位一体这种艰涩的理论只不过是那家伙的藉口罢了。」 「我超想举双手赞成你的,但这么解释真的好吗?」 写成这样还不会收到抗议来函吗?愈来愈让人担心了。 「如果佑佑无法接受这种解释,讨论就没法言归正传喔。」 原来她还记得我们一开始在讲什么。 「总而言之,那神父,还有爱莉小姐、蕾玛小姐,以及荷丽小姐原本都是一体的。因此,爱莉小姐跟荷丽小姐合体以后应该会经常发生。」 「真抱歉,经常会发生这种事……」 我望向抱着膝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沮丧荷丽(爱莉)。唔唔嗯,会经常发生这种事也不能怪她吧。 「那、那么说,爱莉怎么办?还能恢复原状吗?」 「不知道耶?」 「不知道?你这个监护人太不负责了吧!」 「爱莉小姐没恢复的话,佑佑会很困扰吗?」 「咦?啊,不、不是那样,因为——」 荷丽将头埋入沙发坐垫,只露出满怀歉意的泪眼凝视着我。 「如果佑佑抱住她并在她耳边轻轻呼唤的话,搞不好就会恢复喔。」 「胡说八道什么!」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被打开了。身穿藏青色睡衣的蕾玛拎着只套了一件t恤的路西走进来,两人都是发丝微湿、脸颊红润。 「我们洗好啰,轮阿佑去洗吧——」 蕾玛发现她那个秀发正发出微弱光芒、缩在沙发上的姐姐后,立刻双眼圆睁起来。 「怎、怎么了吗?」 由于要解释起来很麻烦,刚才就先让蕾玛与路西去洗澡了。不过,这件事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我制止打算开口的加百列,主动向蕾玛说明。 「圣灵小姐竟然进到爱莉的身体里了,真了不起——!」 这女孩是怎么啦?双眸竟发出极度兴奋的光彩。 「这证明爱莉的心地很纯洁呀!」 蕾玛以继续拎着路西的态势抱住双胞胎姐姐。 「蕾玛小姐也很纯洁呀。」爱莉依样抱住妹妹。至于被两姐妹柔软胸部夹在中间的路西只能死命挥动四肢挣扎。 「混帐,快住手!路要闷死了!」 路西一溜烟逃出那两人的包夹,飞奔至我身边。 「佑太,快想想办法!路讨厌那种闪闪发亮的头发,原本啰哩啰嗦的爱莉还好一点!」 路西骑在我的膝头上并用力抓着我的胸膛,一脸愤慨。这种事对我抱怨也没用吧,况且比起那个,拜托你在t恤下面随便穿点什么好不好。 「或许路西法小姐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解决喔?」 加百列从我肩膀后方探出头说道。路西那角状的发梢顿时竖了起来。 「怎么做?」 「只要让爱莉小姐稍微堕落一下,圣灵就会从她的身体跑出来了。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神之子也在荒野被诱惑过啊。」 路西以手指撑开自己的t恤领口,俯瞰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这种洗衣板也能诱惑人吗?」 「佑佑不就被这块洗衣板给诱惑到了?没问题的。」 「你、你这家伙又在胡说什么。」 「那佑佑为何从刚才就一直紧抱着路西法小姐?」 「我才没抱她,是她自己骑上来的!」 「……佑太讨厌路吗?」 路西以拳头抵住我的胸口,湿润的双眸同时朝上凝视我。 「不、不是啦,我才不讨厌——」 我因为这种愚蠢的争论而手足无措,但就在这时,路西那未干的深青色长发,突然全体倒竖起来;我也因空气中充斥的强烈静电,而咽下了来不及出口的话语。 互相拥抱的圣姐妹样子不大对劲。她们双双闭上眼,以环抱彼此肩膀的姿势一股脑儿倒在沙发上。此外,包覆爱莉秀发的光芒也比先前更为强烈,甚至延伸至蕾玛的藏青色睡衣上。 「路西法小姐,不好了!」 加百列立刻跳到我面前,撑开自己的双翼,就好像要保护我跟路西一样。她强制把我俩推向了沙发的后方。 一瞬间,光芒爆炸了。 加百列的身影烙印在我的视野中,过没多久,眼前的一切都被剧烈的强大光辉所吞噬—— 我怀中的魔王则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当晚,我们所住的市区各处出现了许多起神秘现象。 包括料理到一半的鱼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道路两侧的地面腾地隆起并有猫从土壤中钻出;在彻夜守灵并哭泣的亲属面前,身着寿衣的亡者蓦然苏醒等。所有见识上述奇景的目击者都有一项共通证词,那就是听到了美妙的歌声在脑海中直接响起,此外还亲眼看见一根贯穿夜空、傲然挺立的光柱。 等光芒慢慢减退—— 只见加百列收着翅膀、无力地俯卧在我身旁,还不时发出呻吟。 数万颗光粒充斥于客厅的空气中,就好像在跳舞似地。 一道人影以双脚分别踏着爱莉与蕾玛的脸站了起来。在人影那珠辉玉丽的稚嫩裸体四周,带着白光的长发轻舞飘逸。对方的脸孔可以窥见爱莉、蕾玛,甚至是荷丽的影子——然而,眼神却与前述三者截然不同;人影有着一双仿佛要纠举全世界的锐利眸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发出大笑。鲜红色的圣痕霎时从她的额头以及双手浮现。 我很明白这家伙究竟是谁。就算转世过后的我记忆已不复存,然而光凭刻在我脖子上的罪痕也能忆起她的名字。 她的外表几乎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我的印象非常鲜明。在宗教绘画中经常被描绘成瘦脸蓄胡男的那个人,其实真正样貌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绝对不会错。 是啊,从我与她邂逅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是个高傲、狂妄又美丽的少女。 不,可是,再怎么说—— 应该不可能才对啊。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自她嘴角浮现的凶暴笑意让我不由得将身体贴紧路西,并用力搂住路西那娇小的身躯。 「……犹大,好久不见了啊。真高兴可以跟你转世到同一个时代。你应该不敢偷腥吧?我的爱可是永恒的喔!你现在所抱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啊、啊……」 我的喉咙吐出了干渴的气息。 「怎么?连主人的脸都忘了吗?」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摇头。当然不可能忘记。 神之子,在投胎转世后理应被分为爱莉与蕾玛两者才对—— 在我怀抱中的路西这时冷不防抬起头,忿忿地朝对方瞪回去。 「汝这个拿撒勒的木匠!」魔王以稚嫩的口吻吐出了恶毒的咒骂。「竟敢吓唬路,汝这家伙跟圣灵一样没事就爱闪闪发光!以前这招明明是路的独门绝活!」(译注:拿撒勒是耶稣基督的故乡。马可福音6:3「这不是那木匠么?不是马利亚的儿子,雅各、约西、犹人、西门的长兄么?祂妹妹们不也是在我们这里么?」) 「哎呀,这不是撒旦吗?你变得好小,转世失败了吗?」 「汝自己还不是飞机场一个!」 神之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真的耶,看来合体还不完全。爱莉跟蕾玛身上都还残留有一点生命力,得赶快把火辣的身材收回才行。」 我发现神之子的脚趾尖及如柳树枝般的发梢,正逐渐溶入两位圣姐妹的肌肤。那就好像树木伸展根部吸收养分一样。只见神之子用力踩住爱莉与蕾玛的脸,让那对姐妹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依旧发出痛苦的呻吟。 「喂,你想做什么!」 我把路西抛开后立即站起身,然而,才只是被神之子瞪了一眼,我的膝盖又瞬间软了下去,很难堪地再度瘫同沙发上。 「怎么?对主人的降临竟一点欣喜之色都没有,话说回来,※约翰呢?他不在我怎么知道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呃,还是要直接进入最后的审判?从哪一个步骤开始比较好?从世界毁灭开始吗?」(译注:十二使徒之一。) 「让世界毁灭也是路的绝活!明明是路先来人世的,没听过先抢先赢吗!」 「啊哈哈,你那种可爱的幼女身体能做什么?」 「……路可爱吗?」 「嗯,可爱可爱。如果※彼得也在这里一定会兴奋死了,那家伙最喜欢年纪小的。」(译注:十二使徒之一) 「是吗?」路西显待既高兴又害臊,还回过头对我说:「佑太,路以前不该一直怀疑汝的赞美之词。原来路真的很可爱。」 「不不不,现在不是为这种事高兴的时候吧!」我伸手指向神之子。「那家伙要开始最后的审判耶!」 就在这时,倒在我身旁的加百列突然发出「唔唔唔嗯」的声音并跳了起来。 「……哇,是神之子大人!等、等一下,你现在还不能出来啦!」 大天使赶忙冲向爱莉与蕾玛的所在之处,并缠住傲然伫立的裸体神之子。 「这不是加百列吗?原来你也在。这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沉睡的两千年间,犹大身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预定的日期!请您再多睡一阵子吧!」 「两个转世体与圣灵都凑齐了不是吗?难道我还不能登场吗?虽说现在的确还差一点才算完全复活。」 「因为圣灵是三十银币财团自作主张送来的啊,并不是出于神的意志。」 「我才不管呢,放开我。」 尽管神之子只是轻轻咕哝了两声,一瞬间加百列的身体却像是被电到般用力向外弹开,狠狠地撞在客厅墙上。 「——啥?」 我立刻从沙发翻身而下,奔向加百列所在之处。她的背部与羽翼似乎承受了惊人的撞击力道,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但即便如此,加百列依旧将颤抖的手搁在我肩头上。 「……我、我没事,快去救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 圣姐妹的痛苦呻吟再度响起,我惊醒似地回过头。只见环绕神之子身躯的发丝光芒比先前更为强烈,还不断缠绕着脚底下的那两人,使她们的脸庞逐渐失去血色。 「你、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我试图翻过沙发并冲向爱莉与蕾玛,但神之子身上的强大光线却使我两眼昏花、双腿发软,一步也无法靠近。 「做什么?当然是吸取生命力啰。我肚子快饿扁了,我可是整整两千年没吃东西耶。」 「可、可恶,你这样也能算救世主吗!」 「这两人只是暂时安放我记忆的容器罢了,不是吗?要怎么处置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你!」 「犹大,你先闭上嘴吧。如果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要用我的爱狠狠灼伤你喔。」 这家伙,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夺走爱莉与蕾玛的性命吗?不管怎样,我非阻止她不可。我一边以手臂掩护脸部,一边在沙发上摸索。最后,我终于找到那缩成一团并不停发抖的小小温热身躯。 「路西,拜托你,不能想点办法吗!」 但在光的奔流中,那幼小的魔王只不住颤抖。惨了,神之子的头发正嵌入爱莉的脖子,只见爱莉的形影正逐渐从脚尖开始消失。我一把将路西的身体夹在腋下,咬紧牙关朝光源一步步踏出去。然而,强光的压迫感却差点就要把我的脖子扭断。难道就连一点空隙都没有吗? 可恶,看来只能蛮干了。 我将手伸入路西口中,以指尖摸索她的舌头位置。当我碰触到上头所刻的犹大之证,霎时便清晰感受到恶魔的力量正大举涌入体内。 「拿撒勒的木匠!」 我故意粗暴地以这种称呼喊叫,神之子的眉毛顿时微微歪向一侧。 「你还记得你欠了我多少钱吗?」 那家伙原先浮现狡猾笑容的脸孔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啊——」 「我是加略人犹大,受万人诅咒的债主!你忘掉的欠款在我的借据上可是写得一清二楚。你希望现在觉醒那刚好,把所有该还的全吐出来吧!」 「等、等一下,犹大,什么欠债?你这家伙,男人跟男人之间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吗?」 「你是女人吧。」 「耶?啊,对喔。那这么说好了,男人的价值不就在于帮他心爱的女人出钱———」 神之子开始慌了。包裹在她身上的光辉也一下子黯淡些许。然而这种程度的破绽也够了。我立刻朝前踏出一大步,迅速缩短双方的距离,并伸出右手,插入对方的发丝中, 「——《血田》!」 一阵剧痛闪过我的颈部。黑色的血在我体内乱窜,我差点就以为自己的血管已被高温烧断了。而神之子也在同时发出惨叫,因为她那闪亮亮的秀发正被我手中的深红色污血不断侵蚀,最后变得扭曲、腐朽。 我边忍着强烈疼痛,边努力控制攻击力道。如果不稍微克制点,罪痕带来的毒素便会波及到爱莉与蕾玛身上。 神之子的身体就像电视画面即将关闭般一瞬间向两旁拉长,接着很快便在无声中爆炸为数万颗光粒。我反射性地以双手护住脸,路西那娇小的身子则一口气滚落下方的地毯。我暂时无法睁开眼,只觉得沐浴在一大片宛如要刺穿皮肤的高温下。 光线终于慢慢衰退。 我以手按住桌角、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脖子正咕咚咕咚地流出鲜血。 又用了一次啊。 曾经发誓绝不再使出的罪痕之力。 不过,这也是莫可奈何的。爱莉与蕾玛——她们呢?那对姐妹没事吧?我几乎是以在地毯上爬行的姿势接近对面的沙发。 圣姐妹依旧相互搂住彼此的肩膀,额头顶着额头,陷入了沉睡。 至于神之子的身影则完全消失了。姐妹俩身上也找不着半绺缠绕的发丝。 那家伙回去了吗? 荷丽又上哪了?爱莉的头发依旧带有些许光芒,这可以说明荷丽还在她体内吗? 只可惜,如今的我无力确认那一点。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影响吧,一种包含着心情突然放松的强大无力感,将我拖入了深沉的幽暗。 等我再度睁开眼,我发现幽暗中摇曳着一道朦胧的白光。而某个冰凉的物体,正按在我那感觉表皮都快被掀开的滚烫颈部上。如同烧红石板般的额头也搁上了某种冰冷的触感——那应该是某人的手掌吧。 呼吸困难的苦楚逐渐离我远去。 「荷丽,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爱莉小姐请集中注意力在减轻疼痛上。」 「但佑太的头很烫呀。」 「对不起,爱莉小姐那么重要的人却因为我……咿呀,爱莉小姐?」 「不、不要说那些多余的话!」 「可是,可是,我刚才在爱莉小姐的体内时,爱莉小姐的心——」 「不准说啦!」 被绞首的痛苦让我顿时飞身而起。 「哇!」爱莉吓了一跳,马上把手从我的脖子上挪开。原本以娇小身躯缠住我颈部的荷丽,也因此啪哒啪哒地自我的胸口滑落至腹部。 原来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灯不知为何是关的,唯一的光源就是围绕在荷丽身体周围的一抹淡淡光芒。 「既、既然你已经醒了就早说呀!」 爱莉生气地从正上方瞪着我的脸。不,我也是刚刚才惊醒的。 我环顾室内,这里已经没有第四个人。沙发与地毯之所以会纠结成一团团硬块,大概是因为我所流出的鲜血凝固所造成。幸好,客厅的其余摆设并没有因为我的攻击而腐朽,墙壁与地板看起来也安然无志。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望着爱莉的脸。原先她那瞪得好大的双眸,如今又恢复了气呼呼的模样。 这种表情的确是她没错。况且她也穿上了那袭黄色睡衣。 「……怎、怎么?」 「太好了你没被那家伙吸收。」 爱莉拾起荷丽迷你的身体,使劲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什么嘛,用不着这么担心吧。我跟蕾玛本来就是为了继承神之子大人的记忆才诞生的。总有一天会遇到神之子大人真正降临的一刻。」 「我、我才不允许那种事!」 爱莉看着不由自主提 高音量的我,似乎又一次受惊。 「为什么……」 「因为,这么一来爱莉跟蕾玛就会消失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神之子大人会现身呀。」 「我就是不想看到那种结果!那家伙既不是爱莉也不是蕾玛!」 爱莉低下头并陷入沉默。由于这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爱莉小姐?」荷丽抬起头问。「您、您还好吧?您的心脏跳得很快。」 「笨蛋!用不着你管!」 爱莉猛然站起身。 「从今天起我要睡在一楼!」 接着只听见她用力踏出客厅的脚步声。到底是怎么了?由于荷丽也跟着离去,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音响面板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半夜两点,看来我刚才似乎昏睡了很久。 啊,话说回来蕾玛呢?蕾玛也平安无事吗?我想到这便立刻冲出客厅,恰好与躲在走廊转角、窥看客厅情形的蕾玛撞个正着。 「哇!」 「阿、阿佑?」 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向后跳开,但蕾玛一察觉是我,立刻又紧紧抱了上来。 「阿佑、阿佑!」 她将脸埋入我的胸膛,吐出炽热的气息。我可以清楚看见她的银色秀发在藏青色的睡衣上方不停颤抖。 「……怎、怎么了吗?」 「拜托,不要再使用《血田》了。阿佑流了好多血,而且还因此昏倒。」 「啊……唔,嗯,可是……」 「况且,每次用《血田》都得对路西做下流的动作。」 「耶?哇、哇啊!」她竟然看得这么仔细! 「我知道路西很可爱,也能够体会那种忍不住想扑上去的心情……但这样我会忌妒呀,而且阿佑的癖好也未免太异常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拜托,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是因为刚才蕾玛你们有危险,所以我才会——」 蕾玛加重了环住我背部的手腕力道,并以湿润的双眸朝上仰望我。 「危险?一点也不。我们本来就是为了神之子大人——」 我以两手捧住蕾玛的双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为什么你们俩都要为了那家伙——」 「……阿佑?」 「蕾玛真的愿意这样吗?为了让那家伙重新降临而牺牲自己?」 蕾玛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并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不放。她似乎在强忍几乎要决堤的泪水。 终于,蕾玛缓缓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毕竟神父从很久以前就教导我们,我们是为了那一刻才诞生的。」 那个臭神父,为了自己的方便竟做出这种事。 「下次再碰到那种事,我还是会拼了命阻止。」 我将双手搁在蕾玛的肩头上,斩钉截铁地承诺着。 当晚,于战斗中站着正面承受神之光的路西因此作恶梦并哭了好久,我与加百列轮流哄她,搞到几乎一个晚上部没睡。 接着连蕾玛也因为爱莉不在而寂寞得哭了起来,我真想干脆加入她们的行列一起哭算了。 由于让姐妹俩一起睡不知何时又会引发合体、神之子降临的事件,所以只好让爱莉单独到别的地方就寝。 我以朦胧不清的脑袋迎接第二天的黎明。阳光自东方射入室内,哭累的路西与蕾玛才终于抱着彼此沉沉睡去。我的瞌睡虫由于惊魂未定之故暂时无法发挥作用,于是索性决定别睡了,直接步下一楼的厨房。 结果却在饭厅与爱莉不期而遇。 「啊……」 「早、早啊。」 满脸通红的爱莉立刻别开视线。荷丽则裹着她的发带,依旧高枕而眠。 「……你、你有睡着吗?」我不经大脑思索,便问了这个乏味的问题。 「佑太也没睡吧?你的眼睛好红。」 「耶?啊,唔,嗯,这应该是《血田》的后遗症吧,其实我睡得很饱。」 为了不让爱莉操心,我只好扯了个谎。 「骗人。路西明明就哭了一整晚。蕾玛也是吧?你又在逞强了。」 「呃,我没事啦。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你、你这家伙!」爱莉突然胀红着脸勃然大怒起来。「你可以为我操心!那为什么我就不行?」 「抱、抱歉。」 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气理由?爱莉的强烈怒意把荷丽也惊醒了。只见她发出「呼啊啊啊」的怪声并差点摔了下去,手忙脚乱中才勉强抓住爱莉的金发与红色发带。 「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都是我不好!」 「荷丽少说几句啦!这同都是佑太的错。」 正当爱莉逐渐朝我逼近,我只能节节退后,在感觉屁股已经撞到餐桌时—— 电话铃声在清早的饭厅内大作。 我俩顿时陷入沉默,先看了声音的来源——客厅一眼,再朝彼此对望。荷丽则在爱莉肩膀上显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一定是那群混帐打来的——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此的直觉。我跟爱莉两人就像是赛跑一样冲向客厅,抢着拿起话筒。 『诸位早安!打扰了,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耳熟又让人火大的轻浮中年男性说话声果然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这让我不得不努力与想摔掉话筒的强烈冲动对抗。 『昨晚府上很辛苦吧。包括第一次合体、流出血来、哄小女孩睡觉等等,请问以身为男主人的角度来看这夜的感想如何?』 「一大早就接到这种性骚扰电话只会让我想立刻挂断。」 科学明明已经如此发达,为何还没有人发明可以痛殴来电者的装置? 『哈哈哈,那真让人遗憾啊。我们这里都是成熟的社会人士,性骚扰可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喔?』 「哪种工作会把性骚扰包含在内啊。」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坐在我后面的主管刚才也稍微念了我几句。关于掌握客户性方面的弱点并偷偷鉴赏、评论,或是拿来当胁迫手段,可是我们财团的看家本领。至于佑太先生将手指硬塞入幼女口中的照片,我们绝不会拿给本人看,请放心。』 「嗄!你、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拍的!昨天又跑来我家偷窥了吗!?」 『那是当然。佑太先生学校的学姐们应该会很开心地买下那张照片吧。』 「住手住手!那样我会被误解的!」 『放心吧。反正只有手指插进去而已,况且我们也加上了「少女初潮还没来」的图说,佑太先生在这部作品里又是负责※吐槽的角色。』(编注:「吐槽」日文中音同「插入」。) 我砰通一声双膝跪在地板上。没救了,我的人生完了。 『应该说根本还没开始吧。』 「闭嘴!不要随便偷看别人的内心独白!」 『你陷入了悲叹的情绪我们也很遗憾,但谈话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为了避免佑太先生的人生走上岔路,请仔细聆听这电话。』 「我的人生会崩坏还不都是你们害的!竟然事不关己地对我说教起来!」 『如果不是事不关己,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松地说教或性骚扰哩。』 最近很流行用突然正经起来的言论激怒我吗? 『总之,我们所送上的圣灵,已经顺利着床于砂漠谷爱莉小姐体内,真是可喜可贺。』 我已经没力气对「着床」这种动词吐槽了。那家伙还真是猖狂到极点啊。 「……你们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这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请你们住手吧!」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砂漠谷姐妹一直强调我们请求的欠债是前世的事,所以我们才要设法排除这项藉口。』 我咽下一口唾沫,换了另一手拿话筒。 「也就是说——」我回忆起昨夜的事。「你们要让神之子本人降临,直接找她要钱?」 『佑太先生果然通情达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爱莉与蕾玛背负的一亿数千万债务,是在两千年前——也就是她们转世前的身分,亦即神之子所欠下,再加上利滚利后才会膨胀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如果负债者本人回来了,那对姐妹自然不需再负担偿还的义务。 等等,为了回收债权而让救世主降临,是哪个天才想出这种主意? 「……可是神之子说了,一旦降临就要开始最后的审判耶?」 『那真是让人期待啊。所有死人都会因此苏醒,这么一来因死亡而消灭的债权也可重新追回了。』 我已一经不知道该对这群家伙说什么了。虽然没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但三十银币财团还真是名不虚传,确实是连神都会害怕的超级守财奴。毕竟连神本人都跟他们借过钱啊。 『那么,今天的联络就到此暂告一段落。我们会衷心期盼神之子完全合体之日。』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硬挤入我的耳朵与话筒之间。 「等一下!讨债的先生,先等一下!」 闪亮的秀发盖住了我的眼睛。只见荷丽下以上下颠倒的姿势抱住话筒。 「请、请问,我该怎么做!这么下去只会给爱莉小姐她们增添更多困扰,我好想回去!」 『如果没有圣父——也就是神本人的意志恐怕是爱莫能助。我也不清楚我们营业部的同仁是用了什么伎俩,才能勉强把你塞入低温包裹并寄过去,更不知道让你回来的方法。至于神本人目前在哪,那大概只有天晓得。』 「你们这群家伙真是差劲透顶!」我忍不住在荷丽耳边对话筒人吼。 『不过请放心吧,圣灵小姐。只要神之子的降临之日来到,你就能永远待在爱莉小姐体内,再也不必害怕因为离开那对姐妹而消失。』 「可、可是,这么一来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就会……!」 『祝诸位新学期愉快。』 通话被对方切断了。 爱莉轻轻拾起在电话上啜泣的荷丽,并放在自己的肩头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不是荷丽的错呀,别哭了。要怪就要怪那个可恶的财团!」 爱莉以脸颊贴着荷丽迷你的额头,试图为她打气。 话说回来,之后该怎么办呢?只要让那两姐妹住在同一屋檐下,就算分床睡也有可能在其他不巧下合而为一。但要是让荷丽与她俩完全分开又会因能源耗尽而消失。 「我、我还是离开这里好了。这么一来大家就可以像之前那样过着和平幸福的日子。祝福诸位身体健康,愿圣灵保佑……不对,愿有一个比我更管用的对象保佑大家。谢谢各位的照顾!」 「等等!荷丽!」 爱莉本来想抓住对方,可惜已太迟了。荷丽轻柔的秀发飘散开来,一转眼就飞到了我们伸手无法触及的天花板高度。背后拖着一道光芒的娇小身影,转瞬间就消失于窗外。 同时,光芒也从爱莉的眼中迅速消退。 她的两臂无力地从身体两侧垂下。 「……哎、哎呀?」 爱莉盯着我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怎、怎么?刚才荷丽已经飞出去了。」我指着窗户说。 「……荷丽,是谁?」 「就是圣灵嘛,你在想什么啊?」 「我才搞不懂佑太在想什么呀。圣灵是什么?」 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爱莉完全忘了荷丽的事?她没几秒钟前才从窗口飞出去耶。 「话说回来,佑太,你身上的绷带呢!你不是才刚出院吗!」 爱莉挑着眉,指向我的胸口质疑,这让我陷入一阵错乱。绷带早在上礼拜就已经拆掉了。 不——我这时终于察觉。 难道爱莉的记忆消失了?自我缠着绷带由医院返家的上个月起——没错,就是打从我们在冰箱发现荷丽的那天。 「爱莉!」我将手搁在她的双肩上,她立刻因讶异而表情紧绷。「呃,那个,你还记得跟蕾玛分床睡的事吗?」 爱莉露出了「嗄?」的反应。 「昨天晚上大家还睡在同一个房间不是吗?从刚才起佑太就好奇怪。」 看来不会错了。从荷丽来到佐仓家之后的记忆完全自爱莉的脑海消失。这是荷丽干的好事吗?总之,一定要先把她找回来再说。我拉着爱莉的手冲向玄关。「呀啊!等、等一下啦。」爱莉只好慌忙套上鞋子,但正当我要打开房子的大门时,好几个啪哒啪哒的急促脚步声也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阿佑,刚才到底是——」 「佑佑,是谁打电话来?」 「听我说!荷丽擅自离开这里了!」我指着门外大声表示,原本表情爱困的蕾玛与加百列顿时睁大了眼。 于是我们一伙人也顾不得身上仅着睡衣,纷纷冲出庭院。 荷丽的踪影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她的所在之处离我家还不到百米,就在一座只有沙坑与溜滑梯的小公园内。首先注意到她的人是路西。路西很得意地指着埋藏在杂草堆中的一抹白光。 「看吧,正如路所言,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路!」 我立刻冲向光芒并把荷丽轻轻拎起来。当我将荷丽交到爱莉手—时,圣灵立刻像是惊醒般睁开眼,同时嘴唇剧烈颤抖。 「——啊……」 原本几乎快要完全消失,只剩下模糊一团光球的圣灵身躯缓缓恢复了颜色。爱莉见状后双唇也跟着发抖起来。 「我、我……」爱莉说到一半便愣住了,接着她环顾其他人一圈。「我记得荷丽离开了,然后,呃……」 圣灵则紧抱着爱莉的手指哭泣。 「……呜,呜,为、为什么你们能找到我呢……」 「因为你们的头发绑在一起呀。」 蕾玛满怀歉意地捧起姐姐的一绺头发。一根闪烁着白光的发丝果然连接在荷丽的秀发上,只不过最先发现白光的人是路西罢了(神的光芒对她而言好像分外刺眼)。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任谁都能轻易发现荷丽的位置。 「荷丽小姐跟爱莉小姐的羁绊是如此之深,也许就连记忆都共通了。或者可以说,荷丽小姐已经是爱莉小姐的一部分。」 加面列以难得的温柔口气说明道。 「……对不起……」 我交叉着双臂蹲在公园草坪上思索。想将圣灵从爱莉身上分离看来已经不可能了。不过,这样放着不管那对姐妹就很可能再度合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要让爱莉跟圣灵小姐完全融合,接下来应该就不用操心了吧?」 蕾玛凑近爱莉的手掌心表示。然而,加百列却对她的推论摇摇头。 「蕾玛小姐自己也是神之子,只要待在圣灵附近就会慢慢与对方融合。因此,倘若圣灵跟爱莉小姐先融合了,结果还是一样的。好啦好啦,你们还是不要靠那么近比较好。」 加百列以双臂从后头架往蕾玛,强迫她与姐姐站远一点。 「那……」蕾玛望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大家的视线也不约而同集中到我身上。 这种时候我总不能用叹气来蒙混过去吧,毕竟我可是一家之长 。 「……加百列小姐,如果能找到神父,是不是可以请对方设法解决?」 「应该……吧。要指使圣灵该怎么做的权限完全是在那个人身上。」 既然如此,也没有别条路好走了。 「荷丽。」 我唤了对方一声,圣灵立刻自爱莉掌中,抬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虽然她长得跟圣姐妹极度相似,但我却从未见她们如此伤心过,胸口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 「呃,我们决定要先找出那个白痴神父的下落。不过就算一时找不到那家伙,明年的圣周五本人想必也会自动找上门。所以,在那之前——」 「可以吧?」我说到一半以眼神对爱莉示意。令人讶异的是,爱莉也主动对我投以代表「可以吧?」的目光。我俩发现这种巧合后立刻害羞地各自别开眼。 「——在那之前,你可以放心待在佐仓家。」 荷丽忍不住以湿润的双眸依序端详每位家族成员的脸庞。 等到她那袖珍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众人才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3.始教宗 「既然汝等如此诚心拜托路,真没办法!切记要感谢路!」 路西胡言乱语了几句后,立刻开开心心地换上外出服,并将糖果点心塞满了学园配发的制式书包。 四月一日,开学典礼的早晨。从今天起,我跟爱莉、蕾玛都升上了高中二年级。由于我们学校的春假与开学刚好横跨了复活节的活动,所以会觉得这学年来得特别早。 不过才刚重返校园生活,我们马上就遭遇了一个难题。爱莉与蕾玛不但被分配到同一班,就连座位都是在隔壁。我跟加百列总不能成天都盯着那对姐妹不放吧,要是再度融合的话该如何是好? 事情很凑巧,前几天路西带给了众人一大发现。那就是只要身为魔王的她接近爱莉,便能让荷丽的力量减弱,这么一来蕾玛也不会被吸引过来了。 「路可以一直待在教室?」 「我上课如果遇到不懂的可以问你吗?」蕾玛说道。拜托你,不要问小女孩好吗? 「听好啰?你不可以自己到处乱跑,这么大的学校要是迷路就糟了。」 爱莉也顺便提醒魔王,还帮她预备好手帕及卫生纸。 「唔嗯。假使路想去哪里会要求汝等带领」 为什么路西能拿到正式的学园书包,却没有标准的制服可穿哩?不用问,学校制服当然没有适合十岁小妹妹(纯就肉体而言)的尺寸。况且本校的制服若是穿在没胸的女性身上,只会让当事人自曝其短而已。 「……好痛痛痛痛痛!路西你做什么啊!」 魔王冷不防走近并狠狠踩着我的脚。 「总觉得佑太在想很无礼的事。」 为什么路西的直觉要用在这种无谓的地方啊? 「就算是学校路也会跟汝同在,汝露出更开心的表情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学校可是男女分班,况且教室也离很远喔?」 路西听了脸色瞬间一沉。 「……佑太讨厌路吗?」 问题不是这个吧。 「路西,放心啦!」蕾玛自后头抱起魔王的娇小身躯。「我们可以趁下课时间去阿佑的教室找他玩。」这样我会很困扰,拜托你们打消主意吧。 除了需要带着路西以外,爱莉出门之前的准备时间也被其他因素拖长了。为了巧妙隐藏荷、丽的存在,她必须仔细调整自己的发型与发带。 「要是可以放在书包或口袋就好了……」爱莉忍不住叹息道。 「对不起……」在爱莉肩膀上的荷丽显得很沮丧。 自从那次的事件后,爱莉与荷丽的融合程度便与日俱增。如今两人的头发已变得难分难解,所以一定要把荷丽放在爱莉的头部附近才行。幸好只要有路西陪伴就能防止圣灵的吸引力,这样应该可以撑久一点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 我瞥了身着女用衬衫、米色外套,完全是一副女教师打扮,但此刻正在猛嗑早餐的加百列一眼。 「怎么?佑佑有什么不满吗?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嘛。让路西法小姐一人待在家里未免太可怜了,家族全员一同上学,才能享受完整的天伦之乐嘛。」 「不,我不满的不是那个。只是很佩服你,竟然能让学校方面认可路西的事。」 「我的王牌是路西法小姐的出浴照。」 「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萝莉控啊!」 把这种东西当诱饵的你也要好好反省! 「况且我们学校不是教会系统吗?就跟我任职的理由一样啊。只要对校长说明那女孩是堕天使路西法,对方自然会欣然同意。」 「等等等等,你不觉得这不合逻辑吗?」 堕天使可是恶魔喔?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也是基督教体系里的名人。」 这所学校真的没问题吗?我忍不住怀疑起来…… 「路西现在虽然没事,但如果不小心解除封印可是会变成龙的喔?假使有更夸张、更像恐怖分子的基督教有名人士想编入学校该怎么办?」 「届时就请佑佑设法解决啰。」 鬼才愿意,拜托饶了我吧。我光是要照顾好自己就疲于奔命了。 不过,自己刚才不应该说出那么不吉利的话——我忍不住后悔起来。言语具有神奇的力量,一旦说出口最终就会实现——虽然我并不迷信这种事,但当时的我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忧虑会有一天以那种方式成真。 * 砂漠谷姐妹将路西夹在中间,三人手牵着手来到学校。在学校的正面玄关入口,立刻聚集了一大群骚动不已的女同学。 「呀啊啊啊啊!那小妹妹是谁呀!好小只!好可爱!」 「是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的女儿吗?」胡说八道,两个女的要怎么生啊? 「喂喂,我可以喂食她吗?」 「让姐姐摸一下,让姐姐摸一下。」 「拉一拉这只角不知道会怎么样喔?」 「路不是按了就会出声的玩具!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 「呀啊啊啊啊她生气了。我给你糖果,你不要哭喔。」路西看到女同学递出的巧克力,马上开心地大咬一口。这家伙只要有吃的什么都好嘛。 「讨厌,大家快到大教堂集合啦!开学典礼等下就要开始了!」 爱莉一边保护路西免受围观人群的践踏,一边大喊出极为有理的劝说。只可惜现场几乎没人在管她说什么。我光看蕾玛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使出荆棘冠冕。请让这场骚动赶快平息吧——我只能在重重的人墙外专心祈求着。 「根本挤不进去……」 「我也好想看那只小萝莉……」 跟我一样属于男生班的同学们只能在玄关外围干着急。虽说本校是采男女分班,男生们的校舍又建在偏僻位置,但今天是所有人都必须在大教堂集合的开学日。为了前往集合地点,大家都必须途经中央校舍前的正门玄关才行。 「不然从那群人的小腿缝隙间钻进去吧。」 「你会被踩死的。」「如果能偷看到内裤不是很划算吗?」「好,佑太上吧!」 「为什么是我,我才没兴趣咧!」 「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还不快去帮忙!」 一别半路帮人乱认爹好吗!」我竟然还忍不住想了一下路西的娘是谁。 「你这家伙,既然不是自己的女儿,竟敢明目张胆抱着一个身上只穿一件t恤的萝莉!』 「我才没——」等等我有吗?我抱过路西? 「快打电话给警察、自卫队,还有日本音乐权著作协会!」「不能饶过这个性犯罪者!」 「不过假使儿童色情法案通过了,这本小说应该会被查禁吧?」 「我们这群人唯一能出场的机会就被剥夺了,那可不行……」 「有没有什么只让佑太一个人被逮的方法?」 正当我那群同学在讨论这种白痴话题时,教堂的钟楼敲响了今早首度的钟声。我为了自现场逃脱,只好选择从校舍的后方入口迂回前往。 开学典礼是以弥撒的方式进行,身为唱诗班一分子的爱莉与蕾玛,伫立在位于大教堂天花板附近的露台最前排。在那两人之间,还可以略微窥见形状类似恶魔之角的藏青色头发。校长站在讲台上引用圣经的诸多章节,例如只要坚定信仰就能击退撒旦,防止恶魔进入心中之类的。我说校长啊,撒旦其实就在你头上喔。 开学典礼结束后,自第三节开始就是一般的课程了。我不禁担心起那对姐妹跟路西会不会引发什么问题,所以上课途中经常无意识地朝窗外望去,将目光对准广阔树林另一头的雄伟新校舍。 午休时间爱莉与蕾玛还真的把露西带来男生班这边,此一举动造成了让我不禁担心旧校舍会不会因此崩塌的大骚动。「喂,谁赶快上去问一下,哪个才是小萝莉的妈!」「如果两个都是怎么办!」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如此喊着,于是便立刻牵起爱莉的手逃出教室。路西跟蕾玛也像拖火车一样被我一起扯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跑来男生校舍啊!」 我把她们带出那栋危险的建筑物后立刻质疑道。 「因为路西说想跟佑太一起吃午饭。」爱莉露出些许困窘的神色,并轻轻敲了敲魔王的头。 「爱莉也说很想看佑太吃便当时的表情。」 「讨厌啦——路西!」 满脸通红的爱莉随即用手塞住了路西的嘴。今天早上因为事情太多了,所以是首度由爱莉帮所有人准备便当。 「大家一起吃滋味会更好呀。」 蕾玛在众人面前摊开野餐用的塑胶帆布垫说道。她准备得还真齐全。 「我、我也赞成。一直躲在头发里好累人,想在只有家族成员的场合放松一下。」 荷丽从爱莉的秀发中悄悄探出头。 「既然这里是完全不在乎魔王或天使的学校,对圣灵应该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不行,不可以!圣灵本来就不是一种具备明确形体的存在,所以我不能在这种信仰虔诚的环境下随便暴露身影。」 「是这样吗?」老实说我觉得这里根本没几个虔诚信徒。 「佑太,快点快点。」 路西把塑胶垫摊在围绕校舍的阔叶树林边,抱着自己那份便当一屁股坐了下来,同时还手舞足蹈地催促我。 「路已经忍耐很久!肚皮都快垂到地狱底部了!」 「我原本以为路西会在上课途中忍不住吃起便当哩。」 「要等汝等到齐并祷告后才能开动吧?路是有教养的好孩子,不论到哪都要遵守家中的规定。」 大魔王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的胸部。了不起了不起——我也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头,她脸上浮现暖洋洋的微笑。然而加百列并没有加入我们,要说全员到齐嘛—— 「来了来了,这不就到齐了嘛。」 伴随着啪沙啪沙的翅膀拍打声,白色的羽毛覆盖了我的视野。我吓了一跳并回过头,只见已将上身衬衫褪去、仅着细肩带上衣的巨乳天使正缓缓降落在地表上。 「哎——教职员会议有够无聊的,还是跷班出来飞一飞最爽了!」 明明是在同一所学校,我只有在她上班第一天看她认真工作过…… 我们在塑胶垫上围成一圈坐着,各自打开每个人的便当。理所当然地,人家的菜色都一样。等祷告一结束,路西便以几乎要把便当盒也吞下的气势嗑起午餐。 「这真的是爱莉做的吗?」 蕾玛以筷子夹起炸鸡块并瞪大了眼,还忍不住盯着姐姐的脸问道。 「怎、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像炸鸡块呀!」 爱莉顿时挑起眉,夹起炸鸡块塞入妹妹嘴里。只听见她头顶的荷丽发出了「爱莉小姐,不可以随便碰触蕾玛小姐呀!」的尖叫声。 「就连味道也很像炸鸡块!」 「少说废话了,赶快吃吧!」 说完爱莉便撇过头转向我,紧抿着嘴注视我的手边动作。呃,怎么了吗?被她这样瞪着我要怎么吃饭啊。 「……有事吗?」 「别问了,快吃。」 「佑佑,我来喂你吃吧。啊——」 「免、免了,我自己有手。」 于是我将炸鸡块放入口中。眼神极度严肃的爱莉冷不防将脸凑过来。 「……如何?」 「这个嘛……很好吃啊。」 「不准说客套话!」 「我哪有啊!」真搞不懂她生气的基准。 「真、真的吗?」 爱莉以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瘫在我的膝头上。我用力点了好几下头,这真的很好吃。只不过略微指点她一些料理技巧,没想到她竟能进步得如此神速。 早早就让自己那份便当见底的路西突然爬了过来,偷夹起我一块炸鸡。 「……这比路的要好吃一倍。」 「因为爱莉小姐把做得最好的都集中在佑佑的便当里啊。就是为了让佑佑夸奖她嘛。」 「讨厌啦,加百列!不要胡说八道!」 双颊大为胀红的爱莉迅速坐了起来。不过当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又马上激动地挥舞双手。 「那、那个,事情不是那样的,呃。」 「阿佑,这时候要摸一摸爱莉的头才对!」 「蕾玛不要加油添醋!」 「如果要摸头的话,我还是稍微闪开好了。」 荷丽慌忙将自己移动到爱莉的耳边。你们大家不要害我好不好?要是真的伸手摸爱莉的头,我铁定会被长枪刺穿。 「够了,不理你们了!」 爱莉气嘟嘟地背对着我重新坐好。 「看吧,爱莉就像她父亲一样善妒。路可是心胸开阔,就算佑太要摸路以外的人的头也无所谓。」 「路西,你闭嘴啦!」 这点我倒是完全同意。拜托其他人不要再火上加油了。啊啊,真是的,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爱莉这回似乎生气了。 我抱着便当,以膝行绕到爱莉正面。由于爱莉已将脸埋入了裙摆的膝盖位置,所以首先是荷丽察觉到我的接近。「爱莉小姐爱莉小姐!」圣灵敲了敲爱莉的额头,她这才缓缓抬起脸。 爱莉依然面带潮红,视线也向旁撇开,故意不放在我身上。 「……干嘛?」 「呃,你做的便当真的很好吃喔。」 「刚才不就说过了。」她以不满的口吻回应。「佑太自己精通厨艺,所以不可能满足于我的料理。」 「唔……这个嘛……」虽然确实还有一些待加强之处,但现在也没必要说那些啊。 「既然如此,你就直说呀!我可不是盼你夸奖才特地准备便当的!只是看你家事多到忙不过来——」 「嗯,好吧。便当的菜色只有炸鸡块一种好像说不过去。」 爱莉的脸顿时变得像蕃茄一样红。 「耶?啊,啊……」 「哎呀——佑佑,人家故意不提的事你怎么大剌剌地说出口哩?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加百列也这么认为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说!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爱莉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抱怨道。谁都可以说我粗心大意,就只有这个性骚扰天使最没资格。 「谁教人家目前学会的菜就只有这道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路最喜欢吃肉多只有炸鸡块也可喔!以前在地狱的时候就是一直啃佑太的肉过活。」 「爱莉,鸡肉包含许多胺基酸与维生素b群呢!」 那两人凑到到我身边一同安慰爱莉。 「够了,在我学会全套法国料理前我绝不再帮大家下厨!」 爱莉抱着自己的膝盖闹别扭,正当我在她背后想继续出言劝慰时,四周的风势陡然增强起来。位于我们头顶的遥远上空,传来了啪哒哒哒哒哒的怪声。 我抬起头,巨大的黑影在光天化日下朝我们逼近。黑影并不是单一的个体,我以手遮住阳光并眯起眼,才发现原来那是直升机。三架直升机正转动着狂暴的螺旋桨,朝我们所在之处逐渐降下。 「那是什么……」爱莉或蕾玛的其中一人喃喃间着。 「是军用直升机耶,好 像正朝我们飞来喔。」 加百列悠闲地发表看法。军用?三架军用直升机?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 我与爱莉默契绝佳地对看了一眼。又是三十银币财团吗?那些愚蠢的家伙不但拥有强大的资本与行动力,在实际运用时也像个笨蛋般不经大脑,派军用直升机过来也算在意料之中。 「好像快降落啰。」蕾玛率先站起身。 地点是在中庭吧?其余众人也跟随蕾玛的反应纷纷站起。直接闯入学校未免太嚣张了。 我朝着直升机的降落地点冲了出去,背后可听见陆续跟来的好几个脚步声。羽翼拍动的声响也立即追了上来,低空飞行的加百列很轻易便赶过我。 编队飞行的直升机,这时刚好掠过了大教堂的尖塔上方。 在宽阔的中庭里,已经有几十名学生跑出来看热闹了。人群里也有教师的影子。年长的修女们努力发出了「这里很危险赶快回教室」的警告,还焦急地东奔西跑。但三架直升机的巨大螺旋桨噪音,就好像企图压过地面所有事物般朝下方节节逼近。我们几个从校舍后方好不容易赶到降落地点旁,却因带有沙尘的狂风袭来而不自觉以手遮面,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透过手指缝隙眺望直升机。虽然并没有装置机枪,但以褐色涂装的单调机体外型很明显是军用的没错。三架都在侧面漆上了类似盾牌表面的纹饰。图案则是以纵长的白色三层皇冠,加上在底下交叉的两把金银色大钥匙组成。 「那不是……」 加百列一边以翅膀挡住狂风一边叫苦。 「耶、耶耶——?」「骗人……」爱莉与蕾玛也各自发出惊愕之声。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爱莉以颤抖的下巴对我颔首。 「不过,应、应该不可能呀。」 「到底是什么?」 「那图案是教宗的标志耶!」 蕾玛在逆风中指着直升机大喊……教宗? 所谓的教宗——不会吧。就算作者真的不在意有多少团体将对他寄抗议信好了,怎么可能让那个…… 直升机的螺旋桨同时停住了。三架并排的直升机首先由左右两侧的分别打开舱门,至于随后一大群散开在校庭内的家伙则是—— 身着深蓝与纯白色围裙式洋装,将头发细心盘起、戴上蕾丝发饰的女仆们。 女仆? 那确实是女仆没错,大约有十多人吧。虽说在这种远距离下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年纪应该都轻到可用少女称之。从左侧直升机最后离开的两名女仆则从机舱内搬出了某样长长的物品,一口气带到中央那架直升机的前方。 两位女仆将物品朝地面扔出,那玩意儿立刻以滚动的方式愈变愈长。原来是卷起来的红地毯。喂喂,这样会不会太扯了,教宗真的要出现了吗?不,教宗应该不可能带着女仆才对啊,他可是神职人员耶。 加百列挥动着翅膀飞了上去,我们也紧跟在后,朝校庭中央迅速前进。如果是因我家而起的问题,最好是不要牵连到学校方面。 中央那架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了。 突然,音量奇大的管风琴与合唱声同时间响起,原来是出自女仆们所搬出的巨大扩音喇叭——那玩意儿足足有我身高的两倍。接着,中央直升机的舱门边垂下了舷梯,一道人影终于现身。那家伙穿着白色西装,竖起的衬衫衣领与长发随风飞舞,看来是名个头高大、年约三十出头的男性。他下颚的胡须修剪得相当仔细,整体造型就像个风格狂野的牛郎。 跟在男子身后的,则是一名打扮与他人稍有不同的女仆。她拥有相当适合戴起眼镜的知性脸庞,假使把头上的蕾丝发饰摘掉,打扮就跟十九世纪的女教师完全一样。 众多女仆整齐地并排于红地毯两侧,踏下地面的白色西装男则轻轻举起手,音乐戛然而止。 我心中的感想只有四个字——装模作样。这家伙到底是谁? 「刚才本人的初登场画面真是帅到没话讲,你们认为呢?」 男子边拨起长发边环顾女仆们询问道。 「帅气到可以让公鸟生下蛋。」 「帅气到可以让横滨队拿下联盟冠军。」 「帅气到可以让作者拖稿。」 「我家的女仆们为何如此冷漠啊?」男子回过头对背后那名眼镜女仆问。 「如果要她们认真回应彼得大人的话,恐怕三个月就干不下去了,所以在下才如此教育她们。」 「是吗?志麻子真是优秀到没话讲的女仆长,本人都快掉泪了。」 「您的赞赏是在下的光荣。」 现在不是听他们讲对口相声的时候吧?刚才那家伙是不是提到了彼得? 「先等一下,佑佑,stop!」加百列揪住我的手臂。「不要贸然靠近那家伙,先派校长去当炮灰。」 「派校长去当炮灰……喂!」 我的行动被加百列及时阻止,这时校长果敢地走近了那架直升机。他身上虽然穿着派头十足又附有帅气披风的白袍,看起来威风八面,但骨子里不过就是个笨蛋大叔罢了。真的不会沦为第一个牺牲者吗? 校长伫立在白西装男面前,满脸通红到耳朵后、气喘吁吁地开口道: 「等、等一下你这家伙,虽然我是很欢迎女仆啦,可是莫名其妙就让直升机降落在我的学校也太过分了!」 女仆就没关系吗? 「多少钱?」 「嗄?」 「本人想买下这所学校。里头有这么多可爱的女学生,加上制服的款式也让人雀跃不已。连学生一起买算多少?」 「嘴巴放干净一点!这些可爱的女同学都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咧!」 「哇啊!这不是佐仓同学吗?不准在背后吐校长的槽!」 校长转过头对我斥责。我刚才是因为忍不住才走过去插嘴的。这么重大的事交给蠢材校长处理天晓得会有什么后果。眼见我推开校长肥厚的身躯并踏入红地毯,白色西装男立刻挑起眉。 「这不是犹大吗!没想到你转世成这么可爱的少年啊!」 白西装男冷不防朝我冲过来,我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是我啊,我啊!彼得,你不记得了吗?」 「……十二使徒之一的彼得?」 「没错没错!」 我在愈来愈糊涂的思绪中,勉强又对直升机侧面的纹饰瞥了一眼。 啊啊,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教宗的标志没错。白色的三层皇冠、巧妙结成十字架形状的红色缎带,下方则是彼得从神之子那接手保管的『※天国钥匙』。(译注:马太福音16:19「我要把天国的钥匙给你,凡你在地上所捆绑的,在天上也要捆绑;凡你在地上所释放的,在天上也要释放」) 使徒西门,彼得,以十二使徒之首的身分前往罗马进行宣教、建立教会。之后他的权威使由天主教教会所继承,所以又被视为是第一任教宗。 教宗…… 「天啊,真没想到你会投胎到如此令人羡慕的极乐环境耶!真好,那种以修女服为基础改良后刻意强调胸部曲线的制服,让人看了就受不了啊。假使有身着那种制服的五十名女学生服侍本人,喂本人吃去了皮的栗子,的确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好,志麻子,先调查这里的地主是谁并直接将土地买下……喔喔!站在那里的不是吾主吗!」彼得闪过还在发愣的我,直接冲向了爱莉等人的所在之处。「我的主啊,你还是跟两千年前一样美丽!甚至还分裂成两个个体!哎唷喂呀哎唷喂呀,这只娇小黝黑又光滑贫乳的萝莉是?谁养的宠物吗?花多少钱可以买下?」 彼得迳自发出兴奋的怪声,我则无力地俯倒在中庭的泥地上。 不行,这本小说真的没救了。前一集就已经在众多非难与谴责中直接写出世界最大宗教的名字,而且还充斥着那么多色情狂。光是禁止发售真能了事吗…… 「没关系啦,佑佑,意大利人都很开明的。」 「现任的教宗是德国人啊!而且问题不是那个!」我把从背后抱住我胸膛的加百列甩开,努力爬起身。「前一页不是清清楚楚写了『天主教教会』这几个字吗!天晓得接下来这本小说还要提几次教宗,明明就是实际存在的人物耶!」 「责任编辑都说没事,佑佑就不必穷紧张了嘛?」 「一迅社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干嘛不把这种勇气用在别的地方!」 「比起那件事,眼前的色情狂教宗正要袭击我们家的女孩呢!」 没错,当下不是在乎一迅社文库前途的时候了。我赶忙转过身,刚好爱莉正以长枪抵着彼 得的腹部,蕾玛的荆棘也将那家伙五花大绑,而路西还狠狠地践踏着对方的脑袋。 「所以啰,如今的本人可是一毛钱都没欠三十银币财团。」 彼得大剌剌地仰着身子、在待客室的沙发上以鼻子嗤笑道。 在停着直升机的中庭讨论事情未免说不过去,所以对方才在校长的请求下,来到这间本校最豪华的待客室。只不过以那名女仆长——志麻子为首的所有女仆也都鱼贯跟了过来,如今还在彼得的背后整齐排成一列。太壮观了。这应该是那家伙的嗜好吧,一个个都是超可爱的十几岁少女。 「听好了,犹大,让本人嚣张一下!本人可是所有跟你借过钱的人里面,在转世到这个时代后唯一完全还清的!没想到本人的运气会那么好,直接投胎成有钱人家的少爷!唔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由于本人前世积了许多阴德的缘故,还将神的旨意努力传播出去!」 身为第一任教宗,那家伙所说的宗教观根本与基督教背道而驰。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前辈子积阴德咧。 「呃,所以,这么说来。」 我将十指交叉后又解了开来,一边思索该怎么发言才好。本来还以为这家伙跟那个混帐神父一样,也是被三十银币财团逼来讨债的。 「搭直升机大老远赶过来,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本人每次出门都是派三架直升机。身边如果没有至少十五名少女随侍就会感到无法平静。本人可是很纤细的。」 「这样只会造成社会大众的困扰,府上还是早点破产算了。」 附带一提,因为这家伙过于危险之故,其他人都留在教室没过来。如果被他相中爱莉、蕾玛,或是路西就糟了,所以如今我暂时将她们托给加百列照料。 「为了什么而来?当然是为了与吾主重逢啊。」彼得露出轻蔑我的眼神。「虽然知道你们也转世了,却不清楚住址在哪。话说回来,能找到你们还得托你之前掀起了那么大骚动的福哩。」 我按住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请问,其他使徒也都转世了吗?」如果类似他这样的白痴还有一大票,一个个过来找麻烦该怎么办?拜托千万别这样…… 「或许吧?本人已接获约翰的目击情报了。提到这个,听说你因为转世不太完全,所以缺少前世的记忆是吧?」 如果大家都跟我一样想不起来的话,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话说回来,吾主似乎也不记得自己前辈子是个旁若无人的超级虐待狂。那样或许比较幸福吧唔哈哈哈哈。毕竟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你咧。」 「不,神之子的完全体之前已经出来过一次,还对我说过那些事。」 不过那晚的事件我还真希望能完全从记忆消除——听到这里,彼得也不禁瞪大眼。 「那样就不妙了。我得赶快把正事处理好。吾主如今在哪?」 「回彼得大人,在2033教室。地点在下已经掌握好了。」 志麻子对彼得附耳说着。 「既然如此就快带路。」 「请彼得大人自行前往吧。」 「志麻子真的深深爱着本人吗?」 「无怨无悔。」「那就背本人去。」「请恕在下绝不能同意。」 彼得至此只好懒洋洋地站起身。喂,等一下。因刚才那种诡异夫妻相声而一时愣住的我,这才恍然大悟似地紧接着离开椅子。 「你想对她们两个做什么?」 「圣灵已经进入吾主体内了吧?」 「咦?耶?」没想到彼得连这个都知道了。 「我要把圣灵从吾主体内拉出来。」 「嗄——」 带领女仆企图走向待客室入口的彼得去路,被不由分说便跳出去张开双手的我挡住了。 「等等,先等一下!你要把圣灵拉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太麻烦了,本人懒得对你说明,总之快让开!」 「别开玩笑了!你把荷丽从爱莉身边拉走,荷一丽会消失旳!」 「拜托啊,你这小子。」彼得冷不防将双手搁在我肩上。「你自己也看过神之子的本体吧?脸孔虽然一样可爱,但个性可是没人敢恭维啊?只要圣灵继续缠在吾主身上,祂迟早会变成完全体的。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本人处理吧,本人会彻底妨害降临的进行。」 「——你、你不是教宗吗?而且又是使徒耶?为什么要阻止神之子降临?」 太诡异了,这件事一定有内幕能亲眼目睹神之子降临不是信徒们最大的盼望吗? 「那对双胞胎姐妹花要消失神之子才会降临吧?」 「是没错——」 「这么一来美少女不就少一人了?」 「是这个理由喔!」 「你有意见吗?那么出类拔萃的美少女耶!少了一个就是全世界的损失耶!」 「真不愧是彼得大人……」「一针见血……」「白痴程度超乎想像……」 女仆们以呆板到极点的平淡口气纷纷发表高见。 「喏哈哈哈哈,你们的赞誉也该适可而止了。即便本人真的是帅气到没话讲,听了这种夸奖也会稍稍感到不好意思。」 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没救了,这家伙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笨蛋。 「不过,本人当然不会因为这么单纯的目的就亲自出马。如果只是要确保美少女,派人将那对姐妹花绑走,关在不同的别墅里轮流调教就行了。」 「stop!stop!」我赶紧以双手塞住彼得的嘴。「你的身分跟财团不同,当真把这种话说出来可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把美少女关起来调教哪里不对了?」 「没有一个字是对的!拜托不要用纯真少年的无邪目光偏着头问我好吗!」 「我可是会好好付钱的喔?」 「这不是钱的问题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这日本人有特殊的理由,你给我闪开就对了。」 「什么理由——」 「就是※『和子说』的问题啊?本人不想和你这种没恢复记忆的小毛头谈论这种事,快点让开!」(译注:基督教神学的一大争议。圣灵是由圣父而出,或是由圣父和圣子而出?) 和子说?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汇,可是详情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回忆过去让我的意识在霎时变得空白一片,彼得则趁机通过我身边并握住门把。 这几乎是完全靠脊髓反射——我在转过身的同时紧紧拧住了彼得的手腕。尽管对方死命挣扎,我却完全不 肯放开手,还几乎将他掀翻在地板上。 「混帐!喂!志麻子,快帮本人把这小子架开!」 「在下拒绝。如果碰触到其他男性的身体,彼得大人就会产生妒意。」「现在不是管那种事的时候了啦!」「不管在哪种场合,爱永远都是最优先的事项。」 「混蛋犹大快放开本人!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当然有!」我以丝毫不输给彼得的气势大吼道。怎么能让这种变态到骨子里的家伙接近爱莉跟蕾玛。 彼得的膝盖冷不防顶入了我的肚子。冲击力与疼痛使我不自觉松开手。接着我的背部便狠狠撞在后头的门板上。 不过,我还是以手肘顶住门把,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绝对不能让那家伙走出这扇门。 「彼得,你看好了!」我继续死命瞪着对方,并拉开衬衫的衣领。「这是罪痕。虽然我尚未恢复记忆也能使用。如果敢接近我的家族,就让你尝尝看被腐化的滋味。」 这完全是虚张声势。因为只要路西不在我旁边,我就无法发动《血田》。 然而,不管我是不是虚张声势对手好像都不在意。只见彼得露出不怀好意的恶心笑容。 「嘿嘿,对使徒之首身兼始教宗长得又帅又有钱迷倒天下少女的本人,你也敢出言不逊。当年的犹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毅力了?」 彼得说完便张开双手。在他的手掌心中央浮现出一块赤红色的丑陋伤疤。 使徒彼得的双手皆有圣痕,而且呈现※倒十字架形。只见他的圣痕正冒出朦胧的青色光芒,难道已经发动了!?(译注:彼得在罗马殉教时,对行刑者要求把他倒过来挂在十字架上。) 「你应该很清楚吧,本人的《大审判官(quovadis)》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喔?啊对喔,你的记忆还没恢复,看来只好这样了。」 彼得交叉双手,青色光芒立刻以圣痕为中心扩散开来。我见状不禁毛骨悚然起来。这是什么招数,喂,看起来好像很厉害,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超能力战斗啊? 「——本人会让你彻头彻尾回忆起来!」 当彼得再度分开双手的瞬间,我喉头上的罪痕突然被一阵剧痛袭击。 「※罗马城及世界(urbietorbi))」(译注:教宗为罗马及普世祝福时惯用的开场白。) 随着彼得的这声大喊,我的世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中,三道人影朦胧地浮现于我的视野。三者与我之间的距离近到仿佛只要稍稍伸出手臂便能碰触对方。他们分别伫立在我的正前方,以及左右两侧。 犹大的记忆开始蠢蠢欲动。关于彼得的圣痕《大审判官》,自己以前确实见识过。不,不光只是见识过,应该说身心都彻底遭受摧残才对。那段古老的记忆使我双腿发软。怎么,这个完全被幽暗笼罩的世界到底是哪?还是说我的双眼被蒙蔽了?正当我起了逃跑的念头,左右两旁的人影立刻紧紧揪住我的手臂。他们从破烂修士服袖口中伸出的臂膀,不但骨瘦如柴又满是皱纹。我很想看看那两人长什么模样,视线却怎样也无法扬起。 右边的修士,以几乎要刺入我耳膜的不快说话声开了口: 「※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面包,赐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译注:马太福音4:3「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 「咦?耶?」 我不禁发出了困惑之声。这时候一定要赶快想出什么回答,不然的话—— 「错!」审判官大叫一声,我的右臂立刻被扭往不自然的方向。我一点也不痛,但却完全失去了右半身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取代了我身体感官的空白。 左边的修士接着说道: 「※为什么不从殿顶跳下,展示奇迹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译注:马太福音4:6「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跳下去」。) 这是什么问题啊?我记得似乎是圣经里很有名的故事,但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咧? 「错!」审判官再度大吼,我的左臂也沦落跟右手一样的下场。当身子的左侧亦被黑暗吞噬后,我的肉体感官就只剩下飘浮于黑色泥泞上的一颗脑袋了。 正面的修士箝着我的喉咙最后说。 「※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为什么你要拒绝?」(译注:马太福音4:9。) 「呃。」「错!」「抢答时间太短了吧!」 正面的审判官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属制华丽钥匙。我还来不及出声,钥匙便刺入了我的胸膛。虽然这样还是一点也不痛,但我却可以感觉到心脏被对方直接握住了。 喀喳——致命的开锁声在我体内响起。 幽暗瞬间往四面八方逃逸,两侧的审判官身影也在上下被拉长后迅速消失,有一股惊人的力道将我整个人朝上拉起—— 我摔落在地毯上。 这里是待客室的地面。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驱使我的眼珠听命行事。然而,四肢与脖子都尚未恢复我的掌控。我知道自己的额头正冒出冷汗。 「就这样转向本人吧,犹大。」 对方的命令声让我的身体自动产生反应。就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摆布般,我的脸被强制抬了起来。站在我正前方的家伙是审判官——不对,是彼得。女仆军团依旧整齐划一地列队在后,只见那家伙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对本人五体投地吧。」 我的头部再度不理会本人的意志,自行抵住地毯。就连因屈辱而颤抖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对于说出错误答案的家伙,我的《大审判官》可以直接打开心锁、使其失去自由。但话说回来——」 彼得以不屑又嘲讽的眼神,打量着僵直在地毯上的我。 「刚才《大审判官》提出的质问本来是对吾主预备的,对其他人应该不会发生效用才对啊。」 我之所以无法出声回应,倒不完全是因为自由被剥夺,而是悔恨所造成的。那三个问题是当初恶魔在诱惑神之子时所提出的质问,根本不是针对我。可恶,早知道我就无视对方了,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去?这都得怪自己刚才太过害怕,才会被对方看破手脚。 「你从以前就是个有名的胆小鬼,所以意志薄弱、很容易受他人影响。本人还是先让你站起来咬牙切齿吧。」 我的膝盖、腿部,以及背脊又被外力勉强拉直起来。视野中似乎隐约可见抓住我手腕与脖子、并被修士服所包裹的臂膀。可恶,难道真的没办法动吗?除了死命瞪着这个混帐自大狂外就无计可施? 除了眼珠外——唯一听从使唤的,就是嘴。 「说到这本人才想起来,两千年以前你也是没事就跟吾主卿卿我我,实在是令人火大。」 「谁理你啊。」 「这一世应该也是吧?吾主既然变成了两个人,你就能整天左右逢源。」 「我才没有!别把我当成跟你一样的变态!」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啊!原本教团成员就是因受吾主的美少女之姿所吸引、集结成类似粉丝俱乐部的组织,结果却被你这家伙独占!」 难怪除了犹大以外都是米虫…… 「能跟吾主肌肤相亲的家伙也只有你!绝对无法原谅,本人也好想一亲芳泽啊!」 「关我什么事啊!」难、难道他想用他那种卑鄙的能力做什么下流的事? 「别开玩笑了,本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跟其他女人搞过几千遍,早就腻了。」 「你还真的滥用这种能力啊,性犯罪者!太低级了!」 「像那种狂妄自大 的女人,一定要让她红着脸主动贴过来才有意思。」 「我对你的变态想法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两个美少女的本体真不愧是两千年前的吾主啊,一点破绽也没有。转世到现代的吾主,就连本大爷都难以抗拒!尤其是其中的姐姐,几乎可用完璧无瑕来形容!包括傲娇的性格及味道触感都恰到好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能让她满脸通红跟本人做某些事……」 这变态怎么会连味道跟触感都知道啊? 「本人可是教宗,只要看一眼就能想像了。」 「这跟是不是教宗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是接到抗议信可就完了,所以请你收敛一点!」 「本人连想像都不被允许,你却能光明正大地来!」「就说了我没有啊!」「完全无法原谅,就用你自己的手绞死自己吧!」 「等等,喂——」 我的喊叫声被勒住脖子的自己那双手打断了。脑袋一下子沸腾起来,手指也深深地陷入了喉咙。快要不能呼吸了,糟糕。这么一来真的会勒死自己。对各种事物后悔的念头一下子从我脑海闪过。自己事前完全没料到得跟这种愚蠢的家伙战斗,真是太天真了。如果刚才有带路西来的话——不,不行,怎么能让她身陷险境。那加百列呢?好痛苦。视野开始变模糊了。好痛苦。谁来救我。救我—— 「佑太——!」 位于视野角落的门突然炸了开来,锐利的光芒与吼叫声同时冲出。闪光一口气将包围我的众多审判官影像刺穿,彼得的表情也变得扭曲。 贯穿幻影的枪甚至刺入了与门相反方向的窗户,使玻璃出现龟裂。 束缚我的力量顿时消失了,身体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往下摔。我回过头,在名符其实变成一堆碎屑的房间门板外,一名长发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少女伫立着。她眼中充满愤怒的火焰,就连眼角浮现出的泪水都被如此高温给蒸发了。 「爱莉——」 「吾主!」彼得尖着嗓子打断了我的说话声。 「彼得,你这个变态虐待狂!口口声声说什么跟财团没关联,现在却想杀、杀了佑太!」 「请稍等一下,吾主,本人并没有要杀害犹大的意思。」 「你不是发动圣痕了吗?就算我没站在附近也能察觉到!」 「本人只是一让他心脏跟呼吸停止罢了!」 「这不就是要杀了他的意思吗!」「拜托别用那么逊的藉口好吗!」 「如果说『只是想让他体验勒颈的感觉』应该也会被你们吐槽吧,哈哈。」 「哈你个大头鬼!这么紧张的场面完全被你破坏了!」 「阿佑——!」 就好像有人从爱莉背后硬挤上来似地,另一道银色的光芒也从房间入口冲了进来,那是蕾玛。她紧紧抱住我,左手绽放出光芒的圣痕,朝周围的空中吐出荆棘。 「你、你、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应该还好……吧……」 老实说蕾玛刚才猛然冲进来,害我的头在沙发边角上狠狠撞了一下。 在荆棘之壁的另一侧,爱莉的右手迅速一甩,刺入窗户的枪自然而然又从半空中收回她的掌心。枪尖这回改对准彼得,随后爱莉便冷淡地宣布: 「快点给我消失,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 彼得脸色铁青地慢慢朝后退,志麻子则上前撑住主人的背。 「……志麻子,要让《大审判官》恢复得花多久时间?」他以软弱又难堪的声音问。 「如果是被圣枪刺中,应该需要一周的时间。」 「在那之前,吾主就只能苦等本人的求爱了吗?」 「从一开始就没人在等,你不用操那个心了。」 「是吗……」 彼得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那么吾主,下周见。」 「不是叫你别再出现了吗!」 「放心吧,事情过了一个礼拜以后我就不记得了,吾主应该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别把大家都当作跟你一样傻! 我们站在走廊窗边,目送发出巨大噪音的三架喷射直升机离去。校庭内也聚集了二三两两看热闹的学生。午休时间尚未结束,虽说这批人如此浩浩荡荡地杀来,学校的损失也只有待客室的一扇门,因此下午的课程依旧能照常进行。 不对,如果把我的精神状态也算进去——应该可说是受害惨重吧?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圣痕啊?我可不想再被玩一次。 「讨厌,我再也不让阿佑离开我了!说好啰!」 蕾玛搂着我的肩膀,并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明明是同样拥有圣痕的使徒……竟然会出现那种变态!」 爱莉瞪着直升机逐渐远去的影子,忿忿地咒骂着。其实我也对此很讶异了。本来以为是跟财团无关的人,应该不至于太危险才对。 「老实说拥有圣痕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相反地,拥有圣痕的女性都是既可爱又清纯的好女孩。」 加百列抚摸着怀中的路西秀发如此表示——不要藉机骂人好吗? 「那个叫彼得的家伙能力根本是偷学路的!无法饶恕!」 魔王在加百列的怀中激烈地摆动双腿抗议道。 「偷学?」 「就是荒野的诱惑!」 路西似乎也记得那件事。 两千年前,神之子独自在荒野中时,曾受到撒旦的诱惑和试探。当时撒旦所使用的言词,就跟刚才我被《大审判官》攻击时所听到的三个质疑一暯一样。 『如果肚子饿了,为何不把这些石头变成面包?』 『为何不从殿顶跳下去展示奇迹?』 『如果说把世界的一切都赐给你,你愿意俯伏拜撒旦吗?』 我低头检视自己的胸口,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在敞开的衬衫胸口下,于心窝附近,确实有一块形状跟钥匙孔很像的瘀青。那里真的被「打开」过了? 下次那个叫彼得的家伙再上门,我还是得受他摆布吗?真是恶心到极点的圣痕啊。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下次再遇到他—— 他还会来吗?应该会吧。刚才那家伙临走前也说了「下周再见」。况且彼得又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嘴脸,爱莉的警告对他来说想必犹如马耳东风。 「结果教宗原本来这里的目的是?」 「啊啊……应该是为了把圣灵从爱莉体内取出吧。」 爱莉的一绺长发这时被轻轻掀了开来,荷丽从底下露出不安的脸庞。 「找、找我?是吗?又是我的错了?一、一、一定是吧。对不起,我、我看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讨厌啦,荷丽。」爱莉轻轻推了推圣灵迷你的头。「不准你再说那种话。」 「可是……」 「话说回来,彼得有那么神通广大吗?」 加百列听到如此的质问后歪着脑袋。 「嗯——基本上他也算『神在地上的代行者』,或许真的拥有那种能力吧。况且他又拥有天国钥匙。」 彼得真的可以吗。既然如此……不,可是—— 我恍惚不清的脑袋开始犹豫起来,结果随后加百列却歪打正着地代我说出了心声: 「真的遇到紧急情况,或许也只好借用他的力量了。之后荷丽小姐跟爱莉小姐一定会继续融合下去,运气不好说不定蕾玛小姐也会被牵扯到。只好先暂时分离,再用冷冻的方法——」 「绝对不可以!」 爱莉突然大叫一声。我与蕾玛、加百列都以愕然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爱莉的脸顿时胀红起来,同时还变得 支支吾吾。 「啊,那个,因、因为。」 「那只是最后的保险啦,假使我们没办法顺利找到神父的话。」 「总之我还是不同意——!」 「我、我愿意!就算是被冷冻十个月也好,我不想造成爱莉小姐还有大家的困扰。」 「就说了不行嘛!荷丽你不要再发表意见了!」 「爱莉?你到底怎么了?」 我为了让她冷静下来而朝她伸出手,但满脸通红的爱莉却一把将我拍掉,慢慢退到后面的墙边。 「你、你们不觉得把荷丽冷冻起来很残忍吗?况且那种家伙也是使徒转世的,人家才不相信呢!他刚才想要杀死佑太耶!」 话是没错,但总觉得真正的理由不只这样。爱莉会如此惊慌失措究竟是为了什么? 加百列站在我身边,以手抵着前额摇摇头。 「真受不了耶。那家伙明明是神职人员,却满脑子性骚扰的想法,简直是低级到了极点。」 身为天使的你就可以满脑子性骚扰喔? 「此外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目的。难道他锁定的目标是圣灵?」 「啊——呃,关于这点……」 我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彼得那小子的理由不过是「美少女会因此少一人」罢了,但这种答案实在是太过愚蠢,我一直犹豫该不该说出口。光是要代那家伙说出这个答案都会让我羞得无一地自容啊。 不,等等——彼得是不是说过,他还有另一个理由? 「怎么了?佑佑,那家伙有告诉你原因吗?」 「呃,这个嘛……好像是什么『和子说』的问题。」 加百列听了这个答案,表情瞬间出现让人目不暇给的变化——先是呆滞,然后是讶异,接着又变成在思索什么——最后她才在苦笑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和子说啊。我懂了,啊哈哈。」 「怎、怎么?你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问题好像有点复杂呢。站在这里我很难解释,而且大家都累了,今天还是先回家吧。」 不不,下午的课还没结束咧。虽说我确实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疲惫不堪,兴起了想早退的念头。 「跷课也无妨啊——又没有老师看到。」 「你就是老师啊!」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恰巧在这时响了起来。 4.宗教学 当天夜里晚饭结束后,在我家客厅举行Γ一堂基督教的神学讲座。 「那么各位同学,我们今天来学习关于教会的东西分裂吧——」 加百列拿出应该是从学校偷带回家的欧洲挂轴地图,吊在窗帘杆并打开展示给大家看。 「时间是西元四世纪——」 「等一下,加百列。」 「喂,佑佑,要叫我加百列老师才对。」 「老师为什么穿泳装上课啊?」 加百列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还低头看了看自己包裹在白色比基尼下的火辣身躯。 「一迅社文库不允许出现全裸的插图,所以只好穿泳装啰。」 「你这个角色才不该出现在一迅社文库吧!等一下!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穿正常的服装!」 「我、我是不应该存在的角色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穿衣服。」 一旁突然有个微弱的说话声传了过来。不,荷丽你不必在意,以尺寸来说你是没问题的。 「这都是为了加深佑佑的印象啊,所以我打算用胸部象征教会的东西分裂。」 「这种不必要的教学方式就免了吧……」最好是那样印象会比较深刻啦。 「佑佑的脑袋就像灌了水泥一样僵固。应该要多学学我的胸部,使思考变得更柔软才行。」 「天晓得你的胸部怎样。」 「佑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明明就摸了很多次啊。」 「鬼才摸过咧,别乱讲好吗!」「佑太——!」「爱莉小姐请冷静!」「阿佑,我的也很软唷?」「佑太喜欢又大又软的东西?路这种洗衣板不行吗?」「好痛好痛快放开!爱莉不要拿出圣枪,会死人的!」 我被激愤的爱莉按倒,上头又加上了蕾玛与路西的体重,害我几乎要在沙发上窒息而死。 「好啦好啦,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不可以黏在一块喔。请隔着路西法小姐乖乖坐好。佑佑也回到位子上,我们要重新开始上课了。」 加百列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制止了这场骚动,还以手中的教学用指挥棒使劲拍打挂轴地图,继续接下来的课程。我虽然很想吐槽,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在沙发上重新坐好,看她怎么表演。 「神之子升天后三百年,基督教已宣扬至全欧洲了,但同时,教义与对圣经的解释也因地区不同而出现了歧异、分裂。有些人对此感到很困扰,所以佐仓同学,你知道那是谁吗?」 加百列悠闲地玩着女教师的游戏,至于她此刻身穿比基尼这点我已经懒得吐槽了。 「呃,应该是教会的人吧。既然教义有争议,他们一定很困扰。」 「噗噗噗——错了。」她这副模样看了就让人火大。「教会只要负责统合某一地区的信徒就够了,所以本身的视野也很狭隘。关于教义问题,在自己的地盘上没产生矛盾不就好了吗?尽管偶尔也会因此产生宗教论战,动刀动枪、相互杀伐,但没关系的。」 「那样还不算构成困扰吗……」 「然而,比修士地位更高、视野更宽阔的阶层,就会因此遭遇更严重的问题。刚才那题的正确答案是君士坦丁大帝!因为他曾经利用基督教来统合罗马帝国,这下子为了制订统一规格,只好把各地的顽固修士们集合起来、召开会议。」 「加百列老师,你的讲课内容可不可以再柔软一些——」 「你是说就像我的胸部那样吗?」「别再提胸部好吗!」「总之,第一场会议由于众人各执己见所以发生激烈争执,最后以破裂收场。修士们的脑袋虽然形状跟胸部有点像,但内容并没有像胸部那么柔软呢。」 这也能扯到胸部喔? 「至于这场会议的争执焦点在哪?虽说歧异有千百种,但最主要的一项就是,神与神之子究竟是『一样(homoousios)』?还是『相似(homoiusios)』?」 「唉,老实说我觉得都没差吧。」 「但佑佑,如果说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跟那个超级没用的神父是完全『一样』的个体,你不会觉得很不是滋味吗?『相似』或许还稍好一点。」 确实是这样。不过,用这种方式来譬喻真的好吗? 「爱莉,我们跟神父是一样的个体耶,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我们跟神父一点也不像吧……除了蕾玛的发色以外?」 该怎么说,这种课程内容在本人面前很难进行吧?不过加百列似乎完全不在意。 「『相似』派的主张很单纯,因为圣经里没说过神与神之子『一样』。事实上,虽然的确没类似的记载,但最后还是『一样』派获胜了。『相似』派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结果反而被认定为异端。这时所采用的基本议决就叫『尼西亚信经(niecreed)』,内容就类似把教义缩短、整理为近乎条文的东西。在尼西亚信经的最后则写着,『与我们意见不同的家伙会被诅咒』等文句。」 「啊,那个,加百列老师请看这里!关于我的事没写在上面吗?」 荷丽站在爱莉的肩头上举起手,还死命地跳了好几下。 「关于荷丽小姐的记载只有一行——『我们相信圣灵』。相反地,关于诅咒的部分倒是有这个的十倍长。此外还有许多赞美圣父与神之子的内容。」 「呜、呜呜、呜呜呜……看来对大家来说……我一点也不重要。比起我,诅咒的文字反而更多……对不起……」 荷丽又开始啜泣起来,爱莉只好用脸颊摩娑她、替她打气。 「不过荷丽小姐也请放心,会议并不是只有这场就没了。半个世纪后又举行了第二次的讨论。原因是前一回被认定为异端的『相似』派在罗马帝国各地非常受信徒欢迎,开会根本无法解决这项事实。」 大天使加百列不是为神传达信息的使者吗?她本人这么说总觉得怪怪的。 「当时的皇帝希望能让『一样』派统一全国,因此第二次的会议也再度交由『一样』派来主导,并坚持将『相似』派打为异端。这次的条文修正带给圣灵部分更详细的说明,还将圣灵也视为跟圣父『一样』的存在。这么一来,著名的三位一体论便完成了。」 「我、我真的有资格存在吗?真的可以帮上大家的忙吗?」 「当然啦,荷丽小姐。在场的大家不就都很喜欢你吗?这项条文即使经过了一千六百年也依然有效,全世界的教会每天都要为此歌颂呢。」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世界性的宗教。 「我跟蕾玛也在弥撒时唱过。就在学校的时候唷?」爱莉补充道。 「我还可以背出来呢!」蕾玛抢着表示。「我信唯一的天主,全能的圣父,天地万物,无论有形无形,都是祂所创造的……」 「啊,怎么是翻译版的?」 刚才加百列用了很多希腊文的名词,我还以为信条内容也是希腊文。 「太好了太好了!佑佑问了个恰到好处的问题。问题的重点就在语言上。条文起初是以希腊文写成的没错,但因为罗马帝国的幅员实在太广阔了,后来又被不同的皇帝分割统治过,在西边只好使用拉丁文。」 加百列手中的教学用指挥棒敲了敲意大利半岛。 「当时的罗马教廷不过是帝国的五个教区之一罢了,然而因为语言与文化都跟东边的大本营不同,所以才会逐渐独立并壮大起来。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罗马教廷决定独自将信条译成拉丁文。毕竟这是每次礼拜时都要咏唱的,用自己不熟悉的语言一定很不方便吧。好,前言终于说完了,接下来要进入正题。」 「老师的前言太长了!太啰嗦了吧!」 「赚了六页的稿费耶,好爽 好爽。」 「爽你个大头,不知道有多少读者把刚才那六页跳过去!」 「为了不让读者忽略,我才故意换上泳装并一直在讲课时提到胸部啊!佑佑都不能体会人家的一番苦心。」 我无言了。 「但在翻译成拉丁文后,信条出现了问题。就是在说明圣灵的部分,原本的希腊文版完全没提到,罗马教廷便擅自在内容加上了《和子(filloque)》这小段。那么这会造成什么问题呢?原本的希腊文版是说『圣灵是由圣父而出』,但拉丁文版却变成了『圣灵是山圣父和圣子而出』。意即,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也能吐出一样的东西,事情不是很大条吗?」 「不,我并不觉得啊?」 「佑佑你要想想呀,虽然我看过圣父从体内产生圣灵,可是呀,祂可是在非常非常非常亢奋的状态下抬头挺胸,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喷出荷丽小姐的唷?要是爱莉小姐和蕾玛小姐有朝一日得如法炮制,那不是很不妙吗?」 「是那个问题吗……」 「呜呜呜,真对不起,我的存在完全不能让神之子大人抬头挺胸……」 「这又不是荷丽的错,都是神父不好啦。」 「爱莉,你你你你你你真的有自己产生过圣灵吗?」 「如果能抬头挺『胸』,路也想试试……」 就这样,佐仓家全体成员尽情侮辱了关于基督教最严重一次分裂的历史。今夜的日本依旧和平如昔。好,该言归正传了。 「呃,总之,彼得提到的和子说问题就是指这个?」 「没错。之后,罗马教廷依旧逐渐壮大,还冠上了《天主教(catholic)》之名,跟东正教体也分道扬镳。至于和子说则是造成分裂的一大主因。」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罗马教廷要这么做?」 「嗯——这有点难解释。光是圣灵的部分就有一大堆问题,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真抱歉我是一大问题……」「就说了不是荷丽的错嘛。」 「反正天主教的主张就是,圣灵也会从圣子而出。但东正教却不同意这点。这么一来,佑佑就能明白彼得的目的了吧?」 我陷入了愕然状态整整十五秒。那是因为这个结论实在太过唐突、异想天开之故。 「啊,啊,不可能吧,耶耶耶耶?」 「彼得不是说要把圣灵从爱莉小姐体内拉出来吗?和子说也是他在解释理由时提到的吧?」 呃,话是这样没错。真的是这样! 「真受不了佑佑耶,眼睛盯着胸部脑袋就不会运转了。」 「那你就穿回正常的衣服啊!好痛痛痛痛痛爱莉,你的圣枪从侧腹部伸过来了。痛、痛、痛死我了,快收回去啊!」 「佑太,认真一点想嘛!」 那是我的错吗?我重新在沙发上坐好。 讲白了很简单,身为使徒圣彼德又是天主教权威继承者的那家伙——也就是彼得啦,在和子说这个问题上,想要证明自己背后的主张才是正确的—— 所以只要制造出「从神之子爱莉体内拉出圣灵的事实」便行了。 「……这原因会不会太愚蠢啊……」 「彼得也很担心自己的信徒人数下滑吧?」 天主教的信徒们也真辛苦,要把那种家伙奉为首任教宗。不过,彼得想杀死我的理由说穿了竟是如此可笑,就跟先前那个神父一样,为什么想袭击佐仓家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呃,为了大家的和平生活着想,我果然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吧?」 「不行——!」 爱莉以双手紧抓住荷丽娇小的身体。 「你单独跑出去最后只会消失吧!我不允许你那么做!」 「为、为什么爱莉小姐要对我、我这么好呢!我明明只是个跑来借住的食客!」 「荷丽你不必在意那种事啦,总之,我是不会让彼得那家伙得逞的!」 爱莉斩钉截铁地说完后便站起身。 「我要去洗澡了。」 爱莉迳自离开客厅,只留下对她投以困惑目光的我们。 「……大概是她跟荷丽小姐腻在一起太久了,才会变得这么难以割舍吧,佑佑,你忌妒吗?」 「你这家伙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加而列,爱莉会觉得圣灵小姐很重要是理所当然的呀。」 蕾玛开始以基督教徒的身分倡导她的理论,真是没完没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爱莉的样子还真诡异。为什么一提到荷丽她就变得如此激动?当然,我也不愿让那个变态教宗动她身上一根寒毛就是了。 「我们还是来讨论之后的方针吧——」加百列收好挂轴地图后,望着爱莉离开的那扇门说道。 「方针?」 「假使彼得再度袭击该怎么办——之类的。此外还有该拿荷丽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这两个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吧。 「在找到神父之前让荷丽一直待在我们家。只要有路西在,事情应该不会更加恶化吧。」 「路就连圣灵之力也不放在眼里,快感谢路的邪恶能量吧。」 我摸了摸路西的头。这回倒是真的要谢谢她。路西也很开心地用鼻头磨蹭我的手臂。 「那彼得又该怎么办?他铁定还会再来。」 加百列直直盯着我的脸。 「唔,呃……这个嘛……」 痛宰他一顿——我很想这么回答,但却想起自己被《大审判官》狠狠修理的经验。当时如果没有爱莉及时赶来救人,我八成已经没命了。虽然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一点实际或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但当时确实是命在旦夕。 「佑佑担心他那种以审问形式攻击的圣痕能力吧?」 「咦?啊,是、是啊。」 「呼嗯。」加百列交叉双臂。「这么说来,已经说出错误答案的佑佑可能无法对抗他吧。你胸口前不是留下了钥匙孔吗?下次他只要直接插入钥匙就可以控制你了。」 「耶耶耶耶耶!」 那也太恐怖了吧……我低头看自己胸口的黑色瘀青,陷入了绝望的情绪。 「阿佑,放心,还有我的荆棘冠冕。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蕾玛与路西同时凑近我。 「嗯,如今也只能拜托蕾玛帮忙了。」 「我会努力的!」 「问题的内容不是早就知道了?完全是偷学路的,既然如此,就跟已经破关的游戏没两样。」 路西夹在我跟蕾玛之间插嘴道。她说得也很对。 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再次回答的权利,但其他人还有机会与彼得对峙,只要届时说出正确答案就行了。 「那就是『荒野的诱惑』事件吧?蕾玛小姐,请复习马可福音、路加福音、马太福音,此外还有申命记喔。」 「嗯!」 「教宗的圣痕不过尔尔。」 路西嗤之以鼻。真的用如此简单的方式就能对抗吗?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彼得最好不要再来了。光是要照顾荷丽就够累人,除了彼得外,也不知道财团会不会趁火打劫,如果能过几天平稳的日子就好了。 「那大家就洗澡睡觉啰。佑佑,你要不要进去洗?」 「爱莉在里面啊。」 「我们家的浴缸很大,应该容纳得下两个人喔。」 「不是这个问题。」 「如果是跟我一起,打开翅膀后会很占空间喔。」 「也不是那个问题啦!」 「阿佑,要跟我一起洗吗?我教你怎么帮路西洗澡, 也许哪天会派上用场。」 「不会有那一天的。这件工作请蕾玛永远负责下去吧。」 「佑太不想知道怎么卷路的头发?」这种东西你自己去卷吧。 「佑佑,你快点决定要跟谁一起洗吧。」 「我自己一个人就好!况且我还要洗衣服跟碗盘,你们最好一次进去洗完!」 我不经大脑思索便这么命令道,结果蕾玛跟加百列还真的听进去了,牵着路西的手直接前往浴室。没多久我就听到爱莉的怒吼与荷丽的惨叫,此外就是激烈的水声与玻璃碎裂声(喂!)。叹了一口气后,我无奈地返回厨房。 比起被拥有奇怪能力的家伙袭击,这种和平生活应该还算好的吧。 * 当晚,我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恶梦。内容是三名审判官将我围起来,永无止境地拷问我关于三围与性经验方面的问题。 我边发出呻吟边猛烈爬起身,还差点摔到床底下。为什么感觉床铺的形状怪怪的?我以手在四周摸了一阵,这才寻回记忆。 对喔,在加百列的建议下,我昨晚是睡在一楼。之前爱莉为了避免跟蕾玛融合,已经自己先搬到客厅的沙发去睡了。至于我也搬下来,则是试图防备敌方万一袭击—— 我的指尖碰触到柔软又温暖的物体。那就位于毛毯底下,我的身体旁边。我吓了一跳并掀起毛毯,只见在黎明时分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女性裸体躺在眼前。我这回可是真的从沙发上滚落了。 「……唔……嗯。」 她爬起身,毛毯与发出淡淡金色光芒的长发便从她肩头滑落。 「……早安,佑太大人。」 「哇——!」 她的上半身毫无掩饰地展现在我面前,我慌忙将毛毯披回对方的肩膀上。 爱莉——不对,是荷丽。正如先前的经验一样,她们又融合了。 「啊,真对不起,只有我一个人披着毛毯,佑太大人会感冒的。」 「哇哇哇哇哇哇!」 荷丽摊开毛毯并靠了过来。我的身体被她身上许多柔软的部位紧密贴合着,这使我的血压急速升高。 「为、为什么不穿衣服!」 「啊……对了,我忘记了。因为我还不习惯衣服这种东西,真是抱歉。」 仔细一瞧,被她褪下的黄色睡衣就堆在枕头边,我立刻从毛毯底下落荒而逃。 「唔,呃,荷丽?你是荷丽吧?你们又融合了吗?」 「好像是在睡着的时候……因为佑太大人在旁边令我很放心,所以就……爱莉小姐现在还没醒来,已经起床的只有我一个。」 那为什么我会跟她使用同一条毛毯?昨晚明明就是分别睡在不同张沙发上啊!我把睡衣扔往荷丽的方向,同时慢慢往后退。 「总之你先穿上。」接着我便转过身。 「我不知道怎么穿……可以帮我穿吗?」 「别开玩笑了!」 但对方却在这时开始啜泣起来,我赶紧转过头,只见荷丽的头正套在睡衣的裤管里。「对不起……」她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拜托啊,那东西不是这样穿的。 「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说真的,完全没发生过半件好事……对不起……」 「就说了那不是荷丽的问题嘛。」 如果我放着这只圣灵不管,她应该会一个人抽抽噎噎个没完吧。况且虽说问题的起因是荷丽没错,但强制把她送来的元凶还是财团,让事情火上加油的混帐更是彼得那小子。 「我一定会设法解决这些事,拜托你别再说自己想离开了。」还有拜托把毛毯披上。 「……好。」 荷丽边啜泣边回答道,并手忙脚乱地以毛毯裹住自己的裸体。 「请不要担心我,我觉得大家都是好人。况、况且,为了爱莉小姐,我也不会再擅自离开了。」 「为了……爱莉?」 我望着本来是属于爱莉的那对湿润眸子。 「爱莉小姐也说过不准我离开。我、我们现在正处于融合的状态,所以我可以体会爱莉小姐的心情。」 对喔。爱莉的意识现在已经跟荷丽融为一体了。 还有,爱莉的心情。 「如果神之子大人要再度降临,佑太大人应该会努力阻止吧?」 「咦?嗯,是啊。」 「爱莉小姐也说不想失去我。因为那是爱莉小姐宝贵的记忆。一旦我跟她分开,那段记忆就会不见了。」 我愕然了。爱莉——不,荷丽的这番话在我脑海中不停翻腾着。 宝贵的,记忆。 「我也可以感觉到,爱莉小姐对佑太大人的倾慕。即使爱莉小姐当初是突然闯入这个家,佑太大人依然努力保护她。」 「咦?啊,不,那是——」 爱莉对我? 这太糟了吧。事情不太妙。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想,但,呃。 「不,呃,那个,哈、哈哈,荷丽不可以把别人心底的事说出来啦。」 「圣父大人教导我,圣灵的任务就是要传播爱。」 哇啊,但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佑太大人讨厌爱莉小姐吗?」 以爱莉的脸孔、声音对我说这种话,还同时将身体贴上,这么一来我可是完全被石化了。 爱莉对我……不,可是,她原先是要来杀死我的耶,而且几乎每天都对我发脾气。 「我当然不讨厌她,不过,呃——」 「真是太好了。」 荷丽以双手包裹着我的手并紧紧握住。喂,你身体前面的毛毯这样会打开耶。正当我试图别过脸将视线躲开时,荷丽又发出了惊人之语。 「那,爱莉小姐好像已经醒了,我也该恢复灵体的身分了。」 「……什么?」 「她从刚才就在听我们交谈,得赶快把身体还给她。」 我可以明显感受出自己正变得面无血色。爱莉从刚才就在听?呃,骗人的吧,她听到我跟荷丽的对话了?从、从哪一段开始? 荷丽闭上眼、仰望天花板。一瞬间,她的头发发出强光—— 「——噗哇!」 荷丽缩成刚才身体大小五分之一的尺寸,自爱莉裸露的肩膀探出头。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没空管她了。我此刻正与爱莉紧握对方的手,面对面一语不发地僵住了。 爱莉逐渐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后,脸色也变得愈来愈红。 「啊,啊,啊……」 她的双唇颤抖。待在她肩膀上的荷丽则以诧异的神情交替望着我俩的脸。爱莉听到了?全部吗? 「呀啊啊啊啊啊!」 爱莉惨叫一声的同时,以沙发椅垫死命殴打我的脸。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荷丽你刚刚……做、做了什么?」 「啊唔呜呜对不起,不小心就把爱莉小姐的衣服脱了。」 「我说的不是衣服——」 爱莉这才恍然大悟地俯瞰自己的身体,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是裸体这件事。她的脸一路红到耳垂,接着便以毛毯猛然套住我的头。 「给我忘掉这件事!全部忘掉!如果佑太没办法忘记,我就用圣枪刺到你记不得为止!」 即使隔着毛毯,我依然能清楚听见爱莉失控的吼叫声。我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去,这时,只听见粗鲁的脚步声终于离开了客厅。 四周再度恢复大清早的宁静,但在我这被毛毯覆盖的小小黑暗世界里,自己的巨大心跳声依然喧闹了好一阵子。 爱莉离开了,对吧?我偷偷把毛毯掀起来,朝四面八方确 认。 确定客厅没有其他人后,我才叹了口气。 该怎么办?爱莉会那么惊慌失措不就证明了荷丽所言完全属实吗?「你是白痴喔?」 倘若爱莉出现这种反应或许还有救吧。我将脸埋在沙发里好一阵子,做着使心情平静下来的无谓努力。就在这时,淋浴的水声传入我耳中。那应该是爱莉吧。她大概是想利用这种方式让脑袋冷静下来。 放在二楼的闹钟这时铃声大作,接着便是有人自床上滚落的声响。路西喊着「找不到内裤」的吼叫,最后才是下楼的脚步声。 「阿佑早安呀!昨天晚上身边没阿佑,人家觉得好寂寞!」 「路没衣服可换……为何佑太不帮路准备?」 「少了每次在半夜帮我盖被子的佑佑,一起来就觉得好像感冒了。帮我做蛋酒嘛!一(译注:一种混和鸡蛋、日本酒、砂糖或蜂蜜制成的饮料,据说可治感冒。) 就这样,佐仓家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结果,后来这几天我与爱莉间一直维持着极度尴尬的气氛,就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5.经济战 当周的星期四是圣母领报日——也就是圣母玛利亚被告知受胎的节日,学校也放假一天。佐仓家族则趁这个机会全体杀到了爱莉打工的咖啡厅。 「我已经帮你调查过了,那家伙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灯子学姐说完后,便把一大叠列印出来的调查报告堆在我们桌上。她是我所属的图书股长会议主席,又是这间咖啡厅的店长。外表是那种很适合穿和服的千金小姐,但哥德萝莉风才是她的最爱。学姐甚至还会换上性感的黑色女仆装,在自己的店里客串女服务生。 「为什么你们大家都跑来了!」 爱莉用一只大托盘送来所有人的饮料,随后便挑着眉、以粗鲁的动作将玻璃杯一一挪到我们桌上。她也跟灯子学姐一样,穿着露出香肩、裙摆非常短的特制女仆装。确实,这副打扮被家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因为阿佑很担心爱莉呀。」蕾玛缓颊道。「况且我也很想来这里一次。」 爱莉偷瞄了我一眼。两人的视线在交会后又迅速分开。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们只要对看彼此就会感到莫名地害臊。 「既然如此,蕾玛同学也来我这里打工吧?」 灯子学姐探出身子问,爱莉慌忙按住她的肩膀。 「路也要!」 大啃蛋糕、嘴角边沾满奶油的路西也不甘示弱。 「佑太就是不帮路做点心,这间店的厨房有太多好吃的。」 你真的明白打工是什么意思吗? 「其实路西法小姐也不必做什么,有一种职务是只要待在店里,身旁放满吃的东西就够了。」加百列帮腔道。 「那是什么!路想做!」 「女体寿司——」「我们言归正传吧!」我立刻大声打断加百列的猥亵话题。 「什么嘛佑佑,路西法小姐因为还没发育所以很适合放料理上去呢!」 「你够了吧!我们今天是为了调查彼得才来的!」 一旁的灯子学姐亲眼看到佐仓家的「惨况」,露出了不知该如何评论的表情。 「对不起学姐,打扰到你店里的营业了……」 爱莉喃喃致歉着,不过灯子学姐却回头露出嫣然一笑。 「没关系的。那家伙突然闯入我的学园捣乱,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我的学园——学姐刚才的说法还真是轻描淡写,然而事实上,灯子学姐的父亲的确是冠上了学园理事名义的资产家。 「况且那个变态也满有名的。」 说完灯子学姐便摊开桌子正中央的资料。里面每一张彼得的照片都是被女仆们包围。 「他的本名叫香取紫门。你们应该有听说过香取集团吧?」 「原来是香取集团的小开啊……」 我当然听说过。那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大企业,旗下拥有铁路、百货公司,及不动产等事业。要动员三架军用直升机与百名女仆根本是小事一桩。 「大家都说那个集团会在这小子这代结束。」 「一定的吧。」 假使他的老爸是个脑袋正常的经营者,应该不会让这种儿子继承才对。 「哎呀哎呀,既然彼得那么有钱就拜托他帮忙解决欠债好了。我可以提供他各种服务喔。」 「没用的。香取紫门是个极端喜欢年轻少女的变态,加百列老师应该不在他的守备范围之内吧。」灯子学姐说明道。 「人家也才五万岁而已,皮肤依旧水嫩光滑耶。」 「老师真的是天使呢。」 「我不是在上课时打开过好几次翅膀吗?」拜托别干这种事。灯子学姐,你也稍微摆出讶异的样子吧,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泰然自若呢?现代日本人到底是怎么了? 正当我不知是第几次为了拉回正题而探出身子时,充当店内背景音乐的小提琴奏鸣曲,突然被自遥远高空逐渐下降的振翅声给掩盖。 爱莉与加百列同时站起身并仰望天花板。振翅声——不对,那是螺旋桨的噪音。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市中心啊! 「店长!不好了!」 身穿哥德萝莉女仆装的其中一名店员跑了过来。 「有直升机!就在大楼的屋顶盘旋,而且还垂下了绳索!」 我们慌忙跑出屋外,映入眼帘的却是倘若放在电影开头铁定会使观众哄堂大笑的荒唐光景。在大楼之间的缝隙,可见三架军用直升机滞留在数十公尺的上空,并放下了垂降用的绳索。女仆一个个利用绳索滑下,深蓝色与白色组成的白色围裙式洋装还不停随风招展。 理所当然地——在女仆长志麻子怀抱中——最后降落的家伙,正是身着合身反光黑夹克的使徒彼得。 我赶紧把爱莉、蕾玛,还有路西全拉回店内,并躲在最内侧的包厢静观其变。灯子学姐则依旧是笑脸迎人地在外头待客。 「欢迎光临,请问一共有几位呢?」 「本人跟志麻子跟麻由美跟美由纪跟纪香跟香里跟理惠跟惠美……」 「请问一共有·几·位?」 「本人的信条是不用数字去计算女人。」 那是什么鬼理论?不过学姐也很机灵,只让在彼得后头的几人进店里。其余女仆则在午后的站前热闹大街排成两列整齐的横队待命。警察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不来处理一下……话说回来,彼得为何会跑到学姐的店哩?难道他可以闻到我们待在这里?他刚才似乎一瞬间对爱莉与蕾玛的方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奸笑,不会已经被他发现了吧。该怎么办才好? 店内的其余客人虽然被惊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拿出照相机狂拍猛摄起来。或许他们以为这是女仆咖啡厅特地安排的活动吧。这也不能怪他们,应该没人料得到某个客人会自己带这么大批的女仆过来吧。 「这间咖啡厅真不赖!制服让人食指大动!店员也都是女高中生!叫店长过来,问他多少钱愿意转让?」彼得再度发出低级的说话声。 「那家伙不是说不用数字去计算女人吗?」 「冷静一点佑佑,现在不是远距离吐槽的时候。大家赶快从紧急出口开溜吧。」 一点也没错,不小心吐槽的毛病就发作了。 「等、等一下,我还在工作中耶。」 「爱莉,现在暂时不必管那个了。」 「阿佑,后面的巷子里也有女仆站岗唷!」 蕾玛从厨房跑回来提醒大家。惨了。难怪彼得现在能那么悠闲地欣赏哥德萝莉女仆装,原来早就包围了这间店。 「事情不太妙。要不要用我的圣痕将她们一口气击飞?」 「不好吧。如果是彼得就算了,那群女仆也只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爱莉毅然决然地敲了餐桌一下。 「一直逃下去,难保哪天对手不会又杀来学校甚至家里。我要出去教训那家伙!只要被我逮到破绽,就用圣枪刺得他体无完肤!」 「等一下等一下,爱莉同学。」 返回我们这里的灯子学姐对爱莉咬了咬耳朵。 「现在我正设法让其他客人离开,不能造成大家的困扰。」 学姐在这时突然摇身一变,提出了极具常识的处理方式。 「真的很抱歉,学姐。」「对不起对不起……」 爱莉与荷丽以二重唱的方式致歉着。 「重点在佑太同学跟爱莉同学的安全,不做生意没关系的。等下情况可能会变得很复杂吧?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马上叫我家的保全过来。」 在已经被包下的咖啡厅优雅大桌两侧,我们与彼得等人对峙着。佐仓家这边有加百列、我、爱莉。蕾玛则抱着路西躲在后头的包厢里。 对手那边则是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十余岁女仆随侍的彼得。至于女仆长志麻子则恭谨地伫立在主人后方,她背后大约还有六名女仆。此外,灯子学姐及其他女服务生都站在稍远处隔岸观火。总觉得此刻的店内似乎到处都是女仆啊。正统的英式女仆装跟性感火辣的哥德萝莉女仆装,混在一起太危险了!——就类似这种感觉。 「本人真是太羡慕犹大了,竟然能混入这么美味的咖啡厅。那边的窗帘后头应该就是vip室吧?提供的服务有哪些?可以玩多p吗?」 「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决定无视那家伙的变态发言。「今天不要以为我不敢使用《血田》。你的圣痕能力已经大致被摸透了,劝你还是早点打道回府。」 「本人以客人的身分来光顾这里不行吗?」 「哎呀,那请问您要点什么?」 灯子学姐突然笑盈盈地自一旁插话。 「这间店里的女人,除了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大婶外,通通给本人外带大碗的一份。」 「什么叫大碗的啊。等等等等加百列,你不用这么沮丧吧!难道你想被那种白痴外带出去!」 「竟然输给了年轻小姐……全世界的萝莉控都遭天谴吧……」 以丰满身材为卖点的巨乳天使正趴在餐桌上喃喃说着危险的话。 「本人不是萝莉控,只是喜欢年纪比本人小的。」彼得洋洋得意地挺起胸。「听好啰,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就代表每年守备范围都会多出一岁。照这种速度延续下去,最后要统治全世界也不是梦了。」 「唉,那真是恭喜你啊。」 「况且,除了那个黝黑的小不点外,超过十五岁在这个业界早就不算萝莉了吧。」你在说哪个业界啊? 「呃,我记得路西跟加百列好像是同年纪吧?」 主要的几位天使都是被同时创造出来的。 「年纪大或年纪小并不是以数字判断,更正确地说,应该是以全身散发出的气息吧。」 「原来你也是看外表,那就是标准的萝莉控啦。不对,不是要讨论这个啦!」为什么我非得陪那个变态聊这种话题不可?「总之,你最好别再靠近我家或我们学校一步,这里没人想看到你。」 「让本人外带一份回去你就不会再看到本人了。本人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彼得你太天真了,佑佑扮女装可是很有看头的喔?」 「加百列你闭嘴啦,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你还是像刚才那样垂头丧气比较好! 「彼得,像你这种变态我实在不想看到第二次。」爱莉也火人地说。「在被圣枪刺穿前奉劝你快滚回去。」 「本人为了拉出圣灵可是下了不少准备功夫,怎么能空手而回哩。」 「等一下,你又不是神,要怎么拉出圣灵?」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靠钱的力量。」 我与爱莉听到这都愣住了。靠钱? 「只要在巨蛋球场聚集七万人,让吾主站在中央的祭坛上,并命令所有观众在四个小时内不停祈祷——根据志麻子的试算,只要每个人付时薪两千元就能得到等同神的力量了。」 这是什么计算公式啊…… 「即使拥有主托付的天国钥匙,这两千年间又以『神在地上的代行者』之姿,立于基督教的顶点——教宗宝座上,本人也是最近才体悟到,钱的力量比神更强大。」 「教宗可以说这种话吗!」 「因为就连神自己也要跟别人伸手借钱啊!」 彼得的论点太有力了,害我一时语塞! 「一点也没错吧,吾主。您与令妹一共欠了超过上亿,只要把这间店连您一起卖给本人,金额就足够拿去还债了。就放心成为本人的女奴……不,我是说女仆吧。」 「人家才不要!」「会用那种词汇的家伙鬼才会相信吧!」 「真是没完没了啊。还是把咖啡厅的店长叫来,用钱解决比较快。」 「我就是店长呀?」 灯子学姐笑咪咪地指着自己的脸。 彼得凝视了学姐大约五秒钟后,突然迅速站起身并握住学姐的手。 「嫁给本人吧。」 志麻子听了,立刻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对准彼得的后脑勺使出一记漂亮的斧头脚。 「志麻子!你在搞什么鬼!」 「彼得人人要逢场作戏可以,娶妻就恕难同意了。志麻子不允许有其他女人比在下更接近彼得大人。」 「真抱歉,本人最爱的还是你。那就收回刚才的话吧,请那位小姐当我的女仆好了。」 「这么一来在下就同意了。」真搞不懂她的基准在哪。 「我斩钉截铁、二话不说地拒绝唷。」 灯子学姐回答时,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 「反正本人都要把整间店买下了,你变成我的女仆也是命运注定吧?」 「哎呀,店长虽然是我,但出资的金主可是我家财团。香取集团这种等级的企业应该买不下手吧?」 彼得的表情顿时出现些微扭曲。 「……非常好,志麻子!联络股市营业处!本人要连她家的财团一起并购!」 「打电话给香港跟纽约的交易所!」 灯子学姐的脸色也一下子凶狠起来,她对那群哥德萝莉女仆店员迅速做出指示。 「愚蠢的家伙,让你见识一下本人的老爸多有钱!」 「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吧,我会全部接收的!」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超出我的想像。咖啡厅的大餐桌上摆出了好几台笔记型电脑,彼得阵营的正统派女仆与灯子学姐阵营的哥德萝莉女仆,纷纷单手拿着行动电话疯狂地按下号码键。 「我要放空两亿股。到一千五百五十美元就下单。期货选择权呢?全部就只有这样?嗯,那就交易这个跟这个跟那个吧。联络上银行的董事长了吗?喂喂是我。对,两百亿元就够了。资金全部从国债那边换吧。收手收手,这样ok了,顺利的话就全力扫货。」 灯子学姐交叉着双臂不停下指令。至于另一方面的彼得—— 「志麻子,jasdaq是什么?」 「上柜公司专用的证券交易所。」 「志麻子,纽约道琼指数是什么?」 「从纽约证交所的所有挂牌公司中,选出最具代表性的几间公司,来计算其平均指数。」 「志麻子,现金流量是什么?」「代表公司的现金收支增减变动。」 「志麻子,欧元是什么?」「欧盟的共通货币。」 「志麻子,犰狳是什么?」「一种动物的名字。」 「本人还是不太懂,不过就买这档股票吧。丢五百亿资金下去。」「在下明白了。」 一小时后…… 彼得伏倒在咖啡厅的地毯上。 「……本人破产了……」这样乱玩当然会破产,你这白痴。 「真是不值一哂的对手啊。」 灯子学姐对我眨了眨眼。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战斗方式。让笨蛋坐在金山银山上绝不会 有好下场——或许这就是今天的教训吧。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彼得边发出凄厉的惨叫边爬起身。「使徒之首身兼始教宗长得又帅又有钱迷倒天下少女的本人,怎么可能会输咧!」 「败因一目了然。」 志麻子还是一张扑克脸,完全不像主人才刚破产的反应。 「我方是正统女仆装,对方是短裙的哥德萝莉女仆服,两者机动力的差距决定了胜负。」 「胡说八道!最好是那样啦!」我忍不住吐槽了。 「彼得大人真是太可怜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能得到期盼已久的休假……」 女仆们似乎很开心地交头接耳。彼得见状再度趴在餐桌上,低声啜泣的同时,手臂与肩膀还不时痉挛着。 真可怜,这副模样的确很值得同情,不过这全都是他自作自受。 「虽然不知道你想用钱找爱莉同学什么麻烦,不过现在你应该已经没有余力了吧。请赶快从我的店里离开。」 灯子学姐对着彼得的后脑勺冷言冷语。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当场就招募起因彼得破产而失去工作的那群女仆军团,延揽到自己的咖啡厅上班。除了志麻子以外似乎大家都有兴趣,这个世界真是太残酷无情了。 不过,志麻子也不容小觑。即使听了灯子学姐的劝说—— 「感谢你。但彼得大人如今已身无分文,不会再受到其他女性青睐,唯一能倚靠的人就是我,再也不可能变心了。」 女人的爱情真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哪里哪里。我家也因此大捞了一笔,店里又得到充足的新血,应该算是各蒙其利吧。」 「学姐原来是这么恐怖的角色呀……」 爱莉的脸色也有点难看。 「学姐把坏人解决掉了吗?」 从店后面走出来的蕾玛绕到桌子另一边,以手指戳了戳彼得的头。 「……没有反应耶。」 「蕾玛小姐,不可以摸那种东西。贫穷是会传染的。」 「——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彼得忽然发出大笑并猛然站起身。他的眼神非常骇人。 「钱又算什么!本人可是有神传授的力量!也就是圣痕啊!」 「他开始自暴自弃了!蕾玛,快离开那里!学姐也快逃啊!」 彼得的手上有什么在闪闪发光。原来是钥匙——但当我发现这点的瞬间,他已经隔着餐桌将钥匙插入我的胸口。 刺入胸前钥匙孔的金色钥匙发出喀喳的旋转声后,彼得便迅速把手臂抽了回去。但这么一来,我的肉体便再度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犹大,快制伏吾主!」 「等等,呀啊,佑太?」 我从背后抱住爱莉,布臂绕过她的侧腹部,并顺势扭住她的右手腕。由于我已经完全失去对身体的自制能力,因此用出了连自己都害怕的蛮力。爱莉也因痛苦而表情扭曲。 「彼得你这混蛋,快住手——!」 「笨蛋佑太,快振作!」 路西也冲了过来,试图将我与爱莉的身体分开。 「现在不是被那家伙控制的时候,快把手指插入路的口中发动圣痕!」这种糟糕的设定不要大声嚷嚷出来可以吗! 彼得交叉起倒十字架形圣痕正在发光的双手,并张嘴大喊。 「罗马城及世界!」 而蕾玛大喊的神圣句子也几乎是在同时发出。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他!」 从半空中扩散而出的三道白影在发出火花后被弹了开来。之前遭遇过的黑暗并没有出现。褐色的线条在视野内纵横交叉着,对面则隐约可见彼得歪曲的表情。 那是荆棘。在我的身体四周,已经筑起了一道层层叠叠的荆棘城壁,完全阻断了审判官的魔掌。呼,控制我身体的那种诡异力量也消失了,我的神经再度与大脑相连。手指可以动了,脚也是。 「不准你对阿佑或爱莉出手!」 蕾玛在彼得的附近吼叫着。不妙啊,为了保护我,蕾玛自己竟位于荆棘冠冕的外侧。彼得那充满血丝的眼立刻瞪往蕾玛。只见他举起双手,白色的审判官人影便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圣少女。 「蕾玛——!」我与爱莉的喊声几乎是同时在荆棘内侧响起。 当审判官抓住蕾玛左右两臂的瞬间,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幽暗中,只有四个人影的轮廓依稀可见。 原本应该站在我旁边的爱莉不见了,荆棘也消失无踪。我只能看见被三名审判官包围的蕾玛之姿而已。 就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 他这种圣痕能力会不会太夸张了?整个世界都被他暂停下来了耶。 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只听见第一名审判官以嘶哑的音色大声质问。 「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面包,赐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 蕾玛倏地抬起头,并以爽朗的声音回答道。「圣经上头写『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错!」 ……耶? 审判官扭起蕾玛的右臂。明明正确引用圣经句子的圣少女,就这样连声音都吭不出来便在幽暗中失去了右半身。怎么会?这样怎么还会错咧? 左手边的审判官接着问。 「为什么不从殿顶跳下,展示奇迹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 蕾玛以只剩下左半部的身体支撑着并回答道。 「圣经上头写『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错!」 「骗人!」蕾玛以悲痛的声音发出抗议,但审判官依旧残忍地扭断了她的手臂。 抓着仅存的脖子与脑袋,正面的审判官问。 「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为什么你要拒绝?」 蕾玛这次没办法立刻回答了,不过她最后还是引用了圣经的句子。 「圣经上写『当拜主你的神,单要事奉祂』……」 「错!」 「真的是这样写的呀!」 审判官毫不留情便将钥匙刺入蕾玛的胸口。住手啊!我很想使尽吃奶的力气如此大吼,但连身体都没有的我是根本无法出声的。 蕾玛即将要崩落的身躯被审判官的手臂撑住—— 幽暗的世界又重现光明。 「蕾玛!振作一点!不可以听那家伙的声音!」 在我耳朵旁发出的喊叫声,终于使我回过神来。 四周恢复了咖啡厅内的光景。荆棘藤蔓依旧掩盖整个视野,但发现城壁的另一头是蕾玛倒在彼得怀抱中的结果时,我胸口中有某样东西霎时沸腾起来。 「彼得!」 我不管荆棘会刺入手掌,拼命摇动着荆棘同时大吼。 「吾主,快解除荆棘吧。」 彼得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下令道。蕾玛虽然眼眶泛泪,但依旧举起左手,重复握住拳头又打开的动作。 荆棘瞬间消失了。 「唔哈哈哈哈哈哈!该怎么说咧,这真是跟本人最搭的圣痕啊!天底下没什么比操控他人替自己工作更愉快的事了!」 「看我用圣枪刺穿你!」爱莉从侧腹部拉出自己的武器。 「佑太,路觉得那家伙看了就火大!快让他腐化吧!」路西啃着我的手臂要求道。蠢蠢欲动的黑暗力量正在我胸口中打转着。 但就在这时,彼得以冷静的表情举起手,制止我们反击。 「喔喔,吾主,忘了令妹如今在本人的支配下吗?如果敢抵抗,这本小说的接下来∞页恐怕就会因为过度糟糕而修改成一片空白啰?这样吾主也要动枪吗?在这个业界,能光明正大描写那种内容的作家,只有筒井康隆而已喔?」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色情狂!」 「随便吾主怎么说吧。难道您以为本人真是圣人吗?」 呃,基本上你的确是全球性的天主教圣人啊。 「太嫩,太嫩了!你们刚才都有看到《大审判官》的审问内容吧,照着圣经回答根本是完全没用没用没用。那是因为本人为吾主预备的审问内容,根本就不是源于圣经。」 「……耶?」 「告诉你们吧,真正的由来是杜斯妥也夫斯基!唔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没知识的家伙一定没读过!不过本人也没读过就是了!虽说是『东大教授推荐给大一新生的书籍第一名』,但本人只看了开头两页就扔掉了!」 「你嚣张个屁啊!」 「阿佑,不要管我了,快带大家逃走!」 蕾玛的身体虽然僵住不能动,但仍然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恳求着。 就在这时,彼得的脖子突然被某人的手臂缠住,将他从蕾玛身边拖开。 「呜,咕,做、做什么?」 原来是志麻子。那位戴眼镜的女仆长从背后制住了彼得。 「喂志麻子,不要妨碍本人啊!又不是要把她抓回去当老婆,这只是作战行动的一部分!喂!志麻子!志麻子女仆长啊?」 太诡异了,志麻子的样子很不对劲。虽说她还是面无表情,也不见得会完全照主人的吩咐去行动,所以我才一下子没发现—— 只见志麻子以双臂的惊人怪力,压制住四肢不停挣扎的彼得。 但她的双眼并没有任何活力。 她的嘴就像机械驱动的人偶般呆板地张着,接着又吐出了分明不属于她本人的说话声: 「……好啦好啦,又来打扰各位了,我们是三十银币财团——」 我听了不禁颤栗起来。彼得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大审判官》的力量在同时解除了,蕾玛的身躯也因此就像断了线一样突然弹开、倒下。她以手臂撑住地毯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靠自己的力量爬过来。 三十银币财团? 「佐仓家的诸位都到齐了吧,真不好意思要耽搁大家一点时间。」 这幅光景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从志麻子口中发出的说话声,正是那个每次打电话来、语调高亢又不带情感的财团中年男子。难道他正从远距离操纵那位女仆长? 「……嗄,财团?本人跟财团又没有关联,快放开本人的志麻子!」 彼得在女仆长纤细的臂膀中扭来扭去。 「该抱怨的应该是我们吧。好不容易可以操控眼镜女仆,真不想跟满脸胡渣的米虫抱在一块,应该要找同样可爱的女性做肌肤之亲才对,只可惜我们还有职务在身。」 「蕾玛,快离开那个变态呀!」 几乎是在爱莉喊叫的同时,我也冲向蕾玛所在之处一把将她搂起,并拉开与志麻子跟彼得间的距离。蕾玛环住我的脖子,以失落的语气喃喃说着: 「对不起,阿佑,我……」 蕾玛的上衣胸口也被敞开了,跟我一样,上头可见黑色的钥匙孔形状。可恶的家伙,竟然干出这种事。我虽然很想冲上去痛殴彼得一顿,但既然对方正跟三十银币财团纠缠得难分难解,还是离远一点比较保险。于是我们便选择在远处观望彼得如何与对方互咬。 「我的负债早就还清了不是?你们竟敢操纵本人手下女仆长的身体,真是太卑鄙了!」 这家伙有资格批评财团吗? 「你刚才不是已经破产了吗?」 志麻子以几乎是在彼得耳边吐气的方式说道。 「啊——咦?耶耶?是、是没错啦。」 「我们财团买下了彼得先生的部分债权,一共是四亿。这真是难分难解的缘分啊,很荣幸以后又能为彼得先生服务。」 彼得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我自己此刻也说不定对他露出了类似怜悯或同情的反应。 第二度被打入地狱,况且自己老爸的家产也被败光了。 虽然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啦…… 「太好了,幸好来得及。」 「因为加百列老师有事先料到这点呀,要不然就危险了。」 我听到背后传来女性的讨论声,回过头后,发现加百列与灯子学姐正分别盖上手机与笔电的上盖,还对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灯子同学所持有的债权,刚才已经迅速转售给财团了。交易还真是迅速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一来人家就安心多了。」 「喔呵呵,我们非常乐意。彼得先生企图妨碍神之子大人降临,对财团而言也是一大困扰,要暂时跟你们站在同一边真是荣幸之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心爱的女仆长吐出如此邪恶污秽的对话内容,彼得就像根快烂掉的长葱般变得颓然无比。真是恐怖的拷问啊。不过,为何从刚才我就一直忍不住同情那家伙哩? 谁教你要这样,活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对彼得这么说。 「那么,我们就先带这根烂掉的长葱男回去,好好讨论之后的还款计划。今天真是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跟诸位相见。」 「不,等一下,你们要一直借用女仆长的身体与彼得讨论还款计划吗?」 「当然。用这种身分可以带给债务人更大的心理伤害。佑太先生也想到场旁听吗?就当作是预习吧。」 真不愧是研究人类嫌恶心理长达数千年之久的三十银币财团,手段听了就让人想吐。 「……麻烦你赶快把那家伙带走吧……」 志麻子(实际上是财团的中年大叔)拖着彼得的颈子离开后,咖啡厅内的气氛也一下子舒缓开来。爱莉崩坐在沙发上,原先躲在她长发中的荷丽则深深叹了口气,以匍匐的方式平贴在爱莉肩膀上。蕾玛将脸靠上我的肩膀,继续方才的呜咽。路西则抓着我的上衣下摆,以同样凶暴的眼神继续瞪着玻璃门。 只有灯子学姐一人仍然维持可怕的干练,继续说服在室外等待的女仆加入服务生行列。她应该算是现场唯一一个普通人吧……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太爽了!」 加百列望着店的入口,并走向我说: 「对金钱一点正确概念也没有,脑子只想着性骚扰的念头,又对神彻底不敬,真是低级到极点的家伙啊。看到他那种下场真是太过瘾了。」 「这里就属你最没资格批评他!」 「阿佑,怎么办?我的胸部上多了形状奇怪的瘀青……这样人家会嫁不出去啦……」 蕾玛一边痛哭一边对我拉开上衣前襟。拜托住手吧,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讲什么胸部胸部的。 「……这种钥匙孔,难道会留在身上一辈子?」 我胆颤心惊地对加百列问道。 「不会啦。只要把《大审判官》的那把钥匙捣烂应该就会消失了。」 「我的枪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派上用场?」爱莉喃喃说着。「不然如果那个变态再来又会被控制,我才不想看到那种事。」 「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除了破产以外,身边的女仆又只剩下一人,此外债权还被转售到最糟糕的讨债集团手中,彼得的人生还有救吗? 此外,彼得原先的目的就是要将圣灵从爱莉的体内拉出,使天主教的教义获得完全的正当性。但既然他现在已经没财力在巨蛋球场聚集七万人,就算袭击我们也于事无补吧。 「这都是托了灯子学姐的福。剩下来的问题就比较好解决了。只要再找到神父,荷丽的事应该也会有转园余地吧。」 ——又可以恢复平稳的生活了。 与彼得的一连串战斗真是让人累坏了,我的脑中只剩下那个念头而已。 结果这一天,咖啡厅还是挂上了临时休息的牌子。当我们离开店门口时,全体家族对灯子学姐行了个最敬礼。这次真的多亏有她拔刀相助。 「人家不必那么客气啦。我比较希望蕾玛同学可以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我很想!只有 爱莉一个人真不公平!」「等一下蕾玛!」 「灯子同学,我也可以吗?虽说那种哥德萝莉女仆装会让我的翅膀从背后露出来。」 「你不是老师吗?应该禁止从事副业吧。」 「佑太同学的意愿呢?」 「拜托别再提扮女装的馊主意了……」 「哎呀,我没说要让你当女服务生呀,是在厨房工作,如何?」 「佑佑的潜意识里就想扮女装。」 「可恶可恶可恶,我竟然中计了,你们两个真邪恶!」 「比起佑太,路还比较有胸!」 我们五人继续无谓的争论并一一齐离开咖啡厅。时间已来到黄昏,繁华闹区的商家灯火正陆续被点亮,街上的人潮也变得愈来愈拥挤。 「既然已经出门了,就顺便买个东西再回去吧。我记得冰箱也快空了。」 「佑佑,今天是圣母玛利亚的怀孕纪念日,也算是我的节日吧。所以当然,晚餐要煮我喜欢的料理啰?」 「加百列的纪念日应该是九月才对。」爱莉冷静地指正。三大天使——米迦勒、拉斐尔、加百列的纪念日通通是九月廿九日。 「一年庆祝两次有什么关系嘛?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还不是有复活节、基督升天日、圣诞节等这么多庆祝的机会。」 「路的节日是什么时候?」 我们其余人面面相觑。完全没听过有大魔王的节日(废话)。 「没有人要帮路庆祝吗……」 「你看你看,都是你害路西哭了!」 这都是加百列将话题扯到纪念日的错。大家都凑到路西身边安慰她,随后又在百货公司地下一楼的食物大卖场买了一大堆路西喜爱的食物,算是替她庆祝。虽然我也不懂这叫什么节就是了,但真要说起来,家族所有成员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劫难、团聚在一块,也真是可喜可贺的结果。 当晚大家久违地又全体睡在寝室的床上。爱莉与蕾玛占据最旁边两侧,路西则位居正中央,这么一来不管晚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至于融合才对吧。把爱莉一个人留在一楼的沙发未免太可怜了,如果像之前那样我单独下去陪她,又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平安睡到翌日天明后,我们全体一起享用早餐并前往学校。这么一来应该就没问题了。果然平凡才是最难得的幸福。 然而当时出现这种安逸念头的我,果然还是太轻忽彼得与财团的难缠程度。 * 『结果让彼得先生逃跑了。唉唷喂呀,我们还真丢脸。』 刚好一个礼拜后的星期四夜里,财团突然打了这么一通电话过来。 「……逃跑?」 我忍不住鹦鹉学舌似地反问对方。财团为何要特地通知我们这种事?况且我也不清楚事件后彼得的状况究竟如何,结果他到底怎么了? 『那位眼镜女仆几乎是以对待囚犯的态度跟彼得先生寸步不离,我们认为那样比较好监控,所以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这反而成了一大破绽。唉呀,装了十二个窃听器与二十个监视摄影机,再加上廿四小时不间断地轮班看管,我们发现如今的彼得先生,由于身无分文也没其他女人,只好每晚都跟那名眼镜女仆卿卿我我,玩得异常激烈,害我们财团的同仁都一起睡眠不足了。』 「你们的偷窥癖也稍微收敛一点好吗?」坐在你后面的主管怎么不赶快发飙?「话说回来,那又如何?跟我们应该一点关系也没有吧?搞不好彼得只是稍微出去一下而已?」 『关于这点,我们问过那名眼镜女仆了。彼得先生除了带走仅存的少数现金外,还将《大审判官》的钥匙里,砂漠谷蕾玛小姐与佑太先生专用的两把一同携出。』 我哑口无言了。这么一来——也就是说…… 『我们推测彼得先生应该会前往府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 「怎、怎么会这样?」 『他的目标想必是砂漠谷爱莉小姐吧。从神之子体内取出圣灵,就可以证明《和子说》的合理性,这正是彼得先生的目的。』 「不,呃,那我已经知道了。只是那家伙现在应该是穷光蛋吧?怎么有办法把荷丽拉出来?」 『呼嗯。佑太先生问得好。如果他先用《大审判官》控制爱莉小姐的行动自由,之后再设法以其他手段达成呢?或者是打电话给梵蒂冈,说「喂喂,本人是教宗」,这么一来应该可以免费动用数万名信徒吧?』 哪有可能。 『总之还是请府上留心。对我们财团而言,神之子的降临遭妨碍也是非常困扰的一件事。之后我们还会采取各种手段促进神之子的融合,还请府上多多帮忙。』 「耶?啊,先、先等一下!」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那个混帐家伙,最后一句话才露出暗藏的獠牙啊。促进神之子的融合?没错,原本把荷丽强制送来、让爱莉与蕾玛合体,并极力推动神之子降临以回收欠款的,就是三十银币财团啊。因为中间发生过太多事,我差点就忘了那群人的企图。 有路西在应该可以阻止融合的发生才对……但天晓得财团还会想出哪种卑鄙的手段,此外也得留神在外头逃窜的彼得。 我将话筒放回原位。拜托,请你们饶过佐仓家吧——我真的很想当场这么大喊。 6.赎罪券 自从彼得破产事件以来,就再也没看过荷丽现身了。 「她好像已经定居下来啰。」 刚洗好澡的爱莉一边摸着自己的颈部确认一边说道。 「定居?」 「我可以感觉到她就在我身体里呀。」 「圣灵小姐消失了吗?」 同样身着睡衣的蕾玛戳了戳姐姐的肩膀肌肤。 「蕾玛小姐,不可以碰爱莉小姐!」 加百列的喝止已经太迟了。当那对双胞胎姐妹一接触到彼此,皮肤立刻迸发出耀眼的光辉,接着蕾玛的指尖便缓缓融入了爱莉的身体里。 「呀、呀啊!」 「路西法小姐快帮我拉开她们!佑佑你拉另一边!」 路西与加百列一同抱住蕾玛的腰,我则将双手伸入爱莉的腋下,试图把这对姐妹分开。砰——砂漠谷姐妹的结合终于被我们勉强拆离了,我与爱莉也因此狠狠向后头摔了出去,在地上纠缠成一团。 「……好痛。」 除了压在我腹部上的体重外,当然还有后脑勺撞击地板的疼痛。 「佑太,你、你还好吧——」 骑在我身体上的爱莉朝后转了个方向,霎时,我的手便恰好滑入了她那黄色睡衣的领口。刚洗好澡出来的柔软肌肤触感使我整个人呆住了,爱莉则在一阵脸色铁青后,将我那胀红的脸部使劲往地板上按。 「笨蛋!你在乱摸哪里呀!」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佑佑,你要说你是故意的,这样爱莉小姐才会开心啊。」 「嗄!加百列!不准你胡说!」 爱莉将睡衣的前襟重新拉好,一溜烟就逃到了客厅的角落。 「爱莉的肌肤既软又嫩,就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真舒服……」 蕾玛则正以恍惚的表情享受残存于指尖上的触感。真舒服——别用那种形容词吧。 「不能像刚才那样任意靠近对方啦,蕾玛小姐。圣灵的接着能力已经来到最强的程度,倘若路西法小姐不在旁边,事情会很大条喔?」 「以后再也看不到圣灵小姐了吗?」 蕾玛露出失望的表情,一边抱起路西一边靠近姐姐。 「我也不清楚。或许在我睡着时,她又会控制我的身体也说不定……」 「我好想多跟圣灵小姐聊几句。她不能偶尔出来一下吗?」 「不、不行啦!」爱莉以背部抵住墙壁,脸颊再度发红起来。「荷丽老爱说一些奇怪的话,所以不行。」 「奇怪的话?圣灵小姐的使命不就是传播爱吗?那才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呢。」 「就是那样所以不行!」 「为什么嘛?」 眼见妹妹步步进逼,爱莉依旧用力摇着头、毫不退让。 「怎么连佑佑也一起脸红了?」 「咦?啊,耶?」被一旁的加百列看穿后,我显得非常狼狈。 荷丽的爆炸性发言距今已过了两周。这中间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也没空在意爱莉的心情。 「爱莉跟圣灵小姐融合后皮肤变得好光滑唷。真羡慕,好想多摸几把。」 「如果蕾玛不能摸,就让路代替。」 「呀啊,讨厌,住、住手路西!这样很痒啦!」 那真的是爱莉的本意吗?还是只是荷丽自己加油添醋?然而,我又不能直接拿这件事去质问本人……啊啊,话说回来,现在依旧不是考虑那种事的时候。财团不知要安排什么诡计,还特地以电话对我预告。想拿爱莉跟蕾玛当活祭品促使那个性格糟糕透顶的神之子降临,门都没有—— 「路西法小姐,要像这样以更温柔的方式,好比在画圆的轨迹抚摸才行喔。爱莉小姐最受不了这招了。」 「呀啊!住、住手加百列,怎么连你也,呀,嗯,路西,那、那边!」 「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啦!」 爱莉、天使与恶魔在墙壁边打打闹闹,蕾玛则吸着手指,很羡慕地望着她们(大家都穿着睡衣)。 「佑佑想不想加入啊?还是说蕾玛一个人太寂寞了,你去陪她玩?」 「彼得或财团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现在还有空胡闹吗!」 我砰砰地用力拍打桌子,家里的几个女人这才把仪容整理好、各自坐回沙发。路西则坐在蕾玛膝上。爱莉的位置离我最远。我俩在一瞬间目光交会,但对方很快又将脸撇了开来。 「佑佑很喜欢开作战会议耶。大家放轻松一点、轻松一点嘛。」 「可是加百列,就算用圣经的内容回答《大审判官》也没用。下次彼得再来,恐怕就连爱莉的胸部都得多出黑色的瘀青了。」 「那就是问题所在了。好不容易才让皮肤变得这么水嫩说。」 「现在不是讨论保养的时候!」 「彼得也说那些质问跟圣经无关。明明就是圣痕发动的能力呀……」 爱莉喃喃说道。对喔,彼得那小子的确在兴奋之余说溜了嘴。 「他好像说是杜斯妥也夫斯基什么的。」 「佑佑,你爸的藏书里应该找得到吧?」 「但那个蠢老爸手头上的资料,都是跟超自然现象有关的。」 像杜斯妥也夫斯基什么的,老爸才不会收藏这么正经的书。 「那我们只好明天去书店一趟啰。今晚就先就寝吧。」 「那怎么行。」 「坐在这里空讨论也没用啊。手头上又没有半点线索,大家面面相觑对事情应该毫无帮助吧。财团会使出哪种讨厌的手段没人猜得到。如果要预测他们的行动,恐怕脑袋要跟他们一样有毛病才行吧。此外在这个难得的周末,姐姐认为应该要保时充足的睡眠以防万一才是良策。」 加百列一边打呵欠一边装正经的模样真是让人火大,不过我也没有反驳她的余地。 总之,正当大家要离开客厅、前往二楼的寝室时,爱莉突然拉了拉我的睡衣袖子。 「佑太,等一下。」 「……怎、怎么了?」 已经走到楼梯前的蕾玛也察觉有异。「怎么了吗?」 「你们大家先去睡。」 「爱莉小姐还是想跟佑佑单独睡吗?」 「啊,不、不是啦!」 爱莉对着从楼梯上迅速转过头的加百列怒吼道。在手臂被她扯住的状态下,我只能单独与爱莉留在客厅。 「呃,所以?有事吗?」 「从之前,我就想说了。」 爱莉的脸颊看起来就像被火烫伤一样红,这应该不是刚洗好澡的缘故吧。她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跟之前荷丽的爆炸性发言有关,那我该怎么办?我一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边坐在沙发上。爱莉则站在附近,依然刻意不将视线对准我。她将双手交叉又放开,就这样迟疑了 好一阵子。 「……是关于《血田》的事。」 「耶?」 「那、那个。」爱莉对着别的方向大声表示。「佑太应该要更善于使用自己的罪痕才对。」 我愣了几秒钟,目光焦点则放在爱莉的脸庞上。罪痕?咦?原、原来她想跟我讨论这个啊。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想像到其他地方去了。这种感觉应该算安心还是泄气啊。 「你有专心听吗?」爱莉突然凑近我。 「啊,抱、抱歉,有在听有在听。」 「一个人无法发动,每次用过又会因贫血而昏倒。这样下去,如果遇到紧急状况应该会很困扰吧?此外——」 「唔、嗯……」 「此外,每次使用时,又必须——」 爱莉的脸红到了耳垂,语气也开始支吾起来。 「……必须?」 「用路西的,呃,嘴。」 「啊,啊啊,那、那个啊,唔,那是因为!」 爱莉也知道这件事!太奇怪了,先前我两次使用都是刚好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啊。还是说她只是装昏倒,其实眼睛看得非常仔细——不,现在不是检讨这个的时候了! 「那是因为,呃,我也不得已啊。」 「……因为那是佑太的癖好吧。」 「才、才不是咧!怎么连爱莉都这么说!」 「真的吗?」 爱莉不安地偷偷瞥了我一眼,我则对她点头如捣蒜。 「既、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做那种动作了。我、我不想看到……」 「唔、嗯,可是,爱莉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你管我!」砰!爱莉的脸色立刻变得像红辣椒一样。 「对啊佑佑,看到你都不跟自己接吻却跑去跟路西法小姐做那种事呀爱莉小姐当然会觉得很受伤。」 「加百列你不是先去睡了吗!」 爱莉激昂地对着不知何时又偷溜回客厅的性骚扰天使愤慨道。 「我很关心你们有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实地示范一下好了。」 「你快回二楼去啦!」 爱莉气得甩着一头凌乱的金发,把加百列推离客厅。等到客厅的门被她用力摔上后,她才转过身使劲挥着双手。 「那、那个,你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喔。」 被她如此激烈地否认,我也只能很尴尬地低下头。 原来如此,爱莉都看见了,我跟路西……做那种事的时候。唔哇啊啊啊!该怎么办?我整个人瘫在地毯上。 「总、总之!」 爱莉努力在我头顶挤出说话声。 「从明天开始进行特训!」 然后就只听见啪哒啪哒离开客厅、走上阶梯的脚步声。 特训——这个词对脑袋已被其他事物塞满的我而言犹如马耳东风。当晚我没办法回寝室睡,只好独自躺在沙发上。 * 灯子学姐的咖啡厅由于员工人数大幅增加,又想要改变形象之故,所以目前正在重新装潢。托了这点的福,隔天的星期六全家人都没有行程。 「真好。我也想跟阿佑一起对必杀技进行特训。」 望着在自己家里换上运动服的我,蕾玛说道。 「不行啦蕾玛小姐,佑佑是要跟爱莉小姐一起练习※寝技,蕾玛小姐要是加入了,铁定会融合在一块。」加百列解释道。(译注:柔道术语,指双方同时处于非站姿状态下使用的技法。) 「你少说几句,赶快去书店找那本书吧。」 「那你们三个就乖乖待在家里留守吧。唔呼呼——人家好久没开车了,真期待。」 耶,等一下,她要开车去吗? 「阿佑放心吧,我可以用荆棘冠冕保护整辆车体。』 「别在这种地方滥用圣痕好吗……」 结果那两人所乘的bmw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疯狂冲出车库。就算用了荆棘冠冕,被加百列撞到的受害者应该不可能安然无恙吧。 「佑太!这是特训,赶快开始!」 我在玄关口目送那两人离去时,似乎有人在后头扯我的运动夹克。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光景令我哑口无言。 「……为什么你们两个也换了运动服?」 「加百列说这样佑太才能集中精神,所以才特地准备这些服装。她说你铁定很喜欢女生穿这个……」爱莉羞赧地拉了拉超短的灯笼裤裤管。那个性骚扰天使,竟然对爱莉灌输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话说回来,她又是从哪搞来这种衣服的?完全不起疑心就穿上去的爱莉也该检讨一下吧! 「就算这样好了,路西干嘛也穿这个……」 「加百列说,这样可以测试佑太的癖好有没有偏到奇怪的方向上。」 真是够了,不要被那种人耍得团团转好吗? 「……路穿起来不好看?」小不点魔王以楚楚可怜的目光朝上凝视我。 「呃,应该说太好看了所以有点困扰——不对啦!」 吐槽自己真是太无聊了。爱莉与路西这时自动拉起我的手臂,双双走向浴室。 「……为什么要去浴室?」 「在特训时,罪痕不是会大量出血吗?」 原来如此。竟然连这种情况都设想到了,真是令我感动到想叹气啊。 我家的浴室相当宽敞,就算要一次挤进四个人都没问题。然而,同时与身着灯笼短裤的两位少女待在里头,其危险性也不会因空间较大而有所减低。 「等一下佑太!你干嘛对着墙壁的方向!」 「呃,那是因为……」 我怯生生地转过头,爱莉正伫立在没放水的浴缸中,一手扠腰一手拿着圣枪,至于她身旁则是坐在浴缸边缘、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路西。这两人下半身裸露到大腿根部的姿态实在是太耀眼了,让我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哪里比较好。 「佑太不是看过路跟爱莉的裸体好多次了?」 「灯笼短裤比全裸更好——不要害我说这种话好吗!」 被爱莉狠狠瞪了一眼,我只好耸耸肩。 「讨厌,认真一点啦!今天一定要让佑太完全学会罪痕的使用法!」 「呃,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取回犹大的记忆!」 啊啊……结果又是这个啊。 加略人犹大——我转世之前的身分。他在出卖了神之子后,遗留下《血田》此一代价而死。 「你的罪痕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每次发动时……」爱莉偷瞄了路西一眼后脸颊又开始发红,口气也吞吞吐吐起来。「……都需要那么做。为了解决这点,必须用我的枪重新画过。」 「用圣枪重画……」 砂漠谷爱莉的圣痕——《圣枪》——拥有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刻痕」之力。路西如今的罪痕也是被那把枪的尖刃所绘。不过,那样不会很痛吗? 「当然痛,但路还是忍耐下来了,很了不起吧?」 「了不起了不起。」这么一来我也没脸哭着逃跑了。 「那么佑太,请你回想前世死掉时的经过。」 「别强人所难好吗?」 「路像平常那样啃佑太一口可以吗?」 「不行!那是非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只有爱莉可以玩实在太诈了!路也很想咬佑太好几口!」 「我、我才不是要做那种事哩!」 我放着进行无谓争执的那两人不管,蹲在浴室的磁砖地板上,并碰触自己脖子上的罪痕。代表银币三十枚的《》刻印,正是犹人的罪证。 我不禁回想起发动罪痕时的感受。身体中的血液急速降温,甚至可以察觉它们全都变成黑色。以手支撑的地面,触感也如同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过,那依然是我曾经自愿前往的场所。 出卖那个人换得银币的时候、把那个人在群众中指认出来交给官府的时候、将银币丢入神殿上吊的时候——前世的我究竟在考虑什么、想些什么? 那时我心中浮现的人影又是谁呢? 当然,就是那个人。总是我行我素又美丽动人、经常将爱挂在嘴边、但结果魂魄却依旧返回天界的那个人。 在众目睽睽下,那个人将浸泡过饮料的一小块面包递给我,这么说道:你想做的事,现在就动手吧。 我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所以我只好一直凝 视着那个人的脸不放。 就在我面前。那个人的脸,近在咫尺。那个人的身体,伸手便能碰触。 「——太、佑太!」 当肩膀被人剧烈摇晃后,我才回过神来。 「……咦?啊、啊。」 「血呀!你流血了!」 我恍然大悟似地以手碰触喉部。罪痕的伤疤处既热又湿。我稍稍加重按在伤口上的力道,只觉得微微刺痛。爱莉正低头注视我的脸。 不是那个人,是爱莉。 「……没事,的。」 我压住颈部的手颤抖着。路西也从浴缸边缘探出身子,以忧心忡忡的目光检查我的脖子。 「想起了什么吗?」爱莉以浴巾帮我压住伤口并问道。 「不,唔……没办法,还差一点点。但就是想不起来。」 关于那个人的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以致于我难以厘清当时的想法。或许那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全身不停颤抖也说不定。毕竟是前世的我嘛。 「爱莉。」路西拉了拉爱莉的运动服袖子。 「怎么了?」 「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让佑太想起来。」 「真的吗?」 「你为何露出怀疑的眼神?」 「因为路西自己对来我们家之前的事也没印象呀。」 「路还记得一些!」魔王生气地抗议道。「在被冰冻途中,路把佑太从头一口吞下,只留下脚挂在嘴边!」 「是啊,嗯……我也读过这段。」 根据但丁的『神曲』记述,在地狱的最下层,帝王lucifero——也就是路西,其巨人身躯的下半部被囚禁在永久冰壁中,还对犯了背叛罪的家伙处以啃咬的刑罚。那个所谓的罪人就是加略人犹大了。 「那又怎么样?」爱莉交叉双臂,露出有点不太高兴的模样。 「所以,要完全想起来,」路西指着我的肚子。「只要咬那里就可以了。」 浴室的空气温度顿时变得很诡异。我与爱莉迅速对看了一眼,彼此都变得面红耳赤。 「路西,你、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以那样啦!」 我跟爱莉听了都狼狈不堪。那位小不点魔王则用手撑住浴缸的边缘,以讶异的目光朝上盯着我们。 「为何?路喜欢佑太,也喜欢啃佑太。」 「但、但是!」 「佑太也喜欢被路啃吧?每次都自己伸入路的口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赶紧用手堵住路西的嘴。 「呜咕咕咕咕!」魔王在我臂膀里就像只鸡一样挣扎起来。爱莉则赶紧将路西从我身边抢走。 「佑太不准碰路西!你一定会对她做奇怪的事。」 「我、我才不会咧!」 「呀啊!路西不可以咬人啦!」 只见魔王轻轻啃了爱莉裸露出的上臂一口,接着便顺利自后者的束缚挣脱。 「爱莉从刚才就好奇怪!时间已经不够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路西气冲冲地说出难得的正经看法。但爱莉却依旧咬住下唇碎碎念着。 「那让爱莉一起咬,可以了吧?」 「笨、笨蛋!别乱讲!」 爱莉将路西一把推过来,我则慌忙抱住那位魔王。 「听、听好啰?只能咬一下下!佑太千万不能动!如果敢做什么奇怪的事,我的圣枪就会刺过去!」 双方好不容易才达成协议,但这种结果对我来说还是一样糟糕。 浴室。 身着体育服、灯笼短裤,手持长枪对准我的少女。 我那被卷高的运动外套下摆。 在我腰际将脸凑近,身着体育服、灯笼短裤的萝莉。 如果现在有警察突击临检,我一定会被烙上生涯难以磨灭的污名,并关入监狱中。 路西的鼻尖碰触我侧腹部,肌肤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吐息。 「啊唔。」 我忍不住发出怪声。爱莉听见立刻挑起眉。不,呃,我自己也没办法克制啊! 哈唔——路西这时露出利齿将嘴凑上我的腹部肌肤。我立刻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不妙啊。爱莉见状立刻抓住我的下颚使劲掀起来。 「给我专心一点!」 「专心?专心什么?」 「专、专心看我!」 看爱莉?看爱莉的脸吗? 跟那个人一样动人的脸庞。 爱莉的手指顺势从我的下巴滑落喉部,来到了罪痕的位置。 血又微微渗了出来。 从爱莉碰触我的指尖前缘,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π流入我的身体。 没错,这道伤口是被烧灼出来的——并不是由于当初上吊用的绳子,而是两千年前的思念。 在那块被永恒诅咒的田地上,所遗留的也不是古老的污血,而是当初没能传达出去的言语。 「路西!快离开佑太的身体!」 爱莉铁青着脸,将路西的娇小身躯自我腹部旁拖走。当那两人退入浴缸瞬间,我的口中也自然而然地——吐出了在亘久之前便消失的那段话。 那个人对我说: 「要是大家都这么纯洁就好了。」 她那原本楚楚可怜的笑容,因话中的讽刺而略微出现扭曲。 晚餐后杯盘狼藉的餐桌点亮了蜡烛,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仅留下的两人。 「然而,事实上,除了我以外的每个人都是污秽的,所以我才要帮每个人改过向善。而事情办完后,总有人要负责收拾善后。你说对吧,犹大?」 我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也差不多该回天界了。老爸很想早点跟可爱的女儿重逢,一让祂等太久可是会因忌妒而发飙喔。所以啰犹大,我们在此分手吧。我会带着人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升上九重天,至于你,就带着洗净世人脏污的水堕入深渊吧。」 我再度点头表示同意。 「你真的明白为什么我要托付你这件事吗?」 这回我就没法点头了。 「因为我最爱的人是你啊。即使是比起在使徒当中最俊美的约翰、最优雅的雅各,或是最聪明的彼得——」 我握住那个人放在我肩头上的手。她的脸或许是在蜡烛火光的摇曳下,又或许是因我眼眶中的泪水,渐渐模糊起来。我无法回答那个人,只能把她的手拉近自己。 那个人将唇贴上我的脖子,亲吻,并用力吸了一口。 这是她身为普通人类的最后一次证明。 至于我,则只能抱着这种思念堕入地狱。那完全是出于我依旧深爱着那个人的缘故。 我爱过那个人,也一直爱着那个人。 侵入颈部的一股冰冷触感一让我重返血迹斑斑的浴室。金色的光芒正在我朦胧的视野中摇曳着。 那是爱莉的秀发。 「你不要动,现在帮你刻痕。」 她以反手握住的枪尖正温柔地划着我的喉咙。 「……爱莉?」 「不要说话。」 「……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有哭!」 圣枪正游走着——两千年神之子所遗留下的吻痕,替犹大的罪痕重新定义。我以背抵住浴室墙壁,腰部与手掌都被喷洒在磁砖地板上的黑色血迹弄脏了。包括墙壁、爱莉的脸,以及缩在浴缸中的魔王发丝,黑血遍布这个空间的四处。 我现在已经明白,这些血的每一滴,都代表着我的分身。 《血田》。 这就是那个人赐予我的王国。 「佑太 这个傻瓜。都已经过了两千年!早该忘了那些事!」 持枪的爱莉动作突然粗鲁起来,好痛,痛死我了,真的很痛耶。这样会死人的。为什么?她为何一下子火大起来? 爱莉完工后终于把我顶开,自顾自地站起身。她掀起体育服,将枪柄伸入自己侧腹部的圣痕。只见圣枪被她那耀眼的白皙肌肤完全吸了进去。 「不准偷看!」接着她又补了我一脚。 我面对墙壁的方向。现实与回忆的场景依旧在我混沌不清的脑袋里往往复复,路西这时则主动靠过来,戳了戳我的手。 「佑太,路也想听那些话。」 「……那些话?」 「就是刚才佑太对爱莉说的『我爱你我爱你』——路也想听。」 「嗄、嗄!?」 「路西!」爱莉以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冲了过来。「不准你胡说八道!快离开佑太!」 「只有爱莉可以听,真是太诈了,加百列说过,路也是佑太的新娘候补人选啊!路要把佑太带回地狱,狠狠地啃他好几口。」 爱莉以浴巾帮路西擦去身上的血迹后,二话不说就把她赶出了浴室。 被留在地板上的我只能愕然地望着爱莉的背影。 我刚才真的说了?我对爱莉说我爱你?不,那应该是我记忆中的场景吧——但我的印象再度模糊起来。所以,呃,我真的、真的对爱莉说了那三个字吗? 「啊,那个,我刚才——」 「我明白。」爱莉背对着我冷冷地回答。「反、反正你一定是把我当作神之子大人的转世才会愿意收留我、帮我的忙。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咦?啊,不是啊。」 「我也——」 但就在这时,爱莉的一绺头发忽然自己跳了起来,并在肩膀的高度附近发出亮光。我与爱莉都因这刺眼的光芒忍不住暂时别开脸。 「不、不行这样的,爱莉小姐!」 那是与爱莉音色相同的另一个说话声。 我愕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爱莉也讶异地耸起肩膀。那是荷丽啊。身材迷你的圣灵正轻轻拉着爱莉的耳朵。 「荷丽,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圣灵的使命是传播爱。因为爱莉小姐没办法表达,我才会被召唤出来!」 「笨蛋,别胡说!我又没召唤你!」 「佑太大人也不要那么被动!请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因为佑太大人一直不表明,所以爱莉小姐才会——」 「荷丽,够了!」 爱莉以双手包裹荷丽的身体,按在自己的脸颊边大喊道。她双掌中的光芒再度爆炸开来,砵变成无数颗四散飞去的光粒,最后才被自己的脸、颈部、秀发吸收殆尽。 爱莉这时将额头靠在浴室的门板上,不过依旧保持背对我。 因为我一直不表明——可是,要表明什么呢? 正当我以膝行来到爱莉身边时,她却冷不防朝后大声命令道: 「你快点把自己的身体跟浴室洗干净啦!接下来才能轮我跟路西去洗!」 结果爱莉看也没看我一眼,就直接离开浴室了。磨砂玻璃制成的浴室门,瞬间切断了我追踪她的视线。 我一屁股瘫在满是血迹的浴巾上。 爱莉说自己是神之子的转世? 也就是犹大深爱之人的转世。 佐仓佑太之所以会帮助与保护砂漠谷爱莉,完全是出自两人前世的记忆——是这样吗? 她真的那么想吗? 明明就不是这回事啊。毕竟在我还没想起这些事之前,我就已经同台让那对姐妹住进家里了。 不,即便如此——假使那么做依旧是出于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犹大意志呢? 我以右手擦掉血迹,并以左手摸索自己的喉部。原本上头的三道印记,这时在旁边又多了一条罪痕,那是神之子的吻痕。 当我还是加略人犹大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倩影。就连在地狱遭受永恒的惩罚与痛苦时仍旧没改变过。 现在我已经回忆起那次几乎是在我肌肤上烙印的吻了。 「——《血田》。」 我喃喃自语着。 咕、咕咕、咕咕咕——四散在浴室的血迹这时突然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声响,并自己蠢动、冒出泡泡。黏稠的血液开始流动,在我的右手边聚集成一圈漩涡。 血竟然开始逆流,被我吸回体内了。 当浴室所有血迹与血腥味都完全消失后,我才好不容易能站起身。我盯着自己的右手掌,然后又重复好几次握拳、打开的动作。 喂,犹大,我真的是你吗?此生驱使我行动的所有感情,都是出于你那即使经过两千年也尚未消失的惯性? 没有人回答我,只感觉血的余力最后在我手掌里又转了好几下。我紧握住拳将那种感觉压碎后,这才完全站起来。 「阿佑,我们买到杜斯妥也夫斯基了!」 蕾玛正好在中午前抱著书店的纸袋回家。加百列则双手捧着精品店的巨大购物袋。 「还买了好多衣服啊。呼——血拼的感觉真过瘾。」 加百列骄傲地一一现出买给自己的华丽服饰、爱莉与蕾玛用的成对衣服,以及给路西的高级童装等。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 「没听过衣食足而知荣辱吗?」 不管怎么看家里最不知荣辱的都是你。 「话说回来,佑佑跟爱莉小姐后来怎么了?」 「耶?什、什、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啊。」 「佑佑一下子就露馅了。先别说其他的,佑佑明明在家却让爱莉小姐一个人准备午饭,光这点就够奇怪了。」 我瞬间瞥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爱莉背影。平常总是故意装傻的这个性骚扰天使,只有在这种无谓的地方才会特别敏锐。会让爱莉准备午饭,完全是因为我今天早上太忙的缘故。 「嗯,算了,待会儿我去问路西法小姐。」 「哇哇哇哇!先、先等一下。」 天晓得路西会怎么跟加百列说明! 「难道是我所准备的体育服刺激性太强,让佑佑忍不住一口气袭击两人?」 「错错错!」 「爱莉小姐发育太好了,因为我担心佑佑不会对她出手,所以特地从网站上花两万元购入有名女校的旧式运动服。」 「我们家已经够穷了!」 爱莉帮大家准备的午饭是奶油培根意大利面。由于她有很多料理是在咖啡厅学来的,所以几乎都是跟意大利面有关。 「爱莉的厨艺好像比我还好了呢……我平常也有跟阿佑练习呀,怎么会愈差愈远。」 「因为蕾玛小姐老爱跟佑佑撒娇,最后比较麻烦的部分都变成佑佑在负责。下次你试着自己一个人煮如何?」 「路也会做饭团。」 「那路西,下次要不要跟我一块煮大家的晚饭?」 「蕾玛负责把路举高高,路负责吃流理台上的食物如何?」 那谁负责生出料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吐槽时,我察觉到爱莉的视线正对这里投来。于是我放下叉子,不自然地将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后,侧着脸对爱莉表示: 「呃,咳咳,嗯。真的很好吃,你进步很多。」 爱莉马上露出不快的表情,默默将脸撇开。真糟糕,她好像还一直在意浴室所发生的事。 荷丽竟然会在那种场合冒了出来,还藉机训了我一顿。 我自己,当然也,喜欢爱莉。嗯,呃……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就不会让她住下 来了。 不过,假使这都是被前世的记忆影响呢?那么一来我就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种情感了。况且,爱莉对我的心情也有可能是受神之子的记忆影响。 不——不可能的。荷丽会现身不就是要传达我们之间的心意吗? 既然如此,我就非说不可了。 我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这些事,一边找机会偷看爱莉的脸。我俩的视线几度交会,但又几度迅速分开。 「蕾玛,你买回来的书呢?已经看过了吗?」 爱莉粗暴地快速吃完自己那份午餐后,便尽量避开我的视线离开餐桌。我则叹了口气,将剩下的意大利面塞入嘴里。 午餐过后,全家人便展开了读书会(?)。 「我想应该是这本吧。」 蕾玛从书店纸袋取出杜斯妥也夫斯基所著的《卡拉马助夫兄弟们》上中下三册。每一本的厚度都很可观。原来如此,书腰上的确写着「东大教授推荐给大一新生书籍第一名!」几个显眼的红色大字。彼得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假。 「这么厚的三本书一定要全部读完吗?里面真的有记述彼得的圣痕弱点?」 爱莉以完全不想读的表情迅速翻动书页,无奈地问着。 「啊啊,爱莉小姐,我想应该只要读这部分就可以了。」 加百列取出上册,指着目录页中的最后面。 那是第五卷正与反(proandtra)的第五章『大审判官』。 ……跟小说里的章节名称一模一样嘛…… 「我在网路上先搜寻过了,这章『大审判官』是戏中戏,也就是透过小说的登场人物来讲述另一个简短的故事。我想应该只要读这部分就够了。」 「所以,你以前就读过了?」 「怎么可能嘛。这可是讲述与基督教相关重要内容的知名章节。光听起来就觉得很啰唆,加上我又没兴趣。」 「我记得你自己明明也是与基督教相关的重要天使不是……」 算了,吐槽这个也于事无补。 「我只有从网路上找来的速食知识,你们想听吗?」 加百列洋洋得意地问道。这时爱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膝盖上则是路西,并同时打开《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这部小说不只一册,光是要看完一页就得花很长的时间。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就拜托你了,反正我们的时间也不多……」 加百列老师的禁忌课外教学——文学篇。 「呃,故事舞台是十六世纪的西班牙。那是异端审判与狩猎魔女最为疯狂的恐怖时代。当然在那个时候,神之子已经回天界去了,只是有一天神之子觉得没事可干,决定下来了解地面上的状态。」 「讲得好像太轻松了吧?真的可以随便下来吗?」 「阿佑,我们现在就待在人世呀,没问题的。」 蕾玛的解释太有说服力了,害我无言以对。 「总之,既然是神之子降临,当然会引发大骚动。这么有名的人物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低贱的老百姓都很现实,立刻靠过去想要碰触神之子大人,因为这样可以治好身上的伤病。神之子还露了一手奇迹,让早夭的年轻姑娘复活,使气氛变得更热烈了。但就在这时,刚好路过的大审判官却把神之子抓了起来,并送入大牢。」 「为什么?」 「天晓得,大概是出于忌妒吧?你想像一下,顶尖的偶像终于引退,接下来就是新生代的天下了!结果那位偶像却突然复出,这不叫后头的人生气才怪。」 用这种解释方法真的好吗? 「然后,身为大审判官的那个老头就把神之子大人关在牢房里骂了一整晚,全篇故事的重心就在这里。」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神之子大人很可爱啊。把她绑起来用言语羞辱一整夜,光是用想的就让人兴奋不已。」 「喂,杜斯妥也夫斯基可是全世界都有粉丝的大文豪,你的发言——」 不过加百列也亵渎过太多对象了,现在多一个俄国文学家好像也不怎么要紧? 「佑佑也幻想一下,把蕾玛小姐用铁链锁在柱子上,做出许多不可告人的事。不觉得开始兴奋了吗?光是这段就可以用掉26页的篇幅描写吧?」 「你给我闭嘴。」 「应该可以在小说里写那些东西吧?」 「你是在对谁讲话啊?」 「算了,总之,在这章里对神之子所用的言语羞辱,就是『荒野的诱惑』中那三个质问。」 原来如此。彼得的圣痕《大审判官》,所问的三个问题是出自这里。 其出典并不是圣经,而是杜斯妥也夫斯基——我终于懂了。 「其实这里写的还满有说服力。『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面包』,根据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观点,这个问题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假使以神的力量对愚蠢的饥民施与食物,就可以大量获得信徒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这就是作者的想法。」 「他一定很讨厌面包吧。如果问『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香肠、烤牛肉、猪排饭、戚风蛋糕』的话,那家伙一定会流着眼泪拼命道歉!」 「路西,你不能都不吃蔬菜,这样会被阿佑修理的。」 你们扯到哪去了。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从殿顶跳下?反正天使会以手托着你,免得你碰在石头上。你就跳跳看吧』,意思就是只要让愚民们见识这种一目了然的奇迹,大家一定会流着泪纷纷成为信徒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 「大概是害怕被电视节目里的※大槻教授看出戏法的破绽吧。」(译注:大槻义彦,日本物理学者,经常在媒体批判超能力或超自然现象。) 喂,是谁把这种知识灌输给路西的。 「至于第三个问题,『只要俯伏拜恶魔便可得到人世的一切』,意思就是握有权力征服世界的话,便能让所有人都拜同一个神,世界自然会得到和平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 「比起征服他一定更喜欢※制服吧。爱莉跟蕾玛不是也很喜欢那所学校的制服?结果竟然没有路的尺寸!」(译注:征服与制服在日文同音。) 「你从刚才就一直把书的内容搞得乱七八糟。」 「路只要长出胸部就能穿了!」 没救了,不要理小朋友吧。 「呃,所以,神之子在小说里怎么回答?我们应该可以参照那个对抗彼得吧?」 「唔——我找到的网站没提到这部分。爱莉小姐?」 在加百列的呼唤下,爱莉才像吓了一跳似地让眼睛离开书页。她的双颊胀红,眼神显得十分慌张。 「咦?什、什么?」 「你看完那章了吗?神之子大人是怎么回答大审判官的?」 「咦?呃……神之子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是、是呀。至少在言语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 「小说里神之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有是有啦……」 「那就是我们对抗圣痕的关键了吧。只要照着去做,就可以把彼得的精神攻击反弹回去。结果神之子大人到底做何反应?」 「不、不行!怎么可以!」 爱莉的脸愈来愈红,将尚未盖起来的书本按在沙发上。 「什么东西不可以?」 「不行!不能做出那种事。因、因为,人家的,第一次,都还没——」 爱莉大为失态的说话声在喉咙里中断了。怎么回事?小说里到底写了什么?正当我想开口追问 时,爱莉突然把路西塞到加百列的膝盖上,然后就翻过沙发椅背逃出客厅了。只听见她的脚步声一路往楼梯上冲。 在一片愕然的气氛下,首先回过神并将《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拿起来的人是蕾玛。她盯着刚才姐姐翻开的那页出神地读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终于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爱莉,难怪……」 「怎么?里面到底写什么?」加百列也将脸凑近书,我则绕到沙发的另一侧,同样将注意力放在页面上。 「你们看,就是这里。」蕾玛指着短篇故事『大审判官』的结尾。 老头审判官彻夜质问神之子后,便拜托对方随便下一个可怕的诅咒。神之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将审判官的话听完,最后才走向审判官,给老头的唇一个吻…… 这就是神之子的答案。 上头确实是这样写的。神之子嘴对嘴吻了审判官。 「唔哇哎呀!」加百列怪叫一声后按住自己的额头。「真的得用这种方法才能破解吗?」 这样真的可以打倒彼得?那些审判官不过是他用圣痕能力制造出的幻影耶。 「……你们相信吗?这样真的可以对抗彼得?」 「彼得自己不是都说了,他的质疑是出自杜斯妥也夫斯基?」 其实这就是最让我怀疑之处。为何他要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能力破绽公布出来? 「因为他是大笨蛋?或者他只是想炫耀自己也知道杜斯妥也夫斯基?」 「太有道理了,害我没办法反驳……」 这种反击方式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隐密到极点啊。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彼得那个大笨蛋自己说出来,谁会想到要这样对付审判官。 「爱莉的初吻都还没献出去呢……」 蕾玛以手指抵住嘴唇,露出发自内心的忧愁表情喃喃说着。只有路西还不懂事态的严重性,迅速转动脖子交替比较蕾玛与加百列的脸色。 终于,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咦?呃,怎么了吗?」我很心虚地问。 「阿佑为什么还不跟爱莉接吻呢?」 「咕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 「我叫你跟她接吻呀!」蕾玛揪着我的胸口,以湿润的眸子要求道。 「不、不,这一定是那个腐败神父的阴谋,爱莉也不希望我这样——』 「才不是呢,跟神父一点关系也没有。爱莉一直很喜欢阿佑。因为我也是一样,所以她的心情我最清楚了。」 「啊——唔——呃——」 「佑佑也没有经验啊?让老师来指导你好了?」 「佑太已经对路做过了。」 「哎呀哎呀,路西法小姐竟然被当成练习的对象玩弄了,真是可怜。」 「胡说八道!那是紧急情况下不得已的措施吧!」 真糟糕,我的思路开始大为混乱起来。在二楼的爱莉应该不会听到楼下的争论吧?我紧闭着嘴,不知道如何面对三个女人的夹攻。我的人生难到没有紧急逃生按钮吗? 「那我去安慰一下爱莉小姐好了。」 加百列很开心似地抱起路西。 「路也要去吗?」 「如果让路西法小姐吻她,不就是跟佑佑间接接吻了吗?」 「……唔嗯,对。路的心胸很开阔,就算分一点给别人也无妨。爱莉的皮肤最近变好了,摸起来也很舒服。」 「等一下,你们在想什么啊!」 「喂,临阵脱逃的男人可没有发言权。你就待在楼下好好反省吧。」 加百列对准我的额头用手指使劲弹了一下,一击便让我沉入沙发。随后她便以迫不及待的脚步离开客厅。 被留下来的蕾玛抚摸着我受伤的前额。 「……阿佑真辛苦。」 蕾玛温柔的手从我的前额一路摸到脸颊与脖子。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躺下,还将头放在蕾玛的大腿上。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膝枕」吗?蕾玛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但即便我想爬起身,蕾玛也会用全身的体重将我的脖子固定在她膝上。 「没关系的,阿佑。乖乖躺着吧,偶尔也要放松、放松一下。」 「不,呃,这样我根本没办法放松……」 薄薄一层裙子布料之下,就是蕾玛的大腿了。假使我不小心睡着,鼻头还可能贴到她的肚脐附近。这样要怎么才能放松嘛。 「我以前不是说过我很喜欢阿佑吗?」 「唔、嗯。」 那是我们刚邂逅的那天。就在我从学校返家,并发现这对姐妹睡在玄关前时。我当初还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不过她们倒是很清楚我的事。 「谢谢阿佑记得这件事。」 「呃,是啊,那是因丸当时你极力阻止想杀死我的爱莉。」 「那就是神之子大人的记忆了。爱莉接收了神之子大人恐怖与愤怒的部分,我则接收了轻 松的部分,因此,神之子大人喜欢犹大的心情才会传到我身上。」 我以侧躺的姿势点点头。当然啰,否则怎么会有陌生的女孩莫名其妙喜欢我咧。那全是前世记忆所造成的。 不过——蕾玛这时又将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阿佑,如果神之子大人要再度降临,你会努力阻止吧?」 「……咦?啊,嗯,是啊。」 那家伙为了取回自己的肉身,可是要让爱莉跟蕾玛消失耶。 「我很高兴。我跟爱莉都很感激阿佑为我们做的事。」 蕾玛将手重叠在我的手掌上。 「所以,这跟什么转世前的记忆已经完全无关了,对吧?」 我听到这不由得望着位于我疋上方的蕾玛双眼。 甚至一下子没办法呼吸。 「爱莉跟我能分开再遇到阿佑真是太好了。这一回,我们可以用两倍的爱喜欢阿佑了。」 蕾玛这番温暖的言语与笑容缓缓地渗入了我的体内。 * 翌日——也就是星期天早上,我在信箱发现了那只白色信封。 看过收件者是谁后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上头写着『天使长路西法小姐』。 寄给路西的?为了什么目的?是谁寄的? 至于写在信封下方的寄件者姓名,则是短短的四个字母《yhwh》。 我返回玄关,迅速闯入其余人正在享用早餐的饭厅。 「——是神父寄的信,给路西的!」 我将信封用力摔在餐桌上,大家都瞪大了眼。就连加百列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仔细翻了那只信封好几遍。那神圣四文字所代表意思就是神。既是爱莉与蕾玛的父亲,也是失踪中的蠢蛋神父。然而,那家伙却寄信给路西? 「……至高无上者那家伙,事到如今找路还有什么事!」 路瞪了没人敢打开的信封一眼,随后便很不开心地盘腿坐在椅子上。 「总、总之,路西法小姐,你还是先打开来看看里面写些什么吧。如果能跟神父取得联络,或许就可以找到解决爱莉小姐体内圣灵的方法了。」 「可以不要读信只吃早餐吗?」 「不行!」 路西鼓起脸颊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但还是粗鲁地将信封撕开。当内容物即将现身时,我立刻摆出了高度的警戒态势。谁知道那个异想天开的家伙这回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况且先前那家伙还跟三十银币财团合作过哩。 路西读完后变得一脸呆滞,并将信纸随手摊开在餐桌上。爱莉与蕾玛立刻自左右两方凑过来抢着看内容。而我即使是在餐桌的对面,也因为信 的内容实在太单纯,就算倒着读也能很快理解。 信的内容是这样: 『好久不见,路西法小姐。 是我是我,我是全世界最受尊敬的唯一神。 数万年前把你打入地狱不知你现在还好吗? 虽然很突然但我决定完全赦免你的罪。 原因有点复杂但总之你已经不是堕天使了,恭喜。 如果有兴趣要不要回天国一趟? 敬上』 路西以空洞的目光首先望向加百列,但加百列自己也张大了嘴完全无法动弹,她只好改看两边的爱莉与蕾玛。那对圣姐妹就像在照镜子般各自以手按住嘴角,一样连动都不能动。于是路西最后只能看向我。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当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怪吼怪叫的同时,饭厅的时间终于再度开始流动。 完全赦免路西的罪?她可是当初率领天国三分之一人马、掀起叛乱的大罪人咧?不,或许应该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本人寄来的?只见路西按住信纸角落的手指依旧在颤抖,激动的言语则一字字打在信纸上。 「……赦免,路?路,已经不是,堕天使?那家伙,那家伙!到、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说出这种话?」 「先、先等一下,这封信真的是神寄来的?」 「是真的!」路西抬起混杂着愤怒与困惑的脸,激昂地表示。「只要触摸署名的神圣四文字就知道了,绝对是那个至高无上者写的。」 「路西,你终于变回天使了!」蕾玛抱住了路西的颈子。 「太好了,这么一来应该就可以恢复大人的身体。」 爱莉也很开心地抚摸路西的藏青色长发。 只有加百列依旧颤抖双唇、沉默不语。我也没办法像那对姐妹一样打心底为路西高兴。怎么会有这种事?会不会太突然了点?神亲自赦免了路西的罪,也就是说,路西她—— 从此刻开始就,不再是恶魔了。 我的意识就像被电流通过般闪了一下。 「你们俩快分开!」 只有加百列听懂了我在喊什么并立刻出现反应。她抱住蕾玛的肩膀强迫后者离开餐桌边,我则跳到爱莉那侧,企图取代原先她所站的位置。但就在这时,白茫茫的光线就像爆炸一样瞬间膨胀,从正面扑向我。 「蕾玛小姐,快用荆棘冠冕!」加百列发出近乎惨叫的说话声。被白光覆盖的视野中,只见爱莉的金发就像燃烧般发出亮光,并朝蕾玛的方向伸长出去。圣灵的力量正在渴求神之子的另一半,企图使这两人融合! 这是财团干的——我终于恍然大悟。为了让神之子降临他们还会采取其他手段,上次的电话不就提过了。要说谁是妨碍这对姐妹融合的最大障碍,当然就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魔王了。 因此财团便以最彻底的方式将这个障碍清理得干干净净。 以神的名义赦免路西,使其失去恶魔的身分。 那个腐败神父还真的变成财团的走狗了。下次让我看到那家伙一定要狠狠修理一顿。我努力撑住阻挡爱莉融合的手臂,并迅速朝后看了一眼。 在努力伸展纯白羽翼的加百列怀抱中,有个褐色的奇妙人影—— 那是蕾玛。她利用好几重荆棘将自己的身体卷起来,藉此阻挡爱莉想伸过来融合的头发。在荆棘铠甲的阻隔下,金发在空中撞出了白色的火花。 「佑佑,快把爱莉小姐带出去!」 「我知道了!」 我紧搂着爱莉的肩膀,以近乎是拖拉的方式将她带到走廊。这时爱莉抬起头。 「……放、放心,我可以自己走。」 「快点离开这,趁荆棘冠冕还没失效前,一定要想点办法、想点办法阻止融合才行。」 想点办法——即便那是我自己的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把爱莉带出房子就对了。一让那两人离得愈远愈好,使圣灵之力无法传达到蕾玛身上。 但当我打开玄关的瞬间,浓密沉重的幽暗却自门缝一口气钻入了屋内。这种恐惧感让我差一点就发出惨叫,还随手将门摔上。刚才那是什么?现在明明就是中午啊。我透过玄关口旁的磨砂玻璃朝外窥探庭院,那里果然是一片漆黑。于是我将爱莉留在玄关旁独自跑回客厅。 「加百列,你看外面!」 窗外那层令人不快的幽暗,不论是加百列或蕾玛,或者是还趴在桌上的路西都注意到了。 「这到底是……」 眼前的事态让向来悠闲的加百列都失去了从容,我则体会到什么叫把人的胆子都吓得缩成一团的庞大恐惧感。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单独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才行,于是我又跑向了玄关。 但就在这时,窗玻璃开始剧烈摇晃,还发出了啪哒啪哒啪哒哒哒哒哒哒哒的骇人噪音。 众人绝望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又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那家伙还真会挑最糟糕的时机登场啊。不,搞不好这都是事先计算好的? 「——喏哈哈哈哈哈哈哈!吾主,还有犹大!本人又来了!」 彼得低级的狂笑声在幽暗的天色下响彻着。 「本人的《大审判官》已经侵入了这栋房子,你们无处可逃了!」 我耳中一边听着变态教宗的刺耳说话声,手一边抚摸喉部的罪痕。在这种混乱情况下,还真不知要与哪个对手、以哪种方式作战。 不过,战斗依旧一触即发。 7.复仇战 爬上二楼并透过窗户观察外头后,我与爱莉同时呆掉了。只要踏出围着佐仓家庭院的低矮栅栏一步,空间就会被完全的幽暗吞噬。那种就好像在全黑的海面上,漂浮着一颗巨大的灰色泡泡一样。 不,那不是泡泡。 我不禁毛骨悚然——因为我发现那是人。被脏污长袍自头顶罩下的人影——之前看过的审判官形象出现了好几千、好几万个,团团围住了我们家。 啪哒啪哒啪哒——应该是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再度传来。但那并不是真的直升机,只是我家门口一名男子拿着手提式扩音器所发出的。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哒哒哒哒哒哒。」 「……彼得,你干嘛要假装直升机的声音?」我忍不住从二楼的窗户问。 「因为本人已经没钱租用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对喔,这家伙破产了嘛。仔细一瞧他的上衣不过是件土气的运动夹克,头发也乱得像堆草一样。 「因为没有女仆后本人闲得没事干,就花了不少工夫强化《大审判官》,最后竟然能改造到这种地步。唔哈哈哈哈,这么一来本人又能君临天下了!」 「你、你不是已经没钱了,现在就算把爱莉抓走也没办法拉出圣灵吧!」 「人穷志不穷!此外还有志麻子为我打工。」 「你自己去赚钱吧小白脸!」 「闭嘴!对生来就是有钱少爷迷倒天下少女长得又帅还身兼始教宗的本人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劳动!虽然去面试过牛郎俱乐部但不到五秒就被赶出来了!」 这是一定的吧。那个叫志麻子的女仆长也真可怜,不过只要有爱应该能继续支撑下去。 「总之犹大,本人绝对无法饶恕你。审判官们,给本人上去解决那家伙!」 这算哪种迁怒方式啊!可恶,又不能跑出低矮栅栏的范围外,得想点办法阻止那家伙发动圣痕才行。我身边的爱莉则忍住叫苦声,一边从侧腹部拉出圣枪。我见状也将手放在喉部,准备唤醒《血田》的力量。然而,面对这么一大群蜂拥而至的——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他!」 一楼发出了如此的喊声。光一瞬间迸发开来,原本企图越过栅栏进入庭院的审判官们,一个也不剩地被弹飞并倒在幽暗中。 「嗄——」 我与彼得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呼声。 在佐仓家的腹地与幽暗空间的界线,突然出现了一堵蠢蠢欲动的深绿色墙壁。那是荆棘。刚才的喊声则是发动荆棘冠冕的神圣句子。然而,蕾玛为了保护自己不进行融合,应该没办法动才对啊?况且刚才的声音又不像她。我与爱莉对石了一眼后,立刻紧闭窗户冲下阶梯。 迅速来到客厅,我们发现蕾玛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以自身制造出的荆棘努力反绑自己,并将沾满苦闷泪水的湿濡脸庞朝我们抬起来。至于她的身旁则是以手撑在地板上趴着的路西。路西的双手手指分出了无数根荆棘藤蔓,藤蔓沿着地板出去并消失在墙壁后方。 「幸好来得及。真不愧是路西法小姐。」 加百列为了不踩到荆棘而靠立在墙边,还以油性签字笔一边用力搔头一边夸奖道。原来如此,这位大天使再一次拷贝了蕾玛的圣痕。 「加百列!这、这么做超辛苦的!彼得那家伙从外头不停用力撞!」 路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那个变态教宗,身上没事长那么多力气做什么。这时,我再度因不知名的理由而有所踌躇。彼得这次来袭的目的究竟是? 「荆棘冠冕还能撑多久?」 爱莉冲到路西身边并屈膝蹲下。 「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几只?」 「审判官应该有好几千个吧——」我以无法停止颤抖的手指指向窗外。 「蕾玛!蕾玛你还好吧?」 听了姐姐的询问,妹妹无力地点了点头,接着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对不起了,爱莉……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束缚自己。」 这该怎么办?荆棘冠冕看来也撑不了太久了,不管是屋子里面或外面的—— 「只能采取主动的攻势了吧。我要把那家伙的圣痕刺得体无完肤!」 强烈的怒火在爱莉的眼中点燃,只见她紧握手中的圣枪。 「路西,听我的号令将屋子门口处的荆棘打开,可以吗?」 「路试试看。」 「如果正面交锋,爱莉小姐一定会被拉入那家伙的幽暗空间喔?」 听了加百列的这番提醒,爱莉的目光便垂到了桌子上。那上头还摆着昨天那本《卡拉马助夫兄弟们》。 「……总要试一试吧。我才不会输给那玩意儿!加百列,蕾玛就拜托你照顾了。」 「请放心交给我吧。如果遇到紧急状况——」 加百列没有将后头的话说完,只是紧握住油性签字笔并啃着自己的下唇。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从没看过加百列露出如此沉郁的表情。然而,现在也没有空在意这个了。我赶紧追向正大跨步走出客厅的爱莉。 「等等,爱莉,让我打头阵。」 「佑太身上已经有钥匙孔了吧!你出去只会变成彼得的傀儡而已,还是乖乖待在屋子里!」 我其余的话瞬间被卡在喉咙中,只能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动弹不得。爱莉所言甚是,但我现在不是已能完全发挥《血田》的能力了吗?应该可以在战斗中派上用场才对。爱莉会帮我重刻罪痕也是为了让我加入战斗吧? 爱莉这时突然撇过头。 「那是为了让你能保护自己才刻的。你不必跟我出去一起涉险。千万别跟来。」 「反正都已经被包围了,待在屋子里死守又有什么用!」 「你、你这家伙!」爱莉以枪尖抵着我的胸口。「都已经被彼得控制身体了,为什么不乖乖躲起来?对方的目标只有我而已呀。」 「你——你说什么!」 「当、当我输给彼得后,你知道荷丽会怎么样吗?」 「别胡说八道了,我才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我以手推开圣枪的尖端,贴近爱莉前方。她则朝我瞪大自己那对碧眼。 「她离开的话,我自己关于荷丽来到这里以后的记忆,也会全部被清除吧?我不要,我才不要!」 爱莉脸红了。我这才察觉自己正无意识紧握住对方的手腕,于是便赶紧放开她。 爱莉那头金色的长发在幽暗中翩然一甩,接着便转身背对我离去。 「——笨蛋!佑太真是大笨蛋!」 她颤抖的肩膀也离我愈来愈远。当爱莉正以不灵巧的动作打开玄关门的链条时…… 「不让你来,是因为不想被你看到。」 她又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补充道。 「那是……我、我的……第、第一次……为了要打倒敌人,我明白,一点办法也没有……但——」 一种仿佛心脏被直接啮咬的剧痛贯穿我胸口。我的喉咙完全被堵住了,即使想冲往爱莉身边,双腿也不听使唤。想伸向她纤细肩膀的手更是彻底被冻结。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犹豫?我实在对自己感到非常火大。爱莉解除门链后马上就要消失在外头的幽暗中。同时我就无法碰触她了。只差一步。自己只要赶紧把手伸过去。 而就在这时—— 温暖的光芒在爱莉的肩膀点亮。 原来是荷丽啊。她坐在面对我的方向,朝我露出微笑,随后又以应该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很害怕吗?』 害怕吗……嗯,我 很怕。 『放心,这就是爱。你是个普通的男孩,而她则是个普通的女孩,两人邂逅后,很自然就喜欢上彼此。』 就这样吗?这么轻描淡写? 『没错。不必把这种事想得太困难。跟神之子、出卖,或是使徒等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教你一个更了不起的秘密吧——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只需好好付出你的爱。』 ……荷、荷丽是怎么了?看起来简直是充满了自信。她在外头飘浮的时候明明只会不停道歉啊。 『没错!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还有我应该做的事。我想,那些讨债的人会把我抓走并以低温宅急便送来,一定也是神的意志所致。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教导你们爱的真谛。』 是、是这样吗?被荷丽连番灌输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名词还真是丢脸。不过—— 『你们只要碰触彼此就可以了。光是这样,身体就会变得既温暖又充满勇气。』 是吗?听起来似乎真的很简单。 『啊,不过,不可以第一次就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唷。』 连你也来这套吗! 在我的手即将碰触到爱莉肩膀前,荷丽的身影又再次融化于爱莉的金色发际。 刚才的对话似乎是发生在一转瞬,而时间到了现在才缓缓启动。 我抓住爱莉的肩膀后,手掌立刻因她的体温而吓得抖了一下。究竟是我把爱莉拉过来,还是爱莉自己转过身,现在已经没空去研究了。我脑中只有她那对充满困惑的眸子,以及喃喃念出我名字的唇而已。 接近她的脸庞后,我嗅到淡淡的一股花香。于是我便闭上眼、屏住呼吸,让两人的唇叠合在一起。 「……呼……嗯。」 爱莉在我的怀抱中扭了几下,不过却没有把脸挪开的意思。我们到底接吻了多久呢?不一会儿,爱莉的左手便贴上了我的脸颊,然而除了重叠的嘴唇外,其他一切对我而言都缺乏真实感。自己的心脏明明在剧烈跳动,脑海却像冬目的黎明前一般平静。 我真的是无意识地以空着的另一手抓住爱莉的手臂,但就在这时,我却突然被一股惊人的力道给撞飞了。撞到墙壁的后脑勺让我眼瞄直宙金星。 「笨、笨蛋——!现、现、现在、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爱莉的脸已经红到耳垂,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便会喷出火焰。 「……不,呃,抱歉……可是,等事情过后,应该,来不及了吧?」 「问题不是那个啦!讨厌!」 爱莉重新握好在自己背后的击枪,接着便打开了玄关的门锁。 「我、我要出去狠狠修理彼得了!」 她朝后头的我这么怒吼一声。 「如果有审判官趁机闯入庭院,你就用《血田》解决掉,千万不能让任何一人靠近房子,明白吗?」 「……好、好的。」 我心中窃喜,甚至兴起了想偷偷再把爱莉拉回来抱住的冲动。她终于承认我的实力了——爱莉愿意将守护自己后方的任务交给我。 当大门终于开启,我俩便迈向了屋外的幽暗中。 喀喳、喀喳、喀喳的恶心噪音传来,简直就像在庭院的草皮上不停回荡似地。在包围佐仓家腹地的荆棘城墙另一边,有无数道灰色的人影依旧蠢动。我定睛凝视荆棘藤蔓的空隙,发现一衰老的审判官们似乎正以干枯的手紧握着剪刀。 「唔哇!竟然想用这么费力的方式将荆棘剪断……」 砂漠谷蕾玛的圣痕《荆棘冠冕》拥有连神之子弹都无法贯穿的绝对防御能力,但这并不代表荆棘无法被破坏,只是证明其具备压倒性的再生能力罢了。因此,用这种看似最没效率的方法慢慢剪断,反而成为了最实际的攻击招式。况且路西的精神力量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彼得,快滚出来吧!」 爱莉朝着庭院的门外大喊。不过,这时的彼得却完全不见人影。刚才他明明还站在大批审判官前方单手拿着麦克风,现在却突然消失了? 「只要我站出去他一定会主动现身的,毕竟他的目标是我。」 爱莉朝庭院的门步步逼近。我可以发现那一大群审判官这时也停止动作,以混浊的视线对准神之子。 我感到背脊发寒。这是哪门子的精神攻击——即便我们已经研究过应对质问的方法,被这么多恶心的傀儡人偶包围,一般人都很难保持镇定吧。 「爱莉!」 我不由自主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住她。那位金发圣少女立刻转过头。 「——你要小心。」 她点点头,随后便仰望漆黑的天空。 「路西!就是现在!」 爱莉以惊人的音量喊道。原本缠住庭院门的荆棘这时便缓缓朝左右两侧蜷曲起来,审判官儿状也一起大举涌入。爱莉则立刻冲了出去——带着她的圣枪一起。她让自己的纤细身躯通过仅打开一点点的门缝,马上有好几个恶心的老头惨叫声传出。然而趁这个空档,还是有几个灰色的人影穿过爱莉背后尚未完全关闭的荆棘,鬼鬼祟祟地混入了庭院。 我立刻以指尖抵住颈部的罪痕。 不能让任何一个审判官闯入蕾玛与路西的附近。 比起四周那片幽暗更漆黑的力量自我腹部涌出,使我的指尖都不禁颤抖起来。只见脸色苍白的五、六名老人正横越庭院朝建筑物接近。 我将手插入地面。 「——腐化吧!」 这种邪恶的喊叫声连我自己听了都直起鸡皮疙瘩,庭院里的每根草也随之震动、扭曲,最后变成近黑的深红色,缓缓沉入了血海市中。 就像拿锯子锯铁棒似的恶心尖锐声此起彼落,让人连牙龈都不禁跟着酸痛起来。我重新抬起头,只儿积满了庭院各处的血泊上,审判官们灰色的身影缩成一团,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四散飞去。 至于在前方更远之处—— 金黄色的火焰与钢铁色的闪光正在幽暗中飞舞。 「彼得,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你的目标不是我吗!」 爱莉的圣枪刮起了一阵旋风,将不断接近的审判官一扫而空。众多敌人化成了灰色的尘埃,在幽暗中飞散消逝。那真的是虚假的幻象吗?至少之前袭击过我与蕾玛的审判官们,的确是能抓住人类手臂的实体。 我踏着血泊冲向庭院门,但这时在爱莉两侧忽然现身的审判官,却冷不防抓住她的双臂。 「——啊。」 爱莉的肩膀关节被扭往不自然的方向,因而忍不住发出苦闷的叫声,身体也向前弯了下去。但随后在她正前方出现的第三名审判官又抓住她的颈部,强迫她站直。 我不由得感觉胸前的钥匙孔又开始隐隐作痛。 仔细一瞧,才发现几乎要覆盖那片漆黑海面的几千个审判官都停下动作。唯一有活动迹象的就只有束缚爱莉的那三名。 彼得的圣痕已经逮到爱莉了。 熟悉的嘶哑说话声又在幽暗中隆隆响起。 「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面包,赐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 右边的大审判官对爱莉投以带刺的目光,但爱莉却什么也没回答。这些话只是用来削减犯人的精神力罢了。 「错!」 审判官扭起爱莉的右臂,但爱莉只是咬住嘴唇、表情稍稍歪斜了一点,一声不吭便忍住了右半身被黑暗吞噬的苦楚。 左手边的审判官随即吐出第二个质问。 「为什么不从殿顶跳下,展示奇迹给你那些可怜的人民?」 爱莉依然低着头。绑在她头部左右两侧的马尾则笔直地朝脚边垂下。 「错!」 审判官将爱莉的左半身也拖入了幽暗中。我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这样真的有办法破解吗?《卡拉马助夫兄弟们》写的该不是错误答案吧?至此为止所感觉到的不解与顾忌又再度刺激我的胸口。 为什么彼得要故意把仕斯妥也夫斯基这个提示送给我们?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破产了还要出手袭击爱莉? 为什么我的内心会被这种说不上来的不安笼罩? 为什么—— 「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为什么你要拒绝?」 正面的审判官吐出了第三个问题。我这才恍然大悟,看清了躲藏在长袍阴影下的那张脸。 爱莉并没有回答,只是使尽全身的力量伸长脖子。我本想冲上去,却被荆棘城墙给阻挡住,被棘刺伤的手掌还渗出了血。 「爱莉——!」 我大吼道。金色的秀发顿时剧烈地晃了一下,她对面那个大审判官的长袍似乎也微微摇了一下。 「不行!不可以亲正面那家伙!亲右边的吧!」 爱莉蓦然转向我的目光一瞬间被困惑所覆盖,但我的声音还是清楚传入她耳中了。只见爱莉以下颚顶开正面大审判官伸来的手,接着又用力伸直背脊,贴近右边那名审判官长袍下的脸…… 但我依然不愿目睹这副光景。 当我刻意撇开目光的同时,嘶哑的惨叫声也刺入我的耳膜。 「——犹大啊啊啊!你这臭小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彼得充满了恨意的吼叫。随后,爱莉的清脆说话声也跟了上去。我一边以手覆面一边望向荆棘的另一头。爱莉念出圣句后,圣枪再度出现于神之子的右手。 钝重的一道金属光芒一闪。 左右两名审判官的身影都被割裂了,一瞬间就在幽暗中化为乌有。同时,后方那些几乎要掩盖掉整片黑暗的灰色人影也全部不见,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漆黑而已。 爱莉以8字形耍了长枪一圈,将沾染在枪尖的肮脏灰尘甩开,接着便顺势将圣枪对准依然愣在她前方的大审判官喉咙。 切断绑在上头的长袍绳子后,灰色的长袍应声滑落地面。 「唔,咕,咕……」 底下果然出现了身着寒酸运动外套又满脸胡渣的那家伙——彼得。 「把佑太跟蕾玛的钥匙交出来。你的圣痕已经被我击破了,那种恶心的精神攻击再也不会产生效果。动作快!」 「混帐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准假装要拿钥匙却偷摸别人的腿!」 爱莉迅速察觉出彼得的下流意图,并以圣枪打了对方的手一下。两把钥匙立刻从表情苦涩的彼得手中掉下。爱莉接着只不过随手敲了一下,控制他人身体的钥匙便化作碎片。 这阵子我心窝附近一直存在的诡异空洞感也消失了。 「呜呜呜呜呜呜,本人的人生什么都不剩了……」 彼得将头贴在全黑的地表放声大哭。荆棘之墙至此终于枯萎、缩小,最后完全不见。我随即推开庭院门,冲向爱莉的所在之处,并俯瞰脚边那个可悲的三十多岁男子。 该对他说什么才好,真是毫无头绪啊。 「犹大你这混帐啊啊啊啊啊!」 彼得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为什么你能看穿本人的作战计划啊啊啊啊啊!」 「那根本不算什么作战吧……」我无奈到连叹气都懒了。「谁教你要自己奉送杜斯妥也夫斯基这个提示。」 「如果本人不说,吾主怎么会亲过来咧!刚才离吾主可爱的唇明明就只剩下十五公分而已!」 彼得以非常恐怖的眼神死瞪着我,还用力以拳头捶打地面好几下。 虽然我刚才就猜到了,但听他本人亲口证实还是令人颇为无言。 我偷看了旁边一眼,该说正如我预期吗?爱莉也因彼得这种愚蠢到家的行为无奈到完全愣住了。 没错。这个大白痴打从一开始就不想以圣痕控制爱莉。 他的目的单纯就是要让爱莉自己吻过来——所以才会故意告诉我们击破《大审判官》的提示,就连一开始想拉出圣灵的目的他都断然抛弃了,一切就只为了一亲芳泽。 「低级!你、你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性骚扰?」 「吾主啊,那可不是性骚扰。威风凛凛的美少女在激战后,无奈又羞耻地献出自己的唇,这种令人难以按捺的情境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这就是性骚扰嘛!」 爱莉满脸通红地用力践踏彼得的头部,我已经不想同情他了。 其实我也是到了紧要关头才发现,第三名大审判官的说话声根本和彼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出现这个破绽,谁会猜到这么愚蠢的袭击动机? 「犹大你这臭小子,本人一辈子都不会饶恕……为什么你就是要独占吾主的唇……」 「话不是那么说的吧!你自己也有那个女仆长不是吗!她那么倾慕你,又细心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你都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吗?」 「一码归一码,两件事毫不相关。」 这家伙的字典里真的没有反省两字! 「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批评本人?包括那个小不点与巨乳在内,你可是跟四个老婆过着超『性』福的生活咧,难怪完全无法体会本人的心声!像本人这种畜养百名女奴……不,只剩下一个女仆的可怜家伙!」 「我一点也不想体会!」 「佑太,我没兴趣再跟这种人交谈了……」 爱莉以巧妙混合怜悯与轻蔑的口气喃喃说道。彼得则发出「啊啊好棒的蔑视眼神啊真受不了」并再度开始发春。闭嘴吧你这变态。 「佑太,帮我按住他的手。他的圣痕虽然已经耗尽力量了,但我还要让他以后再也无法使用。」 正当我听命按着似乎已陷入绝望的彼得双手时,那个自暴自弃的家伙突然抬起头,对我们露出了恶心的扭曲笑容。 「……蠢蛋。」 「耶?」 「周围的空间依旧是一片黑暗,你们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愕然地环顾四面八方。果然没错,大审判官虽然已全数消灭,被彼得封闭的时空却尚未打开—— 「本人还留着几个质问呢!犹大,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的双手手腕被惊人的力道箝制住,就好像要把我钉上十字架似地将我的身躯拎起来。肩膀关节发出了超出负荷的悲鸣。我勉强扭动脖子,只发现三个灰色的影子浮现于幽暗中,对面则隐约重叠着彼得的模样。爱莉的身影与我家房子都消失了,背景陷入了完全的漆黑。 中计了。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再度被对手拉入封闭的空间。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彼得的大声讪笑在四周回荡不停。这个臭小子,到底有多难缠啊,快放开我! 「再度操纵我的身体对你有什么好处!」 「代替本人去便利商店打工,帮本人赚取生活费啊!」 「你自己去吧,尼特族!」 「闭嘴!真要强迫本人,本人宁愿选择殉教!就跟两千年那次一样!」 这家伙究竟懒惰到什么程度啊! 大审判官以嘈杂的声音发出了第一个问题,强迫轰炸我的右耳。 「你跟神之子接过吻了吗?」 「喂,彼得,这是什么烂问题!」 「错!」 右半身被扭断的疼痛感远超过—次。那就好像有人直接将手伸入我脑部,从与痛相关的神经拉扯一样。难道 这才是《大审判官》的真正威力?还是说因为问题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所以才会轻易造成如此严重的损害? 爱莉刚才居然一声也不吭,承受了这般痛楚。 我正在强忍时,左耳边又传来了第二个问题。 「你跟神之子走到abc的c阶段了吗?」 「别、别胡说八道了!」 「错!」 左半身也在剧痛中沉入地面。就算我再怎么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无计可施之下,我只能狠狠瞪着透过眼前身着灰色长袍、隐约可见的彼得身影。 右手与左手完全不能动只是一种错觉。《大审判官》不过是一种精神攻击,与是否回答出正确解答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在削减受害者的心灵力量。 站在我正面的影子这时抓起我下颚。 最后的问题传来—— 「你真的爱着神之子吗?」 我并没有看着大审判官,因为我根本不想理会这种问题。 我只要用自己的言语反击就行了。 「喂,彼得!」 对着那名在幽暗中交叉双臂、露出嘲讽笑容的教宗,我以几乎快断气的声音说道: 「仔细听好了,我不是犹大。」 彼得的脸瞬间出现轻微扭曲——看起来似乎是如此。 「爱莉跟蕾玛,也不是你所谓的吾主。我们只不过是因前世记忆这种无谓的巧合,而偶然相识,最后同居在一起的普通高中生罢了。」 幽暗的空间出现了龟裂。 「嗄……」 彼得除了放下双臂外,还一步步朝后退。审判官抓住我的力道也随之减轻,我同时感觉血液再度循环回自己的左右手。 我不是犹大。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为了守护我的家族,我——佑太选择了这条路。 因此,犹大。像你这种家伙,就封印在记忆深处,永远不要回来吧。 你只要给我力量——只要给我这些黑色的血液就够了。 我反过来抓住审判官的手,力道强人待几乎要碾碎对方的骨头。 「——要死的,由他死,要丧亡的,由他丧亡!」 我喊出了被诅咒的圣句。 「余剩的,由他们彼此相食!」 呼应我的这番号令,《血田》的黏液状能量立刻从我的心脏奔向四肢。这股不断涌现的邪恶气力很快就转化为快感。我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手中的审判官臂膀正开始融解。位于前方的灰色长袍也迅速被腐蚀,此起彼落地露出大洞,最后终于跟化作一堆污血与烂肉的玩意儿搅在一块,洒落地面。 我与彼得之间,只剩下这片满是血迹的黑暗大地了。 我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对方。每踏一步,我的脚便陷入血泊中。 「犹大,不、不要过来!」 彼得绷紧恐惧的脸孔大喊道。 我握住拳头,勉强忍下想要直接让那家伙腐化的冲动。 位于视野角落的幽暗,已经开始像拼图碎片般逐渐崩落。倘若我不在此自我克制,《血田》就会危及到外头的世界。 我已经不会再受《血田》跟犹大记忆的纠缠了,因为那些元素现在都被我牢牢掌握在手。 终于,这个闭锁空间的黑暗完全化为粉尘,早晨的朝阳重新返回了我们身边。 彼得端坐在柏油路上低着头。自他那头凌乱长发与外套领口间,只能看见肤色苍白的脖子而已。每当他低声发出啜泣,他的肩膀便会随之颤抖。这副窝囊的模样真是看了就令人郁闷。 封闭空间已荡然无存,如今显现于我们眼帘的,是现实世界中,阳光普照的星期日早晨。 幸好这么一大早不会有人经过这条路,否则要是被人撞见我家大门外有个坐在地上哭的三十余岁男子,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手持长枪、身着修女服的少女,如此诡异的组合不使人起疑才怪。 「真是失败的人生啊……」 彼得以难堪的声音叹道。 「生来就倒霉透顶既没钱又衰运连连……」 「别伪造记忆好吗?你不是生来就有钱又不缺女人吗?」 而且上述优势都是自作自受才搞丢的。 「我只是想用自我怜悯来混过去罢了,你们就不能大方一点……啊,请、请等一下,吾主,您想用那把枪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夺走本人的圣痕吧。咕喔喔喔好痛痛死了不要踩手腕啊!」 「那还用说!让你这样的变态持有这种能力,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请等一下请等一下,本人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努力工作!耶耶,此言不虚啊,本人发誓,会将圣痕用在正途上,除了让打工场所讨厌的主管闭嘴以外,啊好痛痛痛痛痛痛对不起那是开玩笑的请原谅我!」 「爱莉,你先暂停一下吧。」 我也慌忙抓住爱莉的长枪,制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为什么连佑太也跟我唱反调?」 「不、不是啦,只是先请你稍等一下!彼得,你真的对爱莉体内的圣灵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你不是被称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对此应该早打好了如意算盘吧?」 「才没有咧白痴笨蛋大傻瓜!」 我快被这个废物气死了…… 「本人的能力就只有『开锁』而已。也就是将人类的心防解除以及用钥匙打开天国之门。除此之外本人就没有任何生活技能或劳动能力,真是糟糕透顶。人生已经被打入最谷底了,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吾主,您就不必消除什么圣痕,直接把本人杀死算了。」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痛快。不过爱莉听了这番话怒气却急遽消失,朝下俯瞰的眼神中取而代之的是对彼得的怜悯。她随后便把圣枪收回侧腹部。 「我说彼得,要瞧不起自己是很简单,但绝对不可以轻易要别人杀死自己。假使你擅自丢了性命,铁定会有人因此伤心难过。」 「怎么可能哩?吾主会为本人的死而难过吗?应该不会吧。」 爱莉迳自抓起彼得的下颚,并强迫他的头转向一旁,指向道路的另一边。 「……啊……啊、啊……」 彼得的喉咙发出了仿佛不小心溺水的声音。 一道身影,在大清早阳光的照射下,自马路缓缓朝这里走来。那人穿着深蓝与纯白色组成的高雅围裙式洋装,还戴了蕾丝头饰与眼镜。只有在这种时候,她那向来冷漠的脸庞,才隐约露出了些许柔情。 「彼得大人,在下来迎接您了。」 志麻子来到彼得身边后,随即蹲下来这么轻声说道。 「……你、你难道都不生气?」 「当然生气。彼得大人是为了吻其他女性才来的吧?」 「呃,这个嘛,听我说,其实只差一点点就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志麻子毫不留情地揪起彼得的耳朵,站起身的同时眼眶还浮现泪光。 「那么,也该回家了。早餐在下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呜,呜呜,志麻子,谢谢……我、我真对不起你……」 我也被感动得双眼泛泪,几乎看不清那两人的轮廓。为什么这位女仆长会对这种废物男如此死心塌地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彼得可以操纵他人的圣痕能力。 不,不会吧?虽说不能排除这种机率—— 就在这时,志麻子突然停下脚步并转头望向我。接下来更令我讶异的是,她脸上浮现出微笑。 志麻子的手指轻轻解开了女仆装的领巾,然后又啪叽啪叽地松开了上衣钮扣——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她敞开前襟 露出胸口。我虽然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但还是透过指缝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光景让我看得目不转睛。 因为她的肌肤白净无暇。 更没有什么类似黑色钥匙孔的痕迹。 在我与爱莉的愕然尚未解除前,志麻子已迅速将衣服穿好,继续拖着彼得的耳朵消失在马路转角。 麻雀的鸣啭毫不怕生地从天而降。真是一个清爽的早晨啊。 结果最后的胜利者应该是志麻子吧。她真的深深爱着那样的男人。 ……等等,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了,蕾玛呢?蕾玛自己的荆棘冠冕效用还在吗? 「佑太,去帮我看一下情况怎么样。我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离开这里?对喔,可不能让融合再次进行下去。我这时并没有深究爱莉的话,直接就冲回家里。 当我打开客厅门的瞬间,一头银色的光辉立刻扑入了我的怀抱。 「阿佑!爱莉呢?她没事吧?」 蕾玛的脸色很难看,额头上浮现的圣痕都已经发黑了。 「唔、嗯,她很好——蕾玛你呢?」 「我、我……」蕾玛以指腹揉了揉浮肿的下眼睑。「我没事。但荆棘冠冕暂时无法再使用了,这都是因为刚才用太久的缘故。好、好像到极限了。」 原来如此,那该怎么办呢?我一边搀扶蕾玛轻盈的身躯,一边望着朝我们走来的加百列与路西。 「……爱莉小姐呢?」 加百列这时露出了少见的沉重表情。 「她说她要……先离开这里——」 我说到这就噤声了。离开这里?离开到什么时候? 首先冲出去的人是蕾玛。 「笨蛋佑太,怎么可以放着爱莉不管!」 路西将我撞飞后,也跟着冲了出去。对啊,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爱莉的意思是要离开这个家,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阻止神之子降临的手段了。不妙,事情怎么会突然变这样? 当我正抱着混沌不清的脑袋懊悔时,加百列也迅速跑过我身边,并在玄关附近挡下了蕾玛。 「加百列放开我啦!爱莉要离开这里了耶!我知道她要去哪,我们姐妹要永远在一块!我才不想看到爱莉离开我身边!」 其实我也不想,不然刚才那么辛苦战斗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把爱莉带回蕾玛身边也只会让事态恢复先前的惨状,接下来又该怎么解决呢? 「冷静一点,你们姐妹俩现在靠太近会害自己消失的!」 「可是,可是!」 「加百列不能想点办法吗!」 路西用力拍打那位大天使的臀部。 加百列终于放掉抓住蕾玛的手。那位妹妹立刻以惊人的气势自大天使怀中飞出去,狠狠地撞在玄关门上。咻噜咻噜——只见蕾玛颓然地滑落,伏倒于玄关处。 「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蕾玛泣不成声。 爱莉离开这里以后有什么打算呢?不,不用说我也知道。她铁定会单独去搜寻神父的下落,还有其他选项吗?但这也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找到对方啊,况且她之后耍怎么过生活。总之我还是先出去追回爱莉,并说服她打消主意,一起想个好办法。我想一定有吧。 就在这时,加百列抬起了头。怎么了吗?她此刻对我投以的笑容与以往大不相同,气氛显得异常寂寞。 「……路西法小姐自己一个人有办法去找爱莉小姐吗?」 「当然可以!小事一桩!」 「对喔,路西法小姐已经恢复天使长的身分了。」 这位前魔王与如今身躯依旧稚嫩的天使长,推开玄关门之后便冲了出去。蕾玛本来也企图跟上,但却被加百列连忙揪住肩膀。 「蕾玛小姐不能去,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吧。」 「可、可是!」 「佑佑,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嗯。」 「你之前曾被神父开枪打过吧?请尽量正确地回忆当时的手枪外型、子弹外型、声音,以及触感等等。」 ……耶? 在一脸困惑的我面前,加百列自口袋取出了某样物品并展示给我看。 那是油性签字笔。 「先照我的话去做吧,这件事只有佑佑能帮上忙。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中过《九重天》能力后还能存活的人。」 她以笔尖戳了戳我的胸口,我虽然还是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但依旧首肯了。 神的圣痕、当初发射出来企图杀死我的子弹——我一样样追溯记忆。加百列也在同时抬起我的右手腕,并以笔尖碰触我的手背。到此我才总算看出加百列的意图。 她正在我的手刻画临时性的复制圣痕——也就是《yhwh》那四个神圣字母。 「……其实我没什么自信……要是能顺利拷贝就好了。」 蕾玛也撑着浮肿的眼睛,仔细注视加百列的手边动作。 过了不久,那四个神圣字母开始发出了淡淡的蓝光 与此同时,我获得了一种言语难以表达、甚至让我想呕吐的夸张充实感。加百列露出带刺的微笑,问我的那个问题或许最实际,但我总觉得那种形容方式太过简略,离本质还有一段距离。 「如何?掌握全世界的感想是?」 我当然无法回答。一把实体化的装饰用手枪这时也自我的掌心浮现。 这就是神的权力——《九重天》。只要稍稍动错一下手指,就能够把像我这样的存在彻底抹除。 「这么一来,佑佑就具备跟圣父一样的能力啰。」 蕾玛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 「是、是吗!所、所以?」 「蕾玛小姐,因为很危险,还是请你闭上眼睛喔。」 「阿佑,你要对我温柔一点唷。」别用那种说法好吗? 我将手指放在扳机上。该怎么使用这种能力我当然不清楚,不过这把手枪好像自己知道。这时,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段文字,那是可称作这一连串骚动起源的尼西亚信经其中一节: 我信圣神,祂是主及赋予生命者。 由圣父、圣子所共发。祂和圣父圣子,同受钦崇,同享光荣,祂曾藉先知们发言—— 真的要用这项功能吗? 我觉得手枪好像在透过心电感应直接征询我。「诚心所愿(阿门)。」 我喃喃说了这句便扣下扳机。 8.战天使 「路的身高怎么没增加!」 路西将卷尺用力扔在地毯上,愤慨地表示。 「路已经不是堕天使了!那个至高无上者解除了诅咒!为什么没恢复路原本炽天使的动人可爱纤细身材!」 「因为才过了一个礼拜呀。」 蕾玛将洗干净的衣服折好后,摸了摸路西的头。 从神父那受领赎罪券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又来到了周日的午后。这位前任大魔王每天早晚都在量自己的身高与胸围,几乎快陷入绝望了。 「我想你以后一定会跟普通人类一样慢慢发育起来。只要多吃多睡多玩就可以了。」蕾玛以不负责任的说词安慰路西。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最近愈来愈觉得还是小不点的路西法小姐比较可爱,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 懒洋洋趴在沙发上、从大白天就开始灌啤酒的加百列这么说。 「路想早点变成大人。」 路西表情很不满意地返回沙发。 「路西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不用这么急啦。」 「蕾玛不要自以为是大人,路比蕾玛还成熟。」 「怎么说呢?」 「因为路跟佑太接过吻了。」 「不要再提那个话题了好吗!」 正在准备红茶的我差点就哭了出来。那完全是情非得已的好不好! 「……佑太是不甘不愿地夺走了路的第一次吗?」 不要抓着我的手臂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我总觉得关于这件事的误会只有愈来愈加深的余地。 「真羡慕耶,连路西都……」 蕾玛以手指抵着自己的嘴唇,悄悄对我投以恳求的视线。我的心头因此小鹿乱撞,差点连茶包都没拿好。 「哎呀哎呀,看来比较急的人应该是蕾玛小姐啊。」 「嗯……谁叫爱莉跟阿佑也亲过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爱莉这时刚好从厨房用碗盛了一大堆刚烤好的玛德莲蛋糕(madeleine)过来,一头金色的秀发在闻言后立刻跳了起来。她面红耳赤并抬高声调,而我也震惊地望着蕾玛的脸。她怎么会知道那天的事?当时她应该是在玄关附近被荆棘牢牢捆绑才对啊。 「透过圣灵小姐就可以共享记忆了,爱莉都没发现这点吗?」 爱莉手中差点摔落的碗被路西惊险接住,最后顺利运到了玻璃餐桌上,红茶虽然还没泡好,路西与加百列两人已开始大快朵颐。只剩下爱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震惊地嘴巴继续一张一阖。 「阿佑对爱莉说的话我全都知道了。爱莉也能够共享我的记忆吧,做那种事是有诀窍的,我可以教爱莉。」 「笨、笨蛋!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那个!」 「嗯,那等今晚一起洗澡时再讨论吧。」 「干脆连佑佑也一起进去洗,这样大家就可以共享一切了。」 「拜托你别说傻话了好吗?还有请不要用玛德莲蛋糕配啤酒。」 我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后,便一边强忍住双手的颤抖,一边帮在场所有人准备红茶。 「爱莉,下次教我怎么做点心吧?」 「我们的记忆不是共享的吗?」 「但技术却没办法共享呀,不能把圣灵小姐当作便宜行事的道具啦。」 这应该是佐仓家餐桌上首度出现手制的点心吧。托了爱莉在咖啡厅学会大量料理的福,我们才能在周末享受如此奢华的下午茶。 这是佐仓家惯有的日常生活,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平稳。 我不经意将目光落在右手上。油性签字笔的墨水痕迹还留在皮肤上,但如今那只是单纯的墨水罢了。 我已经失去握有手枪的感觉了,包括那种惊人的充实感也是。 获得神的权力仅有极为短暂的时间。 但那样已经够了——我在蕾玛的身体内也打入圣灵。这是最单纯又最有用的解决之道。这么一来,蕾玛就不会再被爱莉体内的圣灵所吸引。 真是太感谢加百列了,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嗯?怎么啦,佑佑?想找我一起进去洗就太勉强了,浴室的空间不够吧?」 「谁在跟你讨论浴室!」真受不了这个性骚扰天使耶。「呃,那个,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话就快说吧。」 「……为什么你不早点采取那个手段呢?」 当初要是马上在蕾玛体内注入圣灵,就不需要经历后头那么多麻烦了。只见加百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哈哈,其实我也是事到紧急关头才临时想起来。」 是这个理由喔?当时我竟然会信了加百列的说词,事后想一想还真丢脸。 「不过佑佑,以后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的意志就会随时连结在一起啰。」 加百列对我附耳悄悄提醒着,我则点了点头。 降临的必要条件已经凑齐了。包括记忆与圣灵。只要爱莉与蕾玛本人有这个意愿,她们随时可进行融合,让神之子重出江湖。 圣姐妹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生的。不过,她们如今是以两个独立的个体——爱莉与蕾玛——成为我们的家族成员。我对这点感到由哀的欣喜,先前也是为了守护这项事实而与彼得、财团战斗。 「况且蕾玛小姐的初吻还没被夺走哩。」 「你怎么三句不离那个方向啊!」 我差点就把茶杯摔在桌子上了,真是好险好险。 「那个,阿佑,我当阿佑的第三个对象也无所谓唷。」 蕾玛突然以达观的笑容对我这么说,害我顿时狼狈起来。 「什、什、什么?」 第三个对象,呃,是指那件事吗?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我只好专心嗑着点心并佐茶。 「既然跟路西还有爱莉练习过了,跟我做的时候应该会更熟练才对吧?」 我差点就把玛德莲蛋糕与红茶一起喷了出来。这个妹妹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呃,啊,不,那个。』 「蕾玛,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个好吗!」 「佑太跟路的时候还把舌头伸进去,动作非常粗鲁。」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终于受不了,逃出了客厅。甚至还不知为何躲入了楼梯下方的储物空间。隔着门板与走廊的遥远另一头,隐约传来了加百列关于舌头该怎么使用的讲座。那个性骚扰天使又在乱灌输其他人怪知识了。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对路西做过的那种行为已经变成我一生无法磨灭的污点了。我苦恼地抱住膝盖,将屁股塞入吸尘器与工具箱之间的缝隙。 蕾玛从一开始表明了喜欢我……但我又该怎么回应她? 这时,我听见外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抬起头后,眼前的视野瞬间一亮。 「在这在这,我找到阿佑了!」 蕾玛从打开的储物空间门板外将脸凑进来。 「……对不起嘛?阿佑还在生气?」 「咦?不,没有啊?生气什么?」 「因为我好像老说些奇怪的话惹阿佑不开心……」 蕾玛站在走廊的地板上,模样显得有些沮丧。 「没、没那回事啦,你放心吧。」跟加百列比起来,你这样子只能算小儿科。 「对了,刚才的事也是。不过人家可是非常认真的唷。」 「拜托你不必那么认真!」 「呜……」 蕾玛的模样变得更失落了。她抱住自己的膝盖。为什么我俩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缩成一团、面面相 觑咧? 然而,当我再度抬起头时,却发现蕾玛的银色秀发蓦然出现了一圈白色的光芒。一位迷你的裸体少女正以我看惯的姿势坐在垂下颈子的蕾玛头顶——那不是荷丽吗? 不,这种情况下或许不该叫她荷丽?这只可是我亲手打进去的圣灵耶?为什么她会以我熟悉的身影在这种时机现身呢? 『还是叫我荷丽吧。圣灵原本就只有一只而已,所以大家的记忆都是共享的。』 这么说来,蕾玛好像也解释过类似的原理。 『因此,当我又出现时,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 我知道。 其实就算荷丽不出来提醒我我也很清楚。 『把圣灵打入她体内代表什么意义你应该了解吧?圣灵当初对圣母玛利亚做了什么?你得负起责任唷?』 呜呜呜……为什么最近连圣灵都变得喜欢性骚扰了…… 「呃,这个……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负起责任,」 一瞬间,荷丽的身影便化作无数颗星星四散开来,最后溶入蕾玛的银发并完全消失。被暂停的时间又开始流动。只见蕾玛畏畏缩缩地抬起头,以不安的眸子朝上凝视我。 「……真、真的吗?」 那个奸诈的圣灵!害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恶,我又中计了! 「谢谢阿佑!」 蕾玛突然扑向我的颈子,害我的头撞到后面的置物空间墙壁,但我依然忍痛搂住她。我这双没什么担当的臂膀如今已承受了两人份的心意——这让我感到相当不安。 * 一周结束后,又来到礼拜一的早晨。 加百列不知为何,在用完早餐后依旧以邋遢的睡袍装扮闲晃,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不想上班的模样。当我询问她理由时,她如此回答我: 「是啊,我今天要休假。租来的dvd有好多都没看哩。」 「这算什么请假的理由啊!就算我们的校长再无能,也会把你解聘的。」 「放心,我已经跟校长说过,我要请一天产假。」 「真会瞎编藉口。要是某人被误认为是父亲该怎么办?」 「哎呀,佑佑自己竟然完全都没印象了?」 「完全没有!」 更悲惨的是,我家的主要经济支柱也是这个女人。她假使丢掉工作,佐仓家就糟了。结果我跟加百列争论到一半,不知不觉也到了该出门的时候,只得四个人去学校了。 路西自从那次以后也自然而然加入了我们三人的上学行列。虽说现在已经没有要她跟着的理由,但上学这件事似乎让她很开心,她在女生校舍那里也大受欢迎。 「今天要是跟加百列待在家里就好啰。」 当我们搭上电车时路西如此咕哝着。在这种车厢挤死人的尖峰时刻,她只能努力抱住我的腰部。 「路西也想看那些dvd吗?」蕾玛从正上方朝小不点凑过头。 「不。总觉得加百列的样子有点怪。」 其实我也稍稍感觉到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就混杂了几分阴霾。 是打倒彼得以后吗?不,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吧。 「也许是因为我跟蕾玛的事才那样吧。加百列这阵子应该也很累。」 爱莉突然插嘴道。那也不无可能。毕竟加百列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煞费苦心。 「那黄金周假期大家一起去泡温泉好了!」 「路讨厌那种像地狱的硫磺臭味!」 「佑太,全家一起去旅行需要很多钱耶?」 「嗯——那我们去近一点的地方吧。」 在温泉好好舒展身心确实是不错的主意。加百列偶尔也该打开她那绷紧的翅膀彻底放松一下。虽说我总觉得她平常就太放松了,但只要财团暂时不来找麻烦,稍微享受一下和平的时光应该无妨? 我凝视车窗外快速流动的景色,一边想着上述那些事。不可否认,这么做或许是为了刻意忽略出现在我心中的不祥预感吧。 加百列已经跟学校请辞——这件事我到当天放学后才得知。我来到图书馆员休息室后,灯子学姐立刻跑过来转告我这个惊人的事实。 「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校长好像也是临时才知道她要辞职。」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厘清啊。加百列竟然跟学校请辞了? 「加百列老师才刚到任不久呢。」 「真正的天使老师要上哪找?她可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她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呀?」 「佑太同学,你都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我被同为图书股长的女同学们团团包围,只能表情僵硬地点点头。 「……所、所以,这件事已经确定了?」 「是从校长那直接听来的,我们只是想确认佑太同学是否知道理由而已。」 怎么会? 那么说来,她今天根本不是偷懒嘛—— 加百列已经打定主意不来学校了,但她的目的是? 「呃,那个,学姐。」 我知道自己的说话声有点哑了。 「……今天我想早点回去,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啰。要记得替我向老师问好。如果可以的话——帮大家挽留她吧。虽说我也不清楚老师是为了什么而辞职。」 「我、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我冲出图书馆员休息室后,立刻冲向大教堂。爱莉跟蕾玛正在那里与唱诗班一起练习,路西也在。唱诗班的其余女同学与负责弹奏管风琴的修女,在看到我以惊惶失措的表情闯进练习室后,纷纷露出讶异的反应。 「呃,那个,对不起,有一点事。」 我把家里的三个女孩拉出练习室,并将灯子学姐提供的讯息转述一遍。 「……加百列,辞职了……?」 爱莉首先以空虚的口吻喃喃说着。蕾玛则默默无语,只是以双手掩住自己的嘴角愣愣地站着。 「路要回去了。那个笨蛋加百列,到底在想什么!路要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路西斩钉截铁地宣言完毕后便迳自穿越走廊。 回程的电车虽然不挤了,但我们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依旧紧紧靠在一块,一句话也不说地抓着吊环。路西则抱住我的腰不放,丝毫不掩饰脸上不愉快的神色。 真希望是哪里搞错了。最好当我们四人慌忙赶回家后,会发现加百列依旧是早上那种邋遢的睡衣打扮,悠闲地躺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啤酒一边欣赏电影。耶——跟学校请辞了?啊——那是骗人的啦,只是捉弄一下校长而已——我真的诚心期盼上述那种结果会出现。 只不过加百列正收拾行李到一半。巨大的行李箱躺在客厅地毯上,里头还塞了一堆衣服。 我们四个人一同进入客厅后,一开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呆站在门口附近动也不动。 「哎呀呀,大家今天回来得好早……你们都听说了吗?」 这位大天使露出羞涩的笑容,一边用力搔着头一边站起身。我听完膝盖差点就跪了下去。她完全不否认嘛,所以事情是真的啰。 「……你真的跟学校请辞了,为什么?」 还有干嘛突然打包行李?难道? 「啊——是啊。如果老师突然不见学校也会很困扰吧,况且我也是有排课的。」 「为什么你要离开?」 爱莉冲上前去,抓住加百列的右手。 「对不起,爱莉小姐,我真的很不负责。呃,bmw我已经卖了,这些钱应该足够当你们的生活费」 「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吧!」 蕾玛的声音也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加百列……你要回天界?」 只有路西是以异常冷静的态度质问着。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刚才路西散发出的威严感就好像已经取回了天使长的地位一样。看来我在太轻忽体型依旧是小女孩的她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加百列如此答道,并同时以脚踢上行李箱的的盖子。 「为、为什么嘛?」「加百列,你给我好好说明——」 「你的罪名是什么?」 路西凛然的说话声再度响起,打断了圣姐妹的苦苦哀求。 罪名? 加百列原先勉强挤出的笑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第一级神圣侵犯——应该吧?」 「已经确定了?」 「我想是的。所以已经不能再留下——」 一瞬间,惊人的光芒在加百列背后爆炸开来。光是刺眼的程度就足以震慑到使我们全体倒地。宛如无数条狂暴大蛇的鲜红色火焰漩涡卷起,加上喇叭与赞美歌声直刺入耳膜。唯有一人——路西依旧在光芒下勉强伫立着,我可以看见她的头发全都夸张地倒竖起来。 『圣!圣!圣!』(译注:赞美歌「圣三颂」的开头。) 宛如被淬练过的清脆歌唱声在光与火的奔流中响彻着。起初我还以为那是路西的声音,但并不是。虽然听起来很像,但路西的音色应该更稚嫩才对。那是谁呢?强光中,只见有个轮廓逐渐化为了翅膀的形状。是新的敌人吗?在这种激烈的光辉照射下,我连碰触自己脖子上的罪痕都没办法。 终于—— 光芒开始收敛,火舌也慢慢变细并消失了。 那家伙就站在抱着行李箱倒地的加白列前方。 路西? ……不对。脸孔是很像没错,但眼前这家伙可是完全的成年人。体型几乎找不出半点少女的青涩,藏青的头发更是比路西短太多。她那覆盖胸部与臂膀的甲胄在火与光的余威反射下闪闪发亮—— 她的背上则有一对正熊熊燃烧的金色羽翼。 「……米迦勒!是汝吗!可恶,罪名竟严重到需要汝亲自上场!」 被路西称做米迦勒的女性则是瞪着路西。 「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姐? 怎么怎么?现在是在演哪一出? 「大姐为何要住在人世这种狭窄且污秽的房子里?我听说您的罪己经全被赦免了,既然如此就该赶快回——」 米迦勒先是脸色大变地走近路西,但马上又恍然大悟似地以手掩口,赶忙端正自己的姿势。 「不,我多言了。大姐,现在请您不要妨碍我!」 「妨碍!?汝来这里做什么!为了带走加百列吗?她的罪状有必要让汝这个最高司令官全副武装出动吗!」 「关于那点您比我还清楚,请您见谅!」 「谁会坐视这种事不管!从以前路就很看不惯汝的铠甲,那种强调胸部曲线的设计是怎么回事?为了要嘲笑路的洗衣板吗!」喂,又开始岔题了。 「嗄!大、大姐以前也是既高眺又苗条,长得更是比我美丽许多,我唯一小胜一点之处就只有胸部而已。其、其实我已经很低调了,不,应该说是因为大姐现在的身体——」 米迦勒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啊?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无奈目光吧,这位武装天使立刻绷紧脸,用力假咳了一声。 「总、总而言之!目前我正在执行任务,请大姐暂时退开吧。」 「什么!路已经恢复天使长的地位了,充分拥有命令汝的权力——」 但米迦勒还是无视路西的制止,走向在地毯上正试图缓缓抬起头、爬起身子的加百列。她先朝众人行了个礼。 「请恕我无礼了,爱莉小姐,蕾玛小姐。」 「……你、你是米迦勒?怎么会?为什么你要突然跑来人世!」 爱莉尖声尖气地质疑道。 大天使米迦勒就是她啊——原来如此,根据传说,她与路西法应该是双胞胎。 为了讨伐自天使地位堕落的魔王路西法,天界派出的最强战天使正是她。这号人物怎么会突然在我家冒出来? 米迦勒蹲在几乎失去意识的加百列身旁,将她的身体抱起。我自己也是到了这时才恢复力气。推开路西娇小的身躯后,我大胆地挡在米迦勒面前。「等一下!佑太!你会被杀的!」背后的路西急忙拉住我的皮带,但我依旧毫不在乎地怒吼道: 「你、你想对加百列做什么?快放开她!」 「闭嘴,出卖主的烙印之子。」 米迦勒只是对我冷冷地吐了一句。 「加百列犯了第一级神圣侵犯,让人类使用圣父的力量。」 「啊——」 我不由得低头望向自已的右手。上头的油性签字笔墨迹已经完全不见了。 那是为了将圣灵打入蕾玛体内而复制的《九重天》。 原来是为了那个。 「等、等一下,那是我犯的罪,而且目的是为了帮助蕾玛——」 「人类的想法与我们无关,出卖主的家伙。超越大使权限、滥用神的力量,就得接受重罚——她在斩断羽翼后将永久囚禁于泥中。」 「等等!米迦勒,没听到路下的命令吗?汝这个笨蛋快放开加百列!」 「加百列——!」 火焰再度喷发,就好像要打断众人的悲鸣一样,紧紧包裹住米迦勒及被她抱着的加百列。米迦勒那金色的羽翼再度发出亮光,并朝两侧大大伸展开来,接着二度出现的白色闪光爆炸又暂时夺去了众人的视力。赞美神的歌曲以光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迸发,强大的冲击力轻而易举地将众人撂倒在地板上。 我咬牙切齿地以指甲抓着地板,努力匍匐前进,试图多少接近米迦勒一点。加百列就快要被那家伙带走了。她的身影正逐渐消失,马上就要被强光所吞噬! 「————」 我以不成声音的话语呼喊加百列。茫茫然伸出的手只抓到空无一物的虚无。加百列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这样。利用那种方法帮助爱莉与蕾玛就注定会犯下重罪,但她到了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家族—— 强光一圈比一圈更炫目,我终于无法抗衡而朝后被吹飞出去,背部还不知撞上了什么。风声与火焰的低吼袭上我脸颊。赞美歌的音色也愈发尖锐起来,终于到了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程度,然后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剧烈的空白将剩下所有人都吞入其中。 等光终于再次收敛下去,我才发现自己正抱着路西娇小的身躯,双双倒在墙壁边。只是稍微想爬起身而已,我全身的关节却立刻发出了剧烈的悲鸣与抗议。 「……加百列……」 有人开始哭了。金银两色的柔和光芒在沙发的阴影下晃动着。原来是蕾玛将头搁在爱莉的肩膀上,不能自已地痛哭失声。 「她走了,真的走了……加百列被带走了……」 我则愕然地望着被留在地板上的那只行李箱。 两位大天使的身影杳然无踪。 〈待续〉 断章 佐仓家的愚人节 那是发生在廿四天前的事。 「话说回来,佑佑,明天可是四月一日。应该说只剩下五分钟了吧。」 加百列一边倒着啤酒一边对我说。现在是二月卅一日的晚上,我们正在为明天的上学准备而熬一复。 「四月一日怎么了?」 与蕾玛一起预习数学的路西倏地抬起头问。因为她们上课也腻在一块,所以蕾玛还是把课本先借给路西看了——尽管这种努力一点用也没有。 「啊,对了,是愚人节。」 蕾玛的这句话让魔王歪着小脑袋,看来她没听说过。 「路西不需要知道这种事。」 爱莉一边烫学校制服一边冷淡地表示。不过蕾玛还是对路西这么说明——愚人节当天可以在上午讲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全都可以被原谅。路西听完后一让人意外地露出了无趣的表情。 「人类的恶行真是小儿科。当我军与路被冰冻的时候,地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不,那并不是为了作恶才想出的节日。」 我擦拭着所有人上学用的皮鞋并插嘴道。 「不作恶那说谎有何用!路不记得有把人类教育得如此无用!」 对我龇牙咧嘴也没用啊。况且我也不记得有被你教育过。 「对了路西,明天就是开学典礼了,大家要一起烤英式小松饼(muffin)吃,还会加枫糖浆唷。」 蕾玛突然提起这件事。我与爱莉都讶异地望向她。英式小松饼? 「什么!一人可吃几个?是现烤的吗?」 路西流了满脸口水还在原地蹦蹦跳跳。 「不过,好像没有路西的份耶。因为你不算正式学生。」 蕾玛告诉路西这个残酷的事实,魔王立刻转喜为悲,露出仿佛在地狱被抛入河中的哀伤表情,双唇还不时颤抖着。 「路西法小姐!不可以啃数学课本啦!」 加百列慌忙制止她。正当我与爱莉也想出言劝慰时,蕾玛再度笑咪咪地开口道: 「其实,刚才我都是骗人的。」 「嗄,什么!从哪段开始!」 「从烤英式小松饼开始。」 「那部分是真的就好了!」 路西满脸通红地用力拍打桌子。 「这就是愚人节啰。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吧?看路西刚才那么慌张。」 蕾玛平静地解释道。我迅速望了时钟一眼,指针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了。 「唔,嗯,嗯,唔嗯嗯嗯。」 失去发飙的时机与对象,路西站在原地几乎要从头顶冒出蒸气。真不愧是我家最能掌握路西脾气的蕾玛啊。 「为什么要有这种节日?想说谎,一年到头都可以说吧。」 「每天都这么玩,就没办法正常过生活啦。来,这是路西的衣服。」 爱莉将已经烫好、折好的衣服一股脑儿堆在路西头顶。 「那为何要选四月一日呢?」 蕾玛偏着脖子。其实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思索过。这时,加百列突然自沙发站起身。 「说法有许多种,而且许多典故都跟我们有密切的渊源。」 我们……所以又是跟神有关啰?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起源自法国的说法。以前欧洲诸国的新年日期都各自不同,最常见的一种是以三月廿五目的圣母领报日起算,可以一直热闹到四月一日才算新年结束,接下来就要正式开始新的一年了。但某位国王认为新年还是要从一月一日开始才对,所以就下令改革,这么一来就引起民众的抗议了,因为他们再也不能趁四月一日前尽情胡闹,从此,四月一日变成『说谎新年』的风俗就流行起来。这也是愚人节的由来之一。」 「这样哪算抗议?既然要反抗就像路以前那样——」 「路西法小姐,历史不是你想像得那么简单喔。国王为了让元旦才是新年的习惯普及下去,对庆祝『说谎新年』的人还会加以处刑,据说就连十二岁的少女都不放过。因此也有一种说法是每十三年愚人节就得停办一次,但现在大家几乎都淡忘了那件事。新年也渐渐变成从元旦开始了。」 「这样太血腥了吧?没有比较轻松或开玩笑的典故吗?」 蕾玛皱起眉。 「另外一个就是诺亚方舟说。在洪水稍退后,诺亚为了寻找陆地而放出鸽子,结果起初鸽子什么也没发现又飞了回来。因为当天是四月一日,所以后来才会变成愚人节。并不是因为诺亚觉得被鸽子骗了而气得直跺脚喔。」 「至于我所知道的典故,是跟佑太有关。」 爱莉突然指向我。耶?跟我有关? 「啊,对喔对喔。那确实跟佑佑有关。加略人犹大不是说谎又出卖神之子吗?为了纪念这件事便把发生当天订为愚人节。」 「这种事有啥好纪念的!快忘掉吧!」 「结果,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路西拉了拉加百列的长睡袍下摆。 「根据最获学界信赖的说法,愚人节的起源是来自路西法小姐。」 「来自路?」 魔王惊讶地指着自己。 「没错。夏娃不是在伊甸园受撒旦哄骗而吃了智慧之果吗?那天就是四月一日。」 「原来如此!」 路西非常得意。 「路以前都没想到。路应该也有一天纪念日才对。为了赞扬路的胡作非为与大逆不道,所以人类才要说一堆谎!」 「只可惜刚才那个典故也是无伤大雅的谎就是了。」 「什、什么!」 加百列摸了摸因愤慨而跳起来的路西脑袋。 「总之,愚人节的起源是什么?这个话题很容易会在四月一日当天被提出来讨论。这么一来,一定会出现故意说谎的人,谎言也会因此逐渐扩散开来,最后又变成另一种似是而非的典故了。」 「人类的谎话真是无聊到极点!所以路最讨厌说谎了!」 你刚才不是说那可以赞扬你的胡作非为与大逆不道吗? 「路西,你刚才的反应在今天解读起来会变成好喜欢的意思呢。」 「唔嗯嗯。」 「我也最讨厌路西了!」 蕾玛立刻满面春风地抱起小不点。 「做、做什么!不要对路纠缠不休!」 哆啦a梦里好像也有类似的桥段? 「我也最讨厌阿佑!」 「唔哇哇,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蕾玛把那些刚被我擦干净的鞋子踢散,一鼓作气冲入我的怀抱。她的冲力大到使我的背都撞上沙发了。 「讨厌,这么晚不要再胡闹了!」 爱莉用力放下切断电源的熨斗警告大家。 「愚人节就是这样嘛,胡闹一下又何妨?」 「才不是那样呢!」 「那爱莉喜欢阿佑吗?」 「嗄、嗄?」 爱莉偷看了我一眼,立刻变得满脸通红。我则在蕾玛的身躯挤压下大为焦虑起来。这个妹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今天可是愚人节呢,既然如此就可以大声说出『喜欢』呀。」 「啊,唔,呜呜……我、我说不出口!」 我已经搞不懂蕾玛在玩什么了。 「爱莉小姐爱莉小姐,传达爱意时千万不可以说谎。」 荷丽冷不防自爱莉的金发下方探出头这么劝戒着: 「关键的密语就是love,love喔。」 「荷丽小姐,你这样不行啦——圣灵应该用『agape』这个字 才对,那代表神不朽的爱。 是直到最近才流行翻译成『love』那个字。这种风潮实在不太好,因为厄洛斯也经常被翻译成love。」(译注:agape为希腊文,在基督教的神学概念中代表神对人的爱;厄洛斯eros。希腊神话中掌管性爱的原始神。) 「啊呜呜呜呜,原来是这样。真对不起,我太色了真抱歉。」 「况且荷丽小姐又没穿衣服。」 「路想知道『agape』是什么。」 「路西法小姐还小,现在不用问那么多啦。」 「路的心灵可是成年人!所以要像这样熬夜也没问题!」 「不,也到了大家该睡的时候了。反正制服跟皮鞋都准备好了。」 「『eros』是一对一,『agape』则是多p的意思。」 「不要骗小孩好吗!你可是天使耶!」 「啊,是喔,我搞错了。『eros』除了一对一外也可以用在同性之间。」 「我刚才不是吐槽这个!」 「我要去睡了……」 爱莉铁青着脸走出客厅。 「那我们也上楼去床上实地研究『auaue』的意义吧,反正有四女一男嘛。」 「不要亵渎神的爱好吗,你可是天使耶!」 「哎呀,那佑佑知道为什么天使、圣灵、神之子每个都是以可爱的女性造型登场吗?」 「干、干嘛突然问这个,如果是温柔的读者就会对这种便宜行事的设定笑笑带过,根本不会追根究柢好吗?」 「当然是有理由的啰。因为那个没用的神父喜欢可爱女孩嘛。」 我就知道是这种无聊的理由! 「因此,神的爱『agape』也是对可爱女性的爱。」 「差不多该公布哪些部分是愚人节的谎言了吧?或者加百列从刚才就没说过真话?」 「佑佑不要那么快揭开谜底嘛,还剩下四页的篇幅耶。」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这种作者的如意算盘不必说出来!」 「这个短篇必须靠加百列装傻和佑佑的吐槽才能撑完呀。」 蕾玛盯着我们的相声好一阵子后突然插嘴。 「这、这么核心的部分你就不要说出来嘛!大家都知道,只是没人敢提而已。」 「如果加百列不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可以负责装傻。因为之前长时间被冰冻起来,记性变得不太好,要装傻路一定没问题!」那跟我们这里说的「装傻」意思不太一样吧。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跟爱莉一块练习吧!」 蕾玛抱起路西一同离开客厅了。这么晚了是该上床睡觉……话说回来,再多几个装傻角色也没用吧? 「蕾玛小姐终于察觉出我的重要性了,真令人感动。」 性骚扰天使交叉双臂,似乎很开心地用力点着头。 「佑佑要是知道我不在了,一定也会哭得唏哩哗啦的。』 「鬼才会那样咧。反正就算没人拜托加百列,加百列也会一直死赖在这栋房子不肯走吧。」 「啊哈哈。嗯,确实没错。」 加百列嘻嘻笑了几声后,忽然抓起我的手。 「放心吧,我会一直待在佑佑的身边,绝对不会离你而去的。」 「你、你、你干嘛突然这样!」 「唔呼呼,佑佑脸红了耶,好可爱。有这么可爱又有趣又好捉弄又擅长家事又好对付的男生,我怎么会轻言放过呢?这辈子就拜托你啰?」 「拜托饶了我吧!那种事我恕不奉陪!」 眼见我如此怒吼,加百列便发出更夸张的尖锐笑声,不管这里是市内也迳自打开羽翼,振翅朝门的方向飞走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于是便返回厨房;差点就忘了煮饭了。 当然,因为今天是愚人节,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言也用不着动气。 只不过,当我明白加百列最后所说的那句真的是谎话——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洗完米并设定好电锅的定时开关后,便通过客厅步上楼梯。寝室里的特大号床铺早就传来了四人分的鼾声。我轻轻滑入加百列与爱莉之间,拉上毛毯,没多久便堕入了梦乡。 这件事是发生在——加百列离开佐仓家的廿四日前。 后记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写小说最令作者愉快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我曾经与同行们讨论过这个。几乎每个人的答案都是「在写的时候一直很痛苦,所以没什么令人愉快的瞬间」。然而为了不要破坏读者的梦想,我一直隐瞒到现在。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难回答。 回顾过去的经验,最愉快的书写过程应该是发生在开头引言的时候,就好比放在小说开场的诗或引用句等。那部分我一定会等本文全都写完才开始思考。也就是说,已经撑过了苦恼、呻吟、睡眠不足、打麻将逃避现实、被责任编辑夺命连环叩……等等的阶段,心情自然是轻松愉快。况且可以兴奋翻阅参考文献也只能趁这个时候了。 根据同样的理由,写后记的感觉也相当不赖。虽说世界上有些作家在碰到后记时就会突然改变换行方式或露骨地多空好几行,但那应该是想法正好与我完全相反,觉得「后记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之故吧。为了那些作家着想,假使有人创立「代写后记」的公司,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喔。 当我在讨论相关的话题时,某位作家曾这么对我说: 「关于这点啊,我最喜欢写〈完〉这个字了。假使我的工作内容只要写〈完〉,那就谢天谢地啦。」 这还用你说吗!写〈完〉就可以拿版税的话要我写几百本都没问题!那位作家当场就被大家吐槽到死了。〈完〉这个记号都是用在小说的最后。我以前也在某本书上读过「按规定结尾一定要加上〈完〉」之类的记述,所以就乖乖照做。但最近我发现有这种习惯的作家已经变成少数了,应该说,除了我自己以外我都没看过其他作家写〈完〉吧……哎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读书不多的事实,我看我还是闭上嘴好了。 总而言之,这本来应该是我作家生涯第十二次写出〈完〉,但结果却没有,所以才对此产生深深的感慨。此外,我心中也因此同时涌现了「下次一定要更认真按进度执行工作」的气魄,虽说上一集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就是了?这次还是给ゆでそば老师添了许多麻烦,真感谢老师每次都提供这么棒的插图。我要借这个场合表达对老师的隆重谢意。 二00八年九月杉川光 1 堕天使 教宗的一天开始得很早。 从棉被堆钻出来后,看见闹钟就躺在沐浴于日晒中的榻榻米上,指针恰好对着十一点。 “今天又在‘※笑笑也无妨’开始前就醒了,最近本人还真是勤奋到没话讲啊。” (译注:笑つていいとも!日本的长寿综艺节目,于每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十二点播出。) 教宗穿着运动外套盘坐在棉被上,搔了搔一头刚睡醒的凌乱长发,咧嘴得意地笑道。 生来就是人生成功组的教宗,即使现在沦落到得栖身于六个榻榻米大的廉价公寓,也绝不自己动手洗脸。女仆长志麻子则坐在他的棉被旁打开笔记型电脑,从事打字方面的家庭代工。教宗戳了戳她女仆装的胸口处。 让女仆长带到厨房流理槽,将刮胡子、洗脸、刷牙等杂事服侍完一遍后,教宗慵懒地躺在继续进行资料输入的志麻子大腿上,仰望对方那围裙式洋装优雅的胸前曲线,接着才展开自己的工作。教宗首先打开征人情报杂志。“哎呀哎呀,今天还是找不到适合本人这种上流阶级男性的工作啊……”边叹气边摇头就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接着教宗又思考在履历表的‘应征动机’栏该填入哪些帅气的台词,这也是他的工作内容。最后,让志麻子殷勤地说“请张口——”并享用早午餐还是他的工作内容。 “今天的工作还真紧凑啊……” 看电视的同时享受靠在志麻子身上后颈所接收到的胸部柔软触感,再忧郁地舔着※哈根达斯。初夏正午的阳光让人更觉倦怠。(译注:haagen-dazs。美国冰淇淋品牌。) “彼得大人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 志麻子边抚摸教宗的头发边说道。 “因此这些杂务就交给在下,请继续寻找合适的工作吧!” “那当然了。勇于追逐梦想与野心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老爸的公司现在似乎正在跟发狂的股东们对抗着,试图偿还本人所借的钱,哈根达斯又这么好吃,本人应该很快就能重新站回聚光灯下了吧!为了那天的到来,本人还得将阅读‘漫画成功学’列入正作内容哩。” “彼得大人永不放弃梦想的身影真耀眼。” “唔哈哈哈哈,不必夸奖本人了。足不是该要想一想新公司的名字啊?” “少说废话了快去打工啦!”我终于忍不住吐槽。 “喏喔喔喔喔喔喔!”彼得大喊一声并跳了起来。“犹大?你、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从你还没起床开始。”这里才六个榻榻米大你也看不到吗? “犹大大人从刚才就进来了。因为他有义务了解彼得大人究竟堕落到什么程度,才会一直静静站在玄关那。” 老实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恶……谁教本人的眼里只有心爱的志麻子……” “鬼扯,你的眼里明明就只有胸部!” “像你这种每天被1爆2巨1贫包围的家伙,感觉早就因为在后宫太爽而麻痹了吧,像本人这种尝遍人情冷暖的,才会明白b罩杯是王道!” “你很吵耶!” 我用力敲打榻榻米强迫彼得闭嘴。这时,背后突然传来有人啪哒啪哒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我一回头,恰好看见那扇破烂的玄关门被人几乎像是要拆掉般打开,金银双色的光芒也顿时映入眼帘。 “佑太,彼得又对你——” “阿佑没事吧?刚才听到好奇怪的声音!” 爱莉与蕾玛穿着同款式的修女服、激动地亮出手掌中的圣痕,站在玄关前高度稍低的水泥地上。为了防止彼得对她们做出不轨的事,我才会叫她们留在公寓外等待。恐怕是因为耳间刚才彼得发出的鬼吼鬼叫,这对姊妹才会冲进来吧。 然而,或许是被破烂公寓、六个榻榻米大的狭窄空间、从未整理过的卧榻,与刚起床的运动外套邋遢男夺走了生气,这两人的表情也渐渐从激动转为无奈。 “吾主,你们终于来了!” 彼得非常开心地推开我,手忙脚乱地爬向玄关。 “两位还是这么明艳动人!那间学校的性感制服虽然很难割舍,但标准的修女服反而更衬托出e罩杯的伟大啊!”你刚才的b罩杯王道论土哪去了? “不要用色咪咪的眼光乱瞄别人,大变态!” 爱莉满脸通红地一脚踢向彼得的下巴,将那家伙踹飞。 “爱莉,不能这样啦!”蕾玛抱住姊姊加以制止。“我们今天是有事要来拜托对方,就让他稍微骚扰一下没关系啦!” “既然如此就让本人稍微摸——啊痛痛痛痛痛痛痛志麻子痛死人了,背脊要断啦,快、快、快住手,这不算偷吃吧,本人只是想把脸凑近一点,确定吾主是不是没穿胸罩!” 这种把腰180度扭到背部那侧的动作,就连彼得也吃不消吧,有点看不下去的我,介入他与志麻子之间。 “所以你们有事想拜托?” 志麻子若无其事地放开彼得并端正姿势,以冷静的口吻问我。 “要、要拜托本人?” 彼得也一边在榻榻米上痉挛一边以快断气的模样问道。 “是啊。很遗憾,不过确实是要找你帮忙。” 我如此回答对方,口气苦涩得就连自己都察觉到了。 “为什么本人非得听你的要求不可啊?如果你把你家的所有女人拿来交换,本人还愿意考虑一下。这么一来就可以在狭窄的六个榻榻米上享受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啊痛痛痛痛痛痛一志麻子开玩笑开玩笑啦!” 志麻子对着厚脸皮的彼得太阳穴直接就是一记铁爪功。这位女性的积极程度、忌妒心,还有独占欲不知为何都比以前更强烈了。不过如果彼得真的不小心被她宰掉,我们也挺困扰的。 “女仆长小姐,请冷静一下!” 蕾玛好不容易才拉开志麻子。 “我们并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两位的夫妻性活。”拜托别故意用错字。(译注:日文中的“性活”念起来与“生活”同音。) “如今彼得大人已经身无分文了。”志麻子以比先前更冷漠的口吻表示。“失去金钱的他,就像现在这样只剩下性欲而已。” “那还不如什么都没剩下比较好。”爱莉忍不住冷冷地插进一句。 “别开玩笑了,本人还有梦想与野心。” “对你来说,那两样东西就等于性欲吧。” 啊啊,不对,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了。我假咳一声后改口又说: “……你的《大审判官》能力还在吧?” “又怎么了?自从吾主说不可使用以后,本人就再也没用过了。就算不用那能力,志麻子也会温柔地服侍本人,有时还会裸体只穿一件围裙。” “《大审判官》又不是用来让人扮裸体围裙的!” “更何况发动那种能力很累耶。本人只要躺在床上打滚就会有女仆尽心尽力服侍我,何必要自找苦吃哩?唉,这就是人生啊!” 究竟是谁把彼得搞成像这样无可救药的废人?难道是我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副德性? “够了。反正这世界上只剩下志麻子还需要本人。” “不,我们也需要用到彼得你的能力。” “喔?你希望本人对谁使用《裸围裙》吗?” “别捏造自己的能力名称好吗!”这不重要了。“我并不是要你去操纵某人。” 彼得听了皱起眉,歪着半开的嘴。我则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继续说道: “而是想要你帮忙打开天国之门。” * 三天前。 也就是米迦勒突然带走加百列的那天。 强光的奔流消失后,面对宛如被龙卷风扫过的客厅,我们只能愣愣地愕然站着不动。而更令人讶异的是,将大伙儿从这种茫然若失的状态中拉出来,竟还是靠路西的一句话。 “混帐,振作一点!” 被她以娇小的手左右挥了几下巴掌后,我才猛然回过神。 “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全身只着一件黑色t恤的幼女正跨坐在我的肚子上。直到这时,我才惊觉自己是倒在墙壁边。 “蕾玛也不要哭了。米迦勒那混帐已经把加百列带走了!” 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不得不对这位年幼的魔王——不,前任魔王五体投地。因算计考量而被刻意赦免谋叛之罪的路西歹似乎正慢慢寻回当初在天界的记忆。 “第一级的罪犯会被关入※马提监狱并斩断羽翼!路当初亦是如此!” (译注:在被大部分基督教会视为伪经的以诺书中,将天界分为七重,其中的第五重天mathey被视为是天使的监狱。) “所、所以……那所监狱在哪啊?” “废话,当然是在天界。马上出发去救人吧!” 路西又赏给我脸颊一巴掌,随后便迅速站起身。只不过她接下来的动作却是用力打开并旋转双臂,然后又在沙发椅背跳上跳下,两手做起了类似收音机体操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 “别、别小看路!” 路西不知为何神情激动地解释起来。 “路只是一时忘记而已!很快就可以想起飞行的方法了!路以前拥有闪闪柔柔亮亮十二片翅膀的照片还被‘我们的天使周刊’登在刊头的写真专栏里!” 那杂志的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是编给飙车族看的。 “既然米迦勒可以,路也一定办得到。只要随便拍打一下翅膀就可以轻松飞回天界。” 路西泪眼汪汪地继续强调。然而,如今的路西不过是一位发型有点好笑的普通小女孩罢了,背上根本就没有翅膀。就连以前围绕脖子的罪痕也没了。 “铁定是因为高度不够!” 路西边叫边冲出客厅。我也慌忙站起身。听见她一口气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我霎时领悟出那小女孩的意图,只好追着对方穿过走廊。背后则是那对姊妹紧跟在后的声响。 眼兄套着黑色t恤的身影即将从二楼走廊的窗子飞出去,我千钧一发地抓住路西的背。 “放、放开路,混帐!” “不要乱动啦,这、这样很危险耶!” 路西的腿已经伸出窗外,还以全身的体重抵着我的双臂,企图让上半身也离开窗子。糟糕!跳下去铁定会出事——正当我如此担忧的瞬间,时间的流动就像突然被转成慢动作一样,五感也紧绷得让人极为不快。 “佑太——” 在爱莉的尖叫提醒下,我清清楚楚听见了蕾玛念出圣句的声音。而正当我在半空中以想要保护路西的姿势紧抱住她的身体时,荆棘藤蔓也像爆炸一样自空无一物的地方疯狂吐出,从背后固定住我的胸瞠。这种向外飞到一半时突然被拉回窗子里、五脏六腑几乎要从嘴巴里喷出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我被摔往走廊的墙壁后,跟瞬间解开的荆棘一同滚落地板。悸动就像慢了半拍似地现在才激昂起来,喘不过气的胸口也隐隐作痛。 “阿佑还好吧?”“真是的,你们两个都太冲动了!”蕾玛与爱莉一同跑过来,并蹲在我身旁。我尽管想回应,她们却一时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瘫在墙壁边激烈地喘着气。 “呜、呜呜……” 路西这时在我的怀抱中哭了起来。 “……为何身体无法恢复?难道要一直维持这种小不点的体型吗?路明明已经变回天使长了,却连飞都飞不起来——” “路西之后还会发育,不必着急啦!”蕾玛抚着路西的藏青色秀发道。 “体型大小或身高跟会不会飞没有关系吧?” 爱莉的这番话让路西猛然抬起头。 “加百列说天使是利用胸部的浮力飞行的!” “那个性骚扰天使,老是在灌输乱七八糟的性教育……” 我说到一半赶紧噤口。 但路西听了还是转过头仰望我,我不自觉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那位喜欢性骚扰的老师已经不在了。她被强行带回天界。带她走的米迦勒临行前甚至还说明了会对她施以残酷无情的惩罚—— ——斩断羽翼后永久囚禁于泥中。 “开家族会议吧———” 蕾玛突然大声喊道,接着就以几乎是贴着我的距离正襟危坐。 “反对去救加百列的人举手!” 爱莉也屈膝坐在我对面。路西则乖乖地待在我的膝盖上。 在场当然没人愿意举手。 加百列是我们的家族一员——尽管她脑袋尽装着低级的性知识,或者只是个不爱工作的懒散成年人。 加百列总是以大家能团聚在一起为考量。为了不让爱莉离开这个家族,不惜侵犯神的权威,所以才会导致如今的下场。 “那就上吧!现在就上天国去!” “可、可是,要怎么去?”拜托别用那个不吉利的动词好吗?虽然意思也对。 “等路的胸部变大。” “佑太先去联络灯子学姐!”莉从旁打断了路西的宣言,抢着说道。 “……为什么?” “学姊应该可以掌握彼得那家伙的藏身之处吧?〢 我与蕾玛对望一眼,最后终于理解了爱莉想表达的意思。 除了天使以外,能打开天国之门的——在人类世界就只有他一个。 *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特地跑来这间破烂公寓啊!” 彼得人剌剌地摊开双腿,几乎占据了六个榻榻米的一半空间。他将上半身靠在志麻子的膝盖上,懒洋洋地对我们说道。 据说使徒彼得的本名叫西门。至于彼得这个名字,则是来自圣子为西门取的浑号——‘磐石’,翻译成希腊文后所得的结果。 以马太福音为首,许多福音书都提过圣子为彼得取这个称号时所说的话。 ‘你是彼得,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 (译注:马太福音16:18。) ‘我要把天国的钥匙给你。’ (编注:马太福音16:19。) 因此,教宗的标志中才会包含金银色大钥匙,而彼得的圣痕《大审判官》也为此具备第二项能力。 那就是在地面上唯一能打开天界之门的力量。 “真亏你们几个还敢有求于本人啊!难道你们忘了之前对本人做过什么?” “那些都是彼得大人主动挑起的。” “志麻子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只要哪边能让彼得大人永远属于我,我就站在哪一边。如果彼得大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毫无罪恶感就麻烦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来您就能以对砂漠谷姊妹进行性骚扰充当帮忙对方的代价。” “志麻子真是了解本人啊,不愧是本人唯一的爱。” 喂,你们这对笨蛋情侣不要用狗屁不通的逻辑擅自下结论好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彼得露出傲慢的笑容并坐起上半身。“吾主让本人揉胸部五次的话,或许本人可以稍微考虑考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志麻子肩膀要脱臼了啦!” 彼得那家伙还真是学不乖啊!我一脸无奈,但一旁的爱莉却露出犹豫并微微红着脸的模样。 “……如果是,五次,的话……”她垂下头,还 将双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喂喂喂你给我等一下! “爱莉,不可以!”蕾玛似乎也听见了,急忙抱住姊姊的脖子。“爱莉已经把全部都给阿佑了,所以要更珍惜自己!” “嗄,蕾玛,你在胡说什么,全部都给我是什么意思!” “如果以为只对妹妹揉十次也ok的话,未免太小看本人的性欲了。左右两边同时来才是王道。” “你在嚣张什么啊!低级的家伙!” “彼得,汝真能打开天国之门吗?” 厨房那头突然有声音传了过来。彼得与志麻子同时回过头,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女自流理槽上方的透气窗探出头,并对彼得投以冰冷的视线。 “路西,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吗!”怎么会从那里探出头?这里可是二楼耶! “不,路无法坐视。一且路不在场,那边那个邪恶的教宗就会口出狂言。彼得,汝过去真的有打开过天国之门吗?或者说,汝真的知道天国在哪?” 彼得的脸色很明显难看起来。 “……呃,这个嘛?啊!本人当然知道了,就在那里、那里啊!车站对面柏青哥店那栋建筑物的五楼嘛!” “彼得大人是指‘水手服天国’?那只不过是一间cosy酒店罢了。” “志麻子怎么会知道!?” “因为彼得大人曾进去喝得烂醉又没钱付,当时在下被电话叫过去付帐。” 看来这家伙己经糜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汝等都看到了。”窗户外的路西挑起眉。“彼得不过是一只米虫,想想该怎么让路的胸部变大还比较进取一点。” “揉过以后会变大只是迷信喔,志麻子的那个本人揉了那么多年也没用。” “吵死了!不要没两句话又扯回胸部好吗?你到底有没有进入状况啊?” “本人当然明白。你们是打算去天国救被逮捕的堕天使对吧?犹大,真怀疑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天国的军队难道你们不放在眼里?直接冲上去只会被一起逮捕而已。为何本人要花费气力帮你们这种忙啊?” “彼得你这家伙!” 爱莉愤慨地抓起彼得的衬衫衣领。然而,弥漫在堕落教宗双眼中的混浊无力感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彼得,拜托你,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愿意。” 蕾玛把姊姊与彼得分开后,代替爱莉向对方恳求。 “……吾主啊,请不要再来找本人了。” 彼得的回答声就像快干涸的泥水般嘶哑。 “本人的这辈子已经完了,你们自己看吧。” 彼得在蕾玛的面前打开双手。马上察觉异样的蕾玛不禁倒抽一口气。我随后也看出来了,彼得的手掌心并没有那个倒十字架梨的赤红痕迹——也就是代表《大审判官》的圣痕。相反地,那里只有仿佛肌肉被浅浅挖去一鞥的凹陷。 “噶……这、这是……” “本来交给本人保管的天国钥匙,现在已经被拿回去了。” “被谁?”爱莉再度将妹妹推开,凑到彼待面前。 “约翰。昨天他来过这。” “约翰——” 是使徒约翰吗?没错,之前我也听说除了我与彼得外还有使徒转世。约翰正是过去最亲近圣子的使徒之一。我对爱莉及蕾玛使了个眼色,那对姊妹则不约而同对我摇头。看来她们并不清楚现在的约翰是谁。 “那家伙,之前明明一直联络不上,结果却突然跑来找本人,还命令本人把钥匙交出去。” “那、那你干嘛要给他呢?这不是圣子交给你保管的重要物品吗?” “因为他出五千元购买。” “喂!你不会卖贵一点喔!” “阿佑这不是钱的问题啦!” 蕾玛说的完全正确。不管对方出多少价码,都不能把天国之钥随便让出去。天主教的信徒们听到这件事搞不好会哭喔? “你们是在责备本人吗?本人已经失去所有头衔与资产了。对总是辛勤工作的志麻子,本人也很想买件衣服犒赏一下。一想到此,本人就只好卖掉身上唯一剩下的值钱物,连这样你们也不允许吗!” “……对不起,彼得……”蕾玛一脸阴郁地说。 “想把那笔钱变双倍就拿去打柏青哥又输光光的本人,你们还坚持要加以谴责吗!” “当然!你这向痴果然没救了!” 在我的怒斥下,彼得开始抽抽噎噎起来,但志麻子马上又将他搂入怀中,温柔地以手梳着他的头发。这样子彼得根本没办法长大嘛! 不过话说回来,彼得之所以不太情愿帮我们的忙,或是故意提出许多根本不可能妥协的条件,应该是因为早料到了会有这种结果吧。他把钥匙让出去这点完全出乎我们事前的预料,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约翰花钱买那种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爱莉这时以无奈到有点沙哑的声音问道。 “天晓得啊?反正又不关本人的事。啊 ,——这样反而落得清闲。” “爱莉冷静一点!你把他刺穿也不能解决事情呀!” 蕾玛顿时飞身扑了过去,阻止以怒发冲冠之势倒持圣枪,并将小圆桌狠狠踹翻的爱莉。 爱莉喘了好几大口粗气,不知是不是看了在榻榻米上缩成一团的彼得背影才兴起同情之心,总算把圣枪收回侧腹部。 “这样的话,至少帮我们一个忙。” 教宗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我只能对着他那纤瘦的脖子问: “你真的连天国之门在哪都不清楚吗?” “犹大,你自己又知道幸福在哪吗?” 这小子突然胡言乱语什么?我哪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知道,那本人也不知道。” 彼得的嘴吐完最后这句话后,就紧闭不再打开,还将头靠在女仆的围裙上,努力缩紧身子。我看到他这副窝囊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当众人都陷入沉默半晌后,爱莉才再度发言: “彼得,请你尽量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约翰的情报。他转世后是日本人吗?他现在是什么身分?” “不知道。本人因为不感兴趣就没多问了,反正本人与他也不可能再度碰面。” 彼得依旧背对我们,边扭着身体边回答。 “你们看到他本人就会认出来了吧,他长得几乎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 “……跟转世前长得一样?” “嗯。” 接下来彼得就把自己关入了彻底的沉默,连身体都懒得扭动了。 “我们走吧,佑太。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了。” 曾为神之子的爱莉对过去名列第一使徒、现在却满脸胡渣的可怜家伙投以最后一瞥,接着便站起并转过身去。 “主往何处去(※domine, quovadis) ?” (译注:约翰福音13:36。) 彼得最后的喃喃声与他两千年前问过的句子一字不变。 爱莉头也不回地答道: “要去救我珍视的人。我想你身边应该也有类似的对象吧?如果有,那你到底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你明明就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等爱莉离开房间后,蕾玛也站在玄关附近,温柔地注视彼得。 “……所以你也是为了自己重要的人?”彼得回望蕾玛并无力地确认着。 “嗯。” 蕾玛露出代表包容的微笑。 “我也要出发了。要到罗马城去,再次被钉在十字架上(bo ramam iterumorucifigi)。” 蕾玛根据史实如此回答彼得。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好几下。 我们追着爱莉的脚步离开房间。在步下楼梯时,路西也从公寓后方绕出来与我们会合。看一来她刚才应该是藉着爬树才能从二楼的厨房窗口探头吧,只见她的哥德萝莉服上黏满了树叶。 “正如路所言,门的位置自行去找还比较快捷。再继续拖延下去,会赶不上加百列的审判。” 清风温柔抚过脸颊的四月午后。然而在晴朗的蓝天下,自谧静住宅区步向车站的四人脚步却是无比沉重。来找彼得的这趟一无所获,只是让人感到更加疲累而己。 “彼得看起来好可怜……”蕾玛回头看了公寓一眼并如此喃喃道。 “那是他自作自受吧!”爱莉激动地反驳:“特地去找他拜托的我们才是大笨蛋!” “不过那位女仆长看起来好像很幸福耶!” 蕾玛眯起眼,又对后方的公寓顾盼道。 “那样叫幸福吗?只不过是照顾一个没用的白痴吧!”我也不客气地说。 “我觉得很幸福呀!”蕾玛靠了过来,以手臂碰触我。“只要是为了喜欢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没关系。” “蕾玛,不要帮那个变态说话好吗!” “可这爱莉,如果是对阿佑,应该也是做什么都愿意吧?”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爱莉霎时满脸脸红。我自己应该也是吧。 “因为我就是那样呀,人家最喜欢阿佑了!” “唔,呃。”面对将胸部压到我手臂上的蕾玛,我不知该如何闪躲旁人的视线,只能无助地左顾右盼。 “那、那种事不能轻易说出来啦!” 爱莉的说话声也显得相当狼狈。 “是吗?所以要像爱莉那样以行动来表达?” “笨蛋,我又没那么说!” “可是爱莉为了阿佑,每次都是那么拚命——” “跟那个没关系!当家族成员遭遇危险时,舍命相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加百列吧!” 爱莉试图拉回讨论焦点,这让我松了口气。不过,既不知道门的位置也缺乏钥匙的我们,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约翰而已了。那家伙还真是突然登场的神秘人物啊。 “你们对约翰那个人还有印象吗?” 我不敢抱太人希望地询问圣姊妹。 “既然脸没变,看到应该就能马上认出来。对了,就像跟阿佑接吻的感觉,人家也记得呀!” “蕾玛,不要说了啦!” “路也记得佑太的味道。” 真希望你们几个能提供更有用的情报,约翰为什么要拿走天国钥匙,而且才花了五千元。那家伙要不是很小气,就是其实也很穷吧? “啊……” 这时我突然想到…… 约翰也是使徒,所以他生前一定跟犹大借过钱。此外彼得还没垮掉前也很自负地说过,所有转世的使徒只有他一人还清了欠债。把这两点拼起来——约翰现在一定也欠三十银币财团的钱吧! “对唷,那灯子学姊搞不好能透过这条线索帮我们调查!” 蕾玛很兴奋地握住我的手,甚至跳了起来。 结果,连调查的必要都免了。当我们一回到家,正要拨电话给灯子学姊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忽然响起。 “佑太,有快递!” 真是太大意了,这回又被路西捷足先登。只见她很得意地冲入客厅向我报告这件事。我看了她递过来的运送传票一眼,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这回路可是有正确签上‘佐仓’喔?” “重点不是那个啦!财团怎么又送东西来了!” 寄件者的栏位再度出现‘三十银币财团’这几个字。然后这位小不点天使长也是丝毫不起疑心地收下了! 。 “佑太骂人家……” “阿佑,路西还小,你要骂就骂我吧!” “同样的对话不要出现※第三次好吗!不对!快递送来的东西咧?” (编注:第二集第11页和第13页。) 由于那箱子体积过于庞大,所以如今还搁在外头。我们所有人来到庭院,团团围住那只放在石板地上的纸箱。这次的箱子比之前送路西来的还足足大上两圈。因此,爱莉取出了枪,蕾玛也已备好荆棘冠冕。毕竟一提到财团送来的快递,就只会想起之前的魔王与圣灵。那些家伙脑袋只想着要讨回欠款,面对行动力如此旺盛又从来不缺低级骚扰手段的敌人,当然要提高警觉。 “……不要打开,直接丢掉会不会比较好?” 爱莉以枪尖刺了刺箱子并提议道。 “不,可是——” 或许里面装着我们需要的线索也说不定。在这种时机送来的玩意儿,或许刚好就跟约翰有关呢!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拿出来一看,荧幕上出现的号码就只有‘30’两个数字。别开玩笑了,哪有这种电话号码。啊,不对—— ‘你好,又来打扰了,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手机发出了那个让人不快的尖锐中年男说话声,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做各种事的气力正从自己的全身上下流失中。 ‘你们去过了彼得先生的新居吧,感受如何?他那种廿四小时紧密相处的糜烂性生活是否能让府上参考?有表演裸体围裙给各位看吗?’ “……贵公司的员工手册是不是有规定一定要用性骚扰代替打招呼啊?” ‘仔细想想佑太先生也已经通过裸体围裙的考验了。甚至还让幼女裸体穿t恤。’ “你很烦耶!” “对唷,路西在底下只穿了一件内裤!” “蕾玛你不要插嘴啦!” ‘附带一提,我们财团办公室最近很热衷地讨论砂漠谷蕾玛小姐的美腿应该要穿裤袜还是有绊钿的吊带袜比较好。’ “关我屁事。你们去问ゆでそば老师吧。”话说回来这群家伙平常真的有在上班吗? ‘佑太先生既然脱过应该比我们更为了解?’我哪有脱过啊。‘裸吊带袜老实说真是棒呆了,但裸裤袜说穿了就跟什么都没穿差不多。’ “拜托你早点进入正题吧……” 加百列不在后我对性骚扰的抵抗力似乎减退许多,没多久便竖起白旗。财团的家伙好像也感觉到了,很爽快地改变话题。 ‘敝公司所致赠的薄礼是否已经送到府上了呢?’ 我望了放在庭院石板地上的箱子一眼。 “……已经来了。那裈面到底装了什么?” ‘原来佑太先生还没打开啊,真不像你以前的作风。请仔细回忆前两次敝公司所送去的快递吧。’ “不像我的作风是什么意思?” ‘前两次不是都装了美少女在里面吗?如果是佑太先生,应该会不管收到两次或三次,都要立即拆封才对。’ 你以为我有那么愚蠢吗…… ‘虽然严格说来这次的并不是少女,但还是要劳驾佑太先生了。’ 这时,石板地主的箱子突然自行摇晃起来。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又来了! “……唔,啊,快打开!这里空间好小!” 纸箱内响起仿佛是女性的说话声。在场所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那可是财团送来的玩意儿耶?但声音听起来又似乎很痛苦?要不要打开比较好?不出声的交谈在我们几个之间来来回回。 “快帮忙打开箱子!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箱子剧烈摇晃到几乎要跳起来。我只好胆战心惊地接近纸箱,除去上头的胶带 。 “love& peace——!” 纸箱在发出诡异的吼叫声后宛如爆炸般开启了,包装的材质四散飞去,一名女子则伫立在纸箱残骸的正中央。她那宛如能划破周围空气的眼神像剃刀般锐利。染过的短发则根根竖立着。女子上半身穿着印有庞克风格海报图样的t恤,下半身则是故意弄得破烂的丹宁短裤。仔细一瞧,※t恤的图样是几架以橘色夕阳为背景的战斗直升机影子,加上底下显眼的白色“apocalypse now”文字所组成。(译注:这就是电影“现代启示录”的海报。) 我非常熟悉这家伙的长相。 庞克少女背对着我,将身体正面转向圣姊妹。她的上衣背后则印有戴上圆墨镜的约翰蓝侬(john lennon)大头照。 我发现爱莉与蕾玛同样瞠目结舌,由此可知她们也认识这位女子。 不。 这家伙并不是女的。 对如今正慢慢取回犹大记忆的我而言,要想起这家伙的长相与名字并不困难。他是最受圣子宠爱的高徒,在使徒当中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殉教并得享天年,最后还写下了著名启示录(boak of revtion)的男子—— “——没错,我就是约翰蓝侬。” “鬼扯!”我忍不住靠过去吐槽对方。“为什么这时候要提到约翰蓝侬啊,你明明就是使徒约翰!” “比起当什么十二使徒,世界知名的音乐家不是更帅吗?约翰蓝侬也说过‘我们这个团体比基督教更受欢迎’之类的话。” 他以清爽的少年说话声回答我。约翰蓝侬——不对,使徒约翰很自豪地挺起胸膛。 “犹大,你还是叫我蓝侬吧!使徒约翰听起来太老气了,根本不适合我这个永保年轻的摇滚歌手。” 他说得确实没错。这家伙的皮肤光滑平扣丁简直是年轻过头了,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 “我的主,真是久违了。两位也跟我一样,还是那么青春美丽!” 约翰以夸张的口吻再度回头对爱莉及蕾玛表示。 一不,等一下…… “约翰……为什么你的长相完全没变?” 正如彼得所言,这家伙还是两千年前的模样。 “请叫我蓝侬。话说回来,你难道忘了吗?” 约翰微微将脖子扭向我这边,以充满魅惑力的手势拨起前发。这种动作看起来真是让人火大。 “我是最受神与圣子宠爱的人。由于我长得实在太美了,神也很怜惜我的美貌,不愿让 我在转世后变成另一种模样,还让我的外表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祂可是非常喜爱可爱的事物呢!” “嗯,呃,够了够了,关于那个腐败神父的嗜好我早就见识过了……” 此外,这家伙的性格也好像完全没改变。 在许多宗教绘画中,都经常把约翰描绘成使徒当中唯一的一名红颜美少年。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李奥纳多·达文西的那幅‘最后的晚餐’。 不过话说回来,我再度亲眼看到约翰的长相后,会觉得这家伙根本是女的嘛! “这是本书作者最近的喜好啦,他已经连续三个月让可爱的伪娘大出风头了。” “这种事不要光明正大地公布出来好吗……” “你、你怎么会被财团抓走呢?”爱莉这时终于靠了过来,圣枪也已经收掉了。是不是应该要更加小心比较好啊?搞不好约翰也变成财团的人了? “我听说彼得不但破产还失去了使用圣痕的意志,就把他的天国钥匙买下了。这么一来刚好可以湮灭证据。” “什么意思?”证据? “约翰蓝侬不是说天堂不存在吗?如果让大家知道真的有那种地方,‘※imagine’的销售量就会下滑了。” (译注:约翰蓝侬的歌曲imagine中,歌词第一句就是“imagihere"s no heaven”=想像世界没有天堂。) 这种只考虑销售量的想法是不是也是一种病啊? “后来我就被财团抓走了。那些家伙竟敢用箱子来装人……” 我恍然大悟似地望向刚才还没结束通话的手机,对方已经挂断了。 总之,财团为了将钥匙归还神之子手中,才会故意掳走约翰并送来这。至于为何要将约翰装箱,完全是因为天国之钥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圣痕能力之故。 “那就请你赶快拿出来吧!加百列现在的处境很糟糕,我们得动作快!” 爱莉勒着约翰的脖子死命晃动。他虽然想挣脱,但又马上被蕾玛的荆棘冠冕缠上,甚至还被路西啃住。 “路从以前就很讨厌汝!竟然敢在启示录里乱写路的事!” 遭受三位少女残暴对待的约翰,在被荆棘牢牛绑住的情况下,只好无奈地站直身子并张开双手。那上头果然有原本刻在彼得身上的倒十字圣痕。 “我明白了。就还给你们,让你们拿去总行了吧!” 我这时突然察觉,约翰的脸上似乎隐约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请稍等一下,让我想想圣句的内容。我的主啊,你们把我绑得那么紧,我根本无法使用圣痕。” 蕾玛听了只好解开荆棘。 “——※revolution!” (译注:披头四1968年所发表的曲子。) 约翰大叫一声,光粒立刻在他手掌聚集,最后变成了一把黑色的吉他。 “……啊,不是这个。” “圣句哪是那样啊!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泽注:皮头四1967年所发表的拍子。) 这次出现在约翰手中的是一把贝斯。 “小迷糊约翰又搞错啦!”这家伙也太离谱了吧,装可爱是没用的! 之后蓝侬——我是说约翰又喊了好几首曲名,半空中也陆续迸出了鼓、音箱、萨克斯风等乐团道具。 “……你这招到底是什么?” “我的圣痕《蝗帝(apollyon)》可以随时随地无中生有出摇滚乐团使用的物品!因为我就是约翰蓝侬啊!” 不,不用自豪了。 “你们看吧,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摇滚圣痕!” 约翰大刺刺地露出左手肘的内侧给我们看。那里的皮肤果然微微透出了几道发光的斑点。 话说回来这不是—— “……怎么看都像是针孔。” “当然啰!提到摇滚乐就会想到迷幻药。据说我的名著启示录也是在嗑药时写出来的耶!怎么样?其他使徒都没我这么摇滚吧?” “不要误导大家对摇滚乐的印象好吗!”这系列小说已经接到够多抗议了!” “一迅社文库可以写有关吸毒的剧情吗?”蕾玛问。 “不行!绝对不可以!” “老实说吧,我因为很怕痛所以从来没打过针。” 那你就别提刚才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题啊! “总之你快点把钥匙拿出来吧!启动自己的圣痕做什么,我们要的是彼得的圣痕。” 爱莉再度用力揪起约翰的t恤。 “呃……应该是这个吧。天、天天天天天。” 约翰突然口吃起来。 “——天主,我们赞颂你(te deumudamus)!” 在约翰发出圣句的同时,闪亮的光粒在他左右手各自以漩涡的方式开始集中,没多久便具体成形了。这回我们终于见识到两把巨大的装饰钥匙,分别为金银两色。因为钥匙体积实 在过于庞大,乍看下还真像※七福神手中的圆扇。(译注:日本信仰中相信会带来福气、财运的七尊神明。) 没错了,这就是彼得的钥匙。 “一定要还给你们吗?” “这又不是属于你的。”爱莉挑着眉。“何况既然你也是使徒,应该知道天国本来就存在吧!” 约翰泪眼汪汪地举高双手。 “那就请握住我的手吧,我来把圣痕移植过去。” “路想要那个!” 路西立刻从草皮上迅速爬了过来,扯着爱莉的裙摆。 “爱莉的手跟侧腹部不是已经有圣痕了吗?太诈了,只有路身上什么能力都没有。” “不行!路西还是自己去取回原本的能力吧!” 爱莉说完,就以仿佛要接过钥匙的姿势握住约翰的双手。 “那就开始啰!”约翰暗哝道。 但就在这时,我再度察觉那家伙脸上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怪了?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的主,全部都交给你了。” 约翰话才刚说完的瞬间,金银钥匙便急速发出代表高温的刺眼白光——约翰自己也粉身碎骨、化为了数万颗光粒。 “呀啊!” 尖锐的风切声几乎盖过了爱莉的惨叫,光粒以惊人的漩涡状被吸入爱莉的手掌内。等大吃一惊的蕾玛冲向姊姊时,光的奔流已经完全消失在爱莉手掌肌肤中了。 “爱莉,你、你还好吗?” 在被妹妹抓住手腕的状态下,爱莉重复好几次握住拳头又打开的动作。 “……看起来,好像,没事吧……” 约翰消失了。我们只能暂时愕然地望着被他留下来的一大堆乐器。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约翰也被爱莉的手掌一起吸收了? 爱莉的掌心确实隐约浮现出彼得的倒十字架圣痕。为了测试真伪,爱莉重复一遍刚才约翰使用过的圣句,闪亮的金银钥匙顿时在她手中显现。 关于钥匙的问题,就这样以我们意料不到的方式解决了。现在就只剩下天国的位置而已。 然而我却还是对约翰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感到耿耿于怀。 * 翌日,我们四人一同前往久违的学校,不过并不是为了上课。由于佐仓家全体有一段时间都得请假,加上加百列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葺接跟校长说明一下。 “你说加百列老师的胸部会被斩断还得下地狱!?”肥胖的校长满脸通红。 “不是胸部,是翅膀啦!请不要误听成这么惊悚的事件好吗!况且翅膀跟胸部没一个字是一样的。” “既、既然这样就好。” “哪里好了!你只关心她的胸部而已吗!” “不过,这实在是令人难过的消息啊!为了加百列老师,我还特地在校园内增建‘性教育科’用的教室。” “有这么多钱还不如拿来整修男生那边的校舍……” 校长还说,在新设的性教育科办公室内,放有加百列老师的个人物品,希望我们能一并带回去。 那栋在体育馆旁边的小型白色建筑物就是新建的教室了。隔着窗子与窗帘,在理应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内,我们却看到了好大一圈人影——那并非普通人的轮廓,而是羽翼。不会吧?我还没思考清楚,身体就自动冲了过去。开锁的手续让我感到烦躁难耐,几乎是以暴力的方式打开了建筑物的正门。爱莉与蕾玛抢先冲进里头的走廊,只听见说话声从那头传来。 “等等,米迦勒,你也稍微出点力嘛!帮我检查一下相机的记忆卡,里头应该有上千张照片。” “全部删掉不就好了,现在哪有空一张张看。” “那里面的照片我都很喜欢,除了真的很糟糕的以外,其他的千万不能删掉!” “我说你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嗄,这、这是什么,大姊怎么会?” “哎呀,接下来的才棒哩,是路西法小姐的入浴影片喔!米迦勒你应该也很想欣赏吧?” “笨、笨蛋!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爱莉打开‘性教育科教师办公室’的门,蕾玛则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晚了一步的路西推开那对圣姊妹的背,挤入房间内。在大概有半间教室那么大的冷清办公室内,除了摆了六张并排的办公桌外,就是站在里边的两位女性了。 其中一人有着熊熊燃烧的羽翼与黄金甲胄,此外还有跟路西一样的黝黑肌肤与精致脸孔,她正是战天使米迦勒。另外一人的双翼则被胶带紧紧绑了起来,是一名生着桃色头发的堕天使—— “加百列!” 爱莉大叫一声,跳过办公桌并冲向对方身边。那确实是加百列没错。毫无疑问就是我们想拯救的对象! 她已经回人类世界了吗?怎么会?不管如何,我也决定先冲过去再说。然而,爱莉伸过去想碰触加百列的手,郤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肩膀,让爱莉不禁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并向后跳开。一瞬间我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在绕过办公桌一半的地点暂时僵住。 刚才那——究竟是? 穿过去了?不,那两位女性都——仔细一瞧,连米迦勒的身躯都有点半透明。 难道这不是实体吗? “对不起,其实我们的本体在天国啦!” 加百列双手合掌,皱起眉对我们露出苦笑。 “在特别的许可下,我们才以灵体的方式传送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趁大家都不在时,把事情办完的。” “嗄……把事情办完?办什么?” “假如说你死了,你电脑里存的丢脸图片被人发现不是会很糗吗?我就是为了要删除那些证据。幸好灵体可以也针对电脑档案进行干涉。” “这、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吧!” “哎呀,可是,佑佑既然是男生,也不想让爱莉小姐或蕾玛小姐发现收藏的jpg或mpg、avi档吧?” “拜托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反正佑佑那些我都全部看过了。” “你看过了喔!不要随便侵犯他人隐私好吗!” “里面就属淫乱女教师系列最有趣。” “别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存那种档案!” “阿佑,你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看影片吗?太诈了,人家也想一起看。” “不好吧,蕾玛,佑、佑太也是需要隐私的。”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方式表达体贴好吗!况且现在没空讨论这个了!” “好,都删除了。米迦勒,数位相机那边处理完了吗?” “加百列,没想到你……竟然让大姊打扮成迈样,真是太污秽了。” 米迦勒紧抓住相机,就像是想把画面给吞了似地死命盯着不放。你这家伙难道忘了自己的任务?话说回来,她都没发现多了我们几个吗? “这、这些照片就当作是你的罪证,由我予以没收了!” “如果你想要回家慢慢看,我可以拷贝给你呀。” “别别别别别说笑了,我可不是为了拿回去欣赏!如、如果在看这种东西时被大姊抓到怎么办!” “路西法小姐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 米迦勒一口气飞到天花板附近。看来她真的没发现我们闯入这。路西也走向米迦勒旁边,试图以手指戳灵体的肌肤。 “大、大、大姊,你是什、什么时候,不、不对,呃!” 米迦勒慌忙将相机藏在背后。 “汝的本体如今位于何处?马提监狱吗?” “是的。加百列的审判日期已经决定了,所以请你们放弃吧。” “路现在已经恢复天使长的身分,所以具备命令汝的权限,快把加百列放了!” “大姊请留意发言,对神圣侵犯罪处以极刑可是主命!” “汝就只会说这些死板僵硬的话。从以前路就很讨厌汝这种个性!” 米迦勒听了脸色脸青,跌跌撞撞地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只好攀着加百列的肩膀。 “大、大姊,果然对我——”呜哇,米迦勒快哭了。“不,我明白了,但我依然无法憎恨大姊,只不过,主命难违……” “等一下等一下啦,米迦勒,你何必这么沮丧咧?放心,只要让路西法小姐吃布丁她就会心情好转,接着就会饶恕你的过错了。” “不准你侮辱大姊!” “正是,只有特大号布丁才能满足路!” “你们稍微安静一下好吗!” 听了这群天使毫无紧张感的争执,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随后我又乘着自己这股气势走向米迦勒。 “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加百列小姐这么做并没有恶意,完全是因为三十银币财团的阴谋所逼。” “别靠过来,你这个叛徒。” 米迦勒冷冷地警告我,手中还显现出一把正在燃烧的剑。 “就算是灵体也能轻易将你这种家伙烧得尸骨无存。如果想要辩驳加百列可以在法庭上自己讲,主命与审判是绝对公正的。” 对准我喉咙的剑尖几乎快烧焦皮肤了。正当我不顾一切想继续争辩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介入了我与米迦勒之间。银色的秀发顿时遮蔽了我的视野,原来是蕾玛过来了。 “不准你伤害阿佑!”蕾玛气冲冲地耸着用说道。“加百列就像我们家族的父亲一样,我们一定要拯救她!” “加百列是女的耶?”米迦勒不解地歪着脑袋。 “阿佑才是母亲。” “喂,加百列,没想到你除了犯下神圣侵犯罪外,还强娶被你转换过性别的人类,这么一来简直是比山姆哈萨或阿撒泻勒还糟糕的堕天使!”才没那回事咧,别把事情扯得愈来愈复杂好吗?(译注:samyaza、azazel。以诺书中提及的两名堕天使。) “佑佑虽说是男孩子但也非常可爱,进行性别转换太可惜了。” “你该反驳的不是那个吧!” “闭嘴!你这个叛徒,到底想污染天国到何种程度,干脆就在此了结你吧!” 米迦勒举高的剑刃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我只能以两臂护住脸并急忙蹲低身子。结果,高高落下的那把剑在我手臂前数公分被某物挡下了,两者还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原先散置在办公桌上的资料等纸制品也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枪尖与剑刃直接交锋。爱莉伸过来的手牢牢抓住她那把圣枪。这项圣痕兵器确实可轻易碰触灵体。 “爱莉小姐,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叛徒!” “如果你敢对佑太出手,我绝不轻饶!” 爱莉以办公桌为立足点跳了起来渗一枪将米迦勒的剑拨开,接着便直接在半空中转成反手持枪,以垂直的方式进行攻击。 “咕!” 枪尖刺穿了黄金甲胄,让米迦勒的灵体变得更为稀薄。 “可恶,加百列,走人了!” “慢着,把加舌列留——”爱莉的话还没说完,翅膀被绑住的加百列身体也渐渐趋向透明。 在即将完全消失之前,加百列面露微笑说道: “那么,人家要乖乖地待在这个世界和睦相处喔!千万别像路西法小姐那次一样,做出鲁莽的拯救行动。” “我们一定会去救你!” 爱莉发出悲痛的叫声。 “佑佑,相处的时间虽短,但我感到非常开心。” 为什么要用这种仿佛永别的口气说话呢?我的胸口憋着一股紧绷的酸楚,只能将手伸向轮廓逐渐变得淡薄的加百列。 她最后的一句话让我的指尖也为之冻结。 “我们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样呢!” 加百列的身躯在我手指前方化为无数颗光粒四散而去。 数位相机与笔记型电脑应声摔在地毯上。 被风吹起的窗帘缓缓落回原处。 我听见轻微的呻吟声自旁传来。原来是爱莉正将圣枪透过衣服的破损处收回侧腹部。 蕾玛穿过我与爱莉之间,蹲在数秒钟前加而列所位于的场所。就好像想要确认对方残存的体温一样。 路西则好像有话要说似地,将手搁在我的肩头上。我为了把路西的手挪开而站起身。 “……佑太?” 爱莉以依旧无力的眼神朝上对我喃喃问道。随后蕾玛与路西都以快哭出来的表情将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脸上。 我再一次反刍加百列最后的那番话。 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样? 真接说我们是真正的家族不好吗?虽然才经过短短两个月,但我们曾因无聊小事而一同欢笑、因一点点小事而一起动怒,甚至抱在一起哭泣。 那种悲伤的笑容竟然是我对加百列的最后印象,怎么会—— 这样太寂寞了。 我冲出这栋新建的教室,拔腿狂奔。加百列最后留下的话让我恍然大悟。天国之门的场所就隐藏在她的那番言语中。 “阿佑,你要上哪去!”蕾玛的喊叫声自背后追来。 “图书馆!我知道天国之门在哪里了!” “真、真的?”蕾玛也拚命跟上我的脚步。 “就是地狱!‘神曲’上不是有写吗!” 加百列刚才提醒我,千万别像路西那次,做出鲁莽的举动。当初路西。自行离开我家时,正是透过召唤圆跳入底下的地狱。 没错,所以正确答案就是地狱。 我横贯宽阔的校园,为了走捷径而踏入树林。那栋以红砖砌成的古老图书馆很快就映入眼帘了。走入书库后,我推开好几座长满蜘蛛网与灰尘的移动式书架,寻找我想要的那本书——但丁的‘神曲’解读本。毕竟我家里那本可是超难懂的文言翻译。 我记得但丁是经由地狱前往天国的。如果是这样,‘神曲’里就一定会记录他的行程与天国之门的场所。 我找到了,第一卷的地狱篇与第二卷的炼狱篇,这是各自附有详细内容解说的厚重砖头书。我抱著书籍返回图书馆员休息室,并解开书上的绳子。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昏暗的休息室内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只有病态般的翻书页声回荡于房间内。 我从地狱篇的最后追起但丁的足迹。地狱是一个钵状的大坑,其中心冻结着被封印的恶魔帝王lucifero(也就是路西)。好不容易来到魔王所在处的位丁,跨越过魔王的巨大背部,来到了地狱的另一头。那里有一条河,但丁乘船行维与水村相仿的距离—— 等一下,这不是开玩笑吧。以地狱篇共卅四曲详细描写的路程,结果在炼狱篇就直接以第一曲带过等长的距离? 关于天国之门的记载则是在炼狱篇第九曲。斗位于与地狱相反方向的炼狱山山腰,利用彼彼得保管的金银钥匙便可开启,书上写得非常清楚。 我总算找到了。 “……佑太?” 休息室的入口被轻轻打开。走廊的灯光与爱莉的声音同时钻了进来。我舍不得将视线离开页面,只是微微偏过头回应。 “我已经找到天国之门的位置了,剩下就只有去那里的方法。” 我将刚才读过的内容说明给爱莉听,她的脸色顿时明亮起来。 “如果利用家里地 下室的那个入口前往地狱,然后再移动过去呢?” “这么一来不能保证得花多少时间。况且我们只能利用荆棘冠冕抵挡那底下的瘴气,假使走到一半蕾玛累倒就惨了。” 地狱的另一端在南半球——书上不知为何是这么写的。就算这只是古代希腊人的想像力太过丰富,两地间的距离依旧不可小觑。 “既然是要去地狱,就交给路来办吧!” 这回休息室的门被用力推开,只见路西一鼓作气冲入房间。 “路可是万魔之上!” “不过你不是几乎全忘了底下发生过的事吗?” “嗯?唔,嗯。就算是被冰冻起来,路至少也记得自己的屁股是对准哪个方向。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吧!” “所以那是哪个方向?” “后面!”“你不要来妨碍我进行调查了……” 原本是恶魔帝王的小女孩,湿着眼眶抓住我手臂。 “路也好想帮忙……”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拜托你别哭好吗! “阿佑阿佑!” 休息室的入口再度被撞开,蕾玛的喧闹说话与脚步声同时闯入房间。 “我用维基百科查过了,天国的入口从耶路撒冷的位置看刚好是地球的另一边!” “不,你不能乱相信网路上的资料啦!” “呃,就是南纬31度47分,西经144度47分的地点唷。”那是哪里啊?“太平洋的正中央!” 我叹了一口气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同书本上。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数人的脚步声。 “佑太同学!” 飘逸着一头黑发的制服身影,正是全校图书股长主席灯子学姊。跟在她背后的则是其余各班的图书股长学姊。 “太好了佑太同学,你有来学校!” “听说你提出了休学申请,加百列老师也辞职了,真是的。” “大家都很担心你呢!加百列老师应该不是真的辞职吧?” “唔,呃,那个……”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因为有人看见佑太同学在校园出现,大家才急忙跑过来!”“你等下又要直接回家吗?” 我以目光向灯子学姊求援。只有她知道当初我们拜托她找彼得藏身处的事情原委。 “各位先安静一下。” 灯子学姊以食指抵着嘴唇,环顾其余图书股长一圈,然后才重新转向我。 “佑太同学,你找到钥匙了吗?” “……是的。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要怎么前往门的所在地点。” “那就再次利用我家财阀的力量吧。”灯子学姊拉住我的手臂,让我靠向她身边。等等等等,你家到底是什么样的财阀?连天国都有办法去吗?如果真的可以那还满恐怖的。 “听起来或许很难让人相信。” 我一边回想米迦勒与约翰的登场一边说: “总之,我不希望学姊再冒险涉入此事了。” “佑太同学自己一个人怎么有办法负担呢?” 学姊以几乎是紧密贴身的状态凑向我面前。不知是不是因此被点燃对抗心理,爱莉也从相反方向将身体靠向我,这么一来我根本没办法退后闪避嘛! “当你拜托我寻找香取紫门的藏身处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如果身边有人可以帮忙你根本不需要客气呀!” “没错,佑太为什么老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处理!” 相反方向的爱莉帮腔道。 “不,可是……” 地球上找得到对地狱很熟的人类吗? 就在这时,爱莉突然又开口说: “对了,就算路西不记得以前的事,其他恶魔应该对地狱很熟吧?” 路西以茫然的表情点点头。 “那些恶魔现在还愿意听从路西的指示吗?” “不管在天界或地狱,路都是性感可爱苗条的魅力偶像,即使已经被赦免了,粉丝应该也不会离去才是。” 我以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爱莉的脸,双方不约而同朝彼此点头。 当我们离开图书馆员休息室时,我握了一下灯子翠姊的手并说道: “我们一定会把加百列平安带回来的。” 灯子学姊则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其他学姊也纷纷靠了过来,碰触我的头或脸。只见爱莉一动也不动地死瞪着我,其实这种动作在图书股长的聚会中就像例行的打招呼一样。相信我,是真的啊。 “要小心喔。” “在佑太同学回来之前,我们会把厨房保持干净的。” “如果看到可爱的衣服也会顺便帮你买一件!”这就免了。 最后所有学姊依序抱了我一下,在我击退想要模仿她们的蕾玛与路西后,我们才顺利离开图书馆。 包括加百列在内的所有人一定都要平安回家,因为有许多人在这里默默守候我们。 回到佐仓家后,我立刻撬开位于庭院地而的金属门板。 地下室充斥着铁锈与臭水沟的气味。在一明一灭的日光灯下,召唤圆就画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还不时发出微弱的青色光芒。 我蹲在圆周的外围,将手撑在这复杂图形的两端。发动罪痕之前,我再度抬起头环顾地下室。爱莉与蕾玛站在我左右两侧,已经各自拿出圣枪与荆棘冠冕了。那是因为接下来要叫出的家伙非常危险。路西则蹲在跟我相反的召唤圆另一边。 “……呃,不能找一个普通一点的角色吗?” “既然要召唤恶魔当然要指名强而有力的家伙。所以,干脆选仅次于路西的。” “不,可是,那家伙的实力连爱莉都感到很棘手耶,万一路西没办法命令该怎么办?” “那时候是因为在地狱战斗的缘故吧!如果在地面根本不可能输给对方。” “阿佑,放心吧。真的有危险我会马上以荆棘冠冕塞住召唤圆。” 被圣姊妹说服,同时还被路西以“充满魅力又性感可爱的路怎么可能没办法命令那家伙!”驳斥的我,只能无奈地将意识集中在左右两手掌心。 我可以感觉到,身体内的黑暗之血发出了啵啵啵的恶心声音,并在我的血管内来回穿梭,最后集中于指尖。这种一开始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我甚至已经习惯了。喉咙的伤痕会发出被烧伤般的疼痛也是一样。 “——《血田》。” 我喃喃念出这句后,手掌周围的水泥地立刻渗出血渍,没多久,召唤圆内侧的地板也被染成一片暗红。这种恐怖的画面让我感到无比舒畅,甚至全身冒出了鸡皮疙瘩。 爱莉与蕾玛则用手攀着我的肩膀,各自以单脚站立。她们分别褪下袜子的右脚与左脚伸入了血海中。原本纤细又白皙的脚背,这时也浮现出赤红的圣痕。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们脚掌上的圣痕。常初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与十字架支柱接触的脚掌,自然会解下被钉子穿过的痕迹。 爱莉所拥有的是,左手与侧腹部的圣痕,代表圣子的愤怒。 蕾玛所拥有的是,右手与额头上的圣痕,代表圣子的慈悲。 此外两人共同具备的脚掌圣痕,则代表死与再生——也就是掌管审判、牺牲、复活等事物。 当两人的脚同时伸入血海后,如梦似幻的白皙脚趾尖立刻被脏污的血所吞噬,圣痕也开始发出青色光芒。 “路西,请你叫对方的名字吧。” 蕾玛以能让人融化的温柔语调说道。 路西立刻探头到血海上方,呼喊那家伙的名字: “——别西卜!” 喊叫声在海面形成 波纹。紧接着,血就开始如熔岩般产生惊人的泡沫,最后在血海正中央形成一个又高、又大——几乎快碰触地下室天花板的隆起,不多时,那根高耸的暗红色柱子便炸裂开来。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沫宛如瀑布的水花般倾盆而下,一名身着燕尾服的青年就伫立在召唤圆的正中央。 熊熊燃烧的角与狮子尾巴,绑在鲜红头带下格外显眼的褐色发丝。 那正是我之前以《血田》收拾掉的地狱副领袖——别西卜。爱莉尽管不太甘愿,但还是以神之子的力量让那家伙在血海中复活了。 “混帐混帐混帐,本大爷憎恨的犹大在哪啊啊啊啊!虽然不知为何能复活,但刚好可以进行复仇咿咿咿咿咿啊噗吧沙呸啦哈!” 别匹卜的怒吼最后变成了不知所云的鬼叫。因为蕾玛一看到他出现就发动荆棘冠冕,将那家伙全身紧紧缠住并摔在地板上。 “喂,这、这到底是哪里啊!喔、喔喔,那不是吾等的王吗!刚才有听到您的召唤,您还是如以往般美丽动人,就算到世界末日,吾等依旧憧憬着您。吾王会召唤小的别西卜一定是起事的时刻到了,请恢复您龙的玉体再度攻入天界!” 路西爬向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别西卜,用手指狠狠弹了那家伙的额头一下。 “好痛!吾、吾主为何要惩罚在下?” “汝不会先向帮汝复活的那两位道谢吗!路不记得有把汝教育成这么不懂礼貌的孩子。” 别西卜一脸呆滞地望着魔王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才勉强扭动身躯与脖子,转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我很确定那家伙此时的脸部肌肉非常紧绷。 “……呃,好久不见了。” 我也不经意以颇为可笑的方式当开场白。 那么,要怎样才能说服这家伙哩?一想到就头痲啊。 2 地狱变 眼底下被烧焦的红褐色岩地急速流过视野。瘴气也不时从大大小小的地表裂缝喷出,甚至能抵达我们所位于的上空,沾黏上皮肤。地狱的天空永远都是如此幽暗,不论是远眺正前方,或是回头观望后方,只有视野极限的地平线附近被一层紫色的光所笼罩。 如果有人从地面往上看,或许会以为我们五人都是单独凭己身之力在空中滑翔、飞行吧。 但实际上,真正以自身力量在飞的,只有领头的别西卜而已。我们其余人的脚底下,则被一块不停发出振翅声的黑色朦胧飞天毯托着——那正是一大群密集的苍蝇。 “佑太,为何从刚才汝就一直在看后面?” 坐在我身旁的路西扯了扯我的衣服下摆。 “嗯,是啊。”我重新转回别西卜的飞行方向。“因为召唤圆根本没关回去。” “唔嗯?” 路西也回头观察我们来时的方向。召唤圆那种东西一定要在地而那侧才能进行开闭。 “恶魔不会擅自从那里飞出去吗?” 爱莉亦凝望后方的幽暗天空。由于我们四周被好几层荆棘裹住,想要清楚观察出口已经很困难了。但假使不透过荆棘冠冕防范地狱的瘴气,缺乏抵抗力的蕾玛会在五分钟内就吐血身亡。 “呼,汝等的家,已经被刚才冲入地面的吾等军力化为灰烬了。” 以燕尾服下摆当翅膀在飞的别西卜,将头侧过一边恐吓我们。 “吾等虽然不得不服从王的命令,但周围的其他魔军嗅到了地面上的气味,铁定会朝召唤圆蜂拥杀去!人类世界落入吾等之手只是时间早晚——”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萝莉魔王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等您好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地鸣,以及激烈的风切声扑向我们的背。我回过头,只见天空与地表都被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家伙所覆盖,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着角、利牙,与刺的恶魔们拍打翅膀,边发出鬼吼鬼叫边追逐我们的轨迹。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味道好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萝莉魔王大人啊啊啊味道好香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来魔军的家伙只闻到路西的气味,全都往我们这边迫过来了。” “住、住口!”别西卜很狼狈地回嘴道。“那群混帐加白痴,明明是攻入地上的好机会,竟然丑态毕露!” “地狱也太悠闲了吧……” “闭嘴,犹大,那些家伙只是色欲薰心的低等恶魔,如果是拥有爵位的干部们——” “路西法大人啊!在下宰相罗弗寇(lucifuqe ),请让小的为您执镫!听说您已恢复天使长 的身分,是真的吗啊啊啊!” 只见一只拥有山羊般巨大身躯的恶魔,一边扭动头上的三根角一边追了上来。 “将军萨尔各塔那斯(sargatanas)报到!嗯嗯嗯嗯您的气味还是让人难以抗拒啊!听说您的罪已被至高者赦免,此话当真吗啊啊!” 第二个家伙则是体积如小山的狼形恶魔,迫过来的同时还踏碎了脚底下的岩石。 “请受小的亚斯她录(astarot)公爵一拜!路西法大人,在您解除诅咒并逐渐发育之前,请让小的再多看一眼吧。将您那幼女体型的身躯深深烙印在眼底!” 一名头戴冠冕的美貌恶魔,同时扭动如蛇的尾巴与拍打蝙蝠般的翅膀,朝我们所在之处飞了过来。 “东方侯爵亚迈蒙(amaimon)参见吾王!请路西法大人让微臣闻闻您的味道!” “东方伯爵阿斯英德(asmodeus)也希望能摸摸吾王柔嫩的肌肤!” “路西法大人请一让在下准王彼列(belial)随侍在侧,在下想守护路西法大人的贫乳与无毛的○○!” “……你刚才所说的高等干部、贵族都杀来了。” “住、住口!”别西卜的模样比先前更加狼狈。“混帐东西!汝等此番丑态还有资格统管万魔之军吗!吾王自豪的魔界贵族主哪去了!” “少管间事,别西卜,你只是想自己独占贫乳无毛的路西法大人吧,不可原谅!” 那群萝莉萝两控恶魔同声附和。 “看吧佑太,路的受欢迎程度依旧惊人!” 路西紧紧靠在我身边,洋洋得意地抬头望着我。 “现在重新爱上路还来得及喔?” “等一下路西,不要紧抓着佑太不放啦手”爱莉抓着我的肩膀扯回去。“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先想想怎么处理后面那群家伙吧!全都冲过来了!” “犹大啊啊啊啊我们好恨啊啊啊啊快离开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 充满忌妒与怨叹的剧烈咆哮声直击我的脸。 “别西卜,你就不能飞快一点吗!” “汝有何资格指挥本大爷!” “别西卜,路命令汝加速!” “谨遵吾王旨意!” 苍蝇群的振翅声顿时尖锐起来,猛烈袭来的加速度撞倒了我们,害人家差点就从苍蝇飞毯上摔落。然而,被路西萝莉魅力吸引的魔军依然穷追不舍以根本无法拉开双方的距离。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请永远当我们的萝莉魔王啊啊啊啊啊啊!” “恢复天使后胸部会发育太可惜啦啊啊啊啊啊啊!” 从后头传来的咆哮声几乎都是类似内容,我已经脱力到懒得评论了。 “那个……”爱莉似乎有点尴尬地开了口。“对不起,别西卜,我发现你在恶魔里还算是最正常的。” “被汝称赞只会让本大爷想哭而已,麻烦闭嘴吧!” 苍蝇王保持向前飞的姿势大喊道。那些从他脸上被风吹散的泪珠难道是错觉吗? “放心,别西卜的好心迟早会得到好报的。”蕾玛也丝毫不客气地追击着。被神之子抚慰的恶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啊? 我们拖着俨然化为疯狂信徒的恶魔大军火车,在地狱的荒野上空急速奔驰。终于,被紫色暗光覆盖的前方天空,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山峰。山的顶端还燃烧着白色光芒。 “那就是炼狱山。” 别西卜喃喃道。 炼狱——在抵达神的国度前,死者必须在这个炽热世界烧尽己身之罪。意思就是,我们离天国已经不远了。 “真没想到天国之门有这么雄伟。打开以后,我们就可以咚咚咚咚咚跑进去了吧?” 蕾玛以感动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着。我们背后的万魔军则依然亢奋,一个个瞪着充满血丝的红眼,边死命盯住路西的萝莉身躯边加速腿或翅膀的摆动。 “照这样下去,那些家伙就会一路追路西进天国了。” 听起来似乎很不妙。假使恶魔攻入天国,想以救出加百列只会更为困难。 “张开荆棘冠冕可以阻挡迫兵吗?”爱莉问 “没办法啦,因为那扇门大到可以把我们学校的大教堂放进去耶!” 蕾玛的荆棘冠冕不论如何扩大范围,顶多也只能围住我家的庭院而已。何况天国之门的高度也很惊人,就算能挡住在地上步行的家伙,能飞的恶魔还是可以轻松自上方突破。 “别西卜,到那扇门以后,还有一件工作要拜托汝。” 路西突然开口道。 “难道要在下挥剑击退魔军吗?在下以副领袖的名誉担保,就算那些家伙都是愚蠢之辈,但依然是吾等的同胞啊!” “错了,是要汝带路在炼狱入口前飞往别的方向。后面那些傻瓜们既然 很迷恋路,一定会跟着路的方向走。” “不行啦路西,怎么可以把自己当诱饵!” 蕾玛紧紧搂住路西娇小的身躯。 “为何不行!”这位前魔王在蕾玛的怀抱中挣扎。“路是他们的王,这么做一点也没有生命危险!” “但你的贞操会有危险呀!” “‘贞操’是什么?” “呃,那个,交给阿佑解释吧!既然加百列不在,阿佑就负责性教育!” 我才不干!蕾玛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抱住她抛过来的路西后,无视刚才的谈论内容直接岔题: “还是让我用《血田》阻止追兵吧!” 路西紧抓住我的衬衫胸口并仰望我。蕾玛也努力扯着我的臂膀将我拉向她那边。唯一没有反应,似乎一开始就料到我会这么说的,只有爱莉一个人而已。 “不行!汝想杀害路的部下吗!” “那些家伙都是白痴、色狼、性犯罪者,有什么关系嘛!” “他们会那样只是因为路太美丽了。” “现在不是自吹自擂的时候吧!要是让那群恶魔进入天国就糟了!” “既然如此,还是让路留在这!万魔军的目标就只有路一个人!” “不行!” “为什么?” “路西在我们进入天国后还有很重要的任务。当遇到紧急状况时,身为天使长的路西应该能发挥权威吧——况且其余天使也很喜爱你。” “嗯,唔嗯嗯嗯嗯嗯。” 美丽的萝莉天使长交叉双臂,陷入了长考。而就在这时,别西卜突然回过头提醒我们: “进入台地以后,门就快到了!” 原本在脚底下很远处的幽暗地面似乎一下子浮高起来。我透过苍蝇飞毯的缝隙朝下俯瞰,之前以岩层组成的大地表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磨得光滑平坦、貌似玻璃的物体。结冰的湖而反射着摇曳不定又充满妖气的紫色天空光线。近一带的气温似乎比刚进来的地方上升不少。漆黑一片的山棱到处都有朝上喷发的炎柱。我回过头,恶魔大军就像被水冲开的咖啡粉一样入侵玻璃台地,毫无顾忌地污染地表。 “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烧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们的惨叫自下方此起彼落。 “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这里离炼狱已经很近了,身体当然会被高温烫伤。” 别西卜不屑地说道。 “对路的爱就连身体被烤焦都无法抵挡。”前魔王的表情愈来愈自满了。 “不,我想他们只是智商太低了而已。” 我望向背后,红着眼的亚斯她录公爵与宰相罗弗寇的凶恶脸孔,似乎近到只要伸手便能碰触。更后面则是几乎遮蔽整个天空的大批恶魔,尽管有些家伙脱队了,但数量好像比一开始还要更多。我将视线朝下移,发现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只能在地面步行的恶魔完全不顾自己被灼伤的四肢,依旧继续跑着。这种对萝莉的毅力及性欲真是骇人啊! “如果能把那种毅力用在攻占人类世界……” 别西卜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则是打心底同情那家伙。 “这么多倾慕路的人,佑太真的要杀死他们吗!” 路西用力指着我的胸口。 “萝莉控只是单纯的性犯罪者,就算杀掉也没什么不对吧?” “当然不对了!” “够了,你们别吵了!”终于按捺不住的爱莉勃然大怒,两束金色马尾也跟着跳了起来。 “路西,阿佑其实也是因为喜欢你呀!” 蕾玛则一下子冒出让人不知怎么接口的惊人发言。 “所以他不想把你交给那群恶魔,你明白吗?” “不、不是啦,那个。”我听了不由得大为狼狈起来。 “看吧看吧,阿佑开始慌了,证明我说得完全正确。” “是这样吗?”路西茫然地微微偏着脑袋。“既然佑太喜欢路,大可跟那群魔军一样,直接开口要求嗅路的内裤啊!” “谁会那样啊!” “原来佑太每次都只让路穿t恤跟一条内裤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是你自己爱穿的吧!”何况每次要出门我都会要求路西穿现在这套稍微像样一点的哥德萝莉服! “佑太你怎么会?真、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够了,爱莉也不要轻信谣言好吗! “汝等稍微安静一下!就快抵达目的地了!” 正如别西卜所言,一道貌似彩虹的光芒横躺在地平线上。‘神曲’中也有提过,那是分别漆成三种颜色的阶梯。至于被石灰制门柱包夹的天国之门,就矗立在阶梯之上。那看起来就好像直接埋在山腰里一样。门的庞大体积足以混淆人类视觉的远近感。明明是以如此的高速飞行,却似乎没半点我们正在接近门的感觉。 彼得的门,亦为天界入口。书中所提的炼狱应该就位于中空的山峰内部吧。 “为何没有守门者?” 飞到距离相当近的地点后,我听见别西卜如此喃喃自语。门前应该有以剑在罪人身上刻下痕迹的天使才对,但闪亮的阶梯上却空无一人。为什么呢? “没有守门者喔喔喔喔喔喔喔!” “冲进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占领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军的喊叫声摇撼大气。只要门一打开,这群家伙应该就会像海啸一样涌入。既然他们都能撑到这了,恐怕用炼狱的火焰也无法烧尽他们的性欲。 “怎么能把路西放到那群恐怖的家伙前面当诱饵呢?路西,你明白了吧?” 蕾玛抱着路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但也不能杀死他们!”前魔王猛烈挥动幼嫩的四肢,摆出不肯妥协的固执态度。 “吾王,那些人恐怕只有沉入血海一次才能得到教训吧。” 现在就连别西卜的语气都变得冷汉许多。 “呜呜,呜……” 路西啃着蕾玛的手臂,不禁落下泪来。仔细想想,那群恶魔其实也满幸福的。虽说都是些白痴没错,但至少还拥有如此为他们着想的君王。 “那、那至少!” 路西改咬住我的手指,对我恳求道。 “至少让路去说服他们吧!既然是王的命令,他们应该会听从才对!路要命他们乖乖待在地狱等候!” “那群变态会听才怪。”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过去曾是统管所有魔军的崇高魔王,倏地从蕾玛的怀抱中站起身,如此宣告着。 “如果他们不听,届时佑太可以再杀他们。路也会待在荆棘冠冕外头,就站在佑太身边,一起承受同胞所体验的痛苦。” 说完路西便解开蕾玛的双臂,紧紧抱住我。 爱莉则不悦地迅速将目光转向正面。 只有蕾玛对路西投以哀伤的眼神,同时摇摇头。 路西的意志已经无人可以阻挡了。 “……吾王真是太温柔了。” 别西卜独自一人喃喃说道。 终于,我们来到了足以看清门表面闪亮装饰的距离,炼狱由也近在咫尺了。要救加百列就必须把握时间,姑且照路西所说的去做吧。假使那群恶魔不愿听从王的劝告——就只好将他们彻底吞噬。 即便这么做,会让我再次看到家族成员露出哀伤的脸孔—— “要从很高的地方放下汝等喔,做好心理准备吧!” 别西卜回头以苦涩的表情说道。 “嗯。谢谢你别西卜。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苍蝇王,谢谢你。” 听了爱莉与蕾玛的率直道谢,别西卜的狮子尾巴突然喷出火光,我们的飞行轨迹也突然变得不稳起来。那家伙其实还满可爱的嘛。 “纵向展开荆棘吧!汝等要降落了!” 别西卜刚喊完的瞬间,我们脚底下的苍蝇飞毯便烟消云散,随即直接从空中朝地面坠落。 彼得的门是以洁白的石材所建,高度几乎跟摩天大楼相差无几。门就嵌在角度接近垂直的炼狱山绝壁岩层中。从门的底部再度仰望这座巨大的门,甚至会产生一种无法分清楚上下的错觉。 “佑太,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去找钥匙孔!” “还不能打开,恶魔会全部冲进去的!” 我在荆棘外侧同答道。 “我知道!” 蕾玛为了保护爱莉,刻意在门的正前方展开了厚重的荆棘冠冕。至于我跟路西则是伫立在阶梯边。 “——天主,我们赞颂你!” 圣句自爱莉的口中迸出。闪闪发光的金银巨大钥匙也出现她手掌中。 “把神之子杀掉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抢回我们的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让他们靠近门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的怒吼声再度扑向脸庞。我咽下口唾沫后,以手指抚过喉咙上的罪痕。 “别西卜,汝先逃吧!”路西则对还停在半空中的苍蝇王叫道。 “但,吾要随侍在王的左右。” “别说了,快逃。万一佑太必须使用罪痕,汝也会被卷入。” 我凝视着说话语气冷静到让人害怕的前魔王稚嫩的脸孔。身为天使长的精神力似乎正慢慢自她身上显现。 “汝还有汝的工作要办。路之后一定会平安归来,届时镇住这群笨蛋就是汝的任务了。现在先离开路。” 别西卜似乎感到很惋惜地颤抖着羽翼与肩膀,又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最后才终于猛力举起右手、指挥苍蝇群。下一秒钟,那家伙就乘着风飞向遥远的高空了。原本一直在附近嗡嗡响的苍蝇振翅声也顿时消失,相对地,大批恶魔所造成的地鸣与咆哮则在周围迅速膨胀起来,朝我们急速逼近。 “安静!” 路西对蜂拥而至的恶魔大军叫道。 “汝等不听王的命令吗!安静!” 恶魔们个个面红耳赤,不过并没有谁停下脚步。 “混、混帐……”路西气到达藏音色发梢都发抖起来。“佑太,把肩膀借给路!路个子太小了,声音传不出去!” 不,这不是身高的问题吧,我心想。但最后我还是把肩膀借给她了。路西以我的身体为立足点,就好像中国杂技团一样笔直地以双腿站在我肩上。 “这群愚蠢的家伙,全部给我乖乖坐好——” 前魔正在我头顶嘶声力竭地喊着。 “路西法大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一来就可以看到内裤啦啊啊啊啊!” “用滑垒的方式立刻跪坐吧啊啊啊啊!” 这种光景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原本的大海啸一下子就变得平静无波了。眼睛发红、猛力拍打尾巴或翅膀、丝毫不理会炼狱台地高温、边狂奔边卷起大量沙尘的万魔军,就这样一只也不例外地伏倒在玻璃地面上。 “看得到内裤吗?” “还差一点点!” “喂,不会向前挤啊!” “犹大,你再往上爬一阶啦!”“应该要跳起来才对!” “路西法大人的内裤是白色的耶耶耶耶!” “眼睛吃冰淇淋了。”“是低腰的啊啊啊啊啊!” “记得把照片传给我啊啊啊!” 布满血丝的数万只眼睛,以及仿佛能产生蒸汽的亢奋性欲。举目所及都是为了看内裤而平趴在我们前方的恶魔。 “佑太,怎么样?” 还在我头顶上的路西以得意万分的口气表示: “看到他们对路的忠诚了吗?” “犹大你敢朝上看就杀了你……” “跟我交换一下位置吧……” “可以被路西法大人踩,内裤又距离这么近……” 那群逐渐朝我们包围过来的高等恶魔继续啰嗦个没完。 “这应该不算什么忠诚吧……”我已经对他们无奈到极点了。 “汝等,听好了!” 路西以大音量宣布道。 “请等一下,路西法大人,还有一件事。” 位于恶魔群最前排,巨大身躯几乎要沉入地表的宰相罗弗寇,这时慌慌张张地举起手要求发言。 “何事?” “地板有够烫的。” “汝不会忍耐一下吗!” 一 “既然是为了内裤就没话可说了……”不把脸“贴近地面根本看不清楚……” 我甚至认真考虑起来,要不要干脆脱下路西的内裤丢给这群魔军,趁他们因争夺而大乱时通过天国之门算了。然而,采用这种战法似乎得丢弃我生命中的某些东西。 “听好了,路依旧是汝等的王,并没有放弃领到汝等。” 欢喜之声就像水波纹般逐渐扩散开来。 “暂时去天界一趟只是为了报答加百列的大恩,路不会舍弃汝等。” “那就请让大家同行!” “没错,让我们紧跟在您后头,这样就可以看清楚内裤了!” “蠢材!”路西大喝一声。“汝等跟来只会让天界陷入大乱!这样根本无法拯救加百列!况且,现在并不是与天军交手的时机。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只会白白去了性命。汝等就在这里乖乖等路归来吧!” 窃窃私语声就像潮水一样在恶魔群中反反覆覆。这样下去真的有办法说服那群变态吗?我忍不住怀疑起来。“路西加油!”蕾玛这时也在我们背后帮忙打气。 “正如汝等所知,路的罪已经被至高者赦免了。” 路西继续说下去,我可以明显察觉并排在最前面的恶魔贵族们脸色相当难看。 “但这并不代表路不再是魔王,只是象征能合法取同炽天使的能力而已。现在不知为何路无法使用当初的能力,只好去天界顺便设法恢复。等路完全恢复的那天,就是万魔军起事之时了!” 魔界贵族们听了面面相觑,阴郁的不安之色就像传染病一样。糟糕,我暗忖着。路西恐怕踩到地雷了。 “路西法大人,请恕小的僭越。” 亚斯她录稍稍掀起头上的冠冕,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您想要恢复如那个米迦勒般,类似模特儿的高眺身材且适合穿甲胄的火爆三圆吗?” “当然!”路西挺起平坦的胸部。“虽然没像米迦勒或加百列那么大,但路以前至少也有d罩杯!” 就好像在干枯的原野撒上汽油并点火一样。魔军们全体眼晴炯炯发光并喷出几乎能烫伤人的炽热鼻息,这种诡异现象散播开来恐怕还花不到两秒钟。 “——竟竟竟竟竟竟然有这种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能恢复大人的身体咧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d罩杯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我们的贫乳无毛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谈判破裂了。我几乎是以脊髓反射的速度将路西向后抛。 “蕾玛,接住!” “可恶,蕾玛,快放开路。路的话还没说完!” “不能再说了啦,你先进荆棘里!” “佑太,如果要使用 罪痕就连路一起惩罚吧!之前说好假使无法说服他们就要这样的!” 我以沉默对待路西的悲痛喊叫,并抓起自己喉咙上的伤痕。体内被诅咒的血液迅速奔向四肢。我扑通一声向前倒下,利用双手撑住玻璃地表。黏腻的血液气息迅速自耳朵与眼睛钻入。我张开嘴,感觉喉咙就好像快被烧干了。 “——《血田》!” 从指尖溢出的鲜血,一边涌出泡沫一边在玻璃地表土扩散开来。这就是我的罪证。 “腐化吧!” 自喉头发出的吼叫在血湖表面造成了一圈涟漪。我边忍耐剧痛边抬起头,只见原本被魔军身影彻底覆盖的地平线,已经有一半被染成了鲜红色。宛如爆炸般向四面八方扩散的血,没过多久便完全遮蔽了玻璃状的大地。 “相互吞噬!相互吞噬吧!” 我自身吐出的诅咒言语与恶魔们的惨叫混杂在一块。血海表面喷出了一根仿佛日珥的血柱,将拥有翅膀高高在天空飞行的恶魔一同缠住、吞没。恶魔的肉被血中之毒剥除,就连骨头都化为粉碎,那种逼真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我亲手造成的一样。 然而,万魔军毕竟不是省油的灯。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啊!” “请您重新考虑吧啊啊啊啊啊啊!” 以沉入血海的同胞们为垫脚石,更大批的军马朝我涌来。至于原本在最前列的魔界贵族,则利用比溶解更快的速度重生四肢与翅膀,满身污血地死命朝前逼近。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请您永远当地狱的萝莉帝王吧啊啊啊啊啊啊!” “请抱膝坐在王位上让我们用低角度欣赏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请让我们嗅您那散发牛奶香味的t恤吧啊啊啊啊!” “阿佑,他们的眼神好恐怖……”蕾玛在我背后紧抱住路西并喃喃说道。现在不是被这种景象吓傻的时候了。我继续搔抓喉咙上的伤痕,试图引发更强大的《血田》。然而不管腐化了多少只,后面都源源不绝,万魔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啊? “路西法大人啊啊啊啊啊我们要把可憎的犹大与神之子碎尸万段这样我们才能取代那些家伙紧抱住您跟您卿卿我我喔喔喔喔喔!” “杀死那些家伙喔喔喔喔喔抢回路西法大人吧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从后面抱住路西法大人纤细娇柔的幼女身体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丝毫不掩饰性欲的吼叫在炼狱山的山壁上反射着,甚至为血海表面掀起波涛。尽管那些家伙的喊叫内容愚蠢到极点,但恶魔所具备的惊人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罗弗寇利用数不尽的低等恶魔当踏脚石,他巨大的身躯不久便降临在我而前。 “神之子,快把碍眼的荆棘拿掉!” 这位魔界宰相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越过我的山顶,将手伸向蕾玛。 “你给我腐化吧!” 血海表面也伸出了几条触手,缠住了罗弗寇的右臂。恶魔所发出的惨叫声再度震撼了这一带的瘴气。 “不要让罗弗寇阁下白白牺牲!” “一口气扑过去吧!” “怎么能让你们通过这!” 好几只大型恶魔跳到我的位置四周,溅起了惊人的血沫。我的手肘也已经沉入了地上的血海中,但还是继续自嘴唇及眼角喷出血,加强罪痕的威力。嘈杂的耳鸣声几乎淹没了我的脑浆,我也顺利将长满毛的几只巨大躯体拖入了血海深处。然而,拥有飞行能力的恶魔依旧前仆后继地杀向荆棘冠冕。 糟糕,我知道自己的手臂开始没力了。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太久。血海表面再度发出惊人的泡泡,但随即使开始汽化。 “蕾玛,打开荆棘,让路出去,这样他们才会安静下来!” “不行!” “佑太不要撑了,快躲进荆棘里吧!”爱莉也发出近乎悲呜的叫声。但下一秒钟,我的视野内便出现好几道横切而过的细长影子,原来那是恶魔以尾巴所挥下的攻击。一阵激烈火花过后,我整个人使被击飞。 “阿佑!” 后头有人撑住我,并以双臂环抱我的胸膛。我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大概是受了《血田》的影响,自己体内的血管也不安分地乱颤起来。但在蕾玛紧抱住我的肌肤触感安抚下,我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被包围了……” 蕾玛在我耳后发出带着啜泣的说话声。如今透过荆棘的缝隙,可以明显看到四周,的空间都已被恶魔那生有浓密毛发的肢体所覆薷。 “神之子,解除荆棘!” “把路西法大人交出来!” 如雨点般打下的尖爪、利牙以及炽热吐息,不停让荆棘变黑、萎缩,进而枯萎。尽管蕾玛努力让这层重要保护不断再生,但总有精神力耗尽的一刻。 “汝等这群蠢蛋,竟然不听路的命令!” 现在就连王的说话声也无法传进那群恶魔的耳朵了。可恶,救援加百列的行动怎么可以被卡死在这种地方!但我还是束手无策,难道要抱着被恶魔闯入的觉悟打开后方的门吗?不,光是为了打开门而暂时解除荆棘,我们就会在瞬间被四面八方涌入的攻击撕裂,一点逃跑的空档都没有。 就在这时,爱莉开口道: “路西法,要用嘴巴说服那些恶魔是不可能的!还是用这个吧!” 爱莉所递出的玩意是——一把发出钝重黄铜光芒的号角。路西见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蕾玛跟我也是。 号角?话说回来,爱莉是从哪拿出这玩意儿? “这、这是什么?” “你的说话声恶魔根本不听,就先用这个让恶魔镇定下来吧!” 爱莉硬将号角塞过去,路西只好不安地握住那玩意儿。她怯生生地将嘴唇抵上吹口,先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则只能在一旁守候。 但这时我发现,爱莉的嘴唇扭曲,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家伙—— 我想伸出手阻止路西吹号角,可惜已经太迟了。只见路西满脸通红,使出浑身之力将空气送向吹口。 启示录—— 被放在新约圣经的最后,也是史上引起最多争论的部分,更是一本读了让人不快的‘预言’书。 从该书详细记述世界末日景象的第8章开始,关于号角的描写就出现了。 当神之子解除最后封印时,七名天使现身,依序吹响号角。每次号角响起都会给地上带来灾祸,并将世界导入毁灭。 第一把号角将熊熊燃烧的火焰与冰雹降下地表,烧尽了三分之一的土地。 如今路西努力吹出高亢声响的号角,不必怀疑,正是开启世界末日的第一个小节。 我趴在地上,以双臂掩护头部。倾盆降下的冰块与火焰,正毫不留情地打向那群恶魔大军。然而不管是号角造成的异象,或是被熔岩所覆盖的沸腾大地,我都无缘亲眼见识。多亏了有蕾玛的荆棘冠冕保护,外头的高温只能对皮肤造成相当于搔痒的轻微感受罢了。 但即便如此,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我最后还是胆战心惊地抬起头,设法以言语形容映入眼帘的景象——虽说听起来有点可笑,不过我只能挤出两个字而己。 地狱。 当然,这里本来就是地狱。只不过,地狱中出现了一个更像地狱的场景。 被烧得凹凸不平的玻璃地面上,趴着无数只倒地不起、眼冒金星的恶魔。恶魔身上被烤焦的体毛还兀自冒出烟雾。灼热的冰雹降临在恶魔们的脸与躯体上,四周不停响起此起彼落的“好痛痛痛痛”、“搞什么鬼?”,以及“烫烫烫!”的惨叫。 这就是所谓的尸横遍野(虽说恶魔们好像还活着 就是了)。 金色号角自愕然的路西手中滑落。但在号角撞击地面前,却被另一只手及时接住。 手的主人是爱莉。 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因为此时的爱莉脸—还挂着笑意。 不,她不是爱莉。这种犹如顽皮少年的笑法,以及如针般锐利的眼神—— 没错。这家伙刚才把号角递出去时——以路西法来称呼路西,因此她绝非爱莉! 接着,只儿那家伙被烧破的修女服右边袖口下,露出了如虫咬般的发光点状圣痕—— “你、你是!” 我试图冲上前,但无力的膝盖却顿时软了下去,还不小心踢到已经倒地的蕾玛而摔了一跤。 “——你这家伙,是约翰吧!” “不是说好要叫我蓝侬吗!” 爱莉——应该说藉由爱莉之口对方这么吐了一句。那把号角霎时因高热而发出白光,最后自行融解并被那家伙的手掌吸了进去。紧接着,金银钥匙便取而代之地自那家伙的双手中蓦然浮现。 “老实说吧,我趁之前的机会侵入了吾主体内。真感谢各位一路带我来到这,不过我还有最后的一项工作必须藉助这个躯体的力量。” “可恶,站、站住!” “至于你们就没利用价值了,辛苦啦!” “喂,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号角已经吹过了,刚才不是说剩下就跟你们毫无瓜葛了吗!那就先掰啰!” 占据爱莉躯体的约翰转过身,将钥匙插入天国之门。让人不得不反仰身子的强烈光芒与歌声同时发出。只见约翰甩了甩爱莉那两束金色马尾,一溜烟消失在压倒性的刺眼光芒中。 我抱起路西的娇小身躯,并搀扶起蕾玛,勉强以双足伫立在地表上。那家伙,竟然把爱莉,竟然利用爱莉的身体—— 身着修女服的背影已然被光芒完全吞没。那家伙带着爱莉进入天国了。这都是我们粗心大意所犯下的错。号角?让路两吹响那把号角就是约翰的目的吗?约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接下来他又想引发哪些现象?他的最终日标是什么?一种像是焦油的黏稠、漆黑预感在我胸口中蠢动。伴随着在我们背后响起、象征世界毁灭第一步的恶魔呻吟,我大胆地拉着身边所剩下的两位少女,一同闯入了眼前的天国之门。 3 失乐园 蕾玛与路西在持续上升中的电梯内醒过来。 “竟然抛下那些凄惨的魔军直接闯进来!” 听了我说明幕情经过后,路西极为愤慨地跳了起来。 “可是,我们也不能扔下爱莉不管吧?” “唔嗯,嗯,嗯……” 路西死命咬着下唇,不得不低下头。 “真悔恨,路竟然被那家伙骗了。可恶的约翰,害路去吹那玩意儿。” 恐怕那才是约翰圣痕的真正力量吧!根据启示录记载,由七名天使所吹响、带来末日的号角——约翰借用爱莉的身体,以诈术诱使路西吹响那种东西。 但约翰的目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让世界毁灭吗? “爱莉竟然……我完全没留意……对不起……” 蕾玛也紧抓着我的臂膀,脸色非常难看。她会自责是很正常的,毕竟与自己拥有深厚血缘的双胞胎姊姊竟然在自己面前被外人占据身体。老实说,我也没料想到这点。或许约翰的人格在发动圣痕之前都能完全不着痕迹地隐藏在爱莉体内吧! “爱莉去天国了吗?” 我点头同应蕾玛的疑问。这点想必不会错。毕竟炼狱山内部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大厅,唯有在对面的墙壁可以发现一台小型电梯。我刚才就是拖着这两人的身体来到电梯前,而墙上的面板则显示电梯正在上升。约翰铁定是先我们一步搭上电梯了。 “可、可是这里不是炼狱吗?应该会有一群正在烧尽罪恶的天使才对,为什么都没人阻止约翰呢?” 蕾玛的疑惑很有道理。只可惜我还在电梯的入口旁发现一张被贴在墙上的纸。 ‘炼狱服务暂停公告 由于天使从业人员大幅精简,七层炼狱的罪恶焚烧服务自即日起无限期暂停 工作人员专用电梯则依然采取付费开放方式 你们这些人要是有什么罪就自己想办法反省吧 敬请诸位来宾配合及谅解’ 天界原来也这么不景气啊。难怪刚才在门口连半个看守的警卫都见不到。而且搭电梯还得付一人一千元的门票。这三千元的负担还真够痛的,简直是没天理可言嘛! “怎么会……” 蕾玛瘫软在略显脏污的电梯地板上,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 “不知道天国究竟有多大,待会儿到底要怎么去找爱莉呢?” “既然如此,干脆以路的名义掌控天国军力,先命令他们释放加百列,再动员所有人逮捕约翰。” “别开玩笑了,路西,你根本还没找回天使的能力吧!” “路还是拥有可爱的外表啊!”那与其说是能力不如更接近骚动的根源吧。 叮——电梯的告知铃这时突然响起,接着就再也不上升了。感谢您的搭乘——扩音器还发出了机械性的广播声。 天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应该足一处充满光亮、歌声、干净空气,以及静谧气息的美丽原野吧?四周挤满了天使以及受祝福的升天者,大家都等待我们的光临? 电梯门打开后,一阵充满灰尘的风迎面吹来。 我才刚走出一步,就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愕然停住了。 这里看起来就好像火车站的月台。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油漆斑驳加上生锈的长凳、勉强支撑屋顶的腐朽木柱,此外还有一块满是补钉、书有‘天国’的招牌。 我将视线移向轨道外的栅栏另一侧。那里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几栋破烂公寓、几乎要倒塌的民宅平房瓦片屋顶,以及以铁丝网围住的空地与茂密杂草。 看起来就跟日本随处可见的荒废城镇一样。 “……这是什么……” “跟以前差不多嘛!” 路西朝四周东张西望并喃喃说着。难道以前就是这样吗? “路的记忆中还有几栋泥砖砌的破房子。现在这样已经算有点进步了。” 车端前有一条类似商店街的场所。不过我却看见入口的装饰用牌楼上几乎所有灯泡都破了,每间店铺也都拉上了沾有干涸泥土的铁门。 因长期不景气而导致的地方都市空洞化现象—— 等等,这不是天国吗?如果被人类世界知道这种景象,大家都会变成无神论者吧! “阿佑,我知道这座城镇唷!” 蕾玛以怯懦的视线环顾四周并说道。 “咦?……啊,嗯,是因为圣子的记忆吧?以前圣子也待过天界。” “并不是唷。这跟我之前住过的城镇很像。” 蕾玛之前住过的地方。 也就是爱莉、蕾玛、加百列,还有那个废柴神父一起住的场所吗? “嗯,就是跟教会所位于的城镇很像。只不过一个人都看不到有点怪就是了……” “咦!咦!咦!所以蕾玛以前住的地方是天国?” “是这个意思吗?” 想问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还是说,这里其实是日本?怎么会咧,我们可是千辛万苦穿越地狱,好不容易才通过天国的入口,拚命来到这里的。 总之先离开车站再说吧。我出现这种想法后,竟然还蠢到乖乖走验票闸门。由于这一带的气氛实在是太孤寂、沉默,我完全没注意到验票闸门的附近还站了另一个人。 一名女子以手肘撑在票务员专用的座席上——那是天使。波浪卷的黑发在光线反射下略微党现绿色,比趋我之前看过的天使,这位显得气质沉稳许多,而且还是一位戴眼镜的美女。她上半身穿了一件勉强覆盖胸前隆起与右肩的阳春甲胄。 然而,把这种成熟女性风采完全破坏殆尽的,竟是天使两手所握的玩意儿。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掌上型电玩主机。原来天国也有这个啊…… “怎么,有客人呀?啊——讨厌——不要在季节不对的时候升天好吗?我正忙着收集稀有素材呢!” 女性以懒洋洋的关西腔(?)开口道,但视线却丝毫没从掌机画面上移开。她以单手插入口袋,掏出一张纸后便随便扔了过来。 “自己看啰,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你们一共三个人吗?怎么会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小朋友呀?大人究竟在搞什么鬼,我们收到这种对象也很麻烦耶,就不能把小孩纯真地养大吗?” 天使说了一番让我瞠目结舌的话。我手中依然抓着对方抛来的‘升天者个人资料调查表’,人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仰望天使的脸。 首先开口的人则是路西。 “……拉斐尔,汝在这里做什么?” 天使这才将眼睛从画面移开,嘴巴张得大大地寻找方才声音的主人。路西因为个子很矮,加上又被蕾玛的修女服长裙挡住,刚好位于天使难以察觉的死角。不,等等,拉斐尔?这位也是鼎鼎有名的天使吗?这么一来就不太妙了,她竟然还认识年幼路西的长相? “汝是守护院长吧?为何要在基层从事入境审查的工作?” “耶、耶!” 拉斐尔这才发现蕾玛背后有撮如恶魔角般动来动去的头发,立刻瞪大眼睛试图探头过去查看。蕾玛则迅速以长裙盖住路西的头,并将路西的身体压向地面。 “这里什么都没有!刚才那只是我的宠物猫咪。” “不,可是我明明听到说话声——” “路西,来,快学猫叫!”蕾玛拚命掩饰。 “妞、妞、喵呜?” 路西果然自裙子底下发出了被闷住的猫叫声。看来是没救了——我被绝望的心情所笼罩,开始考虑要不要发动罪痕。不知道《血田》对天使有没有效。 “猫咪是不可能上天国的。”拉斐尔说。 “呃,刚才是我搞错了。路西因为是名古屋人,所以习惯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 蕾玛还在拚死掩饰。名古屋的乡亲,真对不起啊! “路西,来,快学名古屋腔!” “路哪会啊!” 小不点顿时从蕾玛的裙子下翻身而起。看来她也已经忍耐到极点了。 “……路西法小姐?”我听见拉斐尔的喃喃说话声自背后传来,立刻以手臂夹起娇小的路西,并牵着蕾玛的手拔腿狂奔,一口气从月台跳下铁轨。 但背后的激烈振翅声却轻易越过我头顶。拉斐尔吹散一地的沙砾与枯叶,轻而易举地降落在我们的去路上。刚才你不是还忙着打电动吗?这种惊人的反应速度是怎么回事!拉斐尔直接转身面向我——不对,是朝路西伸出手,一把掀起小妹妹的颈根。 “路西法小姐!你果然是路西法小姐!你真的变得好小喔!有、有、有够可爱耶耶耶耶耶耶!” 拉斐尔把路西抢过去以双臂紧紧抱住,还不停用脸颊磨蹭。 “混帐快放开路——咕,快不能呼吸了!” 天使长则无助地激烈摆动四肢。 “放开路西!”蕾玛也冲向拉斐尔的手臂。我则再度陷入了绝望的心情,只能无力地趴在轨道上。本来还希望在找到爱莉与加百列之前,都能以尽量不引起骚动的方式偷偷潜入…… “等等您不是神之子大人吗!”拉斐尔贪婪地张开羽翼,同时将蕾玛也搂了过去。“哎呀——欢迎回天国!还记得我拉斐尔吗?蕾玛小姐怎么会带着路西法小姐一块儿回来?对喔,我记得米迦勒那个笨蛋有提过,两位或许会同天国的事,真是太令人开心了!哎呀呀呀爱莉小姐又上哪去了?” 蕾玛迅速瞥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嘴型是‘阿佑快点逃走!’的意思。但那种事我当然做不出来。反过来说,应该是由我趁拉斐尔不注意我时突然扑过去,藉机让其余两人逃跑才对—— “哎呀呀,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又是谁?唷——是男孩子耶,好久没看到了,怎么怎么?你是蕾玛小姐的哥哥吗?”拉斐尔用仅剩的那片羽翼将我的肩膀一块包住。我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掀起了骚勤。 无数片羽翼折叠、收起,并纷纷降落在我们四周。 “拜托啊拉斐尔小姐,不要在狩猎头目的途中突然离线啦!” “拉斐尔小姐发出的强烈性亢奋连我家都感觉得到。” “拉斐尔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有提到路西法小姐……” 许多道生着翅膀的人影覆盖了这一带的天空。原来那是一群年轻的天使们。她们身穿比拉斐尔更简朴的希腊风格薄纱衣物,各自在铁轨、月台,或是车站屋顶上降落。我们完全被包围了,这下子我的腿更是完全动不了。 “路西法小姐?” “骗人,真的是路西法小姐吗?” “你们稍微让开一点,人家看不到啦!” “好像是真的,可以让我摸一下摸一下吗!” “路又不是无尾熊或小熊猫!” 路西粗暴地咬着拉斐尔的手臂,但却反而被更多伸来的手抚摸脸颊与脖子,害她的头根本无法勤弹。 “哎呀生气了,真的是路西法小姐耶!” “人家好想念路西法小姐喔!” “神之子大人也在这里耶!今天是要开摄影会吗?” “照相机!快拿照相机来!” “蕾玛小姐请摆出抱起路西法小姐的姿势,就像在抱小贝比一样。” “快打电话给编辑部!”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她!” 蕾玛发出了激昂的叫声。只见她右手急遽喷发出荆棘,把还在拉斐尔臂膀内挣扎的路西一把抢了过来,随后荆棘又加速增生,瞬间就把我们三人团团围起,形成一道高耸的防壁。 在荆棘中,我们三人背靠背站着,瞪着四周那好几圈包围我们的天使。 “阿佑,该怎么办?我们又被包围了。” 额上圣痕渗出血迹的蕾玛喃喃叫苦道。至于刚才被众天使玩弄到狼狈不堪的路西,则是泪眼汪汪地抱住蕾玛腰际。 “可、可恨的轻浮家伙们,以前对路的敬意上哪去了!佑太,汝就让那些天使腐化到什么都不剩吧!” “我其实不太想引发骚动耶……” 咽下一口唾沫后,我不得已用手指摸索脖子上正在发热的罪痕。要一口气对付这么多天使,《血田》真的有用吗? “犹大!那家伙是犹大!” 其中一名天使突然在荆棘防壁另一侧指着我大叫。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啊?不,其实如果不被她们认出来或许还比较好…… “那是犹人!真的是犹大吗!这么说来,加百列在接受侦讯时,也很自豪地说过他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t “神之子大人果然还是喜欢可爱的男生呢!” “竟然能跟这么可爱的两个人同居,是同居耶!呀啊啊!” “爱莉小姐好像也是家族成员呢!” “家族!所以洗澡跟睡觉都在一起啰!” 一起睡觉的确是事实,我无法反驳就是了。 “真是太羡慕加百列小姐了。而且她还有又大抓起来又很舒服的胸部。” “加百列小姐一定每天都把神之子大人、犹大,还有路西法小姐一起叫来进行露骨的性教育吧!” 这也是我无法反驳的事实。 “那犹大一定是用来实地解释男住的生理构造!”才没这同事! “竟然用这么可爱的小男生当道具,真是不可原谅!” “你们几个先冷静一点吧!” 拉斐尔举起手制止了天使们的骚动。 “根据米迦勒那笨蛋提供的情报,这男孩是负责做家事的。因为他每天都被家务缠得团团转,似乎根本没力气表现出像个健康男生的一面,所以用不着担心那点。” “骗人的吧!” “米迦勒小姐不但是个笨蛋而且还是个超迷恋姊姊的蕾丝边,怎么可能理解男生的心理嘛!” “米迦勒小姐不但笨,而且去了地面上也只会疯狂收集路西法小姐的照片而已,根本就没在认真工作不是?” “米迦勒小姐因为太笨了,所以才会忽略发生在那家族里的床戏吧!” “你们到底是在骂谁笨啊——!” 吼叫声自众人头顶上响起,这一带也被压倒性的耀眼白光所填满。天使们就连影子都从地面上被扫开,只能一齐表情紧绷地仰望上空。严重的耳鸣与臭氧气味扑向在场的所有成员,让人全身都浮起鸡皮疙瘩。 下一秒钟,轰隆声、震动,以及爆炸般的强光从四面八方袭来,进而将我击倒。即使不断震动的地面将我拱起,我依然努力以胸口护住蘦玛。荆棘防壁几度狠狠撞上我的脸、背部,以及下臂,我还听到了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意识逐渐离我远去,我只能拚死抓住停留在我臂膀中的体温。 等震动与强光逐渐平息,我才抬起囚全身疼痛而表情异常难看的脸。 被我抱在怀中的蕾玛显得全身无力,原本横切过视野的好几层深绿色荆棘藤蔓,也咻噜咻噜地枯萎、松脱,最后汽化。 在惨遭雷击后,月台上出现了一处处类似小型陨石坑的痕迹。只见倒塌的屋顶与梁杆被烧成焦炭,长凳也化为了粉尘,更有许多被击飞而倒地不起的天使,以及被污染成灰黑色的旋风。 在仿佛被大火烧过的景象中,一名散落着红色与金色光芒羽毛的人影,刚好就降落在我的正前方。那人身着金碧辉煌的甲胄,手中所握之剑被火焰所缠 绕,如棕色玻璃般的光滑肌肤显得美貌异常,五官还与正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路西非常神似。 她就是天界最强的战天使,雷电与火焰的支配者——米迦勒。 “大、大、大、大姊!” 米迦勒察觉路西倒在地上后,立刻大惊失色地跑向她。刚才虽然有蕾玛以荆棘保护路西,但路西的娇小身躯此刻依然蜷缩趴俯于地,丝毫没有反应。 “真是非常抱歉,因、因为被她们羞辱我才会失去理智。” 要不是有荆棘保护,我们早就挂了…… “犹大,你这小子也没事啊?”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身上到处都是血好不好!” “你很啰唆耶!蕾玛小姐就交给你抬了,快跟我来。” 米迦勒将剑收入鞘中,一把将路西扛在肩上并站起身。 “耶?等、等一下!。” “动作快,不然等拉斐尔醒来就麻烦了!” 米迦勒再度拍打翅膀并浮上空中,我只好慌忙以肩膀抬起蕾玛的身体,拖着不停传来刺痛的左腿与蕾玛一起前进,设法追赶上米迦勒的脚步。 这是一间狭窄的公寓。隔局(应该)只有一房加一个兼作厨房与饭厅的空间。后者的面积大约是三个榻榻米大,摆了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乱七八糟的流理槽内堆着没洗的餐具与吃过的泡面碗等,累积好久没清理的垃圾袋也随手扔在角落,此外还有几堆没用绳子绑起来的旧杂志。 但即便如此,贴在玄关旁的门牌依然清楚写着‘米迦勒’几个字,身为主人的米迦勒也招呼我们走入饭厅,然后才独自一人进入最里面的寝室(还对我强调绝对不能闯入里面)。过了一会儿后,脱掉甲胄换回便装的米迦勒才再度现身。 这里就是米迦勒的住所吗? 已经清醒过来的蕾玛与我都愣愣地对着房内的摆设四处张望。高居天国军队司令官的米迦勒,为何会住在这种肮脏狭窄的地方? 然而,我却迟迟未对返同饭厅的米迦勒提出这个疑问,那是因为路西到现在还尚未完全苏醒的缘故。路西抓着蕾玛的胸口,似乎很痛芾地发出“呜呜呜呜……打雷了……”之类的梦呓。所以我只好暂时对米迦勒保持沉默,等路西冷静下来,或至少昏睡得比较舒服以后再开始讨论正题。 米迦勒表情沉痛地喃喃说着: “本来我也想用比较弱的攻击进行镇压,但因为那些天使一直说我是笨蛋笨蛋什么的,我才一时失去理智。” “拉斐尔还活着吗……” 蕾玛忧心地问,并从厨房的窗户向外窥探。远方依旧升起一道明显的黑烟。米迦勒的公寓就位于离车站步行十分钟左右的住宅区。令人讶异的是这里几乎找不到其他人盘活的气息,环境显得异常安静。 “拉斐尔的生命力比蟑螂还强,蕾玛小姐请不必挂念她。” 米迦勒还以假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米迦勒,谢谢你刚才把我们救出来,批被其他人批评几句就勃然大怒好像不太好吧?使用暴力是不对的行为唷!”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蕾玛开始训斥对方。 “真的非常抱歉……” 米迦勒的态度显得十分沮丧。这种对话简直让人搞不清楚谁才是官兵谁才是入侵者了。虽说蕾玛身为神之子,立场应该比米迦勒要高阶才对。至于每次都被米迦勒冷酷对待的我,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尽量闭嘴。 “过这种生活很容易缺乏钙质唷!如果想让胸部继续发育,就一定要多喝牛奶。” “不,就算我想让胸部继续发育也来不及了……等、等一下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啊?应该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吧! “对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问你。” 好极了,我心想。蕾玛总算言归正传。 “米迦勒怎么会这么穷呢?” “不对吧!”我忍不住拍桌。“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可以问了?” “可是阿佑从以前就说钱很重要呀!” 蕾玛反而倒过来向我发怒。从以前?犹大过去是这么说的吗?钱的确是很重要啦! “天国如今已陷入了预算严重不足,即将破产的地步了。” 米迦勒单手抵着额头说明道。 “正如你们所见,炼狱因人手不足而根本没员工照料,搭电梯还要收费。加上最近升天的人也愈来愈少了,使天国的财政收支变成恶性循环。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用‘富有的人上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宣传,就能得到大笔捐款的泡沫经济时代。此外圣父所欠的钱又吃掉了天国的八成预算。失业人口逐渐增加,年轻人也失去了工作意愿,还能保有饭碗的公务员又只顾着打电动。几乎所有不动产都抵押给三十银币财团,所以根本无法进行整修,连我的月薪都被砍到只有十八万日币。” “够了够了……愈听愈难过……” 我忍不住打断米迦勒的叙述。 “这都是贫穷惹的祸呀……” 蕾玛的表情也非常郁闷。我渐渐搞不懂为什么还会有人想上天堂了。话说回来这里真的是天界吗?感觉应该是日本吧? “本来就是日本啊!”米迦勒以轻蔑的日光瞪着我。“不然你以为天国在哪?圣父、圣子,还有我们这些天使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讲日文?” “这……这种便宜行事的设定大部分读者应该会直接忽略吧?” 没想到竟然是从第一集就埋下的庞大伏笔。 “不过,这座城镇好像没有其他人耶?我们以前往的地方则是没有天使。”蕾玛质疑。 “当你们通过炼狱时就已经完成相位转移了。以场所而言两者应该算同一处。” 米迦勒的解释有点难懂。 “因此,要将蕾玛小姐你们瞬间送回自家并不难,毕竟从高次元转移到低次元相形下是比较简单的。至于加百列的事就请你们放弃吧!” 我与蕾玛对望了一眼。 “不行,先等一下,不是只有加百列的事而已。” 蕾玛将身子探出餐桌,紧摨住米迦勒的手。 “爱莉究竟上哪去了?约翰霸占了她的身体耶!” 米迦勒瞠目结舌。 “爱莉小姐……?” 等路西苏醒过来,我们已经在对米迦勒说明约翰的举动以及他入侵天界前发表的言论了。 “——呼嗯喔喔喔喔喔!” 这位年幼的天使长冷不防在蕾玛的怀抱中发出咆哮。 “路不怕!路一点也不怕。路已经是大人了,打雷闪电算什么!” 路西的藏青色发稍微微颤抖,还对着无形的敌人死命啃咬。不过,当她发现周遭的情况跟昏倒前已出现剧烈变化,大家还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后,她便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大、大姊,先前真的很对不起……” 米迦勒怯生生地道歉着。只见路西以蕾玛的膝盖为踏台,一口气爬上餐桌。她就像小狗一样以屁股跟双手撑在桌上,环顾自己所处的房间。 “这、这是哪里!” “我的房间。” “脏死了,臭死了。” “路西,你也太直接了吧!” 蕾玛吐槽道。米迦勒则显得相当狼狈,“我、我马上去收拾!”说完后这位战天使便急忙将四周的污物装入垃圾袋。 “米迦勒你冷静一点,那个不是垃圾,是你的剑啊!” 我们让那位战天使坐回椅子。她似乎没留意身旁坐的是谁,竟主动拉住了我的衣服。即便回到座位上,米迦勒仍然噙着泪水并不停颤抖嘴唇。这种反应 就跟受惊时的路西好像,我看了忍不住抚摸起她的头发。 米迦勒也不经意将脸颊埋入我的胸膛。 “你、你、你想做什么,犹大!” 突然回过神的米迦勒使劲将我撞飞。 “真、真是大意不得的家伙,你、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把大姊、爱莉小姐、蕾玛小姐拐走的吗?” “不,呃,真抱歉,我只是看你好像很难过……我可没有要把你拐走喔?” “就是说呀米迦勒伊我跟爱莉都不是被拐走,而是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意喜欢上阿佑。” “正是。路即使被佑太以手指插入口中也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只要佑太喜欢,想插几次都没问题。” “犹大,你这臭小子——!” “米迦勒冷静一点!这不是阿佑的错呀!” 要不是蕾玛机警地以荆棘冠冕挡住米迦勒的剑,那家伙所发动的雷击早就炸飞整座公寓了。之后幸好有路西坐在米迦勒的膝盖上抚摸她的头,才让这位统管天军的炎之天使慢慢恢复冷静。 “汝假气起来的冲动模样一点都没变。” “呜呜,真的很抱歉,大姊……” 米迦勒虽然泪眼汪汪地致歉,但内心似乎满高兴的。她有点犹豫该不该用力抱住路西,我可以很明显察觉出她的双手并不怎么安分。由于路西已经将背部靠在米迦勒的胸口上,米迦勒也只好尽量自然地用双臂环住路西的腰。 大家终于都恢复正常,可以平心静气讨论正事了。 “爱莉小姐她……不对,约翰他有说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吗?” 我对米迦勒点点头。 确实,约翰在临走前说过有一件工作还必须藉助爱莉的身体。 “他既然骗了大姊吹号角,所以便世界毁灭就是他的目的啰?” 米迦勒瞪着天花板思索。只要再让六名天使吹号角,启示录记载的最后审判流程就会进入倒数计时的步骤了。不过,这本小说应该不会出现以毁灭世界为目标的正常反派才对。约翰那家伙铁定是为了更愚蠢的理由。 “如果拉斐尔有专心工作的话,约翰一走出电梯就会被逮捕了吧。”米迦勒咬牙切齿地表示。 “我们都被她拦下了,为何约翰反而不知去向呢?” “谁教你们傻到乖乖走验票闸门。” 真抱歉啊,我就是那么傻、那么听话!不过话说回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天国有太多可以 藏身的地方,倘若不能厘清约翰的真正目的,想要找到他可就难了。 “……呃,请问可以释放加百列吗?” 我稍微想了想才试探性地间道,米迦勒听了立刻蹙眉。 “加百列可以拷贝其他人的圣痕或罪痕。如果让她拷贝约翰的圣痕,说不定就能召唤出号角,对约翰的计划进行破坏。” “对、对呀米迦勒,拜托你!” “唔唔唔——” 米迦勒犹豫了一会儿才对我们三人摇摇头。 “不可能的,况且加百列原先就是因为滥用那种拷贝能力才会获罪,梅塔特隆(metatron)跟圣德芬(sandalphon)不会同意这种事。” 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对姊妹天使是管理大界的行政人员。听米迦勒的口气,她们的位阶似乎比天军司令官还高。 “汝真是食古不化。脑袋还有胸部都被硬邦邦的肌肉塞满了吗?路已经恢复天使长的身分了,路说一句话她们敢不听吗?” “不、不行这样啦!”米迦勒赶紧用力楼住路西的娇小身躯。“大姊未经许可就带犹大入侵的事已经被拉斐尔撞见了,现在出去闹事只会加深自己的嫌疑而已。” “既然如此现在就立刻召开天使评议会!汝不是秩序的守护者吗?所作所为跟汝的职务完全不符!” “唔,那、那是因丸——” 米迦勒显得十分狼狈。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还必须仰仗大姊的力量。” 这藉口编得也太烂了吧!我看她只是单纯不想让路西离开自己而已,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来。 “那我直接去找梅塔特隆谈好了!大家法庭上见!” “不行,这么一来蕾玛小姐来劫回加百列的事就会被发现了!” “那汝到底想怎么样!” 路西用力拍打米迦勒的大腿问道。 “请、请听我说。”米迦勒将姊姊的头搂向胸口。“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约翰。加百列的审判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能先逮捕约翰那家伙,大姊跟蕾玛小姐就能以‘追捕约翰’为由,解释自己闯入天界的行为了。这么一来也能光明正大地上法庭作证。” “唔唔唔……所以汝要抓回爱莉并交给警察吗?” “形式上是如此。而且在那之前请大姊都不要出门。” 蕾玛陷入了沉默,并凝视米迦勒的脸好一会儿。她的眼神非常凝重,压迫感大到连大天使都会被震慑住,甚至不得不先撇开目光。 “米迦勒。” 蕾玛终于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想确认一件事,关于加百列——你真的还有想拯救她的意愿吗?” 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原本刻意躲开视线的米迦勒,最后终于对蕾玛报以微笑。 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的回答了。 话说回来,关于我们三人的藏身之处又发生了严重的争执。这全都是因为路西&米迦勒这对天使姊妹彼此都过于任性的缘故。 考虑到这间寝室很明显只有狭窄的六个榻榻米大,我一开始便如此提议。 “这栋公寓应该还有很多没人住的空房间吧,我们可以暂时借用一下。” “什、什么?千、千万不行!” 米迦勒不知为何随即提出异议。 “如果不跟我待在同一个房间,可能会发生,呃,各种危险!” 此刻已毫不客气紧搂住膝上路西的米迦勒,神情异常激动地努力说服我。她只是想跟心爱的姊姊睡在一起——如此单纯的意图真是昭然若揭啊! “那,让路西一个人解在米迦勒的房间,我跟阿佑到其他空屋去。” “路不黏着佑太就睡不着。”前魔王说出这番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四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行吗?” “大、大姊,难、难道你之前每天都跟犹大——?” “黏在一起睡觉。米迦勒也可以加入。带吾等去寝室吧!” “什什什什什么!?啊,不行进去,大姊,我的寝室还没整理好!” “不必在意那种小事,佑太也进来。” 路西把拚命想阻止的米迦勒推开,迳自扯着我的手臂,并打开那扇寝室的门。 时间顿时冻结了。就连不知矜持是何物的路西都对房间内部的状况瞠目结舌。只见米迦勒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为了遮住我们的视线努力将身体塞向入口,还张开了翅膀。很可惜,她已经晚了一步,我们早就看清了房间里的模样。路西的海报几乎贴满四面墙壁,就连天花板都被从杂志剪下的路西照片所覆盖。此外这里还有路西抱枕与路西人偶。至于放在角落的电脑荧幕上,所使用的桌布当然也是路西…… “……这里有好多路。” “大姊——!” 米迦勒泪流满面地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她死命将我们赶出房外,只听见里头传来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喀沙喀沙嘈杂声响。当她再次领我们进寝室时,房间内的所有路西相关商品都消失了,只有壁橱的门看起来像是快要被里头的物品给挤裂。 假使铺好两床 棉被,应该可以勉强睡四个人‘——才怪。 “呃,把毛毯借我,我去睡饭厅好了。” “不行。佑太要让路在睡着时有手臂可以啃,所以要陪路一起睡。” “那,让我来决定睡觉的位置好了!”蕾玛很得意地说道。 从左到右,分别是米迦勒、路西、我、蕾玛。 “这、这是什么顺序啊!” 米迦勒好像已经亢奋到快受不了了。话说回来,真的要大家睡在同一个房间吗?如果是加百列我早就习惯了…… 不过就在这时,饭厅的电话突然响起。米迦勒立刻冲出寝室。 “……没错,是我……大姊吗?……怎、怎么会?……看niico动画?” 最后出现的那个奇怪名词让我很在意。没多久米迦勒便歪着脑袋走回寝室。 “犹大,你知道niico动画是什么吗?” “……知道。” “大姊吹号角使地狱崩坏的影片好像被人上传上去了——是一个我正在值勤的部下告诉我的。” “值勤可以看niico动画吗!” “阿佑,那个人所谓的勤务一定是在家上网巡逻的自宅警备员啦!” 原来天国已经不只出现失业者,连尼特族都来凑热闹了…… “神父也偶尔会进行自宅警备的样子。” “就是说嘛!我就知道是那样!” 那种废人(应该说是废神)所创造的天国跟天使,会出现像这样的笨蛋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话说回来,米迦勒提供的情报还是有用处。我立刻利用米迦勒的电脑,以自己的id登入niico动画。不知为何天国竟可以轻易接上人类世界的网路,我实在很想质疑这点。然而仔细想想,这里跟日本本来就处于同一个空间啊! 米迦勒所说的影片已经超过十万人次浏览了,甚至还被列入热门排行榜。影片内容的确是路西在天国之门前吹号角的场面。‘路西法小姐好可爱’的※留言弹幕瞬间把画le变得一片雪白,我不得已只好把显示留言的功能关掉。(编注:niico动画有即时留言的功能,过于密集的留言状况便以“弹幕”称之。) 这影片的角度是—— 是从路匹左后方贴身拍摄的。此外画面里也没有出现荆棘,所以摄影者应该是站在荆棘冠冕里啰? 也就是说—— “这是爱莉拍的吧!” 蕾玛喃喃自语着。没错,应该说是约翰拍下的才对。不过为什么呢?难道那小子是为了在niico勤画上出风头才做出这种愚蠢的事?这也太离谱了吧! “……喂,米迦勒你的眼睛快黏在荧幕上了!不要趁机打‘大姊是我老婆’的留言好吗,这样不就泄漏身分了!” “啊!我、我竟然不知不觉就……谁教大姊鼓起脸颊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混、混帐,这不是路被欺骗的过程吗!约翰那嚣张的家伙!” 把各自亢奋与愤慨的这对天使姊妹从电脑前拉开后,我重新让影片播放一次。约翰,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让摄影的焦点集中在号角与路西的嘴唇附近?这有什么用意吗? 就在这时,蕾玛发现了一点。 “阿佑,你看投稿者的留言。” 在影片上方给上传者雷言的栏位中,确实被影片作者输入了一条网址。我一眼就看出那网址是连向雅虎拍卖的……雅虎拍卖? 我拷贝网址后直接让浏览器连过去,映入眼帘的拍卖商品则是—— ‘路西法小姐吹过的号角——可以间接接吻——限定商品’ 至于已经投标的人次则超过了四位数。 我、米迦勒、蕾玛,还有路西都对荧幕上的页面一语不发。 商品的卖方名称则填上了‘砂漠谷爱莉’几个字。 再重复检查一遍,投标的人次确实超过了四位数。 商品的清晰照片也被贴出来了。一点都没错,那百分之百就是路西当时吹过一次的号角。 4 诈欺犯 神的国度非常狭小。考虑到天界本身就是与人类世界并行的高等次元,两者应该具备相等的空间才对,然而以天使之权限能居住的部分,却只有爱莉与蕾玛以往住过的那座城镇而已。为什么面积只有这么一点点呢?因为天国原本就只限定让※十四万四千人升天,这是在圣经里明确记载的。(译注:启示录第七章记载,末日前以色列十二支派有十四万四千人受神的印。) 因此,天使所能利用的银行也只有车站前那一个,atm的数量更是明显不足。再加上那个腐败神父几乎把所有钱都拿去还债了,所以整座城镇所剩的现金寥寥无几。 “甚至连破坏atm的笨蛋都出现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警戒巡逻工作返回的米迦勒,边拍打桌子边咒骂道。 “还有人把定存解约,就是为了跟大姊间、间接、接……吻。” “路也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感到害怕……” 坐在桌上的路西一边抚摸米迦勒的头一边喃喃说道。 以能跟大家懂憬的偶像天便长间接接吻为卖点,在网路上丢出来拍卖的号角立刻引起了惊人的争相标购。大概是有人输入了自己根本负担不起的金额吧,拍卖后来被紧急暂停,改成一定要实际证明自己拥有那么多资金的用户才能参加竞标。 结果所引发的,就是天国前所未见的金融危机。 ……啐,这是什么怪事啊。你们也稍微冷静一点好不好。 “佑太,汝或许已经隐约察觉了。” 路西对我倏地竖起食指。 “天使基本上都是笨蛋。” “是啊……我看出来了……” “大姊,请、请不要把我也相提并论好吗!”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你。 “就是说呀,米迦勒现在明明就可以跟路西直接接吻。” “蕾玛小姐,怎、怎么连你也!” “现在是吵这个的时候吗!” 我拍了拍放在餐桌正中央的电视。生着洁白羽翼的天使纷纷杀向银行窗口挤兑,如此凄惨的丑态正在我们所观看的新闻中实况播出。假使被人类世界得知这种事,以后就不会再有人相信神了。 “军队什么的应该要出去维持秩序才对吧,你不是司令官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也投标了。” “米迦勒也?你那么想间接接吻吗?真搞不懂耶,你明明就可以直接接吻呀!我来帮你压住路西的头!” “蕾玛快放开路!” “不不不不不是啦!” 米迦勒满脸通红地同时摇着手与翅膀。 “如果得标了不就可以跟约翰面交吗?号角也能同时进行回收。这时候如果随意采取行动只会让约翰产生戒心。犹大你干嘛用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我说的是实话!踉大、大姊间间间间间接接吻?我、我才没有那么不知羞耻!” 不,我根本没怀疑你,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而且,一旦有人得标了一定会尽快联络我。” 看这群天使的疯狂发情模样,军队所下的协助命令铁定没人理会。好不容易才标下可以跟心爱天使长间接接吻的贵重实物,哪有人会自己去破坏这种大好机会、进行通报哩。 “不要用这种引蛇出洞的方式,直接去找雅虎或※niwango如何?请他们提供卖方或上传影片者的ip就好啦?既然是犯罪行为,你人可抬出天军司令官的名义。” (译注:经营niico动画的日本公司。) 其实说到这里我自己就后悔了。 ‘很抱歉每次都叼扰您,我是大天使米迦勒。使徒约翰的转世似乎正利用贵公司的网路服务进行毁灭世界的工作,请务必提供投稿者的ip位置以协助调查。’ 接到这种电子邮件,任何人类都会认为是疯子而即刻删除吧! “话说回来,用爱莉的名义当卖方实在太过分了……” 蕾玛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不过站在约翰的角度想,用他自己的名义丢出号角,不论天使们再笨应该都没人会上当吧!爱莉的身体还有利用价值——约翰当初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等等,这么一来不论约翰犯了什么罪,最后都要算在爱莉头上啰?” “我不认为梅塔特隆有这么迂腐啦……” 或许是吧。不过蕾玛所担心的也很有道理。 “再说,约翰目前为在的行为并没有触犯任何法条。因为他是借用爱莉小姐的身体,所以就算进入天界也不算入侵罪。” “不过我还是搞不懂那家伙的想法。” 我边说边进行思考。 既然约翰也是使徒之一,一定有欠三十银币财团的钱。 这么一来,他的目的——有没有可能纯粹就是为了敛财? 不,等一下,路西吹过的号角就只有一把,就算顺利标出去应该也捞不了多少吧?看这里的天使们个个都穷得像鬼一样,我不认为约翰能在她们身上榨出多少油水。所以说他还有其他目的——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又响起尖锐的号角声响。 ——号角? 我与米迦勒同时站起身。但紧接着,一阵几乎要把公寓掀翻的天摇地动便猛扑向我们。 告知世界末日即将来到的第二把天使号角。 当号角被吹响,燃烧的山便会从天坠落,将海水的三分之一化为血,海中的生物与船只也有三分之一会遭到毁灭。 我钔冲出公寓后,立刻被惊人的热风与轰隆声袭击,像是保龄球瓶一样被扫倒在地。我按住耳朵忍耐鼓膜的疼痛,勉强抬起肌肉紧绷的脸。只见天空几乎都被幽暗的火焰所遮蔽。那是一块要撞毁整座城镇都绰绰有余的巨大岩石啊!光是看它一眼我就觉得自己的眼球好像要蒸发了。 “犹大,你马上回公寓!蕾玛小姐跟大姊就拜托你了!” 米迦勒对我吼先后飞身而起。我本来想问她打算怎么办,声音却被倒旋的热气所压倒,根本追不上人天使的背影。我只好回头将也想从公寓门口冲出来的蕾玛硬推回去。 “不可以出来,外面很危险!” 外面危险?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外面危险的问题而已,是根本无处可逃吧!但如今我也只能抱着蕾玛跟路西躲在餐桌下。再度产生的剧烈摇动让我们不得不在地板上打起滚,墙壁与桌脚也好几次狠狠撞上了我的背。这种感觉就跟待在被抛入险恶外海的货柜里很像。 摇动逐渐从横向改为纵向。餐桌被掀起来以后倒向一旁。我跟蕾玛、路西只好紧抱住彼此的身躯,体验被抛向天花板附近后又摔在地板上的感觉。 当震动逐渐平息,四周又恢复寂静后,我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察觉出来。在头盖骨几乎要被强烈耳鸣扯裂的状态下,我好不容易爬起身子,这才发现刚才被掀得四脚朝天的餐桌就压在我背上。锅碗瓢盆的碎片散落厨房。我的腹部底下是蕾玛,蕾玛的再下面则是路西,两人纷纷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没想到大家竟然还活着。还是说虽然自己不记得过程,但其实已经死了?死了以后上天堂,啊不对,这里就是天堂嘛!脑袋中一片混乱的感觉让我有点想吐。 “米迦勒呢?米迦勒上哪去了?” 努力爬起身的路西边敲着我的肚子边喊道。在外面——我还没说完她便狂奔向玄关。门打开了,一名铠甲上冒出熊熊鲜红火焰的炎之天使刚好冲入室内,与路西俩撞个正着。 “大、大姊,你没事吧?” “汝真是太莽撞了!” 天使姊妹 激烈地相拥彼此。蕾玛也完全不管散落一地的食器碎片,冲向那两人。 “外、外面现在怎么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城镇似乎大致安好。虽然有几家屋顶瓦片滑落或冒出黑烟,但基本上并没有太严重的损害。 “咦——怎么会……” “我把那块大岩石打碎了。” 米迦勒若无其事地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捉弄或吐这个人的槽了。天界最强的战天使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有好几块碎片似乎相位转移到人类世界去了,那里可能会受到一些损害吧!” 别开玩笑了。这么一来日本怎么办?世界步入灭亡的第二步。号角的得标者想必是欢天喜地地进行间接接吻,果然又是个大笨蛋。真想看看那家伙的长相。 “啊——抱歉,是我吹的没错。哎呀——我怎么会知道事情是这样,对不起啰!” “拉斐尔你这个混蛋——!” 米迦勒的怒吼在狭窄的饭厅中响起。躲在隔壁寝室偷听的我们三人差点又要被震倒了。 天国几乎被巨大陨石毁灭的那一夜,拉斐尔主动来找米迦勒讨论这件事。而且她还把号角带来了。 “我把公务员的奖金全都投入才得标的,真开心呢!一拿到手我就马上吹了起来。之后我才想起要把这件事通报米迦勒。得标后根本不吹就交给军方,应该没人办得到吧!” “如果你想间接接吻也不必吹啊,舔一舔不就好了。” “我竟然没想到!”拉斐尔用力击掌一下。不过,她马上就与忍不住拉开纸门出来吐槽的我四目相交。 ……我真是太冲动了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犹大吗——!你、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米迦勒难道是因为缺男人才把你抢来的——” “不不不不不对啦!我、我只钟情大姊一个,对男人根本没兴趣!” 这种事不要大声说出来好吗!不对,已经没差了,反正人家都知道米迦勒在想什么。 “米迦勒,这小子是个人坏蛋哩!不但把蕾玛小姐跟路西法小姐拐走,还让这两人一左一右侍奉,简直是让我羡慕——不对,是义愤填膺,所以才会把他拦下来进行盘查。结果他竟然弄出一场大爆炸后趁机开溜!” 拉斐尔捏造事情的功力还真强,此外那场大爆炸明明就是米迦勒搞的。 “不,呃,拉斐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米迦勒为拉斐尔说明到一半时,从寝常偷偷探出头的路西被拉斐尔发现了。拉斐尔为了紧抱路西并用脸颊磨蹭又引发了一场大骚动。真怀疑米迦勒的说明她有没有听进一半。 “混帐拉斐尔放开路,汝身上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什么嘛,既然路西法小姐也在干嘛不早点讲!犹大那种角色我根本没空理会。” “我才不希望跟你有所牵扯哩!话说回来,你得标的商品是怎么交货的?快递吗?这么一来就可以查出爱莉的住址——” “是爱莉小姐直接拿来的。” “你干嘛不早点讲!”我气得差点就想咬拉斐尔一口。“爱莉看起来怎么样?” “也没怎样呀,我看是爱莉小姐亲自拿来,就认为一定是真货,于是便感激涕零地当场吹起来。没想到之后就咚一声,陨石掉下来了。意外发生后我就忙着治疗受伤的人,爱莉小姐之后去哪我也没注意。” 她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拉斐尔是负责医疗的天使。怎么会让这种笨蛋当医生咧? “怎么了吗?只有爱莉小姐没跟你们在一起耶?” 拉斐尔从后面紧抱住依旧在挣扎的路西,语气悠闲地问着。 “呃,拉斐尔,爱莉现在已经被约翰附身了。” 这么一来就连拉斐尔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路西也趁机逃脱她的魔掌。 “所以,不管什么都好,你有什么还记得的线索吗?” “不,我脑袋全都被间接接吻塞满了。” “你都不会起疑心吗?神之子干嘛要用雅虎拍卖赚钱啊!”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一点都没错!我无话可说了! 当我无奈到连吐槽都懒的时候,蕾玛冷不防扑向拉斐尔。 “哇,等一下,蕾玛小姐,你怎么了吗?不要啃我的耳朵嘛,我也是对路西法小姐情有独钟。啊啊,不过如果是蕾玛小姐,我可以,啊呼。” “蕾玛你在做什么!” 我赶紧把蘦玛从拉斐尔身上拉开。 “这样做或许可以闻出爱莉的气味。” “你是狗吗!” “那阿佑说该怎么办嘛?”蕾玛眼眶噙着泪水、紧抓住我。“号角已经交易完毕,关于爱莉的线索又中断了。” 望着趴在地上痛苦的蕾玛后颈,拉斐尔脸上一直保持的轻薄笑意终于完全消失。 “……请原谅我……蕾玛小姐……” 追踪爱莉的管道又没了。如果拉斐尔能在交易商品前联络米迦勒就好了。 就在这时,路西却独自拿起搁在餐桌上的号角咕哝着。 “这不是路吹过的那把。” 拉斐尔立刻双眼圆睁地回过头,手与嘴唇还不住地发抖。 “……路西法小姐,你、你说什么?” “路所吹的那把,在这里雕刻了1这个数字。” 全部人同时冲向餐桌边。拉斐尔所带来的那把号角,在俗称“牵牛花”的漏斗状边缘,所刻印的却是‘2’这个数字 拉斐尔的脸孔明显变得惨无血色。 “我、我被诈骗了——!” * 米迦勒将号角交给军方的研究小组进行调查,翌日,关于约翰的圣痕——《蝗帝》——具备何种能力便逐渐明朗了。据说,他的能力原本就是让启示录中所记载、告知世界末日的那七把号角实体化。 “但他好像也可以叫出吉他或鼓之类的?” “那只是他想模仿约翰蓝侬而已。”拉斐尔回答。“约翰是被圣父所爱之人,年龄也永远停在十六岁。他的脑袋自然也维持在高中二年级的程度。高二男生还真的都是些没水准的家伙呢。” “抱歉喔我也是高二男生,实在很不想被你批评就是了!” “高二又不是阿佑的错,是人类世界不好!” 跟人类世界也无关!只不过,原本米迦勒住所的厨房兼饭厅就够小了,现在却挤入大天使两名、人类两名,再加上一只小不点天使长,像刚才我气得站起来时,就会不小心撞到隔壁人的肩膀。被米迦勒狠狠打了一拳后,我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关于约翰的事,假使在情报尚未收集完全前就被高层得知,爱莉很可能会变成代罪羔羊而惨遭逮捕。路西与蕾玛纷纷对米迦勒表达如此的忧虑,所以米迦勒才没把事情抖开来,还将调查总部设在自己家里。如今我们能获得的援军也只有不甚可靠的拉斐尔一人而已。 “总而言之,之后还会有号角丢出来竞标吧。算一算应该还有五把。犹大,你就负责在我家进行警备,并上网寻找是否有类似的商品。” “可以不要用那种听起来像尼特族的说明方式吗!” 既然我根本不能离开米迦勒的家法也只能乖乖在网路上搜寻情报了。果然在除了雅虎以外的竞标网站,我又发现一把号称能跟天使长路西法间接接吻的号角。 “哎呀哎呀,投标的人次相当可观呢!” 拉斐尔瞪着笔记型电脑的液晶荧幕,口气颇无奈地说: “真是一群笨蛋,既然都是爱莉小姐提供的,怎么可能同时出现那么多把嘛!难道都没人发现那些 号角是假的吗,白痴。” 房内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都将视线集中在拉斐尔身上。 “……你们骂谁白痴啊——!” “你刚才不是自己说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奖金……” 拉斐尔趴在笔电上哭了起来。虽然不值得同情,但看起来还是有点可怜。 “你到底给了对方多少钱?” “我是用四十万得标的,因为是以现金一口气支付,在面交时我又砍了二十万。” 真不愧是※操关西腔的人。但比起杀价,将霸占爱莉身体的约翰抓起来才是你该做的事吧!(译注:日本传统认为大阪人比较会做生意。) “二十万……那可是我五个月的房租……” “不必沮丧,拉斐尔。” 端坐在餐桌上的路西安慰对方。 “路用过的汤匙与筷子就放在厨房里。” “什么!我买了!” “不,我已经洗干净了。”你那么想间接接吻啊?真是无药可救。 “白痴犹大!你那么认真做家事干嘛啦!米迦勒平常明明就一个月才洗一次碗!” “真抱歉喔,我是因为军务繁忙!总而言之!” 米迦勒说到一半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强迫拉斐尔闭嘴。 “已经得到逮捕约翰的罪证了,这下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派出军队。就用缉捕诈欺犯的名义吧!” 蕾玛听了立刻将脸转向米迦勒。 “要连爱莉一起关入牢里吗?” “不,呃,毕竟那是约翰干的好事……只不过在把约翰从爱莉小姐的身体里赶出来之前,形式上或许必须这样……” “我的廿万啊!趁那小子还没花光前赶紧逮捕他吧!真是气死人了,竟然从贫穷的天使们身上诈财,拿去偿还自己的欠债!我们自己也欠了很多钱耶!”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将注意力放同刚才那个竞标号角的网页。第二把以后的得标者虽然还没确定,但正如拉斐尔所言,天使们普遍都很穷,一把顶多只能榨出十万左右而已。这样子真的足以让约翰还清债务吗? 还是说,约翰的目的果然是让世界毁灭? 不——先等一下。 点击滑鼠的声音在饭厅内响起。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默默注意起我手边的工作。 “……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蕾玛也从饭桌的相反方向探头看着荧幕。 “只有两件商品丢出来竞标,这点很怪。” 即使我查过所有知名的拍卖网站,以砂漠谷爱莉为名义拍卖的号角也只有两把而已。为什么?把路西跟拉斐尔吹过的扣掉,约翰手中至少还有五把才对。难道他真是为了敛财,所以不能轻易让世界毁灭?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可以拿四把出来卖,只招下一把啊!为何要刻意留着三把?约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我拿出手机。如果是关于欠钱的事,有一个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即便我很犹豫该不该打这通电话,最后还是照着通话记录上的号码拨出去了。没多久,一个听起来温柔典雅的女性声音自线路另一头传来。 ‘感谢您的来电,这里是两千年来专注研究如何让人讨厌、广受安心与信赖的三十银币财团。不论您的身分为何我们都愿意提供融资服务。’ “咦,呃,那个……”惨了,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对象回应。“我叫佐仓佑太。” ‘每次都承蒙您照顾,您是敝公司的创办者吧?能跟您通话我感到非常光荣。我马上就帮您转接您的服务人员,请稍等一下,不要挂断电话。’ 被对方说是创办者……不,这也不算误会。三十银币财团当初是以加略人犹大——也就是我的前世——所遗留下来的资产为本金所设立的,只是我很不愿回想起那件事罢了。 ‘你好你好,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那个声音尖锐又变态的中年男子终于登场了。 ‘很感激佑太先生能主动打电话过来。听说你到了天界,首先祝贺你过程一切顺利。听说那边发生了足以导致世界灭亡的天地异象,不过既然佑太先生还能打这通电话,就代表已经平安无辜安定下来,要继续过原本的后宫生活了吧?我想佑太先生也差不多该制造一、两个小孩了吧,是不是要找我们商讨养育费用的问题?’ “这样也能被你掰成性骚扰我实在服了你。” ‘这可是敝公司招募新职员的测验重点呢!’ “天底下哪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公司,真想看看创办者长什么样子!等等,不就是我吗!” ‘同时身兼装傻与吐槽两个角色,真不愧是敝公司的创办者。’ “不、不对啦,我不是要跟你闲扯淡!今天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教你。” ‘月经来的第十二天到第十六天就是排卵期。’ “谁在问你排卵期的算法啊!你那种天马行空的话题是从哪蹦出来的!爱莉已经被约翰抢走,我现在没空陪你玩性骚扰的游戏!我要问关于约翰,约翰也是你们的债务人吧,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根据个人资料保护法——’ “你们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好意思拿日本的法律出来说嘴!” “阿佑好可怕唷……” 蕾玛以担忧的表情轻抚我的背。我讲电话的音量或许太大了吧,就连米迦勒与拉斐尔好像也被我吓到了。 ‘我明白了,就帮佑太先生调查一下吧!你稍等……不过话说回来,从第一集起就登场、一让读者觉得铁定是幕后黑手的我,却在第二、三集中帮了佑太先生那么多忙,简直是你最值得仰赖的伙伴嘛!呵呵呵,等进行本书角色人气投票时我一定能独占鳌头。’ “打从一开始就没人觉得你是什么幕后黑手,本书也不会举办什么人气投票,你不必期待了。” “放心,阿佑一定可以排到第四名。” “蕾玛不要专挑无谓的地方偷听并帮忙搭腔好吗?” ‘约翰先生透过敝公司借了总额九千万的资金。’ 财团的中年男子总算言归正传。每次跟他讲电话都会被他气死。 ‘但根据他的服务人员表示,约翰先生在大约一周前主动进行联络,表示要在三个月后全数清偿债务。此外约翰先生还说,如果销售状况顺利,这一点点债务对他而言简直就跟口袋里的零钱一样。’ “什么?” 九千万耶?怎么会?那,约翰果然是想靠贩售天使号角敛财啰?如果销售状况顺利他可以大捞一笔?那小子会不会太天真了? 不,还有个疑点。如果约翰是在一周前与财团联络,那就是他根本还没从彼得那买去钥匙之时了。强占爱莉的身体、骗路西吹号角,这两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事先计划。就算是这样约翰也自信能轻松还掉九千万吗? 我在乎机旁沉默不语。一定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细节。关于约翰的目的。此外,三个月的期限又代表什么意义? ‘佑太先生刚才有提到天使的号角吧?’ “咦?……啊,是啊!” ‘我们这边的人类世界也发生了剧烈的喷火现象,翌日则是好几颗巨大陨石落入海中,哎呀还引发了以为是世界末日的大骚动哩!原来如此,那也是约翰先生搞的鬼?看来最后的审判就快到了,真是令人期待。’ “啊……你们那边也遭遇:损害了吗?” 话说回来米迦勒有提过。至于前一天的剧烈喷火现象,应该就是路西吹第一把号角时在地面引发的灾祸吧。 人类世界出现了大骚动。 启示 录中的天使号角,卖了四把还剩下三把。 如果销售状况顺利就能大捞一票。 三个月后。 约翰。 把电话挂断并一语不发的我,开始将各项线索的碎片于脑中进行排列、旋转、组合。总觉得真相就快被拼凑出来了。然而拉斐尔却很快对我那通电话丧失兴趣,开始玩弄起路西。米迦勒则在拚命阻止拉斐尔。快想想吧。指望那些笨蛋天使是不可能的,寻找爱莉的线索就只剩下这些而已。快想想。 对了。要说还有什么可疑之处,那就是关于拉斐尔的杀价。不管怎么看,从四十万砍成对半的廿万都太夸张了,简直就像约翰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单纯就是要把号角交给天使一样。不过,他为什么不把七把都拿出来卖呢? 他的目的并非让世界毁灭—— 只让天使吹到第四把号角的目的是? “……啊。” 我突然将所有拼图碎片都凑在一块了,于是使用力踢开椅子、站起身。 “米迦勒,圣经!你有新约圣经吧!” “我怎么会有,我是天使耶!” “为什么天使没圣经啊!” “所谓的圣经,是写给还不相信神的人类看的。不管相不相信,我们天使都早就知道神是存在的,不是吗?” 相对于我平日的吐槽习惯,会得到米迦勒如此正经八百的回答还真是令人大感震惊。然而,现在不是浪费时间在这里的时候了。我百般请托后米迦勒才不情愿地自军方研究小组取来圣经。 我翻动那本厚重的书籍,来到新约圣经的最后一部分——启示录。 “……有了。” 我以指尖沿着文字阅读。看来是不会错了。 第四把号角。 我再度取出手机,打了一个我不但没拨过,以前还总是被我拒接的号码。 当漫长的通话结束后,我才回头面对那四位没搞清楚状况的女性,一边按捺住有点得意的心态,一边说道: “约翰的目的被我发现了。” * 翌日,下午三点。 在首都内的办公大楼区,某栋全新建筑物的一楼,有一间不怎么显眼的咖啡厅。而在咖啡厅内代替屏风的大型观叶植物后方,一个最难照到阳光的阴郁位子上,坐了一位身着邋遢破烂衬衫与棉布裤、头戴黑边眼镜、看起来不怎么机灵的中年男子。男子似乎一直在看手腕上的手表。至于他身边,则放着公事包与印有出版社名称商标的厚重信封。 除此之外,咖啡厅内几乎都是身着西服、看起来是在谈公事的两人组上班族。 锵啦——清脆的铃声响起,店门被推开了。眼镜中年男就像触电一样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膝盖还撞到桌子。店内的其余客人也将日光移向入口。只听见大家纷纷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是因为一名身着黑色修女服、闪亮金色秀发以鲜红缎带绑成两束的美少女——爱莉莅临咖啡厅了。 爱莉直接走向眼镜男所位于的那桌,并以微笑代替打招呼。 “久等了,真抱歉。我改变造型让你感到很讶异吧?我就是你熟知的约翰啊!上次碰面我还是以庞克风的造型出现,但最近我却爱上了类似这样的装扮。” “哈、哈啊,哪里,呃……”中年男子的目光在黑边眼镜后游移不定。咖啡厅内明明开着凉爽的空调,中年另却是满头大洋。 “对不起,我,那个,也是被人威胁的。” 爱莉——约翰不解地偏着脑袋。 “请问你在说什么?” “就是这个。” 另一个声音与人影突然自约翰背后出现。吓了一大跳的约翰试图以手碰触自己侧腹部旁正在发光的圣痕,但手腕却抢先被另一只以甲胄包裹的手紧紧抓住,还被顺势扭到背后。咖啡厅内立刻掀起一阵骚动,好几个人急忙站起身,还听见椅子被撞倒的声响。 “呃,你、你是!” 约翰的声音也变得非常狼狈。他勉强扭动脖子朝后看。只见一头熊熊燃烧的秀发、被火焰包围且刺眼无比的羽翼,还有宛如刀锋般锐利的视线。 “你是米迦勒?怎、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住口!竟、竟敢把大姊的可爱影片贴在网路上,无可饶恕!” “罪名不是那个吧!” “连犹大也来了?咦、咦!” 啊,不妙。我本来预计要一直躲在观叶植物后面偷看的,结果却忍不住出声吐槽。 “比起诈欺罪,将大姊的影片泄漏出去罪刑更重!” “现在是强调这种事的时候吗!” 趁我与米迦勒争执的一瞬间空档,约翰甩开米迦勒的手并顺势把她撞开。观叶植物的盆栽应声倒地,其余普通客人也发出了惊呼声。只见约翰的双手正发出蓝白色的光芒。糟糕,现在这家伙可是能一同使用爱莉与彼得的系痕啊! “以伪王的身分凌辱他!” 圣句在我的背后迸发而出,瞬间爆发的荆棘一下子就牢牢固定住约翰的身体,并将他摔倒在地板l。 “把爱莉的身体还来!” 蕾玛几乎是以飞过我头顶的方式离开原本的藏身处。 “fu"!这是怎么回事!编辑先生,你、你也有参一脚吗?” 趴在地上的约翰,死命瞪着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所指的出版社编辑。拜托请不要用爱莉的脸说出那么粗鲁的脏字好吗! “不、不、不、不是,我、我只是被这边这位石狩老师的公子拜托,所、所以才……没办法啊。” 约翰的脸色非常难看。 “犹大,你认识这家伙?” “没错。米迦勒,请赶快转移回天界吧,不然警察就要到了!” “嗯,对喔!” 米迦勒赶紧张开双翼。我则握住了蕾玛的手,跑向天使身边。天使的羽翼急遽发出耀眼光芒,一种轻微的晕眩与呕吐感,则同时通过我的身体。戴黑边眼镜的编辑先生及店内其他服务生、客人,都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寂静迅速笼罩着我们。 即使被米迦勒践踏在脚底,约翰依旧拚命抬起脖子、向四周张望。等他将目光移到玻璃窗外时,他顿时瞪大眼睛。 我可以明显看出约翰的双肩霎时失去了力气。 就在一秒钟之前,窗户外还是挤满了行人与汽车的马路,但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是被骗出来的……说什么要讨论新书内容也是你想出来的诡计吧,犹大。” 约翰以消沉的语调咕哝着。 “嗯,是啊,大致没错。” 虽说是为了对付这种家伙,但骗人总是会让我感到良心不安,所以我自己的口气也不怎么高调。 “我的老爸是那种在各间出版社一年合计要出廿本神秘学书籍的作者,在这个业界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因此,我要稍微支使一下那些编辑并不困难。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查出你的责任编辑也认识我老爸,所以就谎称要讨论新书,顺利把你钓出来了。” 此外那名编辑还受了米迦勒的胁迫,但这点就按下不表吧。 “所以说这家伙真的是为了——” 至今还不敢置信的米迦勒发出了打心底无奈的口吻。 “为了销售神秘学书籍以偿还欠债……” “一点也没错。” 约翰代替我以苦涩的表情回答道。 谜底终于揭晓了。事实真相又是为了提高书本的销售量。约翰那小子故意按照启示录所记载的内容引发天地异变,目的就是为了大卖描写世界末日的神秘 学书籍。销售状况顺利就能大捞一笔——这里指的其实并不是号角,而是约翰本人的著作。至于以三个月来还清欠款,大概是开始增刷到下一期版税入帐所需的时间吧。 “可恶!为什么你会看穿我的计划!我本来想趁你们在天界乱闯时将计划全部完成的!” “谁教你只卖了四把号角而已。我就是从那边找出线索。” “啊?” “根据启示录的第八章。第四位天使在吹号角后,让三分之一的天空都毁灭了,关键则是在后面的句子——” ‘我在观看时,见上空飞过一只鹰,我听见它叫喊着:“地上的居民呀!当你们听到另外三位天使吹响号角时,祸就来了!祸就来了!祸就来了!”’ 约翰的表情一脸愕然,脸颊肌肉也变得十分紧绷。 “老鹰就是提醒使徒约翰的讯号。你这家伙,铁定是想照抄启示录的内容,公开自己就是约翰的事实,并写出‘还会有三次天地异变’之类的神秘学书籍吧?我猜你还很有把握,认为一定会登上销售排行榜第一名。” “……呃……” 约翰的呻吟变得非常嘶哑。呃,拜托一下,米迦勒啊,那可是爱莉的身体耶,可以不要再用鞋底狠狠践踏了吗?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该怎么说?我老爸以前就曾很开心地对我提出类似的点子……例如以便徒约翰本人的名义去写一定会狂卖,之类的。” 不过,我认为实际上应该也没那么好赚就是了——既然约翰的想像力跟我那笨蛋老爸半斤八两的话。 “呜、呜、呜……” 约翰突然趴在咖啡厅的光滑地板上痛哭起来。 “我本来想买下约翰蓝侬所有歌曲版权,以版税逍遥一生的远大计划全都完了。” “为什么使徒就没一个是肯踏实工作的……” “可恶,这样一来我就只好一辈子占用我主的身体了!天使们想必也不敢对神之子的身体胡乱用刑吧。” “别开玩笑了!” “你这臭小子,究竟想亵渎神之子到什么时候!” 蕾玛这时主动走了过去,并以眼神制止我与米迦勒。就连战天使米迦勒都无法抵抗蕾玛所散发的压迫感,只能以充满怜惜的表情退后一步。 蕾玛自行解除荆棘的举动让我吓了一跳。她屈膝蹲在约翰——应该说是姊姊的身体旁,侧面看起来极为温柔,一让我在一旁根本无力出手或插嘴。 “听我说,约翰,我跟爱莉还有阿佑都很努力,为了与庞大的欠款奋斗。你就不能跟大家一起加油吗?” 约翰抬起被泪水湿濡的脸。那明明是爱莉的身体,看起来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来人的长相是由表情所决定的啊——我非常感慨,虽说这跟现在的事一点关联也没有就是了。 “加油?我除了长相可爱、会写类似诗词的文章、能背出约翰监侬的所有歌曲、会弹吉他、会弹贝斯、会弹钢琴、会打鼓以外,就只是个毫无长处的人了啊!”那样还不够吗! “我会帮你加油的。不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所以身请你把爱莉的身体还给她。” 蕾玛温柔地抚摸约翰的发丝,这种动作让约翰呜咽了好一阵子。 终于,约翰缓缓地站起身,在蕾玛的臂膀中点点头。 就在这时,他的脑袋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金色的双马尾也跳了起来。 愕然不解的目光在蕾玛脸上扫过。 “……爱莉!” 蕾玛紧搂住自己的双胞胎姊姊。 “太好了,爱莉,我还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 “……对、对不起,蕾玛,我、我竟然那、那么轻易就被那种家伙……” 爱莉也紧紧贴着妹妹的身躯,同时还不住地发抖。 “我也无法阻止约翰的诈欺行为。我、我,啊啊讨厌,我竟然这么无力。” 原来她被占据身体时依然保有意识啊?这么说的话—— 这种体验想必极为痛苦吧!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也蹲在那对姊妹的身边。大概是因为心情放松以后双腿顿时变得无力的缘故吧,也可能只是想靠近一点看久违的爱莉。 “来吧,阿佑也一起。”蕾玛以手臂环过我。 “哇!” “等、等一下啦,蕾玛!” 我与爱莉的脸贴在一起,只觉得彼此的体温都在瞬间升高了。 “既然那么久没见了,稍微开心一点也无妨呀!阿佑在爱莉离开的时候碰到了好多事唷,包括被拉斐尔拦下、主动去拜托财团帮忙等等。看见胆量变得那么大的他真是让人脸红心跳呢!” “耶,啊,不,哪里。” 我吞吞吐吐地回应着,只觉得爱莉的脸颊好像比先前更烫了。 “讨厌啦,笨蛋,那种事不必向我报告。” 爱莉以双手拍打我与蕾玛的膝盖,不过身体并没有挪开。我也觉得再稍微多抱一下亦无妨。等大家的身体颤抖都自然平息后,我才发现我与爱莉已经以手环住了彼此的背,但由于即使身体靠那么近眼神并没有同时交会,所以等回过神后,心中的热情也没有因尴尬而瞬间冷却下来。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这幕令人感动的重逢场面。” 然而,米迦勒所发出的客套提醒却一下子将我们拉回现实。 “……耶,啊,嗯,是米迦勒吗?怎么了?” 爱莉几乎是以撞飞我跟蕾玛的姿势重新单独站好,脸颊也慢了好几拍才涨红起来。 “是指入侵天国的事吗?关于那点,嗯,我明白,我是为了救加百列。” “不,我不是要讨论那个。” 米迦勒不知为何以严肃的视线刺向爱莉的腹部附近,并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约翰到底上哪去了?” 爱莉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接着才瞠目结舌。 “咦?啊,不对,哎呀?” 极度狼狈的爱莉开始检查身体的每一处。对喔,根本没看见那小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啊?该不会是…… 这时,爱莉突然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并迅速将修女服的左边袖子拉到手肘。 我与蕾玛见状差点就叫出声来。 爱莉的手肘内侧依然保有许多类似被虫咬的痕迹。 那些斑点正发出一明一灭的光芒。没错了,就跟当初看到的约翰圣痕一模一样。 “他还在里面呀——?” 蕾玛终于发出了惊呼声。 “出来!约翰,快给我滚出来!” 爱莉死命挥动左臂并大叫着。只见像是针孔的痕迹突然激烈发光,接着就是“砰”的可笑声响,半空中霎时多出了一把红色的电古他,一边发出嘈杂的演奏音一边掉在地板上。 “不是叫吉他出来啦!”爱莉气得满脸通红。“是叫你自己出来!” 手肘的圣痕再度发出刺眼白光,这回显现的玩意儿是—— “叫电吉他扩大器出来做什么!” 我的头开始痛了。爱莉似乎打算以圣枪刮自己的手肘,蕾玛则试图搔姊姊腋下与侧腹部的痒。 就在这时,电吉他扩大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噪音。原本陷入恐慌的爱莉与蕾玛也顿时安静下来。扩大器紧接着竟传出了约翰的说话声: ‘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出去耶!’ “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自己闯的祸,现在竟然说不知道怎么收拾!” “该怎么办?洗热水澡有用吗?还是去三温暖?” “爱莉小姐,我看用圣枪将圣痕整 个抹去好了。” ‘不、不要啊!都是我不好,我现在马上想办法。呃、呃……’ 当我们手忙脚乱地试图处理圣痕时,空中又依序蹦出了法国号、单簧管、低音提琴,甚至连表演用的平台式钢琴都出现了。不过就在此刻,外头又传来了激烈的振翅声。我们四人一起回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面对道路那侧的玻璃窗在一阵轰隆声后整个碎裂,外头的强风伴随着灰尘一同袭入,我只能一边以手臂遮住脸部,一边以背保护后头的爱莉与蕾玛。至于伫立于我前方的,则是张开翅膀代替盾的米迦勒。 敌人吗?不—— 洁白的羽翼几乎覆盖了破损玻璃窗那侧的整条道路。至于在羽翼及羽翼缝隙问微微显露出来的,则是一身耀眼的铠甲。 天使的军力绝对超过百人以上。 “评议会的家伙似乎嗅到气味了啊。” 我听见米迦勒咂舌一声。评议会?所以这些军马就是把加百列关起来的梅塔特隆与圣德芬部下啰? 大批天使踏破瓦砾与玻璃的残骸,一口气闯入咖啡厅。 “慢着,事情已经收拾完毕了,我们——” “辛苦你了,米迦勒。” 位于队伍前头的一人说道。那是一名拥有靛青色光滑秀发却面无表情的年轻天使,讲话的口气非常冷漠。 “我们是来逮捕罪人的。罪名包括诈欺——” 保有少女稚嫩脸庞的那名少女先指向爱莉。 “等一等,那不是爱莉本人的意志。我们正在把里头的人赶出来。” 青发天使无视蕾玛的诉求,继续移动指尖。 最后,她就是像是想刺穿我一样将手指停在我面前。 “——以及入侵罪。” 5 大法庭 真让人想哭啊,监狱的摆设竟然比米迦勒的住所要高级多了。 我被剧烈的疼痛逼醒后猛然爬起身,房间的入口顿时映入我眼帘。本来应该是门板的地方安上了附有一扇小通风口的铁窗,铁窗对面则可以看见电梯与楼梯间。铁窗的上头贴了一块小金属板,即使是从相反方向也能读出板子上仔细刻了‘01独居房’几个字。我顿时明白这里其实是牢房。 重新环顾室内一遍,我忍不住发出叹息。地板上铺着灰中带蓝的地毯,正中央则是一张好大的圆形玻璃桌,此外这里还有面对面摆放的双人座沙发两组。连音响柜、电视、简易厨房都有,难道那是天国专用的拷问道具吗?此外右手边的深处则是两扇涂了亮光漆的门。既然有钱给犯人这么好的待遇,还不如拿去给军队的司令官加薪。 我站起身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抵抗的时候,那名青发女子毫不留情地对准我的延髓附近使出一记肘击,我的记忆也到此中断。真是可恶的女人。 不过,我身上倒是没有任何骨折或扭伤之类的后遗症,衣服也是原本那套衬衫加便裤。话说回来,手机都还留在我的口袋里呢,这种监狱会不会太通融了?难道说,即使是注明独居房的铁窗,也只是拿来玩某种游戏的房间摆设而已?事实上我根本没被逮捕?怀抱着如此淡淡的期盼,我伸手拉开右侧的门。 原来这里是厕所啊。 嗯,犯人也是要上厕所的。不过有必要用到免治马桶吗?关于这点我就不知道了。 位于房间深处的另一扇门后则是寝室。 在那张吓死人的加大双人床正中央沙躺着一名被俗丽心形花纹棉被包裹,睡相十分难看的桃色头发女子。 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立刻将门关上。 真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啊…… “……嗯——?是谁?” 眼前的门这回从另一边被打开了。刚才那名女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我只看到对方刚睡醒的凌乱粉红色头发、大胆露出肩膀与背的宽松衣服,以及长度直达后腰的宽阔白色羽翼。 “咦?这不是佑佑吗?原来,我昨晚听到有人一边呻吟一边被扔进来,结果竟然是佑佑。当时因为好困我就没理会。” “你也至少起来确认一下吧!” 我不经意以惯有的态度吐槽道。但我俩的视线也是在这时于半空中交会。 加百列的大眼浮现不可思议之色,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反应了。看起来她似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我。 我自己想必也是如此吧。 因为,这可是加百列耶。活生生的加百列,并非什么虚无飘渺的灵体,而是像这样,能在我身边发出呼吸及体温,并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我俩的嘴唇都因为欲言又止而几度被自己咬住。 等声音终于要从喉咙冲出去时,加百列突然抓住我的两边肩膀,强迫我以背部而对她。 “等、等一下。做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啦!” 接着,加百列那纤细得出奇的双臂便环住了我的胸膛。 背上则有柔软的触感压过来。 我还感受到明明不可能听见的心跳声。不,等等,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吧? “加百列……?” “你这个小傻瓜。我已经从米迦勒那听说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看吧,谁教你们大剌剌地闯进天国,会被逮捕也是理所当然,真是的。” 加百列的温柔说话声打在我的后颈上。随后她又以缠住我的手臂将我用力拉向她。 “平常看起来那么软弱,在不该躁进的场合却又冲动起来。” “真正冲动的人应该是加面列才对吧!” 我将手放在交叉于我胸膛前的加百列双臂上头,回嘴道: “你竟然完全都没提到结果会变成这样,就擅自做出那种事。” “如果我事先说了,你们还会答应让我做吗?” “当然不会!” “我就是喜欢佑佑的这点。” “呃,你、你又来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吧!” “哎呀呀,佑佑竟然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姊姊好难过喔!” 我使劲在加百列的怀抱中扭动身子,让双方的视线能够交错。 如果她真能在短短几秒一内就收起眼泪、恢复完美笑容的话,我就不得不佩服她了。只可惜加百列的说话声依旧止不住颤抖。 “……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你们有把握吗?” “完全没有,不过——” 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因为我们是家族啊!即使得穿过地狱,依然要来到天使的身旁。 加百列这回在我的背后交叉双臂,再度自正面紧搂住我。呃,老实说,这种动作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耶!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成功的机会很渺茫吧?” “这个嘛……”我努力撇开视线,尽量不去注意自己胸口前的那两团东西并回答道:“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成功机率是零也要做。” 加百列接着就不再开口了,只是以额头磨蹭我的胸口。 大概是紧抱住太久的缘故,她的手臂终于逐渐减轻力道。只见加百列低着头,稍稍将身体从我面前退开。 “不过老实说,这间牢房也太舒服了,半点不方便之处都没有。” “这种事不要说出口好不好!难得的感动气氛全都没了!” “啊哈哈!” 加百列以手刀敲了敲我的胸口,脸上所有阴郁的气息都不见了。我真是猜不透这个人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是认真的…… “那我们到床上去开具体的作战会议吧?” “不要。话说回来,这里不是独居房吗?怎么可以关两个人?” “为了作者安排剧情方便啊?你看,像我这种受欢迎的女性角色,竟然已经一百多页没出现了。” “闭嘴啦!” “刚才那是骗你的。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牢房了。” 我听了一脸愕然。天国的犯人真的那么多吗? “啊——这个嘛,也不是啦!” 先坐下再说——加百列对我指着沙发示意,于是我们使面对面隔着玻璃桌坐下。 “以诺书里面记载着天国的构造,佑佑有印象吗?” “我老爸以前好像强迫我读过……” “天国共分为七层。由下起算分别是沙迈因(shamain)、拉基亚(raqia)、耶哈其姆(shehaqim)、马可诺姆(ma),再来就是我们所红于的马提,再上去则是赛布尔(zebu!),以及最顶端的亚拉伯特(araboth)。”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然而,已经亲眼见识到跟人类世界差不了多少的天国实景后,我对那种书籍的内容根本不屑一顾。反正什么复杂的构造都是鬼扯吧? “以诺书里写的七层,实际上就是指这栋建筑物喔!” “建筑物?” “没错没错。共七层楼高的建筑物。这可是这座城镇里的地标,也是唯一一栋办公大楼呢。” “唉……”愈听我愈觉得天国很悲惨。 “至于所谓的天使监狱——马提,其实就只有这层楼而已。此外由于小德跟小隆的任性,又把这层楼的两室占据为自己的房间,牢房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啰!” “谁是小德跟小隆?” “佑佑没遇过她们吗?把佑佑扔进这里的家伙应该就是她们其中之一才对。那两人都是既年 轻又个子娇小,此外还摆着一张扑克脸。头发靛青色的是梅塔特隆——小隆,白色的则是圣德芬——小德。” “啊,啊,原来那家伙就是梅塔特隆?” 我以手覆面,让身体深深沉入沙发中。 天使长梅塔特隆,是被誉为“小耶和华”的实力坚强人物,据说还经常以神的代理人身分统管天界。这种有头有脸的家伙竟然会亲自出马,难怪米迦勒也不得不举手投降—— “啊啊啊啊!” 我紧张兮兮地站起身。但加百列依旧悠闲地说明下去。 “小隆不但年纪轻,又是个少见的无表情、端庄、可爱女孩,所以才能获得神父的宠爱。有时候甚至还会全权委托她处理政务。” “我对那个笨蛋神父的个人喜好一点兴趣也没有。爱莉!爱莉现在怎么了!” 爱莉因(其实是约翰所犯下的)诈欺罪被捕,但怎么没有被一起关进来呢?难道是在我失去意识后,她极力抵抗,才会被梅塔特隆——不,不会吧,虽然可能性也不是零就是了。我跳过沙发椅椅背冲向铁窗旁,尽管明白这么做无济于事,但还是握住铁窗上的金属棒用力摇晃。这里使用的是一具全新的电子锁。呃,这么说来,用《血田》应该还是有效吧?我赶忙碰触自己的脖子,努力摸索罪痕。 但那上头却什么也没有。 “哎呀,佑福真是个傻瓜。罪痕当然已经被那些家伙暂时除去了。小隆可不是省油的灯啊。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爱莉小姐怎么了?” “爱莉也被捕了!” 我回过头说道,加百列眼睛顿时睁得好大。 “……是吗……应该是约翰的缘故吧……” 等我返回沙发将事情经过描述完毕后,加百列果然也以手撑着额头,让身体深深沉入坐垫中。 “约翰那家伙虽然是男的但也很可爱,如果继续被关在爱莉小姐体内就太可惜了。” “你该担心的应该是其他事才对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不过我想爱莉小姐应该不会有事吧?以小隆她们的技术力,要把约翰分离出来一点也不费事。况且在天国诈欺以及引发骚动全都是约翰的错,与爱莉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呃,是啦,理论上是这样……” 但最后真的可以这样结案吗?我到现在还是猜不透那群天使的思考逻辑。 “好不容易才进入我这个女主角的路线,佑佑却突然跳到爱莉小姐那边直线前进。果然我还是打不过正室啊——” 这么说来,蕾玛跟路西现在又如何了?我们在进行由我想出的逮捕约翰行动时,特地让那两人在米迦勒的房间等候。但等到梅塔特隆突然介入这件事时,米迦勒藏匿我们几个的事实已经被天使评议会揭穿了。 路西跟蕾玛一点罪也没有啊,真希望她们能平安无事。 “能珍惜每位女主角路线的佑佑真是讨人喜爱啊:” “你可不可以稍微闭上嘴?我是很认真地在担心大家耶!” “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吧。要不是我逮着好久没登场的机会不停开口,这本书也不会又混了8页啊。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这8页故事根本就没进展吧,只是一直在阔聊废话罢了。” “呼嗯,这么说也没错。那好吧。” “你干嘛脱衣服啦!” “因为要跟佑佑的关系有所进展啊!差不多跑三个垒包就可以了。” 叮——铁窗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响亮的电子音,这时我已经被半裸的加百列逼到绝境,只能躲在玻璃桌下发抖。声响让我蓦然抬起头,还害我的脑袋跟桌面狠狠撞了一下。 “痛痛痛……” “讨厌啦——佑佑,你也太猴急了吧。” “你给我把衣服穿上!有人要进来了!” 那是电梯抵达五楼所发出的铃声。我慌忙将掉落在地板上的宽松衣物塞回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胸罩的加百列,并跑向铁窗旁边。 电梯门打开了,从电梯间走出来的人物是—— “阿佑!” 我忍不住将脸塞入金属棒间的缝隙。来者是蕾玛啊。不过她的双眼却留下了明显红肿的哭泣痕迹。 “太、太好了,我听到米迦勒说阿佑被抓走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呀哎呀,佑佑,你真是万人迷耶!” “加百列?你怎么也在这里——?” 加百列二话不说便将胸部压上我的背同时回答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佑佑之间的爱密不可分啰!” “加百列!人家好想念你唷——” 蕾玛也努力将双臂伸入铁窗缝隙。但正当加百列企图将我夹在中间,接受蕾玛的拥抱时,另一个人影冷不防伫立在蕾玛背后。那个娇小的身影自后方以双臂牢牢固定住蕾玛的身躯,并将她从铁窗前拖离。 “住、住手!放开我!” “蕾玛小姐,你只能跟犯人见面,不可以出现肢体上的接触。” 那家伙以紧密相贴的姿势紧紧抱住蕾玛,两者的身高看起来似乎差不多——这位生有一头靛青色通透秀发、身着未来风格紧身防护衣的少女,应该就是那时候缉捕我的天使吧。所以,她就是梅塔特隆啰? “等一下啦小隆,你竟然二话不说就揉起了蕾玛小姐的胸部?” 喂,对类似天国宰相的人物,加百列竟敢——正当我想吐槽时,才察觉梅塔特隆真的隔着修女服使劲揉起了薷玛的双峰。 “呀、呀啊!”蕾玛只能拚命挣扎。 “身为圣父的代理人,这是我理所当然的权利。父亲本来就可以揉女儿的乳房。” “鬼扯!” “你竟敢怀疑圣乳的权威?” “不要故意打※错字好吗!”我原本以为梅塔特隆是个顽固且正直过头的人,没想到又是个变态。(译注:在目文中“父”与“乳”发音相同。) “小隆,这么感动的重逢场面你就让大家隔着铁窗相拥嘛!” “不允许。蕾玛小姐的身体是属于我的。” “我才不要!人家是属于阿佑的!”蕾玛在梅塔特隆的双臂中继续脑力挣扎。“梅塔特隆,快把阿佑跟加百列都放出来!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这得看法庭怎么判决。” “那我也要上法庭作证!包括阿佑在紧急时有多么帅气、加百列也有不性骚扰且正经的一面,还有爱莉的温柔之处,我通通都要告诉大家。” “你想怎么帮他们辩解都可以。不过犹大姑且不论,加百列的神圣侵犯行为可是罪证确凿,爱莉小姐的诈欺罪也有许多目击者。” “就说了,那不是爱莉,是约翰嘛——” 电梯的铃声这时再度响起。在打开的电梯门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白皙而轮廓模糊的身影。蕾玛见状不由得吞下还没说完的话。 那位天使来到灯光较明亮的门厅后,我才发现她长得与梅塔特隆极度相似。不过除了头发呈现与玻璃边缘一样的混浊白以外,这位后来的天使眼珠与紧身防护服都显露出代表病态的颜色。 想必她就是圣德芬了。天界的看守者——她与梅塔特隆我记得应该是双胞胎姊妹才对。 “德,辛苦你了。” 梅塔特隆继续从背后固定住蕾玛并回头说道。圣德芬则以一脸阴沉的表情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就用双手搓揉起蕾玛的胸部。 “啊!嗯!” 喂,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那两人不揉胸部是会死吗? “刚才那是我们姊妹俩打招呼的方式。”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女性你们又该怎么 打招呼!” “对了德,爱莉小姐现在怎么了?” 爱莉?对喔,难道爱莉是被圣德芬带去调查的?我将身体努力挤向铁窗。 圣德芬继续以各种手法搓揉蕾玛的胸部。 “呀、呀啊,住手!” “嗯、嗯。”梅塔特隆也同时颔首。“约翰已经成功分离出来了吗?” “你们一定要用蕾玛的胸部对话吗!” “就是说嘛,只有佑佑有资格碰蕾玛小姐的奶子!” “圣父当初在制造德的时候,让她的个性变得过于沉默寡言,所以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进行对话。” 胡说八道,哪有这么不方便的沟通方式。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约翰?你们刚才提到了约翰吧?已经成功把他跟爱莉分开了吗?” “那、那么!” 蕾玛死命将圣德芬的魔掌推开。 “应该可以先释放爱莉了吧?” “不行。” 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对双胞胎姊妹,同时朝蕾玛退开一步,就好像是镜豫一样以左右对称的方式摇摇头。圣德芬的苍白嘴唇明明一直是紧闭的,这对姊妹的发言听起来却有立体声的效果。 “爱莉小姐必须直接上法庭受审。” “为……为什么?” 蕾玛的质疑打破了这一带宛如被冻结的空气。 “约翰并没有实际犯罪。反而是爱莉小姐在约翰的教唆下犯了罪。” “那是因为爱莉的身体被约翰霸占呀!” “你们难道忘了夏娃吃禁果的故事?” 梅塔特隆的这番话让蕾玛瞬间闭上嘴。 神所创造的第一个人类是亚当,至于其妻则是夏娃。但夏娃受了身为恶魔的蛇诱惑,将手伸向被神禁止食用的智慧之果,才会与丈夫一同被逐出乐园。 “神所处罚的并不是蛇,而是夏娃。” 这是什么道理—— “哪有那种歪理呀!”蕾玛仿佛能读出我的心思般大声抗议。 “蕾玛小姐很抱歉,不过神的规定是绝对的。” 那对姊妹自左右两边架起脸色铁青的蕾玛,迳自拖回电梯间。我则只能以拳头用力敲打铁窗,希望能使她们留步。 “等、等一下!爱莉之后会怎么样?她会遭受何种惩罚!” 那两人停下脚步,同时回过靛青与苍白的头发。 “应该是永远监禁吧。” “……别说笑了!怎么可能。” “爱莉要跟人家一块回家!我才不承认这种审判!”蕾玛开始奋力挣扎,但最后还是被圣德芬强迫推入电梯。至于梅塔特隆则在走入电梯前望着我的眼睛喃喃说了一句: “——人之子啊,求你垂怜。” 她那缺乏温度的眼神很快就被电梯门切断了。 据说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对姊妹天使本来也是人类。 身为人类却能登上神之王座的先知以诺(enoch ),以及信仰的守护者先知以利亚(elijah)。这两人后来都被神召上天,赐予了天使之身。由于她们的身体都是最新型的,所以可是说目前人界最强大的存在。姊姊梅塔特隆甚至变成了神的代理人。 “那又如何?” 我口气粗暴地用力殴打沙发,打断了加百列的说明。 “所以就不能违抗那两人的命令吗?” “不是,只是觉得先让你对她们有点认识比较好。小隆跟小德来天界都还不到三千年,所以离堕天使叛乱的年代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嗄?” “意思就是,路西法小姐还是人气第一的写真偶像时,她们并没有躬逢其盛。” “……这跟现在的情况有关吗?” 好像有耶。我以手掩住白己的嘴必在沙发生重新坐好。加百列或许提及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之前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不过几乎每个天使看到路西都像是中了邪似地爱慕她,如果让路西完全取回天使长的地位,岂不是就变成了※水户黄门的印玺?只可惜如今我们想对付的那两个最大障碍,刚刚好就是不吃路西那套。(译注:日本的历史剧。主角前副将军“水户光国公”在捉拿贪官时,都会让部下取出象征地位的印玺,感觉就像是一张绝对无敌的王牌。) “佑佑自己看了也知道吧。小隆跟小德根本不明自路西法小姐的可爱之处,反而对身为神之子的蕾玛小姐充满性欲。” “天使一定要选某个对象发泄性欲吗?” “也有些天使是来者不拒啊?” “谁问你那个!”我突然觉得路西应该再一次发动叛乱,让所有天使都变成堕天使才对。在我至今见识过的那么多位天使中,包括堕天使在内,唯一比较正常的就只有别西卜一个。那家伙看来的确是非常珍贵的人才啊…… “呃,对了,天使长跟天国宰相哪一个比较大?” “这个问题就如德国总统踉德国总理哪个比较大一样。” 耶!天使长只是好听的虚位喔? “当然只是虚位啰!因为是最性感可爱的天使,神才会让她随侍在侧。” “是、是这样吗……” “我绝不以性感可爱为耻,因为性感可爱正是天主的德能——※罗马人书里也这么记载过。” (编注:罗马人书1:16“我绝不以福音为耻,因为福音正是天主的德能。”) “鬼扯!你又开始窜改圣经了,身为天使请自重一点!” “审判工作是由天使评议会负责的,所以小隆跟小德又可以上下其手。那两人总是把神的权威放在第一位,真是伤脑筋呢!” “虽说圣痕不能使用,但还是有办法把牢门破坏掉吧?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仰仗暴力了!” “如果可以的话佑佑不妨试试。在马提里所有痕的能力都会被封锁,所以就只能靠最原始的臂力了。我试过铁窗上的每一根金属棒,但没有一根拆得下来。另外厕所的窗户我也踹过了。” 我靠近铁窗仔细观看,虽然不清楚加百列是用哪种暴力方式,但上头的确留下了许多破坏过的痕迹。得知真相后我只能无余地回头望着加百列。 “嗯?怎么了?佑佑觉得肌肉女很可怕吗?” 加百列露出羞赧的笑容。 “放心吧,至少胸部里面装的不是肌肉,而是很柔软的成分喔!” “不、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只是很讶异加百列也尝试过逃狱。 我原先一直认为,她早就放弃抵抗,决定默默承受罪名,并对审判之事淡然处之。 “嗯,一开始的确是那样没错,但自从米迦勒过来探望我,并提供你们闯入这里的情报后——” 加百列仰望牢房的天花板,以仿佛在作梦般的口气继续说道: “不管是佑佑、爱莉小姐、蕾玛小姐,以及路西法小姐,大家都过来了。一听到这点,我就……果然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呢!” 我坐回加百列对面的那张沙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性骚扰天使的脸庞。 不能坐以待毙。 的确,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想法。也是促使我们前进的动力。不管是天使、恶魔,还是一介普通人类。 “怎么了吗?佑佑的表情比以前更可爱了,小心被姊姊扑上去吃掉喔?” “当别人在认真感慨的时候,你就不能稍微安静几秒钟吗?” “可是啊,佑佑。” 加百列打开轻飘飘的羽翼,柔若无骨地飞越玻璃桌,一瞬间就坐到了我的大腿上。这种技巧只有天使才办得到。 “……怎、怎么了吗?” 加百列的纤纤玉指,以充满魅惑力的方式一路抚过我的下颚、脖子、锁骨。 “两人在处刑之前努力制造小孩,应该也算不肯坐以待毙的成果吧?” 我用柔道的巴投技巧一口气将加百列扔了出去。 * 结果翌日早晨,只有我一个人被单独释放。 在办公大楼的门厅前,路西与蕾玛正在等待我的出狱。前者依旧是身上只有一件t恤的打扮。 “阿佑——!” 蕾玛张开双臂想要冲向我,但却半路被梅塔特隆从旁拦截。蕾玛拥抱的对象反而变成了她。 “梅塔特隆,不要妨碍我!也不准你乱揉人家的胸部。” “很抱歉,我太冲动了……谁教蕾玛小姐是那么地美丽。” 这算哪门子道歉啊。我愤慨地将矮小的梅塔特隆推到一旁。 “爱莉与加百列呢!” 路西则抓住我的侧腹部,朝对方怒吼道。 “梅塔特隆汝这后生晚辈,竟趁路不在的时候胡作非为!” 但梅塔特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隔着t恤碰触路西的胸部。 “——大、大胆狂徒!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对这种没胸的家伙根本不必理会’!?”这种眼神也太具体了吧。 “爱莉小姐跟加百列都是罪证确凿,所以无法进行保释。” “汝等不是放了佑太吗?” “那是由于蕾玛小姐提出了搭乘炼狱电梯的付款证明,这么一来你们就不算非法入侵。不过其余两人就无法拿出无罪的证据。” “唔,嗯、嗯。” “附带一提,路西法小姐只要买儿童票就好,待会儿会把多收的五百元退还给你们。” “路不是儿童!” “告辞了。” 梅塔特隆静静地返回了办公大楼。 “站住梅塔特隆!快把门打开!” 路西愤怒地用力拍打办公大楼的入口玻璃门,我则跑到她的背后将她架住。 “佑太,放、放开路!汝这个胆小鬼,听到只有自己被赦免就喜孜孜地收拾行李离开监狱,想要弃爱莉与加百列不顾吗!倘若汝还知礼义的话,就速速利用罪痕什么的破坏这里的墙壁!”。 “你先冷静一点吧!这里的五楼设有防护墙,罪痕的效力根本无法穿透!” “可恶!要是路、路的身体能恢复就好了!” 年幼的天使长突然在我臂膀中气力尽失。只见她背对我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可以感觉到她那嵌入肌肉的手指正在颤抖。 “路竟然……无能为力。一点忙也帮不上。” 路西的嘴唇贴上我手臂,还发出了似乎光是碰触就会碎裂开来、如薄冰般脆弱的痛苦言语。 “路究竟做了什么?在地狱引发骚动……被约翰所骗吹了号角,就只是帮倒忙而已。” “看起来好像是那样,但那也不是路西的错啊。” “都是因为路太无力的缘故!”小不点甩着一头藏青色的秀发。“以前路可是手握星辰光芒的光之使者!不论是天军或魔军都愿聚集在路的麾下,唱出数百万人齐声的战歌!但如今却!如今却变成这么软弱、无力!” 不知不觉中,我将路西那娇小的身躯紧紧拥向自己。 以前我一直没把路西的抱怨当一回事。结果她暗藏的心结却是如此深邃、沉重。 “佑太,汝说过路也是家族的一员吧?” “……嗯。” “所以,为了救出爱莉与加百列,路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像当初大家为了救路那次一样。”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蕾玛也靠向我身旁,默默地伸出臂膀,同时拥抱住我与路西的身体。 上次全家五人聚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总觉得好像离现在非常遥远。明明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们才会在数月前聚集在同一个屋檐下,暂时结成家族而已啊。 “明天就是审判日了。托米迦勒的协助,我们也可以出席旁听。” 路西在我的怀抱中将身体正面扭向我。只见她的双眼也哭肿了。 “不过对脑袋里装的都是机械零件的梅塔特隆与圣德芬,就算想动之以情应该也没用吧。” “嗯。或许没用。不过,当情况需要时,我们还是可以行使武力。” 我可以清楚听见蕾玛倒抽了一口气。路西的身躯也顿时僵硬起来。 “审判中那两人应该都会站在被告席上。” “笨蛋,法庭可是会被评议会的家伙跟军队们团团围住啊!” “我的《血田》可以进行广范围攻击,在屋内也没办法利用飞高的方式闪躲,应该有实力对付不少天使才对。蕾玛还有荆棘冠冕,只要巧妙掩护爱莉与加百列,说不定就能让她们从窗户逃出来。”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推测太过乐观了。 “但待在荆棘冠冕里的话,《血田》的威力就传不到外面去了呀?” “因此我必须留在荆棘冠冕外。” 路西听了瞪大眼睛,蕾玛也顿时紧抓住我的下臂。 “阿佑不想跟大家一起逃吗?” “嗯,是啊。谁知道我的《血田》可以维持多久。” 只希望对手的人数不要比与魔军对抗那次还多就好了。此外唯一的变数就是米迦勒会站在哪边。不管怎么看,我都不觉得与她为敌还有获胜的可能。 “不、不行啦,这样太危险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轻敲蕾玛的脑袋瓜并如此安慰道。 “如果只有加百列一个人受审,就算她被打为堕天使,之后总还有办法下地狱去救。但爱莉只是个普通女孩而已,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救出来。” “阿佑、阿佑,你……” 蕾玛将额头抵在我的胸膛上,发出混杂着啜泣的支离破碎说话声。 “因为是爱莉的缘故?……嗯,没错,一定是因为她是爱莉的缘故……” 蕾玛抬起头,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复杂表情。 “爱莉是阿佑最珍惜的人呀。”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蕾玛此刻的这番话带给我一种几乎像是挖穿肺叶的剧痛感。 “不、不是啦,那个,这种事,呃,或许你说得对。” “那路、路该怎么做?” 路西挥起袖珍的拳头,对准我的腹部周围捶了好几下。那个小不点的泪水也在一瞬间决埠了。 然而,在我犹豫、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之前,这位自傲的万魔之王就已经将脸理入我的衬衫腹部。 湿濡与体温迅速扩散开来。 “……抱歉,路不该问汝这个问题。” 我则只能温柔地抚摸路西的头而已。 * 这里是天界中央办公大楼的最上层——‘亚拉伯特’。 用掉整层楼空间的宽阔大厅看起来还真的很像法庭。法庭的正面高处放着两张大椅子——至于坐在椅子上头的,则是好像在白天与黑夜的边界摆了一面镜子般,刚好成对比的双胞胎姊妹天使,梅塔特隆与圣德芬。两人的脚底下是法官席,法庭的中央设有证人台,辩方与控方的长桌及座位则分别占据左右两侧。至于设计成倾斜角度的旁听席,则是自证人台后包围整个大厅。 此刻旁听席已生失有洁白羽翼、着淡紫或淡红衣裳的天使们挤满。水泄不通的座位上充斥着热气与喧嚣。我心想,恐怕所有在天国闲着没事干的天使今天都到齐了吧。 我与蕾玛悄悄推开法官席 右边深处的门,站在走廊上并透过门缝窥视法庭的状况。身为名人的我们要是一开始就出现在证人席,只会让法庭掀起大混乱而已。米迦勒事先预想到这点,才特地帮我俩安排这个藏身处。此外,米迦勒本人则与拉斐尔并排坐在辩方那边的位子上,膝头上还抱着(身穿哥德萝莉服的)路西。光是这种场景就足以让旁听席引发骚动了。 “是路西法小姐耶!” “跟米迦勒小姐黏太紧了吧?” “她们是姊妹啊。” “司令官假公济私。” 那些天使的强烈忌妒心就好像一圈黑色的漩涡一样。 但话说回来,现场的鼓噪,也在我们对面那扇门被打开的瞬间,像是遭吸收殆尽般完全不见了。 闪亮的金发与略显混浊的桃红色头发跟在身披黑色铠甲的法警后方,依序步入法庭。那两人正是爱莉与加百列啊。蕾玛不自觉将指甲刺入我的下臂。 ……等等,两名被告一起出来?怎么看都像是想要随便审一审吧。 圣德芬以哔哔槌敲了敲桌面,原本就逐渐安静下来的法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其实真正恐怖的地方,是位于这房子里面的所有女性,以人类世界的基准来看,全都是超有魅力的美女这点。 “金发的被告。” 梅塔特隆呼唤道,爱莉立刻猛力抬起头。我觉得她的表情好像颇为疲惫。不过爱莉依旧努力以锐利的目光扫射那两位审判长。 “说出你的姓名、年龄、职业,以及胸围。” 关胸围什么事? “……砂漠谷爱莉、十六岁、高中生。” 接下来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圣德芬探出身子,梅塔特隆则皱起眉。 “胸围呢?” “不相干吧!”爱莉满脸通红地敲打证人台。 “这是规定。”骗鬼喔!应该是你们的特殊兴趣吧。不知为何,此时只听见法庭响起此起彼落的吞口水声。 又是一阵好长的沉默,爱莉最后才咕哝道。 “……86公分。” “德,资料正确吗?” 白发少女张开双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难道天国是以乳房确认身分的吗? “接下来是那个态度轻佻的粉红色头发被告。说出你的姓名、年龄、职业,以及胸围。” “人家叫加百列喔。职业是性教育科的老师。年龄几岁我忘了,应该跟天地创造的年代差不多吧?胸围则是99公分的j罩杯。” 法庭一内再度引发一阵骚动。“那个女的是乳牛吗?” “分一点给我多好。” “营养全部都从脑袋跑去乳房了。” “光是有那对奶子就能成就一番事业吧。”真是羡煞了旁听的天使。 “德,资料正确吗?” 白发少女张开双手,但这同却微微歪着脑袋。只见她梅塔特隆开口道: “胸罩不合身,请换一件尺码大一点的。” 刚才那样也算对话吗?拜托你们快点开始审理好不好。 “阿佑,你不能出去吐槽啦。”蕾玛附耳对我提醒。好险好险,我刚才差点又冲出去了,真是千钧一发。 “检察官,请你阅读起诉书。”梅塔特隆要求道。坐在爱莉与加百列右手边、一名身着评议会青色制服的天使随即起立。 爱莉所犯的是诈欺与企图启动世界灭亡步骤的骚乱罪。 至于加百列则是超出大使权限的第一级神圣侵犯。 “被告拥有保持缄默的权利。”梅塔特隆冷冷地说。“但圣德芬可以透过揉胸读取被告的心意,想保持沉默也是没用的。砂汉谷爱莉,你承认起诉书中的罪状吗?” “当然不。” 爱莉斩钉截铁地回答。窃窃私语声立刻像海浪一样在旁听席上来来回回,这让圣德芬不得不多次敲打哔哔槌。 “那又不是我做的。反正这场审判也不会听被告的辩解吧。” “加百列,你承认起诉书中的罪状吗?” “看来非承认不可了。” “加百列!”爱莉气得耸起肩膀并转向对方。“你怎么会服从这种愚蠢至极的审判呢?” “被告只需要回答被问到的问题,辩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首先站起身的人是拉斐尔。 “呃,我以医生的立场发言。爱莉小姐在事件发生时,是处于完全丧失心神的状态,这么一来应该不需要负担刑事责任吧?” “那是日本的法律,与我们无关。”梅塔特隆回答。 “这里就是日本呀!” “那种无谓的伏笔只能在小说里使用一次。” “为什么嘛——!?” “下一位。” 法官怎么会跟辩护律师吵起来咧?这种法庭根本就毫无公正性可言。我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杀进去以罪痕歼灭全数天使了。 米迦勒这时按下拉斐尔的肩膀并取代她站起身。她首先将路西放在长桌上。 “我的主张很简单。” 米迦勒以冷静的口吻表示,听起来比拉斐尔可靠多了。 “加百列会犯下神圣侵犯罪,是由于家族爱。爱莉小姐会大意让约翰侵入体内,也是发自拯救加百列的家族爱。因此,这种情况下应该酌情量荆,至少要判缓刑才对。” “米迦勒。”梅塔特隆打断辩方的方言。“你是路西法的妹妹吧?” 米迦勒很讶异地瞥了坐在长桌上的哥德萝莉少女一眼并点点头。 “而那位路西法,也是被告的家族对吧?” “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你的证词就是出自被告的亲友,关于可靠性必须大打折扣。” “为什么就只有这部分突然认真审判起来!” “阿佑你不能出去吐槽啦!” “让路也说句话!” 年幼的天使长愤慨地自桌上站起。法庭内则掀起了比先前更鼓噪的骚动声。“路西法小姐。” “是路西法小姐耶!” “她生气的模样好可爱。” “因为身高不够才要站在桌子上吧,真是惹人怜爱耶。” “梅塔特隆,汝说说看路的称号、阶级,以及羽翼数量。” “……《光之使者》路西法小姐,现在虽然看不到,不过拥有六对闪亮的羽翼,是至高无上的天使长。” “一点也没错,路比汝等伟大多了!汝岂有权限开设这种愚蠢可笑的法庭,路宣布现在就即刻解散。” “承蒙路西法小姐发言,不过隆与德是受了圣父的全权委托。” “别想欺瞒路,汝等的证据在哪!” “德,你放给她听吧。” 梅塔特隆说完后,圣德芬便点点头,并取出一片小小的卡式录音带。她将那玩意儿插入太阳穴旁的插槽(!),接着用自己的嘴播放出电子语音。 ‘——哔,留言,有一件。内容是……’ ……她是电话答录机吗? ‘——啊啊,小隆,是我是我。我快被讨债的家伙逼死了,决定暂时到地上的人类世界躲一躲。天界的行政工作太烦了,接下来就全部委托给你跟小德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随便你们处置。还有,你们要让胸部快点发育喔!只要多揉就会变大了。那就先这样!’ 不会错,就是那个腐败神父的声音。全都是那家伙,全都是那家伙害的啊!梅塔特隆与圣德芬会那么执着于揉胸部,也都是因为误解那个腐败神父的缘故! 不过令我更震惊的是,此刻的法庭内却显得鸦雀无声。 “……既然是神的旨意……” 蕾玛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天使就绝对不能违抗。” 哪有这种道理啊! 太胡来了。不过仔细看,不管是米迦勒、拉斐尔、路西,或是加百列,她们个个都垂着头。唯一继续死命盯着圣德芬的人,就只有站在证人台上的爱莉而已。 终于,等圣德芬闭上嘴,并将卡式录音带退出来后,梅塔特隆才再度开口: “现在传唤检方的证人。” 包括标到约翰号角的其余买方、在niico动画上留言的用户,以及巨大燃烧岩块的目击者等,证人们一一站了上去,提出对爱莉不利的证词。爱莉似乎已经不想再听那些人说话了,只有她的左手圣痕依旧发出隐隐约约的光芒。 爱莉想战斗吧。看来也只剩下这条路了。 等下很快就要轮我们辩方传唤证人。我望向蕾玛的脸。 两人朝彼此点点头。 不过当我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后颈却突然感受到蕾玛那带有啜泣的说话声。 “阿佑。” 我回过头,蕾玛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她的微笑似乎有一种能把我吸引过去的魔力,但又显得异常寂寞。 “那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怎、怎么了吗?一定要现在?” “可以吻我吗?” 我的后脑勺瞬间撞到门板上。因为已经把手放掉的缘故,背后的门也因此直接关了回去,完全挡住来自法庭内的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我与蕾玛两个人而已。 “……耶、耶、耶耶?” 蕾玛以双手抵着我的胸膛,将身体靠了过来。 “已经要上证人席了,就当作是一种带给我勇气的魔法,可以吗?” 不,就算你用这种理由要求我—— “我知道阿佑喜欢的人是爱莉。所以,我只要一次就够了。” “不、不是啦,那个,呃,我……”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蕾玛的背推向自己,并同时这么回答。“我对蕾玛也……” 为什么之前都没察觉到呢?我心想。 这时在她眼中所闪烁的光芒,想必一定是泪珠吧。 “……可是,为、为什么要趁现在?” “拜托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蕾玛在我的胸口前低声诉说着。 是啊,等下可能要掀起一场恶战。搞不好我真的再也没有与蕾玛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蕾玛这么说的用意,根本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 这次就没有圣灵推波助澜了。 因此,我决定凭自己的意志将手伸向蕾玛的后颈,悄悄将脸凑过去。 “……嗯。” 蕾玛闭上眼,从两人的嘴唇缝隙间还微微渗漏出鼻音。为了盖掉它,我刻意再次倾斜脸孔,希望能将蕾玛吻得更深入一点。 最后,先将嘴唇离开的人是蕾玛。她以仿佛能融化人的视线在我脸上徘徊。不过,蕾玛很快又从我的臂膀中轻轻溜了出去,退后一步、两步。 我只剩下视线还依然停留在她的唇上不肯离开。炽热的思念在心窝附近盘旋、久久未曾散去,但我却无法以言语表达这种感觉。 不管是气味、触感,都让人怀念不已。但我却无法轻易说出口。既然蕾玛跟爱莉是双胞胎,接吻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吧……不不不,我想这个干嘛。这一定是两千年前犹大留下的记忆啦。没错,事情就是那样。 蕾玛露出仿佛看穿我心思的笑容。 “两千年前那次,是亲脸颊唷。” “咦?啊!唔……” 是吗?原来亲嘴是第一次啊。 “……谢谢你,阿佑,愿意达成我的任性要求,对不起。” “不,那个……” 蕾玛露出好像快崩坏的脆弱笑容,接着便是一个屈膝,将鞋子褪下露出双脚。 “……这是?” “阿佑,等下很危险,你要记得躲起来唷。” “耶?” “我之前有让你看过一次吧?我的另一个圣痕。” 就在她的左脚脚背上,有一道好像被撕裂开来的惊人疤痕。 那是蕾玛的另一个圣痕。没错,也就是当年圣子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留在脚掌上的痕迹—— 伤痕开始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蕾玛的右手,以及额头上的圣痕也开始同步亮了起来。 “蕾玛,你想做什么!” “其实,在脚掌上的圣痕也有名字。阿佑之前没听说过吧?因为我从来没展现出它真正的力量。” 蕾玛以手指插入脚背上的伤口,光芒顿时变得更加刺眼。她似乎正以手指从伤口中拉出某样东西——鲜血流满一地,就连我的脚趾尖都沾上了红色的液体。我喉咙上的罪痕似乎正在与蕾玛产生共鸣,只觉得有种难耐的燥热感。 等蕾玛再度站起身,她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根——又粗又生锈的长钉。 “这是《圣钉》——也是我的赎罪之证。” 蕾玛这么说道。 她的口吻让我不禁战栗起来。只见对方眼中浮现出一道足以将人捣烂、压垮的强烈光芒。 “犹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嗄……” 圣子——原本应该已经被分开成爱莉与蕾玛的神之子。我过去仅有一次亲眼目睹其降临,这位桀骜不驯的救世主,就是往昔我所出卖过的对象,又被称为拿撒勒的木匠。 为什么?为什么圣子会突然在这里降临?她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凭你也想跟天军战斗?太愚蠢了吧。这里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圣子旁若无人地通过我身边。我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都没办法。到最后我甚至还不敢回头。 “——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存在的。” 光与影自我背后的缝隙侵入走廊,看来圣子已经将门打开了。嘈杂的群众喧闹声也跟着流过我耳边。我只听见圣子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这时,我心中浮现出圣经利未记当中的一节。 要把这羊放在旷野,这羊要担当他们一切的罪孽,带到无人之地。 天使们的交头接耳也顿时被我心中的说话声覆盖过去。 “……蕾玛!” 我终于恍然大悟似地同身撞开门,连滚带爬地闯入法庭内。四周尽是惊叹与怒吼集结成的漩涡。至于蕾玛—— 她也在这里。 她就伫立在梅塔特隆与圣德芬所坐的审判长席之间。那头银色的秀发也因圣痕之光而熊熊燃烧起来。这对双胞胎姊妹天使终于露出些许惊异之色,屁股也如同被钉在椅子上一样无法移动半分,只能像个木头人似地凝视圣子。 “蕾玛,你想做什么?快住手呀!” 在宛如午后雷阵雨般的喧闹下,只有爱莉的说话声是显得那么清晰、透彻。我试图从法官席后方的通路朝蕾玛走去,但马上被法警揪住肩膀。 “可恶!放开、放开我!” 蕾玛高高举起涂满了鲜血的左手。 至于她的左手中,则握着那根自圣痕拉出的圣钉。 “听好了!” 凛然的声音自蕾玛——圣子口中发出,顿时压过了法庭内的其他所有声音,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喘不过去的沉重寂静覆盖了整座大厅。 “我是圣子,今在,昔在,以后永在的那一位。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无所不在——也是赎去所有罪的神之羔羊。” (译注:分别为希腊文的第一和最后一个字母。) 在宽广的法庭内,如今唯一还能出现反应的,就只有站在证人台上,继续哭喊着“快离开那里!蕾玛!”的爱莉一人而已。至于企图制止爱莉冲上去的人,真是令 我难以置信,竟然是加百列。 圣子的话就像一把利剑般割裂我全身,在被法警揪住手臂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向前一步。 “把所有的苦痛交给我吧。如果这样可以除去所有病者、幼者、老者们身上的痛苦的话。” 蕾玛口中继续放出这番古老的祷词。 接着,她便将左手所握的钉子用力朝放在坛上的右手刺下去。 象征肌肉撕裂与骨骼扭曲的疼痛声响顿时充斥于法庭内。我首先发出呻吟。接着骚动就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时一同站起身。白发的双胞胎妹妹撑住蕾玛的身体,青发的姊姊则大声向众人宣布: “被告的罪被赦免了!” 站在证人台上的爱莉披着一头金色乱发,正在拚命挤出不成声音的惨叫。梅塔特隆则像是要打断她似地继续宜告道: “将被告当庭开释。立刻去准备十字架!等下个礼拜五就将圣子钉在十字架上!” 坐在法官席上的天使一同站起身。旁听席上的观众也模仿她们。至于法警则忙着打开法庭的每一扇门。 我趴在地板附近注视眼前的光景。 不管是一边哭喊一边被加百列拉出法庭的爱莉,或是旁听席上无数朝门外离开的观众,以及因流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蕾玛被圣德芬架往法庭最深处的门后,还有梅塔特隆在追着妹妹离开前,对我所投以欲言又止的目光…… ……我都只能袖手旁观而已。 这时有人朝我走了过来,并将手携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视野角落可微微瞥见金色与红色的影子,我想那应该是米迦勒吧。一只黝黑且袖珍的手掌不停拍打我的脸颊,这想必是路西了。她那哭得满是泪痕的脸庞上不知还在叫唤什么 但我却完全听不见这对姊妹的声音。 我唯一能察觉的,就只有一首曲子而已。那是来自纷纷退席的天使们,充满了哀怜与痛苦的人合唱。 啊,受伤流血的圣子头颅 因痛苦与侮辱而扭曲 啊,尽受嘲弄的圣子头颅 被戴上了以荆棘结成的冠冕…… (译注:这部分的歌词是改写自巴哈的马太受难曲。) 7 大团圆 天国由于是与我们所住的地上世界平行存在,自然也可以在这里找到我们家的房子。 “哇——真了不起,一模一样耶!” 蕾玛发出惊呼声,立刻打开大门冲入庭院。 “不是一模一样吧,是这里比较漂亮!至少院子没有被挖过的痕迹。” “哎呀,我以前用车子撞烂的地方也不见了。” 加百列接着车库的入口确认道。 “阿佑,我们还是搬到这里吧,好不好?”蕾玛要求道。话说回来,这种把房子搞得乱七八糟以后,又撒手不管的态度似乎不太好吧。 “真的可以住这里吗?”爱莉也对加百列问。“如果可以随时从人类世界来回,住这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吧?” “不行啦。天国的范围只限定在我们与神父所居住的城镇,爱莉小姐应该知道吧?” “那又怎么样呢?” “也就是说,这里根本没有铺设对外的各种管路。你们看这栋房子的外观好像很漂亮,但其实既没电也没瓦斯,连自来水都没有。” 那就很不方便了。蕾玛显得非常失望,也不再于庭院中来回奔跑。 “真遗憾。如果是这里的房子,就能跟米迦勒一起住了。” 路西也感慨道。这位吊在我手臂下的天使长,已经又恢复了年幼的外型。服装也是之前那种只穿一件黑色t恤的打扮。只见路西对站在后头的米迦勒露出促狭的笑容。 “为、为什么会提到我?虽然这对我的出勤并不会造成不方便就是了。” 米迦勒满脸通红地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她并没有穿甲胄,也没有配剑,但脸上却多出了许多条ok绷。据说在那天的战斗中,她被姊姊路西狠狠地揍了好几下。 “呼嗯,决定好了吗?路当然是要跟着佑太返回地上,这叫见好就收。” “呃!啊,唔,唔唔。” 米迦勒显得手足无措。 “为什么大姊好不容易恢复了大人的身体,现在又要变成这样子呢?” “那是因为——” 路西拉住我的手。 “汝记得吗?当路取回炽天使的身体时,佑太看了看路的背部、屁股、胸部,然后就露出了非常遗憾的表情。” “喂,我、我哪有啊!” 爱莉听了立刻死命瞪着我。千万别冤枉好人啊! “看来佑太还是比较喜欢小不点的路。那种大人体型偶一为之就好,反正路随时能恢复。” “不过大姊,你为何要配合那种变态的嗜好呢?” “阿佑不是变态啦,他只是守备范围比较大一点而已!” 蕾玛你也给我闭嘴! “算了,像是穿着打扮之类的也是维持小孩子的体型比较轻松吧……” 爱莉交叉双臂叹息道。 “之后就不可以只穿一作t恤啰。” “对、对啊,大姊,至少穿个热裤在下面!唉唉……大姐的热裤……” 米迦勒自己一个人进入了脑充血的妄想模式。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我们聊着聊着。觉得一直站在房子外也很奇怪——虽说这里是天国的次元,不会有行人通过就是了——于是决定一同步入玄关。 进入客厅后,路西首先倒在沙发上打滚。先去洗手啦——爱莉对她斥责道,不过一想到这里根本没自来水,爱莉又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加百列躺在电视正面的沙发上,蕾玛则抱起路西重新坐好。 我站在房间的入口处,感觉有一种既温热又甜美的情绪自腹部下缓缓上升。 我们回家了。 五个家族成员都到齐,一同返回美好的家。 “……怎么了吗?” 最后走入客厅的米迦勒推着我的背,让我不得不前进。 “……呃,这个嘛。” 我假咳一声,随手坐在爱莉身边的沙发座位上。 “对了,米迦勒,为什么要刻意来这个次元的我家呢?” 全体家族的视线顿时集中在米迦勒身上。 当天,我们带着蕾玛逃出中央办公大楼,随即返回加百列的宿舍,之后有连续两天,我们都无法踏出房门一步。除了天国发生大混乱外,蕾玛也因发动圣十字而陷入了极度衰弱状态。 此外路西也因战斗而严重消耗体力,看来用炽天使的身体战斗对她来说还是很大的负担。当时我与爱莉跑下四楼,只见已经累瘫的路西趴在倒地不醒的米迦勒身上,身躯早已恢复了幼女的体型。 面对满身是伤返回宿舍的四人,加百列只说了一句话—— 欢迎你们回来。 接着我们四人就连续睡了整整两天。这段时间的所有照顾工作都是由加百列一人负责。她这种任劳任怨的辛勤工作模样,在我的印象中可说是空前绝后。 有时蕾玛还会像发作一样突然激烈地哭起来,爱莉见状便立刻上前抱住、安慰她。 伤口只能像这样等它慢慢痊愈而已。 就连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天真浪漫的蕾玛,偶尔也会突然在眼神蒙上阴霾。想要完全治好这种创伤,两天实在是太短了。 礼拜日,米迦勒身着便服、不带任何武器抵达加百列的宿舍,爱莉与路西虽然一下子摆出警戒态势并取出家伙,但很快就明白军方已经不把蕾玛的处刑被中断视为问题了,或许应该说米迦勒是来收拾善后的才对。 接着,她就带我们一家人来到了这栋房子。 “评议会与天军共同开过会。” 米迦勒靠着客厅的门,终于道出此行的正题。 “梅塔特隆对于,呃,妹妹的那种行为似乎感到很伤心。” 米迦勒的态度有点尴尬。“那种”行为?呃,唔,原来是说那个啊。 “对了阿佑,人家都还没看到接吻的影片呢。” “耶、耶、耶耶?那、那种东西早就叫约翰删除了啦。” “为什么嘛!那是人家很重要的回忆耶!我还想确认一下,跟爱莉还有跟路西接吻的那几次,到底哪一次阿佑比较在行。” “够了啦,蕾玛!” 爱莉泪眼汪汪地抓住妹妹的肩膀。 “如果要当新娘子的话,这种事不先确认一下怎么行?” “什、什么?新娘子?”爱莉的反应比我还激动。 “那时候阿佑不是说,‘蕾玛也是属于我的’吗?” “哇啊啊啊啊啊!”蕾玛还记得啊!那只是我受现场气氛影响,为了强调立场才说的! “路也想看。当时路正好昏过去了,所以不太记得过程。” “哎呀,我猜米迦勒一定早就把影片存档了,对吧?” “别、别开玩笑了!我哪知道怎么把niico勤画的影片抓下来!尤其是什么smile downloader这种程式我连听都没听过!” 看来铁定是已经存档了。真受不了,赶快把那种东西删掉啦。 “总、总而言之!” 米迦勒以手刀敲了旁边的门板一下,强制将话题拉回来。 “犹大的所作所为完全合法。既然他握有圣父的债权,天界也无法支使他该怎么做。评议会已经认可这点了。” 我们相互对望一眼,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么一来,以后就不用过着被天使或恶魔迫杀的生活了吧。 “所以以后阿佑就变成神了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啦。”谁想干那种麻烦的职位啊,拜托饶了我。 “但以现实观点考量,你的存在对天界来说变得比以前更危险了。” 米迦勒对我露出就算不带剑也能烧死我的凶狠 目光。 “因此为了定期针对佐仓家进行监视,我们决定要在这栋房子开一个出入口。” “出入口……?” 连结天界与人类世界吗? “是的。那是一种必须要两边都同意才能开启的设计。总之,有了它就不需要再利用相位转移来回两地了。” “……原来如此。唉,我没意见啦。” 反正就算不监视我,我也不可能做出任阿不归的举动。 我现在只想要五个家族成员过安稳幸福的生活而已。 “米迦勒,你是因为想随时见路西的面才会找藉口装那种东西吧?” 蕾玛一边抚摸自己膝头上的路西一边不怀好意地质疑米迦勒。 “怎、怎、怎么可能,蕾玛小姐,请、请不要开玩笑。” “你想来玩随时都可以啊。佑佑的厨艺很高明,欢迎你每天都来。” “我不是来玩的,是为了军务。” “好啦好啦。” “米迦勒也来人类世界住就好了。汝想当佑太的第几号新娘?现在后宫里还没有短发的角色,所以不必担心跟其他人重复。” “笨蛋,我只对大姊一人钟情而已!”说过好几遍了,这种丢脸的事不要大声嚷嚷好吗? “好了好了,米迦勒,我们开始作业吧。” 加百列轻飘飘地飞向米迦勒并催促道。 “可是,通往天界的门可以像这样随便增设吗?炼狱门电梯不就因为没人管理而变得很松散?” “已经以低薪找来一名管理人员了。”米迦勒表情苦涩地回答。“因此增设才会得到许可。老实说,那个被聘来的男子我是没什么好感啦,不过他以前就有管理门的经验。” 以前就管理过门的男子? 米迦勒取出行动电话并开始拨号。 “是我。现在要开始进行门的增设作业了,你先叫出钥匙吧……嗯?……为什么?别闹了好不好……哼,总之你给我长话短说。” 米迦勒将手机递给我。 “……咦?” “那家伙有事要找你。” 天国之门的前任管理者,有事要对我说?不会吧——爱莉在旁边喃喃自语着,还露出极度无奈的表情。 ‘唔哈哈哈哈哈哈犹大啊!是本人!本人找到工作了,羡慕吧!’ “彼得……?” 从我耳边这支手机所爆发出的说话声,确实是属于那位变态教宗, ‘大天使把钥匙还给本人了,果然还是这种倒十字架的圣痕比较适合本大爷。’ 爱莉听了立刻检查起自己的手。这么说起来,经约翰移植过来的彼得圣痕已经从爱莉的手上消失了。恐怕是在爱莉跟约翰分离时一起取出的吧。现在这样应该算物归原主——包括所必须担负的职务也是。 ‘这份工作的薪水很好喔,复数年合约一共价值两亿元!非常适合本人这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我愕然地望向米迦勒。你给他两亿? “契约年限是一个世纪。”米迦勒回答。所以就等于年收两百万……彼得因为是个笨蛋所以不会察觉吧。算了,总比在家当米虫好多了。这么一来志麻子也能轻松不少。 “呃,恭事你找到工作。” 我也不知道还能对彼得说什么。 ‘以这些钱为资本,本人很快就能重返商业界!届时犹人你的欠款本人就帮忙一并买单吧。’ “咦?……不、不必了。你干嘛突然这么说?” ‘跟本人客气什么。吾主被本人带来那么多麻烦。只要你把那只萝莉一起交过来就啊好痛痛痛痛痛志麻子肩膀脱臼了啦!’ 一旁的米迦勒将手机从无奈的我手里取回去。 “少说废话了赶快进行准备!脱臼无法发动圣痕?白痴,谁管你的肩膀是不是已经烂掉了,以作业为优先啦!” 教宗还是以前那种个性。 “刚才那是彼得吧?他还好吗?那阵子看他好失意。” 蕾玛担忧地问道。 “听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个精力充沛过头的果子。” “一想到要让那种笨蛋在炼狱分类并净化罪人,我就头痛啊。” 米迦勒忿忿不平地关上手机。 “不过没办法,预算又不够,只能找他那种人而已。天底下应该也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只领年薪两百万,去从事那么累的工作吧。”米迦勒对彼得的形容还真狠。 “好了,加百列,终于可以开始了。” “你想把出入口放在哪?厨房这里的后门好吗?” “呼。让你决定吧。” 两位大天使一边讨论一边往厨房移动。但就在这时,米迦勒突然停下脚步并回过头。 “对了,犹大,我来这里还为了另外一作事。” “……什么?” “呃……就是‘那个’。” 米迦勒很不好意思地将视线别往窗外。 “今天就是面交的日子了。” 面交? “‘那个’啊!你忘了吗!梅塔特隆说不能让你在天国的范围内从事那么低俗的活动,所以只好移到你家的房子来进行。” “‘那个’?是指——” 就在这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我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于是便拉住正想前往玄关应门的路西与蕾玛肩膀,自行来到走廊。 打开门以后,一名纤细身躯包裹在光滑紧身防护衣底下的白发少女,正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我眼前。 “……圣德芬?……耶、耶?” 她将手上的某样东西塞给我。 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钞票。以纸带捆起后的厚度看起来非常惊人,而且一共有三大叠。 三百万元—— 圣德芬强迫我接过钱,接着便闭上眼,稍稍对我抬起下颚。这、这种如梦似幻又飘散着寂寞气息的女性魅力,再加上充满破坏力的动作是? 我这时终于恍然大悟。‘那种行为’跟‘那个’其实就是—— 向更远的距离张望过后,我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庭院已经被天使塞满了。不,连大门外的马路上也有。甚至就连视野所及的天空,也充斥着羽翼、随风飘荡的轻薄衣裳,以及刺眼的光芒。 天使大军——到底有几千人啊?不,或许比四位数还多? 这光景就像是启示录中的战争结束后,‘※恶魔人’降临寂静大地的最后那幕一样,充满了凄厉的美。我这下子终于明白,自己是将多了不得的玩意儿卖给多难搞的对手了。(译注:日本漫画家永井豪的作品。) 接吻。 以上百万标到第一优先权的圣德芬为首,底下还排着将近一万名天使。跟我的接吻“商品”面交日,就是这个礼拜天——也就是说,买家通通来领货了。 我再度望着那位微微抬起下颚的白发少女以及她的娇嫩嘴唇。 排在后面的天使们开始鼓噪起来——快点!人家可是领出所有的存款耶!太阳都快下山了!一人可以亲几秒啊——我听了才知道所谓的血液快冻结是什么滋味。 我现在放弃交易可以吗?不,网站是有买卖契约的,何况人家都把钱带了过来。如果不接受的话,就无法自财团手中购入整个天国的债权了—— “佑太?” “阿佑?” 不安的说话声自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发现爱莉与蕾玛正站在走廊的角落,分别以愕然及怯懦的眼神盯着我。 就在这时,我胸口中有某样物体发出了“啪叽”的声响。 那大概是意味我已经踏上了万万不该 搭乘的贼船吧。 前面有人正在扯我的袖口。我再度转过身,之间圣德芬正努力将嘴唇凑上我的脸。我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于是便将三百万的钞票塞回给少女,叫了声“抱歉!”然后就将她推回玄关外。悲鸣声顿时响起。天使们传播谣言的窃窃私语声简直比音速还快。我将玄关门用力一声扣回去后立刻上锁并拉上链条。 “快!快逃吧!” 我奔回走廊,拉起那对依然露出不解表情的圣姊妹之手,飞也似地重返客厅。 “加百列,门咧!快点,快打开吧,我们要逃回人类世界!” 两位大天使从厨房探出头。 “怎么了佑佑?看你好像很急。” “怎么啦犹大,客人杀来了对吧?还不快去交货。” “拜托你们!赶快把出入口打开,我家会被拆掉的!” 玄关那已经传来了用力拍打门板的声响。窗子外面也是,似乎有许多天使想振翅飞进房子。我本来想催促路西一起来厨房,却被米迦勒以“站住犹大,你逃跑只会导致大混乱,喂,我留在这里要怎么办啊”质疑,还遭她揪住肩膀。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那种行为”我果然办不到。而且还要在爱莉跟蕾玛的面前进行耶?虽说这时候如果逃跑,欠财团钱就不是什么前世的问题,而是现在这个我自行犯下的过错了,然而我还是没办法。原本我还想守护这两位少女,在这栋房子里一起过着安稳的生活,所以果然还是去交货比较好?但那种事要做一万遍耶,不行不行,我绝对没办法,对不起了,汇钱给我的买方我会把钱全部转回去,大家原谅我吧! “佑佑,这样真的好吗?” 当我正想通过已经开启的门时,加百列很开心地笑着对我悄悄说: “我不觉得去吻她们算是劈腿喔?” “路也不在乎,反正已经夺走佑太的初吻了。” “不是那个问题啦!大家快乖乖跟我回去!” “等一下佑太,你别自作主张好不好!” “我虽然很喜欢阿佑,但以后会变得很辛苦唷——?” 在如漩涡般袭来的天使怒吼声下,已经开始自暴自弃的米迦勒顺手推了我一把。在那前方等待我们的,应该是平稳但又自甘堕落的愉快负债生活才对。我们五人手牵手,来到前往人类世界的门口——那里也可以通向我们真正的家——便一同纵身跳入那条充满了光明的隧道。 (完) 后记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总而言之,我完全浪费了前两集获得的教训,这次的工作排程依旧紧凑到极点,再度给ゆでそば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因扰。不知为何我最近好像老是在道歉,但因为都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很感谢老师画出这么可爱的插图,每每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九年一月 杉井光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总而言之,我完全浪费了前两集获得的教训,这次的工作排程依旧紧凑到极点,再度给ゆでそば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因扰。不知为何我最近好像老是在道歉,但因为都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很感谢老师画出这么可爱的插图,每每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九年一月 杉井光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总而言之,我完全浪费了前两集获得的教训,这次的工作排程依旧紧凑到极点,再度给ゆでそば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因扰。不知为何我最近好像老是在道歉,但因为都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很感谢老师画出这么可爱的插图,每每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九年一月 杉井光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总而言之,我完全浪费了前两集获得的教训,这次的工作排程依旧紧凑到极点,再度给ゆでそば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因扰。不知为何我最近好像老是在道歉,但因为都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很感谢老师画出这么可爱的插图,每每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九年一月 杉井光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总而言之,我完全浪费了前两集获得的教训,这次的工作排程依旧紧凑到极点,再度给ゆでそば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因扰。不知为何我最近好像老是在道歉,但因为都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很感谢老师画出这么可爱的插图,每每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二○○九年一月 杉井光 今年初我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理由非去仙台一趟不可,所以这本书的原稿有一成左右是在宫城县内完成,另外,还有一成左右是在福岛县内写好的。 明明是去仙台为何会在福岛县动笔呢?或许读者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是因为我在写稿时几乎都是待在东北新干线的车厢内之故。不知为何,不管是去程或回程,我都在列车通过郡山车站附近时写得最顺利。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检讨,该不该搬去福岛县定居。然而仔细想想,那并不是因为福岛这块土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在从东京前往仙台的途中,每当我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交叉双臂努力构思文章时,以时间来讲刚好会在福岛附近完工罢了。如果今天我去的地方是澳洲,搞不好我就会考虑该不该移居至新加坡了。幸好我有及时察觉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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