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神绮谈》 第20章:突如其来的深渊裂隙 “神殿武士大多是沉闷的铁桶,”遮住大部分脸的钢盔让人看不清拉米的样貌与神情,但神绮可以想象出一个擅长讨女士欢心的美型大叔模样,“不过在作为神殿武士之前,我更是艾菲思城的诗人。” 神绮瞬间了解到了拉米的某些属性,在这戏剧与长诗繁荣发展的年代,诗人一般就是浪漫和放荡的代表群体,这位拉米阁下同时兼任似乎应该十分严肃古板的神殿武士团团长、和擅长发扬与挑战传统的艾菲思诗人双重身份,可见是一位奇特到骨子里的大叔,神绮甚至已经脑补出拉米和赛娜女神不可描述的故事——况且这也是个半神后裔并不罕见的年代。 “我觉得您在误解什么,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啊,”拉米接着说,“还是叫您神绮小姐吧,诗人也不总是那么一惊一乍喜爱夸张的。” “没错,那个别扭的称呼让它随桑达大祭祀而去吧,”神绮脸色一黯,“我们可以讲一讲道理了吗?” “请讲。” “爱莉……”神绮打算把憋了一肚子对神的不满给倒出来,苏米尔山却没有给她机会,这一刻,忽然地动山摇。 “小姐!”经验丰富的自由武士阿克琉也在恍惚间几乎站不稳,他转身就打算拉起神绮离开危险的山洞,可却抓了个空。 反应同样迅速但距离较远的狄阿娜同样抓空。 神绮和爱莉的位置靠近洞内部,而嘶哑的马和车在更内部,地动山摇的同时、洞内地面猛然裂开,随即扩张成深不见底的深渊,马车率先滑入深渊、紧随其后的是虚弱的爱莉和下意识抓住她手臂的神绮,两人没来得及惊恐呼喊便落了下去。 阿克琉和狄阿娜见状打算一同跃下救人,却为身后袭来的神术气势所惊下意识回身挥舞武器——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洞口的神殿武士打算袭击神绮——于是,此刻唯一冷静的艾菲思武士拉米匆匆施展的救人神术被莫名其妙打断,神绮和爱莉的救援希望也瞬间变得渺茫。 “没脑子吗你们!”拉米只来得及怒骂一声,因为阿克琉和狄阿娜也已跳入漆黑的深渊。 以高超的武士身手,拉米瞬间来到裂缝边,神绮与爱莉已消失在黑暗中,两位护卫武士则刚刚落下十几米,此刻以半神的飞翔能力飞下去救人毫无疑问已来不及,拉米不敢保证他能在地动山摇中安然来回,于是他当机立断摸出一张羊皮纸卷,对准还来得及拯救的阿克琉与狄阿娜抛去,羊皮纸瞬间抵达两人身边,接着爆发出刺目光芒,光芒闪过之后,阿克琉与狄阿娜已被赛娜女神赐予的神术封印卷轴随机传送到了千万里之外。 而在卷轴发挥作用之前,拉米早已窜出了山洞飞上天空,然后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逃得快,只见山洞正整体塌陷、似乎整个苏米尔山脉都在摇摆,山间的裂缝从遥远的视线尽头延伸而来,又去往另一方的视线尽头,裂缝开开合合仿佛巨型毛毛虫在大地间蠕动,带起巨树巨岩蹦起又滚落。 强烈的地动山摇持续了到深夜,之后小震断断续续,大概来自山体内部剩余的小范围变动,拉米四处观察一番,发现地震似乎只局限在苏米尔山脉一段,并未延伸到平原与河域,当然也没有危害到依旧抵抗着即将回落的洪水的米罗斯城。 对此怪异现象,拉米十分疑惑,这不像是地震,仿佛是苏米尔山下有上古巨兽苏醒,可身为命运女神的武士,拉米从未听说过广袤的苏米尔山脉中有什么秘密可言。 无论如何,他决定守在苏米尔山上空观察形势,虽然心中对神绮和爱莉的生还不抱期望,可他的使命是寻回赛娜女神的神器,当山体稳定之后,他必须尝试寻找神器、顺便期待两位少女奇迹地生还——追击时把爱莉拍下地面他就没打算在弄明白实情前杀人,可赛娜女神的神谕适时地把他遣去米罗斯监视自然神和自然神的祭祀。 至于阿克琉和狄阿娜到底被送去了何方,拉米也不清楚,在此次莫名其妙的追击窃贼行动发生之前,女神的大祭祀忽然毫无预兆地以女神的名义赐予他能够瞬间穿梭时空的超级神术卷轴,拉米在此刻想来,这或许是命运女神为她所“看见”的命运在做安排——虽然神术卷轴似乎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最终莫名其妙地用在了两位和他毫无关系的护卫武士身上。 拉米并不后悔浪费一张珍贵到无以复加的卷轴,再珍贵的神术封印卷轴也是给人用的,何况以神殿武士团长半神拉米的能力,若遇见以自身本事也逃不脱的状况,那多半再来一打卷轴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救下两个人总比看着四个人全死在深渊中要让他安心,只不过,女神留给人间的神器看来很可能要遗落苏米尔山,除非艾菲思城能够不计成本地派人大面积挖开山体——即使选择让武士与祭祀客串苦力,挖山也不是艾菲思城一地能够承受的劳动。 赛娜女神留给人间神殿的神器是一块仿佛普通泥巴晒干后形成的泥板,神器本身也直接以泥板石命名,不同于其它众神的神器,那不仅是一件用来正式传达神谕的器具,更珍贵之处在于它能够让凡人以某些代价看见神灵“预示”的命运,论实际用于对敌的威力,它在神器中或许垫底、甚至比不上一把普通的精钢大剑,但论功用的珍贵程度,全大陆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神灵或许不会在意珍贵的神器去往何方,可挣扎在尘世、被命运蒙蔽双眼的凡人却必然将之视为无与伦比的珍宝,相比赛娜神殿大祭祀阿依娜,拉米其实不太在意珍宝的用途,他信奉命运女神、却不认为自身的命运应该寻求他人或神灵来铺就,将信仰寄托给女神、将命运的道路留给脚下,这就是艾菲思诗人拉米的人生观,赛娜的神器泥板石对他来说,宗教象征意义大过实际用途。 米罗斯城邦依然艰难地抵抗大洪水、阿克琉与狄阿娜被女神赐予穿梭时空的力量抛向未知的方向、拉米守在依旧动荡的苏米尔山脉上空,那么,被认为生还机会几乎为零的两位少女此刻已经被大地母神迎往冥府了吗? 显然不可能,旁白君如是说。 第21章:无限下落 山洞内突兀裂开的漆黑深渊将两人吞进去的同时,神绮紧紧抓住无力自保的爱莉,随后将她搂紧在怀中,短短几个瞬间,谁也没空发表对危机的议论,神绮拼上脑浆沸腾企图思考保命方案、甚至感到时间减缓,可作为神术初学者的神绮小姐顶多熟练地把篝火点燃或烧一烧普通人的眉毛头发恶作剧而已,不懂、或者说即使能懂得原理也没有能力施展气类神术,黑暗中伴随着石块与山体中的腐植迅速跌落,神绮几乎已放弃希望,只祈祷摔成肉酱之前不要体会到太多痛感。 虽然身为神术大师、此刻却不比神绮强多少的圣女阁下的心思和她差不到哪里去,除了向忒弥丝女神和大地母神祈祷外只能尽量缩在另一个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女怀中寻求安全感,然后抽空为自己感到一丝害臊。 下落许久,耳边的风声没有停息,却逐渐减弱,等神绮从不得不坦然迎接死亡的心态中回神,过去的时间似乎绝不止于让她们下落数百层高楼,何况即使是苏米尔山的最高峰,由于临近海洋,算上绝对海拔也不可能超过地球上摩天高楼的几倍,神绮在中盘算下落距离的时间也已足够让她们从摔下近千米。 “爱莉、爱莉小姐,你没事吧?”神绮在黑暗的下落中摸到怀中少女的脸。 “我没事,只是、只是我们好像还在下落?” “对呀,这都该落进地心了吧?”神绮稍微放松,“或者我们已经不在山腹内?” “我也不清楚,如果苏米尔山内部有直通地底的深洞,也不该没有预兆啊,至少会有博学的贤者研究出一点问题来的,神也不应该不知道。”爱莉说。 “这年代也有那么厉害的地质学家?”神绮嘀咕,然后发愁,“就算摔不死,一直落下去也该饿死啦,或许饿死前就要被风吹成干尸。” “呃、对不起、我真没用,一点神术都用不出来。” “地震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们也不是自愿掉下来的。” “可你在生死关头依然选择保护我。” “誓言就是誓言,不身体力行、把誓言融入行为,如何寻求真实纯粹的自己嘛,啊,这是我向神灵祈祷获得的修炼心得。” “唉,说得当然容易,可世上有谁能像神绮小姐一样说到做到,不过这或许也是很少有人能够成为神灵的祭祀的原因吧?”爱莉叹气,然后感激地说,“如果能恢复神术能力,我也会保护您的,希望下落时间可以长一些。” “爱莉恢复神术能力至少也要好几天吧?那时候我不说饿死也渴死了诶。”神绮继续苦恼,“如果我先一步死去,爱莉就想办法自己活下去啦,也许可以把我吃掉延续一点生存时间呢……哎呀、我开玩笑的、不要抓胸、好痛!” “对、对不起,弄疼您了,”爱莉松开下意识抓紧少女胸部的爪子,“不会的,我们会活下去的,至少您要活下去,我就算逃了出去、大祭祀给我的安排的命运我也不希望去面对,让我成为神绮小姐活下去的依靠吧。” “别别、我可不想把你吃掉,”神绮继续开着恐怖的玩笑,“大祭祀给你安排的命运?爱莉不是女神的圣女吗?为什么会被安排命运?啊……”她想起了狄阿娜的解说,一般而言忒弥丝的圣女并不以信仰和神术见长,而是更注重外表。 “其实、接受女神的神谕,去命运女神的神殿拿走命运神器泥板石,也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摆脱被神殿摆布、可能被嫁给居士坦某个贵族的命运。” “什么?月之女神神殿已经给你谈好对象了吗?”神绮忽然觉得分外不愉快,然后斟酌着问,“到底是因为女神的命令你才去偷、呃、拿神器、还是因为那件神器能够帮助你摆脱神殿的控制?” “大概、二者都有吧,”爱莉把头埋得更紧,把神绮不算宽广的胸怀几乎碾平,“我以为为女神和神殿完成这项任务,至少可以从圣女转职为普通的祭祀,可拿到泥板石又被拉米阁下追踪并打落之后,我忽然觉得我的想法太简单,神殿和王国需要人做出牺牲维持居士坦王室、地方和神权的平衡稳定,大祭祀也需要虔诚的圣女传播女神的福音,我大概不是嫁给居士坦的封地贵族、就是联姻尼罗帝国或美米尔城邦的大人,我自小进入神殿,是大祭祀教导我一切,如果大祭祀做出决定,我不能违反。” “你看得很清楚嘛,我虽然不太懂大陆形势,”神绮说,“等等,完成任务如果改变不了大形势和大祭祀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办?用命运女神的神器改天换命?” “我不知道,现在我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命运的安排不能违抗,我会遵从它。” “可你违背了内心的意愿,你不愿意接受神殿为你挑选的丈夫,”神绮摇着头说,“话说回来爱莉为什么不愿意接受?” “因为我期待着诗人的英雄啊!”这回爱莉回答地十分干脆,然而转眼又害羞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不知检点。” “不、追求自由是人类的天性,不管为什么都好,”来自更加自由的文明社会的神绮十分赞同爱莉的理念,“不过诗人的英雄什么的,小女孩都不太相信了诶。” “那、那也是小时候听着吟游诗人述说古代英雄的故事留下的憧憬,”爱莉抬头、希望看清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庞,可黑暗和神术能力丧失让她眼前依旧漆黑,“我知道世上的人大多不可能有英雄的力量,可我相信许多人拥有英雄的意志,神绮小姐虽然没有力量,可您依然向神灵发誓守护我呀。” “咳、那是和神灵一时赌气的立誓,不过我是认真的,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还谈什么成神嘛。” “原来您有伟大的志向,”作为神灵的圣女,爱莉并不否认神绮的夸张志向,故事里的英雄最终成神也不少,这导致人们对成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并不那么嗤之以鼻,“希望我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带来困扰的当然不是爱莉、更不是誓言,”神绮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们说了多久的话,不过再这么掉下去,我或许该写一部地心游记,保证让那些没人气的诗人和戏剧家眼红。” 漆黑的空间中忽然出现了暗淡的光,神绮和爱莉同时望见对方几乎只有一尺之隔的脸——光源来自神绮腰间的神珠。 第22章:嚣张霸气叹为观止的神号 神珠的暗淡光芒让两人望见对方,又让说够了心里话的爱莉忽然脸红低头,不愿与神绮对视,神绮同样稍稍抬起眼珠移开视线,黑暗中很适合敞开心扉,一丁点光源却让少女们回忆起了害羞感。 神绮打算借着莫名发出的光亮打量四周,却不意外地看不见除了自己和爱莉外的任何物体,仿佛她们在一个无限的时空中不断穿梭,唯有从下往上的气流能让人判断出重力的方向。 “这是?”爱莉之前虽然已经见过珠子,却没细想也没细问。 “听说是自然主神斯盖因和他的妻子的宝物?”神绮不太确定,“何路斯大祭祀用它找出了我的母亲,我一开始以为是用来探测半神的工具,后来何路斯把他赠给了桑达大祭祀,大祭祀在我离开米罗斯时又把它送给了我,告诉我这是指引方向的宝贝,我目前只发现它能帮我指出我想找的人的方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功能或限制。” “指引方向?这应该是神灵留给人间的宝物,”爱莉说,“现在它在发光,或许是有特殊的东西引起了它的感应?也许是我们摆脱此刻处境的希望。” “对呀!指引方向,可不应该包括我们要从哪里逃脱吗?虽然这样想当然的逻辑不靠谱,作为深受严谨的自然科学熏陶的好学生,我应该在研究宝物的问题上严肃一点,但现在是生死关头还是试一试玄学的想当然吧。” 神绮说着让爱莉一头雾水的现代话,然后努力摒弃掉落的恐惧,由于陷入深渊的时间已经很长,本就淡忘了死亡恐惧的她很快沉浸到深入祈祷的状态,以灵魂的视角和触角去观察和触动神珠,企图有所发现。 结果当然是有所发现,眼前似乎出现一道看不见的门,这道门似在上又在下、在左又在右,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神绮不知道该如何去触摸,即使能够触摸,在这掉落的空无一物中她也无法用力移动自己和爱莉。 “等等、我好像看见了什么,”爱莉感受到神绮的变化,虽然不能动用神术,可高超的神术修行仍在,她在灵魂的感应能力上比神绮高了许多,也莫名感同身受地发现了神绮的发现,“请保持一会,我来想想办法,这种感觉、好像通往秘境的一道门,难道门的那一边就是祭祀给我讲过的故事中出现的传说,是不存在于普通人眼中的、神灵的领域、世外的乐园?” 神绮觉得爱莉的描述很耳熟,有些像是无神论国度自古传说中提到的洞天福地?她不确定,也不知道如何确定,既然如此,听从爱莉的嘱咐保持目前的状态就好,相信神术大师的能力。 又过去不知多久——大概一两小时,幸好神绮在不久前习惯了将祈祷状态保持下去,否则此刻的麻烦要更大,至少爱莉将无法通过神绮与神珠保持联系去发现那道门——总而言之,神绮感到风压骤然减弱,不久之后便仿佛感觉身体飘在了太空飞船中似的,没有压迫身体的狂风,但空气依然存在,她不由自主离开神珠感应状态,睁开眼睛。 四周依然漆黑一片,由于漂浮状态,神绮无法确认上下左右,但这里毫无疑问依然是现实世界,身体仍在、感知仍在,不过紧紧搂在怀中的圣女阁下似乎状况不太妙——神绮扫视了一圈把视线收回到身前,却发现脸色越发惨白的爱莉。 “爱莉!”她惊慌地摇一摇怀中的少女脑袋,“难道、难道穿过那道门需要施展神术?爱莉,别睡着啊,说不定就醒不了啦,爱莉!” “呜、别、别摇、别担心,只是透支了力气,”爱莉艰难地让神绮保持冷静,“我不会死的,休息一会、就好。” 没等她回应,爱莉已陷入昏睡,呼吸还算平稳的结果驱散了神绮的大部分恐惧。 虽然爱莉似乎让她们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门,剩下的问题却没有解决:这同样漆黑的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而且神绮意识到,和外部相比,这里明显没有重力给她们加速,证据就是两人的身体由于空气阻力而急速降低的运动速度,神绮仔细感受气流,确定她们最终停止了运动呈漂浮状。 正疑惑间,一个让神绮感到熟悉的模式——或者说声音、或者说意念——在脑海中显现,这信息应该来自神灵,而这神灵距离她们两人或许不远。 “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乌诺洛斯的封印之地,渺小的凡人为何至此?” “乌诺洛斯?”神绮不知道这个意念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单纯地游荡在这片漆黑空洞中,但她决定鼓起勇气搭个话,保守是不能让人看见逃脱希望的,“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这名号真够唬人的……等等,母亲给我讲过故事,乌诺洛斯不是自然神上一代主神吗?不严格推算的话应该是五六百年前的主神了啊,我记得母亲是这么说的。” “上一代?这么说斯盖因依然稳坐主神未被后来者替代?”意念果然顺着神绮的话往下叙述,这证明神绮是在和一个有意识的主体对话,她听见的不是来自古老过去的回音。 “您真的是上一代尼罗自然主神乌诺洛斯?您不是因为太残暴……呃、太过独断、不问人间疾苦之类的原因被当年的人类英雄斯盖因打败吞噬了吗?” “吞噬?或许可以这么说,自然神国从其而来,”意念接着传述,“诗人如此述说乌诺洛斯的故事?哼、也许没有错,败就是败,我不欲寻借口。” 神绮听不太明白,她只是普通少女,顶多算半个见习祭祀,当然不可能了解神灵本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也不明白诗人描述中的乌诺洛斯的败是一种什么样的败,自然而然地认为乌诺洛斯被当年的英雄斯盖因杀死,斯盖因也从此代替乌诺洛斯成为自然神教主神。 但如果这个意念的来源主体没有骗人,乌诺洛斯显然没有死,他似乎被封印在这苏米尔山的深处。 疑似乌诺洛斯的神秘存在似乎除了来自主神的高傲外并不怀恶意,神绮感觉不到对上代尼罗主神的惧怕,于是她不懂就问:“斯盖因打败您却没有杀死您吗?为何反而费力把您封印在苏米尔山下?” 第23章:传说中自然主神的至高神器 “苏米尔山?这是如今的人对这一片山脉的称呼吗?斯盖因杀不死乌诺洛斯,也无需杀死乌诺洛斯,他需要的是神在人间的权柄、是主宰神国的神心。” “对不起我还是不懂,我以为神灵打架和人打架差不多呢。” “若是生死相搏,神和人并没有不同,”疑似乌诺洛斯的神秘意念竟然耐心地向凡人少女解释,“但在神界的对立和凡人的战争不一样,你是脆弱而现实的凡人,只有真神能够体验到神界的存在,只有真神能够获得神国之主的许可进入神国,你、即使有成神的希望,距离那一天也早得很。” “神界、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吗?”神绮十分好奇,“就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种空间?” “不,当然不一样,神界无限、无上下左右、无时光流逝、无存、无不存、除‘我’之外一切皆无,与封印我的此处并非一个概念,这里依然是现世,否则你们两个凡人也无法维持存在,更不会有躯体。” 神绮想象不出乌诺洛斯描述的神界,但她抓住了其中的矛盾:“神界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么哪来的神国?或者神国神界不是一回事?” “若你有一天成就真神,亲自去体会吧,我告诉你的一切在此刻并无意义,现在告诉我,你和你怀中昏迷的同伴,是如何来到这封印之地的?” “苏米尔山地震,裂开一道缝,我们掉了下来,然后、呃,”神绮更好奇的是之前不断下落却似乎永远落不到尽头的处境,“我们一直往下掉,掉了很久却没碰到山底,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斯盖因联合众神布下的神阵,看不穿阵法你们只会在无限摔落中慢慢死去。” “好恶毒的阵啊!”神绮惊诧,“是为了不让别人接近您的封印之地吗?” “更是为了让我出不去,不过就算是内部这片封印之地我也无法离开,外部的阵根本多此一举。” 神绮觉得这代表了现主神对前任的重视,至于其中是否含有恐惧?神绮思来想去觉得斯盖因不大可能害怕这位号称时空主宰的乌诺洛斯前主神——现状是最明显的证明,那么斯盖因等自然神将乌诺洛斯层层封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甚至没有重力的奇异空间中的原因,实在不容易猜,这或许是真神才能理解的秘密,就像乌诺洛斯(疑似)本人所说。 “即使落入了外部阵法,你们不应该有能力进入此处,”神秘人接着传述,“有东西指引了你们进入封印之地的方向。” “啊?您怎么看出来的,”神绮想了想觉得没必要保密,她捧起光芒已黯淡的珠子,“是它告诉我们有一道门的存在,然后我的同伴拼着重伤带我们穿过了那道门。” “是它?”神秘人的意念似乎也很惊诧,看来它在神绮主动表示之前没有发现这颗奇特的珠子,“它竟然在你的手上?不可能,斯盖因再大方也不会把它交给凡人保管,何况是连见习祭祀都算不上的凡人。” “您认识这颗珠子?” “当然认识,这是我命令众神与大陆诸王搜集最宝贵的材料、与众神合力打造的至高神器,神之心。” “什么?”近期内神绮惊地太多,此刻已几乎免疫惊讶,但她依然对此表示惊讶,“这就是诗人传说中的自然神之主的信物?谁得到神之心,谁就是自然主神,他将掌管天空与大地、指定人间的王,而人间的王将获得神之心的祝福?英雄斯盖因得到了神之心,他打败了乌诺洛斯,踏上自然主神的宝座。” “这是人类的传说故事吗?也许与事实差不多,但神之心仅仅是神之心,不代表谁获得它谁就是主神,斯盖因打败乌诺洛斯的目的和手段难道只是一件至高神器?” “有道理,就算是人间的王也需要封地贵族们或者元老议会的支持才行,一根王的权杖只是象征权利被人们赋予王嘛,我想神应该也差不多吧。” “获得众神的认可当然是必要的,但另一方面,只有创造神国的创世神才有成为主神的意义,这且不必多说,至高神器神之心为何在你手中?原来如此,神战中它已残破,不复至高神器的威能,但这也不是斯盖因将它抛落人间的理由。” “原来已经残破呀,残疾的神之心用来找人和指路还是很好用的,对了,它是斯盖因与他的妻子长河之主赫尔缇赐予主神大祭祀何路斯,用来在人海中寻找我的母亲的工具,”神绮又简短解释了一番前些日子发生的变故,“我离开米罗斯城时,米罗斯的大祭祀将它交给了我,他告诉我这或许是斯盖因和赫尔缇借何路斯与他之手刻意交给我的。” 一面述说经过一面在心里整理线索,神绮忽有所悟:神之心帮助她和爱莉闯入了前自然主神乌诺洛斯的封印之地,这难道是斯盖因与赫尔缇的目的?甚至这可能是另一位主神安卡尔与商业之神米罗斯的目的?可神灵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让神绮解开乌诺洛斯的封印吗?真是莫名其妙啊。 “作为凡人,我不必去猜测我搞不懂的心思,所以我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不管这是否别人的期望,只看这是否我的期望。”神绮心想。 “我看得出你没有说谎,既然如此,这颗残破的神之心就由你来保管,不过若你觉得麻烦不希望保管它,在交给别人之前,记得抹去你的精神印记,除非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完全控制残破的神之心。” “我其实不想要它、但也不打算丢掉它,看缘分吧,至少目前我会留着它的,这可是找到母亲的线索之一,”神绮说,“乌诺洛斯大神,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神灵要把我的母亲捉去吗?” “神子与凡人的结合本不应是神该插手的琐事,说到底神子不成真神终究也是凡人。也许在我被封印的五百多年中,发生了什么事让神不愿见到神子与凡人牵连,我无法告诉你更多。” “唉、我会亲自弄明白的。”神绮叹气,“话说回来,我们来到您的封印之地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需要?您需要我们两个柔弱少女的帮助吗?” “若是摆脱封印重返神国,我一直以来都可以做到,神灵的存在超出凡人的认知,去往神界是无法封印的,封印的力量只是让我无法回到人间,”疑似乌诺洛斯却发来矛盾的意念,“可我若不变,即使回到神国,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被自然神系联手重新封印罢了,我又何必自寻注定的结局?” “原来您想走就走啊!不过重返神国的话,结局似乎也的确是这样哈。”对于这位在她的认知中大概类似于丢了王位的废弃国王,神绮充满同情。 第24章:前主神的要求 “不过您说您需要改变?”神绮又不理解了,“改变性格吗?变成服从现任自然主神的从神?” “也许如此,”神秘意念说,“我不与斯盖因争,他与他的从神们自然就不再需要封印我,可我不愿。” “啊、我明白我明白,做了一辈子寨主的山贼王一朝入狱之后也不愿意出狱做狗腿子参谋啊。” “……” “对不起我不是亵渎神灵,我只是心直口快喜欢用比喻的方式来理解我不太理解的东西而已,请不要介意。”神绮猛摇头,然后生硬地更换话题,“那么您既然不需要我们帮忙摆脱封印,我们的到来对您来说就没有特别的意义咯,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如何才能离开这片封印之地。” “残破的神之心可以为你指引穿透封印的方向,可你们没有穿透封印的力量,我凝聚五百年的力量虽然不能打破封印让我回到人间,但勉强可以送你们回到苏米尔山外,至于是否会摔死,全凭运气。” “我愿意赌一赌运气,啊不对,爱莉如果恢复了一点神术能力,也可以保证我们不摔死的说。” “先别高兴,我有这个能力,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呃……”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请乌诺洛斯大神把神绮小姐送出去。” 神绮与乌诺洛斯的交流时间持续不短也不长,爱莉不知何时转醒,而且似乎没有落下传念,她知道神秘意念自述的来历。 “爱莉,我把你吵醒啦?” “不,我虽在寂静的祈祷中养伤,乌诺洛斯大神的神意还是可以听见的。”爱莉又对着虚空中不知何方强调,“乌诺洛斯大神,您是上古伟大的先王、至高无上的众神之神,请满足凡人小小的请求。” “爱莉你别这样,乌诺洛斯神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不能丢下你独自离开,我想就算我愿意付出我的代价让你离开,你也不会走吧,那么我们就一起承担选择的后果吧。” “神绮小姐……” 黑暗中的神意沉寂良久,神绮按耐不住希望和失望纠缠的心绪:“乌诺洛斯大神,您既然告诉我,能够帮助我们离开,总该还有下文吧?我听说神灵不会无聊地以玩弄凡人为乐。” “神不玩弄子民,”意念再临,“凡人有求于神,神收割信仰,这是公平的交易,不存在玩弄。” “这么说,原来您是希望我们信仰您?您需要收割凡人的信仰?” “我的确需要,但不是必须,神灵在自我中永恒,本不必在乎人间的信仰,可神终究摆脱不了人间带来的欲望,信仰就是神自我救赎的依仗,”乌诺洛斯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他显然不当做秘密,这让爱莉和神绮感到惊讶,“若我说,你们当放弃你们的神,全心全意信奉乌诺洛斯,除我之外,你们不得有别的神,乌诺洛斯将是你们唯一的神……两位年轻的凡人女孩,你们可愿意?” “不愿!”爱莉的回应无延迟无疑虑,“我全心全意侍奉我的女神忒弥丝,我也敬重他神,请乌诺洛斯大神不要以此魔鬼的言语动摇我。” “这个……”神绮想的却不是信仰和亵渎神灵的问题,而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给她唤醒灵魂时坚守秘密的行为带来麻烦。 “你很坚定、很虔诚,是神灵钟爱的孩子,”意念没有生气、当然也不显得高兴,依然平淡,“而你,看似犹豫,对你的神信仰并不纯粹,可你的信念同样坚定而纯粹,”他指的是神绮,“你想代替某个神灵成为下一个?或是成为一个全新的神?” “您果然是大神,看穿凡人的心思易如反掌。”神绮早有面对大神的心态,所以被看穿心愿也不觉得奇怪和惊恐。 “这是见过太多人间事后的合理推断,若不恢复主神之威,我也不能直接看穿凡人所思。” “原来是心理学应用!”神绮觉得自己的猜测比较合理,“不错,我的确对神灵不太有好感,我已经告诉您我的遭遇。” “我能感受到,” 一个人形忽然伴随着黑暗中的一道光现身在两人面前,神绮并不觉得光芒刺眼,很轻易地观察清楚了面前的女神——的确是个身材高挑、比利完美的女神形象,来自莫名方向的光将女神清晰地呈现,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没有任何饰物点缀,五官看上去似乎带有所有美丽女性的特点,神绮仿佛同时看见了母亲、爱莉和她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视觉体验,女神身着的是同样简单到极致的金色对襟长袍,除了两只袖子没有任何可以表明剪裁的迹象——事实上袖子本身也没有缝合的迹象,仿佛与长袍天生浑然一体,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凡人认知的布料。 “您就是乌诺洛斯、呃、女神?”神绮觉得奇怪,祭祀和诗人的叙述中并没有表明前任主神到底呈现为男还是女,所以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众神之神、时空主宰乌诺洛斯是个男性神灵——不过想到五百多年以前或许是距离母系社会解体还不够久远的时代,时空主宰是个女神也不怎么让人惊讶。 女大神没有理会神绮的惊讶,意念直接在神绮脑中生根,仿佛是女神自带的出场背景音效:“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乌诺洛斯。” 背景效果当然比嘴巴里直接说出来要高端大气太多,这就是前任自然主神的威风。 “我思考了五百年,或许你们的到来预示着我脱困的机缘,不是重返神国、也不是以时空主宰乌诺洛斯之名回到人间。”不论是虚弱的爱莉还是稍微紧张的神绮,都感到自己被与长发一般深黑的眼眸盯着。 “请谕示。”爱莉的声音凸显疲惫。 “啊对,请女神谕示。”神绮差点沉浸在与女神对视的奇异感中,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与女神对视有什么心理压力,这似乎不仅仅来自无神论者的心理姿态——就算是与凡人对视也不见得谁都能保持长时间的心理优势,“话说这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神的声音,却是我第一次面对神灵本尊啊,光说外形的话长得和人没什么不同嘛。” “……”爱莉悄悄扯她胸前衣襟,提示她不要太放肆。 “呃、对不起,我走神了。” “无妨,你和我所见过的所有凡人乃至真神都不一样,你和神灵与凡人相处的这块大陆似乎格格不入。”女神的话让神绮差一点被击垮心里防线,不过女神似乎不打算就神绮的性格表现问题深入研究下去,她提出了她的要求,“我可以送你们离开,也无需你们转变信仰的神,在这之前,我只需你们做到一件事,打开心灵,让我进入,放心,我对凡人的私密不感兴趣,我需要体会的是凡人对世界、对自身、对神灵的感受。” “?” 第25章:来自前主神的指导 “我愿意,”神绮表示不解的时候,爱莉已经给出同意意见,她在神绮怀中稍稍扬起头,对她说,“别担心,向神灵奉献身心是日常功课,不过,我也是第一回听闻神灵想要凡人的感受这种要求。” “前主神难道做神做腻了?不对吧,神灵不也是从凡人而来吗?”神绮继续不解。 “你知道的秘密看来不少,”女神不动口,意念依然不断,“上古自然神与如今主宰大陆的众神不一样,如今众神看来几乎都来自凡人成神,可我天生就是神,自信仰中而来,回到信仰中去,这就是自然神系中‘自然’最初的含义。” “哦!”神绮有些懂了,但她决定不深究,她如今连见习祭祀都算不上,也没空理会太多秘密,“好,我答应,来吧,话说我们要怎么做?” “神术修为不错的小姑娘只需像往常一样向你的神敞开心灵,但请暂时忘记你的神。”乌诺洛斯女神大人如此吩咐。 爱莉思考了一会,觉得女神的要求并不难,“好的。”她无力转动身体,保持着埋头在神绮怀中的姿势开始专注祈祷。 “至于你,像巫师的凡人女孩,如果我的眼光在五百年的岁月中没有变黯,你应该是个不信仰神的无信者。” “女神大人您看错了,我来自商业之神米罗斯守护的城邦米罗斯城,我父亲是虔诚的米罗斯人、我母亲是太阳神赛塔的忠诚子民,我怎么会是无信者。”神绮被女神的意念吓地汗毛直竖,开始担心出去之前就将被异教的前任主神给烧死。 “是吗?你是在指责我的观察力出了问题?” “不不不那怎么能呢……呃、不过在我的信仰问题上您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女神似乎在无声地嘲笑,可她没发出声音也没给出表情,“看来五百多年与人间的隔绝已经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除我征服统合的自然神以外又出现了许多新的神灵?甚至人类已经在尼罗的东方和北方繁衍发展建立了城市?” “优如皮尔大陆那么大,人类的领地当然不可能依然只有尼罗帝国那一块,而且我听说东方的东方、跨越连绵山脉与大河、更遥远的东方还有神秘的未知之地。至于说神灵,我听说忒弥丝主神倒是出现的时间不长,最短甚至可能只有五十年,不过五百年前连辉光山之主安卡尔主神也没有吗?” “我听说过安卡尔,他是尼罗以东的小国守护神,曾占据的领地的确叫做辉光山,如今也号称主神?” “对呀,安卡尔神系的神灵好像不比你们古老的自然神系少,更年轻的月之女神忒弥丝主神也有不少从神,三大国和三大主神统领的诸神之外,还有许多零散的神灵守护一地一城。” “看来众神之神已不复存。”乌诺洛斯发表感想,“我不在乎你相信什么、是否信仰某个神,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就算是囚禁五百年的前主神,也不可能欺骗凡人,现在,闭上眼睛,专心向你的巫术祈祷,放下心灵的防范,我会亲自打开你的心灵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好吧,反正我已经同意,不过我不知道什么巫术、是古代萨满对神术的叫法吗?我可不是萨满祭祀。” 为了抓住出去的希望,神绮只能老实地听从女神吩咐,她并不害怕暴露所谓的秘密——她反倒有莫名的感应,认为心中存有的前世观念或许正是女神希望看见的,神绮莫名觉得,天生就是受众人膜拜的神灵的乌诺洛斯所希望的、所欠缺的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感受。 无论神绮自认为的是对是错,和自由比起来任何秘密都是无所谓的,何况乌诺洛斯女神已经承认想获得的并不是八卦隐私。 感觉上并未有任何异常,就在神绮以为什么都没发生的过去了许久之后,女神的意念忽在脑海中显现,“我的要求你们已完成,我将度过最后一段封印时光,然后以人的面目回到人间,原来如此,大地母神早已为我准备了去路。” “啊?怎么忽然又说起了大地母神?对了,同为上古大神,大地母神提亚马特除了在祈祷词和感叹词中出现从未听说人间显现神迹,而您则变成了诗人述说中被推翻的古老权威,您和大地母神认识吗?” “我们同是最强大的自然神,提亚马特的追求我一直不明白,众神之神就是我的目的,可众神和现实告诉我这是不可存在的成就,我想提亚马特比我看得要清楚,大地母神的冥府,就是她早已为我准备的未来。” “冥府?是死人的归宿吗?大地母神创造了冥府?” “没错。” “那么我若是能抵达冥府,可以再见父亲吗?”神绮摇摇头决定不多想,“乌诺洛斯女神,难道您希望通过大地母神的冥府回到人间重新图谋成为众神之神、众王之王?” “哼,本来是这么打算,可众神大概不会再希望看见一个众神之神,我也不必死握着过去不放手,至于我要做什么,凡人女孩,如果你能够找到未来的那个我,到时候我们再谈吧,现在,做好准备,我将散尽乌诺洛斯的神力送你们离开。” “等等啊,爱莉还没醒?她没事吧?” “她再度沉睡休养伤势而已,不用担心,不过现在送你们离开非常危险,就等几日把伤恢复一些吧,几天时间也饿不死你们。” “饿不死也得渴死啊……算了,我趁这几天练一练神术吧,乌诺洛斯女神,可以教我最简单的漂浮神术吗?如果爱莉的伤需要休养太长时间,还是得让我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嘛。” “你?”女神大人显然不天相信神绮的学习能力,“我不太了解凡人的祈祷和修炼,不过我也能看出来你不过是刚刚学会点燃神火的凡人女孩而已,想学会最初级的漂浮术,也不是不行,在两天内,你尝试在灵魂中唤起对世界上所有恐怖的恐惧吧,当你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再恐惧,就有了学习漂浮神术的资格,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也看你自己。” “多谢女神!”神绮此刻心如明镜,她很清楚这是女神根据她所观察到的神绮的特点在给予进一步唤醒灵魂的指导,前任主神也是主神嘛,见多识广是应该的。 由此,神绮也更加坚定了她认定的方法:从认识一个清晰的自我入手,去寻求神灵的道路。 第26章:命运的考验在外更在内 害怕、恐惧,作为人人视为常识的人类感情,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来自基因的对生存的先天渴望?对生命终将走向灭亡的抗拒?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的厌恶?神绮从前世的观念中提取出了一些基本的道理,她思来想去,认为恐惧的本质大概只和生命的倾向有关,渴望生,自然惧怕死,渴望获得,也就惧怕失去,至于说某些恐怖片、恐怖故事或灵异经历给人带来的恐惧感,也可以归类到其中去,这样的认识即使不全面——人类的精神世界之丰富没有任何人甚至神可以道尽——大概也距离本质不太远吧?她这么想。 由此也能自然得出一个结论,恐惧是保障脆弱的人类在大自然的残酷竞争中生存延续的有效感情和方式。 逃避危险、延续生存,这是恐惧的正面意义,接着,神绮又想起这三个月来母亲玛利亚教导她的一些话,其中有这样一段亚丁城大贤者门德修斯的名言:恐惧是认识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至于为什么好?老妈没有明说,大概门德修斯本人也没有对外明确地说明,他的门徒同样没有解释过其中的含义,但聪明的神绮小姐即使不完全承认,也多少能够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今,上古主神乌诺洛斯嘱咐她:唤起对这世上所有恐怖的恐惧吧,从恐惧中解脱自己,从恐惧中认识自己。 神绮便不去在乎名人名言到底正确与否,遵照前主神的谕示,神绮的恐惧事实上从来没有远离——遗忘自我、来到陌生的世界、三观与生存的环境格格不入、母亲离去、父亲逝去、神罚降临米罗斯、黑暗的下落和封印之地、神秘的女神等等等等。 虽说能引发恐惧的事物数不胜数,真正让神绮体验到死亡威胁的倒是不多,甚至没有,父亲和母亲、护卫武士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保护和安全感,除去曲折的遭遇,神绮和普通的富商千金没有太多心态上的差别。 如此,神绮要度过恐惧的考验自然也不容易——她必须用想象强迫自己进入对存亡考验的挣扎中,然后挣脱恐惧的束缚。 “挣脱恐惧的束缚,当然不代表天不怕地不怕,那或是傻子、或是人间的魔鬼、不是祭祀、也不是武士,”女神的意念泛起在心底,却丝毫不打扰神绮的修炼,“明晰恐惧,心灵不为其所拖累,这是命运的考验,是唤醒神迹的障碍,耐心体验它,摆脱它。” 神绮进入一种奇异的心理状态,脑海中的一切仿佛化作炼狱的魔鬼,撕咬她的灵魂,又化作米罗斯广场中的柴堆,在“烧死无神无信者!”的众人呐喊中焚烧她的灵魂。 当一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时,神绮感到自己一周不吃不喝似的、疲惫和饥渴深入骨髓,让她望着怀中依旧沉睡的美丽圣女直吞口水。 “你竟然真的用两天时间完成了这一项命运的考验,”女神的意念再次泛起,“我以为对你来说,恐惧并不会来的那么猛烈,你的经历似乎也没有特别恐怖的方面,但原来你的心底还有更加深刻的畏惧,畏惧这个世界、畏惧这世上的人?” “是的,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您看出来了的,以往有严厉却包容的父亲、睿智而慈爱的母亲守护,我并不视之为威胁,可如今,您唤醒了我真实的惧怕。” “你害怕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相处,”被封印了五百多年的女神依然见解犀利,“我想,你如此重视守护你怀中的少女的誓言,是希望与这世界建立更让你感到安心的联系。” “我……”神绮犹豫了一会,“也许您说得对,可我知道,想法和行为的一致是我的追求,我不会去猜疑我的誓言。” “不错,你的心态很适合做一个纯粹的神灵,如果往后你的运气足够好,成神并非痴心妄想。” “多谢女神大人的吉言。” “现在,你可以尝试学习更多神术,我不知道大多凡人如何施展神术,我会用我的方法告诉你如何控制你身边的空气、达到漂浮的目的。” 神绮欣然地接受女神教导,甚至遗忘了饥渴。 女神教她的神术与其说是神术,不如说是心念力的模式化运用方法,所谓的心念力是什么?神绮认为是唤醒清晰的灵魂之后,仿佛从灵魂中伸展出来的触手以控制身外的物体的力量,这力量没有形体、没有质量,凡人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真实地触动物理的世界,甚至搬起一个人——神绮小心翼翼地用爱莉做了实验。 为何会存在心念力这种似乎不符合逻辑的力量?神绮没空去想,她此刻的紧要目标是将聚集空气托起自身的模式化神术应用练习纯熟,让这一心念力的应用过程变成类本能的动作。 这大概不是祭祀们常见和练习的神术,而是一种来自基础力量的模式组合,本质上和武士习练的动作组合套路差不多。 练习起来其实并不难,神绮的目的也不是应用漂浮神术去对付敌人,能够让自己和爱莉勉强不摔死就足够了,所以她在脑袋抽筋之前便停止了练习,保留最后一点力气应付回到外界苏米尔山的状况。 “爱莉果然还要沉睡不少时间的样子,乌诺洛斯女神,请把我们送出去吧,我想我已经勉强可以应付坠落了。” “好,”女神没有废话,“首先,让神之心为你指出方向。” 神绮捧起残破的至高神器,这回只在一瞬间便让心神沉浸到神之心的指引中。 “去吧,不要回头。” 女神最后给神绮留下的意念让她感到十分熟悉,思索了一瞬,她想,怎么和桑达大祭祀的临别赠语差不多? “呜哇!”现实可不打算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神绮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睁眼,气流在片刻间重新呼啸,她发现她正搂着沉睡的爱莉急速往地面坠落,虽然此刻是夜间,可明亮的月光挥洒大地,让神绮适应了好些天黑暗的眼睛能够看清她们的处境。 急忙用使出生疏的神术、以上升气流包裹和吹拂全身,气流依然呼啸,却也让下落势头变缓,最后一点力气随风而散时,神绮正好用屁股接触到山坡草地。 第27章:公主殿下 瘫倒在夜露沾染而湿润的草皮地面上,爱莉枕着神绮胸口深度沉眠,被女神扔出封印之地和高空坠落都没让她受惊清醒。 此刻神绮甚至无力翻身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遑论用神火抵挡潮湿之气,不过她觉得虽然脱力严重,身体却在女神指导下将灵魂唤醒进一步深入之后变得极端健康,吹一夜风大概不至于感冒,另外,她也只能祈祷爱莉不要被山风吹地伤上加伤。 在抛开杂念睡过去之前,神绮发现神之心已经不在手中、也没有挂在腰间或揣在怀里,可她很清楚,神之心不见当然不是因为它被前主人乌诺洛斯大神私吞,已经残破的神之心大概对前主神大人而言没多少实际意义,况且,神绮可以感受到,神之心并没有离开她,只是从一颗实际存在的金色琉璃珠模样的实物转换成了另外一种她尚未体会清晰的存在方式,似乎不在又似无处不在——至少在神绮的灵魂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无处不在,这感觉有点像爱莉接触命运女神的神器泥板石之后的状况。 至于到底是不是,神绮决定决定暂时不胡思乱想,困顿交加让她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同样的深度沉睡。 所以从天黑到天亮这段时间内发生在神绮和爱莉身边的事情她们都无察觉。 首先出现在神绮和爱莉身边的是一个铁皮罐头,来人自然是命运女神的神殿武士团长拉米阁下,他守候在苏米尔山脉位于居士坦与米罗斯交界位置已近四天,直至此刻方才发现附近有大法力动静,追踪而来发现了就地沉眠的两位狼狈少女——的确显得狼狈,落下深渊时神绮的长裙和外跑与爱莉的紧身黑衣已经为山石刮擦破了许多裂缝孔洞,而且仔细算起来,神绮从离开米罗斯城至今已超过六天,条件与遭遇所限她还没洗过一次澡呢。 拉米犹豫着是应该守护在一旁等待两位少女自然醒来,还是直接把她们打包带回艾菲思城,可把她们带回艾菲思城之后,是讲道理还是交给大祭祀审问审判,拉米也无法再擅自做决定,他在思考到底是事关神殿与神灵尊严的神器泥板石重要、还是他自身对神绮承诺讲道理更重要。 然后,明月照拂的山川远方,居士坦方向又有十数人影匆匆而来,模糊的身形显示他们都是身穿轻甲的武士,拉米判断他们的行进目标就是两个少女的方位,其中有一位的存在感显得特别强烈,应当是极为厉害的武士。 此刻要把人带走大概也不太容易,如果对方企图不良,拉米带着两女飞上天也容易成为弓箭甚至神术的靶子,于是拉米决定摆开阵势等候对方到来,之后只能随机应变。 “唉,犯错的好像不是我,为何命运的苦恼总是不断?”拉米叹气。 月下奔来的十三位轻甲武士很快发现了明显的目标,在拉米身前十几米外停止奔跑一字排开,其中显然最强大的武士向前两步开口:“尊敬的神殿武士阁下,请问您是哪一位神灵的守护者?” “命运女神赛娜的光荣守护者拉米,”拉米以神殿武士的身份自报家门,至于另一个诗人身份当然没必要在此情况下提,“你们的铠甲华丽而实用,看来不是强盗也不是普通的自由武士,敢问阁下是谁?来此为何事?” “原来是闻名大陆的命运女神神殿武士团半神团长,”说话人的口气变得更加尊敬,且主动脱下长角的钢盔,露出不年轻也不算老迈的棱角分明的面庞,月光下显得棕黑的短发精神地竖立,但他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排开的阵势也未变更,他躬身行礼,“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见过拉米阁下。” “我听说过您,具鲁士大人,您的剑术传扬各国,弟子遍布王国和城邦。” 在名声上,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也不弱于神殿武士团团长,拉米虽然没见过、却的确听说过这个人。 “谬赞,”具鲁士对外在的声名并不不骄傲,甚至依然恭谦,他有他的使命,“我守护王国的安宁,您守护的却是神灵的荣耀。” “王国的安宁与神灵的荣耀无所谓谁更重要,”拉米诗人的一面总让人怀疑他对神灵的虔诚,不过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崇高地位也使他无需用语言向别人证明,“请问,您深夜率队来到王国与米罗斯的边境山中所为何来?” 拉米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居士坦的大人物派来寻找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的,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这些人不大可能比他更能掌握圣女爱莉的动向,没道理来得如此之快,除非神灵亲自插手降下神谕,不过如今的问题在于赛娜女神对此事保持沉默、那么对方的神灵大概也不至于亲自出手。 具鲁士大人的诚实回答让他一愣:“我们为追捕企图刺杀王女殿下的刺客,见此地仿佛有人施展大神术,故此赶来,不过看来我们找错了方向,刺客绝不是拉米阁下,他不会飞。” “也不会是她们,”拉米点头,接着指着被他护在身后的两个沉睡女孩,“她们大概闯入了神灵留在人间的秘密空间,刚刚才以莫名的方式离开并出现在此,与刺客无关。” “刺客是个男子,”具鲁士打量了一会很像此刻的爱莉,由于看不清脸,他没有认出王国主神的圣女殿下,“既然如此,打扰了,我们走!” “恕我有要事急需处理,不能帮忙追捕刺客。” “拉米阁下客气,我们自当竭尽全力追捕刺客,暂时无须您的帮忙。” “等等!”又有声音自远处而来,是稍显稚嫩但威严感依然十足的少女声,“具鲁士大人,请问你们可发现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的踪迹?” “伊西丝王女!”具鲁士吃了一惊,随同身边十二位宫廷卫士转身单膝下跪。 拉米也吃了一惊,月下山间又似慢实快地飘来一个少女,仿佛精灵一般的浅色长发随风飘在身后,美丽的少女看起来很年轻,尽管不是飞天而来,却也是个能力不凡的神术师,更重要的是,宫廷卫士们已经为他证实,这个身着典雅长裙和披风的神术师少女就是居士坦王国的伊西丝王女殿下,她的母亲也是美名满大陆的前月神圣女美狄亚夫人。 “您应该待在营帐中由军阵守护,谁知道刺客是否只有一人,是否还留有后手,这么做真是太冒险了!”具鲁士起身来到王女身边劝说。 “我察觉到爱莉圣女的气息,所以匆匆追了出来,有具鲁士大人和十二位战无不胜的宫廷卫士,不必惧怕区区蟊贼。” “圣女殿下?”具鲁士看来的确不清楚爱莉之事,“圣女殿下不是提前出访联盟艾菲思城未归吗?王女殿下这次出访不正是打算汇合圣女殿下一同拜访艾菲思与亚丁等大城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因为……”伊西丝殿下忽然想到,爱莉的神谕——或者任务——是她偶然从月神殿祭祀处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不能内传、更不能外传,眼前还有一个陌生的神殿武士模样的铁皮罐子,于是一时语塞。 第44章:酒馆里的神 让时间倒退少许,镜头转向米罗斯城中最热闹的酒馆。 尽管城市没有遭到洪水毁灭性打击,却也面临各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各乡村人口滞留的问题,好在神殿武士、祭祀与外地陆续抵达的救援物资和人员的同心协力,几日内在城市周边建起了不少临时营地缓解城市压力,城邦辖地中各村镇的重建工作也颇有起色,整座米罗斯城邦的精神面貌非但没有被洪水打蔫,反倒更加旺盛,况且米罗斯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米罗斯商会的慷慨解囊更加深了城邦重建工作中人们的积极和热情,甚至吸引了许多居士坦边境州乃至马其顿和更遥远城邦的移民或雇工加入重建工作。 向来没有话语权、毫无存在感的米罗斯城主伯里克利趁着大祭祀桑达回归大地母神、神殿忙着为新任大祭祀马杜克准备典礼无暇他顾、米罗斯商会焦头烂额地处理各自麻烦同样顾不上市政工作的机会,以美米尔联盟官方的名义统筹起了城市重建工作,同时收回了大量城市管理方面的权力,无人反对、甚至大多人拥护起了城主的积极作为,毕竟只要没有明显的阴谋和坏处,米罗斯市民与外来的移民雇工并不在乎谁来领导他们,于是所有美米尔城邦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城主终于让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 夜里正是城市酒馆的营业高峰期,各路劳碌一天的摊贩、工匠乃至诗人和贤者,都聚集在城邦中不算多的酒馆中放松和交流,镜头抵达的方位是位于米罗斯神殿广场边最大的一家酒馆,听说本是属于被吊死的前米罗斯商会副会长夏鲁克的产业,如今已移交给夏鲁克唯二遗留的、没有遭受连坐的自由身二夫人和她的年幼儿子经营,无主见也无多少经商头脑的夏鲁克夫人没有亲自打理酒馆,而是委托商会派人管理,自己和儿子坐收分成维持过日子而已。 酒馆中吵嚷异常,有肆无忌惮聊黄段子的工匠与摊贩、有借着酒劲将赞美的诗篇放声嚎出来的诗人、也有以故事和寓言吸引着众多市民与酒鬼的演讲家贤者。 靠进大门边的角落中,打扮不起眼的中年人与白胡子老头占着一张小圆桌,面前各有盛着鲜红色液体的木杯,两人不紧不慢地品酒,毫不在乎周边环境嘈杂,甚至乐在其中。 “也只有最擅于买卖和流通的米罗斯城邦,才能囤积足够供应整整一城邦市民和非市民的酒水,”酒神尼采叹道,“也许我更该在您的神域凑热闹立下神像。” “我代表米罗斯人欢迎酒神阁下播洒您的光辉,”米罗斯眯着眼睛品酒,“他们更应该理解农业的辛苦和伟大,没有农作物的丰收繁荣,何来让人挥霍、满足欲望的酒。” “哈哈有道理。” 尼采的大笑引得旁人少许侧目,这丁点注意在顷刻之后又被一旁的贤者或诗人的表演引去。 “何事让酒神阁下如此有兴致?” 随着似庄严又似魅惑的声音出现在酒桌边的,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碧眼美丽女性,她身材高挑、服饰在保守和大胆之间徘徊,白袍下高耸的胸和若隐若现的沟壑注定是最引人瞩目的重点,而裸露的双臂让人联想到最纯洁无暇的白玉石,奇怪的是她的出现并未引来酒馆中普遍存在的骚扰甚至无礼的打量,仿佛在旁人眼中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市民妇人。 “给夜晚带来光明、给航船带来指路的灯火、给人间散播美与爱、神圣高贵的月与夜之女神,创世神忒弥丝阁下,”米罗斯毫不在乎旁人、也未引起旁人关注地起身弯腰行礼,“很荣幸再见到您。” “米罗斯阁下,我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不怪不怪,请坐。” 忒弥丝女神入座,身前凭空多出一只同样盛满红葡萄酒的木杯。 “给航船指路的灯火来自海神博奥的指引,”女神以玩笑语气纠正了米罗斯老头夸张的赞美,“我可不欲夺他英名。” “博奥大神属于您的神国众神之一,他的光辉自然也是女神的光辉。”尼采插嘴,米罗斯微笑着点头附和。 “尼采大神,您还是那么擅长讨人欢心,”女神品尝着酒神亲自酿造的葡萄酒,一面露出享受的神情一面说,“安卡尔与斯盖因麾下的女神们想必总惦记着您。” 尼采大神老脸一红,然后敷衍道:“她们惦记的多半是我的酒。女神大人,您的意图已经达成?” 忒弥丝:“命运的指引早已种下,是否成事不在于我,也不是我能代替凡人完成的。” 米罗斯:“是啊,让命运保佑虔诚的孩子吧,我们能做的并不多。” 尼采:“所以您不打算为您的新任大祭祀、那个腼腆又坚韧的小男孩降下神谕?” 米罗斯:“他若不成半神,神谕于他无用,米罗斯城邦的权威可以由神给予,但我不愿再以神的名义干涉的凡人的权威,若他成就半神,神谕到时自然降临——不过那时他已无需神谕的指引。” 忒弥丝:“不愧是最放任子民的神灵,您的要求可真高,这或许也是小男孩马杜克的命运考验与机缘。” 米罗斯摇头:“成者不在于我,败者多在于己,给出最初的指引已是神灵能做到的极限,否则与凡间的父母有何区别。” 忒弥丝转移话题:“尼采阁下,听说您不仅让女神们牵肠挂肚,又惹来了凡人少女的泪水?” 尼采老脸又一红:“明明没人说出去,女神大人竟然已经打听到?不过您误会大了,我可是为了完成您的请求,才不得不让美丽的女孩流下眼泪。” 尼采的话语中携有神奇的意念,若神绮挨近一些,或许能通过神之心“偷听”到其中的内容,是关于尼采再现下午时分四人以天平为道具的赌局的场面,这也让忒弥丝女神在一瞬间仿佛亲身经历了尼采和米罗斯的经历,这是属于真神的大神通。 “这么说,错责在我,这样吧,我来替您偿还这份对凡人女孩的亏欠。”忒弥丝笑得狡猾。 尼采苦笑摇头:“命运的牵引是我亲自种下,因与果的纠缠只能由我去解开,女神大人只是需要一个插手的借口吗?也不必问我的意愿,安卡尔神未有预示,米罗斯老兄不愿去关心,我本来也不愿插手,可如今我不得不插手偿还。” “好吧,我就不打扰两位品酒的雅兴了,啊,如果尼采阁下打算偿还,现在就该行动起来了。”女神凭空消失。 “现在?居士坦的公主就这么着急抓住跟踪她们的人?”尼采一惊,随即展开磅礴的神力“看”向远处,“不妙!米罗斯老兄,我去去就回。” 尼采凭空消失。 米罗斯老头愣了一会,一口喝光剩余的红色液体,跨越一步消失在酒馆中,追着酒神的踪迹而去,奇妙的是吵嚷的酒馆中无人注意到角落中的异象。 居士坦公主的车队扎营点,隐匿行迹匆匆追来的米罗斯神正巧看见,尼采隐于高空,一根手指虚点,指着的方向正是一只定格在神绮胸前的箭矢。 第45章:渎神者 可怜的神绮小姐又晕了过去,大半原因来自精疲力尽和浑身酸痛,发现箭头被定在半空时她已强撑到极限,大难不死的舒畅感给她虚脱的躯体和精神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米罗斯少女安心昏迷。 伊西丝带着惊喜和后怕,亲自将神绮扛起匆匆返回帐篷,具鲁士也不耽误功夫,指挥返回的其它三队护卫重新布置轮流警戒阵型,之后与精锐护卫们押送被捆绑地动不了一片指甲的刺客前往大帐准备审问。 同一时间,无人察觉到的营地高空。 米罗斯对尼采说:“女神的谕示倒是及时,否则后果不妙。” 后果不妙的当然不是真神大人们,而是脆弱的凡人少女。 尼采思索了一会,却摇头:“忒弥丝女神的谕示的确很及时,不过救人的功劳,我至多占一半,即使没有我,神绮小姑娘也死不了,再受一些皮外伤罢了。” “哦?”米罗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营地和周边,“还有隐秘的守护者蹲在某处?” “不,守护者的确有,却不是隐藏在附近,”尼采指着营地中属于公主的帐篷,“您看看那。” “气息微弱,似是受重伤的高级祭祀,”米罗斯仔细看了一会,“原来如此,那里面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看起来伤势不过好转一点却又透支力量施放神术,如今伤又有反复。” “对啊,女神大人嘴上说不插手,却把安排早已做好,我怀疑下午的赌局进行之时,女神就藏在一边偷看,顺手为她的圣女带去一些赐福。” “哈哈,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创世女神,与一向少有露面的斯盖因阁下和安卡尔神完全不同,”米罗斯这句话不知是赞美还是隐晦的嘲讽,“不论如何,事情也算解决。” “是啊,咱们回去吧。” 两位劳碌的真神大人再次凭空消失。 伊西丝带着神绮回到帐篷内,发现了摔倒床边、吐血萎靡的爱莉,一面心想外头的动静果然没有瞒住圣女、一面心疼又忧心地将两个重伤少女扶上床榻。 “伊西丝殿下,你们……”爱莉虽然强撑着远距离发出神术定住箭头,却依然清醒,她语含责怪地开口。 “抱歉,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和你商量,”伊西丝做认错状,“而且爱莉受伤虚弱,对付区区刺客也不需那么多人,是我让神绮保密的,也怪我没有预料到刺客的狡猾和凶残。” “为女神、为神殿、为王国献出生命是我的责任,神绮小姐并不负有义务,”爱莉叹气说,“幸好女神赐福让我能够察觉到危险并施放出剩余的一点力量。” “我明白,”公主的手指抚过圣女的面庞,“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好好休息吧,我们会从刺客嘴里掏出一切的。” 伊西丝离开帐篷,望了望天空,手握法杖,在准备了十数秒后,悄然施放了一个包括整片营地在内、方圆二百米左右的警戒神术,这让公主感到身体瞬间被掏空一大截,不过以此为代价获得的安全预警在她想来是值得的,审问刺客绝不容许出差错。 一向圣洁、高贵、守礼、少有露面、从无欺人劣迹的居士坦长公主为何在出访他国神殿的首次政治宗教活动途中便遭遇神秘刺客?这是包括公主本人在内、大多人都想不通的问题。 于是伊西丝公主和忠诚的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迫切地需要从刺客嘴里挖出情报,以期提前发现前路隐藏的阴谋与危险。 舒适的毛皮地毯上,被绑成旅行包似的的刺客却完全感受不到舒适,这时的刺客已被除去帽兜面罩,露出的是因失血而苍白的普通中年男子面孔,常见的棕色短发,毫无特色可言,意料之中的,具鲁士从未见过此人。 “我的职责是守卫,不擅长审讯,”具鲁士笔挺地站在刺客身边,长剑留在鞘中,他已深具威胁力,“所以阁下只有三种选择,死,或说出幕后主使……” “呵、第三呢?”刺客的脸色不妙,却未露恐惧,对于接近半神的大武士而言,即使是见不得光、专司偷袭的刺客,也早已度过对大部分死亡恐惧的考验,具鲁士很清楚要让他交代实情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刺客未在第一时间选择自尽护主,这多少表明审讯出结果的希望依旧存在。 “在炼狱的火焰中赎清你的罪恶!”伊西丝适时到来,“月与夜的女神赐予我神力,展现众生灵魂中的罪恶,以火予以命运的审判,现在,交代、死、或者生不如死,选择吧,不知名的刺客!” 伊西丝的恐吓不只是单纯的语言恐吓,她已经将悄然准备的神术侵入到毫无防备能力的刺客灵魂中,由此诱发的精神力量将刺客拖入了一片似幻觉却真实无比的火海之中。 “啊啊——”虚幻炼狱之火的炙烤让刺客不由自主地痛苦嚎叫,片刻之后,火海消失,眼前是一脸严酷无情的公主和卫队长,刺客大喘气,“恶、恶魔!你不是神的子民,你是魔鬼的使徒!居士坦的公主才是魔鬼的使徒!” “哼,死到临头不忘污蔑女神虔诚的子民,”具鲁士不屑,“神灵拯救迷途的灵魂,更审判污秽的罪恶,你若一生问心无愧,何惧炼狱的火焰?” 显然具鲁士很了解炼狱火焰的考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而他正如他所言,他不惧炼狱的审判。 “哈哈哈……我的灵魂充满罪恶,那又如何,神与神的走狗隐瞒永生的秘密,惧怕英勇无畏的后来者,与神的罪恶相比,我这微不足道的灵魂又算什么!” “原来是个无耻的渎神者,公主,杀了他吧,我想我们面临的阴谋或许并不隐秘。” “哦?” “这世上总有拒绝神灵光辉照耀灵魂的迷途者,这迷途者若陷入黑暗的诱惑、背弃光明和人的荣耀,将成为这世上最恶毒、最无可救药的魔鬼,他!不知名的刺客,就是这样的人,不、他已背弃人、站在人的对立面,众神的光辉播洒人间,可怜的迷途者却从未消失,居士坦有这样的人组成的组织并不奇怪,总有魔鬼不希望人们获得安宁、希望给世间带来灾难,以满足他们堕落的私欲。” “唉——”年轻缺乏生活阅历的居士坦公主头一次听说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往日的她甚至不明白她所掌握的炼狱之火的神术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审判罪恶之徒的工具,“这么说,只要提醒母后注意王国中蠢蠢欲动的罪恶组织?” “是的,他们掀不起大浪,却如跗骨蛆虫难以尽灭。” 两人的商量不知是否吓住了刺客,只听他哈哈大笑并嘲讽:“自大的剑客、天真的公主,我们不是魔鬼,是甘愿以罪恶洗涤自身的反抗者!神的桎梏只要存在一天,反抗的火焰永不熄灭!” 第46章:那种关系? 具鲁士和伊西丝当然不打算真杀刺客,虽然基本上探明了刺客的身份,更关键的幕后人物却依旧扑朔迷离,公主或许不清楚状况,但守卫王都和宫廷的具鲁士大人相信,以这些一贯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渎神者自身的目的和利益出发,不大可能派出一个大武士级的刺客毫无顾忌地针对王女,其中必有蹊跷。 具鲁士反嘲讽:“反抗神灵旨意并不代表渎神,可你们这些甘愿堕落、不择手段地满足私欲的沟渠鼠虫,与坚持维护高尚的灵魂、真正伟大的反对神灵旨意者相比,就是最渺小的蠢人和最高贵的神灵的差距!” 伊西丝携愤怒和理智为具鲁士大人助攻:“吹嘘你的反抗精神并不能抹去无缘无故针对一国王女、企图杀害无辜少女的罪孽,和诗人传颂的达尼斯阁下比起来,即使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你也不过是肮脏恶心的蛆虫。” 若神绮小姐旁听见公主和卫队长对父亲的赞美,多半要兴冲冲地献上属于少女的香吻以表谢意。 刺客被男女搭配混合嘲讽激地满面扭曲、青筋暴露,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伟大的达尼斯!反抗主神意志的达尼斯!他是我们的新英雄!是我们的新神灵!达尼斯的精神指引我们打碎旧神的枷锁!寻求永生的奥秘!”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能被强大的刺客、或阴暗角落中潜伏的渎神者奉为神灵膜拜吗?答案当然是能,否则自古以来名目繁多的杂神小神伪神又从何而来?对于困惑迷茫、不知前路几多曲折的凡人们而言,精神的指引、希望的光芒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抛开人们认定的好坏不谈,达尼斯的事迹无疑给刺客代表的这一类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激励和鼓舞,死后被当做神灵膜拜并不稀奇,这不在于谁的战斗力量强大,精神的力量所代表的深远意义才是导致达尼斯被捧上神坛的首要原因——次要原因当然是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敢于以生命为代价公然违抗神的旨意的英雄。 “英雄、神灵?”具鲁士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于冷笑中表达愤怒,“凡人意志的表率、以生命承受神罚、绝不屈服的达尼斯,却被你们当做肮脏低贱欲望的指引?这是无耻的抹黑!” 刺客回以冷笑,“谁在抹黑、谁又是高尚的、谁自大盲目愚蠢?虽是强大的剑士,你却没有资格评判!” 伊西丝觉得此时已不再适合继续审问,刺客的精神被激发地异常亢奋,反倒不再理会恐惧的威胁,她朝卫队长示以眼神,两人扔下满目鄙夷和仇恨的肮脏刺客,离开帐篷,并吩咐护卫将刺客择地关押看守。 帐外,具鲁士满面严肃,“伊西丝殿下,虽然我不相信神绮小姐和刺客有关,可她故去的父亲很可能已经被这些肮脏的老鼠当做神灵膜拜……” 护卫队长的谨慎让他必须做出提醒:神绮的行为可以为她洗清部分嫌疑,但疑惑仍在。 伊西丝同样严肃:“我相信神绮,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一天,可我自认看人很清楚,我喜欢她,她是个美丽、勇敢、可敬的女孩,不应被无耻的阴谋陷害,具鲁士大人,我理解您的谨慎,这样吧,明日她醒来后,我们一同审问刺客,当面对质,我们会弄清事实的——刺客崇拜达尼斯阁下只是个巧合,他不认识神绮,所以才在发现我隐藏的、不为世人所知的神术力量之后转而无耻地袭击我身边的神绮——不过请不要当面怀疑她,不要伤害失去亲人、孤独无助少女的心灵。” “是,公主殿下,”具鲁士果断赞同,“夜已深,请殿下回帐休息。” “具鲁士大人也安歇养足精神,让护卫们轮班值守,我已布下神术示警,刺客若有同党靠近,还需护卫捉拿。” 大人物们休息,忠诚的卫士轮流守卫营地,没有刺客同伙、没有天灾人祸,一夜就此安然无恙度过。 次日,直到太阳从东边的山脉线外升起老高,神绮小姐方才神清气爽地醒过来,周身虽依然酸痛,却不妨碍精神朝气蓬勃,仿佛光是用思考就能奔跑起来似的,她发现她依旧睡在公主的床榻上,身边却没有公主和圣女的影子。 在侍女伺候洗漱穿衣、用完简约健康的早餐之后,神绮询问了公主和圣女的去向,侍女长吉丽正巧到来,她屏退其余侍女,对神绮说:“神绮小姐,公主请您一同前去审问刺客。” “诶?我也可以吗?”神绮语气犹豫、身体却跃跃欲试。 洗漱和吃早饭的时间内,她已仔细检查过身体状况,昨晚虽说连续遭到两次强力射击,身体却被激烈的神术保护地不错,爆炸的力量通过气盾分散给全身承担,并未震断她的肋骨,如今感受到的酸痛不过是震荡留下的余韵——昨日上午至下午她已承受过一回相同的伤害,身体多少习惯了承受同样的冲击。 “当然可以,您也是受害者嘛,”吉丽侍女长头前引路,她对这位勇敢却倒霉的神绮小姐充满好奇,加之对公主的一点小“误会”,于是靠近神绮低声说,“神绮小姐,您为了公主、甘愿以生命为代价,我为我自己、为公主、也为国王和王后表示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啊哈哈、这、这是我该做的,”脸皮不算厚的神绮习惯性用前世遗留的习惯用语回应,“公主对我照顾良多,我应该报答公主、啊、也感激侍女小姐的照顾。” “不敢、这才是侍女该做的,”语言内容相同,吉丽的话却不是客气而是阐述事实,“神绮小姐、这个……可以透露一下,您和公主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了吗?” “什么?”神绮发愣。 “就是、就是、那种、爱情的关系?” “不不不……”神绮大惊失色连忙摇头,“吉丽小姐您想到哪里去啦,我感激公主殿下、愿意拼上性命,这和、这和、呃、男女之间的爱情无关,这是、对了、这是亲人之间的无私奉献——话说回来这也不全是为了公主啊,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昨天的情况都是意外,我还没做好真拼命的准备呢,我也没能力去拼命啊,都是公主和具鲁士大人还有英勇的护卫们在出力。” “唉、都差不多嘛,”吉丽的误会似乎反倒加深,她示以微笑并摇头,“女人之间的感情不必生搬硬套为男女的爱情,我理解,希望您往后也能全心全意地喜爱伊西丝,这就够了,居士坦的王女将来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我、由于……很多原因,我不相信虚伪无能的贵族男子,或许也只有自小一同长大的伙伴、圣女大人和萍水相逢却缘分深厚的您才能为公主带来安慰。” “我……”神绮思索了一会,决定保持沉默,反正吉丽侍女长的误会无伤大雅,“我当然喜欢伊西丝殿下,也愿意一直支持她,吉丽小姐不必担忧,况且一国的王女,总能获得自己的幸福的。” “但愿,神灵护佑。”吉丽回以善意的微笑,继续带路。 第47章:嘲讽与反嘲讽 专门搭建的审问帐篷内,稍显虚弱、却已能正常活动的圣女爱莉与公主并肩站在离被绑在木桩上的刺客远一些的位置,具鲁士和几位协助他的精锐护卫则围绕刺客,其中一个护卫手持皮鞭——众人打算用正常一些的方法先进行第一轮拷打审问,不求结果、也不求对刺客造成多少外伤,只求先将身为堂堂大武士的刺客羞辱一番。 吉丽告退、神绮进入帐篷时,拷打正进行到半途,浑身血痕的刺客丝毫没有求饶、也没有遭受侮辱的意思,反倒觉得自己很符合英雄的气概。 “打吧!抽吧!哈哈哈!想知道行刺的目的?这点小伤还不够!神的走狗啊!不如再用炼狱的火焰吓唬吓唬我吧,看一看到底谁的罪恶更加深重!” 具鲁士转头看向伊西丝以征求意见,伊西丝摇头,不到毫无审问希望的关头,她不打算继续用炼狱审判罪恶,即便这一招针对灵魂的污秽几乎无往不利,但也可能让承受者提前了断自己回归包容一切的大地母神。 炼狱火焰的审判虽然只对失去反抗力、灵魂力量被镇压的人拥有最大效果,但神术的另一大特殊性质在于它只针对灵魂深处中自我对于自我的认可,即灵魂中的污秽事实上由自身的意志决定,自知被罪恶淹没者必然遭受炼狱之火审判中最深切的痛苦,此性质决定了神术在正面战场上也拥有极其特殊的实用性,即使容易被灵魂力量阻挡在外,它对思维的影响依然无孔不入。 伊西丝与爱莉退到帐篷边缘,让护卫们持续对看上去打算死硬到底的刺客施以不轻不重的鞭挞。 神绮先关心的不是两度差点要她小命的刺客,而是行动无碍、脸色却依然苍白的圣女小姐和公主,先向公主问安,接着牵起爱莉的手:“爱莉!昨晚是你的神术救了我吧,已经没问题了吗?” “别担心,神绮小姐,女神已为我驱走了疲惫,昨夜的神术只是让我多费了一些力气,”自相遇以来一直处在基本不能动状态的爱莉此刻给了神绮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已恢复了些许圣女本应有的样子,与公主相似的圣洁与高贵,她昨晚已责备了公主,如今又责备神绮,“你和公主真是乱来,怎能不顾安危贸然捉拿刺客,幸好神灵护佑,有惊无险。” “离开米罗斯城后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太好,不过遇见爱莉和公主也是我的幸运。” “遇见神绮小姐才是我的幸运,是女神把你带来我身边,否则我早已去见了大地母神。” 伊西丝旁听着两个少女的悄悄话、酸得直欲翻白眼,顾忌着身份和护卫们在场才忍住了没有毁坏公主的形象,“两位大难不死的幸运小姐,现在是审问刺客的重要时间。” 说来也巧,这时刺客不知受到鞭子还是护卫们审问的刺激,又开始新一轮的祈祷:“伟大的达尼斯啊!指引我们打破旧神枷锁的达尼斯啊!您的意志与我同在!愿您的光芒照耀这些可怜的旧神走狗!挣脱桎梏!让永生的秘密传遍世间!” “口口生生永生的秘密,这就是你肮脏欲望的借口吗!”具鲁士依然冷笑,“神灵从未有过秘密,凡人不可理解是凡人自身的问题,责怪神灵就是你们为自己的愚蠢和可悲寻找的借口。” 刺客哼哼两声不理会具鲁士的嘲讽——道理即使说得再清楚,不愿意理解、或者说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理解的人是无法唤醒的,具鲁士虽然明白这点,却不能放任刺客污蔑神灵、玷污信仰,若非情报价值没有挖掘殆尽,他早打算用剑气将之斩为肉末再烧成灰烬。 一旁的神绮小姐听清了刺客的祷告,也为之惊讶不已,她问道:“他、他在祈祷吗?爱莉、伊西丝,你们也听清了对吧?他说他崇拜伟大的达尼斯,难道是……” 自公主和具鲁士处已获得所有已知情报的爱莉点头:“是的,他、可耻的渎神者的确崇拜神绮小姐的父亲,听说他们有许多人已经奉达尼斯阁下为新的神灵。” “这、这怎么可能呢?”神绮实在想不通,她的思维方式从未转变成一个合格的优如皮尔大陆人,她习惯从无神论的角度思考问题,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被诗人传颂的英雄父亲是如何变成别人崇拜的神的。 “受人敬仰的贤者与英雄,为人带来实际的利益或精神的激励,都是让人崇敬的理由,”伊西丝将具鲁士传授的人生经验现学现卖,“如今我也理解啦,乡间野地或外国小邦的神灵之所以多如茅草,也有这样的原因。” 爱莉拍了拍神绮肩膀,像大姐姐一样安慰道:“您的父亲达尼斯阁下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受诗人传颂、受人们认可,对与某些人来说,自然会成为指引道路的先贤,虽然那位刺客代表的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人。” “我可不感到骄傲,”神绮的聪慧让她在理解公主和爱莉的话之后想得很通透,“他看似崇敬我的父亲、可我觉得原因并不仅仅是我的父亲值得尊敬,更因为父亲符合他的需要,我听桑达大祭祀说过,神灵没有秘密,有秘密的是充满欲望的人——刺客两次差点要我小命,我可不会对他感到亲切。” “没错,”伊西丝满意地点头,悄悄与具鲁士交换眼神,“审问他吧,具鲁士。” “睁大你自以为是的眼睛,”具鲁士指着神绮对刺客宣称,“你两次欲无故谋害的无辜少女,就是你所谓崇敬的神灵、达尼斯阁下的女儿!无论如何狡辩、自我欺骗,渎神的罪责、污秽的灵魂、你永远无法洗清!” 刺客震惊了一会,又盯着被他恨了一夜的、明明不比见习祭祀强多少却让他栽了个大跟头的神绮,“就算是,那又如何?我们崇敬的英雄、我们膜拜的神,他的女儿为旧神蛊惑、成为旧神的眷属走狗,帮助旧神隐瞒奥秘,奴役全大陆人类,她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没有神子!我们只有神和同道者!” 神绮为刺客的指责感到些许莫名其妙和气愤,最后差点被逗乐,“神也曾向我保密,可我不在乎,后来得知了所谓的秘密,我方才知道神灵无所谓秘密,只不过就像这世上的人并非都足够聪明、足够善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祈祷的含义,找到神灵的道路,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你看不见命运,怪罪神灵,唯一的原因只有私心和泄愤——神灵不需要秘密。” 刺客扭头,显然不屑争辩。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要体面的死?或者承受最严酷的刑罚、死后被万民诅咒和唾弃?” “当自由和永生的奥秘传遍世界,我就是最高尚的勇士,何须惧怕?来吧,杀我一人,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让惶恐终日笼罩你们的头顶。” 神绮正打算给手段单调的审问者出些馊主意——要侮辱有侮辱、要痛苦有痛苦,神绮的记忆中还能翻出一些有趣的花样。 可侍卫正巧来报——居士坦边境州、一般称作索尔达伯爵领的伯爵大人、约克伯爵率队前来,此刻正停留在营地外等候公主接见,侍卫另外回报,被派去告知索尔达长官与母后情报的护卫与约克伯爵是一道回来的。 “护卫看好刺客,具鲁士大人、圣女殿下、我们迎接约克大人。”伊西丝当即吩咐下去。 第48章:没理由拒绝的建议 神绮跟在一旁,随同众人出营迎接居士坦边境州索尔达名义上的世袭领主、约克伯爵。 约克伯爵就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跟着近百人的护卫队,这位伯爵大人的外貌不太符合神绮起初的想象——既不肥头大耳、也不矮小猥琐,就是个样貌依旧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身材普普通通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大概和神绮的父亲达尼斯差不多年纪,常见的棕黑发色、常见的披散到后颈的发型、常见的棕色眼眸,虽然都挺常见,但伯爵这类封号和地位却不常见。 “伊西丝殿下!”约克伯爵之所以让神绮一眼认出、不仅是因为打扮最华贵、也是因为他是队伍中最先半跪于地并开口的人,“请恕我未察觉宵小作祟、救援不力,若非您的英勇护卫回报州长阿伯尔、我将更加失职,若公主有何闪失,我无颜再见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 “起来吧,约克大人,这也不是你的错,谁也料想不到隐藏在居士坦阴暗角落的无耻渎神者竟然企图行刺。” 公主将约克伯爵扶起,一面将伯爵和他的贴身护卫迎入营地,其余近百卫队则留在营外,约克伯爵对此安排毫无迟疑,这让具鲁士和伊西丝稍微感受到了伯爵大人的诚意。 “看来无敌的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已经捉住了刺客?”约克欣喜地恭维,“居然是无耻的渎神者?这是不能容忍的,渎神者亵渎神灵、袭击王国的公主,必须上报国王、吊死刺客,挂在神殿广场示众!” “当然,”具鲁士点头,“不过我们有必要先查出刺客背后的力量。” “对!应该的,”约克大人义愤填膺,然后一转头,似乎才刚刚发现队伍边缘还跟着两个与公主同样耀眼的美少女,“这位、这位不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吗?去年前往王都神殿祈祷,我见过圣女殿下一面,不愧是月之女神神殿中最耀眼的明珠,很荣幸再见您,圣女殿下。” “约克大人过奖。”爱莉维持着圣女的矜持,不对王国中名义上地位不比国王低多少的伯爵大人的恭维而忘形。 “另一位是?” 伊西丝适时介绍:“这位想必您最近也听说过,就是伟大的米罗斯城邦传言中,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神绮小姐。” “啊!原来是让人尊敬的达尼斯阁下的女儿,很荣幸见到您,神绮小姐。” “我也是,很荣幸见到一位领地比整个米罗斯城邦还要大的贵族大人,约克伯爵大人。”已经从伊西丝的事前介绍中大致了解了这位伯爵,不需要人教导,神绮得体地应对道。 “索尔达所有城市的财富加起来、也不如米罗斯人的一半,领地的大小并不是衡量伟大的标准,况且也只有伟大如米罗斯城邦,才能孕育出如同居士坦公主和女神的圣女一般耀眼的女孩。”约克的谦虚和恭维容易让人升起自豪与对伯爵的好感,即使不是标准的米罗斯人,神绮依然为伯爵的恭维报以盈盈笑颜。 然后她被爱莉拉到一边继续当空气,伊西丝显然暗中提醒了爱莉什么话,神绮没注意到。 不过气氛的古怪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对于伯爵大人带来的有生力量,具鲁士和伊西丝并不显得特别高兴,被伊西丝派去报告边境州长官和王后的精锐护卫被具鲁士拉到一旁仔细询问,接着具鲁士保持着严肃脸回到公主身边,显然是从护卫的报告中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事实上不论祥和的表象下有什么样的隐情,刺客被抓住不到半天,伯爵便带人来访、而且准确地找到了公主等人的临时营地,这已经表明情况有异常,神绮思考了一会,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不要被看似擅长讨好女孩的老帅哥给迷惑,于是她与爱莉一同安然保持沉默假装空气。 营中草地上,艳阳下,众人没有继续前行,停在帐篷区域前。 “约克大人,”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虽然本身也是贵族出身、甚至与开国国王、曾经的居士坦伯爵拥有直接亲缘关系,他却依旧以面见地位崇高的贵族大人应有的恭敬姿态问道,“关于刺客之事,您可有见教?” “我也不甚了解,”中年老帅哥忧心忡忡地说,“既然伊西丝殿下和具鲁士大人可以确认刺客属于可耻的渎神者,想必绝不会错,可我在领地内并未听说过有渎神者的动向,他们向来隐蔽、不动则已、一旦有所谋划,必然给无辜的臣民带来莫大的伤害,我们必须重视此事。” “不错,”伊西丝郑重其事,“所以我们希望、不仅是我个人、也代表我的父王与母后、希望约得到约克伯爵的全力相助,清扫危害王国的可耻渎神者。” “义不容辞。”约克伯爵面向公主,把腰一弯到底,“当然,我也希望得到索尔达边境州行政长官阿伯尔大人的协助。” 索尔达领地的领主名义上当然是约克伯爵,而所谓的“伯爵”于三代之前还是索尔达国王,可自从五十年前、出身北方冰原王国——简称北冰王国——的居士坦伯爵统合众多大小城邦王国开创居士坦王国,索尔达作为王国南部西接城邦联盟米罗斯城、南临大陆南大洋、东靠少有人翻越的大陆以东广阔山川纵横的无人地的边境州,它的行政权已被约克的爷爷作为臣服的表示献给了居士坦开国国王,并自愿降级为伯爵领主以保住贵族头衔和诸多领主权利。 但从此以后,国王自中央委派的官员成了索尔达边境州的名义长官,领主伯爵一家享有整个领地大半的生产资料所有权,却不再拥有组建军队、收取税负的权利。不过如今传至约克这一代,情况又已不大同于往日——至少约克已经能够不受国王钳制、自主决定境内的诸多商贸活动,典型如矿山开采买卖,边境州长官阿伯尔也只能配合约克的决议无法干涉。 当然,这不能证明约克伯爵对王室的忠心有重大瑕疵,顶多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和利益分配问题,只要是智商正常的统治者、虽然不见得乐意,却也能够理解,而贡赋的按时、如实上缴就是约克伯爵的忠心最有力的证据。 另外,虽然在法律上约克伯爵不被允许组建军队,一定规模的护卫队却不在禁止范围内。 “还须以约克大人为主导,”伊西丝不论心里在想什么,她必定要这么说,“王国的安危需要众位贵族大人共同守护。” “当然,”约克依旧慷慨陈词,“事实上,听闻公主遭遇,我恨不能亲手捉拿刺客予以审问,如今公主与具鲁士大人有神灵护佑,对付刺客手到擒来,我正愿为国王与公主分忧,听闻公主有重任在身,不应在刺客之事上耽误,请交给区区外臣,我以忒弥丝女神与海神博奥之名起誓,必定将藏在刺客背后的力量连根拔起,守卫王国。” 伊西丝和具鲁士或许隐约有想到约克的目的,但也没料到约克伯爵会来这么一个提议,而这提议正巧是他们最急需的解决办法,因为公主的车队的确负有不能耽误的重任,让约克伯爵分担刺客带来的重大威胁似乎是极其合理、没理由拒绝的建议。 第53章:贤者的遭遇 屋内只有三男三女六人,具鲁士和埃凡守在屋门边,尼索斯与三个女孩则坐在长桌两面。 “神绮小姐、公主殿下、圣女殿下,日安。”尼索斯不显得急切也不慢吞吞,“神灵护佑,感激诸位抽出宝贵的时间。” “尼索斯先生,神绮说您心有困扰,看来确实如此,若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公主示意主动揽下尼索斯的困扰的神绮小姐主持会面。 “尼索斯先生,这里没有马其顿人,请放心告诉我们您的困扰吧。”神绮说。 “唉……好吧,希望诸位在没有获得证据前不要对王子与国王明言,这可能毁掉我在马其顿付出的心血,甚至为马其顿人带来灾祸。” 神绮没想到情况有些严重,她看了看公主,获得鼓励的眼神。 尼索斯开始解释他独自寻找外邦来访的公主求取种子的原因,事实上并不复杂、政治嗅觉不怎么样的神绮也能轻松理解尼索斯遭遇的问题和他对未来的担忧。 要理解尼索斯的困扰,首先要明白一回事,尼索斯帮助马其顿人用新方法开垦农田、寻找新农作物适应农田是受到所有人欢迎的大好事,但任何事总需要人来干,国王命令他的弟弟安托大人全权协助尼索斯在整个城邦推广新方法、实验新作物。 尼索斯教导马其顿人以新方法垦荒种植,不可能让所有农夫前来排队挨个学,他只能教一批人然后这批人将技术扩散出去,这才是有效率的传播方法,他遭遇的第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他的怀疑——就来自这第一批被他传授技艺与经验的农夫,经过一段时间教授,他偶尔巡回乡村时发现,只有一部分土地得到新方法的开垦,他寻找安托大人解惑,得到的解释很合理——先实验一段时间,有效再大规模推广。 问题来自一些边远地区农夫进城与尼索斯偶然闲聊时的透露,有传闻说,安托大人企图将新的农垦方法先藏起来,之后有偿教给领地中的农夫,这有偿指的很可能是增收后提升的一大截税负。 没有证据、只有一点传闻和猜测,尼索斯作为远道而来的外邦人当然无法指控国王的弟弟,这可能引来敌视、排斥甚至驱逐,不符合他为马其顿农民们带来利益的希望,于是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以图解决问题,办法很简单、也很笨:他时常以调查土壤、植物分布等理由离开城市在周边村镇转悠,见到农民便将他的经验和技巧传授出去,这样做的效率极端低下,但他不得不如此。 可问题依旧存在,有时他甚至遇见莫名其妙的阻力,比如他遇见的农夫不愿意学、或干脆一整个小村子家家闭户不见人,事后他察觉到并非农户们惧怕与排斥他,而是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手在恐吓与阻拦农户们与尼索斯接近。 “昨日的村镇外不是在尼索斯先生的技术指导下开垦了大片土地吗?”神绮问。 “那是安托做给国王和外宾看的,”尼索斯摇头,“而且那片土地因为是新开垦,并不属于那个小村的原住民,暗地里应当都是安托和他的党羽的地产。” 关于农垦新技术的问题可以留待时光来慢慢解决,技术并不复杂,保密不是容易的事,可之后,关于新作物的培育,尼索斯遭遇了更大的问题——比种植方法更重要的新作物种子在马其顿乃至周边地区是找不到的,尼索斯从马其顿西北方向的撒雷斯城邦带来的种子不能适应本地土壤和气候,即使成活、产量也与本地作物相差无几,那是神术也挽救不了的作物本源问题,于是他把希望放在了别地的新种。 尼索斯在撒雷斯城时就听闻远道而来的商人与学者传说,居士坦拥有适应性良好的新麦种,比之马其顿的传统豆与麦产量要高好几成,于是他请求安托派人前往居士坦求购种子进行选种培育,但是不意外地,安托没有拒绝,却以各种理由拖沓至今,尼索斯怀疑安托甚至不打算派人去近一些的米罗斯城购种,如今他对此的解决方法依然简单又笨拙——在马其顿原有的种子上进行改良培育,这或许将消耗他无数精力和时光。 “前几日听说居士坦的长公主将访问马其顿,携带的礼物中就有种子,我本来很高兴问题或许能够得到解决,但是……”尼索斯又叹气,“昨日安托大人派人请我外出游玩狩猎,我就知道安托不希望我出现在公主殿下面前。” “您没有去玩,而是溜出了城市?”神绮问。 尼索斯无奈点头:“幸好我曾经做过几年撒雷斯的祭祀,拥有一些神灵赐予的奇迹力量,可以甩开安托的人,可是……” “尼索斯先生明明在为整个马其顿寻求长远的利益,”尼索斯所言在神绮的通透灵魂视角下真实又客观,她相信尼索斯的话,于是理所当然觉得马其顿真是个神奇的城邦,“国王的弟弟却似乎不希望城邦得到发展,国王也好像看不见似的。” “不是国王看不见、也不是国王的弟弟不希望城邦发展。”爱莉用圣女特有的悲悯声线说。 “菲力斯三世看见的或许是他信任的亲人精心制造的假象,”伊西丝进一步解释,“而安托大人在给城邦带来繁荣之前,考虑的却是王室和他自身的繁荣。” “公主殿下,尼索斯先生,”说话的竟然是门口的埃凡,神绮等女孩才发现一向沉默的贴身护卫也有出身伯爵家的见识,“在约克伯爵身边时,我听说过不少农夫状告他们的村长或农官,因为每逢收获,农夫们总要被告知以属于王室的技术使用税、属于神灵的高产新种使用税、河流引流灌溉沟渠使用税等名目收取多于王国定额的税负,即使伯爵三番五次下令禁止增添赋税名目,但这种事情依然每季都有发生。” 神绮了然:“所以安托大人和那些被状告的官员一样,要将本属于所有人的东西强制规定为属于国家、属于神灵,使用它们的农夫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以此掠取多余的财富?” “是的,”伊西丝先对向来不显山露水的埃凡护卫表示赞许,接着对尼索斯说,“您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尼索斯沉默着点头。 “我们是外来者、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直接向国王状告安托大人,而且他的企图也只是在企图阶段,”神绮又说,“他随时可以放弃他的图谋来反驳我们的状告。” “没错,”尼索斯的眉头皱得更紧,“或许我只能用笨办法让所有马其顿人慢慢获得应有的利益。” “别那么悲观,好心为多数人的愿望总是更容易实现的。我觉得安托大人其实对尼索斯先生的‘失踪’十分着急,马其顿又不大,他或许已经派人在四周围寻人,不过新技术和新种之事对于安托大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他自以为掌握了尼索斯先生传授的所有技艺,不再需要您,所以才希望您不要出现在公主面前,”神绮一副计上心来的模样,“尼索斯先生,不介意陪着对异邦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逛一逛、介绍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吧?” 神绮打算和尼索斯外出闲逛,或许能碰巧遇上改变尼索斯忧心的现状的契机。 第54章:与贤者同行 神绮的“计策”同样简单直接,但她认为这是很有效、十有八九能成功取得证据的方法,方法就是两人闲逛,不能有大人物陪同,所以伊西丝公主和爱莉圣女不能在场,为保安全,公主让具鲁士留下,命令埃凡护卫隐蔽暗处、远远跟紧神绮和尼索斯,让他注意观察四周的动静、一旦有情况发生,以保护神绮和尼索斯为优先。 神绮认定安托大人已对不听话的尼索斯有了驱逐之心、甚至杀心——这是从尼索斯的描述中自然而然得到的推断,并不是慧眼能见过去未来,公主与圣女当然能想通神绮的推测,不过众人都觉得安托不可能派得出神殿中的高级祭祀来驱逐或刺杀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行游贤者,以神绮拥有神之心的敏锐灵魂力量,连大武士级的刺客都逃不出她的感知,公主也不怎么担心神绮应付不来偷袭,再加上埃凡自然更不用担心。 不过公主依然做了一个让神绮和爱莉都惊讶的决定——她把她的随身法杖交给神绮,这柄来自神殿祭祀们消耗众多珍惜材料与许多时日打造的法杖有个好处,只要原主人——也就是伊西丝——心底不排斥,它就能让外人快速适应上手,以之施展任何神术都有增速增威等强大的辅助作用。 如今的问题,在于神绮的推断是否准确、安托的心思是否足够毒辣、行动是否迅速,派出的人手是否能及时察觉不再以神术掩饰行踪的尼索斯。 “昨晚尼索斯先生现身公主驻扎的小村,到今天安托应已经收到线报派出了人手来‘找’您,”在山野田埂边漫无目的闲逛,神绮环顾大多低矮的山丘,没发现动静,“也许我们得多走几里路,离王子远一些。” “我怎能连累好心的姑娘陪我面对危险。”尼索斯摇头,他理解神绮的推测,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处境比神绮了解得要清楚许多。 “您独自面对的话,将可能失去留下人证的机会,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昨天接触的几个护卫与王子以外的马其顿人应该不认识我,如果存在袭击者,他们或许不至于顾忌我在场而放弃袭击,别看我好像没力气、神灵赐予的奇迹力量也足够让我在普通武士面前自保。” “就怕迎接我们的不是简单的普通武士。” “那么考验公主贴身护卫能力的机会就来了。” 尼索斯见米罗斯的少女一副参与刺激事业的兴奋模样,便不打算再劝,他决定尽他所能保证居士坦长公主的朋友的安全,其它只能交给命运。 陷入为人民服务的亢奋状态的神绮小姐的确兴奋,但同时没忘把警戒级别提升到最高,残破的神之心不能直接增幅她的神术威力,却能让她看得更远、获得一种奇异的、恍惚中似乎可以瞥见命运指引的虚幻力量,这力量来自于何方?或许是和神之心相连的整个世界。 命运到底是什么?别说尚未成就真神的神绮不明白,即使让以命运为号的女神赛娜来回答,也无法用简洁生动的语言准确描述——事实上用神的意念也不是容易说清楚的。 总而言之,三观成分依旧大部分停留在无神论思维上的神绮小姐认为,命运应该和知识与见识的多寡有直接关联,她觉得,神之心给她带来的或许是一种她还无法用灵魂力量直接查看的见识? 闲逛到太阳西斜时分,神绮、尼索斯与隐蔽吊在不远外的埃凡护卫已在远离村落和营地几里外的小山包,神绮虽然依旧未感应到不妥,出于长时间的警惕已让精神消耗了不少,一点疲惫仿佛带来随时会遭遇袭击的错觉。 神绮打算用闲聊让自己回复状态,否则真遭遇袭击吃苦头的是自己、也为尼索斯带来危险——她的眼力不如爱莉和公主,觉得尼索斯和她刻板印象中的文弱诗人差不到哪里去,她选择性遗忘了强大的神殿武士拉米在作为武士之前还是个诗人。 “尼索斯先生,您为何要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为外邦人带来更好的农业技艺?”神绮虽然对尼索斯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却也没法把他和前世理解的圣人联系起来,尼索斯在她眼里就是个为现实状况困惑不已的普通大叔。 “在回答神绮小姐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一问,您为何愿意冒风险帮助一个一无所有的外邦人?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图谋的,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知识,可您显然不需要种地。” “因为我知道尼索斯先生在帮助大多数人啊,您的行为只会为这世间带来美好、而不会带来不好的东西,我觉得我也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所以我愿意帮助您。”神绮斟酌了一会,还是站在为人民服务的角度回答了尼索斯的问题。 尼索斯为少女的答案眼睛一亮,“神绮小姐的聪慧看来和年龄并不对等,米罗斯的女孩都拥有这样让人惊叹的意志吗?” “啊哈哈、可能不多……您的回答呢?” “要说最初的因由,来自于我喜爱喝酒,”尼索斯的身上没有挂酒壶,“年少时,我以去世的富商父亲留下的积蓄终日醉饮,还没成年,家财已为我几乎败尽,有一天,一位游学的贤者来到撒雷斯,没酒喝,我便去广场听贤者讲故事、讲知识、讲见闻,后来我做了贤者的学生,依然不改嗜酒、却没几个余钱日日换酒喝,于是贤者告诉我,酒从粮食中来,只有粮食足够,才有酒从中来,如果世上人不种粮只想着喝酒,那么谁也喝不上,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向乡下地主老爷家的奴隶学习种地,学了些时日又琢磨如何才能让同样一块地长出比以往更多的粮食,这样就有多余的粮食酿酒,不知为何,渐渐的,撒雷斯人都以为我能够让种子变得更能长、让地变得更有地力,于是推荐我进入酒神的神殿做了一个祈求丰收的普通祭祀,再后来……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觉得不应该仅仅让一个地方的庄稼长得好,世上还有许多庄稼长得不好的地方,还有许多人无法喝到酒、这神灵赐予人间最珍贵的宝物。” 神绮眨巴眼睛,打量着这位一点都不像酒鬼的大叔,憋了良久只能说:“酗酒有害健康。” “哈哈、酒神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纵然爱酒、也懂得了克制,毕竟越多的酒被酿出来,就表明世上越多的人吃不饱。” “您也可以认为是越多的人有了余粮嘛,这不是您的理想吗?” “我也希望如此,可行游各邦的所见所闻让我不能欺骗自己。” 神绮也不能因为三个月悠闲的生活而欺骗自己,“古代”一词本身就意味着生命权的不平等,这与神灵是否存在、是否赐福于信众没有多大关系,不平等体现在哪?神绮或许总结不出复杂的结论,但很容易就能想清楚,自人类从蛮荒中走出来,不平等就集中体现在食物分配的不平等之上。 思索着杂七杂八的问题,闲逛在继续。 第55章:偷袭者 神绮和尼索斯大摇大摆地离开村镇踏上田野时,马其顿的卫兵当然看见了他们,可普通的卫兵不知道王子在秘密派人寻找尼索斯,自然没有通报,当王子获知尼索斯就在附近的消息时,安托秘密派出寻找尼索斯的人已先一步尾随上了尼索斯与神绮的行迹。 当微妙的不和谐感袭来,正与贤者先生愉快交流的神绮不由自主让宽袍大袖中的檀木法杖落在手中并握紧。 尼索斯没有发现周围的不对,却察觉到了神绮的不对,他稍稍放低声音,“神绮小姐,可是有人在附近?” “说不好,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少女的直觉一向很有用处的。” 尼索斯不知道神绮是否在开玩笑,不过他明白危险在临近多半不会错,于是也提起了警惕,时刻准备着守护神术——尼索斯几乎没怎么练习攻击性神术,况且他的目标是保护陪他涉险的神绮,不轨之徒交给身后藏匿的护卫解决。 神绮通过神之心凝成一条线的灵魂力量艰难地扫过巨大的扇形面,她察觉到山包上的林子里的确隐约有不少于一个大型生物的迹象,这种集中现象不大可能出现在山林猛兽上,而且她在马其顿境内一路走来并没有听见过狼嚎。 她决定以洪亮的嗓音诈人:“那边山上形迹可疑的人,你们的藏匿技巧比粮仓里的老鼠可差远啦,在我眼皮底下无人能遁形,出来吧,然后老实承认,你们是安托派来谋害尼索斯先生的刺客!” “神绮小姐、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尼索斯被米罗斯姑娘看似毫无心机的直白给震惊地哭笑不得。 不过神绮多少有点真材实料在内的虚张声势很快起了作用,只见两个人从山林中钻了出来,两人都是普通马其顿人模样,其中一个身穿皮甲、腰悬一把插在皮革剑鞘中的青铜质地短剑,另一人则是麻布长袍、手中握着一只木杖,神绮觉得那大概是对神术有一些增幅作用的普通法杖,所以另一人大概是马其顿的祭祀或神官。两人并排向前走几十步,距离山脚下平坦小路边的两人只有数十米。 “尼索斯阁下,安托大人担心您的安全,让我们接您回城。”按着剑柄、穿皮甲的自由武士模样的男子喊话,两人似乎不打算理会尼索斯身边少女的胡言乱语。 “两位大人,”尼索斯见他们没有一言不发就下杀手,觉得安托至少明白应该收敛一些,他摇头回道,“我很安全,不必担心,请回报安托大人,我还需一些时日去查看研究马其顿的气候土壤、也找一找山野中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良种,另外还有些农具改良的方案停留在脑海中,我需要安静的环境仔细思考。” 两人对视一眼,武士继续发话:“既如此,就让我们跟在您身边、即可保护尼索斯阁下,也为您在山野中引路。” “等等!”神绮不在乎他们无视自己,但也不打算让他们跟着尼索斯,“我怀疑你们要对尼索斯先生不利,不相信你们的人品,除非你们能证明你们心怀善意。” 说话的换成了神术师模样的男子:“这位小姐,请不要无端污蔑,您应该不是马其顿人,是来自居士坦公主的车队吗?是公主送给尼索斯先生的侍女?” 神绮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换一件粗布衣服出门有些失策,否则这两人不应该这么小心翼翼,或许早已露出马脚,不过就算两人看似好意,来自灵魂探查的隐约警告让神绮发现对面两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对方似乎做好了随时靠近这边的准备。 于是神绮小姐稍往前一步,将错就错地说:“我是伊西丝殿下派来帮助尼索斯先生打杂的,公主说,她要把麦种交给尼索斯先生,这之前要让他调查周围的村镇适合哪一种种子,我们从居士坦带来的种子可不少。” 高声说完、她又低声提醒尼索斯:“注意他们的动作,我发现他们在调整身体与精力、看来刚才是迷惑我们为了靠近一些好发起攻击。” 尼索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同时也对神绮小姐奇异的敏锐感知而好奇,虽然他凭借多年的祭祀祈祷获得的神灵赐予的力量发觉到,神绮的灵魂力量并不强大。 武士与神术师的确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尼索斯活着带回去,安托大人已经下令:若有机会,杀死尼索斯并伪装成野兽袭击现场。 尼索斯不接受安托的贿赂、明里暗里都拒绝配合他完成对新农业生产的控制与剥削让安托大人在自以为学到尼索斯的所有知识之后产生了消灭不稳定因素的心思,而这心思化为实际行动的契机,说起来和居士坦公主携礼物来访马其顿城邦有直接关系。 如果尼索斯说服国王将种子直接交给他来培育并分配给全城人,安托凭借新技术和新种子来收取城邦农夫多余的报酬、乃至提高赋税的企图将可能遭遇重大挫折,文明程度事实上也就比东方和北方蛮族高一截的马其顿王族的王弟大人能够想到的、阻止自身乃至王室“利益流失”的“妙计”,也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当然,安托大人很明智、也很朴素地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尼索斯的死因是他,否则不说贵族、作为小地主的农夫们自发组织的力量也足够让他被剥皮拆骨。 武士与神术师看似不急不缓、步伐稳健的接近少女与贤者,嘴巴上也丝毫不计较公主侍女的无礼、甚至夸耀她的美貌以图放松两人的警惕。安托派来的武士和神术师说来不算弱,武士至少有马其顿神殿武士的水准,而神术师也是从马其顿神殿离职投靠王弟大人的前祭祀,尼索斯本人的战斗力在过去的接触中已为安托大人的手下人粗略掌握,有这两人联手,即使不偷袭,杀死尼索斯也不难,如今不过是加上了一个看起来刚刚唤醒灵魂、周身灵魂力量的波纹一点不掩饰、也显得很弱的少女而已,两人有信心在杀死尼索斯的同时轻松制服她,到时无论是直接杀死抛尸、还是让两人愉快愉快再杀了抛尸都无所谓。 半途中,神术师和武士悄悄商量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有神术师以灵魂力量发起精神冲击,将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显得柔弱的少女陷入到恐怖的幻觉中失去干扰能力,武士则同时拔剑发起对尼索斯的冲刺、能够凝聚力量一举刺杀贤者最好,若遭遇神术抵抗,则由轻松制服了少女的神术师以攻击神术打破尼索斯的防御,再由武士刺杀。 计划简单直接,而且看起来很容易成功,于是在接近少女和贤者二十步以内时,神术师以毫无预兆的精神冲击揭开了偷袭序幕。 第56章:简单到极致的生死考验 理论上而言,神绮唤醒灵魂不过半个月,即使在自身的特殊经历与乌诺洛斯神的指点帮助下度过了大多数祭祀可能需要几年才能接触到的恐惧的命运考验,她灵魂力量的积累也不可能比普通的见习祭祀强到哪去,况且她掌握的神术至今也只有点燃神火和对空气的较为熟练的操弄,若是面对面毫无转圜余地的情况下以神术对决,神绮如今就算手握珍惜法杖八成也只能在积年祭祀的神术轰击下多狼狈支撑一些时间而已,但她遭遇的袭击不是传统意义的物理攻击神术,而是针对精神的诡异奇袭。 神术师以此为偷袭序幕,一是为隐蔽,二是根本不把神绮视作威胁,三则是为了不可描述的龌龊目的——要是强大的神术攻击把美貌的侍女弄得不成人形,愉快的目的可就无法达成了。 所以神绮毫无疑问地爽快中招,她如今还看不见诡异的精神攻击,即使隐约有察觉,二十步不到的距离也无法让她做好迎接的准备——话说回来即使有所准备一样要中招,这种不常见的袭击方式有些类似于掰手腕,自认为力气的大的一方可以偷偷捉住对方的手臂强制比力气,而神绮在发现脑海一阵眩晕、仿佛一股力量硬生生挤入大脑的时候,就不得不和对方掰起了手腕。 虽然不大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但危险的预警无比强烈,她发现自己又在自以为能够独当一面时被随便蹦出来的小角色打脸,恼怒之下全力运转神之心带来的特异功能,把灵魂的触感包裹住入侵的意志力量,并沿着来路疯狂回刺,接着发现对方的心灵屏障似乎不堪一击,不过转瞬之间,神绮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仿佛一整个人生的片段——她莫名其妙地十分清醒、也明白这多出来的片段属于偷袭者,更加清楚这种不可思议的效果来自神之心仿佛与世间万物的莫名连接,这万物当然包括世间的人。 神绮与偷袭者的意志在谁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连接了起来,偷袭者一击之下没有看见美貌侍女惊恐地趴下、却讶异地发现自己的灵魂力量包裹着意志与对方相连,他也在脑海中看见了一个女孩短短几个月的生命片段,随即又惊恐地察觉到对于对面的侍女而言,他此刻仿佛扒干净了衣服甚至皮毛、一切心灵之外的守护都成了无意义的摆设——当然,侍女对他来说也一样。 这一刻,此前从未见过面的不知名神术师与米罗斯少女相互之间毫无天然心防,只需一个动念、最简单的点燃神火就能将对方的身躯与灵魂都烧成灰烬。 作为神之心的拥有者,神绮比神术师更先发现这一奇特的状况,也更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她在心惊胆战下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敌人的大脑,而在如同自燃般的神奇现象发生之前,神术师才刚刚意识到他可以轻易摧毁对面的女孩,却因为依旧顾及着某些龌龊目的而犹豫了一瞬、更不曾想到看似柔弱的少女会在面对偷袭时拥有如此快准狠的决断。 于是,短促的惨嚎伴随着十分现实意义的七窍生烟上演在目瞪口呆的武士和尼索斯面前——举剑欲刺的武士才刚刚和尼索斯展开的闪耀微光的神术屏障相碰撞。 发愣和目瞪口呆也只是一瞬,大惊失色的武士下意识将攻击目标转换为诡异的侍女,他亲眼看见神术师在偷袭之后不过片刻便脑袋冒烟倒了下去,看样子在倒地之前已气绝身亡,能够忍住恐慌不把背后暴露给敌人地亡命逃窜,已经是武士强大意志力的体现。 尼索斯的反应慢了一拍,但不妨碍他以神术给武士制造障碍,在武士的青铜利剑接触发呆少女的脖子之前以神力凝聚的无形之力引开剑锋、甚至让武士在猝不及防下拐了个大弯错开神绮的位置。 “神绮小姐!”尼索斯焦急地高喊,以提醒被自己的所作所为震住的发呆少女、也提醒远处不知何故没有现身阻止刺杀的护卫。 神绮被贤者不顾形象的喊声刺激地回过神,没顾得上揉一揉被危机余波胀痛的脑袋和被喊声震得骨膜生疼的耳朵,暂时放下疑惑、抵制呕吐感,面对重整旗鼓、再次蓄力冲刺、强行击破尼索斯设置的一溜障碍的武士,或许是神术师的刺激带来的超常发挥,她奇迹般地做出了一连串高难度动作。 首先,以气流托住下半身,接着以剩余的大半力量在身前半米位置凝成空气压缩点,不需要护盾、所以力量更加集中,然后以点燃神火神术笼罩那个空气被压缩的点,这种极端费力的操作让她无法长时间保持稳定,但此刻的情况无需她保持稳定,武士的冲刺被尼索斯一连串中看不中用的心念力神术给阻碍了些许脚步,速度稍有下降,却让神绮的反应力勉强跟上了训练有素的武士步伐。 最终,在武士接触空气压缩点的前一个瞬间,神绮的漂浮术扯着她顷刻横移数米远,同时将力量疯狂地注入点燃神火包裹的空气压缩点。 久违的爆炸、气浪、飞沙走石、山林呼啸、归鸟惊飞,神绮觉得,这辈子能够三番五次在这看似宏大的场面中有惊无险地生还,她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可抱怨了。 冲击波的力量大半给一味冲刺的武士承担,剩余的力量才是飞沙走石山林呼啸的源头,当然距离爆炸点较远的尼索斯和主动避开爆炸点的神绮也毫无疑问被气浪掀飞十几步,由于气流的作用力分散在全身,两人没受伤,但尼索斯被毫无预警的爆炸也给惊地灰头土脸。 “不是我贪心,但什么时候才能像大祭祀那样弹指间就把敌人压在地上无从反抗呢?”神绮在落地前幻想着自己也有威风凛凛的一天,忘了去查看被爆炸重点照顾的武士。 尼索斯虽然狼狈,却没把敌人忘在脑后,他全力稳住身体,望向远处,武士被爆炸击飞几十步正巧倒在他发起突袭的位置,看样子还没死,吐了点血,正挣扎着企图坐起来。 接着一把银白色钢剑搭在武士脖子边,在武士不敢动弹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姗姗来迟的埃凡护卫终于把不轨之徒给生擒。 “抱歉,”埃凡制住武士,看了看龙卷风过境似的现场,回想起之前的大爆炸,也忍不住心惊,待见到虽然狼狈却未受大伤的少女与贤者,方才松了一口气,“山上还有一人,我被拖住手脚、迟来一步。” 神术师和武士所来的小山包上的确还有一人,神绮和尼索斯望去,发现他没有隐藏行迹,而是大方地站在山顶俯视众人,未动的第三人浑身被黑袍笼罩,身材不算高大,看不清面庞,但神绮隐约可见到神秘人胸口位置的凸起,第三位神秘人是个女性。 “她很强,”埃凡用简短的语句表明对方的强大,“站在原地就让我不敢随意动作,若不是爆炸吸引了她注意力,我逃不开她的精神力量压迫。” “我看见了,”神绮仔细观察山上的女人,自然而然感受到强大的气势弥漫,不过她似乎没有太多敌意,否则三人加一块也早被收拾了,“她好像不是安托请来的打手,但也不打算帮我们。” 疑惑间,神秘女子已转过身,毫无预兆地离地飞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第57章:回村 “能毫无施展神术迹象地轻松飞行,她应当是个半神,只是不知是马其顿人还是他国来人,不管她是谁,我们先把武士和尸体带回去吧。”尼索斯先生发话。 “是。”埃凡回道,扛起又被他敲晕的倒霉武士。 神绮把疑惑暂且放下,“天快要黑了,我们得快一点回去。” 扫了一眼头部已焦黄的尸体,被神绮强压的呕吐欲又悄悄蹦了出来,贤者先生见状,贴心地把尸体扛在另一边挡住少女的视线。 看似不擅长体力活的尼索斯实际上并不缺体力,行游大陆的贤者自然有一副好身板。 往回走不够几步,神绮又察觉到动静,不需敏锐的灵魂感知,道路通向村镇的方向传来马蹄声,三个人都能听见。 三匹马载着三个马其顿卫兵匆匆赶来,见到尼索斯之后欣喜地下马排队鞠躬,“尼索斯先生,终于找到您了,王子殿下派我们前来寻找您的踪迹。” 神绮和埃凡保持警惕,虽然没有感觉到如同安托派来的刺客那般仿佛夜间篝火似的恶意,却也不敢冒然与对方接触。 “三位守卫,昨晚我已见过菲力斯王子,他为何又希望寻我?” “这……”卫兵们似乎才发现尼索斯身边的另外两人,外加一具尸体和一个昏迷的俘虏,“您是公主身边的女士?啊!还有公主的护卫大人。” 三人连忙再次弯腰,居中者说,“这两人可是意图不轨者?原来公主殿下已经派人保护您的安全,尼索斯先生,我们是王子的亲卫,奉王子的命令来保护您。” “既然如此,正巧,”尼索斯下了一个让神绮不意外的决断,“我们一同回村,请禀告王子殿下至居士坦公主的营地守候,我们抓了一个意图行刺我与公主好友的刺客活口,既在马其顿城邦内,就应该当着马其顿的主人的面审问清楚。” “是!”王子的亲卫们毫无异议。 于是亲卫们让出不算高大的马其顿本地马匹,两匹让给神绮和贤者,一匹运送俘虏和尸体,一行人匆匆赶回村镇。 回村后亲卫们发现,无需他们再去通报王子,菲力斯已经与他的好友兼辅佐官托勒密候在公主落脚的大屋内。 神绮和尼索斯离开村镇闲逛之后,具鲁士与伊西丝商量了许久,最后认为在别人的地盘上搞事至少应该尊重主人,如果有大事发生却在发生后才让马其顿王子和国王知情,这可不是注重搞好关系的居士坦一行人应该做的,于是具鲁士干脆派人秘密通知王子前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并希望让他来拿主意。 一开始菲力斯只是出于对托勒密提醒的重视,对他的叔叔有所怀疑而已,可从公主处知晓尼索斯的担忧和神绮与尼索斯自愿外出引诱敌人露出马脚之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向异国公主保证,若查实安托有罪,绝不放任姑息,且将通报全城,让所有马其顿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伊西丝对王子的明智决议表示赞扬和钦佩,接着众人一同等候尼索斯、神绮与贴身护卫埃凡返回,不过最终等来的人远高过三个人的数量。 大屋内,一场公开又秘密的审问正在进行,在场者有直接当事人、撒雷斯城邦的贤者尼索斯,米罗斯城邦的普通少女神绮,居士坦的公主、宫廷卫队长和公主的临时贴身护卫,马其顿王子菲力斯、王子的辅佐官托勒密、王子的亲卫三人,最后是受审的武士和一具躯体完好、头部严重损坏的尸体。 这场审问比神绮原以为的困难度要低了许多,武士被水泼醒后环顾一圈,虽然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围观,却毫无疑问可以从这些不认识的人身上感受到大人物的气势,而他能认出来的王子殿下和祭祀兼礼官托勒密让他立刻认清了形势,明智地交代起他所知的一切,并请求归顺王子、获得从轻处罚的审判结果。 真相当然不复杂,身为事件中心的尼索斯先生在这之前就猜出了大半,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安托有私心而已——安托如果安分一些不至对外来的贤者露出杀意甚至付诸行动,或许国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如今的结局,在菲力斯和托勒密获得人证时就已经注定——这个时代对于自由心证无疑十分宽容,而贵族乃至王族的自由心证毫无疑问可以代替物证成为让民众信服的依据,更何况人证确凿。 武士的身份也不难确定,三位亲卫就可以证明,他们经常看见这个武士出现在安托大人身边,是安托信任的力量。 至于实情是否如此,连最天真的米罗斯少女也明智地不追问。 “伊西丝殿下,既然您留在这的目的已经达成,我想我们应该快些回到城内,尽快找到安托叔叔对质。” “理应如此,”伊西丝点头同意,“不过我们始终是外人,贵邦内事我们不便插手,请王子殿下先一步回城处理,我们明日早些启程,随后即至。” 伊西丝的贴心建议受到菲力斯和托勒密的诚恳感激——安托的所作所为是要受到全大陆唾弃的无耻行径,在外人面前完成混乱的抓捕就更让人耻笑了,来自大国的公主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处理城邦内务,让马其顿人能够以最佳面貌迎接来访的大国公主。 当然,公主言语之下还有另一层含义:请王子和国王用审判安托来迎接她的队伍到来,这样不仅顾忌了马其顿人的脸面,也公开给了尼索斯先生一个交代。 伊西丝并不担心菲力斯和安托合伙对她不利,这来自她身后的居士坦王国给予的大国底气。 菲力斯把尸体和归降的武士带走前,打算留下一个重要的人物给公主等人做类似质子的人质,以表示他的决心和信用,托勒密自愿留在公主营中,不仅为人质,也为向导。 王子连夜出发,率领大半队伍加急返回城邦,属于安托的人当然都留在了村中,明日同公主的队伍一同出发。 困扰尼索斯多日的麻烦就此解决,他向少女们道谢并辞行,受到公主的邀请留了下来,以便亲眼见到安托的下场之后再去为种子和农业技术革新的事操心。 “今天过得真是刺激又充实,”房间内,泡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的神绮小姐与圣女殿下同榻而眠——条件简陋大家也不介意,况且这早已不是第一次,“爱莉,你好像有话想问?” “嗯——对啊,那具尸体是被你杀死的吗?” “呃……没错,”神绮回想起杀人的经过,没有为第一次杀人这回事感到恶心,反倒是机缘巧合下的杀人方式占据了她的丰富联想能力——这比杀人本身更恶心人,“爱莉是不是对他的死法很好奇?我也正打算请教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是神术大师有权威性。” 第58章:与圣女同眠 “我观察了尸体,”爱莉的脸色也不太妙,虽然是近乎半神的神术大师,她却比富商千金出身的神绮还要清新脱俗一些——至少她没亲手取过别人性命,“头部以下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口、内脏也大多完好,致命伤只在头部,而且是内部。” “嗯嗯……”爱莉的简单描述让神绮又仿佛孕吐地难受了一会,爬起身摇头晃脑、拍着胸腹才渐渐恢复过来,“那种感觉、我再也不愿意遇见。” “不愿意想就别想啦,”爱莉轻抚她的背部,“等你不觉得难受了再说吧。” “不、我要趁这个机会让自己习惯,我必须强大起来,尤其是心灵的适应力。”神绮摇头,“死的人是个神术师,他当时假装友善靠进到我和尼索斯先生二十步以内,然后突然发起攻击,但不是普通的神术偷袭,好像、好像是、对啦、是一种像心灵入侵的攻击方式,我觉得他想直接用他的意念来影响我、给我灌输一些恐怖、可怕的幻觉?这样好像可以轻松制住人,但前提是他得比我强很多啊……啊!我被小看了。” “不是小看,是事实,”爱莉善意地打击她,“我本不希望你与尼索斯先生去主动面对危险,可也不能把神绮当做神殿中的琉璃瓶一样逃避外间的风雨和日晒,今日的状况必定相当惊险,否则埃凡护卫不应该让你拥有杀人的机会、更不应该让你面对惊险。” “唉,这不能怪埃凡护卫,”神绮想起来还没告诉公主与爱莉,除了两个刺客以外他们还遭遇了一个不可力敌的神秘女人,“他被山坡上的一个神秘半神拖住,所以没来得及赶来对付武士和神术师。” 神绮又仔细描述了当时的惊险过程,从神术师以精神力偷袭开始、到两人的灵魂意志意外相连——神绮此刻依旧被自神术师流入她的脑袋中的许多不连贯人生片段给闪现得心烦意乱——再到果断以神火焚烧神术师的脑袋、超常发挥把被异像唬得发狂的武士给炸飞、最后神秘半神女人现身山头、又转身飞走。 “埃凡应该向伊西丝汇报了神秘半神,”神绮仰面躺下,一手搓弄着圣女殿下的头发享受来自神的女儿的柔顺感,“我们应该怎么办?虽然她好像不打算对付我们。” “嗯……”爱莉沉吟一会,“我的伤也好了一些,或许在一般的神术师攻击下可以自保,但肯定对付不了半神,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到来的危险可以预防,却不必终日忧心。” “有道理。”神绮的乐观主义精神被勾起,“那么,我和神术师的那种灵魂相连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乌诺洛斯女神请我们为她展现灵魂的时候,我都没这样的体验呢。” “这个……我还是不清楚,神绮的遭遇太奇怪啦,全大陆也许找不到第二个,”爱莉表示她同样见识短浅,“但无论如何,肯定和你灵魂中的神之心有关。” “我当然知道有关,但不知道神之心到底还能干出什么让人心惊胆战吓掉半条命的事来。” “只能慢慢体会,这是机遇,更是命运的考验。” “唉——睡觉吧,希望做一个美梦,赶走残留在我脑袋里的可恶偷袭者。” “嘿嘿,说起来,神绮这样是不是和神灵有些相似,”爱莉的玩笑话让神绮陷入沉思,“可虔诚者是自愿将自我的一切奉献给神,你和偷袭神术师却是因为残破的至高神器相互敞开了心灵——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做,杀人容易,被人杀死却更简单。” “我当然知道呀!”神绮抱脑袋翻滚一圈,趁机钻进圣女殿下的胸怀中,享受着摸头杀和洗面奶——脑袋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词——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可是我更明白,我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和陷阱的人生道路,该遭遇的无法逃避、我也不想逃避。” 单论接近神的程度,比神绮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爱莉比她更清楚这个朴素的道理,养在华丽坚固的宫廷堡垒中的女孩当然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但也不必再去妄想实现世人追逐的目标。 次日一早,女孩们端坐大屋中的木桌边享用早餐,贴身护卫守在一旁如同雕像——埃凡在贴身护卫的专业程度上的确比身为队长事务繁多的具鲁士大人要高许多,护卫队长则在指挥队伍打包行装,吉丽侍女长则带领侍女们收回布置在屋中的装饰物,神绮觉得这群勤恳的宫廷侍女真是可爱又无聊,但她们乐此不彼一点都不嫌麻烦。 神绮思索良久忍住了向侍女长建议将这些小巧精致的装饰物丢在原地以炫耀大国物产丰富——这或许会让公主在世人眼中成为奢侈和人傻钱多的代表,而不是显示大国气质。 “伊西丝,埃凡应该告诉你昨日黄昏我们遭遇了一个神秘的半神吧,”神绮对公主说,“她会不会和……那些人有关?” 神绮所指的那些人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是和刺客有关的渎神者势力。 “我听了埃凡护卫的汇报,那位神秘的半神虽然阻拦他对付安托的刺客,最终的结果对我们来说却没有损失,她和安托或许有些关系,但与渎神者应该无关,否则杀了你们离开就是,”伊西丝对神绮的猜测表示否定,“而且渎神者的目标更应该是我才对,上一个刺客之所以刺杀神绮,最终的目的依然是对我造成打击,而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把神绮的存在泄露出去,你没道理被渎神者盯上。” “那就别管她是不是渎神者——话说回来渎神者也可以练成半神?”神绮更加疑惑,“她显然是和安托的刺客一块藏在山包上,武士和神术师却不像是知道她的存在,所以神秘女人到底和安托有没有关系?” “去了马其顿城不就能知道了吗?咱们亲眼看着安托接受审判,没有人冒险救他就表明我们无需担忧。” 神绮、包括爱莉深以为然,众人慢悠悠地吃完早餐,给王子和国王留足了处理事务的时间。 尼索斯与托勒密在屋外与具鲁士一道等候少女们整装完毕,据托勒密所言,以正常速度前行,从小村至主城至多小半日路程,从太阳升到山脊线之上二三十度开始,在正午之前便可抵达城门。 “马其顿城邦将给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托勒密以菲力斯王子的名义再三保证。 第59章:十字架上的犯人 从历史角度来看,马其顿的领土并非一成不变,在五十年前的百国混战之前,马其顿城邦曾作为一个独立王国控制着北方与东方许多弱小的城市与聚落,形成过一个短暂而醒目的王国政权,其城主号称国王不仅仅是自己和自己玩的过家家游戏、也不是美米尔联盟官方对马其顿人的僭越自称网开一面,而是联盟形成之初、联盟人承认马其顿城主对先祖功业的怀念、表示对其的尊重。 反正联盟公民大会上,马其顿国王的地位和各大小城城主或城邦公民大会是名义上平等的——当然也包括曾经悲催近来却光速崛起的米罗斯城主伯里克利。 如今的马其顿只是一座拥有稍显灿烂历史的小城邦,比之与整个美米尔联盟相抗衡甚至站在优势位置的居士坦王国不可同日而语,马其顿人上至国王下至最贫穷的农夫甚至没有生命权的奴隶都能深切认识到外来公主的地位是至少与国王相当的,所以迎接的礼仪规格等同于迎接联盟他城城主乃至大祭祀——若非在城邦联盟内没有比这更高的规格,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甚至愿意用接待神的规格去对待伊西丝公主——这是玩笑。 国王和王子都认为这是个机会、重新崛起的机会,至于机会到底在哪,一是靠膜拜神灵听取神谕,二则更重要,得靠人去争取,就算从公主身上得不到太多他们希望的机会,和大国搞好关系获得各种支持也是极端重要的。 于是乎,菲力斯王子在发现安托对来自撒雷斯的尊贵贤者竟然如此阴险毒辣,恰巧居士坦的公主也撞破了其中内情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禀告国王、企图将安托千刀万剐以平息外来贤者与城邦居民们的愤怒,并扭转大国来访的公主可能产生的偏见。 迎接公主进城队伍的,首先是等候在城外十几里的山道上的老国王和他的大儿子、也就是菲力斯王子一家五口人,老国王的妻子早已去世,也未再纳妃立后,像个强打精神的失偶老头似的站在孩子们身前,对向他行礼问候的居士坦公主表示最诚挚的欢迎,然后是一旁整齐高呼的上百卫兵,卫兵们看上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让人感慨不愧是时常对抗北方与东方异族入侵的老牌军事强国——虽然已没落了几十年。 其次是自城外一里地便开始夹道相迎的众多国民们——不管他们是自愿自发还是因为国王有赏,总之这已是国王认为最给上位者面子的朴素方法,只不过道路两旁的城卫兵偏少让具鲁士有些忧心其中可能隐藏的不轨之徒,这证明马其顿人的朴素思维中还没意识到大国公主可能面临的危险,也表明马其顿人平日的生存环境到底有多质朴——自己人都是好人,坏人全在东北方。 然而,热情的城邦国民们没意识到,今天迎接公主队伍的节目之一,就是对自己一方的坏人的审判。 没有意外、没有刺客、也没有天灾,公主的队伍在马其顿国王与王子的引领下进入城邦。 午后的阳光炽烈,欢迎仪式放在了夜间,进城的队伍大部分被安排在王宫外的行馆,公主与亲密的伙伴、侍女们和精锐护卫们被邀请进入王宫共进午餐。 午餐过后是休息时间,祖先留下的宽广王宫如今的居民偏少,有足够的大院留给公主一行人,侍女们习惯性将公主的落脚点布置一番,接着才让伊西丝、神绮和爱莉入住,具鲁士带领的护卫们住在隔壁庭院,埃凡依旧是距离公主的院子最近的护卫。 午休之前,菲力斯和托勒密来访,告知众人:“对安托和他的审判将在黄昏时分于神殿广场中进行,到时将召集全城居民共同见证。”接着告辞离去。 屋内,神绮为尚未见过面却已被注定结局的国王弟弟感叹:“企图从国民的田地里抠出更多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却要付出这种代价。” “事实上安托弄错了一个基本道理,”伊西丝说,“尼索斯先生要将他的知识送给所有人,而不是只给王室一家或他一人,况且田地本来就要依靠所有人去耕种,是属于大家的,而不是只属于他,看不到这个浅显的道理,任由贪婪驱使,自以为一切都属于他,遭受惩罚也就必然发生。” “拿别人无偿公开的知识产权当做私有物牟利,这种方式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很流行啊……”神绮发表了一通让少女公主与圣女莫名其妙的感慨,接着她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安托或许不只是为了自己,他也许认为他的行为是为王室带来繁荣,国王会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犯的错不是谋利,而是企图杀害帮助城邦的贤者。” “即使如此,用王国的繁荣换取一家人的繁荣也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城主该做的事,菲力斯三世国王如果是这样的人,马其顿或许早就换了城主,联盟应该不会介意帮助马其顿人赶走让人讨厌的国王,”伊西丝的见解浅显易懂,“总之不论原因如何,尼索斯先生的障碍已除,他可以尽力实现他的愿望。” 午休过后,少女们精神饱满地迎来黄昏。 国王亲自前来邀请公主与他同车而行,王子和已经做好准备的尼索斯则与爱莉与神绮同车,大部队在围观国民中驶向神殿外的广场。 马其顿城内地势基本持平,所以神殿没有像米罗斯神殿那样建在山丘之上供人仰视,神殿建筑多圆柱与平顶,各式神像在宽敞的非封闭式圆柱神殿内整齐排列,美米尔联盟各城膜拜的神灵几乎都能在其中找出来,而且神像都不算高大——相比大城普遍耸立的巨神像的确矮小太多,但多数也有两三米高。 长条形神殿主建筑群供奉大批神像,左右和后方则是封闭式的神职人员居所,神绮粗略瞭望,马其顿神殿虽然不如米罗斯神殿那般气势恢宏,却充满着与人的亲近感——最主要的表现在于人们只需跨越广场、踏上十来米高的台阶、往前十几步便能选择自己希望膜拜的神灵去跪拜。 没有香火、没有易燃物、只有吟游诗人的歌声和虔诚的心灵,马其顿的神殿是属于众人的神殿。 不过今日,马其顿的大祭祀与神官们早早做足准备,将神殿清空、广场围出宽大的空地,并搭上了一架三四米高的木台,木台上立着一横一竖的十字形木架,看上去很适合捆绑犯人。 十字架的确是用来捆绑犯人的——在国王与尊贵的外来贵宾们抵达神殿之前,在好奇围观的城邦居民惊讶中,一位披头散发、身材微胖、穿着华贵的五十岁模样男子被卫兵们押上木台、绑在树立的交叉木架上,有人认出了这位神气萎靡、满面茫然的贵人竟是国王的弟弟、尊贵的马其顿总事务官安托大人。 第66章:敏感问题 神绮不记得自己在过往的某时某刻是否参与过出席者都算大人物的宴会,但也不至于为只有蒸煮烤等单调烹饪手段的古代宴会而惊奇。 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向神祈祷就是马其顿城邦国王为来自居士坦的长公主访问团准备的欢迎仪式。 宴会至半途,众人已吃饱喝足,公主与圣女被老国王与大祭祀邀去偏殿谈论诗歌、艺术与朴素的自然科学,顺便讨论访问团往后几日的行程与活动内容,神绮旁听了一会,觉得听古代贵族讲文化生活是挺有趣的体验,但限于两方接触时间不长,都克制着未深入讨论比较私密或敏感的话题——如伊西丝始终抱有疑问的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到底是什么数?居士坦是否能给予马其顿资金与技术等援助?马其顿的未来政策走向应该如何引导? 根号二为什么会是私密和敏感问题?这几日,从米罗斯至马其顿的路途上,神绮又与公主和圣女提到过,并获知了一个以往没人提醒她、她只是朦胧知晓的小常识:比格拉斯学派的门徒与信奉比格拉斯学派的众多大陆人几乎都在回避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问题,这与她遗留在脑海中的前世知识倒是有所印证,比格拉斯学派认为万物为数,而根据经验常识、数字只有整数和分数,若根号二被证实不属于整数和分数,那么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基础将被动摇甚至打碎,对于虔诚的信徒而言这是比弑神更严重千万倍的打击。 当时神绮一身冷汗地暗自庆幸伊西丝和爱莉不是忠实的传统比格拉斯学派信徒,也为伊西丝在学术上拥有的那一丝怀疑精神而欣慰。至于爱莉小姐,她对神绮的好感度似乎已渐渐超越了信仰,不论神绮发表什么样的不靠谱奇思妙想,爱莉都不会往亵渎神灵与亵渎信仰上去考虑。 所以说,同生共死的经历对于好感度培养而言是极端重要的——虽然身在局中的神绮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 在被老国王与公主等人催眠得打瞌睡失礼之前,神绮离开了偏殿,向路过的侍从要了一杯在马其顿算是珍贵物资的葡萄酒,又在侍卫指路下来到王宫侧殿的二层阳台,一面吹风一面悠闲品酒。 下有守卫巡游,内有精锐护卫们借着酒劲或放声高唱诗歌或围成一圈比赛掰腕子,偏殿有萨勒古等诸多祭祀陪同客人,这是一路走来难得安全又宽松的环境,神绮捧着木杯、望着还差一些便圆满的月亮出神,顺便想到一个憋了许久的疑惑: 号称月与夜之女神的忒弥丝,真的住在月亮上吗?那么这个世界的月球是不是忒弥丝主神的神国?可乌诺洛斯女神说过,神灵与凡人的存在状态不是一回事,神界神国之类的概念和现实的时空也非一回事,神界神国只有真神能够触摸,月球虽然高悬天际但显然还在现实之中,仰望星空的优如皮尔大陆普通人或许认为到达月球是不可能的妄想,进而想当然地以为月球就是他们眼中看见的神国——就算不普通的伊西丝和爱莉也没深入思考过月之神国是否在月亮上——但神绮不是土著的大陆普通人,她很清楚重力不能永远将智慧束缚在大地之上,况且半神似乎已经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只是不知是否有人尝试过飞向月球? 凡人思考神灵,或许将引发神灵的嗤笑,因为普通的凡人不理解、也不敢理解神灵的存在,而敢于打破桎梏与思考者却只能以想当然的经验主义去理解神灵,再如何自以为文明先进的神绮小姐也暂时摆脱不了这样的桎梏,不过此刻没有哪位神灵有闲情去嗤笑她。 “神绮小姐,你在向往月之女神的神国?”尼索斯贤者不知何时来到了发呆的神绮身后。 “神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就在那里吗?”神绮指着还不够圆的月亮。 “我没有见过,所以不能说我知道神国是什么样的,”尼索斯手中也端着一个大木杯,飘来的香味显示里边盛着相同的葡萄酒,但不紧不慢地品酒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他自我描述的年轻时代的酒鬼模样,“撒雷斯的大祭祀却告诉过我们,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的神国是一座光芒万丈、神圣而纯粹的高山,传说中那座山曾耸立在亚丁城以西,是古人朝圣膜拜的人间神域,但在很多年前,辉光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曾经坐落辉光山之处,只剩下波澜壮阔的内陆巨湖,而辉光山之主安卡尔将神域升入神界,成就永恒的辉光山神国,奠定主神的神位。” “把一座山升入神界?”神绮认为就算这是个真神多如狗的大陆,如此夸张的传说也不至于是现实? 尼索斯不置可否地微笑解释:“只有真神能够触摸属于神灵的领域,大祭祀之言或许夸张、或许是某种事实,但永恒的神国不论什么样貌,它的确就在我们看不见之处,神灵不必欺骗我们。” “我当然相信神灵的指引,”神绮的确相信,她见过半神大祭祀、甚至与疑似真神谈笑风生,存在是无需作假的,所以她基本相信神国的指引也不是虚假宣传,只不过传说中整个大陆已有五十年无半神晋升神国,可见成就真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道我们看见的月亮也是忒弥丝女神将大地上的神域升入神界,在我们头顶变成的吗?” “当然不是,”尼索斯爽快地否决,“忒弥丝女神的传说你应该听说过,来自远方的忒弥丝女神为居士坦王国指引着战无不胜的道路,她的黑夜神术让敌人看不清王国军队的动向,她的月光神术引导着王国军队直抵敌军心脏,于是人们给了战争与睿智的女神以月与夜之女神的尊号。” 毫无疑问,依托居士坦王国的崛起而崛起的月神系主神,曾经也拥有战争女神的名号与职能,这与如今她座下的战神艾瑞斯拥有不太一样的含义,艾瑞斯是以半神时代的个人勇武和亲自帅军攻城掠地而著称的战神,神绮认为战争女神更具有战略意义,而战神的名号则代表着更为直接的作战能力。 虽然诗人的简单传说中从来不区分战略和战术,以至于忒弥丝女神借居士坦王国的崛起而成就伟大神系的壮举被描述成了简单而容易让无知愚民理解的指挥作战。 “月亮在天上,女神在神国,而女神的信仰在人间的王国。”神绮心想,三者合一的契机大概是个误会?而无知愚民们并不在乎。 “如果神绮小姐拥有踏上永恒神国的理想,终有一天您能够看见的。”尼索斯举杯祝福,“对了,我再次向您致歉,萨勒古大祭祀的怀疑不能等闲视之,所以我没有事先告知您。” “理解理解,我初遇伊西丝时一天之内两次被毫无理智的渎神者袭击差点丧命,当然理解你们对渎神者的警惕。” 第67章:神殿广场 “行游诸城邦以来我见过许多年轻女孩,”尼索斯感叹,“但只有您是最特别、最勇敢、最有正义感的。” “啊哈哈……别那么说,居士坦的公主与忒弥丝女神的圣女都比我强得多。” “但伊西丝殿下与圣女殿下并非普通人家出身。” “好吧,那我就厚脸皮地收下您的赞赏,最近听得太多我想我也许真的很有正义感。” “正义与勇气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尼索斯再次举杯,与神绮同饮,“不畏对自身的损害而做出来让大家看见的,才是真正的正义与勇气。” “毫无道理的撩拨老虎的胡须可不是勇气。”神绮半开玩笑。 “若老虎正袭击无力反抗者,这就是勇气、也是正义。” 贤者讲道理是直白易理解的,这是他们给广大朴素的大陆民众讲故事、传播道理而养成的优良传统。 但其实,刻意要给贤者先生找茬的话也不难,神绮的记忆受损、但来自思想比这尚未凝滞的上古时代更为开放自由的世界的三观并未破碎,她可以轻易用“阻止老虎填饱肚子对于老虎而言并非正义”来诡辩,但她除非邪神附体无聊过度了才会这么给尊敬的贤者找茬。 她决定用无知者的恭敬姿态老实向尼索斯求教一番该如何种田,“尼索斯先生,您为这座城邦的人们带来的农业革新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内容?” 贤者笑道:“我今日才从大祭祀那知道,远来的诗人又带来新的故事,而神绮小姐就是故事的主角,恕我愚钝,竟然没想到只有像你这样的女孩才能当得起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 神绮已习惯恭维,毫无羞色地接受了贤者的再度赞美。 “听说你自小沉眠,醒来不过三个月,却拥有堪比亚丁城大贤者的天生聪慧,如今竟想学种地?” “比常人聪明那是必然的我也不是谦虚,”神绮调皮地眨眼睛,“我听说幼儿学会说话就至少需要一年,不过是否拥有堪比大贤者的聪慧,我其实还未见过大贤者,当然不敢自夸,大陆诸多城邦中也不止亚丁城才有公认的大贤者,我希望跟着公主的队伍把代表这世上大部分智慧的贤者和祭祀都见一遍,学习他们的智慧。” “这与成就真神的愿望相比可同样不容易,”尼索斯说,“祝你达成愿望。” “所以就先从尼索斯阁下开始吧。”神绮认为她从尼索斯身上能够得到的智慧不仅仅是种地而已。 尼索斯对教人种地很有经验,但对收下入门弟子教导拥有的一切智慧,他却没什么头绪,所以他给神绮传授智慧经验的方法也只能从闲聊似的讲述一下种田的传统要领与可改进的地方为切入点着手。 不过话说回来,描述得再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神绮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从尼索斯身上能够学到的知识也只有种地的大致注意事项罢了,或许往后她才能理解更多不容易用语言组织起来表达的智慧。 十几分钟后。 “走吧,广场的狂欢才是晚宴的主题,”大致解释了一番种地收获的概念和基本方法,让不知人间疾苦却有望修成高尚人格的神绮小姐获得常识若干,尼索斯便指着开始热闹起来的王宫外头说,“秋季收获后的大祭一般是每个城邦的最重要节日之一,跟着伊西丝王女的访问队伍,或许在下几个城邦可以见识到。” 两人来到王宫大殿的前院与众人汇合,在卫兵开道下浩浩荡荡前往神殿广场与民同乐。 间隔一顿饭加一顿闲聊的时间而已,再次来到神殿广场时神绮差点没认出来,这火把与篝火光亮耀眼、居民三五扎堆脱了外袍就地顶牛比力气或相互吹牛、或悦耳或刺耳的琴声与唱诗声交替入耳的喜庆广场与审判国王弟弟的肃杀广场是同一个地方。 全城审判时候维持广场秩序的那一点象征性数量的卫队不见踪影,神殿的神官祭祀们与居民混杂在一块、享受着相同的娱乐,神灵与人的间隔在于信仰,神职者与普通信众却没有隔阂,无论是生活了三个月的米罗斯还是刚刚抵达的马其顿,神绮都没有发觉到已经成型的宗教与普通世人隔绝的一面,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但这的确是自由与人性开始闪耀光辉的时代。 不知是否错觉,神绮在人堆中隐约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但眨眼之间又消失在视线外,神绮跟在爱莉身边发了一会愣,然后拍脑袋:“我好像看见了上次堵我们去路的中年大叔!” 爱莉顺着神绮的视线方向望去,却没有特别的发现,“我没看见啊,我没见过你与公主提到的神秘又强大的老人和中年人,但如果拦住去路的老人家是米罗斯神的人间化身,另一位或许也是神灵行走人间的化身吧。” “那么神神秘秘的,或许真是神灵,为什么要躲着我们?”神绮摇头不再刻意寻找,与爱莉跟上公主与国王队伍的尾巴,“爱莉,你见过神的本体吗?” “神灵无处不在,或许我们路遇的不起眼贩夫走卒就是神灵的化身,”爱莉说,“神灵的本体就在神殿中,想见的话每天都可以见到啊。” “神如果用贩夫走卒的面貌见人,人有必要指出他是神吗?”神绮又思考道,“不过神灵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虔诚时常存于内在的心灵、存于外在的行动,又何必渴求在贩夫走卒中遇见神灵呢?况且神灵的用意或许不总是那么高深莫测,就像身边摆着一壶颜色气味迷人的葡萄酒,我们总会忍不住去品尝。”爱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标准的宗教家口吻劝说道。 “啊、爱莉殿下总是很有道理。” “伊西丝在前,我可不是殿下。” “你们都是非常接近神灵的、虔诚圣洁的女孩,和你们一比、我才是俗气的商人家的女儿诶。” “嘿嘿、可你忘了吗?在自然神的前主神眼里,我们不都是不理解神灵存在的凡俗人吗?” “哎、说到前主神,她是否已经脱困了呢?她说她不会再以自然主神之名回到人间,那她该怎么做?” “我想、乌诺洛斯女神既然希望从我们的灵魂中看见凡人的观念,或许她就是希望从一个普通的凡人重新做起呢。” “这也能做到吗?”神绮想了想,表示不理解,但若有缘,或许还有再见不再是乌诺洛斯主神的乌诺洛斯的一天。 第75章:正确的话 梦小姐的目的简单直接,谋略说穿了也不复杂。 神绮为银发半神的简单谋略和简单目的感到不解:“这样处心积虑搞乱马其顿,你和国王一家有仇?啊!难道你是他们所谓的北方和遥远东方的野蛮人?来为你的族人报复马其顿?” 梦怪异地瞥她一眼:“你的确很聪明,我不想多说,你有本事的话回去打听吧,也许有人会告诉你,但你得先让人相信你不是和渎神者一伙的。” “我遵守我的誓言就足够证明我不是渎神者,而且马其顿人感激我为他们救下了带来粮食的贤者,谁会以为我是渎神者?”神绮不以为然。 “你想地也没错,可马其顿国王见到你安然返回,总会怀疑你,不过居士坦的公主相信你的话你也不会有麻烦,”梦转身继续走,“你说遵守誓言就不是渎神者,这是傲慢的偏见,渎神者并不在于是否遵守誓言。” “唔……”神绮忽然转而说,“我在提亚马特的冥府有些遭遇,或许你说得也没错,纯粹的信仰也不是独属于虔诚信奉神灵的人。你说你是渎神者,可我发现你并没有我以为的渎神者作风,比如你其实应该在昨天晚上亲自出手杀死尼索斯贤者,然后像安托吩咐的那样把死因嫁祸给野兽,这样的话安托的密谋很容易成功,到时你再宣扬安托的作为、把马其顿人的仇恨转嫁给王室,目的不就达到了吗?可你放过了我和尼索斯先生,没有为了你的目的而杀我们。” “对,我没有杀你们,因为你们与我无仇,”梦小姐的发言让她看上去更加不像一个不择手段的渎神者,“曾有神灵告诉我,坚守自己灵魂真实的一面,不要让自己把自己打入地狱,我不信仰神,可我相信神灵,我可以给安托建议,但他怎么做与我无关,我也不可能亲自出手去杀与我无关的人。” 虽然梦的论调有些自欺欺人,她不给安托建议似乎就不会发生尼索斯所担忧的事——话说回来就算她不给建议,如果安托是这样的人似乎也同样会发生这样的事,反倒与梦的建议没有太大关系。 总得来说梦比神绮片面认知的渎神者要可爱多了,“不信仰神,却相信神灵的忠告,您可真矛盾。” “马其顿公民也不信仰你,可他们相信你为他们挽回了粮食产量。” 梦的举例十分贴合实际,也让本就是无神论者的神绮顷刻明白了话中的含义,“我明白了。” “愚笨无知的神灵子民不会去思考对于神灵的信仰和相信的区别,所以你是个潜在的渎神者,我没有看错。” “……” 若没有渎神者刺客与父亲遭受渎神者信仰折磨的铺垫,神绮其实很乐意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个高尚的渎神者——换个词来形容,用无神论者更为贴切——但她如今可不敢明目张胆地自诩渎神者,而且她认为她和渎神者有本质的区别,就像她认为梦与她认知的渎神者有本质区别。 这种区别应该来自于灵魂深处、某种主导人格形成的观念,神绮心想,或者说就是真正的广义的信仰,比狭义的膜拜神灵的内涵更为广阔的信仰,神绮相信这种信仰能够区分她与渎神者。 胡思乱想中,两人来到大路——能通行两辆并排马车或牛车的碎石路,就此而言,马其顿虽然只是经济落后、常年对外备战的小城,却拥有这个时代处于领先水平的对外连接道路。 “你可知这条路为什么修得这么好?”走在大道上,梦忽然问道。 神绮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发这样一问,却不由自主地思考,“虽然许多时间待在车里,我还记得这条路是连接南方和西方联盟诸城的道路,公主和圣女告诉过我、马其顿国王的弟弟安托也说了,马其顿城邦时常和北方、东方的劫掠者打仗,以马其顿人的实力或许不容易输,但应该也需要他方支援才能撑得住不至于崩溃,所以连接联盟诸城的道路修得好,我认为即是为了接受联盟援助方便,也有一旦战败后撤方便的考虑,恐怕最后才是为了商贸活动的方便。” 梦满意地点头称赞,“不错,就是这样,你又是否知道这道路是谁修建的?” “当然是马其顿人,还能是谁?”神绮觉得这根本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可以说是马其顿人,但更应说是马其顿人的工具,会说话的工具。”梦说。 “奴隶?”神绮恍然,然后摇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触怒贵族,但奴隶只是不太走运的人,不是工具。” “米罗斯富商家不可能没有奴隶,你的父亲会让你这么想?” “米罗斯城邦内很少有奴隶,我家里的确没有奴隶,或许在外的矿产有许多奴隶但我没接触过,不过我家有许多雇佣自由民,”神绮思索了一会又摇头,“因为米罗斯富商几乎不种地,农民虽然种地却买不起奴隶,没有需要过多廉价劳动力的产业自然不需要太多奴隶,而磨坊之类的基础生活设施需要的劳力是牲畜不是奴隶。” 梦又点头:“你看得很清楚,但你并没有接触过奴隶。” “呃、没错。” “做过奴隶的人才可能希望奴隶是人,你又为何敢这么说?你可知这世上大部分贵人之所以为贵人不是因为他们天生高贵、也不是因为他们天生被神灵眷顾,而是因为他们拥有奴隶,你让奴隶做人就是和这个世界为敌。” “哈、我明白了,你又在蛊惑我成为渎神者,”神绮机灵地转眼珠子,“在国王和贵族面前我或许会妥协保持缄默不说话,但你看起来很开明,我可以随便说心里话,我不是渎神者,可我同样不认为所谓的贵人就能代表整个世界,世界是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能和整个世界为敌,神也不能。” 梦露出了罕见的笑:“我不用蛊惑你什么,我也从不蛊惑,我只说我认为正确的话,你也一样,只不过你没有力量支持你在所有人面前都说你认为正确的话,但以后你总会有机会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变成没有名字躲在暗处给安托这样的人提建议的人?”神绮继续摇头,“我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的。” 这句话说完神绮忽然紧张地顿住脚步,但片刻之后她没有迎来怒火或嘲讽,梦在前带路步伐不变也未回头,“你说得没错,你不能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但你可以成为我希望看见的那种人。” 神绮即明白又不明白梦希望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不会按照别人的标准去实践她寻求的真实的“我”。 第76章:梦见安托 神绮不知道这条通往马其顿城的道路还有多长才能走完,但路总会走完,在走完之前神绮反倒对绑架犯梦小姐有些不舍,不是因为爱上了绑架她却又没侵犯她——实际上不仅有侵犯甚至差一点侵犯致死——的绑架犯,而是因为梦是少有能让神绮敞开心扉随便喷唾沫的人,连她最爱的、最亲近的父亲和母亲也从没让她感受过如此清爽的自由。 公主和圣女或许可以包容她的些许奇思妙想,但总会适时地制止和反驳她,让她认清自己所处的现实不是能够让她肆无忌惮挥洒自由的现实。 “开凿这样一条路,当然不仅是奴隶和工具的功劳,作为曾经的征服者的马其顿人同样人人出力或出物,否则这条路只能是属于国王和拥有奴隶的人,”梦说,“而不是属于城邦共有。” 神绮深表赞同。 “还有一段或许今人已不知的传说故事,”梦接下来讲了一个简短到一句话就说完的故事,“从马其顿城墙外十里至二十里的这一段路,是曾守护马其顿先祖五百年、如今已陨落的守护真神在五十多年前亲自以神力开凿的。” “这是传说还是事实?” “是事实,我亲眼见过。” 原来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半神女孩至少有五十来岁,神绮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甩甩脑袋把它赶走,“为何今人会不知道这个传说?这是值得宣扬的功绩啊,而且可以增强人们对神灵信仰。” “可这信仰到底给谁?”梦反问,“神灵已经不在,萨勒古大祭祀失去了信仰的依靠,王室和国王都失去了信仰凝聚的支柱。” 神绮心想这是统治者手段太嫩的缘故,信仰给谁其实并不重要,能加强王国的凝聚力就是好的嘛,不过转念一想,王国的凝聚力有足够多的外患来加强,没有真神支持的神殿反倒靠边站也无所谓。 而且萨勒古大祭祀似乎并不比别的大祭祀更缺乏虔诚,他或许不会允许最终代表神灵神圣性的信仰被凡人出于私欲而利用,于是干脆不再宣扬已经不在的神灵,并让结成的联盟诸城邦的神灵信仰在马其顿遍地开花。 这些古人还是太天真,还没充分意识到利用刚刚成型的宗教在世俗中的强大力量,神绮脑袋里莫名又冒出奇怪的想法。 前方朦朦胧胧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动静,神绮远眺,发现迎面而来一支队伍,当再走近一些,又发现这支队伍由马其顿护卫、两架包裹严实的马车、几辆堆满物资的牛车和一群仆从模样的人组成。 “这是押送安托和国王次子三子的队伍,”梦没有任何动作,她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空间和物体的障碍,直接给神绮解答,“老国王即能心狠、也能心软,为了国王的稳定和未来,安托被他驱逐,两个小儿子也被他驱逐,可老国王给他们留下了足够在其他城邦立足的仆从和一点资产。” “可离开马其顿,仆从就没了约束,完全可以抢走所有东西不理会安托和老国王的两个小儿子。” “这得看安托的手段,他有本事活下去自然能活下去,至于另外两位王子……不必你我替他们操心,你以为他们作为王国贵族会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很有道理,就像居士坦的长公主并非神殿祭祀却拥有大部分神殿祭祀都无法企及的神术实力。 神绮觉得老国王是个对亲人不错的人,所以不至于做出只有浮于表面的光鲜而暗地里为了王国未来稳定不择手段的选择——他完全可以在广场审判大会上下令吊死安托,甚至公开驱逐他的两个小儿子,可结果并非这样,他用退位——虽然这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没有利益牵扯——承担了安托的一部分责罚,而且两个小儿子被驱逐也是城邦民众还不知道的秘密。 梦毫无掩饰的意图,她步伐依旧、领着神绮迎向队伍走去,直到与押送载着贵族的马车的十几位马其顿士兵们面对面。 押送队伍的领头士兵不是什么大人物,神绮对他也没印象,但他显然认识昨晚被贤者推出来大出风头的神绮小姐,“啊!来自米罗斯的贵客,您不是在国王的宫殿做客吗?怎么来到了城外十几里的野外?是为了安托大人吗?我们正要把他驱逐出境。” 神绮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清楚她昨晚在神殿广场众目睽睽之下被绑架,可见国王等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没有引发混乱,这是神绮乐意见到的,如今她安然归来,当然也不打算在这些看上去就不怎么强的卫兵面前控告她身边的绑架犯,即使控告,这些人加起来乘以十估计也拿绑架犯没办法。 先说话的不是神绮反倒是绑架犯梦小姐,她用并不显得颐指气使、却同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前方的车里的可是安托?请打开车厢,我要见一见他。” 领头卫兵对这个陌生、却显得气场强大、貌似他不认识的贵人的银发女士的要求不知所措,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拥有公共知名度、很容易让人信任的神绮,于是神绮点头示意他照做,而淳朴的马其顿卫兵果真照做,他们让开路,打开车厢门,梦和神绮来到车边。 车内不算宽敞,也只有安托一人,他没有被绑住,但他已失去了反抗的精神,车门被打开后,安托用手遮住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接着抬头发现了站在眼前的银发半神,他顷刻变得激动起来,“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不救我!如今已经晚了!现在出现你是为了看笑话的吗?我相信你描绘的美好强大的未来,可我敬爱的哥哥不相信!他宁愿站在贱民那一边!你不是伟大的半神吗!为什么你的建议会失败,为什么!” 安托认出了梦,也说出了许多可能让卫兵们如临大敌的话,但神绮回头发现他们好似没听见,显然梦把声音限制在了小范围之内。 “没有必成的谋划,”梦不是为了嘲笑他而来,况且安托的失败也等于梦的失败,所以神绮不太明白梦为什么要见一见安托,大概只是单纯关心一下被她坑地晚景凄惨的盟友?“神也有力所不及时,半神又能做什么?你的失败给了我一些教训,所以我要感谢你,再会,安托大人,不、以后或许不会再见。” 梦说完,车厢自动关闭,她没理会旁人穿过队伍继续前行,神绮向士兵们行礼道别,跟了上去,马其顿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接着不再思索这怪异的异城贵客的想法,启程继续驱逐之旅。 【作者题外话】:嗯…………………… 第77章:神绮小姐的戒心 “你就为了感谢安托而不惜暴露行踪?”神绮奇怪地问。 “我又不打算继续留在马其顿挑事,”梦说,“为什么要害怕暴露行踪?” “有道理。” “就到这吧,半年后我来找你,或许不需要半年。”梦指着大道前方,“公主留在你身上的精神印记发挥了作用,她看来已经发现了你的位置,正带人前来,你可以留在这等她,或继续走一段路缩短等待的时间。” 神绮懒得去问她将如何找到自己,强大的半神不愁没办法找一个人,于是她也不舍地道别,“再会了梦,希望半年内我能找到你想要的。” “你是天生的渎神者,是神灵眷顾的渎神者,所以你一定可以找到。”梦说完不等神绮反驳,已升上天空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神绮当然不认为她是渎神者,更不认为自己受神灵眷顾,但她很享受被美丽的公主和女神的圣女所眷顾、拥有关心她的亲人的感觉。 神绮不想多等,也不想让寻找她的人多耗费一丝力气,所以她继续往前走,走不到一顿饭时间,便见到精锐护卫们结阵保护下的公主和圣女,另有一队比押送队伍看上去光鲜且威武许多的马其顿士兵。 毫无波折地把神绮迎回队伍,本以为可能要面对十分麻烦的绑架犯结果除了荒野和大道没见到特别的东西,众人都以为神绮被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咒术,大祭祀不在,神术力量未复的圣女和大神术师公主联合起来给她做检查,没有发现不妥,神绮为此也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梦会在她身上留下再次找到她的记号——当然也可能是梦的手段太高端让公主和圣女发现不了,不过回去以后还有大祭祀萨勒古做最后一道保险。 其实就算发现了什么,神绮也不打算向公主和圣女隐瞒她的遭遇,她不认为其中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除了连梦也认为是幻觉的、奇异的冥府之旅,不过在冥府见到父亲同样不需要保密,只有那似是而非的渎神者信仰,神绮打算在能证实并解决之后才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护卫们保持警惕,神绮却轻松地和两位关心她的女孩介绍她的经历,时间不长,内容也不复杂。 “所以那个山坡上曾出现的神秘半神是安托的人?”公主不太肯定。 “当然不是,”神绮摇头,“她可以在我杀死神术师、埃凡活捉武士之前就把我和尼索斯贤者杀死嫁祸给野兽,可她没这么做,她给安托的建议不怀好意,自己却不打算牵扯进来。” 爱莉思考了一会摇头说:“如果是不择手段的渎神者,显然应该像神绮说得那样做才符合我们对渎神者的认识,可她没有这么做,但也不能证明她不是不怀好意的渎神者,也许她另有想法,目的也不是挑唆马其顿混乱那么单纯。” “她抓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安托大人,”神绮说,“是为了我和神术师灵魂相连的秘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想告诉她神之心的存在,就算告诉她大概也不能找出灵魂项链的秘密啊。她试了一次重演精神袭击但没有效果,本来打算把我带走留在她身边直到找出方法,幸好我说服了她,我答应她在半年内找出灵魂相连的秘密,她到时候再来找我,我也答应她不找人对付她。” “你答应她,我们可没答应,”伊西丝霸气地表示,“就算她比大祭祀还强大许多又如何,只要我们做好防备,不让她有像昨晚一样挨那么近的机会抓人。” “她对我大概没有恶意,”神绮让伊西丝不用那么紧张,“如果半年后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找出神之心给我带来异能的秘密,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能看出来,她很有耐心。” “你啊,太容易相信人,也把人想象得太美好,”同样没多少人生经验的圣女殿下温柔地教训她,“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残破的至高神器给你带来感受他人内心的本领,这是好事,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变成坏事。” 迄今为止,神绮总是用第一印象去判断一个人的是否能够交往,虽然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基本正确,但难保强大的半神能藏起恶意用别的东西迷惑她。 “相信一个人,应该没那么难吧……比如伊西丝和爱莉?”神绮争辩。 “可你想一想遇见爱莉和我之后,你受了多少苦难?”公主颇有真理传播者的气势,“说几句话很容易,所以你觉得相信一个人不难,但如何做才是是否能相信一个人的关键,我相信你和你相信我不是因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而是拿生命冒险换来的。” 爱莉思索了一会,十分赞同公主的论调。 “唔、你们都很有道理,反正我已经回来,是否能相信梦对我没恶意,半年以内就知道了嘛,我会小心的,也要努力向神祈祷,积攒力量,以求更接近神。” 最终,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又成了面对一切问题的底气,只不过这世上能拥有保护自己力量的人又有几个?自命天生高人一等的贵族奴隶主也不敢说自己就是永远安全的,奴隶暴动这种事已不是新闻,哪座城一年下来风平浪静才是新闻——不以奴隶生产为经济支柱的米罗斯也同样要面对奴隶贸易中时常发生的骚乱,只不过神绮阅历短浅并没有多少切实见闻。 回城后,轮番面临国王、王子和大祭祀等城邦贵族夹杂一点探寻的问候,几乎都给伊西丝和奔波一路稍显虚弱的圣女打发了过去,神绮获得了基本的信任——主要在于大祭祀萨勒古和贤者尼索斯依旧相信神绮和渎神者无关,能安然返回是因为神灵护佑。 为了弄清梦的身份问题,又因为梦本人的建议,神绮有好些疑问想单独和老国王菲力斯三世面谈,半天休息和晚餐后,她解释了一番后请伊西丝向老国王发出单独觐见的请求。 伊西丝和爱莉也好奇神秘半神的来历,自然同意,只不过想要旁观的要求被神绮以回来以后再详细告知而驳回,她担心国王在人多、特别是异国尊贵公主在场时不大愿意透露,坚持单独见国王。 于是在访问团抵达马其顿的次日夜里,月亮升到远方山巅时分,神绮获得了单独面对马其顿老国王的机会。 第78章:部落时代的复仇女神 马其顿王宫的议事大厅内,虽然只有两个人——不包括守在屋外的护卫——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依旧算是给足了来自临近城邦的普通少女面子,以会面异邦高级官员的规格与态度与她单独面谈。 老国王的花白胡子与疑似米罗斯的老头的胡子很相似,但不怒自威的小国之王气势却大不相同,神灵面见凡人大抵或许是以一视同仁的态度,神绮认为神不需要人间的荣耀,所以也不需要对凡人区别对待——她忘记了神灵以信仰给凡人所做的简陋区分。 “米罗斯的神绮小姐,你的父亲达尼斯是个伟大的商人,数年前的援助是我们击败来势汹汹的野蛮人的直接保障,”老国王套起了近乎,但这都不是客套而是事实,他的感激发自真心,“当诗人将达尼斯回归母神的诗篇传颂至此,我为你的父亲深感遗憾、也为他直面神灵索求却坚持不与家人分离的精神而感动。” 神绮首先起身,向老国王恭敬地鞠躬,“睿智和阅历让我只能仰望的国王陛下,感谢您的夸赞,父亲也是我永远的骄傲与支柱。” 献给有名望者的夸张马屁已不能对见识依然历短浅的神绮小姐造成困扰,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擅长融入时代的。 “神绮小姐,您要求与我单独相见,看来有疑惑需要老人来解答。” “是的,”虽然可以习惯夸张的马屁,但神绮依然选择尽量略过并单刀直入,“不知您是否认识这样一个女子……” 她不懂绘画,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用灵魂力量展现她曾经所见和脑中所想,只能尽力用详尽的语言描述来向老国王描绘梦小姐的外表。 在神绮描绘到银发时,国王老头已经陷入了震惊状态,当神绮把话说完,他依然在发呆,甚至忘了把眼睛眨一眨缓解疲劳。 “我答应她一些条件,所以她把我放了回来,还告诉我可以向马其顿的一些人请教她的身份问题,我想弄清她为什么对马其顿不怀好意,她又是什么人?我觉得知道这一切的人可能也只有马其顿城邦伟大的统治者国王陛下,所以我来向您寻求答案,也为了做好以后面对她的准备。” 又过去了近一刻,老国王从明显的忧愁思绪中回神,他向耐心等候他发呆的神绮表达了歉意,然后请她稍等,亲自走到议事厅门边,吩咐护卫将他的继承人长子和大祭祀萨勒古召来。 老国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神绮听得清楚,她思考了一会,认为老国王可能打算当着儿子和大祭祀的面把关于神秘半神梦与马其顿的纠葛秘密讲出来,可见他的儿子菲力斯王子是不知情的,不过大祭祀作为五十多前遗留至今的老人或许知情。 神绮更加好奇,梦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像渎神者的渎神者梦小姐会对马其顿心怀不轨、蓄意挑起混乱?对此,国王即将做出解答。 王子和大祭祀一同到来,大祭祀苍老的面庞上没有疑惑不解,而王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王国请大祭祀坐上上首,接着让儿子站在他身边,最后对神绮说:“神绮小姐,我很清楚您和渎神者没有关系,我知道捉走你的半神是谁,很抱歉把你卷入古老的恩怨,这是我的先祖与神灵惹下的仇怨,但他们无怨无悔、我也无意对先祖的功过置评。” “父亲?这……” “菲力斯,你听好,你很清楚你要面对的艰难不只在外部的蛮族和内部暴露的不稳因素,现在你更要知道祖先给我们遗留下来的强大敌人已经找了回来,我以为五十多年不曾现身,她要么已经回归母神、要么已经成就真神离开这个世界,可这两种情况皆未发生,她依旧在世、依旧对我们充满仇恨。” 接下来,老国王讲了一个不长的故事,和诗人歌颂的战争、神灵、英雄史诗没有太大区别,但故事的主角不是神灵也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强盛部落联盟之主的女儿,勉强可以看做酋长家的公主。 距今近七十年前,城邦联盟还没影子,马其顿还是囊括东西北大片领土城邑的松散却强盛的王国,彼时马其顿的国王让北方诸多刚刚走出蛮荒聚成聚落的大小部落联盟臣服并献上大量财货。 但国王并不满足于这种臣服的关系,他的王国的确强盛,但各大城邑聚落依旧各有各的遗留统治者,国王对本土城邦之外的名义领地并没有彻底的控制能力,所以国王谋划着以简单粗暴的武力彻底解决掉所有城邑聚落的统治阶级,并将自己的亲属派往领地作为更替,国王的野心受到城邦守护神的支持,神灵给大祭祀降下神谕,亲自谋划揭示了国王将王国定于唯一的王所应该行使的计划——大抵是联合小聚落毁灭瓜分大聚落,接着反戈一击毁灭吞并小聚落。 神灵亲自给出的谋划简单易行,最重要的是马其顿通过劫掠和各邦定期献礼而培养出的更加强盛的兵力可以支持马其顿国王的雄心壮志。 故事的主角就生活在第一批被马其顿国王联合小聚落毁灭的北方大聚落中,她经历了臣服于强盗宗主国和宗主国的无情翻脸,亲人被屠杀殆尽,只有她一人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山野,忙碌的国王当然不会对一个柔弱的少女有所警惕,搜寻了一些时日没有抓住她便认定她已死在深山野兽口中。 内心充满仇恨的亡族公主以常年生活在蛮荒山野中养成的求生本领与一丁点机缘巧合下唤醒灵魂的力量支撑,不仅活着逃离追捕,也没有成为野兽的排泄物,她绕过小半个大陆来到属于如今居士坦王国、当年却一片混乱的土地上立足,并立誓为族人——准确而言是被屠戮一空的血缘亲属而不是被奴役的其它大部分联盟族民——复仇。 从七十多年前到五十多年前百国混战结束前的这一段时期内,没有人知道亡族的公主经历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她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同为半神的诸多武士和祭祀不敢与她为敌——甚至真神也要拉拢她,但这属于个人的勇武并不能给她带来复仇的把握,她的敌人、毁灭她的族群屠杀她的亲人的老马其顿国王已逝去,继任者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只懂得按照神灵与祭祀指示干活的蒙眼驴,所以她把复仇的火焰全部烧向了马其顿的守护真神,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却不知道这力量是否足够弑杀真神,况且除了攻入马其顿主城神殿,她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真神。 要攻入马其顿的神殿,个人的勇武已经不足为凭,于是苦于力量不足的复仇公主用旁人不知的办法请来一批大军、又请来几位强大的半神乃至一位真神相助,而半神与真神都属于刚刚形成鼎立局面的三大神系中最年轻的月之女神神系。 第79章:半神的威胁 神绮心想,什么请来大军请来半神请来真神相助,其实都不是复仇公主请来的,而是人家本来就有攻击马其顿的意愿,所以真实情况可能是反过来,复仇公主大概才是刚刚形成强盛王国态势的居士坦一方请去助阵的强大帮手。 总而言之不论真相如何,居士坦的侵略大军其中一支绕道东北方直插马其顿,企图进一步吞并已形成攻守同盟的美米尔城邦联盟中的更多城邦,大军中最迫切希望打垮马其顿人的不是领军的将领、半神或藏在背后的真神,而是不属于他们的复仇公主。 至于结果,显而易见,马其顿城邦虽然衰弱地看不见当初的风光,却依旧顽强地存在于城邦联盟之中,可见当初的马其顿顶住了大军强攻,付出了惨重到五十年未曾恢复元气的代价等来了城邦联盟的援军。 而其中的代价就包括马其顿人的守护真神,传说那弑神一战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翻山倒海的大场面,凡人大军在地面厮杀,神迹的力量在天空厮杀,居士坦一方人多势众,由复仇公主领头、众多半神辅助、真神压阵而组成的大阵将现身战场鼓舞士气的马其顿守护真神困于其中,当大阵散去,伤残无数的居士坦半神们退去,马其顿先民们膜拜了近五百年的守护真神已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丝毫存在的痕迹。 当然,还有看不出刚刚经历神战的疲惫、宛如战争女神一般飘在天空、俯视抬头仰望的凡人军队的复仇公主。 当年不过十来岁的老国王菲力斯三世,就是在那时候亲眼仰望后来被当做王室秘密而埋藏的复仇公主并将那一幕铭刻灵魂永世难忘——复仇公主的身份和故事甚至不是马其顿人挖出来的,而是后来的和平时期从居士坦王国的老兵或祭祀口中一点点还原而来。 “这个复仇公主就是抓走我的半神吧。”神绮理所当然地说。 “是的。”老国王叹气,“五十年过去,复仇的公主一丝未变,还是那样的强大、还是足以弑神的无敌半神,她的复仇还未结束,我们面临的威胁从不曾远去。” 大祭祀萨勒古当年也是亲临战场的神殿祭祀,神灵烟消云散不久后便继任大祭祀,他知道得不比国王少,所以并不惊讶,“国王陛下,王子殿下,敌人的强大当年就已被我们亲眼见证,即使我已继位大祭祀多年,也不敢与五十年前的复仇公主相比。” 大祭祀的话让王子更加惶恐,“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她会不会突然发疯把我们都杀死?” 老王国摇头叹气,没有回应儿子的恐惧。 大祭祀安慰:“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为所欲为,神绮小姐之所以被抓,是因为我们即使知道存在一个神秘半神却并没有特别防备,更因为她隐藏自己从人群中悄悄挨近,国王陛下、王子殿下,我将督促祭祀们围绕城墙编造警示与防卫的神阵,至少防备她悄悄接近王宫。” “唉、只能如此,”王国拍了拍儿子肩膀,用强大的气场鼓励他,“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顽强的马其顿,当年的半神联军不能、真神不能、如今的复仇公主也不能,她没有加入忒弥丝女神的神系、也没有留在居士坦成为贵族城主,她孤身一人,我们却拥有整个城邦为后盾,为什么要怕?” 王子郑重点头:“对,大不了一死,我们的血为我们自己而流!” 神绮其实不太清楚一个强大的半神到底是否能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头颅,也不明白到底需要多少个大武士或大神术师默契配合才能挡得住一个一心杀人的强横半神,但她出于对梦的一点相信,觉得愁眉苦脸的王子的担心是多余的。 “国王陛下、菲力斯王子,”神绮在他们相互鼓励后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梦、啊不、复仇公主离开前告诉我,她已经放弃在马其顿搞事的打算,虽然我不知道她打算去哪,但她没必要骗我吧,她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是我杀死神术师的方法,大祭祀应该明白的,那有多么不寻常,连我自己也一知半解,只能当做神灵赐予的奇迹。” 大祭祀点头:“的确如此,复仇公主应该看得出神绮小姐的异能并非渎神者的训练,有好奇和渴望是可能的。” 老国王即使仍有忧虑也必须相信神绮带来的好消息,以更加坚定儿子的信念,“没错,弑神的强大半神没有必要欺骗,我听说半神也从不欺骗。” 大祭祀:“赛塔大神告诫人们,认清你自己,自然不会再有欺骗。” 真神也说过,神灵从不玩弄凡人,而且真神也是可以被半神杀死的——虽然是围攻——神绮心想,那么半神和真神的区别到底在哪?在于半神可以触摸可以认识而真神即使在眼前你也不知道它是真神?可半神不说话,凡人同样不会知道它是半神。 神绮的思考把自己绕进了困顿的迷宫,结果她对成神的渴望越发深切。 但再深切的渴望也只能暂时抛开,辞别了大祭祀与国王,神绮回到重重护卫下公主与圣女的小院。 “幸好我不是居士坦人,”小屋内,点燃的油灯下,神绮对公主和圣女讲解见闻,“也幸好没让你们跟着去,否则国王得多尴尬啊。” “?”伊西丝不理解。 “那个半神的秘密和居士坦有关?”爱莉的反应快一些。 “没错。” 神绮大致讲述了复仇公主的故事,接着问:“王国的诗人传颂过五十年前的大陆战争吗?” 伊西丝:“当然有许多诗篇描绘曾祖离开北方的冰原王国南下、开创伟大的居士坦王国的故事,不过关于当年的征战细节实在太多,能流传下来的一般都是胜利的、场面宏大的战役,半神英雄与真神参与的战役尤为重要,提到进攻马其顿的诗篇我记得是存在的,但并不详细,更没有复仇公主的传说,倒是有提到当年还是半神的战神艾瑞斯,就是进攻马其顿的军队统帅,是否有参与围攻马其顿的守护真神、马其顿的守护真神是否在这场战役中陨落,都没有提到。” 第80章:跟着贤者去种地 “我也有印象,”爱莉说,“诗人的诗篇为什么会和马其顿国王家族流传下来的传说有这么大细节出入?” 神绮对此的思考比较现实也比较渎神,但女孩们已经习惯了神绮夹杂天真的聪慧:“老国王和大祭祀为什么把复仇公主的传说藏起来不告诉别人?我觉得是为了杜绝恐慌、杜绝毁灭城邦信仰的情况发生,再说也没道理去宣传敌人的勇武。” 宣传敌人勇武这事也不是绝对没人干,但前提得是我方更加威猛打败了看上去勇武非凡的敌人,比如斯巴塔城邦流传的史诗大多有冗长篇幅去描绘他们的敌人是多么如山岳之巨、如雷霆之威、如风暴之凶,但最终都要倒在他们的神灵、半神城主和勇猛的战士脚下。 虽然马其顿人挡住了居士坦大军的入侵,但这实在称不上什么胜利,如今马其顿城邦的孱弱模样就能看出端倪,而且老国王和城邦居民们早已不去计较、也无法计较、甚至已经遗忘遥远的失败——居士坦公主携善意而来并受到狂欢似的迎接就是直接证明。 “居士坦的诗人不讲复仇公主,或许不是因为复仇公主的传奇故事不受欢迎,而是她最终离开了月之女神的神系,也没有成为为居士坦王国效力的半神,流传她的故事,岂不是要让居士坦人的信仰白白流失给外人?”神绮接着分析,“神灵什么都不求,但人间的信仰它们总得求吧,否则为何要成为被人信仰的神?” 爱莉摇头:“不是神灵要成为人们信仰的神,而是迷失的凡人需要神灵为我们指引和规范生存,否则人和毫无约束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伊西丝赞同的当然是圣女,“神绮,思考是神灵赐予我们的宝贵礼物,我们不应也不能摒弃它,但我们更要学会正确的思考。” “哎呀,你们很有道理啦,我当然明白,只是说一说我觉得有可能的原因嘛。”神绮看似不以为然其实在心底有些认同爱莉的话,因为神灵看上去真的无欲无求只是单纯地、伟大地、无私地帮助凡人们。 事实是这样吗?或许是,或许只有一部分是。 话说回来,带着百来号人出访一个相互间拥有不愉快历史纠葛的城邦,居士坦长公主殿下的魄力的确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只不过看公主和圣女的模样,诗篇虽犹在,她们却并不把过去当一回事,而马其顿人中显然除了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国王和大祭祀,也没人在乎历史纠葛,即便有在乎的,也必然要为公主带来的礼物和大国的善意而刻意遗忘。 甚至身为国王弟弟的安托根本不知道,给他提出看起来前景美好的建议的半神竟然就是曾经弑杀他们的守护神、差点毁灭他们王国的大敌。 老国王和大祭祀虽然记得,却和忘了没什么两样,他们面临的城邦现实问题不是记得历史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曾经的敌人的后人带来了切实的好处。 次日,神绮不打算跟着公主和圣女与马其顿国王和祭祀继续会谈商议一些贸易和祭祀交流之类的国家问题,她找到了组织人手准备前往城北边远乡村为地主、农户乃至奴隶教学的尼索斯贤者,提出跟着他进行实践出真知的辛勤劳动的请求并被欣然接纳。 当然,没人敢、也没人愿意让尊贵的米罗斯贵客亲手劳动,在马其顿人心里,神绮和尼索斯一样让人崇敬,但作为一个看起来没几把力气的少女,神绮遭受差别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这差别待遇让她看起来比撒雷斯的贤者要高贵和清闲许多。 总而言之,神绮小姐被队伍内外的所有人劝阻亲自下地实践真知,却不妨碍她旁观尼索斯教导人如何制作改进工具、如何开垦、如何播种等等等等最基础的常识,事实上被束缚在土地中的农户们当然知道种地的基本常识,但尼索斯带来的一点精细变化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根本不懂种地,在贤者的名声与国王的吹捧之下,所有人都像神像下最虔诚的羔羊那般聆听贤者的教诲,根本没有发生神绮臆测中的顽固老农拒绝新知识的情况。 种地当然不仅仅是学会动作就算解决一切问题,根据作物调整农时的学问一时间也没法讲明白,只能通过在良种选育中慢慢实验积累经验,尼索斯不觉得撒雷斯的经验可以简单套用在马其顿,来自居士坦的麦种还停留在神殿等待神灵祝福,不在贤者手中自然也没法种下去。 巨细无遗的现场教育中,神绮眼看着熟悉的贤者身影,心里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原始朴素的马克思主义者在这遍地虔诚羔羊和神灵的土地上一点一点撒播着智慧的火星,即便这位马克思主义者本人也兼职着神灵的虔诚羔羊。 小半个上午的时间都消耗在北部乡村其中之一——另小半消耗在赶路上——这座小村是王子的助手托勒密给出的不受安托势力直接控制的村庄之一,北部诸多乡村属于时常经受蛮族骚扰的马其顿防线第二线——第一线是依山而建的几处关口——民风更为大胆彪悍,对安托这种把收税当做致富的唯一办法的贵族向来不假辞色。 当然不论什么村庄名义上都属于国王,尼索斯组织的人手来自过去一段时间曾经接受他教导的农人或官员,这些人没有像安托一样被流放出去,也没有因为为安托指使而遭受其它惩处,他们大概都属于贵族势力的最底层,赶走了假老虎之威统治森林的狐狸,自然不再需要惧怕兔子和松鼠兴风作浪,况且他们都是尼索斯耗费心力培养出的可用助手,于是再添上一批兼职卫兵的半农,尼索斯的队伍便简单搭建了起来。 虽然就效率而言让神绮这个外人都为马其顿新老国王感到着急。 午餐时间,乡村聚居区外一个茅草顶的大棚子内,十来人的队伍在此休息顺便啃咬硬饼当午餐,村民给茅草顶撒水,就算烈日炙烤下也不让人感到闷热。 “抱歉神绮小姐,您本该在王宫吃一些精细的食物,而不是和我们一块啃硬饼。”尼索斯满含歉意,他不愿意打扰热情的农人,更不希望在吃饭上耽误时间,啃完硬饼便打算出发下一个村庄。 “别那么说,是我要跟着您的,而且我觉得这饼味道还不错。”神绮尝试以精微的控制力操纵点燃神火加热烧软硬饼,所以干粮的味道还够不上黑暗料理的标准。 “我看得出来,您的确拥有远大的理想,”尼索斯说,“任何理想都是从脚踏实地中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神也如此。” 神绮不知道神是否须要懂得种地,但她不希望成为一个除了一心追求力量或被单纯膜拜以外什么都不懂的无知神灵,尼索斯知道神绮的理想,自然看得出她在为什么而努力,所以他越发欣赏这比他年轻一两轮、却比年轻时的他要显得睿智虔诚太多的米罗斯女孩。 第81章:被北方强盗撕破的假象 要说睿智,神绮或许因为“天生”的聪慧和母亲数月以来的言传身教而能沾上一点边,可论起虔诚,她也许还比不上米罗斯公认的奸商、与她的父亲达尼斯同为米罗斯商会前任副会长的夏鲁克。 至少夏鲁克很少缺席米罗斯城邦的祭祀活动——他依然缺席过——而且为神灵的代言人们捐助过至少价值两根神殿石柱的钱财,而神绮连为她举行的神灵祝福成年礼都没有完整经历,更别说她多半赶不上米罗斯的秋日收获祭与冬日的年末交易节。 至少对神灵的信仰虔诚上,她是应该被批判而不是被贤者在内心赞赏的,只不过神绮伪装——她当然不认为是伪装——的虔诚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善良而积极进取的女孩。 无论如何,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受不了辛苦的模样,全程充当不用干活但认真听讲的学徒陪着尼索斯与他组织的队伍做完了一整个白天的下乡培训活动。 这种培训活动或许一开始低效,或许由于缺失良种而无法让农夫们加深印象,但尼索斯相信只要没有人刻意阻碍他的脚步,些微的农业改革总是能够完成的,这并非让人人都升入永恒神国一般的虚幻愿望。 天黑之后,尼索斯率领队伍打算返城,倒不是他不想在村子里过夜方便明日继续启程前往下一个村庄召集地主、村民顺带奴隶来听讲,而是有传令护卫携大祭祀与王国的口信找到尼索斯,报告明日定下的祭祀活动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环节须尼索斯参与。 祭祀活动有定时也有不定时,明日的祭祀当然属于不定时,但不定时的祭祀不见得就比定时祭祀更不重要,神绮听完传令护卫的报告,知道明日的祭祀活动是国王与大祭祀为向神灵听取神谕而举行,目的大概是为经历各种变化的城邦下一步该如何走而征求神谕的指引。 但从北方快马加鞭而来的卫兵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情报告,这让尼索斯和充当队伍护卫的几位半农非职业兵决定留在村子里加强防备,保护村民的同时以尽量拖延蛮族入侵的脚步,以此给国王尽量多的时间做好作战动员与军队召集。 神绮也留了下来,拥有神术力量的人即使毫无军事作战经验,也可以发挥一些重要作用,最不济以风术帮我方队伍扫偏飞来的箭矢也是很有积极意义的,她稍一思索便不顾尼索斯的反对留了下来,而传达国王与大祭祀口信的护卫与传递军情的卫兵一同快马加鞭回城报告。 忽然发现这个看似不太繁荣却和平的世界其实一点都不太平,流血的战争不仅仅停留在诗人描绘遮掩的故事当中,神绮既不兴奋也不觉得倒霉,要是觉得命运不公她也不至于决定留下来对抗可能下一刻就打过来的强盗,她既不喜欢战争也不希望遇事就逃避,而很可能撞上一回近距离接触交战的机会让她看见了锻炼自己、面对往后的命运考验的机会,即使这机会可能要命,但世上显然不总是有只得好处没有坏处的命运。 况且守关卫兵的报告让尼索斯和神绮都觉得形势还没到必死的严峻程度,因为传军报的卫兵所属的边关还未被攻破——虽然卫兵不知道别的关口情况如何。 根据报告,他们遭遇的是二三百人的骑马劫掠队伍,且不是在被攻击的情况下遭遇,而是守关士兵在太阳落山前发现远方丛林异动、主动派出小队骑兵斥候出关探索的情况下遭遇,斥候们紧急撤退回关据守,刻意藏匿行踪慢速行军的蛮族人没有追击,守关卫兵就是在此情况下快马回城报告,同时也有人奔向另外几个关口通知守关卫兵注意备战。 “马其顿北部的关口有几个?”神绮与贤者和一群没有统帅只打算听从贤者吩咐的半农夫半兵员商量着计划,连夜组织起来构筑简陋防御工事的本地村民也派了类似村长的代表参与到其中。 “三个,一个在我们村北边,另两个在西北边和东北边,”年纪不小的村民代表说,“我们村好几个小伙被征召去北边守关,其它村也就近征人手去守关。” “蛮族人可能分了三路攻击关口,”神绮说,“你们北边的关口运气不错、士兵的眼力和魄力也不错,所以提前发现了悄悄行军的强盗队伍,但另外两个关口可能没那么好运气。” 夜色已深,为防备可能到来的蛮族强盗,且人手不足,村民派不出人去另外两个方位的关口查探情况,虽然北部关口同时派出了三人向三个方向通报,但谁也不敢保证蛮族人是否在其中一个或两个进攻方向上安排了远高于其它进攻方向的力量,蛮族人在历次劫掠中也是能学会简单疑兵计的,如果其中一个关口被攻破,这座村庄和附近几座村庄几乎必然成为劫掠者的第一目标。 “敌人刻意隐藏踪迹行军缓慢,必是约定好选择夜里突袭,”尼索斯说,“北部边关虽然发现了敌人,但已经晚了一步,无论如何,马其顿的大军还未集结,敌人却有足够时间冲进来劫掠。” 集结出足够有效抵抗蛮族人的兵力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即使假设劫掠队伍只有那一个关口外的二三百人马,马其顿城中的常备兵力也不过比他们多出小半而已,若另外两处关口也遭受攻击并被攻破,常备军贸然出击遭遇合流的强盗队伍不一定能讨好,所以紧急征兆集结城邦国人扩军备战是必然选择,今夜不仅对神绮和村民们、对城邦居民们都将是个身体和精神都难熬的夜晚。 “居士坦公主应该会分配一些护卫支援国王,”神绮说,“守好今晚,至少明天我们就不用担心了,也许我们更应该相信守关的卫兵,蛮族人可能攻不进来。” 谁也希望蛮族强盗攻不进来,但传递军情的卫兵报告中的“藏匿行踪缓慢行军”让神绮和尼索斯都觉得,马其顿人这回面对的强盗至少比以往的都要组织严密和聪明一些。 甚至这些强盗可能不再是来去如风只为抢一把就跑的组织松散强盗,而是经过进化的简单军队。 这些来犯时机十分巧妙的蛮族强盗是否与梦有关呢?神绮莫名联想。 第82章:农民军 或许有关,也许无关,神绮觉得梦已遵守约定离开了马其顿,就算已经举着火把呼啸而来的骑马强盗和她有关,此刻又能如何? 不错,此刻的山村内外有两片火把的光芒,山村内是严阵以待的村民,而山村外火光下显得穿戴不怎么整齐、就是一群依靠东拼西凑的装备组织起来的野生强盗模样的队伍,已抵达了忧心大半夜的村民们视野之中,虽然这是足够坏的现状,但好在两山相夹的地形、简陋的防御工事和神绮为骑马强盗们准备的可能不容易奏效的秘密武器对付这些同样只有简陋刀剑弓等轻型武器的强盗还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强盗们骑着马轻松跑进来抢一圈、像撵鸡逐羊似的掠走人口做奴隶的美好愿景已破灭。 但神绮根据火把粗略估算了一番强盗人数:五十左右,这要么证明其它两个关口的确遭遇袭击并已失守,强盗们汹涌而来并分兵向各处村庄洗劫而去,要么证明北边的关口已经失守,两三百强盗同样分成几路劫掠各处村庄。 这对本村来说是个好消息,对相隔较远的其它没有得到报告毫无防备的村落而言却意味着灭顶之灾。 无论情况属于哪种,神绮和尼索斯作为几乎没有军事经验的、众人的精神支柱,被不懂神术的村民与民兵们视为领头人,只能做好分内的防御工作,绝不去想着外出作战全歼敌军之类的史诗传奇,神绮觉得除非强大到梦那般无视满城军民的程度,或许她还能有点胆子和把握去以一敌百——至不济也得像圣女小姐一样能够飞起来胡乱丢神术才行。 爱莉悄悄告诉过神绮,她其实还算不上半神,她距离半神还有一个被大祭祀与少数半神级祭祀们称为“世界的枷锁”的命运与神灵赐予的危险考验,通过这一重几乎所有成就半神者都要遭遇的命运考验,爱莉才能获得不须依赖神术力量或神器力量才能飞翔的、崇高的自由。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虽然被追得狼狈并败得难看,但并非半神祭祀的大神术师爱莉能够在毫无斗争经验的情况下、从擅长战斗的半神武士手下逃离并飞越千里之地后还有与他战上几分钟的能力,已经足够傲视各国各邦大多祭祀与武士。 至于世界的枷锁的含义,神绮觉得大概不是单指挣脱这所谓的枷锁就能获得飞翔的自由那么单纯,半神成就必然包含了一系列迥异于普通凡人乃至祭祀武士的身心自由,否则也不至于被叫做半神,这其中大概还有包括神灵一半的特点的含义在内。 神绮甩甩脑袋把莫名其妙的联想丢开,她与尼索斯率领着少数拿弓、多数拿临时凑数的木矛甚至农具做武器的农民军,隔着村口遍布木头尖刺的栅栏与停在百来步外排成不太整齐的几列阵型的骑马强盗对峙——神绮拒绝承认他们是骑兵,不光是强盗头子努力维持的不太专业的阵型出卖了他们,一些她听不懂的、来自前排明显是指挥者的强盗头和后排几个越过队伍的彪悍大汉的争吵声也能看出来,这些人还算不上听从命令的军队。 神绮和尼索斯着实松了一小口气,虽然于普通农夫而言,对付有组织劫掠的军队和对付无组织抢劫的强盗没什么两样,但多少还算有组织有领导的马其顿临时农民军显然在对付后者时更能争得有利条件。 在神绮、尼索斯与紧握长矛和弓箭抵在第一线的村民们紧张注视中,对面的火把们似乎取得了一致意见,彪悍盗匪与领头的破烂骑士——他的铠甲真的很破——领着五十来人的“骑兵”队就冲了过来,毫无花哨、甚至懒得驻足放两箭,他们显然将无甲甚至无金属武器的农夫们当做往日所遇普通的、不用吼就四散奔逃的劫掠对象,至于站在前方醒目的女人和中年人,土匪们更不放在眼里——他们不是没见过神术师,破烂骑士亲眼见识过某部落能够施展诡异法术的萨满在落单后被骑马射箭的队伍包围下一样跪的结局,那个信奉邪恶神祇的萨满巫师甚至没来得及拉上两个垫背的。 神绮不太明白强盗们是依靠商量还是拍脑袋而得出了抽风的结果,总之这看起来参差不齐乱作一团的冲锋的确声势骇人,却让骑马强盗们三三两两马蹄陷入用树叶伪装了一番的被村民们挖出来的浅坑——这就是神绮准备的、不容易奏效却奏了大效的秘密武器——马上骑士要么一头栽倒在地要么飞出好几米再栽倒在地,更倒霉的直接飞出去撞上了幸运地绕过浅坑的前排骑士——这同样是前排骑士听见凄厉的惨叫好奇地放慢马速回头的结果。 就这一阵骚乱便损失了近十骑,倒是幸运地没死人也没死马,但这些人和马都失去了作战能力,领头的破烂骑士大声吼叫着北方人的语言,让骑士们重新整队并将伤员驱赶到一旁,接着又与一箭未发的狡猾村民对峙起来。 “我觉得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神绮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对贤者说,“那个领头的虽然有点谨慎,但显然没有识破这么简单的陷阱,否则哪会让人马直接冲过来。” 尼索斯摇头:“他们或许没想到我们提早获知入侵者的消息,当然想不到地上有坑,而且火把的光只能让他们看向前方,却不去注意地面。” “这些木刺栅栏很显眼了呀。”神绮坚持认为对方蠢,尼索斯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反驳。 事实上呢?对方的确不太精明,但勉强可以称得上有组织有纪律,只不过村民这一方搭起的似乎经不住马匹纵跃的可笑木栅栏和村民的火把下显得破烂不堪的衣物武器,让本来还算听从指挥的强盗们着急越过防线赶紧抢一票再与大部队汇合,外加指挥者在一路走来发现道路虽然不算平坦却在小心行军下没有发生人仰马翻的悲剧,所以的确没想到要去观察一下靠进村口的路面状况,于是才发生了让神绮觉得愚蠢的一幕。 坑原本只是一道为降低敌方冲击速度的简易防线,却起到了意想中最完美的强大效果,而且整装重来的强盗们没打算花些时间把坑填平以提高冲击速度,而是慢速小心踏过坑洼地面,显然打着直接慢慢走过来的主意,虽然如此,神绮和尼索斯这两位神术师却将面临同样是意料中的挑战——强盗们在挨近木栅栏的过程中尽量在不宽阔的山道中横向排开,列成数列,慢速行军中举弓射向木栅栏后的农民军。 第83章:轻松的战争? 漫天——四十出头——箭雨袭来,有抛射有平射,有快有慢,不到一人高、全是孔隙的木栅栏对平射的箭矢也谈不上防护力,更别说抛射,面对刹那间聪明起来的骑马射箭队,神绮与尼索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神术格挡或扫偏箭矢。 神绮懂的神术不多,或者说依然只有两样,点燃神火和风术,但光是这两样也能玩出许多花样,在事前的思考中,神绮想象了许多省力高效的防御箭雨的办法,比如她此刻正实践的:在前方十几步的空中凝聚力量搓成一个高密度的空气团,当一波箭雨排头部分刚刚掠过、后部分正在途中时,再施展力量将空气团化作狂风吹响四面八方,登时间大部分箭头便偏了方向,或是被气流挤压灌入地面、或是被顶飞更高飞掠农民军头顶落在村子里、或是被吹散左右落在山林中。 其中没有一支箭矢附带有神绮曾经面对过的大武士刺客那般的力量,控制力和威力升级了不少的空气神术对付这一波箭雨还算轻松,神绮望着没有被全部照顾到、但也只落网几只的孤零零箭头被尼索斯的纯粹心念力轻松扫落,顿时觉得这群强盗最后剩余的一点威势和可怕消失无踪。 并不是强盗变得无害,而是神绮面临战斗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这种紧张时刻她是不会想到这点的。强盗们被神术发威的场面震慑了一小会,在领头破烂骑士的呼喊下又立刻张弓搭箭射出第二波箭雨。 第二波箭雨的遭遇几乎是第一波的翻版。 接着破烂骑士似乎赌气打算和神术师较劲,命令队伍停步,全部专心射箭,但不再是对普通人而言恐怖的一波流箭雨,而是在一次射击中分成三组人间隔着轮流射出。 这是个聪明的办法,一次风术发威只能照顾到一组箭矢,对后两组没有影响力,这让神绮慌忙之下只来得及发出第二击扫偏第三组箭矢,第二组则给准备充分的尼索斯挡了下来。 “敌人狡猾,再让他们这样浪费力气我们撑不下去,”神绮舒出一口气,却不觉得害怕,悄然间转变成战争状态的心态给了她面对险境的多余勇气,“距离差不多了,我们应试一试出击。” 尼索斯望着已挨近三十步以内的强盗队伍,点头同意。 所谓出击,自然不是区区两个人越过用处不是很大的栅栏和几十个骑马挎刀的强盗搞肉搏,而是用最节省力气的方法、跨越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施展攻击性神术杀几个强盗。 于是在下一轮弓弦嗡嗡与箭头刺穿空气声响起的初始阶段,最前排的三个强盗忽然无声无息地摔下马背,或圆睁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这其中就包括立在前排指挥阵型与射箭的破烂骑士。 神绮本以为这些强盗可能没那么好杀,特别是看起来对队伍不太有控制力的破烂骑士,结果破烂骑士和他的队友们一样仅仅是强壮一些的强盗而已,并没有低级武士那一点对神术稍微敏锐一些的感知能力。 破烂骑士其实没死,高出肩膀的不合身生锈胸甲帮他挡下了石子一部分威力,石子穿透防护力堪忧的胸甲正撞在破烂骑士机灵之下劲力集中的喉结附近,将他瞬间打击地闭气晕厥,落马前他想到的是曾经被配合默契的强盗骑兵队伍轻松解决的萨满巫师,对面施展的法术不见得比巫师厉害到哪去,可他意识到他们也没有对神术师形成有效包围态势。 至于杀死强盗的神术到底是什么?说起来并不复杂,就像携带强大动能的箭头戳在人身上会造成严重后果,风术加速的小石子戳在人身上效果是一样的,而若戳在要害,那几乎是必死无疑,而死掉的两人脖子上都嵌着一块小石子。 尼索斯不擅长攻击,也从未尝试过用心念力操控石头砸人,所以想让他隔着三十步距离准确干掉三个强盗是不太容易的,而神绮通过神之心给她带来的灵魂触觉的收缩与延伸,经过初步尝试和训练可以做到以风术控制三个石头打击三十步左右的较精确位置,当强盗们仿佛被命运的爪子操弄着在距离农民军三十步以内停下射箭时,神绮就获得了良好的机会,所以才能在此时取得让强盗损失不大却心胆皆丧的战果,尼索斯费尽力气独立挡住飞来的分成三组的箭矢当然也是她能够轻松杀人的保障。 强盗队伍失去领头立刻迎来一阵慌乱,大多人沉浸在震惊中,以至于紧接其后的又一次迅捷三杀让前排强盗立刻调转方向后退,与后两排骑士挤在一块导致阵型混乱,与破烂骑士争吵过、似乎在队伍中的权威性要高一些的两人大声对他们的慌乱同伴吼叫,却无法立即重整队伍,一时间整个三十多人的强盗队伍成了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靶子。 用这种一击毙命的方式杀了六个人——实际是五个——的神绮小姐没功夫为战果而生理不适,经过烧熟神术师大脑的洗礼,她没那么容易被血腥打击到,何况这是火光不太明亮的夜里,她不再以自己琢磨出来的简易神术屠杀普通人——六发全力以赴的石头子弹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得算上阻挡了两三波箭雨的消耗——她不得不选择保留一些力气应付突发状况,尼索斯虽然消耗不大,却不擅长远距离夺人性命,此刻,为扩大战果,她与尼索斯终于下令放箭。 与强盗遭遇后先是带着些许惶恐、发现强盗们并不那么战无不胜后又蠢蠢欲动的村民们在接到命令后终于能够把猎户弓箭敞开了往外射。 一阵抢时间的射击取得的杀敌数实际上还不如神绮转瞬间的六杀来得大,但战果却是决定性的,混乱的敌方阵型在稀稀拉拉的猎户箭袭击下变得更乱,却促使了队伍后方加快后退,以至于混乱的前方撤退加速,当强盗队伍拉成长条状先后逃离村民的射击范围,统共留下的虽然只有四具人尸三匹马尸,其余或有带着伤的人和马都逃了开去——包括被浅坑暗算的那些倒霉强盗——但此次强盗队伍的袭击算是被彻底打退。 至于是否将迎来第二波人数更多、队伍更整齐、指挥者更靠谱的强盗?神绮和尼索斯向各自的神灵祈祷,但愿没有。 第84章:两军同至 简单到出人意料的防守反击战斗结束后,村民们自发将强盗留下的尸体拖了回来——人尸堆集留待焚烧、马尸分食、残疾未死的马留着以后分食。 然后大家意外地发现了其中一个还没死透的“尸体”。 破烂骑士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身好不容易凑齐的金属护甲已被扒干净,喉咙火辣辣地疼、呼吸仍旧不畅快、双手却被绑在身后无法给喉咙带来一点安抚。 接着他看见了围着他站成一圈的不怀好意的村民,还有两个明显画风不同的女人和男人,他想高喊投降,但嗓子里只能发出低沉的嘶哑,也举不起手表示放弃武器。 “这家伙运气不错,胸甲虽然锈蚀不少,石头穿透它后剩下的力量还是没有杀死他,咱们运气也不错诶,竟然抓了俘虏。” 神绮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她明明瞄准的是脖子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胸甲太高?看来灵魂延伸的触觉不见得和现实是完全重合的,或者石子被神术射出的路线不见得完全按照感知中的完美路线前进。 “可惜没有把强盗都留下,”尼索斯依旧忧心,“希望国王的军队赶在强盗汇合之前抵达。” 这一夜无人安睡,村民轮流守夜和就地休整,他们的精神支柱、两个消耗了许多神力的神术师找了靠近村口的屋子,以静心沉入对神灵的祈祷代替睡眠,所幸直到天光大亮也未迎来卷土重来的强盗,想必那些人见这个村子不好啃,干脆无视或绕了过去。 这依旧不算什么好消息,本村的平静或许代表其它村子遭受的灾难更为深重,但凡人们自顾不暇,即使神灵眷顾的神术师也常有力所不及时,为受苦难的人们祈祷便是自欺欺人的唯一安慰手段。 随便吃了些讲不清成分的糊糊就硬饼填饱肚子,神术师们又打起精神组织村民们重新布置进村的道路:挖更多坑、树枝树叶掩盖,加固栅栏、加装木刺等等。神绮也想不到更新鲜的主意,就算有主意也没有工具、人手和资源支撑她的主意——比如黑火药,事实上相比黑火药,她对硝化甘油的记忆反倒更清晰。 神绮想起一个古老的常识以注意军队行踪:把耳朵贴紧地面。她用不着趴在地上把耳朵贴下去,将灵魂的触觉延伸到地面,仔细调整感知器官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村庄的南面和北面几乎同时传来微弱的震动时,她立即提醒贤者并吩咐村民们撤回防御工事后严阵以待。 上午时分,国王的军队抵达之前,神绮先看见了更多骑马强盗聚集在村庄北面两山相夹的道路上,他们没有着急突击、很显然发现了明显的陷阱在等待他们,而当强盗们清扫了土坑的掩饰、派一队人马靠近村口将许多血肉模糊的头颅扔至村民眼前将众人包括神绮和尼索斯都唬得哄然色变时,国王的军队终于在南边望风的村民兴奋回报中姗姗来迟。 国王的军队紧随企图用吓唬手段扰乱农民军军心的强盗军队其后从村庄南面开进村子,代替了寒碜乃至面色青黄交加的农民军与源源不绝汇聚而来的数百强盗大军对峙。 神绮和尼索斯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杀强盗是一回事,眼见明显是别村人的脑袋血肉模糊地滚到跟前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大部是老人、女人和儿童,可见强盗的目的依旧是抓青壮卖奴隶,而不是单纯屠杀。 替换了农民军的国王军队虽然匆忙出发、不见得装备有多整齐,但阳光下乍看上去已经比农民军强得太多,而且人数不比强盗大军少多少,这让正打算依靠人数优势以箭矢开路冲进村子劫掠的强盗们踟蹰不前。 此刻,带队统帅托勒密正不知该夸神绮临机应变得当还是该数落她耽误了战机——原本阻止强盗的土坑如今也阻止了本方占一半数量的骑兵大军一举冲过去干掉北方强盗。 但无论如何,神绮与尼索斯不畏性命之忧守住了村子,托勒密必须表示感激,并请两人后退,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箭雨交加的鏖战场面中,单独的神术师已无法起到太多作用,不妨碍自己人就不错了,即使能够以神术杀人、也能做到自保,但如今已是军阵对抗,不再是保护弱者不遭受劫掠,经过大陆神殿历练的祭祀一般不会主动参与到这类战争中,除非事关国运的灭国之战——到那个地步神殿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神绮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只能不太甘愿地与劝阻她不要冲动的贤者后退到安全位置。 如今他们已经知悉了王子安排的战略——是即将继任国王的王子的战略不是老国王——连夜召集大军一千,职业骑兵加征召兵混合分成三路,向北部三个关口进发,左路中路统帅分别为王子和王子的重要助手托勒密,右路军阵则由来自居士坦的四十护卫混合马其顿人编成并由具鲁士大人亲自统帅——人数不多,对手也只是强盗而已,而且以大武士之能足够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不熟悉统帅的马其顿骑兵和步兵,各国的兵法也基本都朴素简约且相通,王子为表信任和魄力便敢于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暂时交给居士坦人。 何况他们的公主和圣女还在城内做客呢。 在村北泛起的厮杀声中,村里却显出诡异的沉默,没人能遗忘十几个甚至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变成血淋淋、离开身躯的头颅,而这些面孔属于的几乎都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与弱。 神绮暂时压下愤怒中泛起的茫然感,她问尼索斯:“这些来自北方的强盗,很久以前曾经是被马其顿人统治过的遗民后人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北方人有许多种,北方冰原王国也常年有移民南下,成为游荡在混乱的数十城邦聚落之间的盗匪,”尼索斯摇头,“传说在上古时代,是北方人为城邦与王国带来了金色的头发与绿色的眼眸,而如今,有些人成为王公贵胄,有些人成为野蛮的盗匪。” 神绮回想一番,强盗中绿色眼睛的似乎不多,但像她的母亲与伊西丝公主一样的金发却不少,当然更多的是如同神绮本人的混血暗金色、或棕黑色头发。 “野蛮还是文明,与血液、与发色、与眼眸无关,”神绮叹气,“无论如何,我不会原谅这些强盗。” 第85章:神的野望 马其顿人当年灭绝梦的血脉亲族、将她的族群扁为奴隶为自己服务、或卖给别的城邦赚取利益扩张势力,这到底算是文明还是野蛮呢?神绮在发表对北方强盗劫掠屠戮马其顿乡村的不饶恕誓言后,不禁联想到了这个看起来没关联的小疑问。 毫无疑问,要是让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与他的儿子菲力斯来回答这个疑问,他们必然要声称自己才是文明的表率,消灭野蛮、扩张王国的版图怎么能说是野蛮呢?神绮要是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去看待,或许也要承认,王国的扩张、帝国的建立或许的确是文明的火焰传遍世界,但返回血淋淋的现实里再去看,神绮心想,就算是真神也不敢说这是绝对正确的吧? 难怪如今的真神很少插手凡人的争斗,神绮认为自己理解了一点真神看待现实与凡人的心态,也稍微理解了大祭祀桑达所说的,神灵不在乎凡人的秘密有什么样的含义。 “托勒密大人率军追击强盗,”尼索斯观望了一会村北,“强盗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组织性和训练度,遭遇马其顿骑兵和步兵还不是对手,这一次或许能顺利赶跑他们,但若存在一个幕后的力量给北方人增强组织和训练,下一次、马其顿的处境将更艰难。” 尼索斯担忧的是他为马其顿人带来的增产法不能支撑到为下一次抵抗入侵做贡献。 “我听说北方有很多相互攻伐的小国小邦,有些小国甚至挡不住稍多一些的成群强盗,除非北方人凝聚成一个大的王国,这边应该不用太担心。”神绮掏空她对大陆的浅薄认识如此分析。 尼索斯却叹息:“还有自遥远的东方而来的游牧族强盗,如今不见踪影,可他们随时可能到来。” “马其顿人实在不应该固守关内的,”神绮说,“向外扩张建设城邑才有出路呀。” “这可不容易,”贤者继续摇头,“当年的王国是什么模样,国王不会想不到,只是北方的混乱逐日加剧,条件所限很难做到。” 神绮当然明白,所以只能为老国王和即将继任的新国王表示祝福,也为受强盗之苦的村民们祈祷。 近午时,率军出击的托勒密大人又率一部分军队返回了村庄,神绮以为他的目标是消灭、驱逐强盗并抵达北部关口固守,可托勒密却留下一半人巩固关口防守并带着另一半军队返回,神绮观察了一番骑兵们的马上挂着的脑袋数量,可见大部分强盗还是逃脱了追击,他们来势汹汹、无所顾忌,可在马其顿军队的攻击下虽然损失不太大却依然不堪一击。 神绮更加理解了昨晚看似轻松的胜利并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不是她和尼索斯率领的甚至没有走出木栅栏的农民军太强,而是五十来人的强盗小队太弱——当然,若是把神绮和尼索斯换成不懂神术的普通人,胜利大概不会来的那么轻松,甚至可能变成强盗们的屠戮盛宴,但若换成懂得兵法、拥有基本军队组织能力的统帅,大概也不容易输给那群外强中干的强盗。 接着,托勒密返回的原因让神绮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是对具鲁士大人率领的那一队军阵的担忧。 “北方诸多小邦共同膜拜的一个神灵亲自出手,将马其顿北部靠东边的关口防御打击残,强盗大军侵入后没有南下劫掠,而是汇集足够一千大军后休整一夜迎接马其顿的军队,并摆开阵势强攻,具鲁士大人率领的军队岌岌可危!” 这个消息来自北部东边关口拼死突围的传令兵,他在路上遇见了追击溃散强盗的托勒密军队,随即告知军情并立即返回城邦报信。 “怎么办?马上支援具鲁士大人?”神绮不太明白军事战略,只能干着急询问。 尼索斯则冷静地询问:“北方的神灵众多又杂乱,是哪个神不顾忌讳亲自出手?” “听说是一个叫恩利尔的神祇。”托勒密答道。 至于从哪听说?听昨晚逃出的不多守关士兵说,野蛮人的强盗大军在神灵出手一击毁灭高大雄浑石头筑造的关隘后高喊着“恩利尔”的名号,就算马其顿人不懂北方人乱七八糟的语言,至少能分辨出他们统一高呼的是什么音节,另外又据说,昨晚神灵现世的光芒盖过了星星、盖过了月亮、大地和天空陷入半昼半夜的奇景、让月与夜的女神也为之失色——最后这句是溃逃士兵的夸张宣扬,忒弥丝女神无辜中箭。 “我听说过他,”尼索斯回忆了一会,“很久以前曾是尼罗帝国崇奉的一位真神,司职已不明,他因向自然主神斯盖因挑战帝国主祭之神位失败,被斯盖因主神放逐出自然神系、永远不得再入自然神国,又被自然众神逐出尼罗帝国、失去人间信仰的神域,后在北方诸多城邦中又发展起了松散的信徒组织,难道是神灵的野心挑起了这场突然袭击?” 神绮觉得新鲜,她一直以来接触的神灵形象都是神秘又崇高到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想法的,此刻跳出一个亲自领军——就算不是亲自估计也差不太多——进犯马其顿乃至城邦联盟的神,她不由得理解不能:“神灵也会有凡人的野心?” 尼索斯奇怪道:“为什么没有?居士坦王国是怎么来的?月之女神的神系又是从何而来?” “啊!”神绮想起了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的故事,“我忘了诗人的故事大多是真的。” 莫非这个神秘的恩利尔神也打算通过凡人打下一个大大的王国,趁此机会建立一个大大的神系? 只不过这事在大陆土著居民乃至祭祀们看来没什么问题,但神绮认为这分明就是争夺信仰的战争,不管有何种高大上的光辉理由去粉饰,神灵的欲望与凡人的欲望结合起来,依旧是没有任何不同的战争行为而已,凡人夺人、夺地,神灵同样夺人、夺地。 毕竟有人才有信仰,有信仰才有神——这是神绮小姐一直以来秉承的逻辑,而且传说故事和现实都不断在验证它。 神绮不想再去思考精神层面的疑问,她更担心现实问题:“托勒密大人,王子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您如今是打算与他汇合再出发?” “对,若不与王子的军队汇合后前往救援,我们只能是分批给蛮族强盗送战功。” 其实就算汇合后出发,军队总数也不过五百出头——还得留下一批人驻守关口——即使具鲁士大人率领的军队此刻还完好无损,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之数,当被王子和托勒密打退的强盗汇入东北边的大军,恩利尔神的军队总数将超过一千五,即使其中大部分如同昨晚神绮所见是纪律性极差的强盗转业士兵,可加上神灵的助威,马其顿军依然要糟啊。 第86章:神的目的 “当务之急是通报国王请萨勒古大祭祀率领祭祀神官助战,”神绮忽然精明起来,她想了想立刻给出建议,“这可不是遵守习惯的时候。” 尼索斯一点不迂腐,他十分赞同神绮的意见,作为即将继任的新国王的亲密伙伴,托勒密大人当然也赞同,而且他在返回村庄驻扎前已派出传令兵回城报告老国王,虽然没有明说请虔诚侍奉神灵的神殿神职人员出战,但睿智的老国王不会想不到。 结果菲力斯王子的军队还没抵达村庄,萨勒古大祭祀带着十二位神官已从天而降——这其中当然只有萨勒古大祭祀一个半神,但半神与高级祭祀结成阵便能带着整个队伍飞天赶路,一如何路斯率神官团到访米罗斯、也如桑达带领神官团升天相迎。 “大祭祀阁下!”托勒密大喜过望上前迎接,“想必您已知晓,北方的邪神入侵马其顿、不、我怀疑邪神与强盗的目标是整个城邦联盟。” 神绮和贤者与大祭祀见礼问安,萨勒古先是感激了两人的仗义相助,接着对托勒密传达国王陛下的旨意:“国王让我先找到托勒密大人和王子,尽量形成大军再去支援具鲁士大人,我以神术观望了东北部关口,幸得具鲁士大人机敏,他应该先发现了关隘被毁、路上却无强盗踪迹,小心行军下没有被敌人大军打个措手不及,如今他率军堵住了关口之下最窄的通路,还能支撑一些时间,王子距此不远,我已用神术通知他赶来本村汇合。” “好!”托勒密痛快地将决定权交给大祭祀。 这个村子的位置看来正好处于距离三个北部关口路程相近的位置,所以被托勒密选为返程等候的地点,神绮心想,接着她问大祭祀:“东北关口昨晚就被那个叫恩利尔的神灵击破,为什么他没有趁夜让军队直接南下攻击城邦?那样的话咱们的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糕吧。” 托勒密之前回答过这个疑点,他从具鲁士派回的传令兵传达的情报中分析认为,恩利尔的军队——如果野性不改的强盗也能成军的话——目标不是简单的劫掠,而是企图在短时间内打掉整个马其顿的有生力量,所以才屯兵东北关口休整一夜,等候马其顿大军到来摆开阵势强攻,而不是在兵分三路隐秘行军打了北部三个关口措手不及之后立即南下主城进攻。 可这个理由不太说得过去,神绮觉得立即南下进攻城邦的收获多半要比等候马其顿大军结成再大战一场更大,除非恩利尔另有目的,而且他根本不在乎北方强盗们抢劫的初衷。 萨勒古大祭祀却另有看法:“恩利尔神击破关口城墙,却未动手屠戮一个凡人士兵,东北关口的守卫是在凡人强盗军队的攻击中牺牲,只有少数伤员在敌人的有意放纵下逃入丛林等到了具鲁士大人的军队救助,具鲁士大人的情报也是从伤员处得来。” “神灵可以击破雄伟的城墙,却不亲手杀死一个凡人士兵?这是北方邪神的虚伪仁慈吗?”神绮不太理解。 萨勒古摇头:“我隐约有感,可我距真神依旧遥远,说不清是为什么,但神灵也有所惧怕,这种惧怕或许与积年半神隐约感受到源自自身的恐惧相似,不亲自屠戮凡人或许就与神之所惧有关,而非野心昭然的神灵的仁慈——神若仁慈,东北关口的守卫怎会近乎全军覆灭?” 神绮依然不明白,神灵惧怕屠戮凡人?这似乎不符合逻辑,虽然凡人的信仰是造就神之为神的主要条件,但剥离了信仰,神灵和强大的祭祀武士似乎差不到哪里去,武士不会惧怕杀人、祭祀也没理由惧怕,神有什么理由怕?难道这世上还有某些非人造的规则在约束神? 她又想起了桑达大祭祀让她刻意遗忘的告诫:神灵也许不会眷顾你,因为神灵也许在惧怕。这和萨勒古大祭祀所说的惧怕是同一回事吗?似乎是,似乎又不是,最终,神绮遵守了桑达的忠告将之遗忘,也会遵守忠告不说出来。 她决定将疑惑埋藏起来,若有成就半神乃至真神的一天,她认为她的疑惑终将得到解答,“所以恩利尔的军队没有南下攻城?若发生攻城战,优势可能会倾斜向马其顿军,即使军队没有集结,恩利尔不打算亲手杀死凡人军队,所以也不会出手帮助他的军队打破城墙?” “打破城墙不难,但我们,”大祭祀指了指自己和他带领的祭祀神官,“神殿祭祀还在城中,我们不会允许神灵出手毁坏城墙,即使拼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神绮听得出大祭祀语中的坚决,“恩利尔很清楚他若领军攻城,必然要面对祭祀大军,他不打算亲手杀死凡人,当然也不打算杀死祭祀,所以他不攻城,而是原地休整等候马其顿军队自己到来。” 大祭祀点头,“我们却不能放任邪神的军队驻扎在关口内,城邦是我们的城邦,他可以有所顾忌选择不攻城,而我们若有机会必须选择出城迎战,邪神的军队不仅是军队,更是北方的强盗,我们若选择守城,北部的乡村将遭受灭顶之灾。” 神绮此刻已十分清楚马其顿面对的严峻形势,自然不会说出让大祭祀和国王撤军守城寻求优势的馊主意,马其顿人本来就少,放弃北部乡村将对整个马其顿造成毁灭性打击,到时守城即使成功,马其顿也不用再希望恢复元气——强盗就算撤退,北部关口以南的土地就算依旧属于马其顿,但经营土地的人都被北方强盗劫去卖了奴隶,恢复元气几乎就成了妄想,除非邪神和北方强盗给马其顿至少二十年的休养时间,但这显然比让邪神现在就撤军跑路更不可能发生。 “另外,”托勒密又说,“这些分到中部和西部关口的小股强盗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尼索斯先生和神绮小姐昨夜领教过五十多人组成军阵的骑马强盗队伍,知道他们面对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其实不堪一击。” “嗯嗯。”神绮深表认同,她又想起来还有个喉咙受伤的俘虏等候审问。 “所以我怀疑邪神率领的这一批强盗军队的战斗力其实都和小股部队差不多,而且为了满足强盗的掠夺本性,邪神的军队才会分出另外两股偷袭关口,虽然不知他们如何突破了关口的防线南下给我们的几个村庄带来灾难,总之,邪神此行的目的可能还不是占领马其顿,而是查验组织军队和练兵的效果,这次之后数年内,我们或许将面临更多、更强的敌人大军。” 第87章:最终依然要亲临战场 托勒密的推断不论正确与否,总之他的主人、王国的继承者不论在此刻还是未来,都面临着比昨日之前所以为的还要严峻百倍的困难形势,稍有不慎便将亡国灭种。 至于昨晚成功掠过关口侵入到内部的强盗队伍,既不是来自东北部邪神亲自率领的大军,也不是中部被提前发现行踪的一股——最先发现敌人隐秘接近关口的北部中央关口在派人南下报信后积极巩固防御挡住了数百强盗大军,一直对峙到今天上午——而是来自西北部关口。 西北的守卫懈怠,没发现强盗大军悄悄接近到眼皮子底下,在被伪装成送货交易的几名强盗骗开了关防后,又被丛林中猛然窜出的大股骑马强盗部队打个措手不及,人数本就占劣势的西北关防守卫便彻底失去了对关口的控制,导致强盗大军长驱直入。 如今,王子与托勒密领军将侵入到内部大肆破坏劫掠的强盗驱逐出了关口——实际上有一部分强盗是在抢夺够了人口和物资后主动逃离——并留下人手巩固防御,剩下的威胁便全部集中在东北部恩利尔神亲自率领的大军上。 萨勒古大祭祀的军阵抵达后大致两顿饭的时间,菲力斯王子的军队终于赶到小村外与托勒密汇合。 在启程之前,萨勒古和菲力斯都劝神绮和尼索斯返回城内,虽然如果来自北方的邪神军队获胜,不论城邦内外都一样不安全,但在古老的石头城墙保护下总能让人获得更多的安全感,也不至让前线的军队与将领担忧外来贵客的安危。 尼索斯自认对与邪神军队的战争起不到丝毫作用,大祭祀率领的神官团虽然不见得是专门为了战争而设,但其中任何一个拉出来看能力,尼索斯都不怀疑能打十个他乃至神绮,他认为他和神绮应该快些回城为马其顿军队和王子等人祈祷才是正理。 神绮本打算跟着大祭祀萨勒古的神官团前往战场,她认为作为神术师自己多少能够出一份力,就算不是为他国的存亡心忧、自己如今也基本处在和马其顿搂着同一根激流中的浮木的危境中,更何况她需要发泄一下被强盗扔老弱妇孺脑袋恐吓的怒气。 但经过众人劝阻,她稍微消去一些气愤并冷静地衡量了一番自身的微薄能力,最终决定还是跟尼索斯回城见公主吧,别给王子和大祭祀添乱了,老国王不也待在城中稳定人心吗。 老国王实际上在城中主持第二轮兵力集结,如今是生死存亡关头,地里的庄稼还需等待近两个月才到该收获的日子,城邦内外的人口赋闲者多,他们虽然不如常备兵乃至昨夜第一批征召兵接受过正规训练,但如今无兵可用,这些农夫走卒乃至被许诺有可能成为自由民的奴隶将成为保卫马其顿的有生力量。 其实根据以往被劫掠的经验,北方的强盗一般要在秋收的日子里才可能出现,否则他们抢不到足够的粮食供应他们自身和被他们捕捉的奴隶返程,昨日的懈怠不仅与马其顿近年来北线东线无战事有关,也与一年中所处的时节有关,外加北方真神秘密凝结强盗大军未曾泄露消息,马其顿没有在一夜之间被破城反倒守住了北方两个关口、只漏进一小股强盗破坏了两三个村庄已是神灵保佑的结果。 尼索斯和神绮带着几个村民将依旧声音嘶哑、想投降而不得的俘虏骑士押往城中。 半路上却遇见一队近五百人的军队——如果稀稀拉拉的阵型、普遍面黄肌瘦的外形和麻布衣木矛为主的武装可以称之为军队的话。 这样一支看上去完全是送人头的军队,却让神绮和尼索斯惊讶地看见由伊西丝公主的贴身护卫埃凡领导着往前奔走,路过神绮等人身边时,埃凡没有下马也没有命令停止前进,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声音传递到神绮和尼索斯耳边:“神绮小姐,尼索斯先生,恕我奉公主的命令带领这一批平民和奴隶军队赶往战场不能耽搁,公主带着护卫在后方赶来,请尽快与公主汇合,也帮我劝她不要加入战场。” 留下这样的声音,埃凡带着“大军”绝尘而去。 “伊西丝带领着护卫也要加入战场?”神绮在意的是这句话,埃凡请她帮忙劝阻公主与剩下的护卫加入战场,自己却奉命带领一支战斗力堪忧的军队赶往真神领军的战场,神绮不禁对来自贵族私人武装的贴身护卫埃凡的勇气感到佩服。 “居士坦的公主不该冲动到亲临战线的,国王怎么能允许?”尼索斯的疑问暂时没有答案。 他们继续前进。不多时果然遇见了几十人的队伍,正是换了一身不起眼平民装的伊西丝带领的护卫队伍,以精锐护卫们围绕着公主在前、剩余护卫整齐排列在后的队形赶路。 两方人毫无波折地相遇。 “伊西丝,你真打算把所有人都带去战场?可你的使命……”神绮来到公主身边,在停下的队伍中问到,她是很赞同埃凡的,也担心伊西丝接近战场收到伤害。 伊西丝自有她的理由:“命运的考验无法逃避,神绮,你应该很清楚的,若祈求安全,我的确不应带领所有护卫前往战场,更该带人逃往米罗斯的方向,北方人只有攻破马其顿才能继续南下对我们造成威胁,但我是居士坦的长公主,带着王国结交四方的意志而来,惧怕危险扔下盛情接待的主人独自逃离之事我不能做,更何况北方真神现身马其顿边关统领军队,这对整个大陆而言都是大事,我必须获得足够的情报回报父王和母后,虽然北方的强盗以往没有足够的力量侵犯居士坦的北部边境,但真神带领的强盗或许有。” “可是……”神绮一时间找不到反驳公主的理由,尼索斯听了伊西丝的话也干脆保持沉默。 “现在担心也无用,”伊西丝意志坚定,“如果具鲁士大人和菲力斯王子败给强盗大军、萨勒古祭祀败给北方真神,我们躲在后方又能安全到哪去?不如把我们的力量全部投入战场,至少还有赢的希望。” 赢的希望的确存在,而且不小,自托勒密和大祭祀分析了局势,神绮就认为真神出手亲自对付大祭祀等人的可能性不算大,这一回的强盗大军看似气势强盛,但从神绮面对过的小股部队来看他们的组织力和战斗力根本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想靠这帮人彻底占领马其顿似乎是痴心妄想,他们即使打败了马其顿军队,之后别说占领和统治,能够忍住不把所有马其顿居民卖给别的部落城邦做奴隶就算是胸怀王国野心勃勃了。 所以,恩利尔神的目的多半是练兵与试探,为下一步真正的侵略与占领积累经验——前提是神绮与托勒密等人所以为的恩利尔的野心的确存在。 暂时的希望还在,神绮阻止不了伊西丝的决意,她决定跟着公主前往战场。 第88章:情势尚可 全程紧跟公主,神绮觉得自己至少能够做到不添乱。至于爱莉,此刻动用不了多少神术力量、也没有任何战争经验——被拉米追出上千里又被拍下地面不算——所以很听话地没有跟着公主上战场,神绮却多少有不添乱的信心,伊西丝就算不想同意也赶不走她,想到她自己给出的理由——待在后方不见得安全——只能同意。 尼索斯很明智,昨晚是特殊情况,如今有足够多的专业战士顶在前头,以他的力量和经验甚至比不过神绮小姐有信心不添乱,上战场的事也轮不到他,所以尼索斯劝阻神绮无果后,按照神绮的请求继续把村民押送的俘虏带回城邦交给国王。 赶路过程轻松地让神绮对伊西丝的能力刷新了认识——几乎是天翻地覆的认识,她一直以来只是粗略明白伊西丝在接近神灵方面只比半神大祭祀要低一到两个层级,但具体有多厉害却没有亲身体验过,因为每当伊西丝发威,她都在迷茫或昏迷中度过,所以在发现伊西丝以庞大的神术阵为整个几十人的护卫队加持风的力量以达到敏捷和轻快的目的后,神绮又把自己掌握的风的力量衡量了一番,尝试着与伊西丝此刻体现的能力进行量化对比,最终得出一个粗略的结论——单论使用漂浮术的持久力和移动力,伊西丝比神绮要高至少三十倍。 这是保守估计,伊西丝还有着一根月神大祭祀凝聚整个神殿的力量制作的顶级法杖加持呢,法杖带来的能力增幅是个难以衡量的数字,神绮虽然曾接触过公主的法杖,却实在想不起来她在炸飞向她冲过来的武士时到底凭借了多少法杖的力量,或许很多、或许很少,这取决于她的意志,可生死关头的爆发让她遗忘了当时的感觉。 当然,一种神术能力比神绮高多少倍这种粗略对比法不能换算为战斗力的差距,就像如果有三十个此时的神绮程度的见习祭祀同时以简单的攻击性神术攻击伊西丝,不闪避的情况下公主不见得能轻松抗下来。 神绮不久前才刚杀掉一个神术力量比她高许多的积年祭祀,这让她认识到临场应变能力有时候或许比单纯的力气更重要,真要打起架来,祭祀和武士在战斗中应该注意的细节不见得就比街头斗殴或村民械斗要少。 胡思乱想中,神绮为自己到底能发挥多少战斗力而忧心忡忡,虽然享受着公主的祝福加持性质神术,她却依然觉得双腿犹如扛着一座小山包一般艰难地前进。 反观公主的护卫队伍,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或许对手是北方真神统领的强盗大军不仅不让他们为难,反而更激发凶狠的斗争欲望,和平了许久的三大国,依然不缺渴望战功的战士。 神绮心中叹气,跟着神术加持的队伍不快不慢却几乎不费力地吊着埃凡率领的平民军,一前一后抵达了诡异对峙中的前线战场。 怎么个诡异法? 对方没有进攻,我方也没有还击,两军夹着一条山谷小道面对面,由于地形因素,军阵能够展开的横向阵线十分狭窄,远望前方与四周已没有合适展开的平原地形,这意味着两军同时接触的人数都不能太多,从而缓解了我军人数不足的劣势、加深了我军组织严密的优势。 具鲁士大人能在不利情况下撤退固守这样一个地方,实在可以被冠上指挥得当、运气不错的名将帽子。 也多亏了东北部关口往下还有不止一块难以绕过的易守难攻的狭长地形——当然,如果北方真神发威把他的军队直接从空中抛过来落到具鲁士率领的马其顿大军背后,大家就该认真考虑:撤退回城固守是不是可以不用死得那么难看? 神绮一路上怀着沉重的忧心观察着四周,在明了如今形势之后便可以肯定,具鲁士大人的指挥的确十分得当,但不能把不利化为有利归为运气好,真正好的是东北部关口的位置,多年前老国王下令建关口阻挡北方强盗的位置都结合了许多战术考量,比如东北部关卡,那里本就是断崖相夹、筑城墙后易守难攻的地形,自关口南下至城邦主城又须经过许多狭长地形,虽然比不上北部三个关口那么得天独厚的防御优势,但用来阻挡敌人大军一时半刻倒是没有问题,正如具鲁士大人以四五百正规军拦住起初便上千、之后规模越来越大乃至一千五往上的强盗大军。 公主的队伍抵达时,具鲁士和菲力斯王子正完成指挥交接——马其顿的士兵当然交给马其顿的王来统领才能发挥出进攻的优势,大多马其顿正规军根本听不明白具鲁士的指挥语言和动作,当军队规模扩张到近八百后,也没有军中传令兵和基层士官为具鲁士传达命令,他放弃指挥大军是理所当然的。 “公主,您怎么能亲临战场,这里太危险,请立刻回城,我知您的顾虑,我将带领居士坦的英勇战士帮助马其顿抵御北方强盗。” 具鲁士交接了指挥权,把属于公主的护卫们调集了回来,与公主带来的其余护卫组成了完整的居士坦宫廷护卫队伍。 “是的,伊西丝殿下,请回城!”埃凡将平民队伍交给了托勒密,回到公主的队伍中,一同劝道。 埃凡顺便瞥了一眼公主身边的神绮,虽然没有明说,却似乎隐含责怪她没有把公主劝回去反倒让自己也一同身陷险境,神绮只能回以无能为力的抱歉眼神,居士坦长公主的主见岂是区区闺蜜能够轻易扭转。 战场中忽然传来骚动,众人抬头远望,发现是强盗大军趁着这边指挥官交接时发动了一轮冲击——说是冲击,能够动用的人手也不过山道上排开两三列的数十骑而已,神绮发现强盗中也有人能够骑马冲锋的,不像是传说中的骑马步兵,只不过这点装备不怎么样的人马没有给顶在一线不多的马其顿重甲步兵带来太多压力,本次冲锋以意料中的失败告终,强盗为数不多的骑兵折损了一些陷在步兵阵中,其余侥幸打马逃了回去,这也多亏强盗骑兵轻装简行,否则没那么容易掉头就跑。 第89章:儿戏的战争儿戏的建议 试探与儿戏成分多过破阵的冲锋告一段落,神绮越发觉得对面统领的目的不完全是赢得战争,而是为了锻炼这乱七八糟的军队。 这样的判断结果让众人更加忧心,不仅为现在,更为将来,只不过菲力斯王子在战场上没有表现出任何颓废的模样,他和他的助手一直在借助大祭祀的力量为自己的军队出声鼓劲。 “北方的强盗永远无法打败我们!几十年前不能!现在不能!未来也不能!他们凶残、野蛮、为了一把麦子可以毫无顾忌自相残杀!而我们,是伟大的人、为了自身的生存而辛勤劳作,不偷也不抢!试问凶残的野兽如何能是人的对手?神灵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他们?北方的真神?侵犯我们的土地、劫掠我们的兄弟姐妹,邪恶的魔鬼企图用真神的外表欺骗我们的把戏而已,打倒该死的强盗,拆穿魔鬼的假面!” 挺朴素直白的激励语,神绮心想,菲力斯王子一点不害怕得罪统领军队的真神——要怕的话他何必率军抵抗? 相隔百来步的距离,强盗大军中忽然射出蝗虫般的箭矢,在诡异的运动路线下从天而来,显然受到了神术力量的加持,如此大范围的神术多半来自于恩利尔神亲手施为——打了老半天,具鲁士也没有发现对方军阵中拥有神术投放能力,猜测神灵出手是自然而然的,只不过神灵依旧不亲自露面杀敌,只借着间接手段增强强盗大军的攻击力。 强盗们山呼海啸的欢呼证明了神灵的确显灵为他们加持力量,跨越百多步距离被神灵神术保持了强大杀伤力的箭矢铺天盖地罩向马其顿军,看形势与指向甚至包括了后方极大范围,伊西丝当即打算展开神术防护保护她的护卫队伍,只不过片刻之后众人发现,萨勒古大祭祀已经出手,战场中忽得卷起旋风,泥土与腐叶将旋风染成黄色,像一只出土的巨蛇窜向高空,所有被神灵神术加持的箭头还没抵达马其顿军头顶便被吸了进去,接着成片被抛飞到地面或两旁。 同样是清扫箭雨,大祭祀率针对神灵加持的袭击所施展的法术比神绮要做得漂亮太多、照顾的范围也大得多,更重要的是,大祭祀对付的箭矢每一只所蕴含的力量都比昨晚的强盗射出的箭矢要大许多。 恩利尔神出手、失去神灵的萨勒古大祭祀应对,第一回合过去,表面上萨勒古胜出,但战果不过是消耗了强盗们几百只廉价箭矢和神灵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而已,而大祭祀掀起旋风的防御消耗绝对要比攻击者高许多,这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差别。 所以王子和托勒密感到了一丝焦急,他们没有办法应付接下去的困境,虽说此刻的军队气势高昂,连排在后方不知安排做何用的凑数平民军也显得斗志昂扬,但统帅很清楚,地形限制了敌方冲锋的同时也限制了己方的骑兵冲锋,即使不顾一切派上骑兵替换重甲补兵向前推进,也必然在跟换队伍的过程中遭受强盗大军的袭扰,后果更加不妙。 而敌方不冲锋的原因刚刚已经用生动的事实表明,此刻,两方暂时都没有扭转局势的把握。 神绮陪同公主来到大祭祀身边,护卫们则主动围绕祭祀队伍和公主排成防御阵型,居士坦的宫廷卫队显然演练过此种保护远程力量的阵型不只一次,做起来熟练非常不需要特别指示。 托勒密也离开前线军阵来到萨勒古身边,希望睿智的大祭祀能给出破局的建议。 大祭祀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但他犹豫着叹气,没有开口,神绮见他望着居士坦的公主和公主的护卫,大致能猜到大祭祀的想法,他多半碍于半神祭祀的矜持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请求。 于是神绮看了看伊西丝,见她只是担忧地望着前线方向,似乎打算把护卫队的兵力派出去增强一点我方力量,便说:“伊西丝,你打算把这一百多人派去加入马其顿军吗?” 伊西丝点头:“是啊,除了如此,还能怎么办呢?” 神绮又问具鲁士和埃凡:“具鲁士大人,埃凡护卫,你们也觉得只能这样吗?” 埃凡严肃地摇头,具鲁士也摇头,同时回答神绮:“我不熟悉马其顿的一切,片刻之间想不到好办法,除了把这些力量充入马其顿军,还能如何?除非……我们可以让士兵飞天绕去敌人的后方形成合围,别说我们是否有这个能力,就算有,敌人不大可能给我们分兵绕道的机会,一旦我们表现出分兵的架势,强盗大军必定立刻发起强攻,我们本就人数劣势,分兵之后不一定能撑到形成合围,即使把现在派不上用场的平民军投放过去,他们或许可以坚持守势一时半刻,但想让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平民与军队配合形成合围,我不认为这有多少可行性。” 埃凡又点头,年轻的贴身护卫和宫廷卫队长一个想法。 “大祭祀,您能把军队从空中投放到强盗们的后方吗?”神绮问出了一个玩笑似的的问题。 “不能,”萨勒古认真地回答,他倒是希望能,“连真神也不会去尝试这等可能费力不讨好的战术,我倒是希望对方真神尝试把军队分开投放过来,我们反倒可以趁机向对面发起攻击,如今虽然我与我的神官们不敢与真神相提并论,但多少算是牵制了神的力量,否则现在这脆弱的对峙也维持不了多久。” “神绮,你想到了什么办法?”伊西丝见神绮发了几问,认为她聪明的脑瓜里或许有值得重视的灵光一闪,“时间紧迫,不管能不能行,说出来让大家参考。” “好吧,”神绮仔细观望身后的地形,说出了不太成熟的建议,“既然不能飞过去,平民军也暂时无法使用在前线,公主的护卫对目前的狭长地形而言也补足不了最前线的力量,不如就让他们在身后现筑一座城墙吧,反正咱们的神术师力量还算充足。” 神绮的提议似乎和战局无关,但却让托勒密与大祭祀眼前一亮。 第90章:奇怪的真神意图 在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上,有城墙阻隔足以让我方从容应付数量庞大的敌军、与没有城墙阻隔只能排兵布阵与敌人对峙这两种状况,对马其顿人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一个地一个天。若非恩利尔神以雷霆之势轰破东北关口的城墙,强盗大军纵然人多又搞突袭,却不见得能轻松攻破守军不足百的关口防御——西北关口的守军被骗开关防属于人的问题而不是天时地利不足。 毕竟任何有利因素都得依靠人的主观能动性去发挥,否则关口的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神绮想得很简单,既然暂时找不到打退敌军的办法,就该巩固我方的防御,挖沟也好、做木栅栏也好、筑城墙也好,没有顶在一线的补充兵力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抓紧时间大干快上不要杵着不动给前线的自己人造成视线压力。 “筑城墙加强防御是第一步。”神绮又小声为大祭祀献计,为防备不知身处何方的北方真神窃听,她示意大祭祀断绝周围的信息泄漏可能,在无声也无意念可传出的屏障中道出她的计划全貌。 萨勒古大祭祀思考了一小会,心一横便决定采纳神绮的意见——反正也没有更合适的主意——他向王子的代言人托勒密点点头,接着以神术传音给前线紧张注视对面的王子,见王子挥舞了手中的长剑表示赞同后,便对托勒密说:“托勒密大人,请您主持筑城,我将分一半神术师协助您。” 大祭祀本人还得带领剩下六个战斗神官提防敌方真神抽冷子搞突袭。 “是!” 伊西丝适时吩咐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请您带领护卫队协助托勒密大人。” “是!” “我也给神官们帮忙!”神绮自然不会在她自己出的主意里坐视不理,她积极要求发挥主观能动性。 “托勒密大人是筑城的专家,我们听从他的调度。”伊西丝同样不打算旁观,她让神绮和她一块加入神术师的队伍听从托勒密的调遣,而埃凡忠于职守不离公主一步。 至于托勒密大人怎么成了筑城专家?神绮转念想到托勒密在神殿干过几年祭祀,学习过古典数学几何学建筑学并不奇怪,于是欣然同意公主的建议。 深挖地基、劈山挖土、夯土为墙、垒石为城,这些由平民乃至奴隶组成的军队干这种体力和技术要求都不低的活似乎很拿手,加上祭祀们的神术协助,一条宽达十数米厚达两米的泥石混合城墙雏形便拔地而起——以点燃神火烧结石头之间的黏合泥土让神绮和一众神术师们忙活得气喘不止。 这期间敌人自然也发现了马其顿军后方的骚动,强盗大军在统帅的艰难命令下发起了几次冲击,无功而返,恩利尔神又企图以神术加持的箭雨打开局面,被马其顿大祭祀再三应付过去,然后,城墙的雏形渐渐高出地面,宛如生命力旺盛的野生杂草。 见泥石城墙已有近半人高,神绮认为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便离开神术师队伍来到大祭祀身边,“萨勒古大祭祀,请尽可能发起攻击,吸引强盗大军和真神统帅的注意。” “好的,但愿可成。”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神绮说。 大祭祀亮出了马其顿神殿世代相传的神之权杖,杖身从外表看是一根不知材质出于何处的老树根所雕刻而成,顶端如同一般法杖的制式镶嵌着一块深蓝色多面体宝石,宝石在大祭祀的催动下闪耀着盖过阳光的深蓝光辉,光芒自法杖而出,一瞬间便覆盖了前线军队数百人,接着只见王子下令,后方做好准备的几百士兵弯弓搭箭,幽蓝光芒覆盖的无数箭矢便被抛射而出。 和对面的真神没两样的袭击方式,只不过马其顿军射出的箭矢附带了遮盖视线的蓝光,似乎打算用晃眼法增强攻击效果。 没有露面的恩利尔神似乎不为所动,射到强盗大军头顶的箭雨却毫无预兆地忽然失去了速度,仿佛穿过了一面看不见的水墙似的,眨眼间便定格在空中一瞬,然后无力地下落,箭矢附带的光芒也随着无形之墙的过滤而消失。 萨勒古主持的反击同样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倒是有些强盗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被无力掉落的箭头给扎中肩膀或脚背,不过所有人都机灵地用武器挡着脑袋,没人被扎出脑洞。 北方真神的防御手段给了马其顿人以震慑,真神的诡异力量根本不用表现出大祭祀的大神术那般气势恢弘,同样让人直观感受到神灵的强大,只不过许多人都奇怪恩利尔神为什么不在前一些的位置阻拦箭雨,这样掉落的箭头才不至于给大军造成丝毫混乱。 但这让神绮更加确定,恩利尔神的目的是练兵,让威胁依旧存在却不至于致命的箭矢往大军头上掉落,这无疑是在测试军队的纪律性和应变能力。 另外还能看出,真神并不在乎凡人的伤亡。 不去管真神率领的强盗如何,神绮给大祭祀建议的第二步已在刚才的光芒遮盖下悄悄进行——具鲁士带领着一百居士坦护卫队在城墙雏形遮蔽下悄悄撤离了战场,只不过给对面军队留下的假象依旧是一群没有上前线的剩余士兵在筑城墙。 神绮的计策一点不复杂:我方军队不能在敌人眼睁睁看着的时候分兵、也无法从天上绕到敌人的后方,那么就在敌人看不见的时候分兵,不从天上绕道、而是从地面绕路。 城墙的作用不仅仅是为前线军队退回休整时抵御敌人,也为遮盖敌人的视线让具鲁士带领队伍离开战场。 至于绕路,平民军中有许多了解马其顿地形的贩卒,找几个人指引具鲁士带领百人宫廷护卫队绕到强盗大军后方,这是很有希望完成的战术布局,所以大祭祀和托勒密都赞成这个建议,加上伊西丝和具鲁士为求破局也赞成神绮的建议,于是筑城与脱离才能悄悄进行下去。 至于大祭祀的大神术是否能盖住真神的目光,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但看强盗大军并未有异动,看来真神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半神祭祀。 反正神绮尝试凭借神之心给她带来与世界联系更加紧密的特殊力量,全力化作敏锐的触感去观察周围,并未察觉到可能属于真神的力量蔓延到马其顿军后方——也或许是她等级实在不高,神之心的辅助也不能让她发现真神的痕迹,不过她倒是“看”见了大祭祀和神官们的力量蔓延,像光影又似水波,在常用的五感之外形成奇异的痕迹。 第91章:援助的希望 神绮的计策之所以能够被大祭祀、托勒密和伊西丝等人认同,不仅是因为目前找不到更好的打破僵局的办法,这之后,还有一个大前提决定了此计的可行性——具鲁士率领的、包含精锐护卫在内的、居士坦百人宫廷卫队的战斗力足以打破僵局。 说实话,除了具鲁士本人的作战能力和指挥能力被事实证明之外,区区百人的王室宫廷卫队的战斗力是受到危难当头的王子和大祭祀质疑的,但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凑不出拥有战斗力的有生力量,国王如今依旧在城中扩军备战,可看见埃凡带领的五百来号“有生力量”就能基本判断出老国王接下来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力量”,如今也只有职责是守卫伊西丝公主的护卫队能够作为机动力量投入战场,所以,大祭祀在肯定伊西丝和具鲁士都自愿加入战场后,便当即采纳了神绮的建议。 在场者中不见得没有人想到类似绕后合围的计策——具鲁士便已经明确提到过——只不过神绮的特殊出身和立场让她能无顾忌地同时在两边说话提建议而已:她身为非居士坦人、又是来自联盟内部城邦人,算是马其顿人的天然盟友,而且她对马其顿的功绩经过揭穿安托和带领村民防住强盗劫掠是有目共睹事实验证的,所以她的建议自然而然会受到马其顿人的重视,外加她与居士坦的公主拥有不一般的关系,代替公主提出建议也不算是僭越。 况且筑城据守的确是神绮原创的、一计多用的好主意,即使具鲁士率军绕后的计划被识破失败,马其顿军同样可以获得足够的条件和力量收缩防御。 只不过少了一百多号训练有素、力量与耐力都百里挑一的强大战士帮衬,筑城的速度有所减缓而已。 如今,菲力斯王子的主要任务是守住来之不易的对峙形势,经过熟悉路线的兵士判断,具鲁士带队绕后大作战所需的时间最短也要半天,大概从中午到太阳落山的这段时间将成为考验菲力斯王子和马其顿正规军的艰难时光。 “伊西丝殿下、神绮小姐,”托勒密让分散在城墙各段的神殿神术师们暂缓加固城墙,接着来到公主和神绮身边,“请暂缓,我们应放低筑城速度。” “啊?”神绮以为建城墙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她依旧停下手中的活,舒缓气息回到公主身边,相比老牌神术师,她的确累得更快。 “托勒密大人,”伊西丝望向前线,发现敌军有所骚动,“为了让敌人不那么快发起攻击吗?” “是的,”托勒密解释,“我以为,筑城接近可用的那一刻,也是敌人判断发起最后冲击的一刻,他们看得见我们在建城墙,当然可以轻易判断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太多,如今有大祭祀守护,北方真神若出手希望击毁城墙也有大祭祀挡住,当城墙建成,敌军将几乎彻底失去击败我军的可能。” 不论托勒密的判断是否符合强盗大军和真神委任的强盗中的凡人统帅的想法,公主是认可的这一判断的,而且她觉得城墙拔地而起的最后一刻,不仅是敌人发起总攻的最后时机,也是我方最可能因城墙而松懈的时候,尽量拖延城墙建成的时间、等待具鲁士的队伍潜伏到强盗们后方执行合围战术才是击破强盗军队的关键,据守本就是无法可想的第二选择。 “我只怕北方真神的侦查范围极大,具鲁士大人率军接近的距离还不足以发起突袭就被敌军发现的话,合围的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被敌人布置埋伏。”神绮说,“希望大祭祀在太阳落山前后可以拖住北方真神的注意足够长的时间。” 半神祭祀的对手是真神,神绮的战术是否能奏效谁的心里都没底。 “一切交给大祭祀吧。”托勒密诚心地向各路神灵祈求保佑——滑稽的是与马其顿为敌的同样是神灵。 这时候,复仇公主梦小姐跑哪去了呢?神绮竟然想念起绑架犯,梦如果帮忙的话,想来以她五十多年前曾弑杀真神的战斗力,即使打不过北方来犯的神灵,应该至少可以拖住恩利尔神的注意吧?神绮随即摇头,这是太过理想化的幻想,梦不帮着恩利尔神打击马其顿军就不错了,反过来根本是妄想。 神绮这时候还有心思去幻想外来的援助力量,而她能想到的援手,除了可能不仅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的梦之外,只剩下两个势力——马其顿城东南方的米罗斯城邦,和神绮还未去过、但基本了解路线的西南方城邦斯巴塔,更远的西方自然还有亚丁与艾菲思等城,但相比米罗斯与斯巴塔,其它城邦是真正意义解不了近渴的远水,就算此刻亚丁与艾菲思的半神祭祀和武士们飞天赶来协助马其顿,人少了没意义,人多了却拖慢飞行速度至少得浪费一两天在赶路上,到时说不定战局已尘埃落定。 如果米罗斯城或斯巴塔城派人援助呢?似乎也不大容易赶上时间。 “伊西丝,托勒密大人,有没有办法联系上米罗斯神殿或斯巴塔人?”神绮觉得多想无益,干脆开口问,“北方真神集结大军入侵,威胁的可不仅是马其顿,城邦联盟得有点联盟的样子才行。” 伊西丝:“远距离传讯的卷轴都是异常珍贵的,居士坦和城邦联盟之间可没有建立这样的联系方式,不过莎瓦丽大祭祀给了我一份卷轴,以法力激碎就能让大祭祀发现我当前的大致位置、也表示我们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麻烦,昨晚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强盗劫掠并没有想到联系王都神殿,今日听闻真神率军,虽然立刻将卷轴使用掉报告了大祭祀,但能够短时间内抵达的援助力量可能最多只有一位半神武士,况且从居士坦王都飞到马其顿也得半天到一天时间。” “是女神的神殿武士吗?半神武士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托勒密却并不感到轻松多少,“但多半来不及协助王子殿下。唉,大祭祀或许有联系米罗斯和斯巴塔请求援助的办法,而且他多半早已联系过。” 神绮想了想,她的问题的确多余,大祭祀若有办法请求援助自然早已使用了,“看来还是时间问题,所以大祭祀也不把希望放在援助上了,除非合围失败、我们成功建起城墙据守,到时候才有机会从容等待其它城邦的援助。” “不错,我们守住城邦的希望总归不小。” 第104章:重新汇合 神绮可没法像号称最强半神的奎特斯一样豪放——虽然她和普通的虔诚祭祀武士已经迥然相异——她对事关真神的一切都有充足的求知欲,因为她有寻找到母亲的迫切愿望、近日又添上了再入大地母神提亚马特的冥府拯救父亲的愿望,这愿望甚至已如同与生俱来的生物欲望纠缠进了神绮的灵魂与躯体深处。 “奎特斯大人,伊西丝受了暗伤,您可以……”神绮看了一眼怀里的公主殿下,其实从她被尼采摄上高空到返回地面过去的时间不过区区几个瞬间,遭遇偷袭到奎特斯协助大祭祀捉住刺客又不过几分钟而已,留下的马其顿军对战场的清理和自身的重新整队不过开始不久,大祭祀等人还没来得及关照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居士坦公主,神绮只好对这位看上去似乎更擅长攻击的大光头报以希望。 奎特斯的眼睛似乎发着微光,凝视了一会伊西丝后摇头:“小姑娘,你可知你面对的刺客箭矢之中包含的不仅是刺客本人的力量,虽然他拥有半神武士的实力,但箭矢中更大的威胁来自于另一股暗藏的力量。” 神绮点头:“我看见了暗藏的力量,它像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普通人根本顶不住,我怀疑是率领强盗大军入侵的恩利尔神作祟。” “不是真神还能是什么人,强盗的军队里可没有像样的人物,”奎特斯又一声冷哼,他显然对真神同样没好感,“算他跑得快,藏头露尾的北方真神,不足为虑。” “可他留下的神力……”神绮更没法像大光头奎特斯一样霸气地视真神若无物,何况她刚刚见识过恩利尔神潇洒自如地应付百来号真神的围观,丝毫不敢随意渎神。 “救下居士坦的公主非我本意,”奎特斯的发言让神绮回想起关于斯巴塔城邦乃至美米尔联盟与居士坦曾经交战的历史,她有些担心大光头说翻脸就翻脸,虽然奎特斯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个强大又正义的大叔,“可马其顿大祭祀和王子告诉我,她和她的军队站在马其顿人这边英勇作战,既然如此,也就是我斯巴塔的朋友,救她自是应有之义。” 神绮松口气,“我的父亲是米罗斯人、母亲是德尔菲人,我是最正统的联盟城邦人,您还救了我呀。” “哈哈哈不错,”奎特斯豪爽地大笑,似乎打算习惯性伸手拍属下肩膀,但随即想到柔弱的女孩不一定承受得了他的粗糙大手,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抬起的右手,“居士坦公主没有外伤,死不了,放心。” “可伊西丝好像很痛苦,而且、而且我好像感受不到她的灵魂力量?” “给刺客的箭矢附加神力的真神,或许没打算下杀手一定致居士坦的公主于死地,”奎特斯说,“这股力量在接触到她的躯体时候就扩散向了全身、侵入了她的灵魂,破坏、或者封印了她的神术之力,如果居士坦公主没有修习武士的力量、也没有找到解决封印的办法,她就得做一段时间、或者永远做真正的弱女子。” “什么?”神绮没想到,伊西丝遭遇偷袭的后果可能比当场死亡也好不了多少,“可我觉得,封印一个人的力量,总比直接杀人要难一些吧?刺客的目的是杀人,帮助刺客给箭矢附加力量的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诶、如果是真神,神的约定让他不亲自下杀手的话……” “哼,帮助刺客与亲自出手已经没有两样,”奎特斯严肃地说,“真神也懂得自欺欺人,这些来到人间的神,真当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地欺辱凡人?” “唉,不管别人,我、不、伊西丝应该怎么办才能重新取回神术的力量?她如今可是代表居士坦王国出访,王国的敌人可不只是渎神者势力,如今看来连北方真神都可能和居士坦的渎神者有牵连,伊西丝若没有自保的力量……” “这就是命运的考验,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考验也不至完全相同,命运对凡人一视同仁,无关凡人在世上拥有的一切,命运的考验之下,除了自我的灵魂,能够依靠的力量可不多。” “无论如何,我要保护她。” 奎特斯出手驱逐了入侵伊西丝躯体内的异种力量,在神绮看来,就像是奎特斯分享自己的灵魂力量融入了伊西丝的四肢百骸,接着将企图给伊西丝造成破坏的、看似有色“气团”的真神暗藏力量像撵老鼠似的驱逐出去,最终,伊西丝的气色虽然有所恢复,但真神暗藏力量造成的“封印”却如同伊西丝本身就拥有的身体与灵魂结构特征给保留了下去,伊西丝不再算是受伤,可在神绮的感知中,她的灵魂力量深藏于内不再外显,伊西丝失去了施展神术的能力。 月上中天时,具鲁士终于率领久战多时的居士坦宫廷护卫们返回了公主身边,神绮惊讶地发现,百多号的宫廷护卫竟然一员未减,其中虽然有十几位护卫挂彩受伤,但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手臂上开了一道较深的口子而已,且已自行处理伤势完毕,所有宫廷护卫精气充盈,显然很是享受在大武士带领下对敌人进行有效屠杀的战斗。 “你是居士坦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好、不错,职责不过守卫内部的军队竟有如此强大的作战能力,居士坦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哈哈哈。”奎特斯站在前辈的立场上给了具鲁士大人一顿猛夸,然后离开少女与护卫们前去给菲力斯和萨勒古帮忙。 “那是大陆最强半神,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埃凡愣了太久,在奎特斯离去、具鲁士率队回归后他终于回神,并向被最强半神的气势震地僵了一会的具鲁士大人报告,“渎神者再次出手,伊西丝殿下和神绮小姐几乎殒命,是奎特斯大人击落强大的黑箭救下了她们。” 具鲁士当然最先看见了公主的虚弱、在听闻渎神者再现时几乎被吓出了半边灵魂,埃凡说道奎特斯救人后方才放松些许,“回城后我要亲自拜谢奎特斯城主,遇袭经过到底如何,详细报告给我。” “是!” “还是我来说吧,有些、呃、有些东西埃凡护卫没有看见,而且事关真神,具鲁士大人你需要拿主意。” “事关真神?好,我也有一些事关真神的情报,神绮小姐先休息一会,返程的路上再说。” 第105章:虔诚而睿智的凡人武士 打扫完战场、迎回追击溃散强盗的马其顿骑兵,时已近深夜,众人虽然一整日奔波劳碌乃至舍生忘死,胜利的喜悦却蔓延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驱散了持续作战一日有余的疲劳,菲力斯留下了一定数量的军队据新建城墙而守,虽然这相当于把关口防线后移了十几里地,变相放弃了北至原关口路上的许多村庄,但原关口的城墙被毁坏实在太过厉害,清理与重建所需的人工要远远超出据守新建城墙,于是,在确保王国安全的前提下,只能暂时放弃原关口,待王国充分动员并组织起城邦民众之后,再行北上重建原东北关口。 返回马其顿城的路上,神官、士兵与统领们披星戴月,大祭祀陪同孤身来援的奎特斯已先一步飞回城市,顺便监视一路上可能存在的新敌人——谁也说不清是否还有潜入马其顿境内的渎神者。 从路过的村庄中临时拼凑起来的宽敞马车中则是受到护卫们最严密照顾的居士坦公主,当然还有公主的闺蜜神绮小姐和趴在她身边看起来很普通、但存在感十分诡异的小黑猫。 隔着漏风的临时简陋车棚,神绮先初步给具鲁士讲述她的遭遇与猜测,“具鲁士大人带人攻击强盗军后方的时候,我以为大局已定,和公主待在城墙后固守,然后、呃、然后酒神把我带上了天……” 强横的大武士、庞大繁盛的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刚毅严肃的脸上不禁浮现“你在讲诗人的新剧本吗”的滑稽表情,具鲁士的疑惑实在不少,当然也注意到了神绮身边莫名出现的小黑猫,但对于公主遇袭的担忧与对神绮经历的疑惑让他耐心地听从神绮讲话。 只不过大武士的反应让让神绮发现自己的描述的确过分富含传奇色彩,即便在这神灵时不时降下神谕乃至亲自下凡现身的奇妙世界,神绮叙述的经历也委实过于夸张,而且更夸张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接着说:“我相信我没有遭遇强大渎神者施法陷入幻觉,这点等伊西丝醒来可以稍微佐证,她亲眼见到我消失了一会。啊、再说带我上天的家伙,他就是曾经在米罗斯城外拦住我们去路的中年人,撒雷斯的主祭神、酒神、艺术与农业的守护神尼采,除了尼采、我身边还有一个叫芙洛狄忒的美丽女神,远处又看见了好多好多神灵,粗略数过去少说一百,他们三三两两飘在天上,大致围了一个圈,圈里也是一个真神,尼采告诉我那就是率领强盗大军的恩利尔神。” 具鲁士终于认真起来,“神绮小姐,你确定那是恩利尔神?那神是否棕色的头发、身穿灰色的长袍?” “没错!虽然也有打扮类似的神,不过恩利尔的确是那样,具鲁士大人,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拦路的神灵,他自称恩利尔、不、恩利尔神的化身,他与我打了一个赌……”具鲁士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述给神绮,他本打算在人多的场合下一次性说出省些力气,但神绮的奇妙遭遇让他不由自主对应了自身的遭遇。 听完具鲁士朴素、简短、写实、毫无拐弯抹角夸张的描述,神绮震惊地久久不能平静,“在萨勒古大祭祀发出神术龙卷风之前、您率军袭击强盗军后方之前,恩利尔神已经现身在您和宫廷护卫们面前?而且、而且您弑杀了神灵?可是、可是我看见恩利尔比您遇见他要晚许多,我看见的是谁?” 具鲁士辩驳:“被我击败的或许是神灵,但只能算是神灵的一部分,是神的化身,我不明白神灵的化身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术,但可以肯定杀掉一个化身并非真正的弑神,恩利尔消失前给我留下了遵守约定的留言,恩利尔神没有死。我也清楚我的能力极限在哪,对抗从未有战斗经验的半神祭祀或弱一些的半神武士也许可行,但不大可能弑杀真神,恩利尔分出一部分力量而成的化身最强不过和新晋的半神祭祀相当。” “啊对,”神绮渐渐回想起恩利尔神为了向诸神解释和清算自己违反神约的行为而传达给诸神的神意内容,“我差点忘了,恩利尔神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或许神灵才能自如使用的交流方法传达了他的所作所为,然后诸神与三大主神都不再计较他率领军队入侵马其顿。” 神绮拍着脑袋又解释了一番恩利尔与诸神的扯皮,看上去诸神虽然并不啰嗦、甚至一言一语异常清晰透彻没有凡人商谈大事时相互扯皮的陋习,但归根结底,诸神汇聚、尼采出头质问恩利尔这件事,依旧是恩利尔神预谋已久的一场神灵之间的扯皮,只不过凡人之间的扯皮牵涉到的一般只是个人或各国利益,神灵的质问却更多是为了神绮暂时不理解的东西。 “神绮小姐,”具鲁士在谈到自己弑杀神灵化身时已经显得疑惑而疲惫,神绮对诸神聚会的描述让他更显迷茫,“您的意思是,撒雷斯的酒神代表大陆诸神,刚刚就在战场的上空质问恩利尔神为何亲自率军入侵马其顿?因为神灵之间拥一些约定,而恩利尔神亲自领军、对凡人亲自出手是违反这个约定的行为?” “是的。” 神绮不知道信仰虔诚的具鲁士大人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设定,凡人的确不应该过度接触有关神灵的事宜,这对信仰乃至自身的灵魂接近神灵都没有好处,或者说,神绮清醒地认识到,以单纯的信仰开发灵魂力量这种修炼方法,对于无知的大陆民众而言有着极大的弊端,而神灵们对此无能为力或者根本上为了信仰无动于衷,但这似乎不能说是神的错,自古流传下来以神灵崇拜为核心的大陆文明本就不可能避免凡人对神灵道路的追求与自身信仰的矛盾。 神绮的幸运不仅在于她频繁受到神灵“青睐”,更在于她对神灵的看法始终没有脱离以人为本的根本性思路,换一个土生土长思维已经被大致凝固的大陆凡人,即使能够如同神绮这般被神灵亲自指点,大概也将不可避免陷入对信仰的怀疑。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斯巴塔城主奎特斯一样拥有无视神灵的心态和实力的。 终归宫廷卫队长大武士具鲁士依旧是个虔诚的武士,也懂得心灵中的取舍,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神灵之事我不敢置评,出现在我眼前的,我只看他是否危害到王国和公主,我的剑不仅守护我的信仰,更守护我的责任。” “喵。”趴在神绮身边的小黑猫瞥了认真的武士一眼,接着闭上眼睛打瞌睡。 第106章:有猫的早晨 神绮十分欣赏中年大武士的虔诚与敬业精神,维持着沉默,暂时不再讲述后续遭遇,她要给具鲁士一些时间以缓冲精神上的阻碍,便打算回去后聚集更多决策者再把所有遭遇与猜测和盘托出,以便马其顿与居士坦人准确看待这次北方真神入侵事件,并为未来做好准备。 然后,从昨晚守护村庄对抗强盗队伍至今都没有获得充足休眠的米罗斯女孩,与依旧沉睡的居士坦公主在简陋颠簸的车板上相拥而眠。 醒过来的时候,神绮直感精神恍惚犹如依旧被梦魇缠绕,相比灵魂的虚弱带来的难受,四肢的酸软反倒不算什么严重负面状态,但无论如何,对于幸运又不幸的神绮小姐来说,和平安宁带来的正面安心感又大大地超越她承受负面状态的难受——能够安稳地活着,生一场小病、少吃两顿之类的不幸又算得了什么?米罗斯富商家千金天真地想到。 以为获得了凌驾于大多数无力的土著居民之上的神术力量而自鸣得意,却在连串危险又奇妙的遭遇中深刻体会到自身实际上的无力,刚刚睡醒、脑子依旧混沌的神绮小姐真心实意地祈祷着世界和平神灵赐福。 然后她回到了并不那么如意的现实世界中。 神绮独自躺在一张朴素的大床上,房间是稍显眼熟的王宫内常见居所,向东的一面窗户敞开,金灿的光线照射进来,形成方正的光斑,证明此刻是早晨至上午之间。 这景象让灵魂力量虚弱的神绮小姐伤感地联想到曾经属于她的闺房、属于她的狭小乐园,但那里已经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仆人也没有属于她的财产,她如今理论上拥有的一切,除了与城邦联盟似乎挨不上边的尼罗主神出于神秘目的拐弯抹角转移到她手中的残破至高神器神之心,大概也只有居士坦公主的关爱与圣女的誓约——当然还有不知所踪的护卫阿克琉、狄阿娜与曾经知晓踪迹却主动放弃靠近的海拉克里,加上送去德尔菲、不知何时才能团聚的父亲剩余财产和母亲的家人。 抛开懦弱的思绪,神绮拍了拍脸颊,环顾一圈,身边没有日常同居的圣女或公主,也没有看见守候的侍女,但床边摆着一只装满清水的陶盆,盆边则是一块干净的麻布,显然侍女已经来过,见神绮未醒便留下了水盆与洗脸布。 另外的多余物件是趴在枕头边打盹的黑猫大神。早起看见黑猫,感觉特别晦气,神绮脑袋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的渎神想法。 “米罗斯的凡人少女哟,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和灵魂特别空虚喵?”神绮以为趴着打盹的黑猫忽然抬起小脑袋,两只前爪碰了碰胡子,“因为昨天被偷袭的箭矢几乎掏空灵魂力量,睡一晚还能健康地爬起来,对于刚刚接触祈祷与冥想不久的脆弱少女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喵。” “唉……”神绮完全没适应生活中忽然多出一只不请自来的猫,虽然她自觉挺喜欢小动物,但这只号称猫神的小动物与神绮希望中的小动物相比,除了可爱——或不祥——的外表之外根本没有相似点,“我很弱,真是抱歉啊,可我能怎么办?短短十几天,我遭遇的袭击者不是大武士就是半神,要不是运气还不算糟糕透顶,我已经灰溜溜地去冥府见父亲了——话说被奎特斯城主和萨勒古大祭祀抓回来的偷袭者怎么样了?” “关押着喵,好像正要被提出来审问,”慵懒的贝斯特神说,“多半就是你们凡人不喜欢的渎神者啦,不虔诚、或者虔诚于自身的欲望、说的话不中听、邪恶的蛊惑者,凡人是不是如此认定渎神者?” “也许是吧?其实我没怎么接触过现实里的渎神者,都是、呃、都是巧合下得来的印象,但这印象就足够我厌恶反对渎神者。”神绮决定对冥府中的遭遇保密,因为她已经被半神梦小姐嘲讽过一次,不打算在弄清事关父亲的真相前宣扬自己的遭遇,“诶、对啦,我每次遭遇的袭击好像都是偷袭,昨晚那个和第一个都是我无法力敌的敌人,但第二个只是普通的、离开神殿给国王的弟弟服务的祭祀,可就算是我以为的普通祭祀,也让我差一点回归母神,话说回来,大概是你们主神的神之心的特异功能让我巧合下杀死敌人保住了小命。” 贝斯特神转了转眼珠:“斯盖因神告诉我,他把神之心当做普通的特异珍珠投入了人间,让命运决定神之心的去向,也让命运决定神之心是否有机会被修复,而神之心最终的归属却是个出身虽然不太简单自身却很普通的凡人女孩,也就是你,米罗斯的神绮。” 黑猫舔了舔爪子,接着说:“从主神告诉我你获得神之心的那一天开始算来,至今还不到三十天,你却从一个凡人女孩一跃成为近乎正式祭祀,灵魂的力量虽然比起普通祭祀来说还弱了一些,在度过属于你的命运考验上却不下与正式祭祀,祭祀接近神的程度从来不以灵魂的力量是否强大来评判,而是虔诚的灵魂在命运的考验中坚持到了什么地步,这和灵魂的力量是否强大、杀死的生灵是否强大没有直接关系,喵,作为真神,我劝你最好不要杀人、喵、不只是人、任何生灵都不要随意去屠戮,否则成神那一天你会后悔的喵。” “猫神大人啊,您以为我愿意杀人吗?”神绮撇嘴,“我真诚地祈祷世界和平,就像许多高尚的神殿祭祀一样,可渎神者、城邦内部的阴谋家、大陆上比比皆是的强盗总能让这平凡的祈祷落空。” “不是落空喵,任何凡人都不能不承认,人与人是不同的,就算没有渎神者、没有阴谋家、也没有强盗,一个人的希望也并不总是对它人美好的,所以世界和平对神灵来说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嗯、就像天上掉下一块金子,砸中一个人脑袋又弹起来砸中另一个人的脑袋,这两个人都说金子砸了他的脑袋应该属于他,又不愿意分享这块金子的购买力,你说这块金子应该属于谁?第一个被砸的、还是第二个被砸的?” “当然是劝他们分享啊!”神绮理所当然地回答到。 第107章:顶猫 “很像虔诚祭祀的回答喵,”黑猫抬起一只爪子摇来摆去,“但他们不愿意分享,许多人都不愿意分享,而愿意分享的人在面对不愿意分享的人时总会变得和不愿意分享的人一样,所以人的世界变得不太平,所以神灵的救赎对人间是那么的重要,明白了喵?米罗斯的神绮小姑娘。” “唉……”神绮叹气,“所以所谓的接近神,就是要看透这不太平的表象,让自己获得超脱于人间的心态?什么灵魂力量、半神伟力,都是次要的东西?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杀死固然重要,但保护自己不被凡人的世界陷落心灵更加重要。” “你果然很有智慧,伟大的创世之神斯盖因啊,在命运中的眼光是那么平凡又神妙。” 神绮再次撇嘴:“说着说着就歌颂你们伟大的创世神,真神都这么虔诚吗?” “当然喵,”贝斯特见神绮洗漱完毕,也抖了抖身体跳下床,“虽然并非没有不虔诚的真神,比如挑战斯盖因失败,后被驱逐出尼罗的恩利尔,但总得来说,神灵成就真神前都是虔诚而固执的。” “……” 来到屋外,神绮发现她的住处果然是分给公主院落中的另一间屋子,只不过前日三个少女们挤在一张床上过家家没有启用这间屋子而已。 “猫神大人啊,其它人都去哪啦?”神绮发现小院里没人,另一间屋子里没有公主和圣女。 “喵,这座城里的半神如今挺多的,为了清净一些,我没用神力探知王宫。”黑猫跳上少女的脑袋趴下,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饲养方式。 “真神不是无所不知吗?”神绮说完觉得这个观念太过绝对,似乎不现实,于是改口,“至少比凡人容易获得情报吧。” “在人间的神本质上和半神没有不同,”黑猫再次强调,“差距顶多在神力的积累和应用熟练上而已,你以为昨天看见的仿佛与现实分隔的慢速时空是真神才有的能力吗?半神如果把精力放在感知和研究上,同样可以做到,没真神那么容易而已,所以喵,我若是想要在这座没有我的神像的城邦获得情报,必须像半神一样亲自去搜集,用神力扩展感知虽然可行,但我可不想惊动这么多半神,我不太擅长打架、也不喜欢被围观喵。” 所以这就是猫神和凡人一样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原因,神绮在心里吐槽,“好吧,我去找人。” 她顶着一只猫向院外行去。 “既然你知道有许多半神,这么说昨晚我们回城之后你看见了许多半神?都是比奎特斯大人慢一步的其他城邦援救力量吗?” “是呀,好像有居士坦来的半神武士喵,不过我不认识,”黑猫说,“我以为像城邦联盟这种和拥有至高无上的人间王的尼罗帝国不一样,会松散很多,没想到相比很久很久以前大陆上全是零散部落和部落联合的时候也不一样,城邦联盟之间的救援竟然来得不慢,虽然多亏了半神的力量。” “这就是联盟的合约精神基础呀,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有相互救援的实际行动,如今的城邦联盟又怎么能成为联盟呢?” “有道理呀喵。” 忽然,神绮顿住了脚步,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这、这股庞大毫不掩饰的神力——”她为这似乎弥漫整座城邦的无匹神力而震惊,接着想到了什么,“是奎特斯城主大人在搞什么表演吗?给马其顿城邦人民带来鼓舞和期望?” “不是喵,这么明显的不同、喵呀、你接近神灵的程度太低,暂时看不出来也正常,”黑猫也抬头撇了一眼北方天空,“是五位不同的半神一同展示的力量,喔、他们飞走啦,向北方三个方向,奎特斯的神力我认识,他一个人飞向了马其顿北部三个关口中的东部方向,其它四位分成两队,大概是飞向了其他两个关口方向。” “还有四位?”平日里似乎除了神殿大祭祀以外都属于传说故事的半神,如今在马其顿一口气集结了五位,其中还包括一个在五十多年前的百国混战中便已威震大陆的最强半神,神绮仔细品味了一番这仿如见证历史的心情,觉得比起昨日黄昏亲自参与诸神汇聚质问恩利尔这场人间不知的盛会还要心潮澎湃。 “其中可不包括马其顿大祭祀,”黑猫又说,“五位半神都是其他地方来援的力量,分成三路飞出去,我猜多半是为了清缴强盗或渎神者可能存在的残余力量,马其顿的大祭祀留在城邦内坐镇喵。” “唉,”神绮心潮澎湃之后又是叹气,“虽然贝斯特大神说力量和成神没有必然关系,但是我还是好想拥有力量啊,保护公主、保护圣女、保护自己、保护未来找到的母亲,我也很需要力量的。” 黑猫用爪子拍她额头,“有人阻止你寻求力量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喵。” “哦。”捂着额头,米罗斯少女继续向院外走,然后脚步又一顿,“猫神大人啊,您打算以后就这样吗?像现在这样待在我头上?” “有什么不好吗?”黑猫的声音懒洋洋,不断颠覆着神绮对神圣威严的神灵的认知,“尼罗人几乎都养猫,我见许多小猫都爱待在凡人的头上晒太阳,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喵,况且我也不打算总待在你脑袋上,有很多有趣的事等我去看喵。” “呃……”在米罗斯城邦,神绮虽然见过不少野生家生的猫,但似乎大家对待猫的态度没到膜拜为神的程度,至于是否顶在脑袋上带出来遛,神绮回忆了一番似乎很少见人这么做,不过她决定在这种小事上遵从神灵的意志,“我的意思是,您作为神灵,除了猫的外表,是否能变成人的样子?昨天黄昏我见到许多神都不是单纯的人的模样呢,那是动物成神吗?” “大多是的喵,也有人修炼过变成非人动物的神术,也能变成半人的形态,”黑猫说着,像是为了给无知少女做示范,一跃下地,眨眼间便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诡异的、身高一米出头的黑色中长发小女孩,“变成人不过是换个神意汇聚的状态,我更习惯在人间做了一辈子的猫的模样。” “……”神绮已被这毫无预兆的大变活人给再次震得目瞪口呆,这比首次见证神术与半神祭祀的存在更让她感到新奇。 第108章:猫神和圣女 眼前的小女孩穿着尼罗人身上常见的短袖白袍,白净中泛黄的肌肤,黑色的头发、棕黑的瞳孔、精致小巧的五官,虽然哪一部分看上去都和普通的小女孩差不多,但组合在一起就透露着一股神绮无法描述出来的诡异神秘感。 “黄种人?啊、不是……对啦,竖瞳!”神绮在米罗斯见过自尼罗帝国而来的商人,对与城邦联盟与居士坦王国人肤色都稍显不同的尼罗人自然有些认识,盯着小女孩的眼睛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单单把眼睛保留了猫的模样?虽然不明显。” “因为在做魔怪的时候,我没有完全掌握变成人形的诀窍,而且我更习惯用猫眼看这个世界,于是就在化成人形时保留了下来,直到成就真神,现在也懒得改啦。” “魔怪,是指能变成人形的怪兽吗?”神绮不由自主回想起一种叫做妖怪、广泛存在于传说中的奇妙生物。 “大概喵,许多深山中没见过人类城市聚落的强大动物,受到命运的奇妙指引开启智慧之后,也不会懂得人类的群居智慧和规则,渐渐演变为让人惧怕的恐怖怪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怪,它们不见得懂得变化成人的模样,像我这样在人类群落中开启智慧、又和人一起生活的小动物,很了解群居的规则,不会给人们带来伤害,又习惯性依靠人类群落生活,一点都不魔鬼也不奇怪。” “那就叫做妖吧。”神绮自然而然地建议,在优如皮尔大陆诸多语言中,类似“妖”这样表达不常见、有异、神秘的生物之类内涵还是可以找到相似词汇的。 “好呀喵,反正和神圣的猫神没关系。”小黑猫完全不在意,她又是一个轻巧的跳跃,在扑上神绮头顶的过程中化作了常见的小黑猫。 “神绮!” 叫住她的人是美丽的月神圣女爱莉小姐,此时神绮已在近乎无人的王宫内闲逛了小半圈,来到了国王招待贵宾们的偏殿,殿外有王宫卫兵守护,门口有侍女们进出忙碌,神绮来到偏殿外时正遇见享用完早餐的圣女殿下,她身后的侍女捧着木头食盒,看样子打算为神绮把早餐送去。 “爱莉!”神绮以为除了少量守卫王宫的卫兵大多数人都去了城市北门,见到爱莉让她莫名放松了些许,然后她忽然瞪起眼盯着圣女,“你、你怎么好像更虚弱了?简直和伊西丝一样,我感觉不到你的灵魂力量!” 美丽耀眼的圣女殿下一点不为神绮所惊讶的事实而在意,她挽起神绮的胳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相比刚起床时已显得精神不少的少女,似在检查她是否受了伤害,又奇怪地瞄了一眼神绮头上懒洋洋的黑猫没说话,同时,圣女的微笑又让神绮的担忧降低了不少,“你可知我从前日夜里开始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幸得女神护佑,你遭遇了许多磨难,却依旧完好。” 神绮用剩下的左手打算摸脑袋,却摸到柔软的猫身,“抱歉啦、让你担心,可是我不能放下村民和尼索斯贤者不管啊,而且前晚对付强盗,我和尼索斯贤者出了大力气哦,虽然许多其他村子的村民遭受了苦难,至少我和贤者保护了我们所见的村庄和村民。” “女神说人间的苦难或许没有尽头,我们必须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你的遭遇就是你的事,唉、你做的没有错,可命运不可能总是偏向你,你更要做到保护自己。” “这次的战争、事到临头我才领悟到,许多选择不是自主能控制的,而是来自命运的逼迫,我只能遵照自己真实的心灵所想去选择而不是根据自己的能力去选择。对啦,爱莉,你的身体、你的神术力量到底怎么啦?”神绮再次心焦地询问。 “先回去吃完你的早餐吧,我们慢慢说,伊西丝的遭遇我已经从奎特斯城主和具鲁士大人那里了解了,唉、你拼上性命保护了伊西丝,虽然我们之间已没有必要再说谢,但我要为居士坦国王、王后和王都神殿感激你。” “啊哈哈、都是奎特斯城主的功劳,要不是他,我和伊西丝已经去见母神啦。” 回到院子内,神绮狼吞虎咽地解决早餐,早餐内容大致是麦饼、牛奶、马肉和盐,神绮虽然已近饥不择食,但还剩下的一点理智让她分了小半早餐供奉给猫神大人,而黑猫一点不客气。 “神绮,这只猫……”爱莉看着猫,似乎终于想起来要询问,“奎特斯城主说你带回一只了不得的猫?难道……” “?” “难道是被北方真神召唤而来袭击马其顿的魔怪?竟然被你收服啦!这可是诗人最喜爱的题材之一。”爱莉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头,企图逗弄面无表情的黑猫。 “不、当然不是,怎么会是魔怪呢,”神绮连忙摇头晃脑,猫神依旧稳坐脑顶宛如一顶后现代帽子,“这位是尼罗帝国神域最广的真神阁下,猫神贝斯特。” 说它神域最广,是因为膜拜猫神的凡人上至王室下至奴隶家庭几乎遍布整个尼罗帝国千家万户,这是由于尼罗帝国诸多现实和历史原因造成的奇特现状,甚至主神斯盖因在尼罗帝国的信仰都有覆盖不到的空白区域。 “猫、猫神贝斯特!” 神绮十分新鲜地发现,圣女殿下一向温柔可人的脸庞上也能出现如此滑稽的表情,她开心地把小黑猫捉下来,送到爱莉胸前,“虽然是真神、性格也有点问题,但是和家养猫一样很可爱的。” “……” 猫神不在乎凡人少女们的渎神之举,甚至乐在其中地蹭了蹭圣女殿下的大胸脯,“俄里格涅女神的身材也逊色一筹喵,接近半神的祭祀女孩啊,你很适合生很多很多幼崽喵。” “……” “这是居士坦主神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爱莉,”神绮对猫神的不合时宜祝福不满意地撇嘴,一把将黑猫捉在双手中左摇右晃,“人家为了抗拒命运的摆布甚至听从女神的安排拿走了艾菲思命运神殿的神器泥板石,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让人家去生孩子好不好,爱莉还没遇见诗人传颂的英雄呢!” “咳、神绮!”爱莉制止她继续渎神,“猫神的祝福何其珍贵,我们怎能挑三拣四。” “就是喵。”贝斯特跳上神绮头顶维持原状,“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竟然拿走了命运神殿的泥板石?跟着神绮小姑娘果然能看到许多有意思的事喵。圣女爱莉,想要摆脱神殿为你安排的命运吗?成就真神离开人间,自然不再受到人间的命运牵绊。” 第109章:爱莉 “说得真轻松,命运的操弄可不会在乎我们什么时候成就真神,再说,米罗斯的前任大祭祀告诉我,已经五十年没有任何半神晋升神国的记录。” “所以喵,现在就思考所谓的命运,是浪费精力的不智,做好你们应该做的祈祷吧。”贝斯特不再理会少女,猫身逐渐淡化接着消失在神绮的视线与神之心无往不利的感应中。 可见真神如果不愿现身,神绮即使拥有神之心的敏锐感知也无法察觉到真神的存在。 “爱莉,”神绮也懒得理会黑猫要去干什么,重新回到最初关心的问题上,“你的灵魂力量,到底怎么回事?你被拉米打出的伤不是好转了许多吗?” “不是伤,”爱莉摇头,“是我主动向神灵献祭灵魂力量换来短暂的恢复。” “为什么!”神绮虽然不太明白向神灵献祭力量有什么意义,但看如今爱莉几乎和伊西丝相同的虚弱现状也可以看出这不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操作。 “伊西丝亲赴战场,我虽然对军阵战争一窍不通,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我的力量微博,可我拥有与强盗大军同归于尽的觉悟……” 爱莉做好了北方强盗联军击败马其顿军队与居士坦宫廷卫队的准备,并为此用上了神殿秘传的禁忌神术,所谓的献祭力量,和桑达大祭祀燃烧灵魂转化为守护城邦的力量差别不大,只不过爱莉的方法温和一些,且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强盗联军一路南下的最糟糕状况,爱莉准备了一整夜的庞大神力无疾而终,也带走了她十一年来的祈祷积累的大部分灵魂力量。 神绮在理解了爱莉的选择后,发现自己没有理由责备她,但更不愿为她这般置生死于度外的选择叫好。 米罗斯少女回想起了母亲被带走时深刻体验到的无力感,她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也能体验到当知晓能够抓住某些选择时不计后果的决绝,爱莉为自己面对大军入侵时的无能为力而选择献祭灵魂力量换来短暂的恢复,虽然最终守城战并没有发生、短暂恢复的力量随风而逝,但她显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别为我伤心,这是我唯一能为我的虔诚所做的选择,献祭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我必须提前做出决定,你们都平安归来就好,我宁愿献祭的力量不要派上用场,况且,真正虔诚的灵魂需要的并非神术力量,而是接近神灵的心灵,在接近神的过程中,神术的能力不过是附带对虔诚的灵魂的鼓舞和奖励,有固然好,暂时失去也不值得悲伤。” “对、对、是暂时的,总有再积攒回来的一天,况且就算你和伊西丝失去了力量,还有我、还有具鲁士大人、埃凡和宫廷护卫们来保护你们呢,”神绮坚定地说,“我就是你们的力量。” 接着,神绮又从爱莉处了解到这一早上发生的事。 伊西丝拖着神力尽失、几乎等同于普通女孩的躯体,固执地离开病榻、与马其顿国王一道为五位出征的半神送行,五位半神分别是斯巴塔城邦城主奎特斯、居士坦王都月之女神殿的神殿武士埃都因、艾菲思命运神殿的神殿武士拉米、米罗斯曾经的桑达大祭祀外的另一位半神祭祀克洛修斯、亚丁城支援米罗斯为洪水袭击后的建设而滞留的半神祭祀塞拉马霍斯,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是一同抵达马其顿的。 所谓的出征,当然不是指以五个半神的力量强攻组成联军的北方诸城邦聚落,不论出于后援、地利或花费时间等因素考虑,只凭五个半神——就算其中包括一位号称最强的奎特斯——去执行这样的史诗级任务都不太现实、可行性实在不高,而且对于此时的马其顿城邦而言毫无意义。 五大半神分成三路,东部关口由奎特斯一人负责、中部由居士坦王都的埃都因和米罗斯的克洛修斯负责、西部关口由艾菲思的拉米和亚丁的塞拉马霍斯负责,他们飞出去的目的,是清扫可能依旧盘踞在马其顿北方广大丘陵或平原地区的聚众强盗,将入侵马其顿的有生力量在短时间内彻底打散,以确保城邦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战争状态转变,顺便也留意清扫可能存在的渎神者力量,不论渎神者针对的是居士坦公主还是马其顿人,来自诸城邦王国的半神都不会允许渎神者放肆。 “所以伊西丝必须以公主之尊为半神们送行,就算只是区区一两日的残余力量清扫,”神绮理解了伊西丝的所为,同时也理解了爱莉为何没有跟去,“因为艾菲思的拉米阁下,爱莉的确应该低调一点,在访问团抵达艾菲思之前不要出现在人家面前为好,何况你现在比当初受伤更为虚弱。” “拉米阁下可没那么小心眼,也是他大度地遵守了与你的约定,让你和我去往艾菲思神殿与他分说,”爱莉摇头,“只不过我的确不便在他面前现身,让拉米阁下为难。说起来,虽然献祭灵魂让我暂时失去了神术能力,却也让我看清了灵魂中蕴藏的命运神器泥板石,或许是泥板石的原因,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伊西丝出访美米尔联盟诸城邦和尼罗帝国的这趟旅程,不仅是我的磨难、也是命运给我的真正考验,我在居士坦王都平静地度过了幼年至成年,轻松获得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祈祷成就,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必须寻求命运的考验以重新踏上接近神灵的道路,即使这考验同时意味着性命的威胁,我无法逃避。” 神绮对爱莉这番话其实一直都有体会,她深以为然点头:“我觉得就算没有命运神器泥板石给你带来所谓的觉悟,也应该明白这趟旅程对命运的试炼的重要,或许我也是你的试炼的一部分。” 爱莉捧起神绮双手,注视着面色在此亲密举动下有些不自然的米罗斯少女,“是我的试炼,也是我的希望,不论命运为我安排的结局如何,我感激命运让我遇见了神绮。” “啊哈哈——我、我也是,初次离家流浪,我碰见的有险恶的人心、却更有虔诚坚忍的圣女和威严聪慧的公主,即使命运让我和我的亲人护卫们分离,我依然要感激命运、感激爱莉和伊西丝为我展现这个世界的美好一面。” 这种话本不应该出自一个没几斤阅历的富商千金之口,但来自不知道真假的穿越馈赠的三观让神绮很自然地说出了一些在外人看来不符合人设的老气发言,爱莉与伊西丝早已接受神绮身上体现出的各种不太显眼的神迹,不符合十六岁少女的聪慧只是其中之一,对此自然见怪不怪。 第117章:有关居士坦国王的花边消息 “哈哈哈,年轻的公主,你真的认为无能的现任居士坦国王是个忠诚的好丈夫?每个人都在称赞,为了信仰,为了最美丽的女人,伊奥宋国王只钟爱他的王后,没有女人再能走进他的心,”伯利阿斯毫不在意地揭了兄弟后裔不为人知的遮羞布,“可谁还记得,当年为迎娶美名满大陆的月之圣女美狄亚,伊奥宋的父亲、我的伯爵兄弟的儿子可是无情驱逐了一位可怜的女孩,软弱的女人啊,失去同样软弱的伊奥宋庇护,如此的凄惨无助、只有险恶的渎神者愿意给她庇护。” 神绮立刻明白了伯利阿斯的叙述,翻译成大俗话就是:伊奥宋的父亲赶走了伊奥宋的女人,让他把月神殿的圣女美狄亚娶回了家。 而伯利阿斯讽刺的话语中透露了另一条更重要的线索:伊奥宋与他的旧情人有一个或不只一个私生子,根据时间推测旧情人的私生子可能比伊西丝更年长,伯利阿斯或许认为私生子是比伊奥宋、比美狄亚甚至比伊西丝和伊西丝的弟弟阿庇里斯更合适的王国继承人,只不过这个、或这些继承人可能是在居心不良的渎神者抚养下长大。 “你!”伊西丝似乎没想那么多,她显然从未听说过关于她的父亲的流言,年轻圣洁的公主想当然地认为伯利阿斯在胡说八道,正打算怒而斥责,但她当即意识到,人格统一的高傲半神只要愿意开口,那么说出口的话基本不会是假话,公主殿下刹那间流露的惶恐让一旁的米罗斯少女和女神的圣女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深吸一口气,伊西丝说:“无论你是否在欺骗,我的信仰无可动摇,父王与母后的爱不是虚假。大祭祀告诉我,人的心灵可以纯洁无暇、也可以如同深渊,把灵魂愚蠢地献给渎神者却自以为在拯救王国,伯利阿斯叔祖,你不配做居士坦伯爵的兄弟。” “哼、哈哈,那么圣洁的公主殿下,现在就杀了我维护你的信仰、维护你的国王你的母后吧。” 神绮看不懂伯利阿斯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但常理而言,谁都不想死。 “我与马其顿国王已承诺,让奎特斯城主决定如何处置你,”伊西丝再次强调昨日的决议,“想必奎特斯大人不屑亲手宰了你这样藏头露尾的刺客,即使把你送给居士坦王国,我也不会杀你,留着你送回王都或许可以揪出更多企图危害王国臣民的蟊贼。” “危害王国?哼,事实终将给出公正的评判,我知道你们还想问什么,箭矢中的另一股力量来自何方?哈哈,你们最好对神提起警惕,因为它们嘴上相互承诺不干涉凡人,但暗地里的小动作比凡人更熟练,渎神者和真神比起来,不过是裹着尿布的天真娃娃。”伯利阿斯大义凛然地做出总结,又提醒众人警惕所谓的神,然后一副不屑与女人斗嘴的模样,转身盘坐在地不再言语。 少女们在护卫开道下离开地牢。 神绮适应了一会因地牢环境而猛然变得刺目的太阳和新鲜的空气,说起来,地牢的环境给她的冲击要远远大过居士坦国王有私生子之类的八卦,因为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伊奥宋国王只有一个王后,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不过只有一个妻子的国王在优如皮尔大陆人看来似乎是值得传颂的珍奇故事。 而地牢的阴暗潮湿与恶臭混合起来的无声压迫,才是让从未体验过什么才叫真正的不可忍受的富商千金感到强烈逃避冲动的源头,神绮深切认识到自己的神灵之路依旧艰险,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她没有体验过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看透的一面——至少她打心底不愿意接近可以算是她的俘虏的可怜破烂骑士,仅仅因为他实在太脏太臭。 “伊西丝,”神绮小小地反省了一会,又对保持了许久恍惚状态的公主说,“别在意他的话,你知道他是把灵魂和躯体卖给渎神者的自以为是的傻子,否则为何是自诩拯救王国的英雄的他坐在马其顿的地牢里?不过他说要警惕神,指的就是恩利尔神吧,我们怎么可能不警惕。” “神绮说得没错,伊西丝,王国自有国王和王后照看,你如今担心也无济于事,至于神灵,自有神灵护佑。”爱莉劝到。 “我明白,”伊西丝回神,点头说,“我知道贼人希望王国变得混乱,让王室的威严丧尽,我不能让那些人如意,私生子又如何?那是父亲和母亲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的职责是为大陆诸国带去居士坦王国的善意与问候,让神的光辉洒满人间的土地,恩利尔神不代表忒弥丝神,谢谢你们,爱莉、神绮,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不至慌乱地逃回王都,让国王的长女成为诸国的笑柄。” “也因为伊西丝拥有虔诚坚韧的灵魂,”神绮说,“我和爱莉会永远支持你的。” 关于私生子的八卦到此为止,少女们不谈,具鲁士作为王室旁支、贴身护卫埃凡作为索尔达领主的养子更不会多嘴。 神绮忽然想到,伯利阿斯可是当着约克伯爵养子的面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他的养父,埃凡似乎一直忠于职守并未有所表示,伊西丝和具鲁士也因为一路上习惯了贴身护卫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存在而没有注意埃凡对伯利阿斯半神之言的反应,神绮偷偷注意了一会也没有察觉到埃凡有任何异常,想来忠诚的贴身护卫是个纯粹到可爱的青年,并不会在守护的主人下有多余的想法。 结果回到公主下榻的院子之前,埃凡护卫主动单膝跪在公主身前表明心迹,“伊西丝殿下,我以我的信仰和灵魂起誓,我的养父约克伯爵绝无背叛王国之心,也绝无可能与渎神者合作。” “起来吧埃凡,我相信你的忠诚。”伊西丝把贴身护卫扶了起来,“具鲁士大人也相信你拥有一颗虔诚的心,你早已用行动证明了你的一切。” “埃凡,”具鲁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不说一路艰难的守护,马其顿的战场是最好的试金石,你的忠诚、你的勇敢,王国不会看不见。” “是!”埃凡护卫少有地激动了一会,接着回复了几无存在感的贴身护卫本色,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神绮却注意到,伊西丝和具鲁士肯定的只是埃凡个人,对约克伯爵的忠诚并没有表示,她又想到自己私底下悄悄提醒伊西丝要注意约克伯爵与渎神者是否有联系,想了想当时自己的提醒非常小心,应该没有被位置远离议事厅中央的埃凡听见。 不过话说回来,埃凡听见不听见又能如何?伊西丝本人也不可能放弃出访就此打道回府就为调查约克伯爵,一切还得交给居士坦王都里的统治者来决断,国王与王后的长女虽然尊贵异常,却还不完全是为王国的未来做主的主人,埃凡则在被约克伯爵暂时送给公主做贴身护卫之后同样无法再给养父大人的未来做主。 但埃凡似乎可以成为约克伯爵表达忠诚的加分项。 第118章:武士训练和神术训练 在等待五位半神凯旋的时间里,神绮决定正式开始接受伊西丝和爱莉的神术训练。 在从米罗斯来到马其顿的劳顿路途上,神绮当然也有向圣女和公主请教过一点关于神灵祈祷和神术力量的问题,只不过当时的圣女处在虚弱的恢复期,精力不足以给神绮指点神术,公主也忙于和护卫队长制定包括访问计划在内的一系列计划同样没精力给她多少建议。 但现在,连贴身的珍惜法杖都送给了神绮,且为了让她尽快成长到足以不在大武士之类的刺客袭击下手忙脚乱,伊西丝没道理再放任米罗斯的富商家小姐轻松过日子,没等神绮主动请求,她和爱莉已经商量好了给神绮排满的修炼计划。 然而没等公主和圣女享受到操练少女的快感,具鲁士也提出了一个让三位少女都愁眉苦脸的计划:武士训练。 并非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心血来潮企图操练折磨柔弱少女取乐——以大武士的忠诚与耿直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更不是宫廷与军队剑术教练的瘾头发作。 提出武士训练,是出于非常现实的需求考虑。 伊西丝公主不为人知的强大神术能力本是大陆神殿出访计划最重要的安全保证之一,如今却因意外而丧失,公主不打算因此怯懦地逃回王都,出访计划将照常进行,那么如何在短时间内让近乎被打回普通少女状态的公主获得一点自保的能力,就是安全负责人具鲁士的优先考量问题,于是,短平快的武士训练便被自然而然地提了出来,一般而言,神术修炼者的体能虽然不比职业武士,但比之常年保持良好饮食和锻炼的普通人也绝对不会更差,进行武士训练算是上佳的学徒。 幼时的公主和圣女事实上接触过短时间的轻微程度军事训练,这是不分男女贵贱每一个国民的义务——居士坦伯爵从他的祖地带来并遗留下的传统,这为王国的征兵带来了一些便利,虽然如今并没有国际级别战争发生——如今把简单的军事训练升级为职业神殿武士训练,对神术能力丧失的少女而言,负担还是比较重的,但为了未来出访的安全保证,公主和圣女没法矫情,咬牙答应了下来,顺便把本来就日程满满的神绮也拖下了水。 伊西丝与爱莉的教官是具鲁士和埃凡,神绮的教官则是以上四人。 说实话,作为不太适合上战场的女人,伊西丝和爱莉从未想象过自己也有像武士一样进行高强度体能与技巧训练的一天,神绮的体会则更加深刻,因为她连幼年的轻微军事训练也未曾经历过,来到这个世界的几个月更是没做过像样的体力活,她想到了她的狄阿娜姐姐,狄阿娜至少是接近大武士级的战士,经过简单的一下午适应性训练——跑步——她简直无法想象狄阿娜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苦卓绝方才成为合格的女战士。 少女们的目标并非成为合格的战士,在简单的偷袭与小队对抗中保住自己等待救援就是具鲁士提出的基本目标,神绮一开始觉得这样的目标并不难达到,至少加上她的神术能力不难达到,但当日夜里,累得像条狗似的趴在床上接受同样经过一下午跑步训练的圣女的按摩后,她有了些许动摇,可伊西丝和爱莉较为轻松的表现让她把所有叫苦的话都吞了回去。 “舒服一些了吗?起来,接下来是神术修炼。”伊西丝旁观了米罗斯少女享受地仿佛灵魂出窍的表情,狠心地打断了她的享受,并把爱莉唤了出去。 “再让我趴一会!就一小会!”神绮脸色煞白地举起手申请道。 “神酒的力量可不只作用于内在的灵魂,对武士的训练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昨晚喝掉的神酒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呢。”爱莉拍拍少女的肩头,起身随公主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 “我怎么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神绮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的感觉消退了不少,可见意志力决定承受力并不完全是迷信。 小院中。 久违的阴云遮蔽了大半天空,圆滚滚的月亮影子模糊地藏在云层之上,相比日间变大的风越发凉爽,继米罗斯神罚暴雨之后,阴雨天又将驾临城邦联盟东部地区。 首先是作为总教官的伊西丝说话,她对神绮克服身体的疲劳遵守既定计划的精神表示肯定,然后说:“让你把神术力量更好地发挥出来,不仅是为了保护我和爱莉,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虽然莎瓦丽大祭祀说,神术的力量只是虔诚的灵魂在接近神灵的过程中获得的神的附赠,对于接近神的修行本身没有促进作用,但它依旧很重要,神术代表了神灵的奇迹在人间散播神的光辉,怀疑神的迷途者终将被神灵赐予的奇迹导向虔诚,而且,神术的力量更是保护自己在接近神的过程中承受来自自身以外的命运试炼的保证。” 爱莉补充:“命运的试炼来自自我的灵魂,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不与这个世界接触,来自外部的危险总是伴随人的一生,正如伊西丝失去了神术也不可能放弃出访,那么一路上野兽与渎神者等因素带来的危险自然无法逃避,这就是来自自身以外命运试炼的奇妙,它不可逃避,因为那是自我的选择的结果,如今,就得靠神绮来帮伊西丝对抗来自外部的命运试炼。” 神绮郑重地点头:“我知道神术的重要,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原来命运的试炼还有这许多含义,我不会逃避的,这就是属于我的命运的试炼,我以我的灵魂起誓,我将以性命守护伊西丝、守护爱莉,神也不能让我退缩!” “大话就说到这,”伊西丝制止了神绮继续让人脸红心跳的表白,连忙把主题导向正轨,“接下来嘛,先看看神绮掌握了哪些神术能力。” 第119章:神术的一般表现形式 从结束米罗斯神殿七日紧闭至今,距神绮正式踏上接近神的祭祀道路过去还不到二十天,但神绮在祭祀神灵方面的成绩如果宣扬出去,非得让诸神神殿新奇地讨论好一阵子——她跑得太快,快地简直像天生就是为了通往永恒的神国而来到这世上。 伊西丝与爱莉对于正式祭祀的大致进阶时间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她们本身也是在接近神的道路上堪称奇迹的女孩,所以对于神绮的祈祷进步之迅速虽然诧异,倒不至于大惊小怪到要把这奇妙现象像诗人一样讲给全大陆听才满意。 事实上,她们都不知道,米罗斯面临大洪水之前的雷霆神罚期间,米罗斯神殿广场中有一个更加不起眼的普通少女艾玛,她在女神的指引下甚至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便跨越了神绮用了好几天方才进入的祭祀祈祷状态,甚至同样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便使出了祭祀们广泛首先掌握的神术点燃神火,而且是以火球的形式激发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起初,神绮是个对神灵抱有抵触情绪的无信者——这也是她经历恐惧的考验时所明晰的内心的恐惧之一——在面临进入最初的向神祈祷状态时遭遇的阻碍方才让她浪费了几天时间,直到她无知者无畏地将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自我当做神灵去膜拜,所以乳沟硬要以此去对比所谓的天赋,神绮与艾玛或许都属于难得一见的大陆奇迹,不分彼此。 神绮当然对艾玛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的半神护卫大哥被神灵指引去守护她,爱玛虽然知道她朦胧中有爱慕心思的半神武士属于一个叫神绮的米罗斯富商千金,却也从未见过她,两位大陆的奇迹女孩不知是否有在命运的牵引下相遇的一天。 神绮展示了她还算娴熟的点燃神火神术:一团发光放热的光球飘在天上,这纯粹是能量通过心念力赋予一团空气之后所展现的现象。 接着又展示了乌诺洛斯女神教导的空气神术:神绮的身体被一团狂躁的空气托着飘上半空,因为还无法控制自己单单用双脚维持受力均衡,她是以蹲的姿势飘上天的,这让伊西丝和爱莉想起了幼时的自己而会心一笑。 另外又展示了漂浮神术对于心念力运用的变种空气护盾,这种无法持久的简陋神术十分耗费力气,是神绮为了对付刺客偷袭箭矢而临时构想出来的结果之一,结合点燃神火能够发挥出可观的爆炸性力量,缺点自然就是太过浪费力气。 于是,伊西丝着手教导神绮的第一个课题,干脆选定以关于如何改进空气护盾神术的问题为具体切入点,原本,关于神术,各家神殿其实都没有太过严格系统的教学流程,这个时代虽然需要神术的力量,可拥有获得神术能力的人却几乎都是把一切奉献给神的人,其中大多数在获得神术能力之前都不单纯是为了神术而向神灵祈祷,故而专门把神术当做学问来总结研究的人并不多,至少月神大祭祀莎瓦丽不是这样的人,而伊西丝虽然依赖神术,却也从未想过把精力放在认真研究总结和开发神术之上——神殿已有的神术传承就已经让伊西丝耗尽了心思去学习。 神术的训练就在没经验的少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和实验中磕磕绊绊地展开,只是苦了神绮小姐把灵魂力量一遍又一遍地掏空,神酒带来的强大效用几乎要跟不上神绮的浪费。 一般而言的空气神术到底指的是什么?朴素的优如皮尔大陆人并没有对气体有过严格而精确的定义,故而对于神绮来说某些并不完全在于气体的神术也被归类为空气神术,比如伊西丝的神术屏障,被认为是灵魂内的气与外界一般意义的气的结合而成就了这种柔且韧的奇妙防御罩。 所谓灵魂内的气,据伊西丝粗略解说,应当和乌诺洛斯女神为神绮学习漂浮术而唤起的心念力是一回事,只不过伊西丝的灵魂力量在结合外界气体异化为神术屏障方面经过了十分特殊的祈祷转变,神绮的心念力则应当被认为是转变为神术之前的纯粹能力体现,没有特殊的祈祷方式,神绮无法把心念力异化为伊西丝的神术屏障,事实上尼索斯贤者的神术也差不多。 这就是各神殿自身的神术传承的体现,对祭祀学习神术而言方便了不少,无须见习祭祀耗费大量精力去研究对接近神没有太多帮助的神术能力。 如今,神绮要学的就是在伊西丝帮助下把对空气进行操纵达到拖起自身目的的心念力异化为更适合防御的力量,伊西丝认为这是灵魂内的气的转变,神绮虚心听讲不提意见,全力尝试着把效率不高的空气护盾神术转化为类似防护罩的东西。 大半夜拼尽全力尝试后的结果并不完美——对比伊西丝和爱莉自小练习的神术效果而言——但比起曾经只能在点燃神火配合下一瞬间达到爆炸性防御力的空气护盾而言已经进步了太多,至少神绮可以庆幸往后不用每次都把自己炸飞才能勉强保住小命,而且新的灵魂力量的转化方式给了她一些启发。 纯粹的心念力更适合像双手一样对外部进行接触操作,比如拿起一杯水,举起一块石头,但若比起杀伤能力或抵抗能力,经过特别异化又能结合外部物质的神术力量才是真正强大所在,点燃神火神术可以让许多可燃物甚至难以燃烧的物体发光放热,但心念力如果不异化为点燃神火的力量,企图单凭自身特性操作外部物体,就只能用钻木取火之类的原始方式去点燃一截木头,其中效率天差地别。 乌诺洛斯女神在短时间内教给神绮的所谓漂浮神术事实上就是这类心念力的万能使用法,它不仅可以作为漂浮术的承载力来运用,也可以像神绮之前面临危境时自发组织成结合点燃神火的动态空气护盾来用,但能量的利用率实在比不上专门异化的神术力量。 至于该如何有效率地发挥纯粹而看似万能的心念力,这就在于神殿的传承与神术使用者的个人本事,想让神术的力量成为强有力的自保能力,不仅在于苦练,也在于尝试改造,神灵为神殿留下的神术虽然花样不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习练,也没有能够保证所有人都能练成的系统教导方法。 神术,这种代表神迹的力量,对于许多祭祀而言,是否习练有成有时候更取决于运气。 万幸的是,神绮觉得凭借前世遗留三观包含的一些认识世界的方法和常识,她或许比朴素懵懂的古人更有办法充分发挥出神术对灵魂力量的利用效率。 至于如何具体发挥,还得从细微处着手慢慢尝试研究。 第122章:来自酒神的神谕 忠于女神、忠于王国的半神武士埃都因的怀疑并非毫无来由,伊西丝在迎接莫名其妙消失又出现在半空的神绮时遭遇偷袭险些丧命,这是战场上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实,只不过包括大祭祀萨勒古在内的马其顿人不会无端怀疑为马其顿立了大功的米罗斯少女,而公主与公主的护卫也没有对此表示怀疑,因为伊西丝和埃凡都明白神绮为了救人同样拼上了小命透支灵魂力量,至于具鲁士,与神绮相处了近半个月,他从一开始的稍有怀疑早就转向了相信天真可爱的米罗斯少女。 但埃都因不这么想,他看到的事实单纯就是神绮为伊西丝带来了近乎丧命的危险,若非居士坦曾经的敌人、斯巴塔城主奎特斯搭救,如今他也根本不用再去考虑什么怀疑不怀疑的细枝末节。 所以,神绮十分可疑,埃都因在从多方叙述中了解到事实“真相”后做出了这样的正常判断。 况且,神绮的来历本身也足够可疑,爱莉对神绮的信任来源于救命之恩,伊西丝对神绮最初的信任则来自半神拉米的声名无意中做出的担保。 话说回来,谁能证明神绮是商业之都米罗斯的商会副会长的女儿?目前来看,整个马其顿竟然找不到一个声望足够的人足以证明神绮的身份——大祭祀和撒雷斯贤者的信任不是居士坦王都神殿半神能够完全相信的。 “埃都因武士,”伊西丝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从未接触过神绮的半神武士做纠缠,她保持着对神殿武士应有的尊重并加重语调,“神绮与渎神者没有牵连,我以王女的名义担保,您不必妄加揣测。” “但是王女殿下,渎神者的狡猾远超我们的意料,您出访在外,必须多加警惕。”埃都因在老国王与大祭祀慷慨激昂的宣扬声中将他的怀疑声音限制了居士坦一行人之内。 “够了,具鲁士大人对抗敌人的经验足够丰富,他的判断能力您也不相信吗?圣洁的圣女拥有神灵的眷顾,会分不清敌人与自己人吗?您对神灵、对王国的忠诚有目共睹,我代表王室感激并赞扬您的高尚人格,也理解您的怀疑是合理的,但与神绮拥有共同的经历的是我、圣女还有所有的护卫,我们相信神绮绝不是您所认为的渎神者。” “埃都因阁下……”同为神殿中侍奉女神的神职者,爱莉欲劝说埃都因,但她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选择用自身的言行来支持她对神绮的信任,“我相信神绮,请不要为难她。” 埃都因犹豫了一会,见公主与圣女决绝的神色显然不可能再听进劝告,便暂时放弃在公众场合针对可疑的米罗斯少女,他向伊西丝行礼并后退半步:“是,王女殿下。” “埃都因阁下,我理解您对渎神者的警惕,”神绮从苦闷状态回过神,她思考了一会也很清楚半神武士的怀疑或许不是无端恶意地针对而是命运的巧合的确让人怀疑,“我以我的灵魂起誓要以性命守护伊西丝和爱莉,您会见证到我的真诚的。” 埃都因闭目不理会美丽少女的蛊惑,在没有不可辩驳的证据之前,他选择保留怀疑。 具鲁士倒是想要为同行了一路的米罗斯少女说两句增加信任度的话,但该说的话公主已说完,埃都因并没有被说服,而作为宫廷护卫,具鲁士在守护神灵信仰的神殿武士面前不见得有多少权威可言,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这边的小动作没有影响到阴云下的马其顿城邦公民大会,老国王和大祭祀轮流宣讲了本国战士的英勇与外来援助者的友谊,获名的获名、得利的得利,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团结的大会、一场胜利的大会、一场坚定所有国民共同对抗外来威胁的信念的大会。 时近午时,在神殿神像下虔诚的半神们没有一个有不耐烦的迹象,仿佛帮助马其顿抓几个小贼回来接受表彰是一件十分有意义、值得铭记一辈子的大事——神绮小姐不敢否认,这的确是大事,对于马其顿城邦而言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不过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沉迷于广场中信仰异常浓厚的氛围、埃都因对此也十分感兴趣,神绮可以理解,奎特斯与拉米却是对信仰的诱惑不为所动的人,他们能在连续两日艰辛地寻人与捉人后还能站得住小半天,神绮认为这就是半神武士的毅力体现。 转过这么些无聊的心思,神绮单纯是站得有些不耐烦而已。 不知是大祭祀萨勒古的神术还是阴云本身绷不住,淅淅沥沥的雨点终于在午时过后落下,为吹了大半天凉爽湿润西南风的城邦居民带来久违的滋养,更多人其实是为雨水使他们不用费力挑水浇灌田地而开心——在尼索斯到来前,马其顿农夫事实上并不在乎为许多不靠近水源的田地获得水分,蛮荒时代遗留下来的粗放作风让农夫们还未完全从狩猎者、畜牧者等角色彻底转变过来,而且上古农夫们并不了解到底是什么因素使得粮食作物增产,直到尼索斯到来。 为田地浇水这事说起来并不麻烦,很容易普及开去,所以是最先为马其顿人所掌握的增产方式之一,田间作物的长势本身也证明了尼索斯的英明,这导致懒惰的农夫为看得见的希望而暂时抛弃了懒散的放羊态度,不过,一场雨依旧是千万农夫万分欢迎的。 比起短期的征战带来的耀眼功绩,贤者为粮食作物增产而创造的功绩并不那么显眼,在城邦公民大会上也不是狂热的公民们主要膜拜的对象,但国王和祭祀不会忘记他,雨点落下时,也是战争功绩表彰完毕时,接着是宣示马其顿已多年未有的神谕。 神谕来自诸神中的哪一位?大祭祀很快揭示了答案,不出许多人意料的,大祭祀萨勒古将传达给所有马其顿人的神谕来自酒神、农业与艺术的守护神尼采,内容简短生动、毫无模糊象征的形式主义味道。 “居士坦公主将种子献给神,神为种子赐予祝福、交于贤者尼索斯,贤者将种子种在地里,赠予马其顿人!”大祭祀平稳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城。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赞美神、赞美大祭祀、赞美国王、赞美异国的公主、赞美贤者、赞美勇武的半神、赞美美丽的米罗斯少女等等等等,信仰的激昂为之达到了一个新高潮。 第123章:顽固的半神武士 城邦公民大会在直冲天际的积极情绪中来到最后阶段,没人在意雨中的站立为他们带来不便,因为老国王终于将准备既仓促又完全的禅位仪式宣布了出来,就在这大家饿着肚子没吃午饭、天上下着绵密雨点的时刻,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终于在大祭祀萨勒古并几十位早已整装就绪的神官恭敬中开始了禅位于儿子的仪式。 神绮的概念里,国王传位给儿子似乎不应该如此简陋仓促,但配上全城居民的拥戴与祝福似乎又十分合理且庄严。 在这个物产不丰的远古岁月中,城邦聚落的统治者传递还不完全是一家人或几家人之间的过家家游戏,而是必须由全体国民赞同、拥戴并见证的命运交接仪式。 国王的位置传递不仅意味着老统治者把城邦的命运交给继任者,更是直接体现着全体国民把命运交给继任者的信任,菲力斯王子拥有这样的名望,不仅在于他的父亲的悉心培养,更在于王子自身是努力和素质,如果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勾结安托叔叔只为自身的繁荣,别说城邦国民绝不可能赞同他来做城邦的统治者,就算是看似远离政治的大祭祀也不可能出面主持代表神权赋予的一面的仪式。 总而言之,菲力斯王子在众望所归——这其中强盗大军来犯所起到的促进作用实在功不可没,王子的战功是城邦人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中正式成为了新一任马其顿国王、美米尔城邦联盟马其顿城邦城主。 最后,手持香樟木王权权杖的新国王宣布,城邦公民大会正式结束,马其顿城邦彻底进入备战模式——其实从昨天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备战模式。 神绮在公主与圣女身边全程观礼,为新国王的众望所归而高兴,也为城邦面临的严峻形势而担忧,但想到自己的担忧对整个城邦的命运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便叹息着抛却了自找的烦恼,继续为居士坦王都神殿武士的隐隐敌意苦恼。 雨点落下时,她稍稍注意了一旁的许多人,发现半神们都没用使用任何方法去阻挡雨点落在身上,她本想从善如流表示对半神们、对神灵神像的尊重,但她更担心一场雨为虚弱的公主和圣女带来疾病,于是顾不得许多,将新练成的空气神术活学活用,在少女们的头顶上撑起一片透明的旋涡型神术屏障,汇聚着落到头顶的雨水从屏障中央漏下地,这样在远处看来,不容易发现少女们这块地的异常。 忠诚的护卫队长虽然很容易察觉到神绮的神术波动,但他显然也不打算让刚刚受伤的公主和圣女用淋雨的方式表达虔诚,于是默认了神绮的小动作,至与同样挨近的半神武士埃都因,他在神绮展现出神术涟漪之初似乎下意识要拔剑,以此显示他的警惕,但接下来的神术效果让他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灵魂力量。 散会之后,埃都因没有随同其他四位半神在新老国王与大祭祀的引领中前往王宫,而是站到了伊西丝与爱莉身后,一副忠诚的守护者模样,若非半神的眼神清澈守节,神绮甚至怀疑年龄足够做她父亲的埃都因对伊西丝或爱莉拥有异样的遐想。 话说回来,大龄丈夫幼龄妻子之类的事并不新鲜,甚至很常见,即使是在富人多如狗的米罗斯。 米罗斯居民中能够真正在十七岁生日那一天接受神灵祝福完成成人礼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女孩有多少?神绮以往其实听说过这类传闻数据,只不过曾经的她沉迷在富商千金的富足生活中并不关心而已,整个米罗斯城邦能够让女儿达到这样条件的家庭绝对不超过米罗斯总家庭数的十分之一,大多数不富足人家的女儿别说按照传统在十七岁生日那一天进入神殿接受大祭祀代行的神灵祝福,能够平稳长到十七岁才嫁人的女孩都算是邻里间的新闻。 另外仍是按照传统,接受神灵祝福是需要供奉一笔不小的捐赠以表达虔诚的,而在十七岁那一年却早已嫁人生子的非处女又将失去接受神灵祝福的机会,所以,真正按照传统接受过神灵祝福的女孩,至少家境是足够殷实的,接受过祝福的女孩一般也能够嫁给更好的人家。 米罗斯的大多数女孩会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就被父母打发嫁人,父母则从迎娶的人家收取一些财物礼品作为家里儿子迎娶别人家女儿的依凭或补贴家用,而迎娶到这样女孩的人家一般并不殷实,可能积攒多年方才有成家的本钱,如此一来,男方的年纪普遍偏大。 由于对埃都因的恶意联想,神绮在往日三个多月内接收到的许多或好或坏的社会信息纷纷跑出脑海转变为构成她对这个世界认识的一部分,虽说她看见的大多是美好,但这不代表不美好的东西不存在。 倒不是神绮突然变得记忆清晰宛如业余社会学家,而是埃都因合情合理的怀疑让她内心里唤起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自己对自己的怀疑——离开居士坦的公主,她将失去面对未来的一半勇气——由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孤独感。 多亏温柔的圣女和坚定站在她这边的公主为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胡思乱想中回到王宫,老国王既已退位,代表马其顿者便成了曾经的王子如今的国王,他毫无生涩感地操起了主人家的热情,将所有贵客引入宫殿,安排歇息,款待的宴会安排在黄昏之后。 大多人淋了一路密雨,的确需要时间收拾自己,中午是否吃饭对于这些强壮的古人而言倒是无所谓。 靠进王宫时,神绮发现整个王宫笼罩在淡淡的神术光辉之下,未有雨点飘入,这是大祭祀施展的奇迹。 王宫院内,神绮刚跨越宫门便被埃都因的神力挡在一旁,神力阻隔的另一边是他和伊西丝等人,包括具鲁士和埃凡在内,这架势表明埃都因显然打算再次向公主进言,且毫无掩饰对米罗斯少女的戒备。 神绮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见埃都因半跪在地似乎在向伊西丝请罪并坚决劝阻她接近神绮,伊西丝的脸色很不好,但她出于各种理由并未对逾越的埃都因发怒,爱莉站在一旁干着急插不上话,具鲁士与埃凡站在公主身后同样插不上话,宫廷卫队长大人倒是不忘给被孤立在一边听不见声音的神绮小姐以安慰的眼神,更远处则是许多先一步回到院内、包括吉丽侍女长在内的侍女们在半神神威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神绮观望良久,心里说不出是对未来的希望还是恐惧,半神武士的力量让她无法逾越半步,也让她再度体会到自身的无力,可她的聪慧让她虽然恼怒却无法责怪埃都因的针对,她需要足以让半神武士信服的证据,可以此刻的条件她根本找不到。 不过,命运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在她也觉得对证明自己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证人自己送上了门。 米罗斯的神秘半神祭祀克洛修斯来访,陪同者是亚丁的半神祭祀塞拉马霍斯。 第124章:渊源 克洛修斯的出现在神绮的感知中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或许单纯是因为她被埃都因的神力困在门边没法注意到周边。 须发皆白的白袍老头诡异地现身在神绮身后,伸出苍老与细腻矛盾却同在的手掌拍在少女肩上,顿时让她感到身体与灵魂的禁锢被打破,不论前进还是后退都能够自由选择。 但神力的阻隔依旧在,她还是听不见另一边埃都因制造的小空间中的谈话,她扭头打算道谢,可没想到见到的竟是米罗斯的克洛修斯和他身后保持沉默似乎单纯为了看戏的塞拉马霍斯,心里为这两人突兀出现感到奇怪,不过人家终究是帮了自己,神绮为不久前怀疑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老头而感到羞愧,嘴上也说着感谢的话:“克洛修斯祭祀,感谢您出手相助。” 神绮不知道该不该把此刻发生的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他,犹豫时,克洛修斯却似已经了解了院子内正在发生什么,“埃都因阁下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你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 “祭祀大人,您能听见他们说什么?”神绮却当先好奇道,“唉、的确如此,我的护卫们与我散失,米罗斯的大祭祀马杜克倒是能够证明我是我,可是现在也不能就为我的私事去麻烦人家……” 克洛修斯神秘地笑道:“我此来一是为拜访居士坦的公主,二是为了你,顺便为你作证并不是难事,与埃都因阁下配合搜寻抓捕漏网的北方入侵者,他或许多少能相信我的话。” 神绮惊喜:“您、您能为我证明?可、可……”可是她敢肯定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半神祭祀,克洛修斯又能证明什么? 白袍老头显然看穿了她的想法,摇头又神秘地笑:“神绮小姐,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 “哦!”神绮恍然大悟,沉睡的十六年间,父亲母亲为她找过各路神仙各种正方偏方期望治愈她的疑症,而且单单为了维持她的身体基本健康也需要祭祀的神力帮助,克洛修斯被请来为她看病或提供神力并不是难以想象的,“这么说、您在隐居的时候为了我专程离开了苏米尔山,再次感激您,克洛修斯大人。” “我很惭愧,对你的沉睡病症我没能帮上忙,”克洛修斯说,“对你的父亲与母亲之遭遇,我也很遗憾。” 神绮摇头:“我的父亲做了他想做也能做的,我不为他遗憾,我也在为再见母亲而努力,我不会让我的一生成为遗憾。” “不愧是彰显神迹的孩子,”克洛修斯赞赏道,“命运不是专为让人品尝苦难而存在,你的坚持必有回报。” “您的祝福我将铭记于心。”神绮发现,她对克洛修斯的外在和内在都不容易看清,神之心带来某种程度上看穿人心的能力在这位半神祭祀身上似乎失去了效用,不过她很愿意相信这位起初被她怀疑如今却主动出手帮她的好心老头。 克洛修斯满意地点头,又向身后的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示以眼神,然后浑身明显地神力流转,大手一挥,将埃都因的神力阻隔给消除于无形,此举当然惊动了半跪着向伊西丝进言的半神武士。 “克洛修斯阁下?您这是……”埃都因扶剑豁然起身,见并非敌人而是同行合作两日的米罗斯祭祀横插一手,便大惑不解地问。 “埃都因阁下,稍安勿躁,我为拜访居士坦的公主而来,眼见米罗斯的女孩面临困境,自然要出手帮一帮,”克洛修斯的言辞一点不像一个隐居几十年偶尔才出山的隐士——神绮莫名心想,克洛修斯指着神绮,“我可以为您作证,她就是米罗斯商会副会长达尼斯的女儿,我以神的名义保证。” 埃都因愣了一会,似乎不太理解克洛修斯老头为何突然出头。 “埃都因大人,您不相信?我虽隐居深山多年,却非从未回到过城邦。” 克洛修斯似乎为了增加他的说服力,又是一挥手,展现的却不是半神祭祀的力量,而是一种奇异的信息传递方式,神绮对此并不陌生,众神汇聚质问恩利尔时,神灵之间传达意念的神意就是以类似的方式,神秘半神梦小姐也让神绮体会了类似的交流方式——其实是单方面硬灌。 半神祭祀给众人展示的是一段过往记忆的场景重现,这样的能力让神绮煞是羡慕。 神绮脑海中仿佛亲临现场所见的场景,自然是以克洛修斯所见为基础,神绮对场景发生地熟悉异常——就是她的房间——房内的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五官与轮廓清晰可见就是如今神绮的幼年版,除眼睛所见之外,还有克洛修斯对桑达大祭祀和达尼斯玛利亚夫妇的抱歉声,表达着辜负满含期望的父母的歉意。 众人沉浸在克洛修斯的场景重现中好一会,伊西丝和爱莉似是对四五年前的幼年神绮的模样感到好奇而沉浸其中,神绮则对此种交流方式带来的过去重现中看见自己而新鲜异常。 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则很快回神,“我相信虔诚的祭祀,相信您亲眼所见与保证。” “那么,忠诚可敬的武士大人啊,请不要再为难可怜的米罗斯女孩,命运对她已有太多磨难。” 神绮小姐刹时间被素未谋面——单方面——的祭祀老头感动地恨不得当场给他一个少女的香吻。 埃都因却在克洛修斯、塞拉马霍斯与神绮诧异中摇头:“我相信她是米罗斯的女孩,可这不能证明她与渎神者无染,不在人们视线中的几年,谁能保证她没有被渎神者做什么样的手脚?否则为何她会如此凑巧来到公主与圣女的身边?” 埃都因在某些方面是个十足的阴谋论者,神绮又一次莫名心想。 “呃……”克洛修斯忽然间感到无话可说。 “埃都因大人!”伊西丝对神绮的信任坚挺不移,“我和爱莉早已说过,难道命运女神的信仰守护者拉米阁下的地位也不足以证明神绮与爱莉的相遇并非阴谋的结果吗?” 忽然间,又一个意念之音从远方传来,直达众人心底,“命运女神在上,我可以保证神绮小姑娘并非蓄意接近居士坦的公主。” 人未到场,神意便至,艾菲思的半神武士拉米似乎也在通过某种手段关注居士坦人,顺便也帮了神绮一把。 神绮再次被感动地恨不得给诗人大叔献上少女的香吻。 第125章:这是个好办法 很显然的,埃都因在马其顿神殿前对神绮的质疑并没有瞒过感官敏锐的半神们,他们统统明白马其顿的尊贵客人、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正遭受着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信任考验。 “拉米阁下、克洛修斯阁下、塞拉马霍斯阁下,”埃都因在众位半神纷纷为神绮说话的情况下倒也不再觉得神绮内含阴谋面目可憎,但他的担心依旧,“我相信诸位的地位与品格,但渎神者的狡猾非我们所能轻易揣测,居士坦曾经的将军、半神伯利阿斯甚至也能与渎神者为伍,他们还有何等的手段岂是我敢轻易忽视?” 拉米因各种原因没有亲自现身,埃都因显然是把声音沿着拉米神意所来的方向传递回去。 此刻公主落脚的王宫小院,马其顿的半神几乎齐聚于此,萨勒古大祭祀不便在他国人的私事里凑热闹故而没有现身,奇怪的是对神绮似乎很有赞赏意味的奎特斯城主也没有现身。 “埃都因大人,”伊西丝忽然说,“您看来有什么办法?请不要顾忌,说吧。” “我的确有一建言,希望王女殿下慎重考虑,”埃都因没有直接说明,而是先阐明了他对渎神者的看法,“我听闻渎神者擅于迷惑人心,而神术的强大更不是普通民众能够想象,或许某人受到渎神者的操纵却根本不能依靠自身的本领察觉,甚至于半神的力量也难以察觉端倪。” “不错。”说话的是保持了许久沉默导致存在感不强的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月之女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大人,作为维护神的信仰之域安宁的守护者,您比祭祀更能体会到亵渎神灵的堕落心灵的险恶与狡诈,可您说的这些,只会让这位米罗斯的神绮小姐进一步被怀疑,居士坦的公主殿下认为您有办法为神绮小姐澄清她的灵魂。” 埃都因:“普通的半神也难以分辨渎神者的力量,那么就让神与最接近神的大祭祀来为王女殿下做出决断吧。” “萨勒古大祭祀并不怀疑神绮。”伊西丝提醒道,爱莉跟着点头如捣蒜。 埃都因摇头:“即是为了居士坦王国的王女,自当以居士坦的神与大祭祀予她以判决。” 伊西丝和爱莉最先理解埃都因的想法,伊西丝犹豫了一瞬,问道:“您要把神绮带回王都神殿让女神和莎瓦丽大祭祀检查神绮?” “是的,王女殿下。” “可……”伊西丝当然还记得神绮的重要任务,没有神绮,爱莉面对艾菲思神殿与拉米武士将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并非她不能选择反抗,而是她已认定命运考验带来的惩罚,她不愿主动去反抗艾菲思神殿的质问与惩罚,如果能够交出命运神器泥板石她不会不交,但神器如今的状态与神之心之于神绮基本上是一回事,爱莉没有能力把融于灵魂却不属于她的神器拿出来,而在失去了积攒多年的神力之后她更是无能为力,所以如果艾菲思神殿打算处罚她以死刑从而拿出神器,她也无话可说甘愿认罚。 伊西丝绝不可能放任这最糟糕的状况发生,神绮是虔诚的灵魂所能依仗最后的希望——即使没有这个迫切因素,伊西丝也不愿意让神绮在王都中遭遇可能发生的由不信任带来的委屈。 “王女殿下,”埃都因身为神的信仰守护者、堂堂半神武士,频频向一个除了长公主之名外并没有特别名望的少女行礼,并非他身段低,而是尊重王室地位与女神眷顾者,若是强势一些的神殿武士,甚至不会在意公主的意见直接把神绮带走,更甚者虽然在此半神聚集的场合不可能杀死神绮,却可以粗暴地把可疑者驱逐出居士坦公主的队伍,埃都因如今的做法已算是与居士坦王室特别亲近的表现。 “神谕示下,我亦知圣女殿下将面对什么、这位神绮小姐对圣女的意义,您大可安心,经过大战,具鲁士大人的队伍至少还须在马其顿停留休整十日以上,我接到大祭祀请托来援之前也已知王都将给予您更多协助,如此您也需在马其顿等候一些时日,这段时间足够我将她带回去接受检查,神与大祭祀会告诉我们答案,到时再送回来并不需要太久。” 伊西丝下意识要回绝,作为王都神殿中仅次于爱莉的天才祭祀,在信仰的虔诚上她并不比正式的神职者祭祀更差,她既然选择相信神绮,就不会以任何形式表示怀疑。 “好,我跟你去王都神殿。”神绮小姐在旁人有所反应之前抢先说道。 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前提是埃都因武士不是欺骗她的感情,但对于半神而言,基本说出口的话都不会是戏言,她决定遵从外部强加的意志,为了坚守守护的誓言,她必须先消除来自居士坦王都的怀疑才能继续执行誓言,这无关面子问题、更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切切实实的命运考验一环。 神绮深知根本不用神灵来提醒,如果在此退缩甚至选择抛弃誓言离开公主和圣女,她将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彻底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这里面包括她曾决心坚持的自我,放弃了自我,成神的道路或许不会彻底崩塌,但毫无疑问,她将九成九失去接近神的机会。成神的道路,她坚定地相信,那是只取决于自我、与他人强加的意志无关的东西,所有表现在她面前的阻碍,都是命运的试炼、是对灵魂的考验。 “神绮……”伊西丝和爱莉打算劝阻她,她们觉得这是少女与武士赌气的结果。 “别担心,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立下了誓言,不分场合、永远守护伊西丝和爱莉,”神绮在埃都因与一众旁观半神的诧异中从袖子里取出本属于居士坦公主的神杖,“这是你们对我的信任的象征、也是我紧守灵魂与信仰的象征,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用赌气随意决定未来,我很清楚我必须取得居士坦王都的信任,既然埃都因大人正巧提出这样的办法,我正是求之不得,应该抓紧这个机会。” 克洛修斯旁观了许久,在神绮话音落下后头一个表达赞赏,“神绮小姐,您的选择是正确的,虔诚的灵魂须经命运的试炼方能成就众人认可之真。” “谢谢您的帮助克洛修斯大人,还有拉米大人和塞拉马霍斯祭祀,诸位的善意我铭记于心。”神绮向两位祭祀行礼。 “这或许不是坏事,”爱莉忽然狡黠地笑,“神绮,女神与大祭祀的考验对你来说不是厄运,而且,或许还有不错的奖励在等候你。” 伊西丝想了想,觉得去一趟王都的月之女神神殿也许真不是坏事,“好吧,我看见了你的执着,就让你和埃都因大人去一趟王都。” 第126章:来自斯巴塔的消息 神绮倒是从未想过要从居士坦王都的神殿祭祀乃至神灵那里捞取什么好处,得到神与大祭祀的信任、进一步得到国王与王后的信任,能够让她毫无顾忌地回到伊西丝与爱莉身边,这就是最大的好处,至与莎瓦丽大祭祀是否会给予她更为直接的、在修为与灵魂力量的增长方面的好处,她在下决心跟埃都因走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期待。 当然,爱莉和伊西丝隐晦地提出来之后,作为商人家女儿的神绮小姐还是有些期待的,付出一点谈不上成本甚至连付出都不算的决心,既获取信任、顺便可能收获王国主神神殿的馈赠,这是猴子都不懂得拒绝的好事。 既已做出决定并获得当事人们的首肯,埃都因便暂时告退,并让具鲁士随同一道去慰问奇袭强盗大军后方且大获全胜的宫廷护卫队,顺便用半神武士不太熟练的祝福神术为受了一些不轻不重伤的护卫们给予治疗。如今来看,虽然战争的胜利依靠的其实更多是运气和恩利尔神与具鲁士的莫名其妙赌局,但在往后的传颂中,这场一员不减损的传奇战斗将让包括拥有水分很大的“弑神”名号的具鲁士在内的居士坦宫廷护卫声名远扬。 埃都因的慰问自然是去为这些即将声明远扬的护卫增添荣誉感的,这样一支经历过真神参与的战争的队伍,无论如何也将给居士坦公主带来更为强大的守护力量。 埃都因与具鲁士离开,公主的守护者只剩埃凡与神绮——虽然目前的神绮在护卫方面的能力几乎可忽略不计——此刻的马其顿城内拥有众多半神守护,安全指数之高恐怕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个相似的时刻,而埃都因对并肩作战过的克洛修斯祭祀没有怀疑,于是克洛修斯拜访伊西丝公主方才正式开始。 说来也没什么正式可言,不过是谈一谈米罗斯与居士坦的历史渊源、互相夸赞对方的王国城邦乃至信仰的虔诚与人格的高尚。 小院内的石桌边,伊西丝、爱莉和米罗斯祭祀克洛修斯愉快地交流、其中又有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时而插入讲一讲故事,少女和老人家的交流气氛相当轻松愉悦,毫无代沟感,一旁由于见识短浅没什么话可插入于是保持沉默的神绮再次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的感想。 忽然,一只黑猫出现在她脑袋上,这只猫似乎没有引起两位半神祭祀的在意,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克洛修斯的眼睛扫过了神绮头顶,却没有对这突然出现的猫表现出任何异样感,塞拉马霍斯则根本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神绮却被头上突然多出一只猫的异样感吓了一跳。 “别在乎这两个祭祀老头,他们看不见,看见也不会说什么,”黑猫自然是消失许久的贝斯特神,她用爪子拍了拍神绮脑袋,以神意的方式与神绮说话,“我是尼罗的猫神,神灵的眷顾只会让祭祀们羡慕。” 神绮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在脑海里想:“猫神大人,你可以直接把意念送进我脑袋里,也可以听见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可以喵,我也才发现神之心是如此的奇妙,”猫神说,“它让你的心灵能够向我敞开一些,你本来并没有获得神意交流的能力,我却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与你的神意交流。” 神绮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神意,无法主动发出神意,这是因为她接近神灵的程度还不足,但神之心让猫神能够有限进入神绮的灵魂并能够感受到神绮的即时想法,这让神绮完成了与神灵之间的特殊神意交流。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也是个危险的被动能力——对神绮本人而言的危险,幸好最先发现神之心会让神绮变得如此“脆弱”以至于神灵能够轻易进入其中与神绮完成神意交流的是猫神大人,她很乐意帮助神绮消除这个威胁。 “为什么前几天被另一个半神威胁的时候,她没有发现可以这样和我完成特殊的交流方法?难道是斯盖因主神给我灵魂中的神之心动了手脚?” “你在接近神,所以神之心越发奇妙,不过不用担心,在祈祷中努力想象拒绝别人轻易进入你的灵魂,就没事了喵。” “那就好。”神绮觉得这应该是好事,她似乎对找到灵魂相连的秘密有进一步的体会。 “灵魂相连是危险的事,不要轻易尝试。”猫神提醒道。 “我明白我明白。” “对了喵,我此来是为帮斯巴塔的奎特斯带几句话给你。” “啊?什么话竟要神灵代传?”神绮十分好奇。 “顺便,顺便,”黑猫说,“我去斯巴塔城逛了一圈,听说奎特斯城主收到萨勒古的求援神术赶来之前正在筹备一场海外远征,于是返回马其顿找他问了一问,离开之前,他请我顺便为米罗斯的神绮小姐带几句话。” “哦、还真顺便……”神绮懵懂着点头,然后被黑猫神意中新闻勾起好奇,“奎特斯城主筹备着一场海外远征?听起来好史诗的感觉,远征谁?我听说尼罗东海再往东千里就是斯巴塔和亚丁的南方海域,是个群岛分布的海域,有不少岛屿城市,哪一座城违背了联盟约定或者得罪了斯巴塔城?” “那倒不是,我亲眼见证了斯巴塔的武力强盛,群岛城市可不敢惹怒它,”黑猫解释,“斯巴塔勇士的远征是为了群岛城市的联合请愿。” “啥?” “几个月前,一只强到难以想象的海怪从不知何处来到斯巴塔南部海域、比群岛城市更南方的深海中栖息,因为传说它长着鲸鱼的躯体和酷似狗的脑袋,海怪就被人们称作塞缇斯,”黑猫在神意中十分形象地叹口气,“塞缇斯骚扰袭击了许多群岛城邦之间、群岛与陆地城邦之间的通航船只,根据不完全统计,受害航船超过五十只,被吃掉或淹死的遇难人数近千,财物损失不计其数喵。” 神绮没有切身体会过群岛城邦的恐慌,只能把猫神大人转述的情况当故事来听,“那个、群岛城邦的祭祀武士拿海怪没办法吗?神的子民本事不行的话,真神就不能出一次手吗?神的约定里应该不至于禁止这明显只是保护自己人而不影响其它神灵神域的行为吧?” 第127章:什么?求婚? “道理上当然不禁止喵,”黑猫又说,“可塞缇斯太强大,祭祀和武士联合结成神阵倒是可以和海怪势均力敌,但生自海洋的海怪拥有无与伦比的水中作战能力,所有群岛城邦的祭祀武士都拿身处大海的海怪没办法,他们没法把海怪引上陆地,即使有办法、陆地也过太遥远,而且听说的确有一位联盟真神亲自出手打算砍杀海怪,可那个神高估了自己的水中作战能力、也低估了依托海洋的海怪威力,反倒被塞缇斯击败落荒而逃。” “……”神绮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的奇妙还要远远超过她已经过数次扩张的想象力——她曾天真地以为真神和强大的战斗力是一回事,但如今看来,虔诚的爱莉小姐才是真正领悟了神灵真谛的人,在接近神的过程中,神术、武力本身对于成神而言毫无意义,所以真神并不一定比半神或怪物更擅长打斗——胡思乱想了一通,她又问,“商船的航路大多是距离海岸线不太远的吧,趁海怪袭击商船的时候,把海怪诱上陆地?” “说地简单喵,”黑猫不屑地说,“海怪的狡猾经过了诸多祭祀武士甚至神灵验证,它即使靠进海岸线袭击船只,也不会被简单引诱向陆地,船只意图太明显的话它会向深海逃窜,何况能够顶住海怪袭击驶向陆地的船只,这不已经摆明是诱饵了喵?别以为海怪被人叫做怪物就是傻子。” “呃、很有道理,所以奎特斯城主不得不在真神也失败之后亲自远征?可他打算用什么策略把塞缇斯引上陆地?” “奎特斯的策略?他说他不须要思考策略,他只打算用力量征服一切,不管海洋还是陆地。” “我就知道……”神绮倒不觉得半神城主鲁莽,反倒认为他应当有此无敌半神的气势,“祝他征途顺利,啊还有,他让猫神大人带的话呢?” “奎特斯自己大概不好意思提,所以请我征求你的意见,”黑猫甩了甩尾巴拍在神绮脑顶,“你是否愿意嫁给斯巴塔统帅副官列奥达尼的儿子?要是你点头,他立刻带你返回斯巴塔城、为你和他的将军的儿子完婚。” “……” 神绮的思绪忽然变得混乱,但混乱中还剩下一些逻辑条理让她不至于眼前一黑。 被求婚啦!这是她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这念头在脑袋里反复播放让她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苦恼,被求婚这事本身对于美丽的女孩来说的确是值得炫耀的资本,更何况求婚者竟是闻名大陆的无敌半神奎特斯——当然准确而言是奎特斯代替他的城邦后辈求婚——但别说离开米罗斯之后,即使在米罗斯无忧无虑地三个月快乐时光中,她也从未想象过与一个陌生男人结成家庭、过上古代简陋且充满各种生存危机的小日子。 然后是第二个念头,这其中是否有诡?看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奎特斯看上了米罗斯的神绮,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很适合给英勇的斯巴塔未来战士做妻子,于是纡尊降贵亲自为后辈求婚——事实上是请求猫神代为传话,大光头奎特斯大概的确不太好意思为了后辈亲自来提亲,于是借助了正巧大家都认识的真神贝斯特为纽带。 这简单的事发生在平常时期的话,神绮应该考虑的当然只有答应或者不答应而已,但此刻正是她遭遇居士坦王都神殿半神武士公开质疑的命运考验的时刻,奎特斯这时候提出求婚的意见看上去散发着一种让神绮怒而离开居士坦人投入斯巴塔人怀抱的不良企图。 奎特斯是那种耍弄小阴谋的人吗?绝对不是,神绮以她的经验和对无敌半神的仰视而保证。 这似乎单纯是巧合而已,奎特斯看上神绮的时间要早于埃都因到来的时间,神绮十分肯定。 若奎特斯并非耍弄小阴谋,而贝斯特神传达的询问求婚意见也绝对做不得假,那么这就是个巧合,神绮却本能地不太相信,或许有人在背后给奎特斯出主意?而神力无敌的半神城主正好也喜欢神绮嫁入斯巴塔。 神绮的思维发得太散,几乎就此发起呆——旁人看来就是发呆——在几个简单的念头中,她甚至想到了有人阴谋计划让她主动离开居士坦公主的可能性,因为无论如何,奎特斯城主请求黑猫转达的求婚咨询来得实在太巧。 由于缺少信息,对于阴谋论,她无法得出像样的结论,于是决定坚守灵魂和誓言,面临再如何让人不愉快的刁难她都不打算退缩,更不会因为赌气而离开伊西丝和爱莉,选择嫁给很有前途的斯巴塔年轻战士。 “啊……”许久之后,神绮终于在心里组织起有序的语言让猫神解读,“很抱歉我必须辜负奎特斯大人的好意,别说我必须遵守誓言一路跟随伊西丝和爱莉并守护她们,即使没有伊西丝和爱莉的牵绊,我也必须把人生中所有的精力放在寻求神灵的道路上。” “和男人结成家庭而已,你若打算坚守誓言,那并不耽误成神,甚至多体验一些生活方式对接近神灵是有好处的喵,你以为许多女神成神之前都是没享受过爱情的老女人?反倒是把一切献给神的祭祀不那么容易升入神国。” “还有这种秘密?”神绮这回真被惊悚到了,她没有仔细思考过,在寻求并塑造一个真实的自我的过程中,丰富的人生经验其实相比单调的把自我献给神以换取心灵升华对于接近神更加有利,“不成个家,连成神都不让啦?这对虔诚的神殿祭祀不公平!” “别胡思乱想喵,一切都是相对而言,斯盖因神在成神之前也没老婆,你不用强迫自己嫁人,说到底,遵守你的坚持更重要,”小黑猫像人生导师似的开解道,“再说啦,你跟着居士坦公主的确不方便嫁给斯巴塔的战士,除非你能说服未来丈夫同你追随居士坦公主,不过我猜,以斯巴塔的年轻战士的死脑筋没可能答应的,就算他喜欢你胜过珍惜生命也不可能抛弃城邦,何况你觉得你的魅力足够让人忽视生命吗?” “呃……”神绮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黑猫的揶揄,“唉、所以就请猫神大人帮我回绝了吧,当着救命恩人的面我实在不好意思回绝。” “好吧喵,我帮你拒绝求婚。” 第135章:和月亮肩并肩 临到分别,神绮、伊西丝和爱莉却发觉没什么分别寄语可交换的,计划中,神绮离开马其顿前往居士坦王都神殿获得大祭祀与神灵认可再返回马其顿与公主汇合,其中所需的时间至多不到十天——前提是半神带着飞——伊西丝逗留马其顿的访问流程原本都不只十天,只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她的访问团不再合适留在全民开始备战的马其顿。 在地面一行人的送别中,神绮终于能够清醒地体会到被带着飞上天的奇妙感。 神绮来到世上至今,一共被带着飞上天三次,且集中在最近几天内,第一次是神秘的复仇公主、半神梦小姐绑架她时带她云里雾里天旋地转地飞了一程,第二次是酒神阁下把她从地面提溜到天上,同样没有仔细体会飞上云端和太阳肩并肩的感觉,而第三次,便是埃都因护着她、携着俘虏在圆满后开始残缺的月下如流光飞遁。 埃都因显然不打算和她有过多交流,只是在起飞时候提醒她不要以神力反抗导致出现飞行不稳坠落事故,神绮表示理解和配合,她虽然不太清楚半神的神力极限在哪,但运用过漂浮术的她很清楚独自飞上天是一件多么费力的事,更何况这不是保持漂浮而是全力飞行赶路。 如今埃都因不是独自飞,而是带着两个累赘,为了尽快把重要的犯人伯利阿斯带回王都,埃都因更是必须保证速度,神绮就算只为了自己着想不被甩下“飞机”也不能给埃都因武士添乱。 根据神绮粗略的估算,如果伊西丝的求助信号从马其顿传达到居士坦王都神殿或王宫是近乎无延迟的实时传递,那么从传递信号发出至埃都因抵达马其顿城大概用去了整整半天时间,大概十二小时——诸神为优如皮尔大陆订立的历法计时还是能保证足够精确的——算上埃都因从接到神殿与王宫的紧急传令到出发所用去的时间,可以大致估算出埃都因从居士坦王都直线飞行抵达马其顿所需的时间在十小时左右。 这或许不是半神全力飞行的最快速度——还得考虑保证抵达马其顿后的战斗力保存——但也基本可以肯定,返回的路程所需花去的时间大概也要在十小时左右,神绮得在半神武士的神力保护圈中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难受处在于她连伸一伸胳膊腰腿都得考虑是否会给本就对她颇为警惕的武士添麻烦。 不能动,还能看看风景诱发睡意,神绮这么想着,干脆放空了思维、把目光投往身下大地,借着明亮的月光在这上古时代的高空中欣赏风景,祈祷唤醒的灵魂让她耳聪目明不至于在只有月亮时变成睁眼瞎,这也是欣赏风景打法时间的依仗,半神的护持几乎呈透明状,要不是漂浮术让神绮多少克服了一些恐高心态,她或许连往脚下看一眼也得冒着心惊胆战的情绪影响。 透明的神力保护下,深色的山岭缓缓后退,前方的大地呈现明显的弧形状,山峦与河道溪流扭结而成的奇怪线条在月光下变幻莫测,从地平线外窜入视线,又消失在脑后,许久后,神绮没从空灵的发呆中得到什么世界意志,倒是地平线为她从侧面基本证明了这个世界依旧是个球,这让神绮小姐莫名其妙地感到舒心和放松。 她害怕这个遍地信仰的世界真的是光怪陆离无法理解不可捉摸的不可知世界,可事实上,虽然灵魂的力量不符合她秉承的逻辑认识,但这个世界依旧遵从经验的几何与数学、甚至连基础物理规律也几乎找不到明显的扭曲,神绮本人不是一个坚定的可知论者,但她害怕连最基础的表象存在都无法理解的疯狂世界,幸好三个月的快乐生活虽然在主神大祭祀何路斯的突然来访中被彻底打破,但祭祀和神灵依旧不至于让这个世界变得彻底光怪陆离失去理智。 神绮在胡思乱想中打起瞌睡——身边是质疑她的半神武士,附带一个除了眼睛能动、身体其余部位包括灵魂都被死死限制的俘虏半神,神绮小姐实在没心情抓紧这点时间沉入祈祷积累力量。 迷迷糊糊间,神绮被一股来自胸口、虚幻又真实的麻痒感刺激醒,她几乎怀疑一只意图不轨的爪子正朝她袭来,但睁开眼睛又揉了揉,夜色依旧深暗,月亮正接近西边地平线,而她依旧被专心飞行的半神力量包裹在神力之中,身边没有异物企图侵犯她,下意识扫了一眼两米开外被埃都因另一只手发出的神力提溜住的伯利阿斯,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老不死的色鬼半神!”神绮盯着伯利阿斯的眼睛,他的眼睛则似乎带着某种提示意味死盯神绮的胸部,她没多想,只是警惕地骂了一声,“盯我干嘛?” 伯利阿斯发现神绮清醒,眼睛眨了一眨,眼珠子又轻微地向下一晃,幅度之小几乎让神绮没有察觉。 她忽然觉得伯利阿斯不见得是在用目光侵犯她,因为她发现被彻底限制自由的半神的眼珠子甚至不大能摆动,或许他唯一能自由控制的只有眼皮,而他的眼睛正对方向只是正好与神绮的胸部重合而已。 伯利阿斯之前一直闭着眼、一副不再关心自身将要面对的未来的模样,可此刻他却似在用凌厉的眼神主动把感官敏锐的神绮刺激醒,接着微微向下晃动眼珠子。 “下面?”她又问。 伯利阿斯又眨了眨眼皮。 神绮莫名其妙了一会,接着似有所悟,她朝身躯上方的埃都因喊,“埃都因大人,伯利阿斯好像要提醒您小心下边?” “哼。”埃都因的冷哼是朝着伯利阿斯与下方大地而去的,显然他早有所觉。 她想起离开前伊西丝提醒她要小心——虽然在半神武士保护下她是否小心几乎没有意义——伯利阿斯和渎神者可是有明确关系的,半路上遇见渎神者拦路的概率并不小。 可伊西丝还告诉她,除了马其顿国王与他的大臣,没人知道埃都因会连夜离开,若有拦路者埋伏在马其顿往王都的半道山野之间,会是因为马其顿国王或与他亲近者的背叛吗?这似乎没道理,神绮不大相信马其顿统治者的亲近之人中有背叛者,若有的话,前几日的战争时期就该发作了。 未及细想,变故陡生。 第136章:半神级埋伏战 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坐透明飞机应当是十分刺激的体验,而从透明飞机上摔下来、且没有包括降落伞在内的任何保护措施,则是刺激到让人脑袋一片空灵的体验。 神绮刚刚习惯由半神带着飞、近似坐透明飞机的刺激感,紧接着却骤然间失速、成为从天而降的自由落体。 她没来得及思考会不会摔死之类的人生问题,来自地面几道犹如极光的突然袭击扫过埃都因之后她猛然失去了一切防护,从天坠落的过程过去了许久,直到嶙峋的山石印入眼睑才让她摒弃极速快感并哇哇大叫着想起自救。 另一边动弹不得的伯利阿斯的处境和神绮差不多,不太走运的是他被封印了所有自救本领,眼看着就要撞在山壁间。 藏在山间、隔着几里的高空偷袭埃都因的神秘团伙——表象如拉长抹平的极光似的奇袭来自三个不同方位,组成了螺旋向内合围的阵势让埃都因避无可避——看来不打算让伯利阿斯去死,神绮努力发挥风术最大力量减缓坠落的同时,地面又射出一片幽蓝光幕,捕鱼网似的罩向被绑成蚕蛹的半神伯利阿斯,接触的瞬间便让半神俘虏的坠落力道明显减缓。 神绮其实没看清外界的变化,所谓的蓝色光幕或许只是一闪而逝的幻觉,在凡人的眼中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神力法术的力量的的确确在产生作用,没有对作用目标以外的天地产生多少扰动,这是高明的控制力的体现。 紧接其后,一声破风的呼啸伴随强大的神力弥漫开来,埃都因全力爆发应付过第一波袭击,反身便向地面飞速窜下,眨眼之间来到只差一线即将被救走的伯利阿斯身边,埃都因将外表上看年岁久远的古朴青铜剑紧握在手,挥出夜色中极其不明显的神力剑芒切断救援者的神术与伯利阿斯之间的联系,紧接其后空着的左手再次捉住绑在俘虏半神身上的绳子向高空一抛,又转身几乎闪现似的来到刚刚稳住身躯缓缓下降的神绮身边,以神力护住她飞上天,与刚刚被扔上天的俘虏汇合。 这一连串动作精准而迅捷,同时兼顾到脆弱的神术师女孩的承受力,并没有产生过于压迫的力量让她没有摔伤反倒伤在救援者手中。 袭击者们自然不甘心争夺无功,而且准备多时的优势让他们成功诱发了阵法陷阱:一团稠密的神力旋涡在三个方位的紧密配合中骤然呈现于高空,瞬息间把稳住身形准备全力逃窜的埃都因等三人笼罩起来,旋涡之内满是无声无息高速绕转的细微神术之刃与精神力化作的刺探,袭击者似乎打着缓缓消磨半神武士力量的主意。 这陷阱来得似晚了一些,既然偷袭者准备充分,显然一开始便能以陷阱困住三人,但他们没这么做,原因自然是为了救出伯利阿斯,但第一波奇袭后救援以失败告终,偷袭者们却似立即变更了救援伯利阿斯的目的,将无自保能力的俘虏也毫无保留地纳入陷阱攻击之中,这让稍缓一口气的神绮感到困惑。 埃都因虽然大发神威挡住了细小却更加要命的神力袭击,却没法完全防御精神力量的刺探——在尽全力防守的比重之上,显然对肉体的保护要大过更不容易被侵害的精神意志——这刺探对半神而言无足轻重,只能起到些微扰乱神力运转的作用,但对能力浅薄的少女来说则是需要重视的威胁,神绮无法放轻松,她不得不丢开疑惑集中所有异化或未异化的灵魂力量,以此抵抗满怀恶意的虚幻精神力量侵蚀。 这细微又连绵不绝的精神力量侵蚀虽然在力度乃至危害性上比上一次企图侵犯神绮的马其顿神术师的偷袭有极大不同,但作为一种攻击能力,它们在本质上区别并不大,甚至连施术者对精神袭击法术的控制方式也相差不大——以自身的强韧的精神意志给受术者硬塞压迫性与扰乱性的幻觉。 这就导致神绮面临了一个与上一次相似又有许多不同的处境:三个配合默契的强大神术师同时维持着一个包含常规神术侵袭与精神侵蚀的陷阱阵法,精神侵蚀一面的作用让神绮时时刻刻都有脑袋被人掰开钻进来的危机感,而这幻觉是三人份的。 若非埃都因的守护,神绮早在第一时间便要沦陷,别说这偷袭的三人——或许更多——任一抓出来都要比安托的神术师强大不知凡几,加上守候多时与阵法陷阱,神绮能在武士守护中与那比例不算大的精神力量僵持一阵子已经是进步神速意志顽强的体现。 虔诚的女神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已有些吃力地认识到,他低估了偷袭者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的突破能力——被陷阱捕捉一时间只能被动挨打就是证明——但他没得选,他的职责与信仰让他必须在察觉到偷袭者时往前飞而不是反身逃,何况不见得能逃走,全力迎战、找准时机突破逃窜是他下意识的第一选择,却没想到一个照面就差点被敌人夺走重要的俘虏,而公主嘱托千万保护安全的米罗斯少女同样陷入险境。 被围困地疲于应付成千上万围绕三人身边的细微神力风刃光刃冰晶刃,埃都因猜测,三个方向的偷袭者其中没有半神,否则早有人飞上了天给他雪上加霜,即使如此,配合无间的神术师的袭击依旧强悍,此刻他回想起来,若是一开始不为节省力气而把飞行高度再上调一两倍、将更多精力分配到对抗高空稀薄空气上的话,或许可以直接逃过被偷袭的后果,但现在后悔已晚。 埃都因武士不打算僵持下去,若是被偷袭的只有他一人,他有大把方案将最初的猛烈袭击应付过去然后逃之夭夭,甚至可能找准机会将偷袭者各个击破,但他手上还提溜着王国重犯与公主闺蜜,他不能拿损失两人去冒险,于是,苦笑与无奈的意味从意志深处浮现于终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与敌遭遇不过十几个呼吸,他就不得不拼上老命。 第137章:各种危急 在这类敌人有备而来、我方几乎无准备的遭遇战上,埃都因原本也有不少应付经验。 但这回碰见的偷袭者中虽然没有半神——他甚至不敢肯定到底有没有,或许半神正伺机而动等待着他露出精力不济的迹象——却各个精擅配合围困,又吃准他为保护人质难以腾出手各个击破、以至于被困入陷阱。 埃都因如今甚至连抽空掏出大祭祀给予的强力神术卷轴进行反击都难以办到,他只能一边应付陷阱阵法的磨砺,一面积攒他所能发挥的最强大力量于不足三尺的青铜剑之中、打算不计后果地正面冲破阵法,无论敌人是否还有后手,他已顾不上去考虑,否则当他的所有力量被消磨完毕,不说伯利阿斯如何,他本人和神绮大概难逃一死,即使渎神者不打算杀他,他也没有丝毫做俘虏的想法,相比伯利阿斯能够坦然做一个俘虏,他自认为承受力要差一些,高贵骄傲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宁愿去死。 这一击之后,他怀疑跟随他多年、祭祀礼器的成分与武器成分几乎相差无几的古老青铜法剑将被彻底销毁,但不愿付出这点代价的后果他更加无法承受,所以,一改朴素内敛的本质、力量积攒的青铜剑猛然间光华大放,透过围困的陷阱阵将整片山野映照成明亮的蓝白色。 藏在树顶与山石之间、呈近似正三角形站位的六个偷袭者的身影也被明亮的反击前奏给照出了行迹,三角形三个顶点各站两人,埃都因与神绮都发现了这一点,偷袭他们的是六个人而不是三个,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能稍稍说明这六人单独一人拿出来、相比只有三个人拿出一人要弱不少,原本这是各个击破的好机会,但埃都因无法去抓这个机会。 青铜剑的光芒来到最耀眼的时刻,下一瞬,所有光芒收敛于剑身化作淡蓝气体的模样,武士看似随手一挥,幽蓝剑芒扇形喷射而出,围困三人许久、气势强盛的陷阱宛如一层旧羊皮,被无数道剑芒剑气戳出千疮百孔,旋即化作暴乱气流朝着四面八方涌动消散。 半神武士大发神威一击破阵,随身多年的青铜剑却自剑尖至剑柄整体随着剑光崩碎,散落成一大捧反光的金属粉末,紧随其后,则是心神相连的武器破碎引发反噬让埃都因闷哼一声,他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毁坏武器法器合一的青铜剑,还包括不轻的伤势。 代价虽大,效果斐然,阵法被破从而反射的气流与神力搅乱了三个点上六人的配合,力气稍弱的三四人在武士反击中踉跄几步差点摔下树枝或山岩,他们原本拥有阵法被破的后续拦截方案,但原定合六人之力的拦截由于埃都因意料之外的强力反击已然无从发起,埃都因的突然爆发效果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但也为他赢得绝佳的突围机会,武士强撑精力、收缩力量、当即便要带神绮与伯利阿斯飞窜而逃。 在围困与突围过程当中,神绮小姐本人的感觉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她或许不记得坐过山车的感觉,但不妨碍想象——六人分散又紧密的精神力量不断侵蚀下她只能基本保持清醒,埃都因的绝地反击则瞬息间驱散了所有围困他们的力量,神绮的抵抗力也刹那间使在空处导致眩晕欲吐,而当埃都因做好逃窜准备时,又是两股精神力量袭击而来,这一回神绮没那么好运,埃都因的对精神侵蚀的防护力已降到最低,神绮几乎在无差别的精神寝室中正面中招。 拦截者的合击被破,不代表他们当中较强的个人没有实施拦截的能力,神绮感受到疯狂的精神力量侵蚀就来自还留有余力的六人中的两人,这精神侵蚀对灵魂强韧的半神武士作用不大,唯一的目的是稍稍延缓他蓄力飞逃,但对于神绮,这扒开脑壳的力量比之前又大了好几倍,她毫无意外当即失守,陷入半昏迷状态。 埃都因则果然被发疯一般袭来的精神力量扰乱了神力运转,受伤的躯体与灵魂在两个神术师的先后袭击下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但若后续攻击只是如此,埃都因并不担心,他有充足的信心带着伯利阿斯和神绮甩脱渎神者逃出生天。 可随即他面露凝重与惊讶,一股庞大的神力反应在发起精神力量袭击的两人其中一个手中绽放,那是一卷被卷成筒的羊皮纸,毫无疑问,其中封印着极为强大的神术,甚至比持卷轴者本人的全力发挥还要强大——埃都因的感应如此告诉他。 此刻,失去武器的武士有两个选择:不管不顾立刻升天飞逃,或者反身将剩余的力量化为光刃直击手持卷轴的神术师。 第一个选择极端冒险,埃都因不觉得自己能及时逃过卷轴神术爆发的范围,虽然不知道其中封印着何等神术,但庞然浩大的神力迹象让他不敢乐观,而第二个选择也不见得保险,即使他成功阻止卷轴神术爆发甚至杀死神术师,但接下去他也将失去应付剩余五个敌人的力量,或许连逃跑的力气也保留不下多少。 怎么办?女神的信仰守护者在犹豫的这一瞬似乎也陷入了神绮曾感知过的、仿佛时光减缓空气浓稠的错觉中。 同一时间,神绮面临的危机感不比埃都因差多少,类似鬼压床的无力感只能算轻微症状,脑壳被扒开也没什么大不了,一种仿佛旁观着脑神经擅自发令让全身每一个细胞狂欢沸腾的幻觉让她即感新鲜、又恐惧于无法通过恐惧刺激并唤回自我控制力。 这和前些天的梦小姐的吓唬式精神侵蚀完全不一样——神绮不明白,梦并没有打算留手、也确实尽力让她陷入危机,但神绮主观感受中又确实没有被威胁生命的感觉,这或许是神之心增强乃至质变的敏锐感官导致的误解。但现在,没有误解,也没有温和的试探。 一个眨眼过去,埃都因看似犹豫实则在真实时间中一瞬间便做出了决策,这是挣脱爱莉所谓的世界枷锁的半神基本拥有的一项心理素质,甚至根本不必半神,品质优良的普通人都能拥有不计后果的果断。 他选择了立即升天突围,即使这是拿三个人的性命冒险,但选项二几乎等同于给渎神者送人头,不论是送命还是送俘虏,埃都因武士都坚决拒绝,与其如此,不如拿命冒险去赌他能够及时躲过卷轴神术。 第138章:第二个死于烧脑的可怜人 剩余神力爆发,提溜着两人以大于重力加速度许多倍的力量突围那一瞬间——这感觉来自神绮事后的回忆——埃都因也瞥见到了脚底下仿如小太阳的神术爆炸,气浪与神力冲击同时袭来,他除了稍微加强下方防御力以外不敢做任何降低速度的抵抗,纯粹的破坏力冲刷已让他感到万分吃力和痛苦,光是冲破爆炸笼罩范围的短短刹那几乎给了他延长至时光尽头的错觉,而将大部分守护力放在俘虏与神绮身上导致他本人承受着雪上加霜的压力。 然后,一声女人的惨叫从地面某处传来,就算卷轴神术的巨大动静与飞速破风的呼啸声也无法掩盖这一声悲鸣的惨痛。 渎神者被偷袭了吗?埃都因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有友军躲在某处援手?他依然不敢停留,惨叫并没有减弱已经爆发的卷轴神术。 “奈芙!”又是一声响彻空旷山野的男子悲鸣,显然是惨叫女人的同伙发现了什么,而叫着女人名字的男人显然和她有不一般的关系。 埃都因当然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神绮却在剧烈的灵魂震颤与脑袋抽筋似的疼痛中听清了一切,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神之心的奇迹在数次跌宕起伏的精神袭击中再次降临,神绮小姐不敢说她是否有准备和觉悟,但在她与地面渎神者最后两个精神力量来源的对抗中、与其中的女人灵魂骤然相连沟通时,米罗斯的少女悍然发起了最简陋、也最直接最恐怖的神术攻击,一举入侵摧毁了渎神者女人的大脑。 与上一次遭遇战的结局近乎一致,稍有不同的是被神绮的突然袭击杀死的女人相比马其顿神术师反应要敏捷一些,可惜敏捷错了方向,她仓促汇集了一点灵魂力量保护受到攻击的脑袋、却没反应过来她其实更应该直接反击摧毁神绮的躯体而不是做出那意义不大的防御,以至于神绮的全力攻击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她在体内的微弱抵抗——却也让她还来得及发出死前的惨叫。 至与神绮为什么是与其中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灵魂相连?自然是因为另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了控制卷轴神术从而收敛了精神侵蚀,骤减一大半的压力让神绮短暂唤醒了意志、也莫名其妙激发了灵魂相通的奇迹,不幸的女神术师——被激发神术卷轴的男人唤作奈芙的女人——成了神绮的奇迹下第二个牺牲品。 短暂的灵魂连接给神绮的脑袋里硬塞了来自奈芙的庞大信息,这些记忆与人生碎片比之马其顿神术师给神绮留下的要清晰丰富许多,这归因于神绮比前些天增强了许多的灵魂力量和越发接近下一重命运考验与试炼的灵魂本质。 但同时,她也不得不为对抗多出来的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片段侵蚀而沉入深沉的祈祷中,杀死那个叫奈芙的女人不多时,神绮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被迫在自我的意志中磨砺灵魂,无法再关心自身的处境和埃都因到底是否能够带着她与伯利阿斯逃出生天。 惊天动地的神术爆发进行到半途,两个留有余力的偷袭者其中之一突然惨叫着落下山岩丧命,另一个则顾不上继续引导卷轴神术、自站立的树梢飞奔赶往女神术师的落点,埃都因不再有后顾之忧,在神力风暴中艰难地飞窜、脱离笼罩范围之后没有遇见任何后续拦截,终于闪烁成一道流星似的的光线划破夜空,眨眼消失在天边,留下才回过神的四个较弱的偷袭者、与悲惨地呼唤怀中殒命女人名字的男人。 这场敌方有备、我方仓促的遭遇战中最可怜的家伙,大概不是那唯一丢掉性命的女人奈芙,也不是从悲鸣上听起来似失去了爱人的、持有神术卷轴的男人,而是被争来夺去毫无自主力的俘虏半神伯利阿斯大爷,无论是精神意志的侵袭还是埃都因不客气的抓取与携带,他都毫无保留地承受着各种压力,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半神武士,不以神力自保,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也得耗去半条老命。 且不管埃都因拖着重伤之躯反倒加速逃窜是否能在耗尽气力前安全回到王都神殿,而且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后续袭击——渎神者的最强力量多半已经用在之前的三队六人组上,埃都因不太担心还有更强的后续拦截者,不过他依旧保持万分警惕——窜向极高的高空、把近乎直线的航道变为饶一个大弯子,两个措施让武士确保再遇见的麻烦的几率变小,但原本较为轻松的飞行变得更为费力。 也不管依旧蚕蛹似的伯利阿斯是好受还是难受、是清醒还是晕厥——话说回来也没人在乎他的感受。起初他对神绮的预警大概不是出于好心、更多应当是为自保,而六个拦截者也的确在救援不成后直接下杀手。 单看神绮,她被困在人生片段构筑的迷宫中,断绝了所有外感,自然也失去了在高空中以神力保护自己的能力,若非埃都因拼着伤上加伤保护她,醒来的神绮说不定要面对的就是一副被冻成冰坨、机体各部位严重缺氧的残躯。 她正在“做梦”,说是梦,的确是梦,但也不完全是无逻辑的脑神经胡乱搭牵。 她处于半清醒却无法自控的状态,对自我的感知被极端压抑,就如全身心投入一场放映的电影当中,首先,她很清楚,梦中的她正在角色扮演、或者说以第一和第三人称混合的奇怪视角经历一段大概在时间上不算久远的经历,主要角色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她被身边的男人唤作奈芙。 这是神绮杀死的女人的记忆碎片。 身边除了这个亲近的男人外还有四个年纪不一的男子,统统都是神殿祭祀模样的打扮,而他们身处的场地,似乎本就是某个封闭的神殿建筑内部,视线远处、大堂尽头摆着几座与真人一比一比例的神像,但在梦境中神像全都模糊不清,似乎是奈芙本人的记忆机制在作祟,导致神绮看不清某些东西。 神绮觉得是因为奈芙的信仰让她刻意忽视了神像,可这是为什么?神像与她的信仰有冲突?或是她正受到内心的某种煎熬而不愿意面对神像?神绮在半梦半醒中体会着记忆主人的心情,但效果不大,她毕竟只是与被她杀死的女人灵魂相通了短短一瞬而已。 第139章:不得而知的遗憾 苍老的声音吸引了六人的注意。 这之前,神绮剩余不多的意识根据对奈芙身边的亲近男人的声音,认识到这就是不久前奈芙死亡时悲惨地呼唤着“奈芙”的男人,于是神绮自然而然地想,这六人莫非就是偷袭埃都因的六人?可这个场景并不像是渎神者的地盘,反倒应当是某个正经神殿的偏殿或祭祀静修场所。 这说明什么?偷袭埃都因的六个人或许不是预想中的“渎神者”,或者渎神者本身就不一定是一个脱离神殿的概念?神绮感到迷惑。 苍老的声音来自大堂深处、神像下的一个模糊的身影,大概是本神殿中有地位的祭祀,可他说的话让神绮确认了一点:这六人的确就是伏击埃都因的六人。 “去吧,神的孩子们,在神谕指引的位置设下神阵,消灭一两日内将路过的半神,他手中有一位可敬的半神俘虏,你们要尽力拯救他,把他带回来,但若命运注定他无法得救,便弑杀他!成就他的荣耀!这不是为恶,这是神灵指引的永恒之路,你们选择了崎岖的道路,便面对它吧,命运的试炼、神谕的考验就在当下,为接近神,献上虔诚的灵魂!” 接受神秘祭祀任务的六个人似乎谈不上是或者不是渎神者,从奈芙给神绮的感觉来看,他们更像是虔诚到对外界不闻不问的天真祭祀,老祭祀的话让神绮思索,他们执行拦截半神拯救俘虏的任务所带有的感情色彩不在于任务本身,而是接受并完成任务将给他们以信仰虔诚的证明。 这段场景经历到此为止,之所以出现得比较早且清晰,多半是因为距今时间不远且给奈芙留下的印象深刻。而同时闪现关于奈芙的其余许多逻辑联系微弱的人生碎片给神绮留下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其中大多是关于枯燥而规律的祭祀祈祷生活,稍有鲜明色泽的却是模糊的幼年记忆,奈芙的年龄不超过三十,但对她来说,好似幼时已经久远到难以回忆,也正因奈芙的人生经历并不复杂、个人感情也说不上丰富,神绮才能扛过他者的记忆入侵不至于意志混乱甚至发疯。 接着又是其它较为清晰但并不重要的记忆碎片显现,神绮犹如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主角类似情节却不连贯也很难快速拼凑起逻辑链条的电影,但冲击最猛烈的时刻总算被熬了过去,她在强制专注观影式的磨砺逐渐找回了对自我的知觉,不再像别人身边不存在的幽灵似的只能进行不算复杂的思维活动。 当所有不属于神绮的记忆和意志被她驱逐到灵魂深处,她发现得到的信息其实并不多——知道一个叫奈芙的女孩从幼年至死前不太连贯的人生经历没有给神绮带来多少震撼,奈芙虽然是个比普通人幸运太多的、唤醒灵魂的祭祀,甚至在祭祀中也是神力深厚的资深祭祀,距离半神不远。 但说到底,这个女人的单纯也毫不出乎神绮的预料,祭祀原本就是普遍单纯的群体,生活与修炼几乎两点一线,少数聪明一些又精力旺盛的祭祀则会兼职管理神殿事务、或成为对外交流的神官,而其中虔诚与聪慧皆超越大多祭祀神官的出色人物,则将有继承大祭祀的希望,比如米罗斯的马杜克。 被残忍杀死、几乎无声无息地来到世上又归于母神的奈芙小姐最终给神绮留下的信息不算多,她的祈祷体悟或许会成为神绮的参考资料,但如今不到发挥作用的时候,真正能表明这些拦路者来历的信息十分有限,对大陆神殿的认识十分贫乏的神绮小姐无法确定这些人来自何方。 目前最清晰的收获,除奈芙等六人来自一个看起来很正规但的神殿之外,还有那个掏出神术卷轴让埃都因狼狈逃窜的男祭祀的名字叫撒拉夫,神绮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放弃从中寻找线索。 另外还可以肯定,神秘的老祭祀似在以曲解信仰的含义来利用这些单纯又具有强大神术力量的祭祀。神绮和埃都因以为的渎神者好似没有露面,或者那位神秘神殿祭祀本人就是渎神者,可神绮不明白,明明地位崇高的神殿祭祀为何会和渎神者扯上关系?除非神殿祭祀的崇高地位不能给他带来他所渴求的东西,但连诸神的神殿都不能给予的东西,成为渎神者就获得吗? 神绮努力寻找神殿的线索,企图看穿奈芙与撒拉夫所属的神殿到底属于哪个神灵,但奈芙的虔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似乎已经有所动摇,以至于刻意回避自己的信仰,而在与神绮灵魂相连并面临悍然袭击迎来人生最后一刻时,奈芙更是升起了一股忏悔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在做坏事,这是与她曾经单纯的信仰相违背的,可看不清身形的神秘老祭祀以通往神国的永恒欺骗诱惑了她,生死考验的最终一瞬,她终于福至心灵看穿了无耻的诱骗,以至于信仰动摇、偶像之神崩塌,这导致神绮所见的记忆碎片中有关信仰与神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否则不至于判断不了奈芙所属的神殿到底是哪座。 虽然没有得到清晰的结论,但神绮了解到一个祭祀中可能存在的偶发现象:面临死亡,即使是通过命运试炼而坚韧的意志,也有信仰崩塌的可能。当然,或许由于这样的人几乎都回归了大地母神,所以死亡是否会使信仰崩溃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没有思考的意义。 以神绮超越时代的视角来看,可能让信仰崩溃的原因实在不少,面临死亡的确不值得在意,原本就对神灵的存在意义持有怀疑态度的神绮小姐对于狭隘的神灵信仰是否容易崩溃则更加不在意。 初步解决了灵魂相连心意相通的后遗症——虽然在相互毫无了解且敌对的条件下,心意相通制造了不幸的结局,原本美好的形容成了恐怖——神绮终于深沉地睡了过去,她依旧关心不了外界、关心不了埃都因和自己的处境。 在她死睡的同时,埃都因的确面临着更为艰难的困境。 第142章:什么?又来一只? 巨大的棕熊妖怪一爪一爪地扒拉开碎石,脑袋露出来的时候,张嘴便是一声巨吼,回音在宽敞的山洞内游荡,虽然震慑心神的灵魂力量明显减弱,纯粹的音波却比之前洞外的吼声更加刺激骨膜。 神绮的神力护住了躯体也感觉两耳嗡鸣头晕目眩,更别说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俘虏半神,他紧紧闭上眼睛死撑,看上去没受伤、但难受感绝对十足十,倒是完全封闭五感的重伤武士对此视若无睹,也不知他的伤势是否会在熊妖的折腾下加重,神绮实在没空关心他。 震开石块、抖落碎石,棕熊一颤一颤地直立而起,它显然受伤不轻,双眼的野兽凶光却冒得更加旺盛,若是一般的猎食野兽,在察觉到明显不利的情况下应该早已夹起尾巴逃之夭夭,可这只纵横深山百里无兽能敌的食物链上层霸主、更是有异变为妖异怪兽迹象的大家伙却被后天建立的掠食者凶性给牢牢激发了斗争欲望。 它要对这个给它如此重伤的不起眼小动物还以颜色——神绮从熊妖的眼睛里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仿如野蛮人战士的模糊思维。 嗖——嗖——嗖—— 近乎同时的接连三声细微风声响动,三颗远比飞矢迅速的石子分为左中右三路在阴暗的洞穴中悄然射向动作不再灵敏的巨熊脑袋,可即便重伤不再敏捷,对危险的天然感知依然救了巨熊半条命——脑袋偏转闪过了前两颗,但终究中了最后一颗,石子印在它脑门正中嵌进去大半,然后近乎碎裂成粉末飘散,在熊脑门上留下一个看起来可怖实际上效果未知的血孔。 这一串偷袭让巨熊再次怒吼,可第三声吼已大为衰弱,神绮兴奋地又射出两枚石头,但这回仅仅是让巨熊的爪子吃痛挥舞而已。 熊妖的粗重喘息在神绮的耳中显得特别悦耳动听,这证明她凭借个人的力量即将战胜一只恐怖的山林巨兽。 正犹豫着是否要消耗掉最后一点力气连续射击把熊妖生生点射致死,神绮却目瞪口呆地发现,少说三四米高的巨大野兽嗷呜一叫、接着噗通一声向前一趴,四肢着地、熊脑袋冲着神绮,好似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终只能化为嗷呜嗷呜似的狗叫,神绮不太明白熊能否学狗叫,但她又从熊的眼睛里感受到求饶的模糊思绪。 “这只拥有一点近似人类思维能力的妖怪终于知道怕啦!”神绮的兴奋劲涌上脑袋,她决定保留力气暂时不下杀手——她相信自己对熊妖的心绪感知。 于是场面又一次诡异地安静下来,熊妖时不时吃痛的呜咽与丝毫看不见之前凶光的畏缩让神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求饶的棕熊。 “你为什么要如此诚恳地趴下求饶呢?刚才又为什么不像普通的野兽逃走非要假装凶猛想咬人呢?”神绮苦恼地自言自语,不在乎棕熊是否能听懂,“既然想咬人就不要大意地冲过来嘛,让我没有心理负担地打死你不就完事了吗?” “嗷呜——” 吐槽归吐槽,其实神绮不敢肯定她是否真能在棕熊咬断她脖子前干掉它,现在巨大的熊妖被疼痛打击地趴地投降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没想到这样一只威猛无比的野兽无所谓重伤它的冲击波、却被小石子打出来的表皮疼痛击败,这莫非是一只从小没尝试过皮外伤的娇嫩熊妖?它运气真不错。 不过神绮依然没胆子接近它,再怎么相信对动物的单纯心绪的感应,天然的猛兽气势和妖化的灵魂力量气息给她的心理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相互瞪着退缩的熊眼与警惕的人眼,熊妖吃不定十来米开外的恐怖小动物是否接受了它的求饶,又害怕背上和后脑再吃几记痛击不敢转身就跑,小动物——个子不算高的神绮小姐——则害怕熊妖怪随时转变心情出尔反尔,也出于刚刚杀死一个似乎很单纯的女祭司的负罪感而不愿意继续与一个初步拥有人的特点、又完全示弱的熊妖分出个生死存亡。 这时候要是有一张传说故事中的魔鬼契约该多好,强迫智商不高的棕熊妖怪签个奴隶契约什么的应该很有趣,神绮莫名胡思乱想,可这里是现实,即使神迹遍布大陆、真神逮空就显个灵,也不代表会发生那么不靠谱的事。 然而,命运的恶意玩笑还没开完,棕熊妖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被消除,另一个危险气息猛然爆发开来,神绮被刺激地汗毛直竖时便已经清晰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威胁:一张满嘴尖牙的血盆大口。 这张血盆大口不属于熊妖,它还趴在地上舔伤口求饶恢复体力呢,即将咬断神绮脖子的兽嘴来自一只隐蔽在丛林中许久的花豹,它的奔袭速度几乎超过敏锐的武士知觉范围,以至于它从丛林边缘发起突袭至距离神绮不足三米时才让警惕着棕熊的少女清晰察觉到危机。 从时机把握与第一目标选取上看,这只花豹的智慧几乎要赶超狡猾的猎人,它耐心地等候到熊妖重伤、少女力气大量损耗的绝佳时机,又以看起来很容易被一击必杀的女孩为第一攻击目标,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思考,神绮会十分肯定地把花豹定义为另一只偶然发展出灵魂力量的妖怪。 至于这只花豹的目的,它当然不是来救熊的,它比少女更迫切地希望打遍百里山川无敌手的巨熊去死,同为灵魂力量激发、获得渐渐近乎于人的智慧的妖,它被熊妖欺负压制了许多年,也无可奈何了许多年,今日的绝佳机会百年难遇,花豹称霸山林野望的成败在此一举,选定体型娇小的人类先一步迅捷咬死,再反身回去慢慢咬死皮糙肉厚的巨熊,这就是它的计划。 带着一扫被压制多年闷气的舒爽心情,花豹的嘴巴撞在一团柔软如泥土又坚韧如树干的透明壁障之上——神酒的促进与一夜的训练不是说笑的,神绮在惊恐万状之前已冷静如本能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心念力转化、展开了新学会的守护神术。 屏障拦住了花豹的嘴巴,强大的冲击力却将屏障连带神绮的躯体撞得倒退几步,对此早有准备的神绮已顾不得许多,唯一拥有影响大范围又能起决定性效果的气爆神术再次汇聚出一团高密度气团,伴随而来的是从洞口汹涌灌入的狂风,狂风将半空中尚未稳住躯体的花豹吹得难以自控——在开阔的外界还真没这样的效果。 神术屏障没有消失,神绮分心将神术屏障的力量扩张到笼住身前的埃都因和伯利阿斯的范围,然后便要耗尽最后的气力将点燃神火的能量灌入气团。 第143章:惊恐一波接一波 神绮恐慌地发觉到,她高估了自己的剩余神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点燃神火的力量灌入不到一小半,气团已经撑破束缚之力轰然炸开,虽然声势依旧惊天动地,实际上中心威力由于气爆的初速度减小而大为减弱,花豹被气浪冲击波正面击中,因体重无法与棕熊相提并论,减弱许多的冲击波也让它眨眼间倒飞而出,狠狠摔在洞口的岩石地面上,砸飞一滩碎石、也飞溅出大量血花。 保护埃都因和伯利阿斯的神术屏障倒是完美完成了使命,冲击消失的同时跟着消失,两个半神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洞穴内部岩壁也没有被直接震塌。 神绮有些后悔,她其实只需保护埃都因一人,伯利阿斯身为俘虏实在没必要获得这种待遇,而且他仅是力量被封印,皮糙肉厚的半神之躯应付威力减弱的气爆冲击还不至于半死不活,可出于提醒危机的感谢,神绮不由自主护住了他。 虽说在花豹猝不及防下仍旧一击建功,神术威力大半没有浪费,但神绮察觉到花豹在被炸飞前浑身泛起类似强大武士发力前的淡淡白光,她意识到这只花豹虽然不见得比武士强,却是拥有粗浅的灵魂力量运用能力的,看上去甚至比熊妖更进一步,神绮担心耗尽力量的一击不仅杀不了豹子妖怪,甚至不一定能让它失去行动力。 果不其然,花豹滚落在地溅飞血花看似重伤,却挣扎着一个翻滚又四脚着地弓身站稳,喘着粗气与洞内放下护住眼睛的爪子的熊妖对峙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只野兽好似转眼就忘了神绮、这个给它们造成严重创伤的罪魁祸首小动物。 总之,不论棕熊是什么心态,它让神绮缓过了劲。花豹一击无功反倒被炸飞重创,更把死敌巨熊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它的简单心智中没有多少策略失败的恼怒,更多是对死敌的单纯敌意,神绮觉得它们若不打起来,大概还得相互怒视一阵子,而且都重伤的前提下它们大概也不容易打起来。 神酒的强大功用开始体现,神绮发现她近乎枯竭的灵魂力量正以逐渐加快的速度回升,以灵魂的视角去观察自身体内,可以模模糊糊地瞧见泛光的金色液体正与躯体和灵魂发生未知作用,直接感受就是精神头越来越好。 力量在加速恢复,但要恢复到足以杀掉野生妖兽还得等候较长一段时间,神绮把握不了具体要多久,只希望两只野兽要么尽情对峙下去、要么全逃走。 但结果是不妙的状况发生了,花豹按捺不住多年被打压驱赶、一朝发现干掉敌人机会不欲放弃的冲动,红着两眼嘶吼一声,终于朝体型大它好几倍的巨熊扑了过去。 多年敌对和骚扰让棕熊对花豹同样烦不胜烦,以往花豹仗着迅捷的身手总能在被咬死前及时逃离,如今见它抱着杀死自己的凶狠扑来,巨熊自然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也一声嘶吼人立而起,两只大得不像话的恐怖熊掌照着花豹脑袋拍去。 神绮一面哀叹野兽单纯的凶性,一面担忧它们打着打着就朝这边砸过来,若如此她除了自保闪开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应付,只能为两个不能动的半神祈祷好运。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神绮想,埃都因看“风水”的能力一定是全大陆半神中最糟糕的一个,这看似适合静修的深山老林洞穴中,见鬼的不速之客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第三股外来的力量自丛林深处爆发,神绮顿时感觉仿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 可紧随气息感应而来的是一只呼啸的铁箭,这又让神绮安心了许多,只要来者是人类,结果还是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这只朴素的铁箭的袭击时机恰到好处。 花豹妖与熊妖的对攻没有分出胜负,豹子嘴没有咬中熊躯、熊掌也没有拍中豹头,花豹在接近巨熊的过程中似乎察觉到它没机会咬中,便改变了姿势,两只后脚正巧踩中挥舞的熊掌,借着力道,花豹倒飞了回去,而就在它升空到最高点即将下落的刹那,携带万钧之力的铁箭自丛林中激射而出,穿透它的脖子、卡主它的脊椎骨、剩余力量携着豹尸直撞山岩,一声巨响过后,再无花豹的动静。 由于视角问题,神绮看不见被一箭钉在洞口上方岩石的花豹尸,但她完全能想象出花豹的下场,她和熊一般不敢动,都被这骇人一箭给震在原地,熊妖甚至忘了把拍出去后呈平伸状态的爪子收回来,神绮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的惊恐情绪,与面对让它重创又给予无数疼痛的神绮不一样,它似乎连求饶的心思都升不起来,只是单纯发起了呆。 草木晃动、淅淅嗦嗦的一阵动静之后,树丛里钻出一个手持粗糙猎户弓的人形,让神绮意外的是,那不是高大威猛肌肉结实的壮硕猎户或神殿武士,而是一个看上去个头与她相仿、细胳膊细腿的年轻女孩。 女孩?神绮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举弓搭箭紧盯巨熊、缓缓移动步伐的女孩,的确非常年轻,甚至可能比神绮小一些,身着简陋的麻布衣物,双臂裸露在外,裤腿只到膝盖,脚穿手艺不怎么样却还算结实的草鞋,她的手脚满是翻山越岭的污迹,脸却白净无暇,一头棕黑长发用草绳扎成马尾,看上去十分精神、充满活力的美感。 女孩的五官深邃,蓝绿色的眼眸显示她大概带有一些北方人血统,美丽而大方,但此刻面无表情,且充满警惕,之所以没有射出蓄力已满的一箭,似乎在担心巨熊的呆滞是耍野兽的花招。 “等、等等啊!”神绮不知搭错哪根脑神经,她决定阻止看起来纤弱实则箭术超凡的猎人女孩杀死巨熊,于是赶忙向前两步出声,她没靠近巨熊,也没离开山洞。 神绮压根没考虑到语言不通的可能性,但万幸衣着简陋的猎人女孩使用的是居士坦官方语言——居士坦较为普及的官方语言并非北方冰原王国带来的土语,而是古时尼罗东西方向、越过大陆桥的传统城邦联盟大片地域内流传融合的语言,即如今的城邦联盟通用语。 她听懂了神绮的喊声,微微一顿。 第144章:狩猎神灵的猎人女孩 收敛着威势,灵魂视角下宛如冲天白色火焰的灵魂力量渐渐回落,猎人女孩看见了神绮,惊讶于在这深山洞穴中、两只猛兽怪物争斗之处竟然出现一个似乎贵族出身的女孩,她朝神绮点点头,保持着张弓搭箭姿势绕过巨熊接近山洞边缘。 “谢谢你救了我们,”神绮的话让猎人女孩意识到山洞里还有其它人,“这只熊已经被我重伤,刚刚向我求饶呢,可那只豹子突然窜了出来袭击我,后来又和熊打了起来,无论如何,这只熊虽然一开始想吃人,但总归又算是救了我,呃、看在它求饶又帮忙对付豹子上,就放它离开吧?” 猎人听明白了神绮的简短描述,点点头、又摇头,用较为怪异的边远地带口音说:“这只怪物,也许是我的村子拜祭的神,可神贪心,要求我的村子献上越来越多的祭品,所以我来杀死怪物神。” 神绮恍然大悟,这女孩不是命运安排的偶然,而是专程进山猎杀怪兽的强大猎手,祸害村子的怪物自然没道理放过,可她发现妖怪巨熊瑟瑟发抖显得特别可怜——更重要的是她又感受到了巨熊满是求饶意味的单纯心思,而且这只熊在今日之前似乎没见过人形动物——她便叹口气,厚着脸皮提出疑问:“可这只野兽好像没有和人沟通的能力,它怎么会要求你的村子献上祭品?就算接近传说中的魔怪,可对你的村子提出这么具体的要求对它来说是很困难的事,它不会说话。” 女孩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难住,她稍稍放低弓箭,呆滞了一会,“对呀,这是为什么?” “……”神绮又大胆而细心地打量这个女孩,她的心绪几乎和熊妖一般单纯,与半神不一样,神绮觉得这个女孩的心灵对外人近乎不设防,不必奇妙的神之心,稍微有些观察力的凡人都能从她外露的行为与不太丰富的表情中看穿她的心思,“你的村子、诶、你村子里的人没告诉你怪物神是什么?” 女孩摇头:“是我一人决定杀死神,村里人害怕神,不敢讨论它,可是我们快要承受不起献上的祭品,而且村人说,上一次祭祀神,神说下一次的祭品需要十岁左右的孩子,不要生肉,我觉得它不是神,神不应该、不应该吃小孩,我在远离村子的山里打猎见过几次怪物的影子,而且好些年前村里有猎人被吃,怪物会吃人,我认为怪物就是村人惧怕的神,把神的尸体带回去,村人就不用惧怕神、不用把小弟献给神了。” 女孩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总体来说还是讲清楚了她的认识,神绮思考了一会把女孩的话捋顺,简单来说就是离开深山有一座村落,村民们承受着祭拜一个正体不明的神的庞大负担,而这个神最近换了要求,命令村民以小孩活祭——神绮不明白到底是杀死孩子还是把孩子送给正体不明的什么东西——村民选择的祭品是她的小弟,于是这个单纯又强大的年轻女猎人决定进山杀一只神给村民看,以此保住她的小弟。 所以,年轻的猎户女以为巨熊是村民膜拜的神只是她单纯地一厢情愿。 “你的弟弟,要被村民当做祭品献给神?”神绮还是头一次感到如此远古的野蛮习俗在身边。 女孩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小弟……”她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传达准确的意思,“我没有父母,我住在、老爹和老娘家,小弟是老爹和老娘的孩子。” 神绮了悟,也点头表示理解她在说什么,她们之间的沟通障碍并不大。 “既然它不是神,就让它走吧。”女孩似乎终于思考出了结果,失望地说道,并收起了弓箭。 “诶?可是……”这回又轮到神绮犹豫,“虽然这熊挺可怜,可它也是会吃人的,要不是我比较厉害,你见到的就是三具被啃完的尸体了,你们村子会不会因为放走它而受害?” “我们村附近没有、没有熊,没有这么大的野兽,前些年被咬死、被吃掉的猎人,都是被、被嘴巴小一些的动物袭击,”女孩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在附近山里打猎、见到最大的是、是外面那个被射死的模样的怪物。” 难道村民的神其实是那只妖化的花豹?可它现身没多久便被射死挂在洞口外,神绮也没法判断那只豹子是否已经拥有了能够和人沟通的能力,看看这只熊妖的聪明劲,豹妖再聪明一些、装神弄鬼恐吓哄骗村民获得祭奉并不奇怪。 “等等,你的村子离这多远?” “全力跑的话,一天、吧?来的路上我追踪神的踪迹,跑得不快,大概走了两天。”女孩歪着脑袋思索。 “这大概超过了熊的猎食范围?”神绮恍然,“可你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猎杀神?” “村子附近的山里没有神。”她理所当然地答道。 “?” “被我猎杀完了。” “……”神绮看着这个细胳膊细腿中似乎蕴含无穷力量的猎人少女,不得不相信她的话,“既然你猎杀了那么多神,村民还是要给神献祭,那要么说明神不在村子附近、要么神不是这种、呃、动物妖怪。” “啊!对呀!”女孩恍然大悟,“可、可村子附近的山里也从没出现过这么大的熊。”她瞟向四肢着地不敢动的巨熊投去危险的目光。 “嗷呜——” “唉、我搞不懂你们村的人在想什么,或许还有个幕后聪明人在操纵村里人的恐惧?这很容易让祭祀延续下去,我刚刚从一个神秘祭祀那里发现,人是很容易被别人操纵情绪和思想的,特别是通过信仰,”神绮一副业余社会研究专家的模样,“那只豹子也是很神奇的动物,这只熊继续生存下去或许有变成类似人的生物的可能,我敢基本肯定今天之前它从没见过人,也没吃过人,你既然愿意放它走就让它走吧,拿那只豹子的尸体回村让村民看看也许也有奇效?再不行,你这么厉害,带着小弟逃走不行吗?” “哦!对呀!”女孩第三次恍然大悟,可接着她又苦恼地否定,“小弟年纪还小,在山里不容易生活,我要是带他离开,老爹老娘也会伤心的。” 第145章:吃肉 “让儿子做祭品就不伤心吗!”神绮接着吐槽。 “老爹老娘也不愿意,许多人都不愿意,可村长说,这是让大家获得神灵祝福、安稳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神的祝福只是不受神的侵害让人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个逻辑显然大有问题,神绮摇头,“那么如果没有神,神的祝福存在或不存在岂不是都一样个?” “对呀!所以我要杀死神。”猎人少女猛点头,“可时间已经不多了……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我必须赶回去。” 神绮没想到时间会如此紧急,她希望报救命之恩,可条件不允许她跟着猎人女孩走,她得守护埃都因直到他恢复自保能力,而且就算跟去女孩的村子,神绮也不明白该如何和平地规劝村民放弃拿孩子献祭——不,神绮忽然一拍脑袋,她可是掌握着神迹力量的神术师,忽悠无知山野村民的手段并不难掌握。 可她依然不能离开山洞。 “拿花豹给村民看吧,告诉它们这就是神,神已经死了,不用再献祭,”神绮无奈地说,“如果不是必须看护住洞里两个人,我倒是可以跟你去村里,用祭祀的神迹显现真正的神,让他们放弃向你们的伪劣神献祭,话说回来你们村的人没见过城里的祭祀?城里的祭祀就不管管这种索求无度的神?” “您就是传说中的尊贵祭祀吗?真的可以跟我去劝说村里人不要拿小弟做祭品吗!”女孩对神绮所谓的神迹更感兴趣,“我没去过城里,听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教我打猎的基鲁伯大叔是村里唯一见过大城的人,他说那里有真神的神迹、有掌握神迹的祭祀。” 看来这个村子偏远得不像话,神绮心想,“基鲁伯大叔去过城里见过世面,又能教出你这么厉害的猎人,为什么不规劝村人不要献祭孩子?” “基鲁伯大叔死了好几年啦,我还小的时候跟他学了怎么让力气变大,后来、后来还有好多本事没学到,基鲁伯大叔说他受过很重的伤,所以活不了多久,只能教我最基本的力量。” “有故事的人!”神绮被勾起好奇心,可惜时间不允许她继续和女孩闲聊。 “祭祀大人,我可以扛着洞里的两位,你跟着我跑吧?请帮我劝村人不要祭祀。” 神绮瞪大眼睛,“我跟着你跑倒是、呃、也是个不错的武士训练挑战,可里面两人加起来比豹子还重诶,扛着他们、就算不加上豹子跑一天……” “没问题,我扛过更重的!”女孩不愿意放弃神绮这位传说中的祭祀贵人。 神绮没法拒绝,干脆地同意,“现在就走吗?我得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我来烧烤野兽肉!”女孩的话让棕熊一个哆嗦,它或许听不懂两个恐怖的小动物在说什么,但它多少能感受到不怀好意的打量,比如看食物的眼神。 幸好猎人少女口中的野兽肉指的是外边被钉死在岩壁上的豹妖,她觉得只把豹头带回去也是一样的,这只豹子的脑袋已有些神异之相,它比普通野兽要大一圈、且额头上长出了两只类似角的生物组织——神绮直到猎人少女用很普通的柴刀把豹头砍下来才注意到。 少女料理豹尸期间,巨熊瑟瑟发抖了一阵子,见没人打算干掉它,又壮起胆子凑近猎人少女,畏畏缩缩地把被剖出来丢弃的豹子内脏叼起来吃,比重伤它的小动物更恐怖的小动物没阻止它觅食,这让单纯的熊妖终于放下害怕和矜持,它冲一旁饶有兴致观察它的神绮嗷呜一叫唤表达感激、又大胆地趴下用熊脸蹭了蹭正在解剖尸体的猎人少女的腿。 这要是个人,恐怕早已跑没了影子,神绮想,这只初步拥有人类智慧的熊妖虽然凶猛异常,却单纯地像个两三岁人类幼儿。 待收拾出许多整齐的大肉块,神绮没打算费力气收集干柴生火,她决定挑战自己,控制点燃神火以温和平缓的方式烤熟豹子肉。 神绮的灵魂力量恢复了小半,心念力与点燃神火神术的施展毫无问题。眼见着大肉块飘上半空、凭空被撕扯成小块、又在外层滋滋冒油与白烟、一股肉香飘散,猎人少女被这简单的神迹唬弄地目瞪口呆,神绮见状,越发觉得忽悠村民并不是难事,接着,她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不仅表演给猎人少女看,自己也为自己施展的神迹而陶醉。 所以,事实上两个少女在对待神迹的心态上都是土包子。 自觉烤熟可以开吃,神绮将肉块以心念力控制着分给少女和嘴馋地流口水的熊,自己的那一份则努力吹凉然后才一口咬下去。 “虽然没水没盐、有些酸和老,”神绮对豹子肉吐槽,“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挺好吃啊。”猎人少女不顾烫嘴,三两下吞掉近乎一斤肉,摸着鼓起的肚皮赞美道。 从未吃过熟肉的熊比猎人少女更喜爱这样的食物,它看着神绮,眼睛和内心同时流露想吃的意思。 于是神绮继续烧烤剩下的肉和排骨。 未几,简单的烧烤完毕,分发了食物,神绮一面内心吐槽一面小口啃肉,忽然她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哎、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神绮,来自米罗斯城邦。”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老爹和老娘在山外的南边捡到我,就叫我阿南,后来基鲁伯大叔给我又起了个名字叫加百利,他说曾经有许多强大的猎人都叫加百利,因为他们拥有神赐予的力量,我也要成为强大的猎人。” “我觉得阿南就不错嘛,不过你已经是强大的猎人啦,基鲁伯大叔会为你骄傲的。”神绮没听说过什么强大的猎人加百利,那多半是古时遗留的零散传说、诗人都已遗忘的记录。 阿南忽然转头对吃得起劲的熊说:“基鲁伯大叔饿了的时候也这样吃肉,你就叫基鲁伯吧。” “吼?”熊抬起头,愣了一会,又低头啃肉骨头。 “……” 似乎不论贵贱,远古时代的单纯古人起名方式都比较简单直接。 第146章:无效尝试 吃饱没喝足——没水——被起名基鲁伯的棕熊恋恋不舍地捂着已经结痂的额头两腿直立离开,一步三回头地好似全然忘了这两个恐怖的小动物差点要了它的命,比起熟肉的香嫩可口,一时敌对的不愉快对它来说微不足道,除非像这只被吃地只剩脑袋的花豹多年如一日地与它争斗才能被牢牢记住。 阿南姑娘果然像提两只兔子似的轻松将两个半神扛上肩膀,领着神采奕奕的神绮小姐便上了路。 伯利阿斯早在烤肉时就醒了过来,可他被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体内被奎特斯与萨勒古先后设下的神力封印更让他除了有限动一动眼皮和眼珠以外丝毫不能动弹,神绮不敢擅自解开他的束缚、更不敢用神力触碰他的封印,便只能让倒霉透顶的半神俘虏干看,神绮没感应出他的情绪和想法,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愤然之色,他显然对自己落到此刻的糟糕处境十分不满意,他的愤然对象不是神绮,神绮对他来说不过是伊西丝王女身边的普通女孩无足轻重。 至于埃都因,连几乎震塌山洞的巨大动静都没让他抖一抖睫毛,之后的烤肉、被扛起来之类的小动作自然也被陷入沉眠恢复状态的半神武士给统统无视。 茂密的丛林几乎尽皆半人至一人高的野草灌木,高大粗壮的乔木相隔十几步便是一棵,整片丛林对经验丰富的猎人来说几乎都是一座庞大的天然迷宫,遑论可能两辈子都是头一次置身深山野地的神绮小姐——马其顿郊外的山丘不算数。 阿南后背弓箭、腰悬柴刀似的猎刀、左肩扛着羞愤难当的伯利阿斯、右肩扛着无知无觉的埃都因,在茂盛丛林中健步如飞,神绮则扛着豹头、以严肃的武士训练心态紧跟在经验丰富力大无穷身手不凡的女猎人身后,豹头装在枝条与草绳编织的粗陋网兜里,这让神绮不至于恶心过度而让隔离草木切割伤害的稀薄神术屏障出差错。 虽说是严肃的武士训练心态,神绮也没道理让自己吃太多苦头——为顺利赶路她已经心疼地把长裙撕扯掉一小半——况且抵达阿南的村子后,她至少得保持不错的卖相去施展神迹忽悠村民,即使计划不一定赶得上变化。 跑了许久,神绮觉得精力依旧旺盛,近乎于最小出力的神术气盾让她感受不到神力削弱,这归功于极其重要的剩余神酒的支持,而由于丛林中跑路速度并不太快,她的身体消耗勉强跟得上恢复,距离祭祀日还有近两日,神绮认为祭祀前赶回去不是问题。赶回去后保留足够的神术力量应该也不是问题,阿南同样认为能够及时赶回,所以赶路时以保留足够体力的模式为主,她还有空带着神绮拐道来到小溪边补充水分。 岸边溪水中一般含有大量寄生虫,神绮脑袋里冒出这个常识,但身强体壮的阿南不理解现代人的常识、也不在乎古人的经验,她把两个半神一扔、脑袋埋进水下便朝肚子里迅速灌水。 神绮的身体也算极端健康、对寄生虫病菌之类的抵抗力与未唤醒灵魂的普通人有本质区别,但她想了想,没有当即喝水,她决定稍稍尝试一番与水有关的神术,没人教导她,可她拥有异化心念力与空气结合的经验,把空气换成水是理所当然的思路,她觉得通过水神术或许可以察觉水中的异常成分。 结果试了老半天,她发现不论如何“祈祷想象”,心念力的异变都是混沌杂乱的,无法靠想一想便立刻找到灵魂之“气”与水结合的异化模式,因为根本没人为她演示过这样的神术所需的神力应当是什么样的,伊西丝展现的神术屏障的神力是神绮能够凭借感觉和想象在半夜之间完成心念力异化的保证,没有对照物,神绮只能凭空瞎想,毫无系统的研究方法和方向,这类似于没有限定方向和范围的试错法,从中找到一条可行的路的希望极其渺茫。 神绮联想到传说中把真神揍地落荒而逃的海怪塞缇斯,海怪的神力必定与海水十分契合,拥有无穷水量的塞缇斯才能做到近乎海中无敌,神绮这辈子连游泳都没尝试过,玩一玩溪水掌握水神术的想法实在天真,她无奈地察觉到,她需要的要么是别人的经验、要么就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去试错,可水神术对寻求永恒成就真神而言毫无意义,没人会本末倒置浪费时间,神绮也不打算浪费时间。 于是她单纯以心念力控制一团形状飘忽不定的水飘上半空,以点燃神火加热消毒,水团沸腾后又以风术吹凉,最后咕噜咕噜地吞进了肚子,满意地抹了抹湿润的嘴唇。 阿南姑娘在一旁再次目瞪口呆,“神绮、城里的贵人喝水都这么神奇吗?” “呃、不,城里人喝水也是用陶壶或铜壶烧的。” “哦!我知道,村里老人说不要喝生水,容易生病,可我很强壮的,从来没生过病。”这就是远古人类挣扎求存过程中遗留下的朴素经验。 再次上路,这回算是吃饱喝足,两人的精力越发旺盛,聊天的兴趣也提升了不少。 “神绮,这个人,”阿南用嘴努了努伯利阿斯,“为什么要被绑起来?他醒着诶,但是好像不能说话。” “嗨、这是个坏人,想杀我的朋友,所以被封印了神力、绑了起来,本来他,”神绮指了指埃都因,“就是负责押送坏人回王都接受审判的,可半路上我们遭遇偷袭,他受了伤,就落在山洞里休息疗伤,啊呀阿南,千万注意不要让绑住坏人的绳子松开,他很厉害的,是个能射出比你的箭还强许多的箭的半神。” “半神?也是强大的猎人吗?” “猎人不猎人的我不清楚,但我肯定如果他没被困住,那只巨大的熊和迅捷的豹再来十只也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好、好厉害!”阿南的单纯想法中,十只巨熊加十只豹妖是了不得的强大猎物——事实上的确如此。 第147章:阿南的特点 “其实阿南也可以那么厉害,你的灵魂力量非常旺盛,只是不像经过训练的武士那样运用巧妙威力大增,”神绮想到初见阿南时被压迫至近乎窒息的感觉,“看来你的基鲁伯大叔的确没来得及教你如何像武士一样发挥力量。” “是啊,我也觉得我还有好多力气可以使出来,可打猎的时候感觉总是时灵时不灵,不过我还没见过我应付不来的猎物,发挥不出力量感觉有点憋屈倒是不影响打猎。神绮懂得怎么用吗?教教我吧!” “我也不懂啊,我连神术的力量也只能发挥出半吊子,更别说武士,而且我不太明白武士的灵魂力量表现成什么模样。” 阿南失望地耷拉脑袋叹气。 “别灰心,总会有机会的,这个人就是半神武士,你救了我们的命,他醒来以后说不定愿意教导你呢。” “太好啦!能让他快点醒过来吗?发挥出藏起来的力量,我就敢告诉基鲁伯大叔,我是最强的猎人加百利,他会很高兴的。” 死人是否高兴,活人怎能知道?除非去一趟冥府?可冥府中是否真的存有逝去者的灵魂?神绮没吐槽。 她安慰道:“少则两三天多则十余日,这是埃都因武士留言说的,他的伤好像很重,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他和大叔一样伤地很重?”阿南忧心道,“神灵护佑他千万别死啊。” 明明打着进山杀死神的主意,嘴里却习惯性祈祷着神灵护佑,从某个另类的角度来看阿南也属于拥有虔诚灵魂的人。 “放心,半神没那么容易死的……大概?” 跑啊跑,就这么一面闲聊一面跨越丛林中无数障碍,一路小跑着前进,从早上跑到黄昏,又到弯月初升,神绮咬牙坚持到终于维持不了神术,娇嫩的肌肤被山野环境摧残地几乎走不动道,她只得气喘吁吁地喊停。 为保护撕扯掉一半裙子后裸露在外的小腿而维持最低出力的神术倒是不太耗费神力,但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而体力与神力事实上并不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概念,它们相辅相成组成了人体所有的综合精力,体力消耗过度、即使自我感觉还能使用神术、她却照样施展不出来,于是不得不请求休息。 阿南轻车熟路找到水源,半途上神绮收集了一些干柴、在水边生了一堆火,但没生火也没有野兽靠近,溪水边空空荡荡,神绮又回想起来,一路上遭遇的大小动物出奇的少,偶尔遇见几只不太敏感的兔子或狸獾很快便被惊跑,似是阿南长久以来养成对动物们来说十分危险的猎人气息刻意散发的结果。 “一路上没碰见猎物是你的气息太危险了吧,那你平时岂不是打不着猎物?”神绮奇怪地问。 “哎呀,我前两年才发现,我忽然拥有一种奇怪的本领,野兽好像可以知道我在附近然后撒腿就跑,辛苦了好些日子没打着猎物,我才注意到我很容易让动物发现我,后来我试着把呼吸降低、把力气努力收起来,才重新让动物不容易发现我,现在我都是打完猎物赶路回家才让动物容易发现我提前让开路,这样很方便的。” “……” 阿南为演示她的本领,安静地坐了一阵子,神绮果然感觉空气中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阿南散发的气味,这和她是否收敛灵魂力量无关,一整天下来、神绮除了在阿南暴起偷袭豹妖时候清晰感受到了猛烈爆发的灵魂力量,其余时刻都只把她当做力气奇大、精力旺盛的普通猎人少女——光这两个特点其实已相当不凡。 静坐了一会,阿南接着起身、轻巧地脱了草鞋淌入溪水中,神绮借着星光惊讶地发现,她的动作没有引起水中的鱼群四散,然后便见猎人女孩眼疾手快地双手交替连戳水面,不多时岸边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不少银色的鱼,小的体积如同拇指、大的则近乎巴掌宽。 “快烤鱼吧!”阿南提醒道。 “啊?哦。” 照例,两个半神都没有享受烤鱼的幸运,神绮没办法给埃都因喂食,却并不介意让醒着的伯利阿斯吃东西,但她不敢随意触动奎特斯与萨勒古先后设下的神力封印,也不敢给可怜的俘虏松一松绑,生怕把比野兽妖怪危险百倍的半神力量给放出来。 “他们这样、不会饿死吧?”阿南好心地提出担忧。 “我听说半神根本不用吃东西也能活得很好,”神绮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有学问的模样,“就算有所夸张,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吧?” “那咱们吃吧。”阿南出于对懂神迹的女孩的信任,很快把担忧丢在脑后。 神绮享受了第二顿缺盐的野餐,深山溪流中的银色小鱼肉质上佳,神绮联想到猫神大人要求的尼罗上河谷特产银鱼干,不知这两个物种是否同一回事,或是近亲? 吃了烤鱼,神绮脱了鞋把腿伸入溪水涤盥,阿南见城里人的娇嫩肌肤不比常年打拼在山里的猎人,不过离开神术保护一时半刻,神绮的小腿肚子上已满是细微的擦伤痕迹,完全没有正经祭祀的威严感,于是便体贴地建议道:“休息吧,后天是祭祀日,明天再跑大半天、太阳落山后、再次升起之前可以回村。”。 神绮小姐当然没意见,她确实需要休息,再不管不顾地跑下去,就算是神术师的健康躯体也得给她弄出个横纹肌溶解,即使再严酷的武士训练也基本讲求个循序渐进嘛。 休息之前,见天色并不晚,按照后世生物钟去判断顶多不过八点半左右,神绮突发奇想,虽然祭祀与神殿武士的力量似有很大不同,但从最近的见闻上看,两者都是通过虔诚的神灵信仰祈祷、让自己积攒力量、接近神灵,那么祭祀的祈祷和神殿武士的祈祷应该差别并不大,让阿南按照祭祀的方式来尝试祈祷好像是个很有前途的主意。 于是她对阿南说:“在我看来阿南已经拥有了堪比大武士的灵魂力量积累,欠缺的是运用方法,嗯、还有命运考验让你的灵魂接近神灵,话说回来你在按照基鲁伯的教导唤醒灵魂之后,有遇见过什么、呃、来自你自己的麻烦吗?比如突然看见恐怖的幻觉啦、或者身体无缘无故生病吗?” 第148章:灵魂二次唤醒 “我从来没生过病啊,”阿南再次提醒她,“不过恐怖的幻觉……的确经历过,几年前第一次上山打猎,走到一人多高的草丛里、突然感觉、感觉好多好多看不清影子的怪物从丛林里扑出来咬我,可我知道那里没有怪物,就这样害怕地蹲在草丛里直到太阳落山又升起来,恐怖的感觉慢慢不见了,后来也感觉力气更大了的样子。” “啊、这就是命运考验的一种形式,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半吊子而已,原来阿南和我有差不多的经历,”神绮高兴地说,“既然都差不多,我可以试着让你重新唤醒灵魂,运气好的话,你也能拥有神术的力量,就是我表演烤肉烧水的神迹啦。” “我要学!”稚嫩又强大的猎人女孩加百利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那就开始吧。” 神绮努力回忆桑达大祭祀的教诲,开始了她笨拙又毫无防备的初次教学,而对象是一个更加无防备的、天真烂漫的山野女猎人。 一旁闭目养神的伯利阿斯对这两个天真到让人咋舌的年轻女孩的行为感到诧异又可笑——祭祀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做,谁还愿意不辞辛苦地经过重重严酷训练与选拔去成为神殿武士? 况且成为祭祀的秘法一向是各正规神殿的不传之秘,像神绮这样毫无防备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给别人听可谓是把神亵渎到城市下水道里去的行为。秘法之所以为秘法,不仅是因为成为祭祀的秘法属于神殿的核心技术、外传有损神殿利益,更因为秘法本身并不是对随便哪个市民村夫都有效,对于许多心思不纯净的人而言,秘法甚至是有害的,神殿的保密做法也是为了保护大多数虔诚度不足却管不住贪欲的普罗大众。 神绮的经历让她缺乏教育与被教育方面的经验,就这么大咧咧地把桑达赠与的秘法外传给山野猎户,若给正经神殿祭祀撞见,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抓回去关进地牢等待审判,最轻的罪名也得是给神灵的荣耀抹黑,重一点直接被判渎神进而绞死也不奇怪。 伯利阿斯人生经验丰富,被动观察突然冒出来的猎户女孩也有大半天时间,基本可以肯定她是个极端适合成为神灵信仰的守护者——神殿武士——的天才苗子,年纪轻轻便堪比大武士的力量已是有力证明,技巧这东西只须经过训练便可基本达标,但自称加百利的猎人女孩是否适合再次唤醒灵魂拥有祭祀的神迹力量,伯利阿斯也没法给出准确判断,只能希望鲁莽的神绮小姐别把她教导成精神紊乱的废人——否则这山野之间他们不见得能轻松生存下去。 若是换一个场合,伯利阿斯再如何对女人拥有极大偏见、见不得女人把持政权,也不介意收一个如阿南这般天赋异禀的女徒弟,可他此刻正遭受着一生中最狼狈的处境,即便当年混战中打败仗,他也没经历过被人拎来扛去的精神折磨,虽然这一切并不是女孩们的错,但他早已羞耻地下决心,不论能否脱困、他绝对没兴趣再和这两个女孩见哪怕一面。 神绮对阿南的教导无外乎桑达悉心教育她的那一整套祈祷准备工作和进入祈祷状态后调整精神状态的方法,其中大多数事实上很难单纯用语言准确传达,桑达拥有神意传递的方式温和地让神绮亲身去感受、外加神绮本身的奇特,所以进步速度恐怖到让神也侧目,可阿南没这样高精尖的待遇,只能靠神绮不清不楚的描述、结合简单的静坐经验去体会所谓的祈祷状态。 然而对阿南来说,没有什么具体的神能让她敞开灵魂去表达虔诚——作为朴素、没文化的山里人,她对神的概念还停留在荒诞不经、不具体的、难以想象的某种超自然事物上,她可以习惯性祈求神灵护佑,可她从来没有明白过这种祈求能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本来嘛,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向神灵祈祷就没有任何深刻的含义可言,唯一的目的就是祈求保佑获得人们想要获得的具体或较为抽象的东西。 接近神、或者说永生,原本也是这样一种人们祈求神灵赐予的一样不太具体的事物、或者说生命状态,可接近神并不在于神灵的保佑,而是取决于自身,单纯的索求性祈求是不可能简单达到接近神的状态的,必须配合神殿秘传的秘法——这是神绮的理解,也是她发现阿南对祈祷状态的理解非常困难后思索出来的原因之一。 对付心思单纯甚至简单到对许多概念懵懵懂懂的无知村姑,神绮觉得,用极尽繁杂的秘法去教导或许是个错误选择,她首先得让阿南拥有愿意献出灵魂的信仰,可这对神绮本人来说都是个需要用“妙计”绕过的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从没见过威严的神像的阿南去膜拜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具体的神。 “唉……”折腾了快两小时,见阿南努力到一副使出吃奶力气浑身冒汗却毫无意义的辛苦模样,神绮又一次突发奇想,“别管什么神灵信仰了,抛开一切吧,就像休息时的静坐一样。” “呼……”阿南长舒一口气,一副卸下包袱、却愧对神绮期望的沮丧模样,“好麻烦啊,又是信仰又是神灵又是想象自己变成了什么……原来想要学会神迹、要把头发都想掉吗?” “别灰心,我听说最慢的祭祀要经过十年苦修才勉强把信仰献给神,”神绮说着完全安慰不了人的安慰话,“一时半刻就想像祭祀一样唤醒灵魂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我看你短时间内也理解不了从小就把信仰献给神的祭祀……” “不理解不理解,”阿南摇头晃脑地吐槽,“祭祀把一切都献给神,再让神把一切赐给自己?这太浪费时间啦,想获得猎物就亲自去狩猎嘛,为什么要用信仰让神把猎物送到眼前?神是基鲁伯大叔吗?可他只教我打猎呀。” “呃、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吧,想象一个具体又抽象的、美好的事物,比如和猎人有关的东西?弓箭、柴刀啦之类的,实在不行就想象一个人的形状,你觉得最美好的人?然后在想象中把你的力气、比如拉弓的力气、挥刀砍柴割肉的力气都寄托、凝聚给它,就像村民们把祭物供在神坛上。” “哦!这个我理解。”阿南眉开眼笑地便静坐起来,没等神绮接下去的教导——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教导的,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耗尽了神绮的想象力和语言组织能力,在体会到更接近神的状态之前,她没法把祈祷的状态描述得更清晰更细致。 可阿南静坐一夜的结果让她惊讶地差点摔溪水里。 第156章:“信仰”的轨迹 神绮思来想去,展示神迹、忽悠淳朴的村民,这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最正宗最广泛的传教行为,既然是传教,她就得找一个真神作为传教的后盾——不是企图让神保佑她的传教行为顺利,而是让传教行为不至于太过具有欺骗性和邪恶性,神绮的无神观制约着她的心理底线。 最终,根据所处地域的就近原则,米罗斯少女选定的神,是居士坦主神忒弥丝女神——没办法,她不了解月之女神神系中除主神以外的其它神,甚至连对主神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听说过许多传闻和故事上、并只在诸神齐聚那一个黄昏时远远瞥见过一眼而已——她觉得传播主神信仰即使不符合神殿祭祀们的要求,也不至于犯下太大错误。 悄悄接近村子中央村长家附近的路上,神绮问阿南:“其他村人和罗德老爹一样都不希望祭祀神吗?” 阿南摇头:“我也说不准,几年前、大概就在该隐大哥失踪后几个月,亚登村长忽然对大家说、我们应该祭祀神,否则神要给我们降灾,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后来就像罗德老爹说地那样,地里种的食物越来越少,村里的猎人收获没法支撑所有人的口粮,于是大家同亚登老伯祭祀神,食物便又长了回来,可是……可是神要求的祭祀物也在变多,村人的生活并没有变好,可几年下来,祭祀已经是大家自发的,村长不说,祭祀也要继续。” “以往几年你参与过祭祀吗?” “我不去,我讨厌用地里种下的食物威胁村人的神,它太坏了,可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猎人,老爹和罗德老爹一样,已经失去了狩猎的力气,他们只能像大多村人一样参与祭祀神,”然后阿南似乎反应过来,回答了神绮一开始的提问,“我觉得村里的猎人都不喜欢祭祀神,因为祭祀的物品几乎都来自猎人的收获,可是没有办法,猎人有亲人,亲人们害怕不祭祀神会遭灾。” 阿南对现状的描述还算清晰易懂,这也是她的真实感想,神绮打听过后觉得,传播真神的信仰大概没那么容易,但有一个索求无度让人厌恶的神做对比,赐予神迹的神的代言人大概更容易获得信任——根本没人也没神拜托她,神绮却已经自封神的代言人,话说回来,免费帮居士坦主神传播信仰的神绮小姐即使不被王都神殿祭祀赞扬,也有理由接受一点神赐予的恩惠,神绮不在意报酬,她传教的目的不纯,仅仅是为解决阿南的问题而已。 基本上想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神绮便放心大胆地把心思转换到拯救阿南的亲人亚伯之上。 她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懂得的神术中还有一个猫神教导的隐身术,但一来她没时间把隐身术练纯熟、二来她更没熟练到能帮阿南也隐起身形、三来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中闲逛根本不需要隐身术如此高端的操作,她索性把隐身术给抛在脑后。 路过村子中心的空地、既祭祀活动场时,神绮蓦然间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并非遇见熟人,而是某种情绪汇聚的模式让她感到熟悉,想了一会,她恍然大悟——村子的祭祀场中弥漫的某种若隐若现的情绪汇聚和她在马其顿神殿广场接受民众欢呼与膜拜时的感受非常相似。 毫无疑问,这就是数年下来村人在“虔诚”的祭祀中留下的痕迹,这痕迹一般人感受不到,似乎只有半神能初步感受它,神之心提前帮神绮打开了新世界,在马其顿神殿广场上她却不愿意沉迷在这大概是信仰的具体化的美妙感觉中。 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中汇聚多年的、更多来自恐惧的信仰自然更让神绮嗤之以鼻,她打算无视这股奇特而微弱的感觉继续跟着阿南靠进村长家。 但旋即她发现了不对头之处——这股大部分由恐惧、少部分由虔诚和希望凝聚而成的情绪、或者说信仰之力,似乎并不单纯,它不散乱、没有消失的迹象、仿佛天地之间原本就有的痕迹铭刻在这片土地与空间之中,神绮已经找不到更适合形容词来描述她的模糊感受。 与马其顿神殿广场中汇聚完便消散的信仰不同,小山村中的信仰已被某种力量引导固定了起来,存留的些许痕迹延伸向整个村庄,表明信仰的来源是村庄中的家家户户,而信仰之力汇聚于祭祀场所形成看不见的一团模糊的东西之后,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神绮很肯定,那正是两人此刻悄悄接近的方向、村长家的方向。 思考了许久,神绮得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猜测:有人、或者人以外的什么生物窃取了村人的信仰、变成了小山村的‘神’。 她找不到别的答案来解释这股情绪汇聚的力量表现异常的原因,而且她稍微试了试,发现无法把自身的灵魂融入到信仰中,排斥的意念不强、却若隐若现,她不敢继续尝试下去,生怕惊动不知是否存在的幕后“神”。 若果真如此,难道是某个半神在违背神的教诲悄悄以私欲凝聚信仰?真神当然也能做到这种事,但神绮实在想不明白有哪位真神会无聊到进行这种坑害一村却只能收获区区数百人膜拜的没效率工作。 而且说实话,即使真有目的不明的邪恶真神以降灾为威胁命令子民献上孩童,也不大可能在这之前要求人们以生肉祭祀,神绮见过不少半神,至少了解到一点关于半神的常识:半神的身躯与灵魂已大大不同于凡人,并不需要多少物质与能量摄入补充,许多半神祭祀甚至在神的教诲下终生避开食物。由此进而可以推断出一个浅显俗气的结论,真神不需要凡人的食物,何况生肉。 村人的祭祀反倒更像聪明却贪婪的野兽的要求。 “阿南,你对亚登村长了解多少?他平日、就是在祭祀以外的时间,可有显露过神迹的力量?”神绮的不妙感越来越强,她拉住猎人少女,再次询问道,“在祭祀的时候又是否显露过不寻常的能力?” “没有啊,”阿南却立即给出了让神绮意外的答案,“亚登老伯曾经也是个娴熟的猎人,却没有和神绮一样的召唤神迹的能力,而且在该隐大哥失踪后,他和西瓦大婶不顾休息连续进山找人,夫妇俩把身体都搞坏啦,西瓦大婶没多久也死去了,亚登老伯这些年一直很虚弱,就没再进山打猎……” 第164章:意料内外的变故 掠夺一个健康的孩子躯体完成彻底重生,这样疯狂又现实的想法和需求并非突如其来,早在发现自己附体母亲并本能吸取生机时,该隐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状态大概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他可以主动做到某种变化,紧接着,控制母亲开口与父亲坦白、又转移附体对象至父亲身上更让他明白,或许他还能更进一步。 于是,从提出让村民祭祀神开始,该隐便打起了掠夺一个健康、生机旺盛的躯体以此重生的主意,所有的祭祀过程、包括附在父亲身上壮大灵魂,都是为了最终夺体重生而做的准备,用父亲的身体、通过父亲的眼睛,该隐观察着村内的孩子们,整个村子不到四百人,顶多一百户人家,其中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有二十来个,该隐最终选定的几乎必然是亚伯——他的养女姐姐很快成为了熟练又强大的猎人,亚伯不缺肉食,身体健康程度在同龄人中属于顶级,其次则是沾了阿南光的以东老搭档罗德的女儿阿狸,有更好的选择该隐当然不至于选阿狸。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罗德一家自然明白,阿南也把昨晚发生的事提前告知了他们,结合神绮对该隐所作所为的描述,众人终于清晰认识到所谓祭祀神的活动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关于掠夺对象的选择,神绮倒是认为如果该隐彻底抛弃一切顾忌,选择阿狸成为躯体掠夺对象,他很有可能无声无息地便已成功,不至于闹出被阿南和神绮撞破的风险,但无论如何,该隐依然成功了。 另有一个细节给神绮留意到,村子里的孩子数量果然如同她之前的猜测一般并不多,甚至很少,相比米罗斯人大多数家庭至少两个孩子的规模,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可以说处在新生代短缺、勉强维持人口平衡的状态,村里人并未见识过外界城镇村落的状态,对自己村子孩童出生率、存活率的低下问题并未有过多敏感。 经过粗略的了解,神绮觉得这个小山村虽然在农业生产上一塌糊涂,但有猎人与庞大丰饶的山区保证,村子的生存条件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不错,即使如此,人口依旧不见增长、在神绮了解的范围内竟还呈现微弱的负增长态势——罗德告诉她,几代人的时间之前迁徙至此的先民不止四百。 罗德与亚登一样,是少数还记得少许先民传统的老人,或许下一代到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这座小山村将把先民迁徙的历史给彻底遗忘,至少阿南乃至该隐就不了解这些无足轻重的历史。 死去多年的基鲁伯倒是给阿南灌输过先民传说中强大猎人加百利的思想,可阿南除了记住她要继承一个意义不明的名字以外并没有对先民传统有任何了解。 小山村的人口问题或许来自基因问题、或许来自土壤与水源的问题、或许来自气候的特殊、或许来自村人的错误生活习惯,神绮稍微闪了个念头便将其抛开,她没空思考太多。 如今待解决的问题不仅有随时可能回来祸害村民的该隐,还有亚登之死与亚伯失踪带来的人心惶惶,神灵降灾随时悬在头顶,能让村人保持克制不至于做出疯狂的举动已算是罗德的重大贡献,也是极限。 神绮没信心依靠神迹的忽悠稳住乃至扭转一群已经陷入恐慌的淳朴山民的心态,罗德同样没信心,他稳住村人依靠的只是村中老人的一点威望。 “村子需要一个神!”一向对祭祀神没好感的阿南此刻却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早就有一个让大家崇敬、给大家带来真正的祝福的神,该隐大哥根本无法耍弄诡计让大家祭祀他!神绮不是我的神吗?就按原计划用神迹让大家相信你,你来做大家的神嘛。” “……”神绮翻了个白眼给她看,“你的灵魂中有一个神是因为你用祭祀的方式唤醒了灵魂的力量,就算村里有人可以唤醒灵魂,我也没能力一个一个给他们试,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大家还在被恐慌支配呢……不过原计划还是得执行,不能让村子乱起来,至于能不能让村人改变信仰、只能看命运的安排。” 罗德老爹思来想去赞同道:“只能这样了,唉、我们的确需要一个神。” 神绮很奇怪,疑似曾在城市中做过神殿武士的基鲁伯为何在回到村子后没有传播真神的信仰,而是任由村子在淳朴与懵懂中度过时光,甚至他曾唯一挨得上传播神灵光辉的边的行为,只是提及已经遗失的先民信仰中的模糊的神,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把加百利这样的一个属于神赐予力量的强大猎人的名字送给阿南。 想不明白,她又暂时放弃思考。 但让她放弃思考更大原因在于屋外忽然兴起的骚动,她立刻想到罗德在日间的劝阻已失效,屋外的骚动大概来自于村人们寻求自救途径。 之后的发展让神绮感觉太过魔幻、回头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村人们的自救途径简单又高效,就是找一个亚伯的代替品作为祭品献给神,而这个代替品,被公推为罗德家的女儿阿狸。 这个公推显得有些诡异,但神绮、阿南和罗德一家都无心寻思,罗德与老妻在骚动之初便出门看状况,然后被一群年轻的村人堵在院门外,正是这些年轻人最先提出要求罗德夫妇为村子的安宁献出阿狸,之后越来越多闻讯而来的村人堵在罗德家门口,火把与人头形成了小山村难得一见的壮观夜景。 一切发生得太快,似有预谋又似群众自发组织,神绮在旁观过程中发现大多数人原本并不知道罗德家为什么这么热闹,来到附近之后听说了旁人传闻,便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劝说罗德夫妇的行列,这应该不仅仅是单纯的从众心态,对神灵降灾的恐惧才是最强大的推动因素。 若非罗德还有一点老人的威望,村人们大概早已撇开愤怒的罗德与慌张无助的妇人冲进屋子、抓走躲在阿南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我们也不想、但是、但是神真的降灾了,为了大家伙,献出一个小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罗德老爹,你和婶子不舍得阿狸,就愿意看着大家统统被神灵降灾杀死吗?到时你们家又能躲过吗?罗德老爹!” 第165章:被无视的神迹 献出一个孩子、拯救全村性命,这是打头的年轻人们的论调,初时还有些村子的老人斥责他们的自私,但渐渐的、随着村人们聚集在罗德家门外,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只死一个的心态占据了绝对上风,村人们的劝说变得众口一词,罗德起初还能反驳并斥责,但当这种论调被大多人接受,罗德的反驳就成了罔顾整村人性命、自私自利的可耻表现。 “神绮!怎么办啊,”阿南护着阿狸没法出去和村人们对骂,而且她从未见识过如此群情激愤的场面,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平日相处融洽的村人们对峙,可惜群情所指与她的希望彻底相反,“罗德老爹已经告诉大家是该隐的亡灵鬼怪在欺骗大家,可是没人相信啊!神绮,神迹、神迹还能让大家相信真神会带来祝福吗?” “大概已经晚了,”神绮非常明显得感应到,村外的人群在奇异的情绪汇聚作用下建立了一个不太稳固的信仰,这信仰包含的唯一信念就是牺牲阿狸拯救自己,此刻的村人们听不进任何劝说,罗德揭露真相的时机是最糟糕的,可惜他没得选,神绮也没得选,“除非我拥有真神的力量,不、我觉得就算真神降临也不见得能当即扭转他们扭曲的愿望。” “那该怎么办?”阿南原本想得很美好,但现实根本不给她准备时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为村人们找一个带来祝福的神的理想变得脆弱不堪,平和了一辈子的小山村与村人此刻因恐惧而展现的疯狂与自私让已经历成长的阿南再次感到彻骨的冰冷与绝望,“难道、难道……不、我不能那么做!” 神绮很神奇地理解了阿南的想法,她想到的只有带着被村人逼迫献出性命的阿狸逃跑,可堵在屋外的数百人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用你的弓箭和砍刀杀死几个希望献祭阿狸的村民,吓住其它人,然后趁机逃出去?”神绮说,“真神告诉我,最好不要杀人,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你不愿意伤害它人、何况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同村人,我理解你,也支持你的坚持。” “可是、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阿南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的小女孩搂紧在怀中,她能体会到阿狸的恐惧。 而阿狸在亚伯被带走时已经体验过那种无助的恐慌,如今这来自全村人的恶意落在她的身上,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屋外的喧闹与对骂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乱局,对于一个淳朴无知的小女孩而言,这就是仿佛整个世界翻了个跟头的巨变。 屋外的喧闹越发严重,罗德夫妇挡不了多久,如今没人冲进来纯粹是出于邻里间的脸面,大概也没人希望真当第一个恶人,但这显然不代表最糟糕的情况不会发生。 “我恢复的力气不多,但应该足够带着阿狸飞出几里地躲在深山里,”神绮只能拿出这个主意,“然后你和罗德老爹他们能逃出来吗?村民会不会因为阿狸逃走拿你们泄愤?” “飞?对呀还能飞出去!”阿南兴奋地点头,然后乐观地说,“别担心我和罗德老爹老娘,村人们只是太害怕,发现不能再把阿狸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拦着我们走的。” 神绮其实还抱着这样一个幻想:也许她带着阿狸飞上天将唤醒由于恐惧而陷入偏执癫狂的村民,并让村民们误以为神迹降临纳头便拜。 若是神力充足,神绮可以尽情弄出庞然浩大的声光效果以加强神迹降临的震撼并以此彻底降服发疯的村民,但她对这个山村的了解仅限于阿南的一点讲述和该隐的经历,并不敢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起到多大效果或者是否会起反效果,村民可以被神秘的神灵降灾恐吓成疯子,却不见得会对近在眼前的华丽神迹表达恐惧和虔诚——最重要的是神力萎靡,神绮除了快点逃跑没有别的选择。 “听天由命吧。”神绮果断攥紧法杖,以风术轰破木板与茅草堆成的屋顶,左手挽住阿狸,全力施展漂浮术窜上了天。 阿南当即踹开屋门来到罗德夫妇身边,指着身后天空,对被屋顶轰破的巨大动静震慑得安静下来的村人们喊:“真正的神在那!你们这些笨蛋看清楚!真正的神来救阿狸啦!亚登老伯要你们祭祀的是学会了邪恶力量的该隐!该隐被真神打跑啦!” 从头至尾,原本被阿南寄予厚望的豹子头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她并不灰心,神绮的出现给了她更多信心,如今神绮接连展示的神迹更让她坚信村民们不会继续受骗、会选择相信携带善意的神,而不是以恐吓的手段威胁他们单方面付出的邪恶的神。 阿南低估了恐惧逼迫下陷入疯狂的人心的偏执、也高估了神绮那没什么威胁力的神迹,她可以飞、鸟儿也可以飞,猎人们的狩猎对象可不只是地上跑的,村民们看见飞起来的阿狸和陌生女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所谓的神迹或者纳头便拜,而是阿狸要逃,且是以被陌生女人带着飞上天的形式逃跑。 神绮正准备加速往深山方向逃离,陡然沉寂的场面让她顿了一顿,回头观望只见无数脑袋正在火把映照中抬起、无数目光汇聚到她与阿狸身上,紧随而来的还有看见祭品的狂热心绪与一丁点看见飞人的疑虑,但旋即,狂热与怒气占据了大部分人的心念。 这是一种极端古怪的心态,村人们在亚登与该隐的诡计与欺瞒中将对看不见的神的恐惧印入灵魂,而这对神秘未知的恐惧爆发出来之后,他们又显得无所畏惧,一辈子没见过神迹的普通人见到人在天上飞的第一时间想到应当是神迹与膜拜,而这些被恐惧支配导致无所畏惧的疯狂村民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把即将逃走的祭品抓回来。 于是,也不知谁起的头,聚集在罗德屋外的两个年轻猎人在旁人愤怒的怂恿与催促中张弓搭箭——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带着弓箭?或许是为了面对老猎人时给自己壮胆,也或许他们心中本就存有暴力夺取祭品阿狸的心思,之前之所以保持“克制”,仅仅是因为不希望当第一个恶人而已。 但现在,两个最先开弓的年轻人在群众的呼声中将成为村子的英雄。 神绮惊恐地发现她已来不及飞远,两只呼啸的箭矢先后划破夜空,且都发挥着异常精确的准头。 第166章:重伤 在今夜之前,神绮万万预料不到她的第一次重伤会应在几个普通的凡人猎户之上。 刺客的神力箭矢顶多耗尽她的力气去抵挡,强盗部队的箭雨也不过让她多施展了几次神术,山村猎人的箭却直接穿透她被耗光力量还未来得及重新凝聚的神术屏障、自右背而入、穿过右肺与前胸直透出箭尖。 肺部遭遇穿透性损伤,神绮一口老血涌上喉咙、漫出嘴角,撕心裂肺的疼痛——后俩字不是艺术夸张而是陈述性描述——让她无法再维持漂浮术,原本就不多的精力浪费在神术屏障之上,挡住了第一发箭头却让第二发趁虚而入,神迹的力量在疯狂汇聚的村民情绪下显得美丽却脆弱。 神绮再次高估了自己的神术熟练度,这两箭的威胁在准头以外的力量上实际并不比强盗射出的箭要高,但神绮并不能做到全力施展漂浮神术同时运用防御神术,简单地说,她还没修炼到随时随地一心二用乃至多用的程度,神术屏障一闪而散,挡住了第一箭却对第二箭无能为力。 “神绮!阿狸!”阿南难以置信地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她直感脑袋变得空空荡荡、下意识全力奔跑、灵魂力量不分猎人或祭祀的特点全力发挥、举托着她借屋顶踏步窜上高空,接住了脸色在刹那间便已苍白无血色的神绮与呆滞面对一切的阿狸。 “阿狸!” 老妇人惊恐着后退,跪坐在地,罗德瞬间红了眼睛,他顺手抄起一根堆在院子里的柴禾棒,目不转睛盯着人群中射出箭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正得意于阻止猎物的逃离,但旋即便看见老猎人散发着一身恐怖的气场、面带杀气地朝他们走来,让他们恐慌的不仅是老猎人的气势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力量,还有旁人复杂而沉默不语的态度,村人们似乎被神绮的血刺激而清醒了一些,从狂热中回到沉默,这毕竟只是个和平安稳了几代人的普通村落。 “我老罗德这辈子从未欺骗过谁,亚登的死我很悲痛,但他和该隐用邪恶的能力恐吓村人献上祭品,这就是事实!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那个女孩是我们村子的恩人!是她发现了阴谋、赶走了该隐!我们本不用再受到邪恶的威胁,可你们这些蠢货!蠢货!” “不、不、我没有、我是为了村子的安危!” “是、是的!我们是为了全村人!” 两个似乎被孤立的年轻猎人在老迈的罗德气势中颤抖着持弓的手,想抬起却又失去了之前狂热中激发的勇气。 罗德不理会两人颤声争辩,一旁的村人们也保持着沉默,其余年轻人有些打算开口帮腔但见无人开口便止住了言语,退休老猎人握紧柴禾棍,指着两个射出箭矢的年轻猎人,“村子的老规矩,与祭祀无关、杀人者偿命!你们之中谁的箭射中了神绮姑娘,拿出勇气、站出来!” 由于神术屏障闪烁的光辉,人人都看得见神绮后背中箭,却没看清是先后顺序不太明朗的两只箭矢中的哪一只命中了目标。 “不、不是我、是他!是亚便!”其中一个年轻猎人当即指着身边人大声推卸责任。 “不是我!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的眼睛是全村看得最远最清楚的!是拿弗的箭!”叫亚便的年轻人立即反指控。 他们似乎忘了射出箭矢的行为是得到近乎全村人支持的。 先不说全村最锐利的眼睛是否属于亚便,亚便和拿弗第一时间相互指控的表现让村人们越发清醒过来,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罪恶感,而阿南把阿狸与血流不止陷入昏迷状态的神绮接回地面后带着哭腔的喊声让沉默越发蔓延。 神绮如果还醒着,或许会对这转变神速的群众心理状态拥有一些研究兴趣,可在场者全是淳朴的村民,阿南与罗德更不在乎村民的心态变化有多么剧烈,他们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仿佛村人们停止发疯听他们说话是理所当然的。 拿弗与亚便两个冲动的年轻人就被罗德豁出一切的气场给震慑地落入了老猎人的节奏。 “是你!” “是他!” 他们依旧在惶恐地相互推卸,却没想到应该把旁人也拉下水为他们的行为一起背锅——这方面来看他们的确只是淳朴的山民。 “罗德老爹!不管谁都好快来救活神绮啊!”阿南看着穿胸而过的箭头与箭头下的可怖伤口慌了神,带着哭腔呐喊。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伤势出现在猎物以外的人类身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只能感受到神绮的生命力正随着嘴角喷涌的血沫流失。 “亚登、亚登本来是村里最懂治伤的,可他已经去了……”人群中有老人叹着气发话,罗德认得那是最初帮他指责年轻人们自私的老人之一。 阿南闻言哭得更凶了。 “对、对啦!我的铁箭头是拜托老塔什专门打的形状,更尖更细、可以飞更远!”年轻人亚便听了阿南的哭声反倒忽然开窍,“阿南、阿南!快告诉罗德老爹不是我!箭头就在那女人身上,她的伤没救了,我保证,把箭拔出来给大家看!” “拔、拔出来看也、没用的,就是你、是亚便杀了人!”拿弗高喊。 “很好,你们知道杀人是错的,是祖先和村人都不能原谅的罪行!”罗德这么说,“那就勇敢一点承认它!” “不!神绮、神绮会没事的,她还没死,拔出箭她会像中箭的狍子一样马上死掉!求你们救活她!” 村人们回应不了阿南,即使亚登老村长依旧健在,也不敢保证能把人从如此严重的伤势中救回来,但一个初时显得渺远、片刻后似又近在咫尺的声音回应了她。 “放开她吧。”声音这么说,接着一个似乎不必依靠火把与星月之光便在夜间显得醒目万分的女人出现在阿南与神绮上空。 阿南下意识抬头,然后看着这位比神绮更具有女神相的美丽银发女子发了一会呆,“你是?你是女神吗!你一定是的!求你救救神绮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如果、如果让我带着阿狸逃走,神绮根本不必遭受这样的厄运。” 银发精灵似的美丽女子方一现身便将无匹神力的威势笼罩着整座山村,每一个人都感觉心口压着一块石头、呼吸也变得费劲,争吵的年轻人们刹时间失了声音。 半空中散发微光的银发女子朝阿南点头,接着神绮脱离阿南怀抱,凭空升上天,被笼罩在一阵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晕中。 第167章:昏迷中的清醒 “为什么不用那个小女孩挡箭?你只须转一转身。” 外在昏迷的神绮小姐无法凭五感接收外界信息,但她发觉自己并没有彻底陷入意识涣散的真正昏迷状态,不过她距离彻底失去意识甚至死亡也已不远,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勉强保持了一丝清醒,思索了一会之后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神秘的半神梦——据马其顿老国王说是来自七十年前灭族部落的复仇女神。 “来不及的,就算能做到我也不可能那么做,”神绮知道自己中箭重伤,也记得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她不清楚她此刻正经历什么,听见了许久不见的梦小姐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回应,“我刚刚遭遇一个叫该隐的怪物,他吞噬别人的生命变为自己的生命,并以此为最高的追求甚至信仰,如果我用阿狸的命换取自己的安全,我想你下次再见的神绮就不再是原来那个神绮,而是变成了披着神绮的皮的不可名状怪物,正如该隐。” “可你会死。”梦的意念继续出现在神绮几近涣散的意识中。 “我当然不想死,但我也不应该怕死,否则躲在公主的庇护下老老实实做一个柔弱女孩不好吗?或者跟奎特斯城主去斯巴塔城邦找一个保护我的丈夫?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往后的遭遇都是我如今选择的后果,爱莉说得对,这就是命运的试炼,就算回到过去再来一次、我还是要选择这样一条道路,选择成为我希望成为的人,这样才能让我以我希望的方式成就半神、成就真神,即使我将为此送命。” “我可以凑巧救你一次,但不可能次次保住你的命,这次算你走运,我发现了你的位置,也给你个教训,只要没有当场丧命,我能保住你的性命,下次、你最好别那么冲动无谋,逃跑的时候也记得不要回头。” 神绮在梦的嘲讽下终于彻底陷入昏迷,意识暂时消散,在混沌中无知无觉无思无想。 在阿南与村民们看来,神绮正在美妙不可思议的光辉神迹包裹中,阿南理所当然地认为光芒正在给看似无救的神绮修复伤势、注入生命力,但实际上以半神梦小姐的能力之广大也无法做到那不合理的治愈,她施展包裹神绮的微光只是为了阻拦外人的视线以扒掉神绮的衣服,对伤患的实际处理方式与普通医者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精微的神力控制着神绮伤口的血管以止血、然后再以神力折断箭矢并抽离体内,即使昏迷保护了她不至于感受到痛苦,但没有麻醉药物的干预,神绮依旧在剧烈疼痛中抽搐不已,好在梦的救人技巧远远凌驾于凡人想象的极限,让她不至再有生命危险。 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救治,实则是梦小姐多年经验与技巧的巅峰运用——外加一些神奇药物的作用,为尽快让神绮恢复到水平线以上,梦可算是下了血本,她不仅消耗了几十年间攒下来的大半神酒——远多于神绮曾品尝的量——更直接将一株生长多年、采摘后保存完好的奇异草药捣碎融入神绮的躯体,这株草药的来历即使以梦的见识也不过一知半解,但她多少能以积年半神的经验和眼光判断出它是好东西。 在光晕的包围中,褪去上半身衣裙的神绮在梦的料理下迅速好转,伤口结痂止血、破裂的肺在神力中强行弥合等待自愈,做好一切处理工作后、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凭空变出一条材质未知但分外柔韧的干净布条在神绮胸口缠绕几圈,接着把胸口破损的衣服给她穿戴回去,最后,光晕消散,依旧面无血色但气息已然平稳的神绮被送回地面阿南的怀中。 眼见着刚刚还一副即将咽气就等火化模样的神绮已熟睡地宛如昨日、胸口与背部染血的衣裙才能证明她遭遇了极其严重的创伤,阿南发了一会愣,然后激动地朝空中的梦说:“你、你也是女神吗?你肯定是神绮的守护神吧!谢谢你,要不是、要不是女神姐姐、神绮就……” 梦思索了一会,朝阿南摇头,然后一个闪现来到聚集村民的上空,她全程目睹了村民的行为与心态变化——不错,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拯救神绮,就如梦所说,她是为了让神绮体验到冲动无谋的教训,但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她事先未料到神绮竟会挡不住两只凡人猎户的弓箭,她事前并不知道一个叫该隐的怪物让神绮精力大损。 总之,解决了神绮的危险,梦打算再做些多余的事。 两个发愣的年轻猎人忽然听到仿佛在耳边低语的声音,而所有村民同一时间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我将治箭矢射中神绮者以死罪,射中她的箭已为我摧毁,射落的箭也已为我摧毁,你们之中必须站出一个人认罪,否则我将把你们一同治死。” “不!不要!真的不是我,是亚便,他射箭比我强!” “拿弗!你!不是我、我向狩猎的技艺起誓、我的箭比拿弗先出,那光使我的箭落了空处!” “不对!是我的箭落了空!” 两人又争辩了起来,而这回他们感受到了远比罗德的怒气和杀意更危险的气氛,这个飘在半空散发微光、银发如村西几里外的瀑布似的女人虽然面无表情,但两人总感觉下一刻就将死得无声无息,这比神秘的神灵降灾更加直观更加诱发恐惧。 罗德老爹看着突如其来的“女神”降临,怔神好一阵子,这个女神可比“虚有其表”的神绮像模像样太多,在耳闻死罪通告后终于回神,他朝着不可思议的女人几欲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为两个年轻人求情,他本就铁了心要找出凶手亲自处死他,但当神迹的力量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介入,他反倒犹豫了起来,对于平稳了一辈子、从未见识过这等强大又神秘力量的山村来说,神秘的银发女神为罗德带来的是一种本能的不安与恐惧。 但最终,罗德想起了阿南与他之前所说的话:我们需要一个神。 “女神啊,请惩罚那犯下罪行的可怜年轻人吧。”退休老猎人罗德抬起头高声喊道。 第168章:罗德寻神启 罗德的呐喊短暂打破了沉寂,但也仅止于此,数百村人一同怔神,无人附和罗德、也无人为两个恐慌无助的年轻人求情。 在罗德老爹的仰望中,争辩不休的亚便与拿弗忽然惊恐地呼喊,他们被看不见的力量提溜着离开地面、飘上半空,无论如何挣扎却只能空挥着手脚无处着力。 “神啊、你是我的神!我愿意献上祭品、献上什么都可以,不、我不要死!请杀死拿弗吧!”亚便哭喊。 “我也愿意、神啊、你要什么都行!杀死亚便吧!”拿弗哭喊。 梦冷眼瞧着两个年轻人显露出最真实的感情,依旧不动声色,但仿佛话语的神意仍直接浮现在人们的心底:“你们都不愿认罪,都希望对方替你承担死罪,既如此,你们便分担罪责吧。” 惊慌的惨叫自亚便与拿弗喉咙里传播覆盖全村,随着一道幽蓝光斑凭空闪烁,两人的叫喊戛然而止,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他们浮在半空身躯。 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气息可怖的“女神”兑现了她的宣言,亚便与拿弗通通被治以死罪,且身躯被神的恐怖力量消灭地连灰都不剩。 阿南见两个平日熟识甚至常有搭档的年轻猎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抹除,相比留下尸体的一般死亡而言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即使他们是差点杀死神绮的直接凶手,也不禁为他们而感到悲伤。 但她不打算为此质问拯救了神绮的神秘女神——罗德也曾认真地打算杀死凶手,阿南不可能责怪罗德,当然也不可能对银发女神不满。 亚便与拿弗的消失让更为深刻直观的恐惧传遍村人心底,这一刻,他们彻底遗忘了亚登与该隐编造的神——事实上就是该隐本人——带来的恐惧,虽然原因很讽刺:新的、庞大的恐惧驱逐了旧的、神秘的恐惧。 阿南忽然发现眼前漂浮着一滴散发金色微光的水滴,并有银发女神的声音告诉她:“吞下去,它将帮助你获得保护神绮的力量。” 猎人少女毫不犹豫地一个张嘴就把液滴吞了进去,一股混合着疑似酒香的奇妙滋味从舌头蔓延到腹部,阿南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进而感觉到身体中有另一个更加细微更加本质的东西在显现,她闭上眼睛仔细体会,然后仿佛在心中看见了自己,接着就在这半是祈祷半是自发沉静的状态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没有人发现阿南正交着难得的好运,梦小姐虽然在对神绮不得不展现大方之后只“小气”得给阿南准备了区区一滴神酒,但只一滴也对刚刚踏上唤醒灵魂道路的猎人少女拥有极为显著的效果。而同一时间,同样也没人发现另一滴金色液体正跨越夜空穿过屋门直奔昏迷不醒的埃都因武士。 做完这一切,梦不再理会空有火把烈烈作响的寂静村庄,回望了一眼躺在阿南怀里的神绮,接着升上高空,在人们视线里渐渐化作光点最终融入夜空消失不见。 直到人们看得见的“女神”与恐怖的的威势消失许久,村人们方才在呆滞中渐渐回神,他们面面相觑、嗡嗡细语,然后恐慌地确认:亚便与拿弗、这两个在村人们鼓励中射出阻止“祭品”逃亡的箭矢的年轻人,的的确确已不存于世,他们的身躯、灵魂、衣裳、武器被抹除地干干净净,除了村人们的记忆,两个年轻人的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至此,自然无人再敢于提起将阿狸拿去做祭祀神的祭品——对于凡人而言,梦已算得上真真切切的神,她的神迹、她的力量、这一切对于质朴的凡人而言都是难以想象必须敬畏的,神既已亲自显灵,并以恐怖的手段惩罚了企图杀死带走祭品的陌生女孩的亚便与拿弗,亚登的神再也不能给村人们留下什么,从今往后,“女神”或许将成为他们切实膜拜的神。 村人们望着最先向女神表示信奉的罗德——而在人们看来,女神的确是站在罗德那边帮助他的——老人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那个曾最先出声为他指责年轻人们的老人来到罗德身边,“罗德……从今往后,我们、我们该如何祭祀神?亚登死了,可神显了灵,神为你的家人祝福、惩罚企图以阿狸做祭品的年轻人,我们看、你是最接近神的人,你来告诉大家吧,我们该如何祭祀神?” 罗德被老人们匆匆推作主持祭祀者,事实上在外人看来,这就如同许多原始部落的发展过程中几乎都将经历的历程:罗德被推举为群落的祭祀。 原本应当如此,但罗德出乎老人意料地摇头,然后叹息着说:“亚便和拿弗的父母将怨恨我与神,我已定主意,我会带着妻女离开村子,走到先祖所来的方向。” “你不该离开!罗德,村子需要你,亚登的神如果欺骗了我们,还有什么神能让我们信服?只有惩罚村人愚蠢而显灵的女神,我们必当祭祀她,你是能够带领大家祭祀神的人,你不该离开。” “我看见了亚便和拿弗的父母,他们在人群后方,他们怨恨神、也怨恨我,我若留下,将为村子带来仇恨和争端,”罗德说,“如何祭祀神,由你们定吧,只要别再像亚登那样以损害村人为手段,况且,我真的希望重新看一看先祖的地方、先祖所祭祀的神又是什么样的。” 罗德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决心离开生存了一辈子的山村迁徙他处,老人似乎理解又不能完全理解,他认为罗德其实是对村人们逼迫他献出阿狸而失望,所以不愿意再见村人,亚便和拿弗的父母对罗德和“罗德的神”杀死两人的怨恨只是借口之一。 见罗德心意已决,老人不再劝,他叹息着离去,村人们已散去大部分,少数留下等待罗德回应的老人便也随同散去,罗德家门外重回冷清寂静。 “老罗德,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吗?”老妻不解地问道。 “走,我们必须走!只是这么祭祀神的话,我担心迟早有一天村子要回到今日的局面,村子会在自己人的手中毁灭的,我不知道该去找什么,但我必须为村子寻找到不再让村子被恐惧摧毁的东西,或许先祖的地方能给我启示。” 退休老猎人罗德甩下柴禾棍,与老妻回到依然在发呆的女儿与熟睡的阿南与神绮身边,把三人带回屋内安置休息。 第169章:埃都因之困惑 暂不关心可怜的神绮小姐又得睡多久,视线转移到沉默许久的埃都因这边。 这两日的深度沉眠让他多少控制住了伤势不再恶化,气力也有所恢复,但距离自然清醒原本还得有一段缓冲期、距恢复到全盛状态更是路途遥远——这是以自然恢复为前提。 可一滴神酒犹如催化剂般推动了埃都因的好转恢复速度。 神酒可让灵魂力量庞大、接近神的程度却只能算刚刚入门的阿南获得极为显著的进步效果,它本身的力量对埃都因却可谓是微不足道,就像萨勒古大祭祀赠予爱莉、被分成三份的神酒其中每一份都比一滴要多不少,但对伤势特殊的爱莉和正经受严峻的命运试炼的伊西丝都几乎无效一般,让埃都因加速恢复的是神酒推动的他自身的力量。 严肃的埃都因武士醒来的时候,眼前所见是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以为还处在山洞之中,但随即感应到身边没有活人存在的迹象,心里便是一惊,可当他寻摸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一扇低矮的木板门并推开时,却看着意料外的村落景象惊疑不定。 时间依然是深夜,星星的光芒不算明亮,埃都因的敏锐感知却能将小山村尽收眼底,疑惑了一会,他忽然愣住——梦以大神通留在这片时空之中的神意信息正自然而然地灌入到清醒的埃都因脑袋里,不多时他便了解到梦所见的一些经历——虽然仍然一头雾水,梦感应到神绮的位置并追到山村附近时,村民已经开始围困罗德家,所以梦对事件经过的了解仅限于这之后,但之前的某些线索也能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比如村民们为什么要围困罗德家。 埃都因愣了一会神,便得知了神绮遭遇九死一生的重伤,也得知了路过的半神救了她一命,但埃都因的困惑远远不是这一点经历介绍就能解决的——为什么他们从山洞里转移到了这样一个小山村?绑得好好的伯利阿斯哪去了?神绮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的山村女孩受重伤?救人的半神又是谁?等等等等。 他知道自己为何能加速恢复,那个神秘的半神帮了他一把,可他无法从半神留下的神意中看见那个半神本人,自然也难以判断出留下神意的人是谁,最终,他只能当那是一个怀有善意的、居士坦诸神殿的朋友,或就是居士坦神系中的某个半神——只不过整个大陆有名有姓的半神统共就那么一些,属于忒弥丝神系的半神顶多占其中三分之一,身为最重要的主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实在想不到居士坦内竟会有自己不知来历的半神,即使神秘如多年不现身的老牌半神将军伯利阿斯,作为后辈并在他手底下接受过武士训练的埃都因也对他颇为熟识。 可这个救了神绮、又大方地赠予埃都因一滴神酒帮助他提前恢复清醒的半神实在神秘,残留的神力气息给埃都因十足的陌生感,他无法由此分辨出神秘半神的来历。 一面思考,一面观察一番四周,阿南家的院外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山地,最近的民居是罗德家——神秘半神留下的经历再现中有介绍——罗德的屋子外满是凌乱的脚印,围绕路边的灌木与草丛被踩踏地一片狼藉,那是聚集在罗德家附近的村民们留下的痕迹,埃都因从神秘半神的神意中亲眼看见了村民们聚集的景象,对比此刻的场地模样,可以轻易推断出一个信息:从村民散去到埃都因醒来只过去小半日,天色不过从入夜抵达深夜而已。 确定了时间,接下来还得去确定地点,埃都因能大概从身体恢复状况中推算出沉睡了两三天,距离遭遇偷袭已过去许久,王都神殿多日未获埃都因的消息必定要有疑惑,他急于尽快把该做的事做好——首先得弄清楚伯利阿斯的状况。 结果他静悄悄来到罗德家看见的,是熟睡的五个人——埃都因武士的感知能力基本已超越了单纯的光线视觉——神绮的脸色稍有恢复,但依然看得出重伤的模样,其余人他则一概不认识。 想了想,埃都因尴尬地退出屋子,在林子里找了处空地休息,打算等到次日一早再做询问。 虽然可以提起神绮立刻飞走,但埃都因更希望弄清楚他昏迷之后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对交代伯利阿斯失踪之事有必要,他希望带更多证人回王都复命,为此加重一点飞行负担也在所不惜。 于是,次日一早,最先睁开惺忪睡眼的阿南被眼前出现的“陌生”帅气大叔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她终于回想起来:这人不是被她扛了一路好似要睡到世界末日的家伙吗? “哦!是超能睡的家伙!你终于醒啦!那个……谁?我是阿南。” “……”埃都因顿了一会,“你可以叫我埃都因,你和神绮看来很熟识,出来吧,告诉我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另一个被捆着的人去哪了?” 阿南观察一番神绮,见她的状况良好、但暂时没有清醒的迹象,便点头跟随埃都因离开屋子,离开前她又回头把草垛上熟睡的罗德夫妇与阿狸叫醒,嚷嚷着饿了要老爹准备早饭。 林地中,阿南按照自己的逻辑给埃都因介绍了自巨熊袭击以来发生的事,虽然许多地方说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比如起初巨熊被描述为“神”,然后豹子妖又毫无预兆地替代了巨熊的地位,再然后神绮又被说漏嘴的阿南当做女神,事实上阿南每当说到神的概念都有差别,但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描述会让听众产生迷糊。 直讲了两三刻,埃都因终于基本理清了阿南的描述,对他沉睡后发生的事有了时间上较为连贯的理解。 然后他提出让他最为疑惑之处:“伯利阿斯、被捆绑的那个男人突然发难挟持了神绮?这不可能,他如何挣脱强大半神的神力封锁?” “神力封锁?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那个很厉害的大爷就是在我们跳崖的时候突然捉住神绮嘛,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动了。” 埃都因从阿南的叙述中知道神绮帮助她以祭祀的方式唤醒了灵魂——虽然这有点惊世骇俗的味道,但埃都因见过的天才并不少,伊西丝和爱莉都是其中翘楚,而他的观察力可以明确感知到阿南的状态,她没有说谎——却听不出当夜阿南神力爆发制造的旋涡,阿南与神绮也没把造成伯利阿斯脱困的原因往这方面想。 最终,埃都因决定为了复命并弄清楚缘由,有必要把阿南和神绮一块带回王都。 第170章:走 早餐中,罗德一家见过昏睡的埃都因,对他的醒来只是稍有好奇并不惊讶,众人吃早餐的过程中,罗德将迁徙的意图告知了阿南。 “什么?为什么要走?”阿南下意识惊诧,转念又想到昨夜的可怖情景,“唉,或许离开也是好的。” “唉,我要走,不仅是因为害怕村人被恐惧支配,”罗德也叹气,“阿南,你说得没错,我们需要神,可我认为我们不能盲目需要神,所以我打算离开,去寻找神的教诲,这才能让昨天的事不再发生,总有一天,我们还要回来的,就算我和阿狸娘回不来,阿狸和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也要回来,将真正的神的祝福带回来。” 埃都因诧异地看着淳朴的老猎人,分外赞同他的理想,便用敬重的语调对他说:“罗德老爹,神必祝福你们一家。” “多谢您,武士大人。”罗德好歹见识过基鲁伯这样的普通神殿武士,对埃都因的身份没有明确了解也不敢怠慢。 “对啦,该隐大哥……该隐怎么办?他、他会害人的,”阿南甩了甩脑袋,努力忘记该隐使用的是亚伯的身体,“神绮说该隐正遭遇命运试炼,会找地方躲起来,可以后呢?他要是回到村里……就算村人们已经知道亚伯不再是亚伯,该隐肯定有办法继续给村人带来恐惧,用恐惧让村人祭祀他。” “阿南姑娘,请安心,此地既为居士坦国境内,诸神神殿自当不会对危害人间的邪恶魔怪视而不见,待我回王都禀报,自有人赶来搜寻邪恶的渎神者该隐。” 该隐被埃都因毫无疑虑地划分到渎神者行列中,最了解该隐的神绮也不敢说这是错的。 虽然事实上该隐的信仰坚定地不可思议——神绮担保——但他依然是个虔诚的渎神者,神绮不太明白该隐是否真把她当做神来寄托力量,但毫无疑问,该隐对待神绮这个人的态度是敌对的,且是深刻了解下的敌对,因为该隐太了解现在的神绮,他知道神绮即使在最初出于安全考虑而任由他逃走,但她最终不能容忍该隐这样依靠掠夺他人生命而壮大自身的人存在。 视角回到罗德家,埃都因在确认索尔达边境州主要城市撒约城大概处在山村的东南方位、且有十天左右的路程——赶路方式自然是普通的行走,这是由很多年前的基鲁伯所带回来的数据——便大致推算出自己的剩余力量应当足够把神绮和阿南快速带回王都,于是他向阿南提出了请求。 阿南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亲人、更不放心神绮就这么离开,出于各种意愿,她当即答应了跟随埃都因和神绮去往王都神殿。 罗德一家则正在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对于家当并不丰厚、特别是以畜牧狩猎为主要生活来源之一的古人来说,迁徙所需做的准备工作并不多,打包一些陶器与青铜器、赶着几头牛羊就能上路。 先祖迁来此处时驱赶的牲畜当然远远不只几头,但离去的罗德一家只有这些财产。 花了一上午收拾完毕,罗德领着老妻与女儿、赶着八头牛羊、其中包括以东家的一头羊、来到村子的南部,那是进入山区的入口之一、也是通往外界的出口,罗德将根据古老的传说、逆着先祖迁徙而来的路线去寻找出发地。 埃都因扛着神绮与阿南跟随者罗德一家,来到村口时,已有许多闻讯的老人乃至年轻人赶到,他们大多低着头,银发女神带来的恐惧让众人不愿意直面阿狸,可他们惶恐的心更需要一个领头人站出来,带领他们祭祀神寻求安宁,罗德是颇具威望的老猎人、也是银发女神所拯救的人,他自然成了村人们的希望,可如今,罗德带领这一家人好似毫不留恋过去的生活、打算与村子彻底断绝关系。 “我的心、我们一家的心永远都在这里,”罗德对众人说,“你们应当敬畏神,但不要让神成为你们做坏事的借口,我将回到先祖的地方,寻找神的启示,为村子带来真正的安宁,我会回来的,即使我回不来,阿狸和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也将回到这里,这是我们的家。” 不等似送行又似劝阻的村人们开口,罗德驱赶着牛羊,领着老妻与频频回头的女儿,踏上了离开村子的道路。 “老罗德,你是好样的,一定要回来!”还是那位老人,他站在众人前方,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回应老人的,是罗德挥舞着手的道别。 罗德这一辈子几乎没见过村子以外的人类聚居区,从见多识广的基鲁伯那听来的消息与偶尔前来村子交换货物的行商带来的故事并不能让他理解村外的天地,但他并非没有远离过村子,年轻时的猎人生涯让他时常深入群山踏足旷野,虽然对城镇没有具体的概念,但野外的生存经验绝对丰富,这是他敢于带着家人收拾收拾便上路的底气。 走出大片林子,踏上向东进发的旷野,罗德一家最终要与埃都因等三人道别。 罗德对阿南说:“虽然以东老两口和亚伯都……你对村子没有留恋吗?喜欢你的年轻小伙不少,与你搭档的猎人都是你的亲人。” 阿南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我、如果不发生这么多事,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村子,可神绮为了我、为了亚伯、为了阿狸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我更不能丢下她,而且、而且我的、对、我的信仰更无法让我离开她。” “唉,信仰,阿南,你并不能理解信仰的意义,亚登诓骗村人祭祀神,村人们也以为自己是有信仰的,若不是亚伯与阿狸的遭遇,我也曾以为我是有信仰的,可那终究是亚登与该隐的欺骗,现在回想,基鲁伯老弟早就说过,信仰来自于真神,但我们没有真神。” “我不管我是否理解,反正我得跟着她,而且埃都因大叔说他需要我帮助神绮去证明什么,”阿南最后给罗德夫妇两个拥抱,又亲吻不舍的阿狸,“罗德老爹,你们一定会找到神的启示、把真正的祝福带回村子的。” “阿南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吧?”阿狸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当然,你们按照埃都因大叔讲的路线向北走,会到那个叫做王都的地方的,等我帮了神绮,就有时间来见你们啦,我会打很多很多猎物送给你们的。” 埃都因以半神之尊向罗德致以敬意,然后带着两个少女冲天而起、转瞬在北边的天空化做小黑点。 第180章:梦与女神殿 莎瓦丽大祭祀好似早已料到神绮的决定,如常地微笑着告诫她:“记住,这是祝福,也是责任,虽然神殿不会逼迫你做出你不愿意做的事,但你必须明白,通往永恒的道路上你总有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即便那将使你痛苦。” “您的教诲我将铭记于心,况且这也是我早已领悟的现实,这就是命运的试炼。” 神绮没问大祭祀将用什么办法来引诱撒拉夫祭祀露出马脚,大祭祀也没提,她似乎打算让一切顺其自然,但神绮感觉自己终归在答应成为圣女后有了更为充足的人身安全保障。 接下来,神绮将埃都因昏迷后发生的事以自己的视角为大祭祀介绍了一遍,对比了阿南的讲述,大祭祀对神绮与埃都因这几日的经历有了更加清晰透彻的了解。 最重要的自然是详细讲述伯利阿斯如何逃走,虽然她也不清楚伯利阿斯为何突然能够挣脱封印,其次则是描述这一路上遭遇的最大反派该隐,大祭祀就这两人倒是并未过多询问,她大概另有打算。 神绮对自己中箭之后所发生的事并不了解,她还没来得及向阿南仔细询问,于是大祭祀以神意灌输代劳了阿南的讲述——阿南早在抵达神殿时便已经对大祭祀讲述了神绮的遭遇与之后的发展。 莎瓦丽大祭祀的神意并非亲身经历的场景重现,而是把语言信息压缩成精炼的描述让神绮在近乎一个瞬间去阅读体会,灵魂未曾唤醒、或灵魂力量不够凝练的人无法承受这种强硬的灌输,神绮勉强胜任,于是她在短时间内相当于听完了大祭祀花了许久方才整理完毕的阿南的描述。 阿南所描述的那个拯救神绮、拯救阿狸、也相当于拯救了全村人——让村人摆脱了该隐制造的恐怖却陷入了“女神”带来的新恐怖——的神秘女神,神绮依稀还记得自己在彻底昏迷前与其有过交流,而且毫无疑虑地肯定她就是向马其顿真神复仇的半神梦小姐,她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个地点那个时间,神绮和阿南都不知道、大祭祀当然也不知道,但神绮仍然依稀记得,梦似乎指责了她的鲁莽,并刻意拖延了一时半刻未曾现身,直到她意外被村民射出的铁箭几乎穿胸而过。 神绮思来想去,她没有理由责怪梦出手太晚——至少她保住了小命——这一切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在这之前也根本料不到自己会受伤、而受伤后又有人来救她,不过梦给她留下的教训足够深刻、足够让她反省并死不悔改。 梦救人之后所发生的事,基本来自阿南与埃都因的描述: 射出箭矢的亚便与拿弗先是被罗德老爹强硬地要求站出来承担责任,接着又被女神下凡似的强大半神宣判需以命赎罪,但由于证据被梦销毁,两人相互推诿无法确认谁的箭射中了神绮,于是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至少是阿南的视线中——惨叫着化作光消失。 再之后,埃都因清醒,罗德率家人离村迁徙、以寻求神的启示为目的寻找先祖曾经居住的土地,阿南与神绮被埃都因透支神力带着从高空飞越以陆路需好几天的路程直抵王都神殿,一路上没有再遭遇偷袭。 这稍稍可以证明埃都因前往马其顿的情报的确早在他出发后不久便已泄露,否则偷袭者不至于提前许久便在马其顿通往居士坦王都的直线路线上精准地布置了埋伏。 再往后便是埃都因抵达王都,为大祭祀留下了详细的神意信息便二次陷入沉睡休养,而阿南被大祭祀招去单独问话,又被安排去接受神殿武士训练与祭祀的学前教育。 几个恍惚过后,神绮解读完大祭祀的神意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问:“大祭祀,您好像对救了我、又帮助埃都因大人提前恢复些许力量的半神并不陌生?” 大祭祀的神意中当然没有梦的具体形象,埃都因也只收到梦的留言并未见过她,大祭祀对梦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阿南的口述,但这已基本能够让大祭祀了解神秘半神的某些外貌特点。 “银发的强大半神不会是别人,你好似对她也不陌生,”大祭祀依旧一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或是实际上不知道却有所预料的模样,老人家的智慧让神绮捉摸不透,“你可知道她专为救你而现身?” “是、是这样吗……我的确认识她,在马其顿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她发现了我的异能,对异能很感兴趣,希望我能够与她进行灵魂相融的尝试,但、但大概是因为我没办法对她起敌意,异能没有反应,”神绮又详细介绍了梦与她的一些交流细节,最后说,“于是我们约定半年为期,她会再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提前以那样的方式再见,而且被她救了命。” “原来如此,”大祭祀点头,“她并非乐意多管闲事的人,因为约定,她当救你。” “马其顿的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与马其顿大祭祀萨勒古告诉我,梦、啊、就是那个神秘半神,五十多年前曾加入居士坦的大军进攻马其顿,并弑杀了马其顿的守护真神,后来不知去向,”已很有女神圣女觉悟的神绮小姐没有太多顾忌,她直截了当地询问大祭祀,“大祭祀阁下,那都是……” “是的,”大祭祀爽快地回应,“如今知晓当年的路西菲大人事迹者已不多,我是其中之一。” 神绮瞬间对梦的过往更加好奇和惊讶,“原来她叫路西菲?可她、她不是、不是自认为渎神者吗?您好像、好像不排斥她?” 大祭祀叹着气摇头:“她是个强大又神秘的半神,但她纯粹、坚持、为复仇而向真神张弓。当年我也曾随军队亲临战场、为征战的战士们赐予神的祝福,路西菲大人保护过我们这些不善于征战的祭祀,我曾希望、并请求她留在女神的神域,可她终究离开了居士坦杳无音信,这一次得到她的消息尚且是五十年来头一回。她是否渎神者我不知道,我也不认为她那样耀眼无匹的半神会成为我们所认知的无耻渎神者,况且神灵并不排斥她,我们应遵循神的指引。” 无论如何,至少大祭祀保证了梦小姐不是神殿的敌人,神绮再次舒了一口气。 接下去,夜虽深,少女与老奶奶却精神十足,神绮终于有机会再次详细询问她最关心的问题:海拉克里的状况。 第188章:海 神绮有如神助地制住了女神神像引发的神迹力量,在撤销神迹导致的慢速时空同时,也准备好了短时间内能够调用最大力量的守护神术。 撒拉夫的攻击无论外表看上去还是灵魂感知上都能让神绮预感到强大的攻击性,但那道蓝色水波似的神术打击到气盾时,她明显感觉到攻击力量被紧急抑制了下去,余下的力量对屏障几乎无撼动。 显然海神的祭祀撒拉夫在神术屏障出现前便有意识地削弱了攻击神术的力量,以至于对神绮没有造成可观压力,但神绮并非没有压力,控制慢速时空的神迹与不计后果地运转神力施展神术屏障让她气血翻腾,外在已愈合的伤处又有隐隐的撕裂痛感。 撒拉夫看似手下留了情,他的惊慌只在灰暗的慢速时空中被神绮惊鸿一瞥地捕捉到,此刻的金袍祭祀撒拉夫已恢复日前所见的沉稳祭祀模样,但他的敌意在神绮眼中丝毫未减。 海神祭祀对突兀出现的神术屏障讶异了一瞬间,紧接着手中现出一只羊皮纸卷轴,神力灌注激发之下,卷轴消失不见、周边则现出光线扭曲的异象,撒拉夫显然另有打算,卷轴则是他的倚仗,神绮还记得上一次他掏卷轴所制造神术爆炸的恐怖力量,而这一回他的卷轴效果看来不是攻击性的、神绮预感那和禁锢或空间变换类有关。 事实证明神绮的眼光锐利,运气与能力却实在遗憾,在所有人都没对现场刹那间发生的事有所反应时,撒拉夫的卷轴力量已经爆发,只见他控制着卷轴制造出光线扭曲的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指向神绮的方向,一股难以抵抗的拉扯力便将她牢牢捕捉。 仍然握着女神神像的两个小男孩挡在神绮身前,奎恩在时空减速消退时已向后一倒贴在神绮胸口,或许因为卷轴封印的神术力量并不属于撒拉夫导致他的控制力有限,于是包括奎恩在内、与奎恩一同紧握神像的亚伯兰被捕捉神绮的拉扯力一同捕捉,三个人被拉扯力扯向一个奇妙的方向,神绮剩余的一点闲心注意到,这个方向似乎不在上下四方,对正常的感官来说,那或许应该被当做“里”? 虽然对常人而言所谓的里边只是四面八方的另一种表述而已,但神绮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形容她被拉扯力所带向的那个方向——神绮回想起在苏米尔山开裂把她和爱莉吞噬的那一次经历中,爱莉借神绮与神之心的感应所打开的通向乌诺洛斯女神的虚无封印之地的奇异“门扉”,与撒拉夫的卷轴神术所起到的效果应该是同一类型。 简单来说,撒拉夫以卷轴神术打开了一道通向别处的门扉,并将神绮、奎恩与亚伯兰打包捉了进去。 于是,留给艾玛、多尼与两个乡下人的只有原本站着三人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地板,和惊慌中被奎恩与亚伯兰撒手掉落的女神神像,石制的神像品种显然不错,在木地板上磕碰翻滚一群除把地板砸出浅浅的凹陷外并未有丝毫损坏。 “神绮!”艾玛愣神良久后慌张地伸手,当然只能捞过无所不在的空气而已,她当然注意到了突兀出现又随着神绮三人突兀消失的撒拉夫祭祀,心中不由得慌乱异常,“撒拉夫祭祀为什么……” “奎恩!亚伯兰!”以米罗斯大商贾多尼的见多识广也在此大变活人的奇景中惊慌失措,他焦急地看向女神的祭祀。 “我、我去找大祭祀!”艾玛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搬救兵。 第189章:海 多尼无法,只能选择依靠祭祀,诡异的神迹带着他的儿子凭空消失,这让从神罚雷霆与神罚大洪水的袭击中回魂不久的大商人不由自主得虔诚了许多。 老人与青年面面相觑,又朝着四周膜拜了一会,捡起圣女殿下为他们选中的神像,见无人有空搭理他们,便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店铺。 话分两头,艾玛与多尼慌忙求援,神绮则在被神秘力量拉扯着越过卷轴制造的扭曲时空“门扉”时终于伤势再度爆发,腥甜气沿着气管上涌,一口老血被受到刺激而咳嗽的喉咙喷了出去,把同样被穿越门扉晃荡得晕头转向的奎恩与亚伯兰惊地当即回神。 两个小男孩没顾得上看一看四周,他们同时看见对方头脸被神绮的血沾染,惊慌失措地回头扶住眼前一阵发黑几欲摔倒的倒霉姐姐。 “神绮!你怎么吐血啦?别和达尼斯老伯一样要死了吧?我和老爹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就这样的,呜呜、你可别死啊,至少先告诉我们这是哪啊!”奎恩挽住神绮一只胳膊、涕泪横流地使劲摇,亚伯兰费劲地搀着她另一只胳膊好不容易才没让神绮摔倒。 “别、别摇!蠢蛋奎恩,没倒也让你放倒啦,”神绮从眼前一黑的眩晕中很快恢复过来,梦与大祭祀连续给予她的神酒与梦给她用掉的奇异草药让她身体与灵魂承受力大大提高,“刚才施展神术用力过头、旧伤复发而已,死不了的,你别咒我。” “呼……死不了就好,”奎恩当即擦着鼻子破涕为笑,让神绮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擅长表达感情,“达尼斯老爹说神绮小妹总有一天要去见玛利亚阿姨的,你要是死了谁去见阿姨嘛,话说你真没生病?别和达尼斯老爹一样突然一病不起几天就瘦得没肉啦。” “……”神绮敲他一脑袋,“我没病!谢谢你关心,亚伯兰,也谢谢你。” 亚伯兰腼腆地笑了,他和奎恩一样对神绮猛然喷血不知所措,如今见大姐姐看起来没问题便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然后,小男孩们在神绮示意下松开环箍她的双手,一大两小终于冷静下来打量四周。 结果让三人呆滞了好一会,即使待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静立看着他们许久的金袍祭祀也难以唤回三人的注意力。 放眼望去,三人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艳阳高挂、晴空万里、海浪相击、波涛翻滚,脚下是凸出海面不足一间房面积的灰色礁石,在此处境中远望,神绮只觉身心都要被放空、灵魂仿佛欲突破束缚与海洋与天空融为一体。 “海呀!”奎恩大呼小叫,“亚伯兰,神绮,我们在海上!” 奎恩显然见过海洋,米罗斯拥有海港,虽然距离城市较远,富商的儿子随父亲见见海港甚至出海游逛一圈并不稀奇,倒是神绮其实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海洋,但“与生俱来”的那点残留经验让她不至于对海洋陌生,三人里唯一初次接触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观的是亚伯兰。 神绮没想到的是,初次面对大海会是这样的状况。 第190章:对峙 被撒拉夫抓回海神殿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神绮觉得最好的结果也是被禁足不知多久后才可能获得女神殿的救援,更糟糕、更悲观一点的结果是女神殿出于政治与信仰稳定的考虑而放弃救援。 至于比那更加糟糕的其它发展,神绮都不愿意浪费精力去遐想,反正她连最轻微的关禁闭也不想承受。 不想接受糟糕后果的办法,似乎除了拼命以外别无选择,但神绮意识到自己连拼命的资本都十分欠缺——撒拉夫虽然没有飞起来,但他在海面上活动不比在陆地要困难到哪去,神绮的顺利活动范围只局限在凸出海面的小小礁石间,即使她还有力气用出漂浮术,在经过阿南村子内年轻猎人的铁箭洗礼后也拥有了充足的自知之明,总而言之,即使她有余力和撒拉夫进行神术较量,金袍祭祀也根本不必接近她,经典有效的风筝战术就足以把她轻松而安全地拖垮。 “放弃吧,虽有女神大祭祀救助,你的伤却不足以使你拥有与我比拼神术的余力,更何况即使状态完好,再给你十年练习、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对于撒拉夫的嘲讽——实际上是陈述——大部分神绮无法反驳,但她不认为十年后的她还会如此无力,不过如今考虑这些毫无意义,更让神绮绝望的是,即使她踩上黄金排泄物侥幸胜过撒拉夫,也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这据说被海洋全覆盖的秘境。 “撒拉夫祭祀,无缘无故捉走女神的圣女,可能引发月神殿与海神殿的冲突,造成严重甚至悲剧的后果,你真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不回头吗?”神绮强自镇定,而且她其实对海神与月神的关系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常理而言月神是居士坦的主神,海神应当是从属于月神的从神,但海神的历史与传说可追溯到比月神还要久远的上古年代,神绮根本弄不明白神灵之间的真实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撒拉夫摇头:“莎瓦丽大祭祀不是已认可了你告知她之事吗?如果冲突要来,那么我做任何事都已不可避免,但若大祭祀不希望发生冲突,把尚未公开承认为女神圣女的神绮小姐捉走,这只是一件小事。” 神绮没辙了,似乎除了把希望寄托在被带去海神殿之后等待救援或找机会开溜,她已无计可施,“等等!奎恩和亚伯兰是无辜的,既然你不打算伤害无辜者,就把他们送回王都市场区吧。” 撒拉夫微微点头表示他会遵守承诺,接着脚下一小块在海浪中突兀的宛如镜面的水面泛起丝丝波澜,金袍祭祀的身体随着波澜向礁石移动,神绮却几乎感应不到撒拉夫运用神力的波动,可见他的神术造诣的确非同凡响,也无怪乎神秘老祭祀遣他领队狙击一个半神武士,甚至将威力无匹的神术卷轴赐予他。 亚伯兰把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眼见着看上去堂皇威武的金袍祭祀宛如天神下凡一般从海面行来,神绮将被他带走,去面临她不愿意遭受的命运,小男孩的脑袋在短时间内放空,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对神绮不仅没有恶感,甚至因为神绮直接导致夏鲁克被吊死、家产被重新分配而使他和他的母亲获得了渴望已久的人身自由与财产自由,亚伯兰对素未谋面的神绮充满着单纯的好感、在随着奎恩见过神绮后更是为那纯粹的美好而心神向往。 他同情往日无视他与他低贱的母亲、如今却被卖为奴隶不知运往何方城邦的兄弟亲属,但他不以此怪罪神绮、甚至感激她,矛盾的情绪共存于单纯小男孩的心中,但他并未意识到这是矛盾的,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金袍祭祀已挨近到礁石咫尺之内,亚伯兰空转的脑袋终于回神,他毅然决然地丢下小伙伴奎恩,起身一个跨步挡在神绮与撒拉夫之间。 “亚伯兰?”神绮没想到唯唯诺诺看起来胆子不大的夏鲁克之子会做出和奎恩相同的选择,“让开吧,撒拉夫祭祀不会伤害你和奎恩的。” 亚伯兰不说话,看着快要走到身前的金袍祭祀倔强地摇头。 撒拉夫当然懒得和一个小男孩计较,他抬起手,神力延伸即将用同样的办法把亚伯兰弄晕。 变故来的无声无息,但变化还是被神绮敏锐地捕捉到,可这变化不是朝向她希望的方向,反倒让她再次急速透支健康召唤空气护盾——仿佛吞噬光线的几道暗色痕迹自远方浮现,急速射向神绮身边的奎恩与亚伯兰,神绮的眼睛与神力感知同时捕捉到这两道危险的暗痕,甚至比撒拉夫快一瞬。 所以一道神术屏障再次闪现,横亘在撒拉夫与三人之间,但神术屏障挡的不是他,而是破空而来的暗痕。 噗噗几声空气动荡,神术屏障剧烈地抖动几回,接着随同几近偷袭的暗痕一同消散,神绮被自身与外来的攻击神力再次震荡地吐血萎靡。 “谁!”撒拉夫却出乎神绮意料——或者也在情理之中——地反身警惕,并挥手升起光幕似的神术防护,将后续几道依旧针对奎恩和亚伯兰的必杀袭击给化解。 “撒拉夫。”一个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奇妙的是这个声音仿佛幻听似的让人无法汇集注意力去探寻,然后,不远处的空中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神绮努力用眼去看、用灵魂的感应去捕捉,却只能得到模模糊糊的反馈,显然来者以精神幻术或光影类神术隐藏了自己。 金袍祭祀却脸色一肃凭空跪拜,“……长老阁下,您为何向那两个无辜的男孩突下杀手?” 模糊的身影未再施展隐秘刁钻的攻击神术,但神绮无法不放松警惕,若非她拼命维护,刚才几下暗痕必定已取走奎恩与亚伯兰的小命,半空的神秘半神——神绮已经有充分的观察经验去断定这个人多半是个半神——没有回答撒拉夫的疑问,而是反问:“撒拉夫,你随大祭祀洛拉提斯拜访主神神殿,必有收获。” “是的。” “所以你不顾暴露抓回了这个女孩?” 撒拉夫摇头:“女神大祭祀莎瓦丽已知我是袭击埃都因者其中之一,但她除相信这个女孩看见的奈芙记忆外尚未有证据对我下手。” “唉,她原本没有证据,”看不清面貌的神秘半神叹气,接着说了一句让神绮觉得很有道理、也更加惊慌的话,“但此时,莎瓦丽大祭祀已不需其它证据。” 第191章:海神殿的长老 “长老阁下,您是说这是莎瓦丽大祭祀有意安排的陷阱诱惑我出手?”撒拉夫同样惊了一瞬,但随即摇头,“可此为我海神神殿传承自古、除大祭祀与少数长老外无人能入的秘境……” “所以我把秘境钥匙赐予你是对的,否则你已被当场抓捕。” 虽然依旧看不清神秘半神的身影,神绮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奈芙记忆中的神秘老祭祀,这个猜测让神绮莫名为莎瓦丽大祭祀松了一口气——至少海神殿的大祭祀洛拉提斯不见得是渎神者的同谋,月神殿与海神殿的冲突看来不至于发展到全面斗争,但虽然如此,神绮依旧为自己的安危苦恼不已。 不论莎瓦丽大祭祀有意还是无心把神绮当做引诱唯一暴露在神绮记忆中的撒拉夫露出马脚,神绮还是愿意相信大祭祀能够全力保证她的安全的,但谁能想到撒拉夫这样一个还算不上最重要人物的高级祭祀竟也随身携带着古老神秘的海神秘境钥匙卷轴,以至于神绮几乎无反抗能力地被拖离了居士坦王都。 另外,神绮更怀疑这个神秘老祭祀早已藏在一边观看,至此现身对奎恩和亚伯兰突下杀手的原因,多半是为避免小男孩泄露消息、也谨慎地以为没有人藏在背后引诱他出手——但令神绮疑惑的是,无论亚伯兰和奎恩死活,撒拉夫的暴露已是既成事实,杀了两个小男孩又能如何?除非这个神秘老祭祀还有别的打算。 想到此处,神绮又一惊,下意识对撒拉夫喊道:“撒拉夫,他要杀你灭口!” 然而她的叫喊和神秘半神的出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幸亏撒拉夫的感知不算差,他已经撑起了微光组成的奇异护盾,并将长老挥手召来的数道透明水线阻挡在身外,虽然一时间挡住了偷袭,金袍祭祀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埃厄洛斯长老!” 撒拉夫在震惊中的叫喊让神绮终于知道了神秘人、幕后渎神者的名字,但此刻的处境让这点收获对她而言失去了意义。 “撒拉夫,你的心已死,何必强求苟活于世呢?”老祭祀说着话,手却没停,越来越多折射阳光的水线自海面被拉起,仿佛万千蛛丝缠绕着老祭祀与撒拉夫,而老祭祀就是那只蜘蛛。 撒拉夫飘在距礁石几步之内的海面,微光在万千水线的鞭挞穿刺中守护着他的安全,但他也无力回应埃厄洛斯的“规劝”,或是他的确已彻底死心。 埃厄洛斯的话在神绮这个思维近乎自由主义的伪渎神者听来当然全是鬼话,但撒拉夫的表现让她更加忧心,若撒拉夫心神失守放弃抵抗,神绮不敢保证自己会怎么样,但奎恩和亚伯兰必死无疑,“这就是你曾经倚为信仰代言的人,可他在做什么?为了不暴露自己可以找借口杀死为他执行任务的你和无辜的旁人,奈芙虽是被我杀死,但没有埃厄洛斯长老她根本不用死!” 也不知是神绮的蛊惑——某种意义上也是大实话——起了效果,或是撒拉夫本就在酝酿反击,他不愿坐以待毙,在漫天反射阳光致使满眼光斑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水线中,撒拉夫的微光防护像坚固的山壁抵御着袭击,接着守护神术的光芒猛然爆发,耀眼的金光在小范围内盖过了太阳,刺得神绮与亚伯兰赶忙捂住眼睛。 撒拉夫的爆发显然不只是闪一阵光那么简单,在神绮的灵魂视角中,似蛛网又似横七竖八锁链的水线被以撒拉夫为中心炸裂的神力冲击打散,然后空气被震颤地宛如水波,撒拉夫骤然从海面极速闪现至亚伯兰与神绮身前,双手合拢、神力激起附近海水,形成数道龙卷水柱。 与此同时,几根细微不可见的水线绕开了撒拉夫的爆发再次袭向亚伯兰与昏迷的奎恩,金袍祭祀在神绮诧异中大喝一声,龙卷水柱绕着礁石周围横扫一圈,将所有袭击统统击散,接着水柱分成三股力量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向空中的埃厄洛斯长老。 撒拉夫果真如他所说,信守诺言保护着被埃厄洛斯盯上欲除之后快的无辜男孩们,神绮对他的感官瞬间变得复杂,作为一个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撒拉夫的信仰虽然几乎偏上了邪路,但他依然在某些方面值得信任。 神绮紧张地注视着难得一见的强大神术师的神术对拼,一面开动脑筋思考对策并全力运转灵魂力量寻找新的神术模式——神绮觉得自己懂得的几个神术在此刻派不上用场,气爆神术威力虽大却够不着远处半空中的埃厄洛斯。 分成三路卷向埃厄洛斯的水柱毫无疑问在抵达长老的左中右三路时被无数水线缠绕阻拦,仿佛三头巨蛇缠上韧性十足的藤蔓艰难挣扎,撒拉夫脸色整肃、吃力的表情却已幽然攀升,神绮很清楚他在这种光明正大的决斗中绝不是半神祭祀的对手——如果埃厄洛斯不是半神,神绮只能更加绝望,这证明埃厄洛斯可以在使用耗费力气的飞行神术时拥有充足余力进行神术对拼,那似乎是比半神的存在还要可怕的神力控制力。 合六人之力布置神阵默契配合下偷袭一个半神武士都无法轻易建功,神绮知道撒拉夫在面对面非偷袭场合下对付能力更加诡异的半神祭祀有多么困难。 反正无论如何,撒拉夫打不赢埃厄洛斯几乎是肯定的,长老阁下那悠闲自得的姿态表明他根本没打算短时间内拿下撒拉夫,用省力的办法慢慢磨光金袍高级祭祀的精力、再以简单的神术轻松杀死他就是埃厄洛斯的计划。 神绮开动脑筋集中注意力很快获得了回报,她在神之心加持的灵魂视角中看见,埃厄洛斯身边浮现的隐秘神力拉伸了海面水体从而制造出无数神力凝结的强韧水线,要帮助撒拉夫对付埃厄洛斯,神绮肯定自己不可能简单加入神术对抗,她的野路子神术难分敌友、也够不着太远距离,防护神术则无法用来进攻,所以她打算构思一个曲线方案拯救撒拉夫——根本原因是拯救奎恩和亚伯兰。 神绮放松了对心防的控制——不错,正是防止精神力量入侵的心防,猫神的教导终于在此紧急时刻让她找到了异想天开的方案——接着灵魂力量化作点燃神火之力,直指远处半空的埃厄洛斯,果不其然,点燃神火的力量在接近埃厄洛斯的水线时遭遇了意料之中的神力与心防能力的双重阻隔,但神绮以思维内敛双目空洞、近乎放弃内心抵抗为代价融合了埃厄洛斯的心防,点燃神火之力当然烧不到长老的身边,但已能够直接接触并附着在水线神术之上。 于是,点燃神火全力爆发,漫天水线在埃厄洛斯的神力被点燃神火直接注入巨量热量干扰而失控溃散。 巨蛇似的水柱瞬间摆脱束缚卷向眼神一凝的埃厄洛斯长老。 第192章:与敌人联手的诡异状况 作为海神殿的祭祀长老,埃厄洛斯的斗争经验即使比不上常常出工的神殿武士,比起其余年轻祭祀——即便是有如神助的天才神术师——却可谓相当丰富,但他也从未遭遇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没有切实的神术成型迹象,没有水、没有火、没有光、没有泥土巨石也没有雷霆闪电,袭击却是直接针对自身已经施展出来并附加强大控制力的神术本身。 现场没有旁人,埃厄洛斯以半神的感知也排除了撒拉夫留有余力施展另一重偷袭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唯一确定的可能只有站在礁石上盯着他的小姑娘,而根据神术力量失控前的反馈来看,偷袭的力量的确来自礁石方向。 神绮在偷袭扰乱奏效的第一时间便回神找回了对心灵的控制,接着兴奋地看着水线崩溃遭遇水柱巨蛇正面直击的老祭祀,只听远超海浪动静的哗哗水声随着三道巨柱螺旋缠绕着埃厄洛斯合拢而爆发,神绮眼前只余下遮天蔽日的水花水沫。 但当水花散去,半空中的模糊身形看上去毫发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已耗力严重不得不暂停神术以喘息片刻的撒拉夫和神绮的脸色变得颇为难看。 埃厄洛斯的护身神术迹象非常不明显,但他必然用过守护神术,神绮发现了他周身浮现的一层比撒拉夫的微光护盾更暗淡的神术痕迹,似乎越是高明的神术师、守护自身的能力便越是隐蔽。 长老阁下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但大概也在龙卷水柱的绞杀中付出了巨大力量代价,所以他没有立刻发起反击,而是飘在空中开口:“米罗斯的神绮姑娘、诗人与戏剧家的新宠儿、神灵祝福的美丽女孩,我不向你动手、不代表你会一直安全,我可以答应你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老实地随我回海神殿。” 神绮自然明白埃厄洛斯的袭击一直都是避开她的,袭向亚伯兰与奎恩的暗痕神术虽然近在神绮咫尺之内,却精确地避开了她,只以取小男孩们的性命为目标,但这同样不代表神绮就该感激埃厄洛斯的不杀之恩。 她摇头讽刺道:“我想您不杀我只是希望了解我的异能吧?‘神灵祝福’才是你留下我的原因,海神的祭祀埃厄洛斯长老,我不知道真神的祭祀为何会蜕变为可耻的渎神者,不过以您见势不妙便不惜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倒是无论是否真的渎神者,你都是祭祀的耻辱。” 埃厄洛斯却一点不生气,他只是用嘲讽的语气说:“在追求永恒的道路上,只有成功与失败,凡人的道德在崇高的追求面前毫无意义。” “我只知道在接近神的过程中,选择承担自我行为的一切后果才是一个真正的人该做的。”神绮的话不仅反驳埃厄洛斯,也是说给撒拉夫听的。 埃厄洛斯不以为意,已抵达半神祭祀的他只有自己的追求,不可能再轻易被言语影响,神绮的指责对他来说只是凡人无能的呻吟。 “放弃吧撒拉夫,尽早归于大地母神的冥府也许还有陪伴奈芙的机会,”埃厄洛斯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这只是他动摇撒拉夫生存意志的小手段,“你不是想要救无辜的男孩们吗?我也可以答应你,我会把他们和神绮姑娘一块带回神殿,或许他们会被关起来,但我保证,在我成就真神得享永恒时,他们将回到正常的生活,神绮小姐,您也一样。” “也许长老阁下说的是真话,”神绮继续摇头,“但被关起来直到不知何年何月可不是我的追求,奎恩的父亲也等不了,撒拉夫,现在我只能相信你,不论往后你要如何处置我,现在我们应该联手对付你们的长老,他的神力控制暂时抵抗不了我的干扰,多来几次配合他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撒拉夫还未回应,长老阁下却先对神绮的自不量力发起嘲笑:“刚才只是猝不及防的失误,我从未见过如神绮小姐的力量这般诡异的能力,但我已有警惕,你无法再次影响到我的神术。” “哼,”神绮虽然的确如同埃厄洛斯所言没多少信心再次影响到他的神术,但嘴上不能轻易放松,“不怕你就再试试嘛。” 堂堂海神殿的长老祭祀当然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孩吓唬住,埃厄洛斯的灵魂力量对神绮的感知非常清晰,这个女孩在全盛时的神力或许能以正统神术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如今嘴角溢血的病恹恹模样让她看起来毫无威胁力,虽然他很清楚直接以自身的灵魂力量穿透它人的心防以扰乱它人维持神术的灵魂力量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能力,在他的概念中能做到这种操作的神术师之强横直接以神术就能把他压地抬不起头,无须用更危险、更费力的方式去影响他的神术本身,神绮做到这步的代价必定不小,埃厄洛斯不相信她还有余力再来几次。 将自身的灵魂力量融入埃厄洛斯维持水线神术的灵魂力量的代价的确不小,但并非体现在力量的消耗上,实际上神绮仅仅运用了一次规模不大的点燃神火而已,扰乱崩溃的神力相对埃厄洛斯使出的神术总体而言只是靠近他身边的一小部分,突破灵魂力量本身的心防——更准确地说是融入——所需的真正代价依然是不小心开启灵魂相融的风险,另一重风险则是神绮的思维被埃厄洛斯神力中包含他思维的那一部分给影响,她的心智终究不如半神祭祀坚韧,即使这个半神祭祀在她看来是个坏到纯粹的人,但坏人也有坏人的坚持嘛。 又是布满海面的水潮涌动,埃厄洛斯的下一波袭击应声而至,他足够谨慎,这回施展的神术不再是看似规模庞大实则体积总和不大的水线,而是与撒拉夫的龙卷水柱如出一辙的粗大水柱攻击,他显然认为神力蕴含量越大越不容易被神绮诡异的能力干扰。 “挡住它!”神绮下意识指挥起撒拉夫,当即再次自主放空思维尝试神力入侵,下决心对抗长老的撒拉夫不在意女孩的逾越,他一手召唤出覆盖四人的防护,另一手则再次从身旁的海面拉出一道龙卷水柱与埃厄洛斯对抗。 可惜光从场面上也能轻易看出撒拉夫的弱势,他的水柱比之埃厄洛斯所召唤的水柱要纤细不少,纠缠的结果也显示他的神术冲击力要低于埃厄洛斯,眼见着敌人的神术便要缠着己方水柱压过来。 第193章:所谓越级挑战 龙卷水柱排山倒海似的从空中压向四人的方位,神绮正放空思维努力融入埃厄洛斯控制神术的神力,没有注意力撒向周边——事实上若再进一步把思维放空,她甚至可能将她要做什么都忘掉——撒拉夫撑着扩大范围的守护神术同时控制着龙卷水柱与埃厄洛斯对抗没空表达感想,所以对整个世界仿佛要被洪水冲跨的感触最深的是亚伯兰。 虽然经历过洪水围城,但当时的他只是躲在家里对外界几乎无知的孩子。小男孩在半日内从对祭祀的理解还处在传说故事阶段的日常生活中猛然跃入半神级的神术世界,这一切对他的刺激本应剧烈无比,但刺激过了头,小男孩便近乎麻木了,虽然外头的山呼海啸显示这个世界是多么危险多么荒唐,但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最终只能从对人造神迹的叹为观止变成忘记眨眼的发呆。 水柱越发压近到微光守护盾的上方,亚伯兰已清晰感受到将人搅成碎肉末的恐怖力量正在头顶嘶吼,他看了看刚刚还打算用眼神对抗一番的金袍祭祀、又看了看双眼空洞的神绮、最后瞥向幸福地沉睡的奎恩,在心里叹口气便闭上眼睛把命运交给它人。 然后又是一阵与之前水线崩溃时类同的哗哗水声泛起,压在头顶的恐怖危机感骤然消退,亚伯兰猛得睁眼,只见阳光再次回到头上,远处原本飘着的模糊人影则迅速升空避开了一道水龙卷的绞杀。 危机还未过去,他心想。 “果然诡异,”埃厄洛斯飞到撒拉夫的神术够不着的高处,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传入众人耳中,“神绮小姐,你的能力看来已越来越难以发挥,或许再来两次你依旧可以成功,但我尚有余力,撒拉夫无法杀死我,我总能找到抵御你的能力的办法。” 诚如埃厄洛斯所言,两次神力入侵与神火爆发干扰中他已经察觉到神绮的能力的作用方式,针对神绮的神力提高精神防护似乎可以抵御她的干扰,神绮虽然不确定,但埃厄洛斯的确不用再惧怕她的异能,何况上一轮对抗中他便及时摆脱干扰升空逃离了撒拉夫的神术笼罩范围,并未付出多少代价抵消神术伤害,而撒拉夫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 再这样下去,撒拉夫小命不保。 “我的保证依然有效,我保证男孩们和你的安全,神绮小姐,而且我对你的能力非常感兴趣,不用担心我会亏待你,你将是海神殿最尊贵的客人,不、你甚至可以成为海神的圣女,只要你不离开海神殿。” “海神也有圣女?”神绮下意识问。 “如今没有,但很久以前是有的,让你成为圣女不过把古老的传统重新复苏。” “神绮姐姐已经是女神的圣女!”亚伯兰却下意识地开口喊,“月之女神比你们的海神高贵多了!” “闭嘴!”撒拉夫坚持多年的信仰让他不顾恢复力气而开口斥责亚伯兰,“不可非议神灵。” “无知孩童的单纯思维,”长老阁下丝毫不在意,“神绮小姐,我只为杀撒拉夫一人,你何必帮他?你很清楚他曾是偷袭埃都因与你的凶犯之一。” “哈哈……”神绮却被逗笑,“埃厄洛斯长老大人,难道你不才是主谋吗?却用指责撒拉夫为凶犯来劝说受害者袖手旁观,我不知道半神祭祀也会有如此奇妙的逻辑。” “世上只有有用与无用的逻辑,”埃厄洛斯的脾气当真好,或许他眼中的凡人根本就是不必被在意想法的柔弱小虫子,“人们为了在犯错时自我安慰,总能找到许多理由借口,如果你认为丢下撒拉夫不管是一种错误,我为你找到开脱自己的借口而已,不是吗?” “……” 非常显然,埃厄洛斯从来不认为自己有犯错,他拥有崇高的目标,即是得享永恒,除此之外没有对错,相比神绮所见的别的虔诚祭祀,埃厄洛斯的思维无疑同样是一种强大到骨子里的自我认识,他的确不容易被外界的嘲讽干扰。 神绮放弃了用嘴炮获取一点战果的天真,为了不被捉去失去自由——神绮相信她若是跟埃厄洛斯回去,将可能再也接触不到除埃厄洛斯之外的旁人,所谓的圣女所谓的贵客都是笑话——她只能选择与撒拉夫并肩作战,至少撒拉夫如果获胜,他更有可能放弃控制神绮,她也许有机会劝他向大祭祀自首。 于是神绮小姐猛然想到另一个唬人战术,不管能不能奏效,能拖一刻是一刻。 战术内容依然简单——不简单也没有执行条件——就是用神绮之前担心的灵魂相融的风险来吓阻埃厄洛斯进一步施展神术。 而此战术的前提有两点:其一是埃厄洛斯很清楚奈芙的死法,从而对神绮的异能有所恐惧,其二则是他还未获得神绮向莎瓦丽大祭祀坦白的信息,既灵魂相融对神绮本人而言的危险度不比另一方小,甚至要更大。 只希望撒拉夫还没来得及向长老阁下传递神意汇报他的间谍成果,这样才有可能让埃厄洛斯对神绮的杀人异能拥有真正的警惕与惧怕,不过得亏长老阁下与撒拉夫说不到两句话便自以为已获得足够情报迫不及待对曾衷心的属下突下杀手,他多半还不知道神绮对大祭祀坦白的异能缺陷——此异能本就不是为谋财害命而存在的。 这回神绮保持着足够的集中力,然后冒着奇险把精神力量像触手似的延伸出去接近埃厄洛斯,“埃厄洛斯长老,与其把我带回去,你不如就在这试一试杀死奈芙的神赐异能吧。” 埃厄洛斯积攒许久、仿佛剧场帷幕脱落盖压而来的神力气势顿时一滞,撒拉夫诧异地瞥了一眼神绮,然后移开视线,长老大人用冷哼表示不屑,但他瞬时的僵硬已经证明神绮的祈祷奏效,他的确不清楚异能的缺陷,“神绮小姐,如果神赐之能可以如此滥用、甚至让你对抗强大的半神,方才又何必使出扰乱神力的能力多此一举?你只是在唬人。” 神绮其实更担心的是埃厄洛斯根本不给她破绽,灵魂相融的奇迹每一次发生都是在对手以强大精神力量干扰她的状况下,她没机会尝试异能对比她等级低的人的效果,但她很清楚她无法主动对等级比她高的人使用异能。 但现在,安全只能靠忽悠来保障。 第199章:最终依然是神赐异能 神绮本以为大祭祀欲让她在女神的祭祀们面前将遭遇说明,但她遣散了祭祀,把神绮单独招进屋子里。 大祭祀却没提上午发生的事,而是关切地提醒神绮:“你有面对半神祭祀埃厄洛斯的勇气,这是可贵的、也是不智的。” 神绮抓了抓脑袋:“或许的确不智,埃厄洛斯要杀的是撒拉夫祭祀,我也相信他可能不会再对奎恩与亚伯兰下手……对了,奎恩和亚伯兰没事吧?” “米罗斯的商人多尼已接走了他们,放心吧。” “啊,谢谢您,”神绮舒口气,“也许因为我天生对人的内心有预感?我相信撒拉夫祭祀把我抓回去我可能还有逃的机会,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尽力避开伤害奎恩和亚伯兰,所以我起初认命打算跟他走,可埃厄洛斯出现时却以半神之尊偷偷下手企图当场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男孩,我讨厌他这点,而且撒拉夫祭祀明明那么相信他,却被他当做完成使命、不、是不再有用的、甚至会伤手的工具给抛弃以至于亲手销毁,即使他答应我不伤害我也不会再伤害奎恩和亚伯兰,我也不打算跟他走,我能预感到,他绝不会把我带回海神殿,我可能也再见不到他人和太阳,于是我选择帮助愿意求生的撒拉夫对付埃厄洛斯,即使那是我完全不了解能力有多么强大的半神。” “由着内心的直觉而任性,这是年轻人的权利,”老太太笑了,“虽然选择对抗你终究不能力敌的敌人,但结果反而拖延了时间,你才能坚持到我们破开封印进入海神秘境。” “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神的祝福不是口头说说,”大祭祀把功劳推给神,“但人必须以自身抓住机会,你抓住机会,祝福自然体现。据撒拉夫所说,你用以对付埃厄洛斯、把他的神术干扰崩溃、给他造成极大麻烦的方法,来自神赐异能的运用?” 神绮猛点头:“是的是的,我也没想到一下子就能领悟出用法,否则我面对半神祭祀的确和奎恩与亚伯兰没两样,更别说帮助撒拉夫对抗埃厄洛斯长老。” 大祭祀点点头,“你可知道最后你打算像杀死奈芙祭祀一样、以融入埃厄洛斯灵魂来做到杀死他,是洛拉提斯大祭祀刻意选择时机所致?” 神绮一惊,随即又自嘲苦笑,“埃厄洛斯遭遇打击并近乎放弃心灵防御选择用精神幻术吓退我时,我已感觉这是十分难得的巧妙时机,原来海神大祭祀的确打算旁观我的异能发挥真正的效果,可惜,我虽几乎和埃厄洛斯灵魂相连,但半神、唔、半神和普通人、不、半神和半神以下的祭祀都有本质上的不同,灵魂相连中我可以看见它人的躯体内部、也可以用破坏性的神术去轻松杀死对方的肉体——对方也可以轻松杀死我——但半神好似没有肉体、或许半神的肉体与灵魂是不分彼此的,我无力用简单的办法杀死没有要害的半神,而且,我真的不希望杀人。” “神的孩子,杀人,只是不得已的生存手段,神灵教诲我们热爱生命,却又教诲我们为守护信仰、守护生存的土地而杀死威胁到这一切的他人,如何选择,全在于凡人自身,坚守你所坚持的,不要犹豫,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老太太拍着少女脑袋说,“而半神、虽然依旧是凡人,却和普通凡人有着本质的差别,当有一天你成就半神,自然会明白。” “大祭祀阁下,洛拉提斯大祭祀、他也希望把我带回海神殿研究吗?” “或许希望、或许没想过,别担心,古老的海神居于忒弥丝女神的神国,海神不会对你产生恶意,海神的祭祀即使对你有兴趣,也无法违逆女神的神殿,你将成为女神的圣女,神殿必要保护你。” 神绮回忆了一番众神在马其顿战场高空汇聚的场面,忒弥丝女神一方的神灵中似乎有海神的身影,神绮虽然没见过海神的神像,却对故事里手持三叉戟这个特征描述还算清楚,当日的诸神中的确有一位高壮中年人手持三叉戟、与持大剑的疑似战神艾瑞斯的另一位中年男子守护在女神的近旁。 再仔细一回想,神绮又觉得持三叉戟的神灵不一定是在守护女神,他或许只是不打算站到前方过于显眼而已。 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神绮没有透露的打算,反正见多识广的大祭祀也不见得会对此感到稀奇。 说来女神殿内某个大殿中应当供有居士坦神系诸神的神像,且应和米罗斯神殿一样招待有许多其它神灵的次级祭祀——说到这个称谓问题,神绮意识到自己起初误解了次级祭祀、二级祭祀的含义,在米罗斯神殿,一般把大祭祀以下、新人以上的有威望的祭祀都叫做次级祭祀或二级祭祀,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三级祭祀这个等级,米罗斯神殿也不太在意祭祀的等级划分,因为米罗斯神从来不以接近神的程度来区别对待自己的代言人,桑达大祭祀在位期间更是彻底贯彻了祭祀神官一家亲的氛围,而在居士坦主神的神殿,神绮才头一次了解到,有望晋升半神的祭祀才有资格成为高级祭祀这样一个阶级,与其它新近唤醒灵魂的新人、或接近神的程度始终不高的低级祭祀区分开。 神绮打算找机会去诸神神像前挨个认清神系诸神,为自己的知识库建设添砖加瓦,也为与公主会和后以月神的第二个圣女的身份面对大陆诸神的神殿而努力学习。 “大祭祀,”见大祭祀其实没有太多问题需要她澄清,神绮便把好奇心提了起来,“洛拉提斯大祭祀刚才直接回到了海神秘境吗?他可以带人通过海神秘境中转直接回到遥远的索尔达撒约城神殿吗?这么说,海神祭祀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赶路来到王都的?” 老太太对此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是的。” 神绮对撒拉夫在几日内便能从偷袭地点转移到王都神殿甚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容的一点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第200章:开门 “难道……神灵的秘境是这么用的吗?” 大祭祀否认了神绮的猜测:“秘境,起初,神灵创造秘境,只是为纷乱的世间留下远离战争与残杀的乐土,但归根结底,人之所在,世界便延伸至那里,带来不幸的并非土地、并非我们生活的场所,而是人们自身,秘境便失去了最初的存在意义,往后,神殿耸立,秩序得以建立,秘境便为祭祀们改造为真正远离世间、适合清修的秘境,而如同海神秘境联通撒约城神殿与王都神殿的原因,来自于女神携诸神降下的谕令,以加强各城各神殿的联系,只不过这一功能,只有大祭祀有资格动用,女神与诸神各自留下的秘境皆如此。” “哦!”神绮自觉稍微理解了秘境在两处开孔背后的政治和宗教意义,上古时代,除了相比于人口总数可以忽略不计的稀少半神,没有人能拥有迅捷的赶路方法与工具,秘境联通常规距离十分遥远的两地毫无疑问是加强凝聚与统治力的手段之一。 说到神绮对秘境的认识,起初是来自苏米尔山中关押乌诺洛斯女神的空无一物、乍看无边无际的奇妙空间,她以为这是真神以凡人无法想象的大神通创造出来的多余空间,与现实世界有联系、凡人却难以抵达的秘密场所,尔后则从莎瓦丽大祭祀处了解到忒弥丝女神为神殿势力也留下了一个叫做秘境的所在,而这个所在大概和外界的区别并不大——否则就不适合海拉克里藏在里边闭关修炼安度命运的试炼。 对神灵秘境的第三次认识——且是直观认识——来自于今日上午亲身体验的海神秘境,与她的想象不太一样,海神留给人间的秘境竟然是乍看起来除了一处露出海面的礁石外全是海洋环境的世界——至少撒拉夫是这么说的,神绮相信他不至于在这个小细节上唬人——神绮不理解,如果所谓的秘境的总大小是远远小于整个现实世界的,那么所谓的全覆盖的海水是从哪来的?与外界无异的重力环境又是如何维持的?天上的太阳和现实的太阳是同一回事吗? 以上疑团再深入挖掘一下,更加根本的问题在于秘境的存在形式是什么?和大多数人生存的现实世界的关系是什么?海神秘境与其中的海洋礁石等物质是人为创造还是以人力引导的自然延伸?这些疑问让她觉得奇妙而难以理解。 大祭祀也回答不了这些疑问,自古以来的许多神迹、乃至常见或不常见的自然现象,人们都只能当做神迹来膜拜,无法想通神迹与现象背后更深层一些、本质一些的问题。 但这不代表人甚至神是无知的,知识积累需要时间与合适的环境而已,如尼索斯贤者一般能认识到农作物该如何增产的人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所有成果终究不免被套上神灵赐福的光环以使更广大的无知村民加快接受的速度。 神绮思索了一会,只听大祭祀接着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神绮,你渴望见识女神的秘境?也希望见一见你的半神护卫?” “啊?啊!当然都希望,”神绮下意识说,“可、不是只有半神才能进入女神的秘境吗?” “你已见识了海神博奥的秘境,把你与男孩们带入其中的撒拉夫祭祀也不是半神,起初,许多神灵的秘境是为人间留下无忧乐土而创造,进入其中的大多也只是普通的人,”大祭祀解释,“之所以告诉你半神才能进入女神的秘境,是因为只有半神能够掌握出入秘境的空间神术,撒拉夫开启海神秘境的卷轴也来自半神的制做,另一个原因,则是为督促祭祀们祈祷而如此宣扬。” 神绮表示非常理解,“可为什么突然……” “撒拉夫祭祀将被囚禁在女神秘境中的监牢内,”大祭祀说,“他已无处可去,海神殿将他作为袭击埃都因武士的主犯交给女神殿处置,其余除已死的奈芙祭祀外的四人已为撒拉夫招供出来,他们将被海神殿内部处置,我已决意将撒拉夫关入监牢,直到他成就半神、或死在成就半神之前,他希望在禁闭前见你一面。” 在神绮的理解中,撒拉夫被罚面对的将是要么升级要么去死的绝境,“他要见我?可我……好吧,看在他最终迷途知返的份上,我应该见见他。但他面对的真是惩罚吗?如果他在关禁闭期间真的成了半神,然后呢?” “自然是永远为女神的信仰服务。”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换一个神依旧做他尊贵的祭祀嘛,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安然度过命运的试炼成就半神,也希望他不要再做一个自以为是为了信仰而任人蛊惑的蠢人。”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对神绮的祝愿感到滑稽还是同样真心希望撒拉夫成为女神的力量,她示意神绮起身:“把艾玛也叫来吧,你们一同随我进入秘境。” 神绮觉得大祭祀对待艾玛姑娘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她似乎对艾玛寄予某种异常深切的期望,而艾玛的表现也的确让神绮感受到这个女孩某些十分适合成为神灵代言人的特质——比如擅长反省自己并勇于承认和承担错误。 艾玛对自己忽然获准进入女神的秘境感到迷惑又欣喜,她不疑有他,随着神绮回到大祭祀的屋内。 又是一团光线混沌的时空扭曲,一身简便保守长袍的老太太挥手便制造出一团跨越空间的门扉,神绮的敏锐感知甚至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神力震颤。 “女神秘境有几处固定开启点,其中一处就在此处,”大祭祀继续解释,“固定点开启秘境门扉无须神力消耗,女神早已创造了特定的灵魂力量印记赐予凡人,拥有印记便可开启固定的门扉,另外几处固定门扉则被安排在诸神的神殿之中,海神殿也有一处,正如海神的秘境也联通着海神殿与女神殿。” 按照大祭祀的解释,神绮了解到,似乎只要是月神神系内的真神留下的秘境,都会在其它神殿留下出入的固定门扉,也就是说,若真神遗留秘境总数有十个,则理论上从月神殿抵达海神殿的路径将有包括女神秘境在内的十条道路,这可谓上古时代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了,虽然基本上属于重复建设。 至于不固定的门扉,类似化作卷轴存在于撒拉夫手中可随时随地开启秘境的时空神术,则属于普通半神也难以掌握的更为高端的奇异能力。 穿过混沌晦涩的“门”,神绮一瞬间陷入了呆滞。 第201章:地外遥望 神绮和艾玛看见了什么?这个问题艾玛或许回答不了,因为她的见识虽然经过神殿的培养已大大超越了普通村姑的极限,但依旧局限在一个上古时代的普通人范围内,虽说在任何时间、任何没有乌云遮盖的地点,每个人,贵族、平民、奴隶都可以抬起头,看见明月、或是璀璨星空,但没有人——至少半神以下——真正想象过,置身于星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神绮和艾玛此刻正置身于星空——不是艺术夸张,而是切实的视觉效果——艾玛不明白她所处环境的意义,神绮出于那一点残留的“未来见识”,却可以明确地肯定:她正站在一块一眼可以望见边的小行星之上,四周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谷地,远处依稀可见嶙峋怪石与坑洼地貌,极其遥远处有麦饼似的刺目光源,可以肯定那即便不是太阳也是恒星,只不过相较人们生活的星球地表与恒星的距离更为遥远,而剩余的视线所及处,有空旷暗淡的星域、有明亮汇集的河系,脚踩着重力几乎无异于地表的小行星,神绮在思考中继续呆滞。 脚下真的是小行星?神绮敢肯定绝不会那么简单,重力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而另一重证据来自于同样无异于地表的空气。 所以这其实是类似全息影像的幻术? 但神绮延伸出去的灵魂感知告诉她,如果神之心附加的敏锐感知没有被欺骗,那么她、艾玛和莎瓦丽大祭祀身处的所在的确是在空旷无垠的太空中漂浮的小行星之上,但有一层扭曲的时空“泡沫”阻拦了她所感知到的物质彻底脱离重力与空气包裹的范围,这似是不可思议的神术力量的作用结果,在内心感叹着女神塑造的伟大奇迹,神绮越发对真神渴望起来。 “大、大祭祀、我们……”神绮呆了许久后回神,在老太太鼓励的目光中斟酌着用词询问,“这里、这里是我们生活的大地之上的、比天空还要遥远的上方的、某个地方吗?” 艾玛被神绮的声音刺激地也回神,然后讶异地捂住嘴:“我们在天上?这里就是神国吗?我以为神国不是这么黑的……” 大祭祀点头又摇头,她赞许神绮的“敏锐”观察力,否认艾玛的异想天开,“女神曾留下神谕告知后人,此处秘境与其它神灵创造的秘境不一样,它就在我们抬头所见的天空之上,是比飞鸟、比云层、甚至比月亮更加遥远的地方,是所有半神倾尽神力也难以抵达的天之际,但此处依旧是凡人的世界,并非神国,神国在只有真神能够感知与抵达的所在,凡人不可窥见。” 艾玛的常识告诉她,飞在天上看大地不应该是空无一物的,而且她脚下同样是一片大地,虽然这片大地看上去并不大并被无边的漆黑包裹,“可是、莎瓦丽奶奶,我们为什么没有落向大地?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它飘在大地之上遥远的天空中吗?它帮助我们、阻止我们落向大地吗?可它为什么没有落下去?啊!因为女神的神迹?” 神绮补充疑问:“我们生活的星、大地,是在我们脚下很远的位置吗?因为被这块小行星、不、这块大石头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见大地?” “是的,女神将秘境的一部分与这块飘在遥远天际的大石头合一,这块石头在空无一物中缓缓运转,”大祭祀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女神神谕说,秘境将每隔百年绕着自身的某条轴线转一圈,到那时,我们站在秘境保护的范围内,抬头便能看见我们凡人生活的大地,很久很久以前,我曾随前任大祭祀来到秘境,见到了我们生活的大地,在太阳的无边光芒中,那是一块美丽的蓝色圆盘,比权杖的宝石更加动人。” “所以现在是被挡住了吗?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我们生活的大地?”神绮脑袋里冒出一堆物理名词,但她甩了甩脑袋把它们丢了开去。 艾玛同样一脸期盼地等待大祭祀的回答。 “二十年后,”大祭祀指着地平线的尽头说,“蓝色的圆盘将在大石头的边缘露出一线,然后像从海面升起的太阳,变成半圆、又整个出现在‘天上’,然后移动向另一个方向,再大约五十年后,沉入另一边的尽头,如此往复,百年一遭。” “我们不能离开秘境的边界,走向大石头的尽头,绕去另一边看见大地吗?”神绮望着漆黑无垠中灿烂的星光发出渴望的疑问。 “真神的神迹拥有无边伟力,强大的半神虽然可以破坏秘境的界限,却也将同时破坏维持凡人在秘境中生存的环境,就像我们呼吸着的空气、和引导我们牢牢站在石头上的力量,也将破坏连接到王都的门扉,离开神迹伟力的庇护、无法回到庇护凡人生存的大地之上,半神也无法维持长时间的生存,这也是女神留下的神谕警示。” 对太空环境还算有认识的神绮小姐对女神的警示深表认同,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女神要把秘境局限在区区一块小行星上的谷地之内,而不是让范围扩大到两面,这样便方便了凡人们随时前来抬头瞻仰“大地母神”的姿容。 不过想来扩大范围对女神而言也是难以负担的奇迹? 不论如何,神绮对忒弥丝女神的作为感到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探究心,作为三大创世神之一、三大主神之一的月之女神竟然有能力也有心思开发出一块远离地球——姑且把人类生存的行星称作地球——的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女神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凡人创造一个没有争端的乐土吗?或是单纯出于对宇宙的好奇心与探究心?可如今的女神似乎并没有把目光投射向地球之外,她依然在优如皮尔大陆上传播着神灵的光辉。 神绮不相信如此神迹的缔造者会是个甘愿挣扎在信仰的争权夺利中的俗人,除非对神灵来说,信仰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但早已有祭祀甚至真神告诉她,真神在自我中永恒,永恒的真神不应当需要现实的什么东西去维持。 神绮本人对信仰也有较为深入的认识,自然可以肯定,即使隔绝信仰的影响,她也不至于失去什么,接近神,只是自己的私事而已,唯有希望在人世间留下什么、希望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做出来自自身的影响,信仰才具有真切的意义。 收回游离到遥远星空的目光,神绮听见大祭祀说:“走吧,这一处星空中的秘境只是女神秘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更适合凡人停留与静修——包括关押。” 第202章:月之女神秘境的另一部分 神绮认为,看似一无所有的小行星地表——如果有地下部分自然更好——其实更适合作为监狱使用,但包括女神在内、掌握秘境的祭祀们似乎认为小行星秘境更适合成为观摩大自然雄奇而存在的教学基地似的所在。 其实还有许多更让现代人挠头的疑问神绮没有问出口:小行星整体相对地球的位置是不变的吗?否则相对于地球百年一次的自转周期是如何来的?如果小行星相对地球的位置几乎是不变的,那么就说明它与地球围绕太阳的公转周期是一致的,以小行星的质量这有可能发生吗?一时间神绮没法算出结论,而且,即使是上古时代,人们依旧留有许多天文观测记录,根据自古以来的许多记录可知,这个太阳系内是有几乎无异的行星系统的,这一块被女神改造为秘境的小行星在运转过程中难道不会被其它大质量行星给影响轨道吗?相对地球百年一次的自转周期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吗? 嗯……基于故事的基调并不偏向过度理性,也为了不引来太多麻烦,神绮那不合乎时代特色的疑问在冒出脑海的同时就被丢进了意识的垃圾堆中。 当然,经过尽量通俗化与浅显化所提出的问题也不尽然是合乎时代特色的。 大祭祀在遥远恒星照耀而来的微光中再度一挥手,又一道相差无几的混沌时空门扉展现在砂石地面之上。 艾玛对漆黑却有光的天空景象沉迷了许久,却因缺乏天文常识而对脚下真正值得研究的小行星本身没有概念,她在留恋的目光中跨越了门扉,神绮则捡起一块不知有多少亿年历史的小行星地表碎石,摩挲一阵后回想起更多太空常识,又把它丢开,最终匆忙越过了门扉,大祭祀最后跨越,接着门扉消失,亘古寂寥的小行星回归宁静。 神绮回想起的常识自然是有关宇宙辐射的问题,事关生命安全,所以她丢得快、闪得也急促,越过门扉后没有注意周边环境,差一点翻滚着跌下山崖,艾玛拉住了距离悬崖几步之遥的神绮。 “当心啊!” “抱歉走神了……”神绮望着从漆黑无垠陡然跳转到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的山谷平原风景,又呆滞了一会,然后扫一眼周围,发现这是一处半山腰突出的平台,一道人工开凿的山路沿着山体直到视线尽头遥远的山下,“可是为什么要把门开在山上?还有,现在不是夜里吗?这里看起来像午后。” “秘境中的晨昏线比居士坦王都要早半日,”出现在身后的老太太解释,“把门设在山上,是为了保护当初的移民,这里才是女神为人间留下的一片乐土,虽然人们自己毁了它。” 神绮眺望了一会,方才理解大祭祀后一句话的含义:在山下平原的远方,一条不知发源自何方的河流边,耸立着一些神殿风格的石柱群与残垣断壁,显然那里曾经是个人类聚居的城镇,如今只余诉说部分历史的遗迹。 “当初,女神创造秘境,将渴望远离纷争、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与牲畜的人们迁居至此,为了保护他们、让时空的门扉尽量远离人们可触及的范围,也为了让可能偶然误入的真神与半神不影响安居于秘境的人们,女神便将出入口迁至遥远的山巅。” “虽然看不出来,我觉得这个可以居住的秘境看上去没有边际啊,如果走到边上会发生什么?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吗?”由于山壁阻拦,神绮的视线飘向前方。 “与天外秘境不同,”大祭祀摇头,“在天外秘境的确会被拦住,女神更像在已有之处建起一圈保护凡人的墙,而这一处秘境,却是将原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土地、河流与天空以神迹挖掘出来,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与外界有联系,人们却无法通过门扉以外的方式离去和进入的秘境,当你沿着一个方向走到尽头,你将看见的,或许是回到.asxs.的路,或许是曲折蜿蜒的光景,那不是路,也许只是心中所想为女神力量的投射,不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艾玛对这个解释感到奇妙又无法理解,神绮却有过无限下落的经历,勉强可以理解秘境的结构之奇特,她接着指着人工开凿出的蜿蜒山路:“女神既然把离开秘境的门扉迁移到远离人们聚居的山顶,为什么又要造出那条路通向山底?这是鼓励安居在秘境内的人克服体力的困难找到离开秘境的路吗?” 大祭祀竟然点头:“是的,女神以此选拔愿意离开、也有资格接受训练的战士,古老的年代,这些通过初步考验的勇士回到外界,被训练成为女神的战士,守护女神的信仰,又引导通过考验、渴望安宁的人们去往秘境安居。” 那一定是个社会结构与混乱程度迥异于今时今日的年代,神绮遐想着遥远的过去,“这些渴望安居乐业的人,最终毁灭了他们的城镇?甚至毁了女神的神殿?” 艾玛竖耳倾听。 大祭祀叹气,没有正面回答神绮,而是用一句话揭了过去:“不幸,或许最终并非来源于他人,而是自我的选择,每一个人创造的不幸交织在一块小小的土地上,破灭便被引发……走吧,撒拉夫祭祀与西雅的关押地就在那。” 莎瓦丽老太太所指的方向正是城镇与神殿的遗迹,她打算带着两个小女孩从天上飞过去,而不是把古代选拔勇士使用的山道走上一遍。 “海拉克里……海拉克里大哥也在遗迹的某处静修吗?”神绮忽然问,艾玛同样把期待的眼神投注给大祭祀。 “他的确在遗迹内,但他藏在一个更加秘密的场所,埃都因武士同样藏在某个秘密地点养伤,不过不同于海拉克里,他在伤势彻底好转前无法行动,外人也无法见到他,倒是海拉克里并不时常静修,”大祭祀对心焦小女孩们报以抱歉,“我理解你们想见到海拉克里武士的心情,但正如我告知你们,他正面临着非生即死的命运试炼,也许此刻他正在秘境内潜心静修无法出来见人,你们得做好失望的准备。” 神绮表示不介意:“今天无法得见,我相信总有见面的一日,他一定能度过命运的试炼,海拉克里是个忠诚而伟大的武士,神灵和命运都应当青睐于他……啊,同样祝福埃都因武士早日康复。” 神绮对见或不见埃都因武士相当无所谓,可怜的信仰守护者并未收获多少少女的好感。 “我也相信!”年轻的新人祭祀艾玛望着遗迹石柱,同样坚信照顾她一路的半神武士在命运的试炼中将迎来完美的结局。 “同时为女神的祭祀与圣女牵心挂肚,苦难的前半生终究没有将海拉克里击垮。”大祭祀老奶奶笑得像个暧昧的旁观者,而且她似乎了解作为主人的神绮也一无所知的、海拉克里的过去。 第203章:遗迹囚笼 没给机会让神绮打听她所了解的海拉克里的过去,女神大祭祀的神力裹着两个少女已冲天而起,直线“飘”向遗迹群落——神绮与艾玛的感觉只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却在几个眨眼间便望见原本遥远的遗迹石柱已近在眼前。 还能让人捕捉到一丝曾经恢弘与繁华的破败遗迹展现在少女们眼皮底下,从空中一眼望去,几十根表面尚未被消磨光滑的石柱上还留有神话雕刻向人诉说古老的故事,石柱群整体排列更是呈现几近完美的几何形状,可以想见在过去完整的神殿建筑群的气象相比外界的女神殿不至于差到哪去。 石柱群建立在一处缓坡之上,四周的开阔平地则是广大的残垣断壁,展现的是一个庞大的古代城镇遗迹,其中已找不到一所可以还原出原来形状的房屋,木质结构的屋子自然已不剩半点踪影,泥土与石墙才能留下一丁点墙壁结构的痕迹。 城镇范围内的许多地点还可见清晰的凹坑,似乎是威力巨大的神术炸出来的遗迹,无人停留的秘境中,似也无人再有心力去抚平这些生存遗留的伤痕。 “当年,在秘境的城镇中发生过大战?”神绮想象不出一个安居乐业与世隔绝的城镇是如何陷入毁灭的,但遗迹中的景象告诉她分明是神力参与的战争导致了毁灭——或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大祭祀摇头,显然不想去谈那个古老又伤感的话题,她指着石柱群遗迹,“撒拉夫祭祀就在石柱遗迹构建的神阵囚笼内。” 携着少女们飘向神殿遗迹,大祭祀最终选择降落在一处疑似神殿大门的残迹边,神绮左右四顾,发现各有一堵保存较为完整的石壁,中间想必曾有一扇高大的神殿入口门扉,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堵墙,两处壁面上是看不大清的浮雕壁画,神绮能依稀认出左面墙上是飘在空中的女神形象,她的周围充满杂乱的线条,似是模仿空无一物的混沌形象,右边则还能看出刻画着山的轮廓与一个疑似太阳的凸出圆盘。 神绮猜测这是描绘女神创造秘境过程的“创世浮雕”,虽然并不理解秘境的创生与存在方式,但神绮可以肯定,这和创世神创造神国绝对不是同一个概念——否则拥有开拓秘境能力的真神岂非都是创世神?可如今拥有主神与创世神名号的神只有三个。 “这里原是女神在秘境中接受膜拜的神殿,一场破灭后,神殿倾颓,余下的神力残迹却只能构建困住囚徒的牢笼,”大祭祀当先领着两人走向石壁间的夹道,“跟紧,不要动用任何力量。” 神绮和艾玛听话地跟在后头,石壁之间的道路在大祭祀的莫名操作下变得光线暗淡,前方的遗迹景象变得扭曲模糊,越过一个特定的界限后,神绮与艾玛惊讶地发现,她们所处的地点似乎未变,但四周围好似被一层暗灰中带着混乱气旋色彩的膜给包围。 “不要触碰混沌的壁障,”大祭祀提醒,“与秘境的边界不同,这是一层女神的神力渗透时空所扭转而来的奇异界限,触碰它虽然没有危险,但你的时间将被剥夺,这是连打造壁障的神自身也避之不及的神迹。” “时间将被剥夺?”神绮对此有两种理解,“是人会瞬间变老吗?或是被静止在一瞬间?” “自然不是变老,触碰它危及的不是自身的生命,而是时间,我曾在前任大祭祀的保护下触碰了这一层界限,”大祭祀说,“那是一种自身被凝固在时光之外,眼见着我以外的时间飞速流逝的恐怖体验,若非前任大祭祀的神力守护,我再次睁眼时,也许这世间的一切已在时光流逝中不复存在。” 这是时间膨胀到极致的现象,神绮脑海里蹦出一些物理小常识,但她无法想象依靠人力——或神力——竟能制造出这种天文现象级的自然现象。 扫一眼奇异界限内的空间,神绮发现这里正如大祭祀所言,被打造地有如监狱,一眼看去就知道富含自行凝聚神力而光彩流转的石壁将空间分割成许多相对独立的空间,那就是一间间牢房。 “犯人若是故意触碰界限,那该怎么办?”艾玛打量了一圈,忽然发问。 “神阵构造的石壁是第一层封印,”大祭祀解释,“阻止被关押者接触界限,但有些被关押者或许能力强大足以渗透出石壁,若是这样的犯人必定不是有意逃避现实之人,它不应该主动去接触那一层界限,因为一旦它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回到正常的时光中,它便将迷失在时光之外,在无数的时间流逝后、或许见证世界走向寂静,或许见证世界走向重生,这是神也无法预料的遥远未来,对正常的人们而言毫无意义的未来,这便是自我放逐,企图逃离囚笼者,必定不希望自我放逐。” “可总会有这样的囚徒吗?”神绮十分好奇,如今的界限空间内她看不见其它生物,这说明囚徒都被关在各自的隔间内。 “曾有上古时期女神捕捉的魔怪,辗转百年后却未曾获得赦免,最终被关进这处遗迹打造的囚笼,魔怪的强大神力挣脱了石壁的封印,可它最终无法找到脱离界限的道路,于是,它在明知结果的状况下选择了触碰界限。” “可这里边没有人、啊、也没有怪物,”神绮又扫视一圈,石壁监牢虽然挡住了视线,但她肯定石壁覆盖的范围之内也没有触碰界限而凝固的生物,“它挣脱了吗?” “没有,触碰界限者在旁人看来将缓缓融入界限不知所踪,但在触碰者本人眼中,自己将在一瞬间被纳入某个更深邃的黑暗中,而这个瞬间,它可以看见外界时间以可怕的速度流逝,最终,触碰者将在界限内——对我们来说,那或许该叫做内部——如果它还能看见,它将看见外部的时光眨眼即逝,再也无法对现世产生影响,或许从那个上古魔怪触碰界限,到我们站在这里谈论它已过去百年,但对它而言甚至未曾跨越一瞬的时光。” 神绮想到神力维持着慢速时空神迹时的体验,应当算是极限弱化版与反转版的界限触碰体验,又想到就在她们谈论的当下,有至少一个囚徒在奇异界限的那一边望着这边,把她们当做无尽时光中一闪而逝的幻影,不由生出一股时空错位、荒诞不经的感触。 在女神遗留的秘境中竟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神秘现象,神绮认为自己跟随大祭祀走这一趟所获得的见识比她前几十天的见识加起来也不差多少。 第204章:又来…… 沿着光彩流转、几近全封闭式的石壁囚笼夹道往深处走,道路左右各陈列着一排囚笼隔间,从外部看不见里头囚禁着什么,在走到甬道尽头前几格时,大祭祀示意两人停步。 “海拉克里关在这里边静修?”虽然知道不大可能,神绮依然嘀咕。 “他在遗迹中的另一处隐秘地静修,”大祭祀提醒,“我也拜托他闲暇时看顾这处监牢,并给予他打开监牢出入口的独有神术。” 大祭祀之前的说明已让神绮知晓,海拉克里的“闭关”不是躲起来闭上眼睛从此不露面,而是在一个狭小范围内偶尔活动,但也随时为闭上眼睛躲起来做准备。 “这个监牢还需要看管吗?女神设下的封印看上去就牢不可破,加上剥夺时间的界限,神都逃不出去吧?海拉克里大哥不在,看来他正在闭关呢。” 大祭祀对准圣女的天真言论不发表意见,她抬起右手食指,几不可见的神力光华在指尖流转,片刻之后,一指头点在石壁上,构成监牢第一重封印的石壁便在少女们讶异的神色中渐渐透明、以至不见。 神绮和艾玛分别伸手摸了摸,发现石壁并非变透明,而是真的隐藏起来不见踪迹,她们可以跨越消失部分形成的通道进入监牢隔间内部。 内部空间不大,当然也没有窗户联通外界,但石墙四处有微光照亮这狭小的空间,地面上是盘坐不起的金袍祭祀撒拉夫,他看上去衣着与身体健全、没有遭受拷问虐待的迹象。 “莎瓦丽大祭祀,”仅仅大半天时间过去,撒拉夫似乎依然没有摆脱对战埃厄洛斯的虚弱,他盘坐着没打算起身,不过他面对着众人也不需要起身,“神绮小姐,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听说你要在女神的监牢内关禁闭,可能永远没有离开的机会,我想了想,虽然你做了许多错事、还企图把我抓走关起来,但我并不那么讨厌你,至少在面临实现目的与保护无辜者的选择中你让我看见了一个高贵的祭祀灵魂应有的让人尊重之处,”神绮上前一步,有大祭祀这个后盾在身后,即使力量处在低谷她也有充足的面对高级祭祀的底气,“所以我得来见你一面,并正式感谢你救了奎恩和亚伯兰。” “我只挡下了埃厄洛斯大人最初的神术,他之后并未打算向两个男孩下手,”撒拉夫微微摇头,“反倒是您的提醒让我活了下去。” “不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挡住埃厄洛斯的偷袭的,若是没有你,他们早在埃厄洛斯出现时就回归了母神,”神绮看着他,“你对神力的敏感应该比我高明许多,我的提醒想来是多此一举。” 撒拉夫不打算和神绮相互退让功劳,他换了严肃的语气提醒她,“埃厄洛斯大人已逃脱,神绮小姐,身处神殿的守护中你不至于担心自身的安危,但若离开居士坦,你不得不防备他,曾经我认为埃厄洛斯大人只是海神殿的长老,但莎瓦丽大祭祀的提醒告诉我,他必定和真正的、与诸神神殿皆不相容的神秘渎神者有交往,你跟随伊西丝王女已见过并抓住了其中一个,那个人我在撒约城的监牢中见过,我可以肯定,与埃厄洛斯最为亲近的我也不认识他,可埃厄洛斯长老必然与他有关,否则伯利阿斯得知渎神者被捉便亲自出手却被半神奎特斯擒下后,埃厄洛斯长老不可能得知此事并安排我们半途截杀埃都因武士。” “等等……”神绮思考了一会,“埃厄洛斯到底从哪得到埃都因武士离开王都前往马其顿驰援的消息?否则他怎么能让你们提前在马其顿到王都的直线位置中途布置埋伏?啊!西雅祭祀……”她住了口。 大祭祀叹气,她自然是早已知晓:“西雅犯下的大错不止泄露你与我昨夜的交谈。” “抱歉。”神绮对西雅祭祀毫无了解,也不知道西雅祭祀在大祭祀亲近的人中的地位,只能用抱歉来表达遗憾。 “西雅姐姐她……”艾玛欲言又止。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西雅也被关在这座监牢,但她……”老太太顿了顿,“未来的某一日,她或许将迎来新生,或许将回归母神,望女神的光重新照耀她的灵魂。” “西雅受我蛊惑,虽然我没有资格为她求情,还请给她改过的机会。” “她的机会和你相当,撒拉夫祭祀。”大祭祀的言辞让神绮理解了西雅也将面临非升级便灭亡的惩罚,而大祭祀似乎相信,成就半神本身便是赎罪的一种态度? 莫非成就半神意味着心灵的异变?神绮甩甩脑袋,“埃厄洛斯有罪,甚至想杀你,可你好像还是尊敬他。” 撒拉夫:“我能成就今日的海神高级祭祀,与埃厄洛斯大人的培养密不可分,不论他的目的为何,我不能忘记他的恩情。” “这是正确的,”神绮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到,“但你不能以此包庇他的罪恶。” “我所知已全部告知女神的神殿,但能否抓住他,消灭神绮小姐的隐患……希望神灵庇佑。” “没有埃厄洛斯也有隐藏更深的渎神者,伊西丝身边的危险从未远离,我不惧威胁,也不可能龟缩在女神殿从此不离开,我终将回到伊西丝和爱莉身边,与她们一同面对威胁。” 撒拉夫是否有更关键的情报隐瞒不报?神绮与大祭祀都认为不大可能有,但以撒拉夫在全大陆神殿都属于稀少的高级祭祀地位,却竟然只是埃厄洛斯培养的海神殿内部隐线,撒拉夫对半神长老的一切作为知悉程度只限于海神殿内部,可见埃厄洛斯尚未真正把撒拉夫当做可毫无保留信任的亲信,但结果也表明了埃厄洛斯这样的人不大可能有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神绮小姐,”撒拉夫忽然抬头,直面不知不觉中已走近到他眼前不足半米的米罗斯少女,眼睛里忽有神力流转的混沌线条,“就以我的性命与记忆献上祝福您成为女神圣女的贺礼吧。” 在大祭祀也猝不及防的眨眼间,撒拉夫隐然已预谋积蓄许久的精神力量陡然侵向神绮。 第205章:牢记真神教诲拒绝伤人 这之前没人能想通撒拉夫的心思,他分明在埃厄洛斯的悍然攻击中选择自保求生,甚至为无辜被他捉进海神秘境的男孩们提供庇护,莎瓦丽大祭祀与洛拉提斯大祭祀在埃厄洛斯逃窜、一切告一段落后都对他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确认了撒拉夫的神术力量已消耗殆尽,不再拥有威胁力,也不觉得他还有反抗的意志,所以当莎瓦丽大祭祀宣布了对他的处置决定后也未曾对他施加类似伯利阿斯被捕后受到的封印——为了让他能够顺利祈祷并有朝一日获得晋升半神的机会,莎瓦丽大祭祀也没打算封印他的灵魂力量。 撒拉夫就是在这种筋疲力尽的状态下被关进了女神的奇异监牢,他最后提出想见一见神绮的要求同样被答应,何况大祭祀本就有着带准圣女与艾玛参观秘境的想法,顺道见识见识这处奇异监牢并见见撒拉夫也是顺理成章的。 结果,撒拉夫实际上在埃厄洛斯逃窜后便狠心彻底驱散了自身的神术力量,以此换来半神祭祀们也没法看出异常的虚弱状态——这本就是真实的虚弱——但他在灵魂深处保留了最后一点施展精神幻术的力量,除非半神祭祀以强硬的神力撬开他的灵魂去检查,否则任何人从外表都无法看出端倪,而他的低迷精神状态成功让大祭祀们以为他已心如死灰,却对成就半神拥有渴望,故而不至于闹事。 于是他成功避开了检查、迎来了下一次接近神绮的机会——他并非真正心如死灰,当然也不打算再给神殿闹事,他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尝试他心爱的奈芙死前经历的灵魂相连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杀神绮报仇,他也自觉没有力气杀神绮——如今遗留的神术能力甚至无法让他点燃干草。 在经历灵魂相连的奇迹后,撒拉夫便不再在乎生死,他起初就是这么想的,他以为以偷袭的姿态去触动神绮的异能将引发如同奈芙被烧脑而亡的结局。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神绮都是个善良可人的美少女,但在遭遇威胁的第一时间她依然无异于杀人不眨眼的果断神术师。 但这一次,撒拉夫的确如愿以偿地诱发了神绮与他敞开灵魂彼此展现——在抵达昨日的命运试炼前后,神绮已经察觉到神之心为她带来的异能越来越强、但她对其的掌控力却越来越弱,以至于她可以近乎主动地对一个半神施展异能——在眼前如同闪过一连串来自神绮记忆的壁画石刻后,他却发现他没死,身体虽然泛滥着筋疲力尽的酸痛,但任何部位都没有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 神绮在遭受精神力量袭击的第一时间自然是希望尽力避免最糟糕结果发生的,她又不清楚撒拉夫到底是打算杀她还是被她杀,面对偷袭,神绮的原则是优先保命,所以撒拉夫的行为若是放在数日之前或就是今日上午的话,他必死无疑——前提是他没有先杀死神绮。 面对无形无质的精神力量侵袭,神绮的经验说不上丰富、但也不至于抓瞎,她起初紧急调动灵魂力量企图加强心灵防御的屏障,但她旋即发现神之心的威能在顷刻之间便消融了那可怜的主动防御,以至于一瞬间内她便毫无保留地承受了撒拉夫的精神力量入侵,幻术引发的怪象在脑海中盘旋咆哮,这却只是灵魂相融之前的开胃菜,紧接其后,神绮便失去了对意志的控制,融于灵魂同样无形无质的神之心已将两个本应永世相隔的灵魂给抹除了界限、连为一体。 这种体验对神绮来说几乎已是驾轻就熟——杀人也是——可她以惊心动魄的毅力与胆量强迫自己止住了神力入侵撒拉夫的躯体内部,自然也没有当即点燃他的躯体要害。 神绮这么做或许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许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强迫自己留下了撒拉夫的性命,不论如何,撒拉夫的行为与表现让神绮莫名愿意相信他是真心希望改正错误的。 没有人死去,所以灵魂相连的奇迹在一瞬间过后依旧持续,两人的心灵交流也在下一个瞬间开启,虽然没人主动发出意念,但各自的想法随着过往经历的交互展现也传了开去。 没有死亡、只有交流的灵魂相融,对神绮而言是第二次经历,第一次的对象是没有要害只有灵体的该隐,她对此也不陌生——至于上午时与埃厄洛斯的相融,事实上那几乎不算成功,埃厄洛斯的注意力并未放在神绮身上,而且半神的灵魂与躯体已迥然相异于高级祭祀以下的普通人,神绮几乎没有与他产生交流。 撒拉夫的模糊心思传递给神绮,让她明白了撒拉夫的某些想法,他的确拥有求死的意念,这来源于奈芙之死让他生出无法磨灭的自我痛恨、包括他发现他无法向神绮下手复仇的第二重自我痛恨,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自然还有求生的渴望,否则他早在上午便放弃抵抗任由埃厄洛斯杀剐。 所以撒拉夫在设计诱发神绮的异能实现最后心愿的同时,将命运的判决权交给了神绮,而神绮经历了大半日的思想冲击后,终于不再“激情杀人”,以可能被撒拉夫杀死的惊险代价止住了点燃神火冲动。 神绮没在意她的心思是否已让撒拉夫知晓,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耻于示人,而事实证明,该隐对神绮的“穿越经历”似乎无知无觉、或是不能理解,而撒拉夫同样如此,他反馈回神绮的想法中没有关于对“穿越”的惊讶与思索。 正在大祭祀惊异不定不知是否该出手时,神绮已重新控制了自我意志,极力收敛、并将她对切断灵魂相融方法的思索主动传递给撒拉夫,以求撒拉夫配合她各自回归各自的意识之中。 “神绮!” 突然一个熟悉的浑厚嗓音在这几近密闭的监牢空间中回荡,神绮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对抗灵魂相连趋势之上,反应迟钝了半拍,大祭祀正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以精神力量切入神绮与撒拉夫之间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场者中艾玛反应最快,她激动地回头:“海拉克里大哥!” 一个灰袍身影闪现至神绮身边,正是近两百章未登场、曾经的双斧半神战士,此刻他却像一名追求真理的苦修之士灰袍裹身,护身轻甲与武器皆不见踪影。海拉克里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布满神力的手搭上神绮肩头,在莎瓦丽大祭祀有所动作前,便运起无边神力将神绮向后拉去。 第206章:愁怒交加的护卫武士 脱离原位远离撒拉夫身边的同时,神绮不仅是在位置上远离了撒拉夫,在灵魂的接触上同样在转瞬间相互脱离,灵魂相连的神迹被海拉克里这么一拉扯便直接断裂,更奇妙的是神绮与撒拉夫都没有受到生拉硬拽的伤害,好似半神武士比大祭祀还要擅长精神力量的运用。 而实际上,海拉克里作为只懂得少数辅助性神术的专职武士,当然不比莎瓦丽大祭祀更擅长运用物质神术或精神力量方面的神术,他只是单纯无知者无畏且以神绮安全为第一、外加运气不错福至心灵地正好用相应的力量扯开了神绮与撒拉夫的连接而已。 但回忆起来,海拉克里也有些恍惚,他忽感心神不宁暂时脱离静修状态前来女神的奇异监牢闲逛,却正巧撞见神绮与一个囚犯“神力交织”似乎前者被后者绑架的模样,于是毫不犹豫地各种神力勃发闪现救援,并在触碰到神绮时“莫名其妙”瞬间找到了安全分离两人的力量运用方式。 或许真是女神在冥冥中护佑?这是大祭祀的想法。 “别杀他!海拉克里大哥!”神绮从头晕目眩中暂时回神的第一句话却是劝阻对闭目不起的撒拉夫目露凶光的护卫大哥。 “神绮小姐!” 海拉克里不再关心一动不动的金袍祭祀,回身一把扶稳身躯软绵绵的神绮。撒拉夫自断开灵魂相连后便没有再睁眼、甚至生理活动也降低到微不可察的地步,但他显然没死,似已主动陷入某种深刻的静止状态,去面对心灵深处的神。 “大祭祀、艾玛,”神绮正晕乎乎地收拾精神、找回控制躯体的意识,海拉克里便向老人家与少女祭祀问安,“神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不仅是刚才的幻术控制,她好像受过严重的创伤?” “先离开吧。”大祭祀示意海拉克里与艾玛,艾玛想了想,来到海拉克里身边与他一同搀扶起神绮往监牢入口被武士开启的扭曲时空门扉。 大祭祀则回头看一眼撒拉夫,确认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大可能醒过来,而且下一次醒来,多半便是他面临人生困境的最后一个关头——要么在命运的试炼中耗尽生命回归母神、要么冲破半神都将遭遇的“世界的枷锁”成就半神脱困而出。 对于撒拉夫的作为,即使之前未曾预料到,但回想起关于撒拉夫的所有情报,莎瓦丽大祭祀多少对他的选择有些理解,最后叹口气,又一挥手将牢笼石壁召回原位,老太太转身离去。 回到女神的古代神殿遗迹外,见神绮跪坐在石柱边的草地上靠在半神武士怀中、眼睛半睁没有焦距,她没有更清醒、反倒越发神情恍惚,大祭祀在武士与少女的忧心中对她进行一番细致的检查,却发现她大概处在睡着与清醒之间的精神状态中出神思考,身体与灵魂并未有异常。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神绮的神赐异能成功施展,”大祭祀说,“她曾在埃都因武士遇袭时与其中一个偷袭者灵魂相融、获得了对方许多记忆与情绪、然后出于自保本能杀死了对方,这一次,她看来控制住了自保的本能,没有杀死撒拉夫,而且、撒拉夫未抱有为爱人复仇的想法,并给神绮的记忆里留下了东西,她或许正在解读,别担心,她的异能虽然麻烦,但应当不至于再对己身造成伤害。” “大祭祀,您之前告诉我,神绮正为女神牵引着命运,跟在居士坦的王女与女神的圣女身边,若非我遭遇的命运试炼绝不能牵累它人……”海拉克里自然是想要回到神绮身边继续实践守护的誓言,但危险的命运试炼阻止了他,“神绮为何又来到了王都?您又为何将她带入女神的秘境,她并不信仰忒弥丝女神啊。” “海拉克里大哥,神绮、啊、神绮已成为女神的圣女,”艾玛在经历了撒拉夫的蛊惑后,再见海拉克里时心中不免有些异样的感受,她希望向如坚实的山岗保护她一路的武士大哥表达亲近,但神绮与大祭祀在侧外加自己犯下的错误让她畏缩不前,这时找到机会插话总算缓解了她的一丝焦虑,“这……还是让大祭祀奶奶告诉您吧。” “就我所知的部分,神绮的遭遇已一言难尽,”大祭祀用怜惜的口吻说,“许多事总是始料未及,但若人人能预见未来,未来又该按照谁的预见去被迎接呢?” 大祭祀示意海拉克里离开神绮,并放松精神,神情恍惚的神绮被艾玛接到怀中照顾。 “神绮的异能与心灵和外部的隔绝有关,神意的传递或许会影响到她,”大祭祀如此解释,而在说话间,她已经将自己所知的关于神绮、与神绮自身也不清楚的关于她的一切统统凝聚为神意信息,接着一指头点在海拉克里额头上,“神绮的遭遇或许证明她终将承受更艰难的命运、也将获得更伟大的成就,希望如此吧。” 大祭祀传递的信息说多不多、但也不是凭语言就能在一两小时内说完的,海拉克里闭目承受着大祭祀的神意传达,一时间专心致志宛如沉睡。 艾玛怀中靠着准圣女,她收敛着呼吸大气不敢喘,生怕给海拉克里制造麻烦,就在寂静中过去了几十秒,海拉克里猛然睁眼,一身神力在阳光中几乎以可见光的形势散发出让人窒息的威势,艾玛眼中恭谦温和的半神武士却在此刻仿如猛兽。 半神武士的情绪“失控”自然是因为对给神绮带来伤害的人与事发怒,可一切早已过去,他在意识到撒拉夫已关在囚笼内等待命运的抉择、该隐已消失在山林中无影无踪、给神绮带来最直接也最严重创伤的山村年轻猎人似已被神秘半神给“分解”成光与灰烬后,强制自己控制住早已波澜不惊不易受刺激的情绪——神绮不需要他为她复仇,或者说,唯一还能被复仇的该隐事实上却并未给神绮带来直接伤害,而且大祭祀已命人前往小山村附近搜索该隐下落,若有消息,也无须他插手。 第207章:水之神术 “大祭祀……”海拉克里当然也清楚地了解了大祭祀“设计”让神绮引撒拉夫露出马脚,可他无法指责什么,大祭祀对他和神绮抱有充足善意与帮助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神绮在这之前已经答应成为女神的圣女,圣女为神殿找出通缉的凶手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而神绮也认可了自己的责任。 “抱歉,我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但命运从不遵从特定个人的意志。”大祭祀依旧回以歉意。 “不,在命运中,凡人都只是风浪中的孤舟,”灰袍的半神武士似乎感触颇深,“结果既然是好的,一切就好,可我……我不能再保护神绮,我待在她身边不仅不是保护、甚至将在只属于我的命运审判中牵累旁人,大祭祀阁下……” “命运,只能靠自己面对,”大祭祀安慰道,“你在此时遭遇命运的最终审判,这也是神绮面对的考验,她将失去一位强大的守护者,可这已经发生,你们的选择、你们面对命运交织缠绕,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当初若未留在米罗斯……”海拉克里摇头叹气,他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假设,再来几遍他也不可能抛下米罗斯面对的神罚独自逃离。 大祭祀知道他在叹什么:“这就是命运,命运带来试炼,若是抛下米罗斯城回到神绮身边,海拉克里也不再是海拉克里。” 艾玛虽然不太理解海拉克里的感叹,但她知道海拉克里若抛弃米罗斯城返回神绮身边,她——包括大多数挤在城中的平民——在通天彻地的雷霆中或许根本活不到见识大洪水的那一刻。 事实上,海拉克里也想不到自己能在如此广大范围的雷霆集中轰击中活下来,那已无关呼躯体灵魂对雷霆的承受能力,因为从古至今都鲜有实体生物敢于主动面对雷霆的力量,生物本能的畏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在于某种自古流传的经验:任何有形之物直面雷击的下场都是凄惨的。甚至连大多真神都认为,除时空归墟之术以外,几乎没有比雷霆更强大的攻击性神术,最暴烈的神火、最凶猛的飓风、最狂涌的水浪,统统比不上雷电的洗礼,而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神雷霆环绕的姿态便是人间大多数凡人所认为的最强有力的象征。 海拉克里到底是如何在汇集了近乎制造所有洪水的雷云集中轰击下活下来的?这点事实上大多人只当做神迹来看,丝毫意识不到连真神也曾为之侧目,米罗斯神最后帮助海拉克里挡住一波雷霆消耗的神力实际上远比制造雷霆所需的神力更广大,海拉克里本人即使战斗力可能比某些不擅长斗争的真神要强,但他绝不可能拥有远远高于真神的神力、更何况是闻名大陆的商业之神米罗斯。 关于这个问题,凡人当做神迹无从追究,真神虽疑惑却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研究海拉克里,最后,海拉克里的神迹被神灵当做大概是不可复制的奇迹揭了过去——这世上让真神也想不透的问题远比凡人乃至神灵自身想象得要多——并未引起祭祀们的注意。 “大祭祀,”海拉克里接着询问大祭祀在神意中没有提到的未来安排,“埃都因武士携神绮至神殿是为获取神殿与居士坦王室的信任,以女神圣女之尊,的确没有更合适的表示信任的办法,可神绮须在几日内返回居士坦公主与爱莉圣女身边,必定无法接受更深入的神术的指导,那该如何为她增强自保的能力?” 大祭祀摇头:“神术一事,是否学会多在于神殿,但是否‘有用’,几乎全在自身,神殿的教导提供的是思路与方向,我当为她留下神意让她自行领会神术,但神术的熟练与否在于练习时间的堆积,神绮做得已足够好,她甚至单凭点燃神火便创造了属于她的神术,何况神灵的赐福始终伴随她,虽然危险,却也帮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你只能相信她的天赋、与命运的垂青。” 大祭祀并不清楚神绮与爱莉在苏米尔山腹封印秘境中的遭遇,但不妨碍她对神绮的天赋做出判断——扰乱半神祭祀埃厄洛斯的神术、以神绮那堪堪一个月的祈祷修行已是了不得的奇迹,即使埃厄洛斯出于省力的考虑只维持着低功率版水神术、即使神绮的异能来自于奇妙又难以理解的残破神之心。 “啊!”正感觉无话可说沉默来临时,艾玛捂着屁股差点跳起来,接着意识到神绮在怀中,便挪了挪位置并扭头看向刚才坐着的草地。 扮成苦修者的武士与正思考该如何为神绮准备教导计划的大祭祀同时感受到一丝神力的颤动,正巧便来自艾玛之前所坐的方位——且是地下。 草丛耸动,阳光下丝丝反射金光的细线钻出土壤、沿着草叶向上游弋,如细小百倍的透明蚯蚓,接着细线脱离草尖、浮上半空,扭捏摇曳又如化成抽象线条的蝴蝶,数息后,细线似乎运动过度以致累瘫、眨眼间蹦散成一捧雾气,在阳光中蒸发不见。 最后那一幕让海拉克里与莎瓦丽大祭祀肯定,看上去摇曳飞舞的细线实际上就是神力操控下的涓系水流。 谁在操控?神力的迹象一目了然,正是恍惚中无意识施展神术的神绮,她在恍惚许久后竟自行凝聚并操作水线将埃厄洛斯最初展现的神术给还原了出来,虽然效果上天差地别、本质上却是类同的。 至于水神术的来源,无疑是撒拉夫,大祭祀与海拉克里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神绮本人更清楚:这是赎罪的祭祀在海拉克里拉开神绮前主动送给她的礼物,混乱而突兀的灵魂相融没有目的性,不见得能准确获得对方的一切“有用”记忆。 自与阿南同路相伴,神绮已思索并尝试过水神术的应用,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灵魂力量异化为与水相合的形式并不简单,毫无头绪下她只能暂时放弃,可经历旁观两位强大的祭祀在海面上以大规模水神术相斗、又亲身经历入侵干扰埃厄洛斯的水神术、再获取撒拉夫“沉睡”前赠与的水神术力量异化的深刻体会,神绮终于在诱惑与期待中不由自主沉浸到了神术的临时体验,然后在旁人见鬼的目光下将地下湿润泥土中的水分给摄出凝成了那一道蚯蚓似的纤细水线,这之前几乎无意识的神绮已将猝不及防的艾玛祭祀给刺激地屁股一凉。 第208章:祝福 在水神术初次运用成功后,神绮便摆脱了撒拉夫赠予神意的进一步诱惑清醒了过来,也终于能与分别多日分外思念的海拉克里大哥倾诉内心不安与诸多恐惧,大祭祀与艾玛给了两人充足的空间与时间。 关于不安和恐惧,神绮已在乌诺洛斯女神的教诲中稀里糊涂地突破了命运的试炼,可她的体会并不见得深刻,往后发生许多的纷扰并不在神绮原本自以为已经度过的恐惧内容之中,就比如在马其顿郊外野地中首次莫名其妙展现出灵魂相融的异能时经受的恐惧与不安,又如梦逼迫时陷入似幻似真的冥府中见到父亲、却发觉父亲正遭受“信仰”折磨的不安。 倒是与尼索斯贤者面对大队强盗时,她并未感到惧怕。 一番毫无保留的倾诉让神绮感到放空了许多郁结于心的闷气,倒不是她对艾玛与大祭祀等怀有好意的人有不满,而是海拉克里作为神绮早已认可、仅剩的亲人而带来的安全感使然,若此次遇见的是狄阿娜或阿克琉,神绮同样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 “神绮小姐,”大哥哥似的的苦修武士已顾不上世俗的主仆契约,他怜惜地揉着神绮的脑袋,“您的遭遇或许惊险、您所见的人也不总是如同大祭祀与公主那般真诚善良,这正是不论贵贱、不论祭祀或平民的世间人们必须经历的。” “我知道,所以我从不后悔,”神绮抹了抹眼睛,“相比大多人,我已是相当幸运,我遇见了许多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即使没有海拉克里大哥、没有阿克琉大叔也没有狄阿娜姐姐保护,我也能保护自己,我还要保护我喜欢的人。” “这就好,很抱歉我不能陪你面对,虽然不知道命运的审判具体为何物,但那一定是危险无比的,神告诉我,任何他人靠近半神最终面临的命运审判,都只能被一同拖入审判,我必须独自面对、否则反倒要伤害到你甚至别的无辜者,”海拉克里收回抚摸小姐脑袋的手,“达尼斯老爷救我于危难,此恩情以一生相还也不足以回报,您见他在冥府中遭受折磨的遭遇,若还有机会,我必定会调查清楚的,不必太过操心。” 神绮对海拉克里的过去的确好奇,但此时她无心追问,“你也别挂心啦,那个与我定下约定、又救了我一命的强大半神认为我只是发幻觉、我见到老爹的经历只是做梦而已,你别为此耽误面对命运的审判,话说回来,不知道审判到底是什么,那为什么会叫审判?审判过后,凡人、不、半神就成神了吗?那海拉克里大哥不是比莎瓦丽大祭祀还要接近神?” 海拉克里否认神绮的恭维:“大祭祀的成就不是普通的半神可比,是否接近神也不全在于是否能成神,我预感若我能够在审判中活下来,成就的也不会是神,我并不认为我应受人的膜拜,莎瓦丽大祭祀即使不能抵达命运的审判,也不能证明她不够接近神,她在世人的心目中,已相当于神,大祭祀的虔诚与高贵的品质也必定当得上人们的膜拜,一如已回归母神的桑达大祭祀。” 神绮分外认同海拉克里的感想,她所见过的大祭祀中大部分都是睿智且值得尊敬的。且她早就思考过信仰的神与“真神”的差别,海拉克里自然从未接受过信仰,但他度过审判成就的“真神”在本质上应该与其它真神无差别,神绮当然真心祝福海拉克里能够获取永恒,将埃厄洛斯不惜出卖一切以换取的永恒“轻松”拿到手——事实上当然不轻松,只是埃厄洛斯那看轻一切认为永恒才是唯一的态度让她分外鄙夷,海拉克里看上去并不奢求永恒,但他自然而然便在命运的牵引中抵达了这一步,而且,不论从外表还是心态上看,海拉克里显然比埃厄洛斯要年轻太多。 永恒真神,或许是命运的不经意赐予?苦苦追寻反倒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埃厄洛斯虽然成功逃脱,神绮却相信他早晚逃不出月神殿、海神殿乃至女神神系所有神殿的追捕。 最后,因害怕勾起神绮的伤心,海拉克里不再提达尼斯的话题,他摘下指头上一枚不起眼的透明宝石镶嵌的银戒指递给神绮,“这是我来到女神的秘境后以废墟中捡到的一块宝石锻造的空间戒指,这已是命运的审判前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或许是女神为考验我面对命运审判所做的准备,我在古老的战场废墟中发现了这块罕见的宝石,或许是古代祭祀遗留的吧,半神的神力凭借宝石的天然特质能够开拓一处如同秘境般的小空间,虽然与真神的秘境无法相比,但也能用来存放一些小东西,自米洛斯临行前马杜克大祭祀赠与我的一些珍贵神术卷轴都为我存进了其中。” 随着海拉克里递过来的戒指,还有随着神意传达的使用方法,以神绮的能力虽然艰难,倒是已经足够使用空间戒指的存取功能,她欣然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巧合也好、女神安排也好,神绮丝毫不排斥海拉克里的礼物,何况这小东西对她来说正是急缺的好东西。 该叮嘱的已叮嘱、无法预料也无法干涉的未来海拉克里也管不到,他祝福与鼓舞神绮,然后招来大祭祀与艾玛道别。 神绮见艾玛欲言又止,以眼神怂恿她勇敢地向即将脱离凡人行列的半神武士表白,而且,从大祭祀与海拉克里的态度上可以看出,面对命运审判的结果同样非生即死,此次离去后也许艾玛将永远失去表达心意的机会。 海拉克里转身离去时,艾玛终于在大祭祀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中追了上去,片刻后返回,与好奇的神绮在大祭祀携带中飞离废墟遗迹,直奔山壁平台的秘境出入口。 神绮怀疑艾玛在诉说感情后根本没等海拉克里的回应便逃了回来,年轻外向的见习祭祀或许脸皮意外地不够厚。 第209章:各人的试炼 以不知是否还可能与神绮的“前世”相似的后世眼光来看,横跨五六个时区的优如皮尔大陆此刻已整体入夜,居士坦王都处在大陆中部以东较早入夜的人类聚居区,月之女神的神殿则处在王都辐射区域内的最高点,如此刻意规划、或巧合安排的结果是,在月亮高挂的晴天,神殿区域内总是整个王都中最先见到月亮的。 离开黄昏将尽山色暗淡的女神秘境,又中转了一道让人叹为观止的“小行星”地表,神绮随着大祭祀和艾玛回到了夜深人静的女神殿,抬头是纯净的漫天繁星,回想起看不见月球却能更加清晰直面大半个宇宙星空的小行星秘境,神绮认为小行星漂浮的轨道相比月球应当更高一些——或许多。 在艾玛陪同下返回圣女居所路上,神绮没忍住好奇,“海拉克里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结果和神绮预料的一样,艾玛放下了沉重负担似的,语气颇为轻松地笑道:“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希望做他的妻子,没敢看他的脸我就跑了回来,我不奢望他答应,也不在乎他拒绝,反正我把我的话传达给了海拉克里大哥,我已经没有遗憾啦,只衷心祝福他能够升入女神的神国,就算他再也不回来也没什么啦。” “你看得真开……” 圣女的居所中,阿南似已守候了许久,在神绮与艾玛靠近小院前便飞奔而出,“神绮!听说你又受伤啦?我真该不理会教官跟你们一块去的。” “你得先和教官与祭祀练好功夫,才能保护好我和你自己啊,辛亏你没跟来。”神绮回想起上午的情形,庆幸阿南没跟着她与艾玛,撒拉夫展开卷轴神术时阿南多半是守在神绮身边一同卷入的命运,这么一个空有灵魂力量却不懂得有效使用的蹩脚武士别说对付埃厄洛斯,撒拉夫也应当有的是办法将阿南耍弄得团团转,而且阿南作为没有任何背景可确保它人顾忌的山里人,埃厄洛斯多半会优先杀死她排除干扰。 艾玛把神绮送回屋内,离开一会又端来准备好的晚餐便离去,艾玛小姐的某种快乐积极的情绪再次清晰地传达给了神绮,以及一头雾水的少女猎人。 阿南似已把自己定位为圣女的守护者——大概一如外人眼中神绮相对于爱莉的关系——且神殿已认可了这种关系,并未阻止一位神殿武士预备役自由出入圣女居所,神绮的观察告诉她以男性居多的神殿武士一般只在神殿的重要非居住区与祭祀神官居住区的外围巡逻,阿南的自由行走自是得到大祭祀许可的。 毫无神殿武士预备役自觉的阿南今天大概学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吃饱便躺上床努力恢复精力的神绮发现阿南没有好奇地追问她今日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而是在她享受晚餐时面对女神的小神像盘起腿,好似思考着什么问题,然后渐渐沉入某种体会神力运转的状态,暂时失去堆外界的感知,神绮眼中的阿南似回到初见时小太阳一般的精气勃发,接着几乎引发发光现象的外放神力被眨眼间收入了躯体与灵魂身处不见踪影。 神绮擦了擦眼睛,定睛观察阿南,确定不是自己眼花,阿南那在灵魂视角下仿佛巨大光源的灵魂力量的确在勃发到最鼎盛时乍然消失,既不像主动抛弃神力、也非有外力强制压迫阿南,倒像是一团巨大的发光气体突然停止发光,阿南的神力依然在,却转变成不可捉摸的状态,神绮难以观察到,阿南自己似也没有控制它。 接着阿南随灵魂力量失去“光芒”而变成了模糊一团的影子,再往后,失去光芒的灵魂力量越发“稀薄”,以至渐渐消失在神绮的所有感应中,阿南回到了普通少女的模样,不同之处在于神绮已无法从她身上“看见”超凡的力量痕迹,这种感觉她事实上颇为熟悉——伊西丝与爱莉身上都表现出了这样的迹象。 阿南也失去了神力?神绮在内心目瞪口呆地想,可阿南看起来没有遭遇什么外力的打击或是像爱莉一样献祭力量导致神力全失,阿南似正在经历着与伊西丝遭遇类似的命运试炼。 这大概就是神殿武士教官不让阿南外出的原因,神绮又想到,在她感应中已和普通人没两样的阿南却对此毫无所觉似的,她本就几乎未依赖过所谓的神力,对自身神力的控制也向来可有可无,所以神力突然失去“光芒”又变得难以感知对她来说大概和日常感觉没什么不同。 所以阿南依旧端坐着面对女神神像,没有醒来的打算,她的祈祷或许得持续一段时间。 观察了许久,神绮揉着眼睛转移视线和注意力,她看见了属于爱莉的女神像,立刻回想起早上为老者与青年选择的女神像,她意识到拥有凝聚并传达信仰之力的女神像竟能借助她的神力、或是催发她本人展开那种慢速时空的奇迹,便又回忆了一番她在今日之前是否接触过爱莉的女神像,接着肯定她的确没碰过,因为女神像的摆放位置与神圣的象征意义让她不由自主不敢随意触碰,这与她不敢随意触碰神殿的主神巨神像一般。 而摆放在雕刻商铺内作为商品的神像自然没有神殿中的神像那么神圣,被人手触摸是它们身为商品的必然遭遇,神绮自然不惧触碰,而结果就是她在猝不及防中几乎被抽干灵魂力量。 莫非以后只要触碰忒弥丝女神开光过的神像就必须承受被抽干神力维持慢速时空奇迹的代价?神绮当然不想成为毫无意义的神力提款机,她努力回忆自主切断女神像借她维持奇迹的感觉,自觉还是可以做到稍微控制奇迹发生的,这种对她来说几乎毫无战略战术价值的奇迹根本没有维持的必要。 能稍微控制奇迹并不能让神绮安心,她认为自己即使不能做到脱离女神像的引导去触发奇迹,也应该让自己在接触开光女神像时做到不触发——乱发奇迹的风险还是挺大的,就如今日,庞大却让普通人察觉不了的慢速时空奇迹刺激了尾随的撒拉夫,以至于他过激反应差点击中奎恩。 思来想去,夜色越发深沉,神绮看了看对外界无知觉的阿南,又看着圣洁的女神小神像,陷入了是否要立刻触碰神像尝试控制奇迹的纠结中。 第225章:圣女祈祷 一整日未离去、将前山挤满的居士坦王都居民与外地人,经历艰辛虔诚的期待,圣女祈祷仪式观礼部分的第二阶段来临,圣洁纯真的圣女殿下在仿如轻纱罩身的月牙银光中祈求神灵的回应,为神灵降下神迹、认可圣女而咏唱: 诸神之神,惠尔世人。赐汝五谷,青葱深深。结与实练,大地之根。繁汝子孙,遍野黄金。感我神祇,诚念在心。四时祭祀,两季务矜。以酒灌溉,以泪浇淋。祈赞诸神,祟邪不侵。环宇之殿,永昌似今…… 看似浅显直白、尽皆赞美与祈求、内涵实际意义也的确不大的祈祷词幽幽传扬,月之女神的神殿内外、广场山上山下虽汇聚着王都中近半人口,在圣女的祷词飘荡中却异常宁静,所有人都在神绮仿佛蕴含魔力的祈祷中沉入最舒适的精神休憩状态,未唤醒灵魂的贵族与平民享受着基本的舒适感,唤醒灵魂的祭祀与神官们则随着圣女的祈祷一同进入向内心的神灵敞开灵魂的状态,偌大的广场与半空中,被唤醒的灵魂气机交相辉映、充斥神殿内外天地、漫过众人心头,最纯粹的信仰随着祷词自神绮圣女的声音升腾汇聚、融入巨神像、变为莫可名状之气飘向遥远、看不见的方向。 神绮并未进入深沉的祈祷静止状态,她咏唱祷词的方式来自大祭祀的神意教导,能够在第二次便取得如此成效可谓是神灵祝福,以往的圣女因为年幼或唤醒灵魂不够深刻,咏唱祈祷词也只是单纯咏唱而已,给观礼者与王都居民发福利依然得靠祭祀们的通力合作,而今日,祭祀们似乎也享受起了神灵祝福,神绮的祈祷作为引子让众人的灵魂仿佛变得更加虔诚而纯粹。 反复念诵着祷词,她却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泰勒斯塞入她脑海的神意中、关于中午仪式时发生的一个小细节:不到一分钟的日偏食过境。起初由于全身心投入泰勒斯给予的“水魔法”思想,神绮未曾留意到泰勒斯还告诉她中午时发生了什么、并对神绮发表了一通“善于招引神迹的姑娘”的感慨,如今万籁俱静,仿佛整个王都只剩下她的“天籁之声”,神绮却把这一段细节回想了起来,并感叹自己不知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 泰勒斯告诉她,幸亏大祭祀及时救场,未让突发日偏食给圣女仪式蒙上阴影,神绮自然为此分外感激大祭祀的豁达与睿智——她觉得但凡换一个稍微愚昧野蛮一些的人,都有可能凭借天象把神绮打为渎神者乃至推上柴禾堆。 日偏食给神绮带来的当然不只有对运气的感慨,更重要的是对仪式本身的疑惑:她分明记得大祭祀告知,圣女赐封仪式在观礼第二阶段是须要圣女向着中天上的明月发出祈求并获得回应的,可日偏食的发生分明告诉神绮今日应当是新月初生的日子,关于太阳地球和月亮的位置与某些天象的关系,神绮还是可以轻松想明白的,况且之前登上高台时,她瞥一眼天上所见的的确也是即将沉入东方的月牙,这说明月亮和太阳此时正处在人们生活的陆地的同一侧。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是:圣女祈求代表女神之象的“明月”在哪?即便把祈求对象换成新月,那只余轮廓的月牙也即将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但大祭祀如此告诉她,应当有让她、包括所有观礼者安心的保证,神绮心想,如果女神懒得显灵,大祭祀多半要准备一个不亚于午时天幕的神迹——入夜后大祭祀没有再展现天幕,看来也不打算把同一个神迹用烂。 果不其然,在第三遍祷词咏唱完毕的一瞬间,新月消失的天际处升起一轮银黄光圈,起初是冒出山脊线的一点光亮,然后以眼睛可辨的速度缓缓上升,仿佛在倒扣的锅底上被看不见的手自边缘推向中央的黄色纸片。 神绮却不经意间从虚幻之月的上升中看见了人为的痕迹——虽然明知那应当是神术力量展现的神迹,是不折不扣的虚幻光影,所以判断人为似乎理所当然的,但神绮的判断角度并非从已知条件下出发,而是来自那轮月亮本身的“形象”。 虚幻月亮的光影大小和神绮往日所见的满月几乎没有差别,可见神迹被制造地相当精准,可明月之上的暗痕经过神绮仔细观察发现,与正常情况下——即淫该满月的日子下的满月——看见的月面有些许差别,神绮可以运用常识去判断,明月上的暗痕是谷地凹坑在阳光照射下呈现的姿态,而由于月球的自转与公转周期相同,它始终以相同一面面向地上的眼睛,这是神绮在米罗斯过着无忧无虑生活时曾刻意观察过的,如今唤醒灵魂带来的各项素质全面提升,更可以让神绮完全确认记忆里见到的月亮的痕迹,与此刻圣女祈祷仪式中显现的明月上的暗痕拥有大半的差异。 一大半的差异是个什么概念?此刻的月亮上的暗痕迹右边大概三分之一部分可以与神绮记忆的满月的左边小部分对应,而此刻月亮的左边大部分却是陌生的痕迹,神绮仔细思考,这应该说明,被神迹展现在天穹上的月面实际上应当是月球面对地面的一面再向左边游移近乎三分之二后的月面,而这一部分如今正被太阳的光芒斜斜照射。 于是神绮得出一个结论:神迹的月亮是难以想象的庞大神术将此刻月球斜向太阳一面的景象反射回地面所呈现的模样,至于这样不可思议的神术从哪来?神绮不认为是大祭祀的功劳,莎瓦丽大祭祀虽然是神力深厚的半神祭祀,可她似乎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前往外层空间的能力,也没时间去布置如此超乎想象的大手笔神迹,所以天上的月亮多半来自真神展现的神迹。 女神为了在这个不合适的日子、以完整的仪式赐封她的圣女,不惜将以凡人之能几乎永远看不见的月球小半个暗面给拖入了地上人们的视线,且不谈这样的神迹是否会让神灵付出代价,只说这扰乱天象的大手笔,便让神绮不得不感叹,真神玩弄神迹实在是无与伦比的任性。 【作者题外话】:回查本章与前两章时发现了一个愚蠢的常识性错误,但思来想去实在不想改了,就让浪漫的错误永流传吧 第226章:天上之神 明月陡升,庞然浩大的神迹笼罩了大半个大陆,而目的却是为赐封圣女的仪式抹消日子挑选不对带来的错漏。 或许有许多喜爱观察和思考的人注意到,月球永远不变的一面却在今日发生了改变,这为人们的天象记录带来了困扰,也许这一夜在未来将成为天文爱好者所闻的光怪陆离的奇谈,也或许区区一个仪式时间的神迹将淹没在无数历史记录与编造的记录中。 神绮不太关心未来,她更关心仪式的完成度,不过思来想去,既然如此神迹都能为圣女而展现,那么神灵没道理再给圣女下绊子,虽然神绮直到观礼第二阶段结束并离开高台也没有亲耳聆听到女神的声音、女神更未在月亮之外显现别的神迹——比如像在马其顿战场高空时以真身出现——但仪式的第一日部分已算是圆满完工。 大祭祀为女神带来的明月神迹同样感慨不已,她即使不能如同神绮一般以确切的物理观念去想通这样的神迹到底有多么大手笔,但以虔诚者的信仰也可做出评判,出自主神的神迹当然不是普通的光影戏法可比。 将圣女迎回神殿内,再由祭祀与神官队伍送入圣女的居所,此时,由泰勒斯送还的女神像已被转移到圣女的屋内,与属于爱莉的女神像并立,接受第二圣女的膜拜,这当然只是权宜的安置,当爱莉归来——若她还能归来——两位圣女的居所自然不能再安排在同一处,神像也当分开供奉,但如今一切准备仓促,接下来的三日静思祈祷只能让神绮将就着在爱莉的圣女居所内完成,第二圣女殿下却毫不介意,她喜欢充斥爱莉气息的圣女居所。 广场外,随着圣女离去、仪式向外人开放的部分即宣告圆满完结,大祭祀将神意随风与光送入所有人的脑海,人们自圣女祈祷引来的舒适休憩状态中醒来,一段寂静无声的内心祷告后,平民与多数观礼贵族们相继结伴离山,少数人选择留在晚风吹拂的神殿山上继续跪地祈祷,似是在生活中遭遇了不安与恐怖、企图依整夜的祈祷表达虔诚、唤来神灵的祝福,祭祀们对选择留下的虔诚信众未有干涉,即使并非圣女赐封仪式这等盛会,平日也有不少不顾自身承受能力、选择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表达虔诚的普通信众。 祭祀没理由反对人们表达虔诚,但大祭祀为怜悯因无助而表达虔诚的人们,依旧为他们留下了福利——让夜晚的山风不那么凉、也不那么快的持续性大型神术。 望着下方遥远的神殿,不知高几许的高空之上、几位真神正以圣女赐封仪式为中心闲谈。 其中最惹人——如果有人能看见的话——瞩目的自然是圣女在仪式中祈求的主角、月之女神忒弥丝,她仍是万年不变的简洁白净的露肩长袍打扮,“博奥先生、还有斯盖因的猫、贝斯特神,多谢两位相助以显现满月之相。” 在新月的日子里展现满月的神迹,即便伟大如创世之神、主神忒弥丝也须其它神灵相助方可快速完成,仪式观礼部分终了,她向主动帮忙的两位真神道谢。 “女神阁下,”人间的祭祀刚刚与女神的祭祀闹了个不愉快,一身蓝袍、肌肉壮硕的海神博奥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他与女神谈笑风生,“即使您什么都不说,为体验创世神的无匹威能、我也当为您献上一点不足道的帮助,世上将展现如此大手笔的神迹,我怎能错过?虽然独自完成反射月相的神迹对您来说并不困难。” “我只是路过,喵,”已然变成神绮见过的黑发黑瞳小女孩的猫神望向神绮身影消失的方位,对神系主神表达了一句不满,“我知道你们这些神不乐意看见别的神光临你们的地盘,生怕人家抢走你们的信仰,所以神绮小姑娘的遭遇中我始终插不上手,结果还让她加入了女神阁下的神殿,真是好算计喵,诸神都以为你的目的只是引领那个叫艾玛的小姑娘,结果你什么都没说、也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把身怀神之心的神绮也招了过去,我是不是要提前祝贺女神阁下的神国中将在未来多出至少两位真神?拯救米罗斯的海拉克里本就是艾瑞斯的信徒,他受到女神的指引倒是无可厚非。” “贝斯特,”女神微笑不语,海神博奥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与他一同为女神的神迹在几十万里外的太空中忙活的小女孩,“天空之主打发你离开神国照应那个获得神之心祝福的小姑娘,目的莫非便是为让她在融合神之心的过程中接近真神、最终偕同神之心一道晋升自然神国?要说算计凡人,伟大的天空之主倒是更加直白。” “离开神国来到人间可不是大个子主神的主意,”猫神小女孩撇嘴,“我也不打算干涉凡人的命运,只不过就像城邦的贤者所言,有生存、有交往、就有命运喵,和神绮小姑娘做朋友,我总不能看着她被箭射死却因为愚蠢的真神约定拒绝区区伸一伸爪子吧?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倒是没有办法喵。至于神之心,我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黑猫,海里的蓝色大个子,想套话你可找错了猫,你得去问咱们的主神大个子。” 博奥抖着浓密的络腮胡、摇摇头不说话。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运,真神只能给予指引,米罗斯神爱说这话,也是如此做的,”女神笑着说,“我们的作为又何尝不是如此?人间的繁华与享受终有尽头,永恒的真神才是最真实的追求,可真神指引凡人、却无法代替凡人成神,所以神能够做的并不多,神殿中的盛典只展现一时的繁盛,就如兴盛的古代神殿,但此刻、属于过去的女神古代神殿又有几人记得?” “神国永恒、女神永恒,托庇女神所创之神国的真神方得不再虚无的永恒,”海神博奥说了一句神灵心知肚明、对凡人而言却不甚明了的话。 小女孩形象的贝斯特神摇头晃脑:“赞美伟大的创世之神,它给予我、于虚无中看见我的永恒,喵,人人都这么说,我也享受着大个子主神的恩惠,可你们为何还要时不时钻一钻自己制定规矩的空子,给凡人们的命运制造麻烦喵?唉、算了喵,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抖一抖耳朵、伸一伸爪子,然后自以为睿智地从中寻求价值喵。” 女神与女神的追随者对小女孩的感叹不置可否。 第227章:礼毕 远离地面的遥远高空,包括主神在内的三位真神在沉默中注视地上。 “真神能够做的并不多,所以埃厄洛斯那等叛逆的出现,也是偶然中的必然,”半晌,海神阁下叹息着发言,“贝斯特神,为了新朋友神绮圣女,你可打算亲自处理我的祭祀?在此事上我并不介意您以神力介入王国的领地。” “埃厄洛斯就是您的神意中提到、隐藏在您的神殿中、不知何时已蜕变为渎神者的家伙?这样的人的出现,是人的错、是神殿的错,却不是神的错,我为何要费心去处理不属于我的错误?”猫神小女孩继续摇头晃脑,“就算有神的错在内,那也是你们不经意犯下的错,诱惑永恒无望的凡人去强求永恒,就是你们的错。再说神绮马上就要离开王都,我可不打算留在居士坦给你们做白工,如果埃厄洛斯不死心再出现在神绮身边的话,我倒是可以顺手帮你们这些碍于神约不得动手的傻瓜清理他,邪恶的魔怪嘛,平常没空去找,但出现在眼前就不一样了喵。” 女神继续微笑不语,海神则在眨眼间让手中出现一柄尖头泛蓝的三叉戟,他将海神的成名神器十分随意地向贝斯特双手奉上:“无论如何,您也算答应帮海神殿处理麻烦,不管最后成与不成,这柄尘封多年的海王三叉戟就借由贝斯特神对付叛逆吧。” “真大方喵,那就给我玩几天吧。”猫神诧异了一会,然后无所谓地收下了海神的神器。 不论真神们讨论意义为何、目的为何,结果是重重命运的指引下、神绮莫名其妙成了月之女神的圣女,而在女神与两位真神的帮助下,她享受着或许是古往今来最为庞大的神迹完结了圣女祈祷仪式。 不知头顶有包括主神在内的三位真神闲聊,祭祀神官们在已失去满月的夜色星光下有条不紊收拾祭典高台,忙完一切后,各自回归正常的祈祷与休息。 时光匆匆,神绮在圣女的屋内面对神像,一坐便是三日,包括第一日的高台祈祷,整整四日不吃不喝,她却未感不适,而三日无休无止的祈祷中,神绮断断续续面对命运试炼带来的宛如真实的幻觉,不断打磨、重构着自己的精神意志,泰勒斯赠予她的、还不够成熟的水魔法思想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给她的世界观带来了极大的促进与拓展,虽然按照现代人的观念看,所谓的万物本源为水这种最朴素的哲学思想不见得有多真理,但在这人类思想尚处蒙昧的启蒙时代,泰勒斯的魔法思想给神绮带来了耳目一新、且意义深远的影响,以至于在面对命运试炼、重构自我的过程中,神绮不知不觉染上了泰勒斯“魔法的使者”的影子。 比如在三日祈祷中,每当幻觉入侵过深而中断祈祷时,神绮的灵魂中总要冒出关于万物本源的思考,虽然这思考注定没有结果、甚至对大多人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另外神绮又回想起在最初面临命运试炼的幻觉时,她并没有主动脱离幻觉清醒的能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表现为“黑色”的“力量”把她震醒,尔后那似冥府中感染的渎神者信仰的黑色力量再未出现过,以至于神绮将之淡忘,但在神绮无法描述的自我重构过程中,越来越多平日意识不到、却知道的无意识内容变为最真实的自我的一部分,这一小细节也便为她回想起来。 也许是女神的信仰已为她接受了一部,导致渎神者通过信仰传达的意志消失?神绮依然认为黑色的力量来源是渎神者的信仰,因为至今回想起头一次被从命运试炼幻觉中震醒的感觉,神绮都相信黑色的力量中蕴藏着让人不太乐意接触的意念。 摒弃掉无所谓的,坚定起自己相信也需要的,神绮自我感觉在三日祈祷中将精神意志的重构完成了大部分,虽然还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升级”感,但命运试炼唤醒灵魂肉体各种欲望而带来的真实幻觉已渐渐无法对她造成如同初时的严重阻碍。 祈祷观礼仪式后第三日过去,第四日清晨,神绮从长时间定坐中醒来,圣女殿下的精神状态好得出奇,大祭祀显然料到圣女经过三日清修不至于营养不良站不起来,所以守候在屋外、三日间几乎同样不吃不喝的加百利武士与一众祭祀神官已做好迎接圣女的准备,将圣女迎出小院、恭送至主神殿,除圣女的守护者加百利、艾玛祭祀与包括阿摩利祭祀在内十一位祭祀外,其余人恭敬退下。 换上礼服长袍的大祭祀已在巨神像下等候多时,她将为圣女进行最后的祈福与赐封,再往后本应是圣女接受封闭式教育数月到一年不等的过程,但神绮这位半路出家的圣女殿下没时间、也无须补充多少关于神殿和信仰的知识,有些东西桑达大祭祀已教导给她,莎瓦丽大祭祀不必谴老师对神绮做重复教育,外加神绮的精神已足够承受复杂的神意,许多口头上难以传达的东西、大祭祀都将她准备好直入灵魂的填鸭灌输。 观礼仪式后第四日午时,居士坦神系主神、忒弥丝女神殿正式对外宣布,即日起,来自米罗斯的神绮成为女神的第三十八任圣女,与三十七任爱莉不分先后同列圣女之职。 神绮也是在这一日才方才得知,忒弥丝女神已拥有过三十多位圣女,其历史之久远远超居士坦神系主神名号。 即便以三十六任圣女美狄亚与三十七任圣女爱莉之间大致十年的间隔期来算,女神第一次赐封圣女也至少在近四百年前,更何况以前的圣女前后赐封间隔大多不只十年。 带着诸多八卦心态,神绮完成了来到世上后、人生中第二个最重要的仪式,与虎头蛇尾的第一个成年礼完全不一样。 而凡人们看不见的高空,饶有兴致地看着圣女祈祷、整整三日未移动一丝的三位真神互相礼敬后各自消失——真神与凡人的差别在这样的小细节上或许总能体现得更加深刻。 第228章:老罗德的神 鸟雀在密林间飞窜、时有走兽冒出草丛旋即缩回,越过王都占据的广大平原往东便是起伏的丘陵地带,生态样貌的变化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而这分界线附近便是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即居士坦王都南部边境与南方各地的通行道路之一,神绮随阿南便等候在此,可以稍稍看出,道路最初由自然形成轮廓、野兽踩出痕迹、最终才由人工开凿拓宽而成,这是索尔达等地通往王都范围内的必经路径之一,周边皆为茂密丛林,东边远方虽有旷野与丘陵,却与往北的方向间隔着宽广的格里斯长河与一道道或宽或窄或深或浅的谷地。 罗德老爹一家将经过此路、越过王都去往北方或东方寻求祖先的来处,埃都因给阿南留下的信息只提到他为罗德指出的大致方向,而大祭祀将罗德一家将经过的路径给直接指了出来。 神绮与罗德一家相处的时间不长,在聊完该隐后不久便发生了村民堵门事件,紧接其后神绮重伤、并一直昏迷到被埃都因带回神殿两日之后,她对罗德一家的了解并不多。 关于老罗德的为人与理想,神绮都是由大祭祀与阿南在事后分别转述而知,即便如此,神绮也感到自己对老罗德的想法分外理解与认同,神绮了解该隐,也通过该隐的灵魂了解了由他操弄村民恐惧而获得信仰的行为对诸多普通的世人而言是多大的伤害,罗德不希望该隐挟持人们恐惧进而让村人崩溃理智的同类事件再次发生,神绮作为直接受害者自然更不愿意看见同类事件,所以她对罗德希望寻求先祖的神启、将神的祝福带回村子的理想是相当钦佩的,加上到底算是短暂“战友”的关系,神绮便坚持在赐封圣女仪式正式结束后立刻随阿南迎接罗德一家路过王都附近。 大祭祀对此自然赞同,她也希望像罗德那般在变故中发现了自身的虔诚的人得到帮助,但碍于罗德的信仰与忒弥丝女神无关,也不打算以信仰的名义强迫罗德在王都寻得神启,况且只有艰辛的旅程之后、从先祖遗留的传说中寻得的神启或许才能成为让罗德全心信奉的信仰,大祭祀不以神殿与个人名义给予罗德任何帮助,仅让神绮与阿南这两个与罗德有关系的人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神绮虽然不清楚大祭祀的想法,但她很乐意给路过的罗德一家以问候和帮助。 也不知是命运的刻意或是巧合,罗德携老妻与年少的女儿驱赶着少许牲畜自偏僻的山村出发,抵达王都附近的时间正巧是在神绮解决了大多问题、并完成圣女赐封仪式之后,见过了罗德,神绮便要启程返回马其顿城邦。 可在见到驱赶着牛羊自平原旷野而来的罗德一家三口后,神绮讶异地呆愣起来,以至忘了向老头与大婶行以圣女应秉承的礼节性问候——老罗德远远瞧见了等候在路边的阿南与神绮,他高兴地告知女儿与老妻,阿狸当即奔了过来、扑进阿南的怀里表达想念,随后是跟着牲畜群的老夫妻,神绮透过扬起的一点尘灰,分明看见老罗德的周身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那是唤醒灵魂初期、尚无法自我控制而使灵魂力量无意义外放的光。 所以,神绮的讶异来自于做了一辈子普通猎人、老来受伤退休的罗德老爹,却在一段不到十日的旅程中奇迹般地唤醒灵魂,神绮看不出罗德自己是否有意识到,他已如同在米罗斯关禁闭到第三日的神绮一般唤醒了灵魂,而罗德老爹似乎除了见过突然出现并惩戒拿弗与亚便后当即消失的银发半神梦之外、并没有坚信不移的神,神绮心想,莫非在山村到王都的旅途中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让罗德坚定了信仰的倚靠并唤醒灵魂? “神绮姑娘!”老罗德丝毫不介意发呆的神绮看起来有些无礼,而此刻的神绮虽然不再是圣女仪式上的盛装打扮、却也展现着非比寻常的尊贵外表,罗德来到神绮身前,以对神的恭敬姿态匍匐道谢,“我一直希望向您道谢,您以尊贵之躯挽救了阿狸、进而召唤神灵挽救了村人,而且短短几日、您已完好如初,神的使者啊,请接受老罗德一家卑微的感激。” “罗德老爹,您快起来,拯救阿狸的是梦……是别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实在不敢受您的跪。”神绮将老罗德搀扶起身,即使已唤醒灵魂,老罗德的身体却已近老朽,颤巍巍的并不比普通老头更有力。 “神说,理当向你跪拜,这是我必须做的,”罗德老爹被搀扶起身后不再纠结,他已经完成了匍匐与感激,“神的指引从我们离开村子后便萦绕耳边,我相信我代村子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而神绮姑娘应是促使我走上正确之路最初的指引者。” 神绮思来想去,还是用微微点头表达了对罗德的尊敬,只不过她比较在意罗德口中的神的指引,“罗德老爹,神、当日救了我、又惩戒了射出箭矢之人的,您已……” “银发的女神、或许也是神的显像之一吧,”罗德却说出让神绮更加讶异的论调,“我相信神应是高于万物之上的,任何显现的事物,都是神的显像、是神的一部分……只有如此的伟大,人们才能始终敬畏与保持理智。” 神绮对罗德的思考很有些熟悉感,或许来自现代的经验中残留着一些不再清晰的东西让神绮感觉熟悉,“真神在天上,虽然不亲自现身,却始终关照着人们,”神绮用浅显的语言传达真神信仰如今的存在模式,“不过、罗德老爹,也许您对神的理解将更为正确吧。” 罗德只有最初的朦胧理念,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在未来变成什么模样,他乐于接受任何建议与帮助。 “罗德老爹,您如今已如同神殿祭祀唤醒了灵魂,”神绮又说,“神的恩惠已显现在您的灵魂中,是那位银发的女神帮助您的吗?” 罗德点点头又摇头:“我、我不清楚,这几天以来,我始终感到我的意志、我的思想更清晰、更通畅,银发的女神并未出现,但她好似在恍惚中告诉我找寻灵魂,那样的声音留在了脑中,或许是神借由银发的女神给予我灵魂的指引。” 第229章:神绮给予的祝福 老罗德本人对所谓“银发女神”与神的关系认识相当朦胧,他希望寻到神启、将祝福带回村子、杜绝该隐类事件再次发生,可神并不现身给予他启示,而是用恍惚模糊的声音指引他寻找祖先的来处,罗德由此相信有一个更高高在上的神、银发的女神或许是神的一部分。 他的灵魂被唤醒,信仰却扔不够清晰,神绮心想,罗德是个奇特的人,他和一般的神殿祭祀不一样,或许他的灵魂唤醒能得到不同于传统信仰的结果,但是好是坏,神绮判断不了,就如她自己在灵魂中胡编乱造的“神绮神”,但另有一事她可以肯定:梦——路西菲——在暗中关照着迁徙中的罗德一家,虽然神绮不明白梦为什么对这个村子的人如此上心。 起初神绮就抱有疑问:梦并不像是刻意跟踪神绮而出现在阿南的村子内,从梦给神绮留下的话语中便可得知,她是正巧遇见遇险的神绮,然后任由神绮承受性命的威胁并以大代价给予其救助,既然不是跟踪,梦路过偏僻山村附近的原因又是什么?是什么在吸引她?或是她在刻意寻找什么? 而今,得知梦在暗中帮助甚或照顾离家迁徙、寻求神启的罗德一家,甚至令罗德在路途中获得奇迹又非同传统的灵魂唤醒,神绮莫名联想到梦的过往——难道罗德、乃至整个阿南的村子都和梦有关系?或许这些村人,是梦曾经的族群分离迁徙出去的一部分的后人?从传说中村子先祖所来的方向不大能够判断先祖的具体来源,所谓东北方、与马其顿的北方广大地域看似不大重合,但先人的传说本就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所以阿南的村子的先人也许与梦的族群有关。 在复仇成功过去五十多年后,梦小姐难道忽然兴起了寻找族群亲属重建部落的理想?可她惩戒村人、仅仅暗中关照罗德一家的做法并不像是打算带领村子繁衍壮大。 神绮心念电转,想到数日前梦以女神像为由找到躲在深山泉眼边的泰勒斯贤者,以女神的使者身份告知泰勒斯、他犯了一些错误,后又委托他将村人带回的女神像取回交给神绮,那时候的梦小姐应当不在罗德一家身边暗中照顾,可罗德老爹一路上听见神的声音又预示梦并未远去,或许老牌半神梦小姐拥有神绮难以理解的分身能力?这是很合适的解释。 “阿狸,”神绮看了看已离开阿南怀抱的女孩,她察觉到小女孩也有灵魂异常活跃的迹象,刚才只顾着关注老罗德以至于没注意小女孩,“你也听见了神的声音吗?” “我、我也、不清楚,这几天我常有说不出来的感觉,”阿狸仅仅见过神绮两面而已,在被神绮拖着飞上天前后都处于神不守舍状态,尔后神绮被埃都因带离,她也没机会再深入了解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漂亮姐姐,对于神绮的问话,她显得相当拘谨和害羞,“神绮姐姐、你、你是神派来帮助爹娘的吗?” “这、也可以这么说啦,”神绮一拍脑袋,她的确是来给予一家人帮助的,但在见面之前她以为顶多需要给予他们一些金银货币或是地图指引,但既然见到罗德一家中三人有一人已唤醒灵魂、一人看样子离唤醒灵魂并不远,她做出了一个阿南与一家人没什么感觉、外人却可能惊掉下巴的决定,她摸索着海拉克里的宝石戒指,耗费极大精力与神力从其中召出一只小铜壶,“这是神灵赐予的神酒,就让它祝福罗德老爹、老娘和阿狸寻得神启、把祝福早日带回村子吧。” 阿南对此没什么概念,她知道神酒是好东西,却不知道神酒有多珍贵,神绮拿出的好东西是赠给罗德一家的,她兴冲冲地对老罗德说:“大祭祀奶奶前些天给我喝过一点,又香又提神的。” 神灵借神绮之手赐予祝福,罗德的朴素思想中如此理解,他感激了神绮后,呼唤家人将小半壶神酒一人一口饮尽,接着罗德与老妻拜倒在神绮脚下再次表达对神的恩赐的感激。 “啊!对啦罗德老爹,”阿南又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她说,“我也许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诶!” 不仅罗德一家三口,连神绮也为阿南突然的爆料而惊讶,这还是神绮头一回听阿南提起,“可你不是在村子里长大吗?神殿中有你的父母的消息?”亲子鉴定对这个时代而言大概是比神话还要神话的技术,神绮相信真神都不见得有这个能力,“可是、线索从哪来?” “我也不知道啊,”阿南说,“是在神绮进行圣女仪式的时候,那个被人叫做国王的伊奥宋大叔,他在神殿里很偏僻的地方叫我去他身边,他问我是不是没有父母,我告诉他我有养父母啦、可是已经去世,然后他就告诉我他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现在不能告诉我,以后他会找机会再告诉我,又让我不要对外人说,我想你们都不是外人,所以应该告诉你们啦,有老爹老娘做养父母我很开心,但有亲生的父母我也很开心,我想知道亲生的父母是谁。” “好、好好,阿南,不论你的父母是什么人,你都是我们村的好女孩,”罗德老爹摸着阿南的脑袋,“像基鲁伯一样为神殿奉献自己吧,但记住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如基鲁伯那样受伤。” “我会比基鲁伯大叔更厉害的!别担心啦,罗德老爹,你们在前路上也要保重自己,就算神灵要给你们祝福,你们也要当心危险啊,神绮就算是神灵祝福的圣女,不也照样差点受伤丧命。” “咳……” 神绮回想起匆匆一瞥却让人印象深刻到难以忘怀的伊奥宋国王,实在无法想象,那个任谁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将被惊艳的帅大叔会偷偷把阿南唤去、并像个诱拐犯似的告诉她能帮她寻找父母,不过让神绮真正在意的,是伯利阿斯提到伊奥宋拥有私生子,国王陛下偷偷召唤阿南的举动实在容易让人联想到:伊奥宋就是阿南的父亲。但半神大叔口中的私生子指的是儿子并非女儿,而且阿南的年龄比伊西丝甚至神绮还要小一些,这又让理所当然的猜测变得扑朔迷离,况且更重要的是,阿南的脸并没有伊奥宋的影子,神绮以她被惊艳而深刻的记忆担保。 所以阿南的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把她丢在偏僻山村的附近?这个迷或许得等阿南自己去揭开。 第230章:再次上路 两个女孩——圣女与圣女的守护者——为罗德一家的队伍领路,在越过王都继续向北的道路上缓缓进发,但送行终有尽头,神绮除了神酒也无法给予罗德一家更多帮助,却是阿南一路上狩猎了些许飞禽走兽塞给阿狸,由于不能长期保存,她并未过多狩猎,但两日内的肉食已有保证。 太阳西沉前,在通往王都与绕过王都向北方边境直行的岔路上,女孩们与一家三口在阿狸的哭泣中正式道别,亲人的思念不能阻拦拥有理想与决心的人们,罗德将为寻求神启与祝福豁出下半生坚持不懈,阿南则将暂时离开神绮、即刻南下寻找该隐,而神绮,她也到了与阿南、与神殿暂时分别并返回马其顿城邦的时候。 送别罗德一家后,神绮与阿南被适时出现的大祭祀亲自带回了神殿,次日一早,阿南与神绮分别,带着大祭祀的神意指引、启程南下与搜寻该隐的祭祀队伍汇合,神绮则再次见到了泰勒斯贤者——泰勒斯贤者接受了大祭祀的拜托,将神绮护送至马其顿城邦。 神绮对这位莫名其妙接受请托的护送者的好感度很是充足,即便神殿能派出空闲半神送她一程,她实际上更愿意与贤者同行,“麻烦您了,泰勒斯贤者。” “哈哈,”老头爽朗地笑道,“我正巧也有许多问题希望请教圣女殿下,送您一程是应当的。” 于是,十几日中经历了诸多变故、灵魂的升华又有质变的神绮小姐,带着尊贵的圣女身份终于离开居士坦王都,随着比半神祭祀与武士还要奇特的贤者大人向马其顿飞窜而去。 视线回到城邦联盟地域之内。 神绮随半神武士埃都因离去已有十余日,伊西丝和爱莉在最初几日并不担忧,她们认为神绮要获得大祭祀与王国的认可总需要一段时间,可到第十日、神绮依旧杳无音信,公主和圣女便不得不担心起来,如果有特殊事情耽搁,大祭祀总该派人、或通过神术给她们传信报平安。 及至第十三日,马其顿王国上下基本整顿完毕,公主的访问队伍也已逗留到极限,具鲁士建议尽早上路赶往斯巴塔等候神绮、也便及时见识见识斯巴塔人整装待发的军队,伊西丝与爱莉无法主动联系女神殿,虽心焦却无他法,最终接受了具鲁士的建议,她们在马其顿留下口信,请求国王转达给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神绮,并同时央求菲力斯国王:若无人护送神绮抵达斯巴塔城邦,便派遣至少两位宫廷卫士护送她,菲力斯国王欣然应允。 两位尊贵的少女不知道,女神殿在极短时间内将人手力量全力投入到仓促准备的圣女赐封仪式中,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外派报信,而大祭祀出于节省力量准备神迹的考虑也未耗费神力跨越千里给她们传递信息。 直到第十五日,公主的访问团离开马其顿已经有一天半的路,而距离斯巴塔城尚有许多日路程,在这起伏的丘陵野地中,伊西丝与爱莉终于接到了大祭祀的千里传讯,由于距离遥远、神术费力,大祭祀以半神之能的单向传讯内容尽量保证简洁明确,传达的信息非常单纯:一是神绮已就任与爱莉同时存在的第二位圣女,二是她已在返回马其顿的路上。 对于第一条信息,伊西丝和爱莉惊讶之余,细细一想便认为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神绮成为史无前例、与第一位圣女同时存在的第二圣女,这是神殿对神绮个人信任的最崇高表达,也是神绮个人价值的体现,至此再也不必担心神绮在访问团队中的定位和信任问题,虽然成为女神的圣女意味着神绮将在大陆人眼中被视为居士坦人,从而使她失去一些身份的便利,但这点损失对于获得而言可算是微不足道,爱莉十分肯定神绮在成为圣女的同时将获得神殿与大祭祀给予的诸多宝贝。 只不过,爱莉担心神绮也许将如她一般,被神殿赋予的职责剥夺人生的选择自由,这一点担心得等见到神绮后再做交流,爱莉相信神绮自有考虑与取舍。 大祭祀传讯的第二条信息则让伊西丝下令队伍暂停前进,并招来具鲁士大人商量是否该等待神绮,但商量的最终结果是队伍继续启程,原因是多方面的,目前看来天气和路况都不错,而且半道未遇见天灾人祸阻路、基本太平的路途谕示着他们最好加快行程,城邦之间的野地并不总是那么平静的,另外,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在驰援马其顿前便已开始备战远征海怪塞缇斯,如今又经过近半月的准备,想必斯巴塔远征军已至即将出海远航之时,无论具鲁士还是伊西丝都明白,对于与斯巴塔的访问交流,即便访问目标主要是神殿方面、但总不能连闻名大陆的奎特斯城主之面都不见一见便草率了结,况且,诸位居士坦的大人物们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一睹备战完毕的斯巴塔军阵之姿。 虽然奎特斯城主在马其顿的留言表示,他只是希望被他看好的神绮小姐去一观斯巴塔战士们展示雄风从而改变拒婚的主意而已,并不在乎居士坦王国的贵族小姐们与军队统帅。 总而言之,访问团继续上路,伊西丝和爱莉认为接到马其顿国王转达的留言的神绮会在护送者的护送下追上她们的——大祭祀的传讯中没有说明护送者是谁,少女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护送者仍是埃都因,即便不是他、也当是其它半神,就算神绮只是第二圣女,那也是怠慢不得、无比尊贵的信仰传播者,伊西丝认为大祭祀至少得派一位半神护送,虽然她也不清楚女神殿中的半神还有谁。 于是,公主访问团离去次日,神绮离开马其顿的第十五日,当天夜里的马其顿神殿,面向广场的无数神像之前,一团在透明与漆黑、聚合与离散之间变幻无常、悬浮在半空的水团凭空显现,当神力的颤动把萨勒古大祭祀等一干祭祀引来后,水团收缩归于虚无,携着暗金长发少女、须发皆白的灰袍大贤者借“魔法”化的神术穿梭时空而来。 说到底,泰勒斯的“水魔法”仍是思想的雏形,他的半神之能虽然奇异,但实际上依旧部分停留在传统神术范畴内。 这也是他希望与第一个“全盘接受”他的水魔法灌输的神绮单独交流的原因。 第231章:赶路、讨论 萨勒古大祭祀热心接待了他城的贤者与马其顿的“恩人”、如今已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的神绮,令神绮稍稍惊讶的是,正在神殿祈祷种子顺利发育的尼索斯贤者与泰勒斯贤者在亚丁城曾有过短暂接触与交流,算是老熟人,异地再见的两位贤者相谈甚欢。 只不过尼索斯关注与擅长之事与泰勒斯关心的领域不大重合,思想的交流止步于日常生活、政治与生产。 简短的相互介绍与交流后,神绮与泰勒斯随萨勒古大祭祀一道前往王宫拜访菲力斯国王,年轻的国王得知美丽的米罗斯女孩竟在半个月后成了月之女神忒弥丝的圣女,颇为她感到高兴并献上自己的祝福,同时转达了伊西丝王女与爱莉圣女的留言。 神绮对此并不意外,她本以为公主的队伍会在第十一天前后上路,如今为了等她又拖延了三天已是相当浪费时间,斯巴塔人不见得会为了让别国的公主见识见识力量便拖延征战日期,再说,群岛城邦与使用海上通路的陆地国家城邦也等不起,海怪的肆虐早已让诸城苦不堪言,乍看受到损失的大多是商人贵族,但这些损失扩大下去,货物交换频频受阻,受到影响的最终依然是广大从不离开自己的聚居地的平民。 亚丁城的政客中流传着一句大陆皆知的名言:自由民即城邦。这句充满时代特色的口号说明着一个目前来看无比真切的真理,一个独立而功能完整的城邦是由众多自由民组建而成的——其中自然不包括奴隶,即便奴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自由民的利益大批量受损,城邦的整体利益便自然受损,社会稳定性自然下降,这对专心搞政治的少数人而言也是不乐意看见的。 所以,对于大多数受到塞缇斯肆虐影响的城市而言,讨伐塞缇斯是迫切的现实需求,只不过,再如何迫切的需求在面对自身能力不足的矛盾时,诸城也别无他法,真神下凡都被揍得落荒而逃的境况下,目前大陆与群岛诸城的希望几乎都放了在斯巴塔人身上,而斯巴塔人趁机掠取了多少好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得知消息后,泰勒斯当即决定将神绮送去与公主汇合,于当夜便辞别了马其顿大祭祀、尼索斯贤者与国王,带着神绮飞上天朝斯巴塔的方向追踪公主的队伍而去。 这一回,由于目的地并非明确的斯巴塔城邦,而是连绵山野中目标不大的公主访问团,泰勒斯老头并未使用将自身与携带者化作类似水团的状态去穿梭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境界——从王都神殿到马其顿的一路上,神绮对此的感觉分外模糊,她留下的印象是自己仿佛深陷某种脱离现实的时空,但她并不理解何谓真正的脱离现实,泰勒斯带她赶路的方式或许只是半神的灵魂对时空的某种感知应用方式而已,至于将自身化作类似水团的不稳定状态,是为了加速与适应赶路方式,而非故弄玄虚增强特效感。 另外,相比半神武士的单纯飞掠,泰勒斯的赶路方式虽然谈不上瞬移,但速度的确要快许多。 如今换成飞上天慢慢搜索公主的访问团,赶路速度自然便降了下来,神绮也有了空闲去欣赏风景——时间正巧又是夜里。 “泰勒斯先生,您将咱们变成像水滴的东西,就是这些年一直思考的水魔法吗?虽然您把您的思考交给了我,可我仍然无法想象,为什么认为本源是水,我们就能变成水?啊、也不对,我感觉不到自己变成了水,倒像是泡在水里看水面上似的?”神绮忍不住好奇,抛出了一堆问题。 “不是我们认为本源是水,”泰勒斯首先回答思想领域的深刻问题,“而是经过观察与总结,我发现、并相信,万物本源应当是水,可这水……这样解释或许神绮小姐能理解地更透彻。” “啊?” “你知道,雨水与河水、地下冒出来的水、甚或是海水,都是水,”泰勒斯说,“河水最终汇入海洋,每日每月、终年不绝,可河水从哪里来?你知道米罗斯的大洪水,那是由雨水汇成。” “对啊。” “而地下冒出来的水,最初自然也由雨水渗下地面而汇成,”泰勒斯的想法朴素而有道理,“所以河水的来源是雨水,而河水终年不绝地汇入海洋,也来源于陆地各处终年不绝的雨水,那么雨水又来自何方?我观察了许久,可以肯定,雨水来自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就像金铁器物表面或是花瓣、草和树叶在一早时凝结露珠,而这水汽,是由能够触摸的水变化成气而来,那么,海水中的无边水量变化成气,随着风流来到陆地,又凝结为雨落入地面,最终成为河水再度汇入海洋,这样,水的循环往复便建立了。” 神绮深以为然地点头,泰勒斯能从观察中总结出不完全正确、却非常贴合实际的水循环理念,这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因为这样的循环往复,您认为水便是万物本源?” “这只是开始,”泰勒斯见神绮如此聪慧上道,很是满意自己的思想得到认同,当然,他更满意女神的使者所推荐的传播思想的人选,“我想,水的循环或许预示着,万物之变动皆有某种更难以发现的循环往复,而这种变动的根源,或许就是水,于是,思考又测试了许久,我发现了更一般的现象。” 泰勒斯在星空的光芒下随手一招,百米地面下飞窜上一块十分普通的石头,他将石头展示给神绮观看,确认的确只是普通的山岩,接着,泰勒斯单手虚托,石块悬浮在他的手掌上方,并渐渐变红,周遭的空气散发出灼热感,光线由于空气密度变化而呈现扭曲。 泰勒斯正以点燃神火给石头加热,神绮明确地了解到。 然后,与桑达大祭祀不同,泰勒斯不满足于将石头烧红、甚至燃出蓝红相间的火苗,当石头中的可燃物烧尽、火焰熄灭,老头的加热仍在继续,片刻后,通红的石头变成橘黄,整体逐渐变软,石头的边沿棱角最先熔化、像松脂似的下沉浸没在橘黄的石块表面,又片刻,整块石头不再有山石的原貌,化作一团四散红黄光焰的炽热液团。 第238章:猫神再次教诲 神绮心下了然,多日不见、在她遭遇生命危机时也未现身、疑似回归神国的猫神贝斯特不知何时降临在这山野之地,施展广大的光芒屏障为来不及反应的使团队伍与巨妖挡下了归墟球余波制造的射线袭击。 神绮首先给迅速返回不知作何表情好的神使阁下以万分致歉的神色,实在不知该如何了结巨牛妖之事,只得厚着脸皮说:“呃……特里皮努神的神使阁下,牛妖已受我一击,这、咳、您就领它回神的宠物园吧,希望您能把它看好、别让它再做出危害他人之事。” 安琪拉看神绮的眼神从慎重转为哭笑不得、接着又变得颇为滑稽,一副想用翻白眼来表达对圣女殿下的冒失的不满、又碍于代表神灵的神使身份无法发作的憋屈模样,最终,鸟人神使也只能回以正式而暗含讽刺的感谢,“圣女殿下慈悲,我代这不知好歹的畜生感谢您留它一命。” 接着,神绮打算以拜谒黑猫打发弥漫全山的尴尬感。 “小黑猫!啊不、贝斯特神!”她向娇小的黑猫致以神情夸张的问候,“猫神大人啊,您来得真及时,否则我得后悔一辈子……” “原来是尼罗的猫神,”泰勒斯恍然大悟,他对空中缓缓飘来的小巧黑猫施以真切的礼敬,“除去疫病、带来幸福与快乐之神、尼罗的月光女神贝斯特。” 贝斯特拥有类似居士坦主神的称号,这是神绮起初未注意到的,直到见多识广的泰勒斯贤者唤出,她才知道贝斯特在尼罗帝国的民间也拥有代表月之魅力的女神称号。 只不过这位女神的真身与神像有些差异,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黑猫,而变化出的人形也不是什么妩媚的成熟女性,而是一只十岁左右的尼罗传统黑发萝莉。 安琪拉神使随手给巨牛一个神术禁锢,然后飘了过来一同向黑猫礼敬:“揭示魅力的月光女神、猫神贝斯特,请接受特里皮努神的敬意、与特里皮努神之使者的敬意。” “你们城邦人与王国人都认识我喵?”猫神大人捋了捋胡须,“我接受你们的敬意了,不必拘谨,你们所见的只是一只猫,猫和大个子们不一样,不在乎人们的膜拜,帝国人膜拜的猫神和我只有部分重合喵。” 话虽如此,贤者与神使即便不是猫神的信徒,也自觉保持着对神灵最基本的敬意。像贝斯特神这么不在乎“神”、甚至把自身与被膜拜的偶像区分开的神并不多见,倒是神绮在此前已见过一位类似的:与尼采大神关系好似不一般、名声却分外不彰显的芙洛狄忒女神。 与神域广大信众颇多的猫神不一样,但她们的态度是相似的,芙洛狄忒女神不在乎信仰不在乎人们是否了解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拥有神像,几乎所有凡人都无缘见她一面,若非尼采的关系,神绮若无法晋升安卡尔的神国,或许一辈子也碰不上与女神相处的机会。 伊西丝和爱莉已有过与与众不同的猫神接触的经历,她们率领队伍向难得在许多凡人眼前现身、并拯救使团于神绮制造的乌龙灾难的猫神表达感激,猫神大人坦然接受。 最后,终于轮到被晾了许久的神绮圣女为猫神接见,小黑猫在众人——当然不包括伊西丝和爱莉——诡异的目光中跳上新圣女殿下的脑袋,安然卷起尾巴盘起身躯,然后以带着猫的特色的小女孩嗓音数落她:“神绮小姑娘、喵、现在该称您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神绮圣女,你可知道世上已知现存的时空归墟术卷轴有几只?” “啊?”头顶黑猫冷不丁的发问让神绮小姐愣了一会,她对神术卷轴这类战斗消耗品几乎无概念,若非海拉克里的馈赠,她甚至没多少机会去触摸制作神术卷轴的特制羊皮纸,她回神后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知道。” “大概不超过五只,”猫神透露的数据不仅让神绮、也让在场刚刚感受过最强神术时空归墟的毁灭力量的众人讶异,黑猫接下来的语气似乎表达着一丝开心的情绪,“如今这种危险、无意义的东西又少了一只,虽然可惜制作者的心血,却也不是坏事,总得来说,你做了一件好事。” 把一只力能屠神的卷轴毫无意义地消耗掉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神绮目前不敢给出判断,她有别的疑问:“如果羊皮纸神术不是好东西,那能够不需要卷轴直接施展时空归墟之术的半神和真神岂不是……” “那可完全不一样,”猫神摇头晃脑,“即使是专用以偷袭的神术,也需人来施展,提前的准备就必然引发神力变化为人察觉,这与封入卷轴的神术不是一回事,你刚才感受过触发时空归墟卷轴,你认为能在此神术卷轴爆发前及时躲开的人甚至神有多少?” “嗯……大概不多,”神绮很清楚,卷轴触发的神术已经把所有前置工作准备完毕,最后一步则如同时间被封停一般彻底凝固在卷轴之内,一旦卷轴封印被解放,封藏的神术便即刻跳过所有准备阶段直接呈现在世上,神绮觉得能够在猝不及防的时空归墟卷轴偷袭下安然逃生的大能大概不会太多,“埃都因武士就差点没逃出去,这还是因为提前发现了敌人打算激发卷轴神术,”她倒抽一口凉气,终于对卷轴神术的可怕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所以、不说别的神术卷轴,时空归墟术这种大概无法硬抗的神术一旦被以激发形态制成卷轴,可以说几乎是世上一切生物的天敌啊。” “不错喵,”猫神对神绮的敏锐思维很是赞赏,“即便真神、一旦被时空归墟术的爆发范围笼罩,不当即灭亡也得修养几百年,你这里浪费一只,不说帝国王国与城邦联盟中时常在人间走动的真神与半神,北方那些准备做大事的神就该感谢你为他们减了一只威胁。” “因为能够徒手施展时空归墟术的半神并不多?而且准备时间比较长、在战斗中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吗?”神绮说,“所以神都不把施术者当威胁,却把卷轴当做威胁。” “当然,”当着一众神使、贤者、公主、圣女与侍女等凡人的面,黑猫毫无忌讳,“你其实见过尚未形成的时空归墟之术,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希望以此彻底消灭你的威胁,却为忒弥丝的大祭祀劝阻。” 猫神的话语中还有留给神绮一人的神意,以提醒神绮她从女神那得知了神绮的在海神秘境中的遭遇。 第239章:致歉是基本素养 “原来那就是归墟之术的准备,”神绮恍然大悟,“难怪莎瓦丽大祭祀领着十几个高级祭祀困住埃厄洛斯,洛拉提斯大祭祀才在做着准备,准备时间果然长,不过、原来埃厄洛斯是那么厉害的吗?归墟术以外的神术竟然制不住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喵,”黑猫暂时不打算告诉她,海神博奥也许是为请动她提防埃厄洛斯、也许还有别的用意,总之他把象征海神权柄与信仰的神器海王三叉戟出借,“总之,你该理解被你乱用的神术卷轴有多么稀罕、又多么让人害怕了喵。” 安琪拉神使心有余悸地频频点头、分外赞同黑猫对卷轴的评价。 “咳……”神绮被护卫队战士与侍女们仿如见鬼又混合着对力量的膜拜的眼神注视得分外尴尬和难受,经过对猫神说的第一句话以表达后怕,她也不好意思再坦诚自己的失误,“我明白了,我会仔细研究过所有卷轴再动用的……可如此威力强大的神术卷轴,为何世上只有五只左右的存量?这么好用的东西,应该很多人愿意制作吧。” “正相反,卷轴对使用者来说的确方便好用,但对制作者而言,那得赔上性命危险,目的却只是做一次性的消耗品。追求晋升神国以享永生的祭祀没那么傻喵,”黑猫向下斜一眼,不过神绮看不见,“百国混战结束、城邦与王国秩序建立之后,谁也不打算用这种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方式去储存战争消耗品——卷轴的制作可不是随便一位能祈祷的祭祀试一试就能成的,而且一旦制作失败,神术的力量将轻易吞噬自身。” 这和神绮的猜测基本吻合,神术在卷轴中的保存形式是处在爆发前的最后阶段的,由此自然可以轻易推断出,如果在封印神术进入卷轴的过程中出问题,神术的下场多半是直接爆发、而施展神术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简单的神术或许可以硬抗,时空归墟术这种真神也避之不及的神术则无疑要人命。 “唉、这或许又是命运的指引,”神绮叹气,“储存卷轴的戒指中看上去最弱的卷轴,引发的却是最强的神术。” “因为无论施术者引发的范围大小,只要在范围之内、归墟术的威力实际上都是一样的,都可看做无限大喵,”猫神提醒,“施术者的神力并不决定其威力,顶多稍微影响其波及范围,引发时空归墟术的关键在于半神的感知能力与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力,所以你看见一张看似神力最微弱的卷轴却封藏着恐怖的神术并不奇怪喵……也许我不该提醒你最强神术的关键,希望你别太在乎神术的力量,杀生之术,够用便可,威力过头,当心后悔喵。” 这是小黑猫第二次提醒神绮远离杀生以免后悔,神绮从普世道德角度认可猫神的告诫,却不明白所谓的后悔来自何方,猫神大人显然不愿意明确告知她。 “贝斯特神,”特里皮努的神使安琪拉对这两位自顾自闲聊的家伙终于看不过去,她倒是希望找机会数落数落不给她面子的神绮圣女殿下,但异国异教之神亲临且与女神的圣女关系不错的诡异场合下,神通广大的神使也没心思再去找冒失少女的晦气,她向猫神弯腰行礼——由于位置原因,她同时也相当于向神绮问安,“请恕我急于将逃出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园的宠物带回教训,再次向公主殿下、爱莉圣女与诸位神勇无畏的武士致歉,神的宠物必将遭受相应的惩罚。” 伊西丝对这位及时散发神酒以表明认错态度的神使还是很有好感的,她改变了最初出于王女的尊严而摆出的尊敬神却不原谅神的宠物的态度,并为神绮用出恐怖如斯的卷轴神术而心惊时也同样深感不安,“我们接受您的致歉,护卫们也受到您的神酒的照顾,自然不敢再计较特里皮努神的宠物之事,您就带走它吧,但往后请千万看好神的宠物。” 爱莉与具鲁士也向神使大人弯腰表示尊敬,最终,在一众人旁观下,只见安琪拉随手一指头点出——这似乎是许多控制神力自如随心的大能的常用姿势——神力经过奇妙的运转打入瑟瑟发抖的巨牛躯体内,只见起初还在与武士们对抗中尽显巨大魔物滔天气焰的妖怪、随着神使的神力控制急速微缩,不多时便从三层楼高的巨兽变成比常人还矮一截的野牛,神绮对动物的认识几乎比不上这个时代的正常村民,但也能从外表上判断出这只牛妖怪与普通野牛的区别——光华内敛的弯曲牛角,遍及全身的毛发反射着星光而显得熠熠生辉,这大概是高档洗发露冲洗十遍也难以达到的效果。 把巨型妖怪强行变小后,安琪拉再一招手,小野牛便随着鸟人神使升天而起,伴随一股淡淡白光的闪烁,鸟人与牛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恭送了丰育之神的神使,神绮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她其实挺害怕被追究滥用卷轴的责任的,之前对神使说场面话是为了在上百人的使团队伍中维持女神的圣女的一点尊严,但此刻想来,大家相处的时间已然不算短,神绮实在没必要在护卫与侍女们面前强撑的,向受惊的神使与护卫们认个错并不难。 念及此,神绮便真诚地向包括具鲁士与埃凡在内的一众护卫们弯腰认错:“抱歉,具鲁士大人、埃凡护卫、宫廷卫队的诸位战士还有侍女姐姐们,若非猫神大人救场,我错取的神术卷轴无疑将给大家带来伤害,我以女神圣女之名向各位致歉。” 没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具鲁士回应,伊西丝已把神绮拉回身边,“保护没有战斗力的我们是宫廷卫队的本分,我也想教训那只脑子似乎不好用又似乎很好用的畜生为大家讨回公道,你当着神使之面敢于出手就该让我们大家感激了,没有什么错不错的,而且,结果也没有发生不好的事嘛。” 爱莉对伊西丝的话表示赞同,两人把神绮支开,总算解了护卫与侍女们的尴尬,他们的身份虽然高过平民,却与高贵的圣女没有可比性,神绮的真诚虽然使人唤起好感,却也让大家不知所措——没人敢以下人的身份去原谅犯了错误的圣女殿下,更何况这个错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总的来说,猫神贝斯特实在是神绮的幸运女神。 第240章:闲下来后才有思考 护卫们以神速重新搭起了主要人物们的休息帐篷,泰勒斯贤者得以不用就着星光席地而坐去接受居士坦王国王女殿下的欢迎。 神绮本以为贤者单纯是好心送人、完事就走,额外目的也就是与接受了水魔法思维的圣女做些交流,结果泰勒斯还有更长远一些的目的:去斯巴塔见识见识即将远征的军队,因为自半个世纪前战争结束秩序建立,号称战斗民族的斯巴塔人就很少再有较大规模集结兵力的动作,很多人都对无敌半神奎特斯组织的斯巴塔远征军感兴趣,其中无疑包括以思考和传播思想为己任的贤者,况且经由神绮与莎瓦丽大祭祀透露,远征军的目标不是其它城邦王国,而是一只肆虐大洋的无敌海怪,泰勒斯对海怪在水中表现出让祭祀、军队乃至真神都无能为力的战斗力十分好奇。 擅长以水为材料结合神力施展神术的祭祀并不少,海神殿中此类祭祀尤其多,而泰勒斯本人为研究“水”的魔法更是常年沉浸在研究各种水的环境中,其水神术无疑也达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即便如此,也没人敢于以此依托海洋环境叫嚣真神,当然,信仰的传统让在此环境中成长的凡人们尊崇畏惧神是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也不能说明擅长水神术的人就必定能够依托水源丰富的海洋环境去对抗真神——无论如何真神也比凡人更有时间和精力去擅长水神术。 由此神绮可以推断出一个浅显的结论:海怪塞缇斯无论天赋如何,它在海洋中生存的年岁多半远超凡人的想象,否则海怪依托海洋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不至于夸张到让诸多城邦束手无策。 泰勒斯在与公主相互问安后谈论的,也是此类八卦,对于猫神透露真神面对海怪落荒而逃的情报,凡人们还是很有好奇心的。 此外,伊西丝没有就神绮的问题去咨询神绮本人,却礼貌地向贤者咨询——她觉得贤者阁下能更清晰更有大局观地描述神绮这些日子的遭遇,或这也只是表达对贤者的重视。 只不过泰勒斯所知不多,除银发的忒弥丝女神使者拜托他送还女神像之后的所见所闻,他对神绮的了解也仅限于“诗人的英雄米罗斯大商人达尼斯的女儿”、“米罗斯大祭祀桑达钦点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神的宠儿”等标签印象,其中一些印象甚至是神绮所拒绝和排斥的,所以交流了一小会,伊西丝便识趣地岔开了话题,与泰勒斯贤者闲谈起斯巴塔的八卦或许多贤者都感兴趣的、类似数学与民生之类的话题。 泰勒斯并未像在居士坦女神殿现身时那般忙于向国王与贵族大老爷贵妇人们宣扬万物本源思想,而是仅针对伊西丝的问题做出解答或探讨,其中有一个让神绮熟悉的问题: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的长度,是否一个合理的、被常识所认知的数字?或它果真是揭示这个世界并非数的数字? 泰勒斯对此问题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比格拉斯学派的思想他很熟悉、也有过深入研究,对于这个暗中流传在城邦联盟的数字问题自然相当熟悉,“比格拉斯老兄常常说万物皆数,可他忘了精确给出数字的定义,也或许他根本想不到该如何去定义,所以我们碰上了这样一个魔幻的数字,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符号去表示它,却无法计算并写出确切的数字,这让比格拉斯老兄把世界万物的存在都用数列出的伟大构想遭受阻碍,我想,或许这个世界到底是否能用数来描绘,是连神也无法看透的、比存在的本质更加深层次的问题,我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太过表面的地方。” 贤者的说法让神绮对“万物本源”的思考又有了些新想法,“泰勒斯贤者,您说万物之本源为水,这和比格拉斯大贤者所说的万物皆数是否同一个层面的两种解释呢?” 提出这个问题后,神绮方才恍然大悟,她对“什么是什么”这样的哲学说法的熟悉感事实上并非完全来自所谓的“未来记忆”,其中还包括初见伊西丝时接触到的比格拉斯学派的思想一隅。 泰勒斯理所当然地摇头:“万物皆数也可算是一种本源思想,但比格拉斯老兄提出它的目的并非如我这般去追寻‘物’的本质与构成,他并不关心存在之物的‘材料’问题,他关心的是如何用言语描绘存在本身,他找到了‘数’这样一种便于理解的话语,也许这个问题对你们来说要去思考还太早。” 大概这也是泰勒斯不向公主和圣女传播他的魔法思想的原因——女孩们地位尊贵,却太过年轻,人生经历的浅薄让贤者以为年轻女孩不容易理解他的思想,不同于被神使拜托而直接被他神意灌注思想体系的神绮,贤者大人不可能擅自对一国王女做出这样的事,神意灌注本身对某些凡人而言也是有害的。 于是接下去的话题继续飘向八卦趣闻,行游大陆见多识广的贤者总是有很多话可以对它人说的,不论听众是贵人、平民、或奴隶。 神绮则与头顶上几乎被众人遗忘的黑猫在神意中交流,实际上是猫神对神绮的灵魂升华好奇发问。 “你好像在这十几天内不止经历过人带来的危险,”猫神的神意直达心底,神绮的耳朵没起作用,“那只能是命运的试炼给你的灵魂镌刻下磨砺的痕迹,你可以尝试用神意与我传递你的念想。” 神绮知道猫神从别的渠道了解了她的遭遇,却没想到贝斯特又能直接看出她正经历着奇特的命运试炼,“神意……我怎么可能懂?不是半神才能拥有的本能吗?我在心里想着我要说的话,这是借了神之心的奇特功能才能让你听见我‘想’的话吧。” “十几天前当然是这样,但现在你其实可以不必在乎神之心,你的灵魂力量积攒早已超越了普通的见习祭祀、灵魂中表现你的意志的部分也已坚固到接近半神的程度,你正经历的命运试炼我看不透属于什么形式,但对你来说无疑是非常接近半神之前的试炼,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如今你的灵魂已经升华到可以凭借本能理解神意交流的程度,仔细体会体会吧,一时间发现不了不要紧,总会发现的。” 神绮知道神意交流的方式并非某种它人总结的技术,而是祭祀与武士在接近神的过程中仿如吮吸、眨眼、走跑等掌握的某种动物本能,听真神如此肯定,她自然高兴,便努力地尝试了一会,结果自然是毫无头绪,便暂时放弃。 然后便到了睡觉休息的时间,队伍还赶着在奎特斯离开马其顿二十日极限之前抵达斯巴塔呢。 第241章:特别的处理技巧 终于望见城邦周遭村落人烟时,已是神绮归队后第四天,即使团自马其顿城邦出发后的第六日。 通常而言,以普通的牲畜赶车自马其顿至斯巴塔,至少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公主的团队能缩短一倍以上的赶路时间,关键在于具鲁士率领的百人宫廷卫队是个训练有素的整体,加之人数不多,在崎岖山道与丛林旷野中急行军对这个队伍而言甚至算不上挑战,若非近二十人的侍女团队拖慢了一些行动速度,具鲁士有把握率领单纯的宫廷卫队在四日内赶到斯巴塔城。 即便如此,对于平民商队而言,这也是个奇迹般的速度,不过话说回来,跟随伊西丝的侍女队伍本身也不是普通的孱弱女人,野外行走在这上古时代对所有普通人来说都是一项挑战,王后为女儿准备的侍女团队自然不可能是走两步便大喘气的贫弱女,或许侍女们的战斗力无法与宫廷卫队相提并论,但体力与耐力绝不输于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太多。 总而言之,宽广、狂野、气势鼎盛的斯巴塔城已遥遥在望。 此刻,人烟在望,具鲁士大人已提前遣人往城邦向斯巴塔神殿与城主献上拜谒的公文,以期斯巴塔人为迎接居士坦的公主访问使团做好准备,值此人人心情放松之时,神绮却已赖在马车厢子里神色萎靡了好几日,直感叹女人的旅行果然麻烦——时隔一个月零数日,在几乎遗忘自己已是身体发育几近成熟的少女时、米罗斯的姑娘再次迎来了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神绮以为唤醒灵魂、掌控调节躯体的状态或许会让生理麻烦消失,结果她发现,在生物繁衍功能上她依旧是个普通的凡人少女,当然,即便是半神女人,生物该有的功能是不会消失的,有变化的顶多是面对的麻烦。 伊西丝与爱莉离开车厢为身体感觉并无不适、但就是对流血感到分外不愉快的新任圣女腾出空间,只有伊西丝的表姐吉丽侍女长定时前来为她更换“处理材料”。 此前,神绮突然发觉身下不适、鲜红液体流淌不止时,伊西丝与爱莉在同情的同时便已提醒过她,在接近半神之前、度过某一重命运试炼之后,女性才能在某种程度上彻底让身躯接近乃至超越普通人达到完美状态,不再在每个月的某几天中流失人体的精华,至于具体要到何种程度,因为每个祭祀都多少有些不同,已摆脱少女的麻烦的公主和圣女也给不出答案,但这让神绮总算有了个短期的盼头,在这山间野地没有任何公共设施可言的上古年代,出门远行对女人来说是一件远超男人想象的麻烦事。 而让神绮感到分外自惭形秽的是,近二十人的侍女团中全都是未曾唤醒灵魂的普通女人,虽然各个身体强健耐力充足,但她们全都要面对女人必定面对的麻烦,即便如此,一路上神绮却从未见过侍女们如自己这般矫情于女人的麻烦,对于侍女而言,这可不仅是身体强韧就能做到的,精神的坚韧同样值得敬佩。 叹了几天的气,在接近第一座远离斯巴塔主城的村庄时,神绮终于打起了精神,起初她烦恼地对使用神术处理自己的麻烦感到更加麻烦,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的萎靡女孩别说动用神术,但经过一天的懒惰和自我反省,外加发现流血的迹象已明显有终止趋势,她方才心情有所好转,在恢复日常祈祷功课之余、尝试着使用心念力与点燃神火把自身遗失的液体与细胞给人间蒸发以尽快解决麻烦,顺便也省去了吉丽侍女长的麻烦。 做完祈祷功课、自觉距离彻底度过命运试炼已不远,在自我的重构上外人虽然看不出多少痕迹、自己的感觉却是真切无比的,头脑灵光已不算什么奇迹,思考迅捷、只有知道或不知道、而少有“意识不到”这种精神状况,神绮对自我的认识越发清晰且无死角,她觉得她很快就会不再需要灵魂中虚构的“神绮神”,因为重构后的自我有着独立又坚定的性格体现,取巧的自我欺骗将被摒弃,在接近“神”的道路上,神绮却丢弃了神,数周前所以为的将虚构的神变成令人膜拜的真正“存在”的神并非神绮的追求,在命运的试炼中被逐步明晰的道路所抛弃也是必然的。 又为自己处理麻烦的机智而洋洋自得了一会,神绮终于离开马车,找到公主和圣女,一同欣赏沿途总是相似的风景。 小黑猫从隐形状态恢复到趴在神绮脑袋上的姿态,只是懒洋洋地打盹,并不打算时刻参与到凡人们的生活中,于是不论她是否能被看见,凡人们总是自然忽略她的存在。 另外,泰勒斯贤者早在一日前便辞别了公主的使团队伍,他不打算以居士坦访问团一员的身份光临斯巴塔城邦,且希望提前出发进入斯巴塔人的地方找到观赏斯巴塔军阵的机会。 近午时,队伍抵达第一个村子附近,神绮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具鲁士派人查探,结果是村庄中空无一人,诡异的是查探者发现村内房屋中所有铁器统统消失、木头农具遗留的也不多、而粮食更是没有半点遗留,看上并非强盗过境,倒似村民们自发迁徙一空,带走的只有粮食与工具。 “拱卫斯巴塔城的村子与耕地都由隶农组成与耕种,这是斯巴塔特有的,斯巴塔人出生即是战士,战士由总数比斯巴塔人多十几倍的隶农养活,”伊西丝对斯巴塔的了解当然也来自母后的教诲,但这已足够让她显得渊博,“他们当然也由斯巴塔战士保护,村庄边的耕地看上去并未荒芜,村民应该不至于不得不迁徙,而且应当没有北方的强盗深入到斯巴塔城势力范围抢劫。” “先前派遣的护卫路过村庄时没有留意村子的状况,否则应该回报异常,”具鲁士对现状的判断与公主一般并无确切猜测,“斯巴塔城对此似无反应……” 现实很快让具鲁士住了嘴:前方传来奔腾的马蹄声,不多时便能瞧见高高扬起的尘土,显然是斯巴塔战士们骑着战马来临,斯巴塔的隶农没有骑马的资格、而自斯巴塔城邦而来的也显然不会是别人的军队。 谨慎起见,具鲁士将护卫队列好防守阵型等待来人,在听见马蹄声到一队五十人的斯巴塔骑兵来到阵前,时间过去不过数分钟。 斯巴塔军阵在访问团护卫队阵前十几米处稳稳停住列队,打头者戴着银光闪耀的钢盔、一身只覆盖关节与心脏等要害部位的钢铠下可见坚实黝黑的肌肤与肌肉,他下马喊话:“前方可是居士坦王国伊西丝王女的使团?我乃斯巴塔城主与军队统帅奎特斯的副将列奥达尼,方才已见过王女殿下派遣的使者。” 第242章:斯巴塔军阵与……农民军? 来人果然是率领斯巴塔军阵的将军,且是著名统帅列奥达尼,虽然神绮没听说过对方的战争名声,却从奎特斯让猫神转达的话中听说过此人,他就是奎特斯征求神绮意见、希望她嫁于的斯巴塔年轻战士的父亲,奎特斯的副官列奥达尼。 具鲁士果断下令解除戒备,斯巴塔军阵的风貌无人能作假,且列奥达尼的军队并不带有敌意,他们的目标似乎在别处,卫队长能看出他们并非为迎接公主的使团而来——时间上也不对头——却相信他们不是来攻击人的。 “这里是居士坦王女的访问团,在下王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见过斯巴塔的将军列奥达尼阁下,”具鲁士上前喊话,“敢问您的军阵所为何来?可是为那无人的村庄?是否有变故发生,袭击马其顿的强盗莫非已翻山越岭来到斯巴塔城邦附近?” “传说中北方真神率领的、由马其顿人称为强盗者所组成的军队?”列奥达尼却看上去只是偶尔听说这回事,他并不清楚马其顿人遭遇的具体状况,只见他果断摇头,“不,并非外来的威胁,而是我们内部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具鲁士与少女们一同表示疑惑,但既然是别人的内部问题,想来或许不方便打听,但他们低估了高傲的斯巴塔战士的坦诚。 列奥达尼将军毫不避讳地透露:“前几日有征收官回报,有几个希罗人村子拒绝为伟大的远征军贡献粮食与民夫,直到昨日,又有征收官回报,至少三个村子人去屋空,我此来便为调查此事,却不想正有幸遇上居士坦王国王女的队伍,不过重任在身,请恕我不能见礼。” 所谓的希罗人就是公主之前所言的斯巴塔隶农,希罗人与其它城邦王国的奴隶有些区别,有斯巴塔特色的奴隶农民统称希罗人,外来的奴隶也不分种族与曾经的身份统统将作为希罗人而接受斯巴塔人的统治,希罗人并不是作为财产而属于单独的斯巴塔人,每一个希罗人都是全体斯巴塔公民的公共财产,与典型的、号称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的亚丁贵族私有奴隶不一样。 “无妨,”伊西丝代替具鲁士回道,此时两队人马已挨得相当近,对方人马除了指挥官列奥达尼下马相迎,其余战士一律整齐划一地坚守骑兵阵型,“我们刚刚检查过村子,的确不是强盗过境的景象,或许希罗人害怕贵城战士的镇压而选择携带器具逃入了山中。” 斯巴塔城的建设规划如同大陆许多城市一般,首先整体坐落于平原地之中,平原三面环山、东部临河,向南越过塔格斯山脉便是广袤的大洋。几乎撇下一切逃离村子的希罗人若没有走出斯巴塔的势力范围内,那么必然躲在东南一带的山区之间。 “希罗人孱弱、胆小,却时常催生贪婪的恶习,总有可耻的欲望使低贱者敢于反抗伟大斯巴塔战士的统治,”在外国使者公主面前,列奥达尼将军严肃地表达他对一切斯巴塔人认为的恶的控诉,“感谢您的指引,居士坦的王女殿下,神将以我之手教会希罗人什么才是他们应该接受的。” 对于上古时代多种多样的城邦道德,神绮有很多槽可以吐,但她明白这就是神与人经历纷争后共同建立起来的秩序的一部分,要反驳乃至反抗,也轮不到一个外邦新任圣女置喙,希罗人自身更有发言权、也更有反抗的需求,神绮小姐决定闭嘴旁观,就像她虽然没有具体经历过与奴隶相处、却适应了奴隶的普遍存在。 “我想,也许我们的人能帮上忙,”伊西丝或许出于结交获取好感的考虑,小心地征求列奥达尼意见,“伟大的斯巴塔战士当然无须它人插手战斗,但我们的战士也是经历过与真神对决的荣耀战士,即便不插手贵城的战事,为您引路找到那些躲藏的奴隶却能为您省下相当的精力。” 神绮以为看上去一副荣耀的斯巴塔战士无所畏惧模样的列奥达尼会拒绝公主的好意,可他思索了几个呼吸便当即应下:“那就劳烦居士坦女神的战士一趟,人不必多,几位帮忙探路的战士便可,若遭遇狡猾的希罗人埋伏,请不要恋战、能撤退便即刻撤退回报,不能便大声呼唤斯巴塔的战士。” 列奥达尼的提议让本就有心蹭些好感度的公主和具鲁士爽快接受,卫队长派出刚刚派往前方探路的几个善于探索踪迹的护卫给斯巴塔将军带走,本人自然留在队伍中指挥卫队保护少女们与侍女团。 “伊西丝,”列奥达尼率骑兵与护卫向着村庄去后,神绮提出了她的疑惑,“即使站在远处看,村子的模样很是整洁,若护卫回报的村内状况的确如此,那么希罗人村民们的撤退显得相当有条不紊,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孱弱村民,他们即使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至少也该有一个有一些经验的带领者组织他们离开。” “不错,”公主殿下的思维显然不比女神的新圣女迟钝,“不知是否会和渎神者有关,希望一切顺利。” 所以伊西丝的目的不仅仅是蹭好感度,还有获取情报的需要,让自己人与单纯勇猛的斯巴塔战士合流,至少有机会获得第一手情报,在这看似不大的诡谲状况中保持眼睛明快。 这就是从获知村子诡异到列奥达尼来临的短短几分钟内,公主殿下做出的判断,神绮思来想去,对伊西丝的敏锐越发佩服起来,只不过希望派人给斯巴塔战士提供帮助不会起到反效果——斯巴塔人的严厉、挑剔与自出生起便坚持的艰苦卓绝的军事生活同样是出了名的。 等待了一会,只见列奥达尼率领军阵离开村庄,向着村庄西边的山区进发,看来护卫与斯巴塔战士已有所发现。 作为最标准的斯巴塔战士、城主奎特斯的副官,列奥达尼虽然对待外国王女的师团看起来很守礼节,但他率领队伍离开前忘了向公主提出到底应该停留等待他们、或是继续出发前往斯巴塔城内的建议,显然这位将军并不擅长接人待物,最终还是伊西丝与具鲁士商议后决定启程即刻前往城邦,以免在抵达城市前遭遇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根据判断,疑似渎神者出没斯巴塔,保证自身安全也算是为斯巴塔人减少麻烦着想。 然而,没走出一里地,公主殿下与卫队长阁下发现他们判断的确英明,但英明过了头:他们果真遇见了麻烦,麻烦的本体是一群少数持着铁器农具、多数持有木头农具的希罗人,这些希罗人倒是不让人太过意外,让伊西丝乃至神绮也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的领头是一位年轻的斯巴塔战士,至少打扮上、和一身酷似列奥达尼的精神气质与斯巴塔战士无异。 第243章:城主介绍的对象? 谁也没有预料到、或许神都难以预料到——比如存在感缺失的黑猫——访问团会在距离斯巴塔城邦不到一日路程的郊外遭遇一群以正宗斯巴塔战士为领头的希罗人奴隶队伍。 而这只队伍除了人数众多——粗略数人头将近五百——较为唬人,外观战斗力看上去大概就比马其顿组织的平民军稍微强一点,若是遭遇列奥达尼率领的五十人骑兵,或许不消片刻就得被冲散逃亡。 年轻的寸头斯巴塔战士率领一群手持农具的希罗人从附近山坳中冲出,并未阻拦队伍的去路,却在一旁对百人的外国使团虎视眈眈,不说是否同情这些显然就是被斯巴塔人通缉的村民,神绮怀疑伊西丝的护卫队被那位年轻的斯巴塔领头给看轻,所以他敢于率人冲出来,看上去打算夺取物资。 年轻的斯巴塔战士似乎沉默寡言,但一旁较为瘦弱的希罗年轻人以喊话证实了神绮的猜测,另外也给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信息,“这里是斯巴塔将军列奥达尼之子、普雷斯塔的军队!你们不是斯巴塔人?把食物留下,你们可以离开!” 沉默而神情冷酷的寸头年轻战士竟然是列奥达尼的儿子?神绮与公主和第一圣女面面相觑,具鲁士大人与贴身护卫埃凡更是明显表达出对此的惊异与难以置信。 “原来是斯巴塔的战士在率领希罗人躲藏,年轻的战士普雷斯塔,”具鲁士先是神情严肃又赞许地对不说话的斯巴塔人进行夸奖,“连我们的护卫也被迹象骗了过去,更将列奥达尼将军的军阵骗了过去,让他们追向错误的方向,而你领着几个村子的希罗人却躲在附近的山地中,你和大多斯巴塔战士不一样,看来你很擅长带领孱弱的‘军队’躲藏。” “我,不擅长躲藏,”列奥达尼之子、战士普雷斯塔一字一句回应,他躲着父亲的军阵、却勇于面对衣甲精良的外来军阵,“斯巴塔人、不擅长躲藏,是希罗兄弟奥克利斯教会了我。” 起初众人诧异于一个正宗斯巴塔战士——虽然多半还未经历过正式战争——为何会成为一群反抗斯巴塔统治的奴隶的统领,当他说了这短短一段话后,神绮便自然而然脑补出一出荡气回肠的兄弟戏码:希罗人奥克利斯机缘巧合认识了斯巴塔将军的儿子,两人自小结识、感情单纯,然后、因为斯巴塔的政治社会问题,奥克利斯或许有什么不好的遭遇,导致深感痛苦的普雷斯塔站到了选择反抗的希罗人这边。 神绮的敏锐感知从不苟言笑的斯巴塔战士内心捕捉到了痛苦的情绪,这是她做出脑补的基础,而事实的确和她脑补的差不太多。 “等等……”爱莉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两方对峙都未有动作时与神绮和伊西丝说起了悄悄话,她们对护卫队的信心比对斯巴塔军阵的信心更充足,并不认为人数多于自己五倍以上的奴隶能对自己人造成多大威胁,“伊西丝、神绮,还记得奎特斯城主给介绍的成婚对象吗?列奥达尼将军的儿子,如果他的儿子不多……而且看上去能被奎特斯城主看好的年轻人,普雷斯塔若非站到希罗人这边,好像很符合奎特斯城主的推荐标准。” “呃……”面对着对面那位很可能是被她拒婚的冷酷战士,神绮心情颇为不自在,“不管怎么说,他和我实际上没什么关系,而且他现在是咱们的、甚至是斯巴塔城邦的敌人,该怎么办?真和那些、那些选择反抗的可怜人打一场?我虽然并不反对杀死企图抢劫咱们的强盗,但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侍女姐姐和护卫容易受伤的。” 伊西丝却摇头,“那么选择把食物都给他们吗?这会让我们被斯巴塔人敌视、更重要的是会被当做惧怕奴隶的无能者而蔑视,不利于访问行程,何况,我们的护卫无需惧怕任何敌人,北方的真神与巨大的魔怪我们不也面对过了吗?” 王女的考虑十分合理且政治正确,神绮无话可说,但她依然不希望在这还算开阔的地带与五百多人陷入混战,她对可敬的侍女姐姐们的安危十分在意,当然,更担心失去自保能力的伊西丝与爱莉的安危。 摆起左手盾与右手长矛,普雷斯塔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的目标很明确:抢够食物。而公主的队伍中,斯巴塔战士率领下的希罗人的目标也很明确,自然是那几辆满载物资的马车。 神绮的苦恼不能让护卫队选择妥协、更不会让斯巴塔人改变主意,普雷斯塔一声令下,希罗人军阵毫无畏惧神色,朝着已摆好冲锋阵型的居士坦宫廷卫队乱糟糟冲来,显而易见,即便有标准斯巴塔战士的带领,短短几日内也只够他们组成姑且能看的静态阵型,一旦发起冲击,基本无训练的乌合之众本质便暴露出来,但一脸严肃不苟言笑、随着奴隶们一道冲锋的斯巴塔战士丝毫不为自己的队伍素质而分心担忧,他缺乏经验、却拥有斯巴塔战士最强韧的内心。 神绮不知该为这个无所畏惧却显得分外愚蠢的战士报以何等情绪,年轻的斯巴塔战士看起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军阵,并充满自信与无畏地前来送死,但过了一小半距离后,神绮便明白斯巴塔战士并非表现得那般无知——他的灵魂力量在冲锋过程中由内敛转向爆发,气势之盛堪比初见时的山村姑娘阿南,而且他显然比那时候的阿南更懂得利用自身唤醒灵魂招来的力量。 更让人惊讶的是紧跟在普雷斯塔身边的几个希罗年轻人,包括最初喊话的那一个,他们统统拥有或多或少唤醒灵魂积攒力量的迹象,在跟随强大战士一同冲锋的过程中也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放在斯巴塔以外,这些天生奴隶本该有机会成为高贵的神殿武士或祭祀,而他们若小心一些,应当有能力独自逃离斯巴塔人的掌控,但这些年轻人留在斯巴塔、或许是为了亲人、或许为了别的目标甘当希罗人,如今,这些人在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的号召中凝聚成一股让正规军也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力量。 眼见具鲁士即将下令进攻,以对冲代替防御——这是快速打散敌人、尽最大可能保护物资与无战斗力的侍女们的唯一办法——神绮却高喊着让具鲁士且慢冲击,她将尽全力快速击垮敌人的阵型。。 就在具鲁士下意识地停顿中,神术的光辉在相聚数十米的战场之中绽放。 第244章:细胳膊细腿的女孩 可以基本肯定,如今斯巴塔郊外的六百多人中,只有神绮一人能够施展威力可观的神术——不考虑几无存在感、也不介入凡人纷争的猫神——具鲁士不愿丢弃战士的荣耀请尊贵的圣女出手,即便一个神术师给敌人中的普通人造成可观打击力的效率不低,不过他对神绮的能力判断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认为新的圣女殿下并不足以在这人数众多的军阵对决中发挥多少力量。 但神绮主动出手,且看起来蓄力早已完毕,他无法阻拦,只能为避免给神绮的神术制造麻烦、也避免被神绮制造麻烦而暂缓下令,紧盯着对面冲击而来的强大战士与乌合之众组成的奇特军阵。 随后,赤红火光在半空耀目四射,但这不是攻击手段,只是神术的副产物光能,真正发挥作用的神术是神绮以庞然神力制造神火推动的狂风之术,此神术为米罗斯外的山垇中面对刺客箭矢时下意识组合出来的风火龙神术的极限放大版,神术从只面对一个人大小面积的范围扩张为直面整个普雷斯塔率领的希罗人军阵。 极限放大版的风火龙在单位面积上的威力事实上要小于原本的风火龙,而面对刺客铆劲投射而来的箭矢几乎无意义的神术,却在此时发挥了几乎一锤定音的功劳,只见狂风夹杂热浪刹那间横扫方圆数十米,除领头冲锋的斯巴塔战士与他的少数希罗人追随者在狂风中减缓脚步对抗风力,前排近百的民夫却就此被吹得人仰马翻——虽然没有马。 前排人或倒退或成滚地葫芦,带动后方还算密集的阵型又是一阵骚乱,不过片刻,虽然未有造成一员伤亡,普雷斯塔的军阵却只剩下寥寥数人稳稳站立,其余甚少有吃饱机会的孱弱希罗人几乎都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居士坦人的威慑力,具鲁士目瞪口呆了一小会,并瞬间肯定,此时率着护卫队一拥而上,绝对可以比方才还要轻松十倍地解决这五百多号乌合之众。 “哼!”普雷斯塔没有坚持冲锋,他领着唤醒灵魂还算有点力量的追随者挡在一片狼藉、匆匆爬起整队的队伍前,“神术、果然可耻,战士、不屑神术。” 具鲁士不打算废话,他正要下令冲阵,“全体……” “等等!”让具鲁士头疼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女殿下见消耗小半力量的大范围神术功能卓越,便起了一点慈悲心,她不大愿见一群选择反抗的奴隶毫无意义地去见母神,而且斯巴塔战士虽然带领着这群人,却不见得像是怜惜军队性命的慈悲指挥官,他的目的是抢劫食物,深刻骨髓的战士荣耀似乎已让他抛弃撤退的选择,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此刻普雷斯塔与追随者们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便足够说明问题。 “普雷斯塔,”刚经历了神术建功的神绮信心膨胀,她踏前一步——当然还在护卫的保护范围内——对举起长矛的战士喊道,“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神绮,与你单独对决,别让军队插手如何?你很清楚,你的希罗人士兵不比吃饱的公鸡强多少,你若冥顽不灵,他们将被居士坦的宫廷卫队屠杀,你带领这群希罗人反抗你的城邦就想看这样的结果吗?” “斯巴塔人接受任何挑战,”冷面年轻人目光跨越几十米与少女对视,神绮从中看出了一丁点愤怒的情绪,这显然是对神术显威的残余感情,“但你,依仗神术的柔弱女人,斯巴塔女人的胳膊粗过你的大腿,我不屑和你对决,让他,”普雷斯塔指着的赫然是卫队长具鲁士,“与我决斗!” 神绮敢肯定,年轻的战士绝对不是出于对神术的忌惮而狡猾地讽刺神绮以错开决斗对象——他是真看不起细胳膊细腿的女孩,不屑于和那些斯巴塔外的女人争斗,另外,神绮的劝说多少起了效果,他的确想了起来,自己的目的是让这些选择反抗征收粮食和民夫的希罗人活下去。 涵养深厚的圣女殿下深吸一口气,忍住跳脚骂娘的冲动,“你知不知道你企图挑战的具鲁士大人是一位拥有对抗真神化身并战而胜之战绩的传奇武士?斯巴塔的年轻人,勇气是可夸耀的,但要先认清你的能力极限。” “你比他更年轻……”似乎是身后想拉她却拉不住的爱莉在嘀咕。 “抱歉我擅做主张,”神绮低声对身后的少女们与身前的大武士致歉,“我实在不愿看到流血事件在访问之前发生,无论对方还是我们自己人,这些日子遭遇了许多,我告诉过你们的,我的神术实力比过去应该有用多了。” 伊西丝微微摇头,最终却笑道:“反正敌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咱们的护卫,你有能力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是好的。” 普雷斯塔未被神绮的轻蔑激怒,却对她说的内容非常感兴趣:“击败真神的武士?”他似乎忽略了化身这个词,“既然如此,居士坦王国的具鲁士武士,我要与你决斗!这些希罗人,不会再抢你们的东西,”他又反身喊,“你们跑吧,离开斯巴塔,在这里,你们没有活路。” “普雷斯塔!你要丢下我们和对方决斗吗?不!我们不怕!我们和你站在一起!你是奥克利斯的好兄弟,也是我们的好兄弟!” “我要与战胜真神的武士决斗,斯巴塔人绝不逃跑。” “我们不要食物了、我们就这样离开吧!别决斗了,我们打不赢斯巴塔的军队、也打不赢这些军队,我们现在就走吧,普雷斯塔,你是希罗人的救主,我们不能失去你!” 普雷斯塔在希罗人追随者的劝说中似有动摇。 神绮直接越过护卫们的防线,距离并不太远,她其实不知道该不该放过这些希罗人,她的本心愿望当然是希望让这些反抗者离开斯巴塔人的追捕,但由于奴隶们的斯巴塔统帅脑子似乎在某些方面太过僵硬,只能让这些希罗人跟着他浪费时间,神绮决定发挥神术的力量尽快擒获普雷斯塔,至于之后,把希罗人驱散也好、交给斯巴塔人也好,则让伊西丝来决定。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圣女殿下有信心对抗单纯的斯巴塔战士,而且她再信心膨胀,也不会让战士普雷斯塔挨近到她身前。 第245章:毫无转圜地硬碰硬 奴隶组成的乌合之众军队没有任何战士的荣耀可言,他们反抗斯巴塔人的压迫,唯一目的是摆脱低贱且活不下去的处境,强大的斯巴塔战士的带领让他们生出过一点战无不胜的虚假信心,但这一切在神绮挥手而成的神术中,如同外表坚固内里镂空的脆石被敲成一地砂砾。 不愿对抗父亲的军队、却有信心面对外来军团的主帅,新生的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再如何狂妄也已认识到,他的军队不堪一击,神绮的提议让他找到了保全希罗人的办法,只不过他的尊严让他蔑视纤弱的女孩,宁愿对抗外表上看就相当强大的外来武士。 但是,外来武士坚守着保护使团的使命,并未立刻答应对方的决斗,就这么片刻功夫,更加不在乎战士荣耀心的神绮小姐越过护卫们的防线,在普雷斯塔稍显警惕的目光中悍然出手。 神绮不在乎荣耀,却也未选择偷袭,她的神术准备光明正大,对方有充足的反应时间——她即便想偷袭,也没时间没机会绕一个大圈跑去普雷斯塔的后方,何况他的后方有着五百多人的“军队”。 对神绮不打招呼便做出施放神术准备并未有出言嘲讽,普雷斯塔立即提升警惕,神力随之外显成武士身上常见的微光,他刹那间便积蓄起力量,双膝微曲,下一刻便能跨越战场相隔的距离挨近神绮给她教训。 但神术并非从天上来、也非从地上飞驰而来,而是突然从脚下地面如蚯蚓似的钻出,这与普雷斯塔对神术的粗浅认识很不一样,他以为神术都如同城邦流传的故事里那样要么是来自神术师的巨大火球、要么就如之前那般是横扫大范围的狂风巨浪、或是从天而降的雷霆霹雳,但地下钻出来的白花花水线轻易打破了他的认识。 神绮得庆幸斯巴塔城邦所处地域拥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她从撒拉夫处获得了水神术的指引,也已在这些天基本熟练了神力异化结合或纯净或不纯净的水的办法,泰勒斯当日对付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巨牛时的方法更让她眼界大开,这是即便没有明确可见的水、也能使出水神术的好办法,当然,前提是灵魂的触觉能够穿透地表“看见”不太深的地下水,又得拥有余力将地下水结合神力冲破土壤与岩石的遮盖。 神绮不需要巨量水柱维持极端强大的攻击力,她只须学习埃厄洛斯的点子,控制少量水形成柔而韧的水线去攻击目标不大的人体,况且人体能被攻击的面积也实在不需要范围过大的神术。 普雷斯塔的注意力全放在神力运转如夜里的篝火堆似的神绮身上,蓄力冲刺的前一瞬间便感觉脚底微微震动、一双小腿突遭冰冷的绳索缠绕,稍一撇眼,他已知那是地下莫名钻出的水,可这水与他日常所见的水仍然十分不一样,那是附带强大的异化灵魂力量、如臂膀粗的树皮绳一般自如扭转却难以挣扯断裂的水。 其实,如果有一段能够被神力结合的绳子去完成这些水的工作,缠绕捆绑的效果绝对比水神术本身更强大许多,但神绮没见过这种材料、临时更无法准备此种东西,真拿普通的树皮编织的绳子用心念力控制去做缠绕捆绑的活,束缚能力自然比不上结合神力的水,所以神术的效果是在于材料与神力双方面的。 普雷斯塔想得不多,他感受到强大的拉扯力企图把他钉在原地,柔韧的水线并未化作细丝切割他以造成伤害,但他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是对面那个女孩不愿意对他造成过于强烈的伤害而未让水线变成水丝,只不过无论神绮是否打算伤他,斯巴塔战士并不惧怕,他的灵魂力量比之经过专业训练的神殿武士更为简陋,没有千变万化的能力,甚至很难做到大武士那般挥洒出锋利的剑气,却在体内与体外不大范围内能够发挥出极为强韧的效果。 微光在腿下闪烁一阵,神绮的缠绕水线被冲破,被打断冲击动作的普雷斯塔当即化作棕黑的影子,比之前带领军阵冲锋时要迅捷许多,没有军阵拖累,他发挥出了完全的力量,神绮也面临着眨眼间便袭至身前的长矛。 变故让并未有多少斗争经验的女孩慌了一瞬,但这变故处在意料之中,忘却紧张加速的心跳,圣女殿下知道自己有些自大,低估了同样斗争经验不算丰富的年轻战士,他没有经验,却拥有一往无前的斯巴塔之魂,神绮当即凝结出一道气盾,与即将到来、人矛合一的普雷斯塔撞在一块。 噗嗤!这是长矛耗尽力量刺穿气盾后,人体与气盾相撞的动静,声响不大,随后激起的气浪却让十米范围内飞沙走石尘土漫天,神绮已抛却了轻视,她全力展开神力,从地下水中召唤出远超之前的水线,瞬间汇聚为一个水线牢笼,钢丝似的白线就像埃厄洛斯消磨撒拉夫的神力时那般,猛然将与气盾相撞而减速的战士围困进去。 不怪神绮抄袭,经过前人实践的神术应用总是效率颇高的,神绮也没时间去研究更高效的用法,凭借自然科学的一丁点残留经验,她还能理解高速运转的水丝具有无与伦比的切割力,只不过这属于非死即伤的大杀器,如普雷斯塔的预感,她不打算发挥要么躲开要么缺胳膊少腿的强大攻击力,她希望无伤生擒斯巴塔战士,以此给列奥达尼一个满意的交代——当然也让斯巴塔人见识见识来自居士坦王都女神殿的力量,她还记得伊西丝不希望被斯巴塔人蔑视的考虑。 于是,对战争、对神术师都毫无经验的年轻强大战士,被狡猾的圣女封入了危险的水线组成的牢笼。 有多危险?普雷斯塔环顾一圈、毫无惧色地挺身直挥长矛,却见硬木身、精钢制矛头的长矛在瞬间被划出刀砍斧劈的痕迹,若非神力守护、这柄精制的长矛便要当即报销,惊讶之下普雷斯塔将长矛收回,倒插于地,举起钢木混合材料盾牌,拔出腰间青铜短剑,做出一副要与水线封锁抗争到底的架势。 当然,年轻的战士有能力抗争,而神绮随后便见到了不计后果的神力爆发:普雷斯塔的盾与剑几乎淹没在神力光芒中,战士的灵魂力量借着武器和盾牌与神术水线展开了硬碰硬的相互消磨。 第246章:神仙打架or菜鸡互啄 所谓爆发,想当然便应该是不能持久的短时间战斗力提升方式,这也是不论武士祭祀乃至普通村民都能自然掌握的能力,就如壮汉一声吼后举起平日难以撼动的巨石,普雷斯塔就处在此种状态,而且看上去也无法持久。 神绮小姐十分佩服这位大概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的年轻战士,一个刚出训练营的斯巴塔战士能与能力诡异的神术师对抗到这个程度、甚至给她造成可观威胁,这都是神绮起初不以为然的,但她很清楚,让她自己面对自己的神术,绝对做不到硬扛水线切割如此之久,顷刻被大卸八块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可见斯巴塔人的顽强深刻骨髓,甚至通过灵魂力量表现在了外在的能力上,像普雷斯塔这么“硬”的家伙可不容易见。 几个呼吸后,从武器冒光发展到浑身沐浴灵魂力量之光的普雷斯塔大吼一声,终于破坏了富含神力的水线组成的牢笼,神绮山寨而来的神术无法长时间困住一个硬件能力不比具鲁士差太多的武士,但这位斯巴塔的战士过于直来直去、在斯巴塔人的少年训练中获得的也是战场所需的能力、并不适合与神术师乃至神殿武士单挑,以至于在正面对决中被轻松干扰和控制。 神绮的战斗方法没有任何新奇可言,但她的战术指导思想很明确:不要让耍刀弄枪、打架比跳舞更有观赏性的家伙靠近自己。在此指导思想下,她的神术自然是全力外放到尽量远处与战士纠缠。 破开牢笼的战士在小腿、手臂与脸庞上显露出丝丝血痕,青铜短剑与钢木护盾同样划痕磊磊,但好歹比目标过大的长矛更保持着战斗功能,这就是爆发神力硬扛神术后,普雷斯塔展现在人们面前、稍显狼狈却更加突出斯巴塔人无畏气势的模样。 年轻战士顿了一顿,爆发后的回气是必然阶段,顷刻后,他踏足用力、盾牌被撇下、双手紧握短剑,再次化作棕黑的影子冲向站立不动的神术师女孩,这回他吸取了一点教训、但依然不改横冲直撞的朴素战士风貌,他将双手紧握的剑尖朝前、其上凝聚神光,丝毫不用怀疑其威力,然后便与再次出现的深色气盾撞成一团。 气浪二次吹拂,神绮身后的护卫们不动如山,不在乎风沙袭眼,具鲁士也时刻准备着窜前挡下斯巴塔战士对圣女的攻击,他的确是荣耀的武士,不屑于插手他人的决斗,但他更是保护贵人们的宫廷卫队长,若圣女殿下犯错,他必须站出来护住女神的孩子。 撞破气盾,普雷斯塔不计较自己已冲破了神术师的多少层关卡,他盯着女孩浑身上下,不放过她施展神术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却也不在意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阻拦,他距离神绮已不足三人横趴的长度,灌注力量的青铜剑下一刻就能拍在女孩身上——普雷斯塔想起了什么,他在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后,并不打算杀死这个几乎算是不打招便袭击自己的女人。 神绮同样全神贯注,汇合起初的两日里她和伊西丝、爱莉再次开始接受具鲁士与埃凡的武士训练,但成效并不明显,此刻面对几乎冲到身前的职业战士并没有体能上的优势,所以她不打算躲也躲不了,神术是她唯一的凭仗。 不再有所保留的圣女做好了神力爆发的准备,当然她的爆发不像武士那样简陋,她有神术师的方法,大半力量被她灌入身边方圆数十米的空气,接着空气收缩、带来阵阵旋风,收缩的空气在普雷斯塔身边汇聚,向内挤压,由于直面普雷斯塔的方向就是他攻势最强的剑尖,收缩的神力空气避开了最强一点,却在其它方位牢牢裹住普雷斯塔,紧接其后,近乎移山填海的心念力借助充满神力的气团、加之神绮刻意在普雷斯塔一侧凝聚许久的气爆神术,一声炸响后,与神术屏障性质相同的压缩气团裹着其中不管不顾奋力前冲的战士,瞬间斜向神绮的左上方飞出。 仿佛看不见的球拍将普雷斯塔如同网球抽飞。 神绮同样没有杀人的意思,裹住普雷斯塔的变形气盾不仅是为了让普雷斯塔增大受力面积以增强被抽飞的力道,也是为了包护他神力强烈消耗而防御力下降的躯体不至于五脏破碎筋断骨折。 说老实话,换做别的经验稍微丰富一些的武士,但凡具有普雷斯塔相当力量,也不至于被一个新手圣女料理地如此狼狈,他在被困水线牢笼时已让身后的希罗人追随者们揪住了心房,冲破后又换来阵阵欢呼,而此刻眼见着被视作希罗人救主的年轻战士在几次气浪后被“轻易”甩飞出几十米、撞断了谷地边一颗大树后方才砸在地面,希罗人们纷纷闭嘴沉默,而作为唤醒灵魂的追随者,几个希罗男青年已撒腿跑向普雷斯塔跌落的方向,丝毫不在意虎视眈眈的军阵就在身边。 “别过来!我们的决斗还没完!”普雷斯塔的声音虽然发颤,却依然中气十足,尘灰中他的喊声让希罗人再次欢呼,这回是为他们的救主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下生还而欢呼。 神绮感到力量消耗的疲惫,她也察觉到自己和对方都是没有多少实际斗争经验的水货,相互浪费的力量不知凡几,神绮不能从普雷斯塔自小接受冷酷教育而维持的冷酷面容中读到情绪,却能借助神之心的感应察觉到斯巴塔战士的丁点念头,她肯定普雷斯塔和她一样都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所以这场决斗在起初便变了味。 该如何收场? 神绮更肯定,普雷斯塔绝不会认输,而她也不想认输,信心十足提出的决斗却以认输告终,丢自己的脸倒是无所谓,神绮考虑的是居士坦公主的使团威望。“决斗”继续下去,神绮不敢保证还能准确地把普雷斯塔放倒却不给他造成致命伤,甚至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挡住普雷斯塔的脚步——他已经站了起来,仍坚定地握住他唯一留在手上的武器。 “我想起了你、神绮,城主告诉我,你拒绝他、为我求婚。”普雷斯塔的话让神绮尴尬地僵了一会,然后,年轻战士的话让神绮继续打起警惕精神,“斯巴塔人的耻辱,应亲自洗刷。” 他又是毫无花哨与遮掩地冲了过来,脚步依旧沉稳有力。 第247章:迟来的阻碍 洗刷斯巴塔战士耻辱的方式,就是对拒婚的女孩拔剑相向? 神绮的吐槽闷在心里,她找不到理由吐出来,决斗是她提出来的,率先发起攻击的也是她,只不过普雷斯塔因在半路上想起了奎特斯的神意传递、由此回忆起神绮的身份而不打算回头而已。 斯巴塔城主亲自为其求婚,却被外邦女人拒绝,这是属于斯巴塔年轻战士普雷斯塔的耻辱,而在战斗中输给细胳膊细腿又拒婚的外邦女人,那便是耻上加耻,普雷斯塔如此认为,所以他绝不回头,即便被神术力量拍成肉馅亦无所畏惧,甚至在此念头的基础上企图生擒活捉对方以宣告斯巴塔人的荣耀。 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再次凝聚并未耗尽却已难以控制的力量,驾着白光涌现的青铜短剑,斯巴塔战士的眼里已没有战胜真神的武士,他全心全意盯紧红袍白裙的神术师女孩。 神绮感受到的自然不会是来自冷面男的爱慕之情,不带杀气的敌意可算是中性偏负的情绪,而高涨的荣耀心大概是唯一偏向正面的情绪,只不过在圣女殿下的观念中。斯巴塔战士的荣耀实在意义不大。 只要两人都不打算杀死对方、也没有人突然获得几十年的斗争经验,那么在这两方都足够自信也足够水的对决中,场面将毫无疑问地回到菜鸡互啄环节,神绮不知道自己还能将刚才的拍网球过程重复几次,但水神术要么过于危险要么根本拦不住对方,能够做出的神术选择其实不多,她再次做好神术屏障变形的准备,而让她能够如此从容的原因,正在于普雷斯塔依旧毫无花哨的直线突击。 足够有气势、足够藐视人,换来的结果也足够愚蠢,普雷斯塔似乎对自己的战术仍旧无所疑虑。 然后,空气汇聚、狂风乍现之时,一声呼啸破空而来、也破开纷乱的气流直奔狂飙突进中的年轻战士,接着便是一阵空气爆响与泥土岩石的炸碎声,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不得不止住脚步,颇为狼狈地停在一柄插在眼前的长矛前。 那是列奥达尼的长矛,神绮眨眼间回想起之前所见的景象,如此肯定,果然不多时,数十马匹的蹄声隆隆而来,同一时间,又一位撇下坐骑如电光自丛林深处狂奔而来的高大斯巴塔战士出现在刚刚投掷而出的长矛边,这位撇下队伍独自加速来临的战士当然就是年轻人的父亲,斯巴塔将军列奥达尼。 决斗在希罗人救星的父亲干扰下终止,壮年的战士对眨眼间慌乱又提起十倍警惕的年轻人说:“普雷斯塔,我的儿子,今年起正式加入军营的战士,向外来的宾客拔剑相向?你的教官就是这么教导你斯巴塔人的荣耀?” “我、在决斗。”儿子回应父亲的只有简短一句话。 “决斗?和一个弱……的女人决斗?” “……”普雷斯塔不说话,下意识抓紧手中短剑。 列奥达尼皱眉扫视了一圈,看清了现场的状况,而他的犀利眼神让远处的希罗人队伍一阵骚动,也让普雷斯塔瞬间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列奥达尼率领的斯巴塔军阵所通缉的奴隶们的领袖,他得和他选择带领的人们站到一块。 于是普雷斯塔不再对未尽的决斗抱憾,他在父亲的盯视中抬头挺胸、缓缓回到希罗人的阵营,半路上捡起了之前丢掉的盾牌与长矛。 “列奥达尼将军,”神绮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对于列奥达尼下意识未完全出口的讽刺,她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计较,她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斯巴塔人军阵的回转,但想来这并不奇怪,饱经战阵的斯巴塔将军总不至于被欺骗太久,“是我提出的决斗,我不希望访问团在抵达斯巴塔城之前与贵邦人发生流血冲突。” “王女殿下、圣女殿下,”列奥达尼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自己与反抗统治的低贱奴隶站在一块,似是即有意外、也有意料中的了然,他对外邦的尊贵女性们致以歉意,“是我失误,以至使居士坦王国的使团遭受叛乱者的威胁,回城后我将向城主请罪。” 然后,城主的副官大人又向站在军阵前、以神术耍够威风的圣女殿下说明:“希罗人是全体斯巴塔人的财物,财物威胁贵宾的安全,就是斯巴塔人的失误,贵方的军阵即使把那些叛逆全数杀死,斯巴塔人也绝不置喙,这是你们的权力。” 神绮能够理解列奥达尼的斯巴塔人式思维,也理解他把神绮不希望双方流血的意思误会成了不希望让希罗人流血——因为那些希罗人的人数即使再翻一倍也丝毫不像能和居士坦军阵刚正面的队伍,除了围绕在普雷斯塔身边、也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唤醒灵魂的瘦弱希罗人,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但神绮依旧为正统奴隶主的逻辑而震撼了一把。 “但既然圣女殿下以决斗对方统帅阻止了军阵厮杀,我希望您能将希罗人交给斯巴塔人处理,他们将以血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将军阁下显然还是不喜欢他人插手斯巴塔内务,即便处理奴隶,也应由斯巴塔人的刀剑来进行,神绮这么想,可她的好心肠不容许她沉默:“列奥达尼将军,您打算处死这些希罗人吗?” “不只他们,”副官的沉稳声音让神绮在白云暂时遮盖的日头下感到冷颤,“东部十个村子都将承受斯巴塔的怒火!” “包括您的儿子?” “哼,”列奥达尼的眼睛转向不打算屈服的普雷斯塔,“如果他一意孤行,他将被斯巴塔战士除名,抱歉,神绮圣女,我不想承认,但你拒绝一个叛逆的婚约是明智的。” 标准的斯巴塔战士父亲的说辞,让站在奴隶身前的年轻人似动摇了一瞬,但对于决心已下的斯巴塔人,或许即便是同袍也无法挽回他的心意,普雷斯塔坚决为奴隶们站队。 第248章:父与子 “父亲,您和教官、同营的伙伴告诉我,朋友、战友、兄弟,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普雷斯塔维持着长期训练带来的僵硬面庞,说出的话本该激情澎湃,此刻却显得过于冷静且生硬,但其中传达的情绪之真切却在神绮的感知中无比清晰。 “奥克利斯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您和母亲告诉我,希罗人也可以成为荣耀的斯巴塔战士,奥克利斯正是为此努力的榜样,他是朋友、是兄弟、也将成为我的战友。” “没错,我和你的母亲告诉过你,希罗人也有获得荣誉的机会,”列奥达尼回应,“奥克利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但他没有选择为荣耀的斯巴塔献身、甘做希罗人!” “因为他不能抛弃亲人!”普雷斯塔的面瘫有些松动,他高喊,“他代他的村人接受鞭挞,这是斯巴塔人也不能否认的荣耀!” 列奥达尼深吸一口气,“然后他死了!奥克利斯有健康的身体,但他只是神灵的弃儿!他从未唤醒灵魂!神灵没有保佑他挺下去!” 普雷斯塔提到希罗人兄弟奥克利斯时,神绮脑补过他们的关系、以及普雷斯塔站在这些希罗人反抗者身前的缘由,从普雷斯塔和父亲的对话中她察觉到结果或许与她的脑补高度重合,只不过她不了解细节,两人也没当着外人的面去讲。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一个存在感缺失的真神待在居士坦公主的队伍中、新任圣女的身边,小黑猫对斯巴塔人的传统与习俗比外人了解许多,她向神绮传递了一些神意,结合传统稍微解释了奥克利斯的遭遇。 众所周知,斯巴塔人作为数百年前他乡南下的征服者,将斯巴塔城邦范围包括广大的周边地区的原住民征服并打为服务斯巴塔人的奴隶,往后不论原住民奴隶还是后来被征服的其他地区送来的奴隶,统统被称作希罗人。 斯巴塔人对自身实施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以享受为耻,以朴素、艰苦的生活与勇猛作战为荣,即如此,斯巴塔人的食物来源也就绝不可能依靠自身耕种养殖而获取,总数量远超斯巴塔人的希罗人便是为斯巴塔战士们提供给养的农奴,没有任何人生自由、几乎永世不得翻身。 之所以说几乎,当然是因为还有许多翻身的案例可寻,最近几十年,奎特斯城主当政时期,希罗人借各种缘由脱离希罗人行列、加入斯巴塔军队的例子并不少,当然,相对于希罗人群体而言仍可忽略不计。 原本斯巴塔拥有一个奇特的“两个国王家族并立”的政治体制传统,国王本身并无主宰城邦的权力,平日的城邦事务皆由三十人长老议会负责,但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其中一个国王便全权负责率领军队对外作战,另一个国王则负责城邦内事务为军队提供支援服务。 这一传统如今依然未被废除,两大国王家系传承未曾中断,但实际上也算是名存实亡,这一切,都源于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强大战士奎特斯,他出身于两大国王家系之外,却于百国混战时期、在原国王作战不利时率领斯巴塔军队翻身夺取一次又一次胜利,自身也在过程中成长为几乎天下无敌的半神战士,席卷全大陆大半城邦王国的战争过后、奎特斯便在新成立的城邦联盟公民大会选举下成为名副其实的斯巴塔城主,而此政治权力一晃眼便延续了近半个世纪。 说回到希罗人,斯巴塔人由于人数远远少于被他们征服的奴隶,所以对于奴隶的统治向来采取恐怖高压政策,而且从来吃不饱穿不暖的希罗人,即便对上最普通的斯巴塔战士,十倍人数也无济于事,历史上曾发生过一两回希罗人大规模掀起“叛乱”寻求自由的反抗战争,结果虽然对斯巴塔人的统治造成了一些动摇,最终依旧回归原状,而且让斯巴塔人制定管理希罗人的政策上更加严苛,其中一条便是定期选取十个希罗人村子,除八岁以下的幼童外全部押往城邦中心议事会广场当众鞭挞,以此警示所有希罗人安分守己。 奥克利斯的村子毫无疑问便是最近几次被选中的村子之一,根据列奥达尼所言,奥克利斯曾向斯巴塔人请求,将施加于他的村人的鞭子全数承担于己身,斯巴塔人显然同意了这一勇敢的请求,但最终的结果却没有意外,奥克利斯承担了近百人应分担的鞭挞,即便是分配到每个人都不至于造成无法行动的伤势的鞭刑,集中在一人身上也足以重伤不治,奥克利斯死了,辜负了斯巴塔人对他勇敢的期待,也让希罗村人痛苦异常。 痛苦的人中包括普雷斯塔,奥克利斯聪明、勇敢,自小便是他的训练伙伴,抛开身份差异,两人情同兄弟,他的父亲列奥达尼对未曾唤醒灵魂、却拥有斯巴塔人应拥有品质的年轻希罗人也相当满意,认为他有机会加入斯巴塔军队,摆脱低贱的处境,只不过最终,奥克利斯的勇敢化作列奥达尼痛恨的无力与孱弱,死在了议事会广场的法定鞭刑中。 “你身后的人,就是奥克利斯的村人?”列奥达尼扫一眼被普雷斯塔与他的追随者们挡在身后、满眼仇视的希罗人老少“士兵”,他们只有仇恨,没有士兵应有的任何素质,列奥达尼的目光最后回到儿子脸上,“低贱的人把高尚者拖入深渊,你应该仇恨他们,而是不是像奥克利斯一样保护他们。” “不!奥克利斯的愿望是保护他的村人,我是奥克利斯的兄弟,我要保护他的村人!”普雷斯塔吼着朴素的道理,虽然不再是寡言少语状态,但话依旧不多,“不仅奥克利斯的村人,还有跟随奥克利斯村人们的村子,我、保护、带领他们。” “带领他们反对你献出肉体与灵魂的斯巴塔?你一定要做无耻的叛徒?奎特斯的远征还不如这些低贱者的反叛更让你重视?你一定要让你的母亲流泪?辜负城主的重视、让原本就拒婚的外邦女人更加蔑视你?” 不!我并不蔑视普雷斯塔!神绮忍住吐槽,她甚至相当佩服敢于坚持个人心愿反对城邦规矩的年轻战士,但她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那毫无疑问要引起斯巴塔人的敌视,她只能专心旁观父子的心灵对撞。 第249章:终极暴力下的虚无感 “斯巴塔人!你们对希罗人、不!包括曾经的希罗人在内,所有被你们奴役的同胞,你们的欺压已经太久太久!”普雷斯塔身边的年轻人们喊道,“奥克利斯是我们的英雄!普雷斯塔是我们的救主!普雷斯塔为我们带来了神的力量!即便它对于你们而言弱小无力,但那又如何?就算没有力量,我们也不再沉默、我们不再认同欺压是合理的!自由属于每一个希罗人!拿命去换我们心甘情愿!” “欺压?”列奥达尼并未动怒,“这是斯巴塔人经过无畏、英勇与荣耀的斗争后建立的秩序!是神灵守护战士、战士融入灵魂的信仰,希罗人!这是生存、是斗争!斯巴塔人的一切都是斗争换来的权利!让权利成为斯巴塔人的天生烙印的仍是斗争,你们为希罗人,依然是斯巴塔人的勇武荣耀为你们带去的天生烙印!何况,我们从未断绝任何拥有斯巴塔精神的希罗人融入斯巴塔军队的道路!奥克利斯就是你们的榜样,即使他因为弱小而倒在前进之路的中途!” “奥克利斯是英雄,并不因为他有机会加入你们,而是他用鲜血和呐喊为我们吹起了反抗的号角。”唤醒灵魂的希罗年轻人中,站在普雷斯塔身边最近位置的一位棕短发高颧骨的男青年高喊,用着让神绮也为之侧目的灵魂力量点燃斗志,他代表着所有希罗人对渐渐聚集在列奥达尼身后的斯巴塔小股军阵表达着不屈与不惧,“正如你所说!我们绝不融入斯巴塔军队,我们用属于我们的斗争打破你们赋予的烙印!” 作为职业军人的列奥达尼能和一群被通缉的奴隶说出那番话已经让神绮颇为诧异,列奥达尼的论调并不在于血统天生高贵,他强调斯巴塔人的斗争精神才是获得地位与权利的源泉,这似乎等于鼓励奴隶们反抗?思来想去,神绮觉得这话大概更多是说给儿子听,但能起到正面还是反面效果,神绮小姐不敢肯定。 而让她更加意外且佩服的是,作为奴隶被压迫而成长的希罗年轻人也能说出那样一番条理清晰的反抗宣言,这证明艰苦的生活没有磨灭年轻人们的思考渴望。 但现实并非戏剧表演,列奥达尼的话已说完,他不再对儿子多说一个音节,斯巴塔仅次于奎特斯的军队统领下令整队,即将对逃跑的农奴们展开冲锋,“希罗人!现在回到田地上,我绝不追究你们的叛乱,每人领取三十鞭子以示惩罚,若继续对抗,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我们宁愿拥抱大地母神!” “拥抱母神!为了自由!” 随着唤醒灵魂者的呐喊,所有瘦弱的奴隶战士高举锄头或木棍,一同呐喊。 “你们,”列奥达尼举起长矛,指着普雷斯塔身边斗志昂扬的几人,“我不在乎你们的信仰,你们唤醒的灵魂却不容置疑,你们比奥克利斯更优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破例给你们斯巴塔军人的身份,成为荣耀的战士、或是可耻低贱的叛逆,你们自行选择。” 毫无疑问,他们随着普雷斯塔举起的长矛而扬起手中简陋的武器,“奥克利斯或许未曾唤醒灵魂,但他的精神让我们唤醒了灵魂,我们的力量来自奥克利斯、来自普雷斯塔,屈服就是出卖信仰,那将使我失去力量、失去一切!希罗人,斗争致死!” 跟随一个斯巴塔新兵、在新兵的统领下反抗新兵的父亲率领的恐怖斯巴塔军阵,这让作为外人与旁观者的神绮小姐感到分外别扭,可这些希罗人在反抗斯巴塔人的斗争中、对一个斯巴塔人率领他们毫无别扭感,或许这是普雷斯塔帮助希罗人唤醒灵魂带来的强大影响力,或许希罗人根本不在乎领导者的出身,而且他们反倒更愿意相信言出必行的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带领他们,就绝不是会是斯巴塔人派来的奸细。 眼见战斗不可避免,神绮之前的努力也只不过保证了居士坦护卫队没有与希罗人打起来,结果她并未在拯救这些选择反抗的奴隶上有多少建树,这让圣女殿下的心里彷如窜入一块冷硬的石头。 冷酷的奴隶主军阵与反抗的奴隶军团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神绮仿佛已看见血流成河的的景象,她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或是更有力一些,可即便她的神力未曾消耗、甚至再翻上十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她站在居士坦公主这边,她不能违背立场让斯巴塔人与居士坦对立,相反,她也不希望看见五百多人被屠杀一空,所谓的“未来经验”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有效建议,在现实的土地上,女神的圣女也只能随波逐流,神绮倒是稍稍体会到,爱莉当初选择用混合着消极情绪的积极手段去反抗命运安排的心情。 迷茫中似度过漫长的时光,又似只有短短几个呼吸,就在列奥达尼即将不顾父子情发起,攻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滚雷乍响般贯彻天穹:“够了!希罗人,你们的闹剧到此为止!普雷斯塔,你犯了错误,但你仍是合格的斯巴塔战士,这次征讨塞缇斯,你给我打前阵!” 流血的场面最终未有发生,但反抗的希罗人的命运,大概也将重新滑入属于希罗人的深渊。 神绮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暴力,由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带来的暴力,见证了若世上拥有力量者肆无忌惮起来,这样的暴力对普通人们将有多么强大、不可抗拒的压力。 无敌半神自天际飞来,停在希罗人队伍的上空,太阳的光芒遮掩不了大光头的气势、与化作实质的神力,奎特斯的力量在普通人眼中无形无迹,神术师努力去感知也难以捉摸,但就是这弥漫天穹与大地的神力,将五百多号希罗人、包括普雷斯塔在内,全数压制崩溃、纷纷跪倒在地,连微薄的反抗能力也一并失去。 奴隶的呐喊成为令半神不屑的笑话,随身体的无助跪倒而崩逝于身下。 第272章:大老爷们,行行好 天光渐明,一缕光线自敞开的窗口照进帐篷内时,持续了一整夜引导微风流入又排出的神绮自祈祷的深沉入定中回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祈祷的状态下维持了小规模神术整整一夜,而且并未感到精力萎靡,反倒有一种命运试炼即将彻底完工的神清气爽感。 说实在话,她觉得自己即将在欲望带来沉迷幻觉的试炼中挣脱、并彻底重建一个清晰无碍的自我已经有不短的时间,自圣女册封仪式当日至今,自泰勒斯贤者将小巧的开光女神像交给她、又帮助她面对沉迷幻觉至今,已有近十日,她总有一种将突破未突破的临门一脚感,可面对着守门员都已放弃的绝佳时机、她愣是迟迟未把射门的脚给甩出去,仿佛极端不友好的客场作战环境下、观众的一片嘘声在阻止她落脚。 向内心的神——对于神绮而言,如今已不是具体的形象,当然也不是她自己,而是某种比自我更加凝固的信念——献上祈祷,自然和踢球不一样,努力加一点运气就能进球的话,恐怕世上唤醒灵魂者就不仅仅是神殿内外那不值一提的一小撮人了。 真神指引凡人、最终的目标或许是升入神国得到永恒宁静、或许是展现神迹引导更广大的凡人汇聚信仰,神绮最初的理想很简单,成神寻母而已,之后的经历方才让她逐步找到做人的方向,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她希望忠于将差点陷入孤苦无助境地的她拯救出来的伊西丝与爱莉,也希望拯救承受苦难的他人,可在这人类汇聚起来生活而构建的社会中,她的愿望似乎不够切合实际,她的影响力大概也仅限于故事带来的美、而不是统治者的号召力与神灵的威慑力。 也许正是这些不如意与自身难以意识到的迷茫在阻碍她自我构建的最后一步。 将大部队留在营地,在少数护卫陪同下,伊西丝、爱莉和神绮离开宿营地,来到议事会广场边缘,猫神的提醒准确且及时,广场内,大致是昨日砍下五十个脑袋的地方,一圈监察队的战士在广场边缘站岗——他们的装扮与普通战士相差不大,但武器多以斧头短剑为主——内部是欧力森尼斯为首的几个长老议会成员与监察队的几位监察官,他们正陪同来自尼罗的大商人捏布卡交谈着什么,监察队的外围,零散的希罗人正眼含惧怕地看着尼罗人的方向,他们身后是手持长矛与皮鞭的斯巴塔监督员。 在神绮看来,虽然长老同意让捏布卡挑选五十个希罗人以补偿被砍头的五十人,但他们显然没那么多精力、也不可能召集全斯巴塔范围内十万以上的希罗人供捏布卡慢慢挑选,区区一个尼罗商人,即使奉上斯巴塔人急缺的神酒,也不可能让他们劳师动众,所以,挑选的对象实际上仅限于城市范围内聚集的少数希罗人,而长老与捏布卡昨晚在广场的宣传并未唤起希罗人的希望,今日一早汇聚到广场的希罗人还是专门负责监督希罗人的斯巴塔战士随意从聚居点赶来的,其总数甚至不足五十人。 神绮扫视一圈,大概只有二三十人分布在周围,而且也对捏布卡无甚兴趣的模样。 几个监督员挥舞着皮鞭与长矛、将行走愿望不大的希罗人继续向前赶,“走!懒惰的希罗人!你们已属于尼罗人,如果不愿意,就死在这!” 对于希罗人而言,斯巴塔人的威吓力深入骨髓,他们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接近监察队战士的队伍,而日常任务就是给希罗人带来恐惧与镇压任何反动苗头的监察队战士给希罗人留下的恐怖印象甚至比监督员战士更强,他们止步于监察队的凌厉眼神下,身后的皮鞭与长矛一时间也难以赶着他们继续往前。 “大老爷!等等、大老爷们!行行好,让我们、让我们过去吧,我们愿意、愿意跟尼罗的大老爷走!” 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喧哗,观察着周边、正走向捏布卡与欧力森尼斯、一面思索着什么的神绮猛然回神,她自然不清楚高喊着大老爷的希罗人是谁,但她对希罗人的口音很熟悉,那是米罗斯人特有的口音,由于与大陆诸城多有来往,外来的定居者也源源不绝,长年累月下来米罗斯人的口音是多种混杂后的产物,所以十分容易认清。 “斯巴塔的大老爷,行行好,”当神绮与几位长老和捏布卡问过安,另一面被监察队拦住的十几人中的几个年轻男子继续喊,“听说尼罗大老爷需要奴隶,我们……” “去。”围住广场的监察队战士看了看内部的几位监察官,得到点头示意后便放了行,虽然这些希罗人来自监督员所驱赶的希罗人所在区域的另一边,斯巴塔人认为多半是听见了昨晚的宣告的其他区域的奴隶,此刻赶来并不奇怪,反倒缓解了一些“堂堂斯巴塔人竟然凑不齐五十个奴隶”的尴尬氛围。 夏鲁克的直系与旁系亲属一行十几人如愿以偿地来到捏布卡与长老身边,与其他被驱赶至此的奴隶们一道排开。 对于这些主动到来的希罗人,欧力森尼斯有些兴趣,他以为所有希罗人都对做尼罗人的奴隶不感兴趣、甘心继续做斯巴塔的希罗人,没想到这里还是有一些用实际行动表达反抗的人,“你们愿意跟随尼罗人?昨晚、是否有人与你们说过什么?” 出于必要的警惕,大长老与几位在头盔中不露面的监察官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他觉得做这些主动到来的希罗人即便不是有意愿反抗斯巴塔人统治的希罗人、也与潜在的反抗者或许有接触。 “是神、哎哟……”流便的话音刚出口便被他的哥哥犹大掐着胳膊打断。 犹大觉得抬出尼罗的猫神或许对斯巴塔人而言无意义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他躬身哈腰,“我们听了广场回来的希罗人传言,尼罗的大老爷需要奴隶,小人们新来斯巴塔不久,不懂种地、不懂牧羊、也不懂缝制兽皮、搭建屋子,小人们对斯巴塔的大老爷来说毫无作用,心怀愧疚,小人们便想,也许给尼罗的大老爷,能给主人发挥更大的作用,咱们也……” 第273章:以为就这么些人?天真 “哼,行了,今日起,你们属于捏布卡老爷。” 欧力森尼斯自认为已认清犹大的言语中透露的小小愿望——通过发挥奴隶的作用获得更好一点的生活,况且口音与衣着上也能明显判断出他们是新近被运抵斯巴塔的流放犯,他们显然和企图反抗斯巴塔人统治的希罗人不是一路人。 长老与监察官觉得大概揪不出什么东西,也希望赶紧结束与尼罗人的交易,于是在捏布卡不太有兴致的道谢下,大长老吩咐监督员战士再去希罗人的聚居区随便抓十来人凑够五十赠予捏布卡。 尼罗商人大概也没奢望能在多出的五十人中得到新的唤醒灵魂者,一场交易眼见便要完满结束。 神绮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来的必要,愿意来的人不多,根本不必她去挑选。 而且,一股让人不适的注视感自普遍低头的希罗人中刺激着神绮的敏锐感知,她暂时不思考猫神让她来的意义,扫视一会,她发现稍稍低着头却努力抬眼紧紧盯着她的是一个衣袍破旧却尚能看出曾经的华贵的中年妇人。 神绮自然不认识这些希罗人,她连夏鲁克都没见过,遑论夏鲁克的亲属,她能从妇人与妇人身边的一些男人与女人中感受到仇恨心绪,其中最强烈的仇恨来自盯她的妇人,而敢于和长老与监察队说话的年希罗人则似乎对她抱有仇视与惧怕混合的心绪。 他们多半是米罗斯人,神绮想,而能对她表现出明显仇恨的米罗斯人,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头绪——神绮自觉从未害过人。 但因为她的缘故遭受变故的人却并非没有,神绮的意志已近乎没有死角,一旦意识到线索,那么想明白这些仇恨她的希罗人的大概身份并不难,神绮还记得她见过的夏鲁克之子亚伯兰,自然也记得夏鲁克的其余亲属被卖给他城做奴隶,此刻看来,这些来自米罗斯、曾经享有华贵生活的希罗人多半就是夏鲁克的亲属。 神绮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有参与夏鲁克谋害她的计划,不过想到亚伯兰与亚伯兰的母亲不仅没有受牵连、甚至继承了小部分财产,想来桑达大祭祀的审判是基本公正的,这些人即使没有主观参与谋害神绮,多半也知道这回事,而且夏鲁克的商业活动中、毫无疑问是有这些亲属参与的,米罗斯遭受神罚的缘由其中一部分,就来自于夏鲁克这般的奸商与他的亲属们。 他们即将跟随尼罗人而去,是福是祸难料,神绮在内心叹息,她并不打算为这些疑似夏鲁克亲属的人带来更多麻烦,在妇人的仇视中,她保持着沉默。伊西丝与爱莉也有所发现,她们奇怪地扫一眼这些与传统希罗人仍旧显得格格不入的外来奴隶,与神绮低语几句,得到回答后摇摇头,暂时不说话。 众人等候中,监督员战士不多时便返回,可让斯巴塔人、尼罗人与居士坦人都讶异的是,监督员们驱赶来的希罗人远远不只十几个。 “我们的丈夫、儿子、父亲都将随尼罗人而去,若斯巴塔人不允许我们跟随,就把我们全部砍头吧,就像昨晚!” 这是涌来的希罗人的呼喊。 几个斯巴塔监督员管不住这浩浩荡荡涌来的三四百人,其中大多是女人与孩子,年轻女人、中年女人与老女人皆有,神绮看着这幅景象有所了悟,她们应当就是被奎特斯与列奥达尼俘获的五百多人的亲属,这些人几乎没有威胁力,被斯巴塔人抓住后也未曾反抗,大概这两日就留在了城中等待发落,可看样子看管她们的斯巴塔战士并不得力,罪人的亲属们汇聚起来一窝蜂涌至议事会广场。 这也让神绮小姐同时明白了另一回事:卖给捏布卡的希罗人并不包含组成军队的反叛者的亲属。 但她们为何昨晚没有站出来?神绮想了想,认为这些希罗女人中或许有几个睿智而隐忍者,她们得知了尼罗人买下反叛者的消息、又得知今日将挑选五十人加入带去尼罗的队伍,她们当然不愿意只站出五十人跟随丈夫或儿子,她们希望全部离开,可斯巴塔人并不以仁慈称颂,所以她们商定今日一早串联集结后涌来广场,下场是生是死交由神灵与命运。 神绮怀疑此刻的景象是猫神作祟导致,而且她思考后已有些明了,为何斯巴塔人在广场通知希罗人可挑选五十人时不干脆从反叛者的亲属之中随便揪出五十个塞进尼罗人的商队:让反叛者亲人分离也是一种刑罚。 只不过管理不当导致大长老与监察官等人面临了这样一个麻烦局面。 “反叛者!罪人!”欧力森尼斯身边的长老向已被监察队围起来的几百反叛者亲属大声斥责,“尼罗人付出代价领走的只有你们的男人、不包括你们!” 犹大与流便兄弟本以为脱离斯巴塔人的统治已成定局,不想半路杀出如此许多乞丐似的女人与孩子,他们的心焦与恐慌溢于脸上。 大长老扫一圈看热闹的居士坦人与尼罗人,按住了声色严厉的长老,他的声音洪亮地盖过广场中的嘈杂:“既已言明让捏布卡在希罗人中选五十人,斯巴塔人说话算话,你们之中可以有人站出来跟随捏布卡。” 一个面目为尘土污黑、身披破布、头发却盘得相当整洁的年轻女人站了出来,她迎着监察队的长矛盘坐在地,以示不被恐吓动摇,她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有气无力,当然,希罗人大多如此,神绮还是可以听出她就是之前一群喊话者中的一个,“斯巴塔人,要么杀光我们,要么让我们跟着丈夫和儿子,五十人太少。” 接着越来越多的希罗女人迎着长矛来到第一个女人身边与身后,纷纷盘坐地上表达意愿。 显然在选择反抗时,她们已克服过一次死亡恐惧,她们的精神状况已不同于传统麻木的希罗人。 这哪是要神绮为捏布卡挑选五十个人?不知黑猫是否预料到今日的状况,神绮觉得自己得解决的问题是让长老与监察官同意放走三四百人。 第274章:来自圣女的慈悲? 大长老同意涌来的几百号人一同竞争五十个名额,这让先前表现沉稳的犹大也急了眼,“大老爷、大老爷、我们、我们怎么办……” 斯巴塔大老爷的瞪眼让无力的奴隶当即闭嘴,夏鲁克的亲属们站在一旁面对斯巴塔人与希罗女人们瑟瑟发抖,却是夏鲁克的妻子、兄弟两的母亲无动于衷,她好似更在乎神绮,她正思索、寻找着揭发魔女的机会,神灵给了她机会,神灵没有骗她,所以她认为她们必当得拯救,涌来的希罗女人与孩子不足为虑,神灵站在她那边! 捏布卡看着一群涌来的女人孩子,同样脸色发愁,他不打算要这些人,否则会给本就压力颇大的旅途带来更大的压力,而且他用来贿赂斯巴塔人、也能打动斯巴塔人的东西并不多,神酒、打造武器与法杖的宝石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换来几个斯巴塔人不屑一顾、唤醒灵魂的反叛者附带近五百孱弱的奴隶已是他的交易能力的极限,捏布卡先生不可能再为其它奴隶付出半个银粒——除非是唤醒灵魂的有潜质者。 唤醒灵魂者对于他人的使用价值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当做奴隶用无疑是浪费,培养成得力打手甚至虔诚的祭祀都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作为拯救了唤醒灵魂者的主人自然也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而买入唤醒灵魂者的机会,全大陆也不多见,似乎只有在斯巴塔能够如此爽快地获得不止一个有潜质者。 神绮甚至不需要看捏布卡的脸色,他的情绪已清晰地显露出来,所以劝说捏布卡买下几百个女人孩子的企图一开始就夭折,神绮认为自己应当有所付出:比如用神酒,结果大祭祀赠予她的库存神酒还是无法全盘保住。 “使人家庭团聚是神灵愿见的慈悲,罪人也有得到宽恕的机会,”神绮方一开口便把长老们与尼罗人的注意力吸引而来,包括监察队与被围困的希罗人,她尽量用最虔诚最天真的表情望着长老的代表欧力森尼斯大爷,“长老阁下,斯巴塔的罪人、反对斯巴塔人的希罗人已受到惩罚、也已属于尼罗的捏布卡先生,罪人的妻子、母亲与与孩子也应获得机会,对于伟大的斯巴塔城邦而言,几百个女人与孩子只会拖累城邦、留下并无意义,希罗人在昨日落日后的广场也已得到教训,”神绮又看向最初被监督员战士押来的几十个瑟瑟发抖的希罗人,“希罗人不敢再反对斯巴塔人。” “不、不敢、我们永远是、甘愿是斯巴塔人的奴隶!”对未来惶恐不安、对尼罗人毫无信任感、也不愿意做出改变的希罗人们如此喊道。 “斯巴塔不容反对。”大长老扫视一圈,不轻不重地回应,并未对罪人的妇孺是否能获得宽恕有所表态,夏鲁克的亲属们却愤恨地回望身后那些幸运却愚蠢的希罗人,宁愿保持低贱的肉体与灵魂接受鞭挞也不愿意抓住机会的希罗人可能毁掉他们的希望,在这里,斯巴塔人的一个念头、一句话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愿以神酒换取罪人的母亲、妻子、孩子,”神绮说,“斯巴塔人只是丢弃累赘,战士们得到的却是在远征中与在未来多一分切实的力量。” “神灵的慈悲若是平均分配给神灵之下的一切人与物,斯巴塔人岂非只能获得神灵的冷酷?神灵的慈悲莫非要自斯巴塔人的手中夺去权柄方得实现?”见多识广的大长老所言让神绮一愣,欧力森尼斯的头脑看来十分清醒,他考虑问题紧紧围绕斯巴塔人的统治基础,但接下来,欧力森尼斯又让神绮舒了一口气,“但既是斯巴塔人的朋友、米罗斯的明珠、居士坦月之女神的圣女请求,斯巴塔人并非坚石,将一群无用、不知服从的奴隶女人送给朋友是应有之义。” 捏布卡看不大明白神绮与长老各自的意思,他只是担心被加重负担,但居士坦的圣女并未要求他用物资去换取一群无用的女人与孩子,尼罗商人还是保持着礼节性的沉默。 神绮转头看一眼公主,伊西丝觉得斯巴塔的长老大概不至于为难人,给神绮一个放心的眼神,况且斯巴塔人向来不以阴谋著称,虽然大陆诸城皆赞叹乃至恐惧斯巴塔人的战斗力,却并不害怕与斯巴塔人打交道。 大长老兼大祭祀接着说:“昨夜,神绮圣女将捏布卡献上的果酒变作神酒的奇迹已向斯巴塔人证明了您的友谊与受神灵眷顾之虔诚,您无须以物交易,这些坐着的女人、她们的孩子,就送于神绮圣女吧,当然,伊西丝王女的使团须继续行程,并不方便带上许多累赘,我们将派军队把她们送往米罗斯、再自米罗斯转回居士坦的王城,她们,已是属于神绮圣女的奴隶。” 神绮回想起了昨日初见长老议会时、诸长老对于王女的过分热情,虽然斯巴塔人的热情看上去并不突兀。 莫非斯巴塔的长老们有求于居士坦人?可一日过去他们并未提出任何请求,难到真是神绮小姐的个人魅力与昨夜展示的神迹征服了这些老头?神绮相信自己的魅力——有诗人与贤者为证——但不至于过分自信。 “却之不恭,感谢您与长老议会的大度与大方,我便接受她们了。”神绮不再多想,爽快地接受了大长老代表议会的赠予。 包裹在全覆盖头盔下的监察队监察官始终沉默,未曾发言,也未有对外邦客人的礼节表示,好似未触动机关的陷阱石雕似的,但神绮十分相信自己的感知,一旦有人违背斯巴塔人所秉承的规矩,这些石雕将化作危险的武器袭向违抗者与敌人。 “不!”依然有不和谐的声音,来源却是被送给神绮的女人们,坐在地上表示不动摇意愿的第一个年轻女人开口,“我们绝不去米罗斯、绝不去居士坦,我们只要与丈夫、与儿子团聚!居士坦的圣女神绮,如果您不同意,就让斯巴塔人砍下我们的脑袋吧。” 第275章:魔鬼附身的女人? “就如我所说,神灵愿见使亲人团聚的慈悲,”这句话对于神绮来说稍显违心,正是携神灵谕示而来的神灵使者、尼罗主神大祭祀拆散了她的家,可她还是得以神的名义表达意愿与慈悲,“我将你们送给尼罗人捏布卡,你们将和亲人团聚。” 女奴与孩子们面面相觑,她们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简单,以她们对斯巴塔人的了解,她们汇聚成一个集体来到斯巴塔议事会广场,就没抱活着离开的希望。 喜悦让抱经苦难的女人们纷纷跪倒、不住磕头,感激神灵开恩、感激陌生的圣女慈悲。 白得一群奴隶与拿交易物资或贵金属换一群奴隶,对于精明的商人而言心理体验相当不同的,大商人捏布卡对于出身商业之都——他自然早已打听过,这不是秘密——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毫无经济头脑、白送人一份大礼、看上去甚至不求回报的行为表示相当钦佩,且同样却之不恭。 即使在返回的路上死掉一半,白得的奴隶也足够让他赚上一笔,这是搜罗唤醒灵魂者的附带小利。 神绮除了一张嘴皮子,能为希罗人做的实在不多,她有更重要的任务,能让女人孩子们与亲人团聚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除非像真神恩利尔那般分身,否则她无法照看踏上远离斯巴塔、去往尼罗之路的奴隶们,猫神的叮嘱或许不仅是让她体会拯救它人的责任感,更兼后续照拂体现的使命感,可限于能力与任务,她做不到如梦小姐一般随行罗德一家——念及此,神绮有些好奇罗德老爹一家如今已是何种处境,有神秘的半神为他们带来神启,寻访祖先之路上他们应当不至于过得太惨淡。 犹大一家人却着实恐慌了起来,斯巴塔人并未宣布如何处置他们这些先来者,但看上去斯巴塔人可以对朋友表示慷慨,却不屑对奴隶表达慈悲,监督员的皮鞭与监察队的长矛似在他们眼前正蠢蠢欲动。 “等等!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对居士坦人、对斯巴塔人说!”苍老、沙哑的女人声音,犹大兄弟俩吃了一惊,他们愣神的功夫母亲已站了出来,曾经华贵的长袍如今污黑与破洞遍布,盘好的整洁头发却让她依旧与普通世代为奴的希罗人有许多不同。 “来自米罗斯的希罗人?”欧力森尼斯或许想起了什么,妇人的口音也让见多识广的长老有了判断,“你们依然想跟随尼罗人走?哼,斯巴塔人说话算话,我说过,你们已属于捏布卡,此承诺不会收回。” 大长老之言几乎让犹大等人欢呼,他们低头忍了许久方才没有跳起来或跪地亲吻长老的脚背,他们拥有过奴隶、他们清楚奴隶主并不见得喜欢肮脏的奴隶用臭烘烘的嘴巴亲吻自己的脚背。 “感激您、慈悲的、有力的斯巴塔人!但我、但我这将要归于母神的老太婆,要说的,不仅是为我的儿、我的兄嫂侄儿恳求。” 妇人的话再次让儿子与亲属们提心吊胆,夏鲁克的兄弟的妻儿有些惧怕夏鲁克的妻子,他们望着犹大与流便、以眼神请求他们阻止这疯老太风言风语横生枝节,但儿子们来不及阻止她,妇人已越过希罗人的界线跪倒在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身前,妇人的突然行动让护卫在旁的具鲁士与埃凡提起警惕,但她并未有更进一步。 “我要揭发、我要揭发这个魔鬼附身的女人!”妇人终于宣泄出酝酿许久的仇恨,这仇恨从抄家流放之初的茫然与不敢置信演变为仇视与恳求混杂的复杂感情、又到昨晚神灵显灵后转变为获得希望后余下单纯的仇恨,夏鲁克的老妻眼中仿佛冒出最纯粹的祭祀方能拥有的虔诚目光。 “她用魔鬼的姿态诱惑祭祀为她残害米罗斯的虔诚市民、最伟大的商人夏鲁克!她阴险的力量诱使我的丈夫、可怜的夏鲁克昏了头、让他一时间迷了心窍贪图达尼斯那些不值一提的财产!她就是以此给我的丈夫罗织罪名、欺骗诱惑米罗斯的大祭祀为她欺骗神灵、假借神灵的谕示残害了我的丈夫、残害了我们一家二十多人!” 在大长老欧力森尼斯犀利的眼神压迫中,其余人越发瑟瑟,妇人却更加亢奋,她不知道自己竟能如此顺畅地宣泄出压抑多日的怨愤,来自他人的凝视不论其中附带的是重视蔑视或疑视,都表明她的说话再次被人慎重听取,她感觉自己不再是杀剐由人毫无话语权也无人听她说话的低贱者,至少在这一刻,她是视线的焦点。 夏鲁克的老妻未指名道姓、她的眼睛却盯着公主身边的圣女,无需任何多余的指明,妇人控诉的就是来自居士坦的圣女殿下无疑,伊西丝下意识要斥责妇人的疯言疯语,却被当事人神绮给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公主与身旁投来担忧目光的第一圣女暂勿多言。 神绮小姐似已被妇人的指控勾起些许迷茫,一起经历许多的伊西丝与爱莉自然不可能相信妇人的指控,何况神绮已为证明自己接受过埃都因武士的质疑、甚至已获得女神殿与女神的认可就任圣女,别说一个米罗斯流放犯的指控,即便任一神殿尊贵祭祀的指控也不容易动摇神绮的地位,公主与第一圣女担心的是神绮被来自它人赤裸裸的恶意影响到自我判断做出不理智的事。 至少当街杀人是不太好的,何况那是属于尼罗人的奴隶,幸得神绮圣女殿下并没有任何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意思。 神绮是否不理智呢?她觉得她可能从未如此理智地思考过人的内心,妇人自以为证据确凿实则全然自由心证的指控对神绮而言的确相当有冲击力,若非夏鲁克妻子之言,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恶毒的人,不论正确与否客观与否,神绮十分明确地得知:在它人眼里,至少在饱尝奴隶生涯折磨的夏鲁克之妻眼里,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渎神的指控由你这米罗斯的流放犯人之口说出方才是亵渎!”具鲁士的精钢长剑眨眼间便停在老妇的眼前,作为少女们的守护者,他比公主的反应还要快一些,但他的动作仅止于此,处理污蔑者的决定不应由护卫做出,他紧守着守护者的位置。 第276章:生命的意义 “我可怜的丈夫、他死在雨中、尸体挂在架子上不被允许归入母神之怀、因为魔鬼附身的那个女人的力量蛊惑!我们被驱离米罗斯前,广场还有他死也不愿闭上的眼睛!”迎着长矛与利剑,妇人无所畏惧地高喊,悼念着死去的丈夫与亲人,“可怜的耶西与亚力、我的儿子们,他们与妻子成婚,还未有孩子,他们死在路上,抵达斯巴塔之前!没有她、不是她的话、我们、我们不该遭受如此不公的命运!” 妇人又盯着护卫队长,“我们被流放,可我们是被魔鬼陷害!我们不应承受惩罚!我没有亵渎!欺骗祭祀、亵渎神灵的是魔鬼附身的女人!哦!我敢说、以将死的、可怜老妇人之口忠诚地告知于居士坦的人,你们统统被魔鬼欺骗!神灵会让她显出原形!愿神灵怜悯你们这些被蒙骗的可怜人……” 神绮知道仅仅以圣女的身份她就不会被居士坦人怀疑,不过斯巴塔人与尼罗人在旁,她给足了妇人控诉时间,却也不愿意就此承担欺骗祭祀与神灵的罪名,即使这罪名来自一个低贱奴隶的控诉。 神绮也明白人一旦陷入偏执的、自我编造的“真相”中而疯狂,大抵是难以用语言拉扯回来的,所以她只能如此反驳: “夏鲁克违背与我父亲的协议是证据确凿、大祭祀确定的罪名,我并未请求你的丈夫来追杀我。承受他所选择带来的后果是夏鲁克的命运,这与我是否魔鬼皆无关,至于你指控我以魔鬼的力量蛊惑夏鲁克犯错、蛊惑大祭祀甚至神灵错判罪行,如果我拥有那样不合理的强大力量,我的母亲就不至于在我的成人礼上被尼罗的大祭祀带走,你是否相信并不重要,神灵与祭祀相信我,这并非区区蛊惑就能办到的,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指控我,无人会阻止你提出来。” “证据、证据——”妇人不屑地笑,“沉睡十六年、醒来便聪明地如同二十岁,这难道不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的证据?你隐藏地好、达尼斯的女儿又是那么的美丽惹人怜惜、你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我、夏鲁克的妻子、绝不被蛊惑!你要证明,我用残余的性命指控你、该死的、亵渎的魔鬼、我的血、我的血会让神灵、会让所有人看清你藏在里面的东西!” “具鲁士大人!” 神绮心中一惊,喊了出来,但妇人自我激励而来的行动力远远超越它人的反应力,这或许是一个普通女人一生中最有力的时刻。只不过她的力量全然放在宣泄仇恨中,当大多旁观的奴隶反应过来时,声嘶力竭指控神绮的夏鲁克老妻已经将脖子穿过了具鲁士的长剑,她的眼睛在疼痛中发出扭曲的笑意,直直刺入神绮双眼。 “母亲!不!” “母亲!” “夫人!” 良久后,犹大与流便兄弟两人方才从震惊中回神高喊,其余叔伯的亲属们也惊叫着喊了出来,夏鲁克牵连下遭遇流放的亲属们暂时遗忘了斯巴塔人的恐怖统治下养成的沉默习惯。 犹大回想起猫神现身后母亲的转变,与她所说的一句话:“人都要死,为何不让渺小、可怜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母亲所谓的意义就是用低贱的希罗人之血来向高高在上的尊贵者揭发一个他们绝无法撼动的魔鬼?犹大不愿意多想,他很清楚母亲的死换不来任何她所理想的东西,犹大与兄弟流便抬头看见的,只是居士坦的贵人们皱眉与厌恶,母亲的生命换不来些许对他人的震颤,反倒是母亲以性命相拼渴望揭发的魔鬼在用怜悯与不忍的目光注视着扭曲冷笑中渐渐失去生命的母亲。 犹大低下头、抱着脑袋,这个母亲认定的魔鬼真的是魔鬼?她用性命换来的是否只是一场自说自话的笑话?早已在抄家时便疯癫的老妇人只是一个偏执的可怜人? 神绮小姐很清楚以上问题的答案,但她除了沉默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被奴隶生涯抹去一切贵气的夏鲁克亲属们面对“仇人”与面对斯巴塔人一样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不敢做、做不了,死者的儿子们也只是忙着悲痛与发呆,并未向她这个逼死母亲、仇上加仇的女人有何表示,他们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无论母亲正确或谬误,犹大相信,至少在刚才那一刻,人们的目光是聚集在她身上的,她实现了一刹那的理想,这么想着,犹大的心渐渐活泛,他忽然想清楚了一回事,他必须带着兄弟姐妹与婶嫂们逃离斯巴塔,无论他们面对的未来是希望或更加绝望,留在斯巴塔,他们绝对逃不过母亲一般的可悲下场,在斯巴塔,只有疯狂和死亡这两样东西在等待他们。 “具鲁士大人。”在伊西丝提醒中,护卫队长抽回长剑,妇人的尸体软倒在地,她的儿子们抱住她、侄儿姐妹们围绕她,压抑不了的哭泣声阵阵外传。 “把她拖走,妖言惑众的愚妇,贱命岂能污蔑斯巴塔的客人!” 大长老对夏鲁克之妻的指控甚至比居士坦人更加无动于衷,斯巴塔人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也相信半神城主的眼光,神绮是奎特斯亲自为列奥达尼之子求婚之人,这比居士坦主神的圣女身份更加让人放心,甚至斯巴塔人不会在意神绮是否渎神者,积威多年的奎特斯比神灵更让斯巴塔人相信。 “……”神绮仍旧语塞,她固然痛恨夏鲁克老妻的污蔑,却也可怜她的遭遇与疯癫,即使她以性命做出绝不妥协、控诉到底之架势,神绮却无法再与一个死人辩论什么,而且她的自辩已在之前做出,他人是否相信、是否有证据证明她的对错并非她能控制。 在场的所有贵人看起来都相信她的清白,可奴隶们看她的眼神却各有不同,神绮暂时无视他人的目光,想请求大长老安排人安葬老妇,老妇亲属们的围绕哭泣让她的言语一时堵在喉头。 “把他们,”欧力森尼斯又一指犹大与流便等人,“拉去城外,与污蔑斯巴塔人客人的妖妇一同埋葬!” 第282章:你需要保持怀疑 冥府中的父亲灵魂,这是神绮的秘密,或许也算不上秘密,只是一个容易受到嘲讽的幻觉,可神绮坚信她的所见所闻。 “我当然担心父亲,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带来渎神信仰的可能就去杀人吧?话说猫神大人去过冥府吗?” “没有喵,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城邦中做一只猫的时候,大地母神提亚马特为许多城邦祭祀降下神谕,”黑猫说,“逝去的灵魂将有归宿,后来,提亚马特再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唯有死后归于母神的信念代代流传下来,诸神都尝试过寻求提亚马特的踪影,但无人成功。” “这么说,您也认为我遭遇的是幻觉?” 黑猫摇头,“你忘了恩利尔在接受质询时的话吗?真神也认为陨落将归于冥府,这不仅是臆测。” “可是……对啦!我在苏米尔山的腹地秘境中见到上一个自然主神乌诺洛斯女神时,她说过,提亚马特的确建立了冥府,女神还觉得提亚马特的冥府是为她准备的,虽然我不太懂她的意思,但你们尼罗的前主神是确定冥府存在的。” “是喵?”黑猫眨眨眼,“我来到自然神国时,乌诺洛斯女神已成传说,大个子主神也从未提过被他打败的前主神,你一个凡人小女孩知道得比我还多喵。” “我有一个靠谱的猜测!”神绮没理会黑猫看似酸溜溜的语气,“我知道是神之心带领我找到冥府的,必定是这样,神之心又是前主神乌诺洛斯率众神合力打造的至高神器,大概和大地母神也有关系,所以神之心能帮我在奇特的状态下进入冥府、见到父亲……这么说,保管神之心的斯盖因主神也见过冥府?” “这我可不知喵,下次见到大个子,你可以问一问他,当然,是否回答你的疑问在于他喵,我猜他要么不说、要么全告诉你。” “……” 以上大段交流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刹那间,感知暂时不再敏锐的公主与圣女才刚刚顺着神绮的视线发现神出鬼没的黑猫,由于见得多,她们不再有对真神的过度矜持,已能十分自然地向真神的显像打招呼。 也许把黑猫换成少女们膜拜的女神,公主和圣女就没那么容易淡定,可真神的性格并非千篇一律,女神不至于像黑猫一样不在乎与凡人的隔阂,也许,来自最古老的自然神系的黑猫反倒是诸神中最不把自己当神的一份子,连芙洛狄忒那样拒绝信仰的真神也从不把自己当做与凡人可以随意交流的同一物种的。 “猫神大人,”伊西丝向熟练地跳上神绮头顶的黑猫问道,“尼罗商人捏布卡的到来是您一早就知道的吗?” “我在斯巴塔听见了向猫神的祈祷,所以我知道尼罗人来到了斯巴塔城,”黑猫这回只用普通的说话方式与少女交流,“至于来到斯巴塔的尼罗人是商人、这个商人的目的是寻找获得唤醒灵魂者的机会,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若不与斯巴塔人谈交易,我还以为他们的目的地是米罗斯喵,不过他会把两缸那么贵重的孟菲斯果酒慷慨赠予你们和斯巴塔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也许是这一趟的收获让尼罗人很开心。” “猫都觉得两缸酒是贵重的礼品,可见它真的很贵,”神绮捏了捏下巴、回忆昨晚由果酒带来的各种畅快,“尼罗大商人看来仍旧是奢侈大方的尼罗人,换做米罗斯人,再高兴十倍也顶多送咱们几壶酒。” “你也是米罗斯人,”爱莉笑着说,“可你比捏布卡要慷慨不止十倍,昨晚被你的奇迹力量化作神酒后,孟菲斯果酒的价值也不止翻十倍。” “所以我做不了合格的商人,”神绮又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给我老爹丢人了。” “果酒是尼罗人送给我们和长老们的,可不是单独送给咱们,用别人赠予的共有礼物当做商品可不是好做法,”伊西丝摇头,“昨晚的境况中你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些神酒虽然只是半成品,依然价值非凡,独吞只会让人仇视,你的慷慨让斯巴塔人铭感于心,所以才有今日你求情的顺利,那些勇敢的希罗女人才能与亲人团聚,命运好像就是如此,你过往的选择毫无疑问影响着未来。” “公主殿下很有道理,”神绮恭维道,“祝福您早日挣脱命运的枷锁、完成试炼。” “这点我毫无头绪,也许命运要求我经历更多才能找到契机,倒是你才真的幸运,与那位绑架过你又救了你一命的半神的约定,或许半年内真能见分晓呢。” “我知道梦不打算害我,所以我已经不怕啦,也不奢求在祈祷的道路上加速,那样的心态是错误的,否则可能像该隐那样变成偏执的怪物,现在我需要的是尽快消化梦和大祭祀赠予的神酒,积攒力量,保护你和爱莉,”神绮又一顿,“可我总有疑惑,力量真的有用吗?真神也会被强力的怪物揍得落荒而逃,而奎特斯的军队看起来又可以不把怪物放眼里,世上哪有绝对不败的力量?” 公主点头又摇头:“这是自然的,但不是放弃武力的理由,武力可以保证基本安全,命运的锤炼却需以勇气、毅力和别的品质来迎接,正如凡人总会死,却不是不活的理由。” “神绮,”爱莉忽然说,“你已然成就高级祭祀,神意是不可能伪装的,即使神之心也只能让你提前感受,但你还有许多对自身、对外部的疑惑未曾解决。” “哦!爱莉说得不错,这就是我度过命运试炼后依然感觉有些别扭的来源,”她把眼珠子撇向上方企图看一看黑猫,“猫神大人,难到是你让我经历之前广场中所见所闻、导致完成命运试炼还不够完全?” “那是我让你经历的喵?如果我不提醒你,其实你也会发现广场的骚动,然后主动前往。” “嗯……那倒是。” “况且,保持怀疑不正是你需要的自我品质喵?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自己,你岂非要变得和埃厄洛斯一样践踏一切追求永恒?” 神绮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第283章:再次明晰愿望 惊出一身冷汗是夸张描述,但猫神的告诫给神绮带来的内心触动是无比真切的,她曾以为度过命运的试炼就是对灵魂的挖掘与个人的自我建设,完成试炼的标志则是对自我清晰无碍的照见,可实际上那只是另一个方向的自我蒙蔽而已,与不愿意思考的普通人站在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自我审视、自我怀疑是一种应当长久保持下去的优良品质,那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适应这个世界、也更为他人带来正确的模仿榜样,就如同大多行游讲学的贤者,他们总能保持良好的自我怀疑、以随时更新自己的认识,做到一直接近真理,而不是故步自封、自大偏执,这点即使在已然灵魂升华到不知何等高度的泰勒斯贤者身上也有充分的体现——他坚信水是万物本源,却从不以此为真理强迫他人接受,而是用可验证的道理去说服他人。 实际上,让神绮保持自我怀疑的,正是犹大的母亲与犹大本人前后所表现出来的疯狂与执着。 夏鲁克之妻本渴望着获得拯救,却在神灵给予谕示后反倒忘记本来愿望、不惜以死坚持对神绮的攻击,好似神绮与她自己所认识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大恶棍似的,虽然神绮自以为不在意老妇的攻击,却在命运的试炼中“不知不觉”、实则是自愿地为自己罩上一层怀疑的光环,因为神绮终归可以意识到,自己的确无法准确控制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不论是误会还是它人的偏执导致形象偏差,神绮有必要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成了它人眼中那样的恶棍。 至于犹大在误会中把神绮当做玩弄凡人的魔鬼去膜拜,那更让神绮坚定了自我怀疑的决心,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真的变成犹大膜拜的魔鬼。 于是,命运的试炼便在这自我怀疑与自我肯定中走向不完美的完满,可这不完美却正是神绮所需要的。 黑猫为神绮点出了她大概意识到却刻意不重视的重点,这让她一惊后呆愣良久,方才从又一次自我重构中回神:“您说得对,我需要怀疑,不仅是怀疑自己,也要怀疑许多看似确切无疑的东西,否则人、甚至高级祭祀、半神也是容易被迷惑的,幸好斯巴塔长老没有被犹大的老母迷惑,否则我的麻烦得多许多。” 斯巴塔人不被迷惑不是因为他们足够英明、也不仅因为神绮的外包装做得足够好,还在于老妇足够低贱的身份与话语权,高贵者不容易重视奴隶的指控,即使这个奴隶用自杀表明心迹。 “伊西丝、爱莉,她们都没有被迷惑。”黑猫说。 “我们经历得够多,方才能够抵御迷惑相信神绮,”伊西丝说,“米罗斯的罪人之举的确容易让人迷惑,那些被神绮拯救的希罗女人,她们即使承受神绮的恩惠,也在疯妇人的自杀与诅咒中不由自主对她们的恩人露出警惕与仇视,这世上容易令人犯错的迷惑数不胜数,也只有虔诚与信仰才能拯救人脱离那可怕的深渊。” 爱莉点头不语,她对此的体会或许比神绮更深刻。 无论发生了多少不愉快,神绮顺利度过命运的试炼、抵达类似高级祭祀的灵魂成就,这是值得庆祝的大事,高级祭祀虽也有距离神灵的远近区别,但那终究意味着比苦熬数年数十年依然只能老实做一个普通神殿祭祀的前辈们更高的成就,接近神灵、奉献信仰、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进而接近世人渴求的神国,得到永生,与日月、与整个世界同在,这就是神灵信仰对于大多数唤醒灵魂者的根本意义,也是渎神者出现的根本原因之一,与普罗大众祈求神灵降下祝福有着本质的区别。 神绮自踏上唤醒灵魂的道路之初就从未把大多祭祀的追求摆在眼前,成神不是她的目的、永生自然也不是,她最初只想着以成神的手段达成与母亲玛利亚团聚的目的而已,在接触了第一个偷袭伊西丝的渎神者刺客之后,她才意识到永生这样一回事,这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不切实际,所以依旧未曾放在心上,但如今,灵魂的成就已抵达半神之前最后一个阶段——至少神绮与大部分祭祀是如此理解的——神绮小姐忽然意识到,永生,对她而言似乎已不那么遥远缥缈,至少半神不再是那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莫非在追寻母亲的道路上,顺手获取的东西才是对大多数人而言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神绮不禁如此想到,但如今贵为圣女兼高级祭祀,她的自我在保持怀疑的基础上同样足够坚定,永生从来不是她的目的,顺便获取的东西对她而言并不珍贵,为了从神的手中“救出”玛利亚、为了拯救冥府中受困的达尼斯灵魂,她可以献出一切,包括对它人而言最珍贵的永恒灵魂。 当然,现在还没到考验她的坚定决心的时候,也没人逼迫她在有关父母之事上做出她不愿做的决定。 斯巴塔城暂时安宁下来,似乎在做着远征出发前最后的祭祀准备工作,暂时无人关心居士坦人的动向,好似欧力森尼斯等长老对来访的居士坦公主最初的过度热情只是斯巴塔人单纯少有的夸张感情表达,并没有什么小心思隐藏在背后,而且经过一日多的观察与总结,神绮越发相信斯巴塔城邦议事会的老人家们的确就是对难得的外邦贵客——相比普通的自由民诗人与贤者而言的贵客——表达热情用力过猛而已,这在昨日的篝火晚会上也能看出来。 现在,为了庆祝神绮圣女晋升有史以来少有圣女能够抵达的非凡高度——目前来看,历史上三十多位女神的圣女中似乎除爱莉和神绮外,成就高级祭祀的屈指可数,而爱莉大概最有机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半神级圣女——伊西丝与爱莉决定因陋就简地为神绮举行一次简洁的祈祷仪式,一来向女神祷告,二来向斯巴塔人、向行游诗人与游学贤者们传达信号:月与夜之女神的第二位圣女已在虔诚者的道路上踏出了重要一步。 第284章:又一个邀请 结果伊西丝与爱莉打算为神绮举办祷告仪式的意思还没离开帐篷、也没让护卫队的队长与女仆团的女仆长得知,奎特斯城主的使者已来到居士坦人的营地,让公主殿下充分体会到斯巴塔人在接人待物上的无计划性与随意性。 奎特斯好似比神绮本人还提前知道她的升级消息,作为传达奎特斯邀请意思的使者列奥达尼,直接在尚一无所知的护卫们面前向神绮发出他与奎特斯的恭贺:“奎特斯托我转达,恭喜神绮圣女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又进一步,永生的半神、永恒的真神已不遥远,若非奎特斯提醒,我也看不出神绮殿下已有如此成就,昨日打败阿克西里尼的水神术与长老转告我们在广场表演的神酒酿制都已表明神绮殿下之不凡,在此也请让我献上斯巴塔战士最诚挚的敬意与祝贺。” “愿女神祝福坚忍不拔的斯巴塔人,也感激您的祝福,列奥达尼大人。”神绮向斯巴塔军团的实际统帅躬身回敬,即使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位标准的斯巴塔人奴隶主。 相比起来,沉闷的普雷斯塔比他的父亲更讨喜一些。 “奎特斯城主的眼光远超凡人,”伊西丝恭维道,“连我们也只在不久前发现神绮的晋升,城主昨日却已见端倪。” 黑猫昨晚溜进议事会大神殿撞见奎特斯的小细节并不为人所知,所以没人知道奎特斯昨晚离开舰队返回过城邦内部,也没人知道奎特斯早已了解黑猫为神绮所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推动。 实际上奎特斯所知不止这些,他甚至明白黑猫所作所为不单纯是让米罗斯的罪人们直面神绮以使神绮获得经历上的升华——米罗斯的罪人们对于神绮而言不仅仅是受害者与加害者那么简单的关系。 列奥达尼坦然接受了居士坦公主对城主的吹捧,他接着传达奎特斯的第二次邀请:“奎特斯欲请居士坦女神的圣女神绮以主持者的身份参加出征前的城邦祭祀。” “好的没问题我们很荣幸参与战士们的祭祀……等会,什么?主持者?”将军的邀请起初让神绮以为只是普通的出席祭祀活动,这对居士坦的贵客而言是应有之义,所以她回答地颇为干脆,但她随即醒悟列奥达尼所言的真实含义。 “主持者?”伊西丝与爱莉对此更为惊讶,“奎特斯城主是这么说的吗?” “不错。”将军大人一副万年严肃脸,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让外邦、他国的神灵圣女主持贵绑军团远征的祭祀,这、我从未听说过此类先例。”伊西丝大摇其头,“这不合适吧?神绮与斯巴塔人并未有太深的关系,而且,她就任女神的圣女不过数日,也来不及接受大祭祀的教诲,并没有主持祭祀的经验啊,给贵绑战士们添乱可不是我们愿见的。” 伊西丝说得不太客气,但神绮分外赞同公主对她的评价,她自觉在圣女与高级祭祀的光鲜外壳之下,在神灵信仰上所拥有的、只是比艾玛那样的见习祭祀高不了许多的乡下人见识,别说主持远征军的祭祀活动,在大长老兼大祭祀旁举一举战旗都嫌手臂不够有肉、影响人家强有力的形象。 “这是奎特斯的原话,斯巴塔最伟大的主人不会乱来,所以我相信创造奇迹的圣女殿下,明日一早,我等在战舰横列之港恭候神绮殿下大驾,也请王女殿下与爱莉圣女并一众使者观礼。”列奥达尼不给人推辞的机会,撂下信任之语转身就走。 神绮依然发着呆。 “这叫不乱来?”看似最稳重的爱莉小姐也忍不住嘀咕,“除了统帅转达的邀请,既无礼服、也无仪程,打算让神绮在沙滩上召唤神迹赐予斯巴塔人以泥沙的祝福吗?” 这似乎是刻意给神绮找难堪,但没人相信贵为斯巴塔城主与斯巴塔人精神支柱的半神会刻意为难一个小女孩,联想到奎特斯多次劝诱神绮嫁给斯巴塔战士,伊西丝倒是觉得所谓主持祭祀又是一次与此有关的邀请。 “明日的祭祀活动奎特斯城主应当要安排妥当,”公主说,“别忘了还有长老议会的参与呢,虽然奎特斯城主看上去和长老议会各行其是,但在重要的远征祭祀上他们不应该闹矛盾吧?我猜明日的祭祀应以长老们为主,神绮只是上去亮亮相、像昨晚表演神迹一样让大家看一看热闹、给斯巴塔人留下印象,好让斯巴塔人更乐意接受神绮?” “然后让普雷斯塔以外的更多战士来我身边求爱?”神绮撇撇嘴,她觉得大光头不至于如此无聊地费心在一个外邦女孩的婚事上,“我明确拒绝过啦,奎特斯大人不至于这么无聊纠缠,我猜背后有更大更深广的原因……对了,黑猫呢?神灵大人见多识广、智慧深远,应该能给咱们启示。” 在伊西丝提议为神绮举行简捷的祭祀活动以庆祝灵魂升华至高级祭祀阶段时,黑猫又消失了踪影,神绮与另两位少女都实在其后意识到黑猫再度消失,此刻想起来找猫,视线搜遍帐篷也无收获。 “真是调皮又神秘的小动物啊。”神绮寻求神启不得,不由得叹气。 “虽然相比大个子,我的确是小动物,但你的语气里没有对神的尊重,”黑猫的声音突兀出现在头顶,让出言不逊被逮个正着的神绮小姐腿一软,“别担心,这点小事无关神约,不会有神罚喵。” “啊,谢谢您,那我就放心了。” 神绮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成处于成长阶段、相比一个月前丰盛许多的大胸脯,然后被空中突如其来的细小闪电正中眉心,额头刺痛之下她正打算惨叫、但转瞬遍及全身的酥麻让她无暇尖叫并侧身摔了下去,后续的麻痒倒是让她趴地上呻吟了一会。 “惩戒还是不该少的,”伊西丝与爱莉的担忧中,小黑猫四肢踩着神绮呻吟着翻身后朝向上的胸脯,柔软的触感在猫爪下的胸脯凹陷中以视觉方式呈现在少女们的感知中,“像我一样的猫可不多,如有机会见到别的神,记得保持起码的礼节喵。” 神绮回想着闪电惩戒后那一丝丝让人心头警觉的快感,不禁在怀疑自己是否拥有可疑体质的可怕联想下连连点头,表示心中并无不敬之意。 第285章:突击培训 猫神的闪电来自空气,这是毫无疑问的,神绮好奇的是黑猫如何在转瞬间制造出如此精细的闪电,她思来想去,发觉神术原理大概与云层摩擦制造放电现象并无本质区别,隧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神术思路,可以借鉴一二,而且伤害能力有限的闪电惩戒更让她对这类一旦成型便难以躲避的术法提起了警惕,至少得让自己更容易察觉到闪电形成之前的迹象以防止再次被电个措手不及。 黑猫在惩戒的同时给予神绮以神术启发,可见真神行事总有些妙处在其中。 至少神绮在想通后对黑猫只有感激毫无怨言——除了黑猫让她对自己的体质产生可怕的怀疑这一点。 插曲过去,公主与圣女哭笑不得地将出了个大丑的神绮扶起来,又对黑猫的宽容表示感激,然后伊西丝向黑猫请教:“猫神大人,奎特斯邀神绮这样一个外人主持重要的远征军出征祭祀,到底是随性而起的乱来还是有其他深意在其中?是否会对神绮造成损害?” 黑猫摇摇头:“我也说不准喵,昨晚我在斯巴塔议事会神殿内见到了奎特斯,他对斯巴塔人的战神信仰很不满,以前不管大概是没有做好准备,如今远征在即,他或许有打压战神艾瑞斯在斯巴塔人中的信仰的意思,突发奇想让神绮主持祭祀的目的应该与此有关。” “如果让长老们主持祭祀,”神绮有所了悟,“祭祀的神灵无疑会是战神,不论这战神指得是谁,如果换做我来主持,即使依然绕不开战神,也能让他不再显得那么主要,女神的光辉将通过我盖过战神的信仰,让斯巴塔人不至于把注意力全放在战神信仰上。” “的确可能如此,”爱莉赞同神绮的猜测,“而且经过昨日与斯巴塔女人阿克西里尼的决斗、夜里以孟菲斯果酒展现神迹,斯巴塔人并不排斥你,奎特斯的主意或许会获得认同。” “但既然这是城主一人的主意,长老议会不见得认同,”伊西丝越发担忧,“他们明日若是极力阻止,城主又一意孤行,神绮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神绮觉得自己还是挺受欢迎的,“只是城主与长老议会若有分歧,我该听谁的?” 该听谁的?届时再议吧,这是黑猫的建议,也是神绮思来想去后唯一的选择,虽然对半神城主的心血来潮已有过不止一次体会,神绮还是相信大光头不至于坑自己。 不论次日是否要主持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神绮还是得接受正牌圣女爱莉与积年虔诚祭祀伊西丝的突击培训——即使什么都召不来,模样上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外行以致惹人鄙夷甚至愤怒就行了。 关于祭祀仪式,自远古蒙昧时代以来,甚至自彻底无记载的黑暗穴居时代以来,各氏族、群落以至于部落都发展出过各自的仪程,若是这个星球外有什么莫可名状的先进力量去观察记录并呈现给今时今日的人们,光是仪式膜拜的物件种类便琳琅满目不可胜数,各式各样最朴素到“拜”、最复杂至祭典的仪式更是纷繁浩杂难以理清,对于合格的祭祀而言,需要懂得的当然不至于囊括整个人类的崇拜史,关于自己膜拜的神灵的名号、职能与各种季节、节日上祭祀神灵应该注意的流程却是必须精通的。 对于神绮,即使有来自大祭祀的神意教诲,在未曾切实经历之前她也无法理顺各种祭祀仪式的头绪,在居士坦神系中,单是祭祀主神的仪式,按照时节便分为年初、年中、年末、月初、月中、月末、女神诞辰、神国建立日等等,按照人们的日常生产活动又分为农作物的播种与收成、牲畜的交配与接生等等,而除去神系主神的祭祀,神系其余诸神的祭祀并不比女神简单到哪去,或许诸神神殿的祭祀们可以不用过于重视主神忒弥丝的祭祀,但身为主神神殿的祭祀们却必须在主神祭祀外至少牢记几位主要真神的祭祀仪呈,在定期或不定期的诸城联合祭祀乃至王国国祭上,女神殿的祭祀必须发挥主要带头作用。 所以对于神绮的临时培训不可能全面周到,何况公主和圣女虽然熟悉自家女神的祭祀仪式与仪式上主持祭祀者和个等阶参与者该注意的个人注意事项,却并不了解斯巴塔人的祭祀习俗,或许从他们的朴素作风中可以窥见他们的祭祀仪式大概也复杂不到哪里去,但无论如何,再朴素的祭祀仪式也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少女能够主持玩转的,不管奎特斯是否会给予神绮必要的帮助,对于神绮的正统祭祀培训必不可少,首先就从动作导正上开始。 动作足够虔诚、足够显示圣女的大家风范便算合格,这一点在圣女就任仪式上神绮做得就很好,在帐篷中,经过一系列站立祈愿、跪拜祈愿、匍匐祈愿、念诵祷词等过程,再经爱莉圣女对神绮的动作进行微调力求完美无缺后,神绮的表现让旁观少女十分满意,至少不用担心她在祭祀仪式中把祈求神灵赐予祝福扭曲为命令神灵降下祝福。 这样的错误在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正统的祭祀绝不会在祭祀中以看似祈求实则命令的态度去要求神灵为子民带来祝福,愚昧而自大的野蛮人才会在部落祭祀时犯下这类让文明人嗤之以鼻的错误,惹怒神灵事小——当然,野蛮人祭拜是是否真神还未可知——摆不正祭祀者的“祭祀”位置,灵魂必然走向歧途。 闲话不说,对神绮突击的培训在动作之后还有神态、声音、乃至诸多在祭祀活动中应用颇广的神术,最典型如各位大祭祀常用的喊话扩音神术,这甚至算不上神术,只是神力弥漫大范围震颤空气同步嗓音的法门而已,还有常见的召唤光彩、显示影像等等。 说起来,召唤任意光彩在夜空中仿如烟花绽放是较为初级的神术,见习祭祀多努力努力也能顺利掌握,但显示某些影像、特别是将本人脑中所存留的影像展现出来,却几乎是半神祭祀才有能力掌握的,甚至许多半神也不愿花费大量精力去实现这个对个人灵魂升华没多大意义的神术,一般而言,高级祭祀在顺利掌握神意之后就有了以光影法术展示影像的能力,但大多数祭祀同样不大可能在此能力上浪费精力。 第286章:年轻的希罗人拉斐 神绮自然做不到这种看似常见实则罕见的神迹召唤,她也没能力在明日之前将之掌握,大祭祀的神意留念中并没有关于影像神术的内容,老太太预料不到神绮会如此精进神速,她的计划是在神绮陪伴公主访问团回归王都后再将更高等级的能力授予。 对神绮的突击培训重点放在动作、神态、嗓音与最基础的扩音神术上,基础条件过硬,才有在任意祭祀仪式上驰骋的可能。 动作与神态结合,便是最容易让旁人看出个人素质的仪态,圣洁、虔诚、高贵、慈爱、悲悯,这是神殿为圣女量身定做的个人设定、也是圣女本人必须掌握的外在表象,甚至历任圣女都不仅仅把这当做外在的表象,更把这些品质融入灵魂成为个人内外如一的标签,神绮在美狄亚王后的身上看到了以上所有的品质,而爱莉,或许由于初见时的印象,神绮对爱莉的感观始终包含着热情与反抗在内,那并不全是一个标准圣女该有的东西。 此刻,神绮正努力让自己至少看上去像一个标准的女神圣女。 午后,培训已过去多时,虽然性格跳脱不容易收敛,养尊处优的神绮小姐还是不太困难地掌握了一个祭祀者最基础的素质,即使作为无神论者的神绮在内心对拜神依然不屑一顾,至少绝大多数人看不出来。 因为她是个好人,对神灵信仰有充分而深刻认识的好人兼聪明人,可以很容易地做到让大多人不讨厌她。 尊敬神和信仰神有着本质区别,神绮在抵达高级祭祀之前就对自己的观念有着充分理解与肯定,而如今看来,这完全不影响她的灵魂升华,神灵也不在意她是否献上虔诚的信仰,莎瓦丽大祭祀让她做圣女、女神不反对便是证明。 正练着嗓音——唱歌对于祭祀者而言是非常重要、极端加分的能力——忽然具鲁士大人来报,一个希罗女人在营地外求见神绮圣女。 “希罗女人?”捏了捏嗓子,刚唱了一段圣女祈祷词的神绮缓了一会,并为具鲁士大人的来报倍感稀奇,“什么样的人?夏鲁克的亲属吗?可他们不是都随着尼罗人离开了吗?而且,斯巴塔人不限制希罗人的活动范围,希罗人可以随意走动甚至来见一见斯巴塔人的客人?” 神绮当然并非歧视希罗人——否则她也不会想着救人——而是好奇斯巴塔人竟然让希罗女人靠近居士坦人的宿营地。 “斯巴塔的监察队日常生活中并不限制在城邦内走动的希罗人,那些希罗人是被斯巴塔人允许进入城内、以做许多斯巴塔人不做的工作的,”具鲁士解释道,“但求见神绮圣女的希罗人,的确奇怪,她是之前向斯巴塔长老请愿的几百个希罗女人与孩子中的一个,也是最初站出来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何,她应该脱离了跟随尼罗人与亲人团聚的队伍,独自返回了斯巴塔,然后便来求见神绮圣女。” 听了解释,神绮没有恍然,反倒更加迷惑,“这女人、精神失常?” “她看起来挺正常,口齿清晰,目的明确,只说求见神绮圣女。”护卫队长不厌其烦地回报,他的任务就是回报,而不是代替圣女殿下做见不见的决定。 “放弃与亲人团聚、放弃逃离斯巴塔,只为见神绮?”伊西丝觉得这一点都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她求见神绮的目的呢?” “我问了很多遍,她不说。”具鲁士也很无奈,所以他选择向少女们报告而不是擅自赶人。 “只有一个人?没有别的希罗人?或者看管她的斯巴塔士兵?”神绮接着问。 “只有她一个希罗人,倒是远处有押送她前来的斯巴塔战士离开,看来只是单纯把脱离尼罗人队伍的她带回来,并不重点看管她。” 所以她应该是恢复了普通的斯巴塔城邦内的希罗人身份的女人,神绮如此想到,“算了,我还记得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团聚就去死的年轻女人,她很勇敢,值得敬佩,但应该没有危险,让她进来吧。” 具鲁士看向公主。 “听神绮的吧,您和埃凡护卫也在旁,不必担心一个普通希罗女人。” “是。” 不一会,求见神绮的年轻女人被带进帐篷,随同的还有守在一旁的具鲁士和埃凡,神绮再次打量这个勇敢的女性,她的确很年轻,甚至可以确定不比伊西丝年长多少,但她神色沉稳,虽然常年生活在斯巴塔的最底层,却似并未沾染过多低贱者常有的卑微感。 而且,在见神绮之前,她大概找到水源清洗了一番面庞、又整理了浓密的头发,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上去不像个天生的奴隶,反倒有些夏鲁克家落难女儿的感觉,不过神绮敢肯定,这个长相颇有大陆西南部厚嘴唇特质的年轻女人,与东部的米罗斯人干系不大。 “我叫拉斐,”来到帐篷内,女人很快锁定神绮,她无视了所有人,盯着神绮的眼睛直白地说,“是个希罗人,斯巴塔最低贱的奴隶。” “我知道,而且是你率先唤起了那些女人与孩子的勇气,我很佩服你的果敢,”神绮回望拉斐的眼睛,通过拉斐直截了当的自我介绍,她也感受到一股直截了当的杀气,心中不由纳闷,“你放弃与亲人团聚、放弃跟随尼罗人离开斯巴塔寻求更美好的生活,以返回斯巴塔或许永世不得翻身为代价,就为见到我、然后……刺杀我?” 拉斐的神色从面无表情变得有些惊讶,在身旁护卫瞬时提起警惕后也依然不管不顾,她的眼里似乎只有神绮,“你能看穿人心?果然如那可敬的妇人所说,你果真是魔鬼?” 神绮却对拉斐的心态有了些许明悟,“可敬的妇人?你指的是用自杀污蔑我清白的家伙吗?她的确很可怜,但她也的确可恶,她们一家的下场与我有关,却不是我害她们被卖给斯巴塔人,你觉得她用性命换取的指控值得信任?所以宁愿丢弃一切也要返回来刺杀我?可你就这样跑来……” 就这样跑来实在愚蠢,可联想到这是一个光有勇气没什么见识的希罗女人,似乎这么做也不奇怪。 果然,拉斐姑娘郑重地点头:“是,我想为老妇人报仇,她的亲人们抛弃了她,她很可怜,但是,我没有抛弃亲人,我已没有亲人,让大家跟随尼罗人离开,我的心愿已了,我不需要和亲人团聚。” 第287章:神绮的财产 神绮忽然放弃了警惕,她意识到她面对的所谓刺杀者,其实是个没什么见识、一根筋到底的笨女人,神之心与高级祭祀的成就让她几乎无阻碍的窥见了拉斐的内心,不需要挖掘什么具体想法,只要知道她是毫无保留地表达内心意愿即可。 年轻的希罗女人拉斐的刺杀手段,简陋地让人忍不住报以同情——一块磨成尖利状的小石刀,这块石器的打磨手艺还不错,可见拉斐有着不错的手上功夫甚至天赋——当她旁若无人地从胸口掏出石刀,连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护卫队长大人都傻了一会眼,他的灵魂力量对金属制品有着敏锐的感应力,出于基本礼貌,他自然检查过拉斐身上是否有危险物品,却没有深入检查,并未意识到在这个女人不怎么丰满的胸口内藏有一块还算尖利的小石头。 不等护卫队长有所反应,尽职尽责的贴身护卫埃凡已有动作,他一步跨至拉斐身后,打算擒下这个蠢女人再说。 “埃凡护卫,别伤她,让我来。” 神绮及时出言阻止贴身护卫下一步动作,同时早已在拉斐亮兵器时做好了准备,一个简单的神力席卷便控制着石刀抽离拉斐之手,飘在她头顶,随即一股看不见力量将她团团包裹,仿佛被绳索缠绕几圈挂在柱子上的模样浮于半空。 做完这一切不过一个呼吸,埃凡护卫见胆大包天的刺客已被制住,便退后一步继续警惕,神绮对呆滞了一会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毫无反抗力地被吊了起来、接着又为报仇无望脸色暗淡的希罗人说:“老妇人指控我害人,我也自辩了并非我的错,即使没有亲人可让你团聚,离开斯巴塔也好过留下,为什么你宁愿相信老妇人返回来杀我,却不相信我的辩解?” 拉斐又呆了一会,同样是一根筋,拉斐似乎比阿南姑娘的脑袋更不好使一些,她思索良久后终于开口:“因为,生命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希罗人什么都没有,只有生命属于自己,我认为愿意付出生命的老妇人比你更值得相信。” “……”真是无懈可击的逻辑啊,神绮心想,然后回嘴,“可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她对我的指控所提出的证据大多站不住脚,只因愿意自杀便让我坐实指控,甚至不给我继续辩解的机会,这样的话,谁都可以用自杀来随意拖着某个人同归于尽,你希望有人莫名其妙地拉着你一块去死吗?” “可是……”拉斐又发起呆,片刻后她却摇摇头,没有被神绮说服,“若不是最真实的指控,谁愿意与人同归于尽呢?而且,老妇人付出了生命,依然没有让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怀疑你,因为你天生高贵,老妇人最宝贵的生命也无法动摇你,这对老妇人不公平。” “可老妇人动摇了你,地位的差别影响人们的判断,这的确对老妇不公平,但你对我的审判与高贵与否无关,”神绮严肃地说,“你化身审判者,即使你没有任何力量支撑你的审判,可你认为自己是审判者,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认定我有罪,甚至我与老妇的地位差别也影响到你的判断,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不公平?” “我、我不知道……”拉斐姑娘哑口无言。 “是的,我拿不出太多证据去证明我不是魔鬼,但事实与无数人能帮我证明夏鲁克与他的亲属们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并非我蓄意谋害,你应该听见了老妇人与她的儿子、她的侄子侄女们的原话,”神绮孜孜不倦地给单蠢的刺杀者讲道理,“他们全都承认夏鲁克追杀我是导致他们遭遇的原因,这难道还不足以向你证明,老妇人遭受的不是冤枉?” 拉斐低头,本来坚定的目光已经被动摇,无表情的脸也在惊讶后陷入了迷惘状态,又是许久,年轻的女奴看着面前认真与她讲道理、并不以神奇的力量欺人、美丽高贵的圣女:“我承认我太冲动,我应该给你辩解的机会,可我只是低贱的希罗人,无法要求你辩解,斯巴塔人和居士坦人都会在我要求你辩解之前杀死我,一开始,我这么想,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少说话,找到机会尽快刺杀你。” 看来这个希罗女奴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蠢,只不过她的心思都放在仇视与复仇之上,而且由于见识不足,并不能理解一个神术师的力量如何超过普通人的想象,同样也忽视了武士的力量,以至于做出如此直白的刺杀动作、从而被轻松制服。 “你说得对,高贵者不屑于向低贱者辩解,即使我本着女神的教诲愿意给你机会,现实也不大容易给你机会,”神绮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以女神圣女的名义,向你、希罗人拉斐起誓,至少在老妇人的指控中,我是无罪的,我无法立刻拿出证据证明我不是你们所谓的魔鬼,所以我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用你的双眼、用你的灵魂去帮我证明,夏鲁克之妻的指控都是瞎扯淡。” 神绮的想法大胆之处当然不在于留下区区一个希罗女人,而是她忽然希望能够亲自教导一个智慧虽然稍显遗憾、却拥有难得勇气的平凡人唤醒灵魂,至于目的,神绮或许只是一时间心血来潮,就像与阿南在溪水边时的心血来潮,也或许是命运的丝线忽然触动她的脑神经,总而言之,拉斐姑娘好运将至。 “我、我可以留下吗?”比起神绮认真和她讲道理,拉斐对她将被留下更感到难以置信,她经历过太多斯巴塔大老爷与路过的奴隶主、奴隶贩子的忽视,在上等人的眼里,希罗人、奴隶和农具没有区别,而且,相比不容易损坏的农具,人体是相当脆弱的,某些时候的某些交易中,两个奴隶或许也换不来一把锄头。 神绮已通过眼神征得了公主和圣女的同意,护卫队长倒是有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的意思,但这个拉斐看起来真的太缺乏威胁,在公主殿下的强势要求下,男人们很快妥协。 然后,神绮打算明日向长老们打个招呼带走一个无足轻重的希罗人,想必慷慨的斯巴塔人不会在意,何况在今早,包括拉斐在内的几百号人已经被长老议会赠予了神绮,拉斐实际上依然是神绮的财产。 第288章:侍女长与拉斐 忽然,一道跨越遥远距离的神意让神绮下意识抬头看向港口方向,神意来自奎特斯,他直接通知神绮,长老已知悉女奴的去向,不必再汇报。 拍了拍脑袋,神绮心下恍然,城主大人似乎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看来大光头很在意她是否愿意主持明日的远征祭祀? 必然很在意啊,神绮摇头叹气,明日的考验多半躲不过去,新手圣女殿下得加倍努力让自己至少不要出丑才行,长老和城主的想法不是她该在意的,身处人家的地盘,还是老实一些为妙,何况她始终相信光明磊落的救命恩人不至于阴谋害人。 “拉斐,”神绮把受困许久的拉斐放下地,此刻起算是属于神绮个人财产的女人喘口气,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头顶落下的小石刀,神绮摆出放弃一切提防、平易近人地模样来到她身前,“吉丽侍女长会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放心,除了干活养活你自己,你有很多机会看着我,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牢记你是以审判者之姿来到我身边,我无法、也不会扭曲你的意志。” 石刀在手,欲刺杀的美丽少女也在身前不足半臂,只要像往常朝着偶尔捕捉到的野狍脖子上熟练地随手一划,就能要了这个或许披着女孩皮的魔鬼的命,但拉斐姑娘是个耿直的人、耿直到甚至愿意付出自己视为最珍贵的性命,既然接受了神绮的辩解、也意识到自己对待神绮的不公平,她便勇于认错,并在对方的真诚中展现自己的真诚:“您的恩情我必报答,但我也将牢记我携着为老妇人的指控寻求真相与复仇而来。” 拉斐紧了紧手中石刀,在护卫的紧盯中又松开手,手艺不错的磨制石刀掉落在兽皮地毯上,没有声响。 把拉斐暂时交给吉丽侍女长安顿,小插曲过去,神绮继续为斯巴塔最伟大的英雄的注视而苦恼。 思来想去,还是接着培训吧,伊西丝和爱莉对培训神绮似乎上了瘾。 神绮练着身体与嘴上功夫时,另一边,随守候在帐篷外的侍女长离开的希罗人拉斐姑娘则与神色严肃的侍女长发生着如下对话。 侍女们的帐篷圈与公主的大帐相距不远,在这不到十几步的半路上,伊西丝的表姐、侍女长吉丽对新加入的女仆(暂定)拉斐说:“你叫拉斐是吗?今天起你不再是斯巴塔的希罗人,可你依然得谨记你的身份,神绮小姐没有让你做她的奴隶,不代表你在高贵的女神圣女面前可以放肆。” 拉斐思索了一会,点头又摇头:“我是神绮圣女的侍女,但我也是可怜老妇人与神绮圣女之间的审判者,当我确定神绮圣女是受到诬陷的,我将用我的灵魂侍奉圣女殿下,若老妇人的指控至少对了一半,我将为她向神绮圣女复仇,即使拼上我的性命。” 吉丽侍女长是伊西丝的表姐,也是伟大的居士坦王国国王伊奥宋的侄女——亲缘关系上比较远——她年长,却不老迈,依然年轻的面庞并不因侍女的打扮而减损美貌,是的,侍女长吉丽是个美丽的女子,可她拥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此刻,年轻又年长的侍女长盯着自幼饱受贫贱生活的希罗女子,并不因她直爽天真的发言而发怒:“拉斐,我听说了你在斯巴塔议事会广场带领希罗女人与孩子们站出来捍卫与亲人团聚的权利,你的灵魂勇敢而果决,我欣赏、佩服你的品质,却也为你的愚蠢而遗憾。” 拉斐已经被神绮讽刺过,自然明白侍女长的遗憾从哪来,她说:“在得到证实后,我也许是愚蠢的,但我不后悔,我决心为老妇讨回公道,我能坚持下去,神绮圣女给了我机会,我更不能放弃用我眼睛去证实老妇人的指控是真是假。” 吉丽更加佩服这个没什么见识却意外显得坚定可靠的年轻女人,她摇摇头:“我以灵魂和信仰起誓,神绮圣女没有欺骗你,我早就听说过米罗斯人夏鲁克的作为,他因贪婪与愚蠢违背和神绮之父达尼斯先生的约定,企图谋害神绮小姐,终为米罗斯商会所唾弃、为米罗斯的神灵与祭祀惩罚。后来,神绮小姐和爱莉圣女经历艰险来到伊西丝殿下身边,自那时起,我就一直关注神绮小姐,她是个单纯、认真、直白的女孩,对了,起初,神绮小姐有些像现在的你,但她比你聪明。” 执着的审判者拉斐自然不放过任何了解神绮的机会:“她、像我?可神绮圣女看起来像一个、对、就像我偶尔在斯巴塔城遇见的贤者,那些穿着古怪的长袍、不剃发、说话有时让人不懂的贤者,不过神绮圣女的话很容易让人听懂,所以我愿意待在她的身边为她作证,她的确比我聪明太多……只是传言中诱惑人的魔鬼也是聪明的。” “我没有见过魔鬼,我想也不会有神绮小姐那样的虔诚可敬的魔鬼,她曾不惜生命为伊西丝殿下阻拦危险。”吉丽说,“诗人传闻,神绮圣女天生聪慧,堪比亚丁的大贤者门德修斯,诗人有时胡说,但广为流传的诗篇常常让人信服。” 拉斐再次稍许惊讶:“亚丁大贤者门德修斯,我听说过这个人,每一个来到斯巴塔的贤者和诗人都赞颂他,听说亚丁的神降下神谕,说门德修斯是最有智慧的人。” “不错,我相信神绮圣女终有一天将比门德修斯更令人赞颂。”吉丽努力扭转单纯的希罗人的观念。 “如果是那样,人人都赞颂的神绮圣女……老妇人拼上性命的指控难到真的只是仇恨指引下的污蔑?不,我会用我的眼睛去证实的。”某种程度上,拉斐其实已经被吉丽说动,反倒是神绮为她灌输的公平正义思想让她越发坚定原本的意志。 吉丽倒是比较满意目前的成果,她可不希望被神绮圣女选做侍女——即便是暂时——的女人每天都琢磨着刺杀,“无论你勇敢还是愚蠢,至少你有一点是我赞同的,生命的确是最宝贵的,神灵也无权肆意夺取。” 拉斐很高兴身边的侍女长认同她,换成斯巴塔人听见她的话,只会回以轻蔑的笑与更重的皮鞭。 第289章:对心血来潮的解读 “珍贵的生命只属于我们自己,其它人、至少斯巴塔的大老爷觉得我们大多人不该活着,我们应该被杀光,只是斯巴塔人仁慈,让我们活了下去。”拉斐在吉丽面前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粗浅见解。 吉丽似乎被拉斐唤起了某些不美好的记忆,她停下本就慢得几乎不动的脚步,摇着头道:“征服者与奴隶主……是为了让自己更好、更享受地活下去,才成为征服者与奴隶主,我丈夫的城市、就是被那样一群来自北方诸城的征服者毁掉,他们杀掉反抗者,但他们并不认为我们大多数人不该活下去,相反,失去反抗意志与力量的我们应该好好活下去,男人为征服者干活、供养他们,女人也干活、或为他们取乐,征服者会杀一些人,但当奴隶变少,他们又会把奴隶当做很有价值的东西保护起来。” 拉斐恍然:“所以希罗人并不像斯巴塔大老爷说得那样,是罪恶地活着、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种地、饲养、造船、清扫、打造剑和盾、铠甲和皮衣,也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斯巴塔人需要我们做这些,所以我们没有死……但斯巴塔人活得更好、更享受了吗?” “也许战争与政征服就是他们的享受,”吉丽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把她的粗浅见解带入到斯巴塔人,而且再说下去似乎有离间邦交关系的嫌疑,她收敛了被唤起黑暗记忆的情绪,继续领着拉斐走向帐篷,“诗人们赞颂斯巴塔的战士、鄙夷享乐的贵人,或许斯巴塔人与野蛮的征服者是不同的。忘了你的过往吧,既然你已没有亲人,你可以把自己当做居士坦人,今天起,你属于神绮圣女,不再是斯巴塔的希罗人。” 拉斐接受侍女长的安顿,开始与一群雷厉风行的侍女相处,她觉得自己能轻易融入这样的氛围,并为此颇为开心,即摆脱了被斯巴塔人统治的命运、又有机会证实老妇人的指控是否属实,卑贱者拉斐认为这样的生活很是值得期待,她会成为圣女身边的合格侍女的。 时间流逝,在公主与圣女的愉快培训下,不知不觉太阳已近落山,虽然今日的武士训练依然没能开展,少女们仍然度过了充实了一天。 诸神之神,惠尔世人。 赐汝五谷,青葱深深。 …… 若有若无的咏唱声在居士坦护卫与侍女们头顶飘扬许久,路过的休假斯巴塔战士与巡逻队也时不时被咏唱吸引而驻足片刻,古老的唱歌技能对于神绮而言仍旧不难掌握,圣女就任仪式时的上佳状态在这半下午的不断重复训练中几乎被稳固下来,神绮有信心轻易让平民沉浸在心灵的抚慰中——实际上这也算是诱惑技巧之一,若无女神背书,神绮毫无疑问可以轻易在“魔鬼”的道路上向前一路狂奔。 天色渐暗,突击祭祀基础培训告一段落,爱莉以资深高级神职者的名义担保,神绮在普通的祭祀场合已不容易出丑,虽然作为主持者的能力依然未经实践显得相当不靠谱,但如今唯有硬着头皮上了,神绮表示自己信心很足。 “神绮,”伊西丝想到神绮突发奇想地收下那位自诩为陌生的、可怜的老妇复仇的审判者刺客,便再次提起疑问,“是女神的谕示让你收下那个希罗人拉斐成为圣女的侍者吗?” 爱莉有同样的好奇。 神绮摇头:“虽然已是货真价实的圣女,可我的确从未听见女神的谕示,不是我胡说,就像我对斯巴塔人说得那样,女神大概不会给予我神谕。” “女神智慧广博,不予谕示或许也是一种谕示呢。”资深圣女爱莉如此断定。 伊西丝虽然觉得连话都不对圣女说的女神态度有些奇怪,但爱莉的判断也有道理,自与神绮相遇开始,她就表现得足够奇特,无论是祈祷的状态与速度令人惊悚、性格中天真与谨慎混杂、见识表现得时深时浅,都让她与任何城邦女子相比都显得怪异非常,或许这就是被传颂为比肩亚丁大贤者的少女该有的奇特,所以她被神灵区别对待反倒并不奇怪。 “这么说是你希望留下拉斐?虽然她勇气可嘉,可她也太一根筋,这种人很容易受到蛊惑的,你打算帮助她唤醒灵魂?我看得出来你在打主意。”伊西丝认真地提醒道,“我们都知道夏鲁克之妻已疯狂得没救,希罗人拉斐却被轻易蛊惑,甚至放弃一切弄出那场闹剧刺杀,这可是真正的愚蠢,我们可以原谅愚蠢、挽救愚蠢,但如果这愚蠢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岂非要成为灾难?” “公主殿下,你想得太遥远啦,我还没尝试为她唤醒灵魂呢,哪来的力量,何况获得力量哪有那么简单……呃、对我来说好像不算太困难,但我觉得我是特例没有可比性,”神绮也认真回应,“正因为我能看出她的优点,也知道她的缺点所在,更不能放弃拯救这样一个令人佩服的人,与其让她在斯巴塔城邦无意义地终老,不如让她投入女神的信仰,我不敢保证未来的她是平庸、祸害或虔诚的圣徒,但我希望给她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是个天生的好人、也有机会成就高尚的灵魂,而且,有我在一旁看着她呢,女神不会阻止我为信仰做贡献吧?” “女神当然不会阻止你拯救它人,神之心好像总能让你看穿许多凡人看不透的奇妙命运,”伊西丝觉得神绮的行事方法似乎透露着一股贤者与大祭祀的风范,“多一个人而已,咱们能承担起。” “我可看不见什么命运,我看见的是我自认为我能看见的各人的品格,拉斐会是一个好姑娘的。”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零四十来天的神绮小姑娘如此说道。 “虽然已决定任由命运处置,”爱莉忽然说,“可我也希望在去往艾菲思神殿前至少恢复一些力量,能够基本保护自己、不至于为你们添麻烦,神绮,尝试为拉斐唤醒灵魂时,我和你一块去吧,我预感要重新获得力量、甚至度过命运的试炼,我必须从唤醒灵魂重新开始,这些天,我对自己的状况已有了些感想,可以付诸实践了,你在为拉斐唤醒灵魂时,我就在一边旁听。” “好啊!” 第290章:真·神绮眼中的神 神绮对唤醒它人灵魂的经验仅仅停留在帮助阿南以祭祀的方式唤醒灵魂那一次,而且那所谓的经验也是近乎胡闹、没有多少借鉴意义,阿南本就是在基鲁伯的教导下以武士的方式唤醒过灵魂的人,与纯粹的普通女孩拉斐完全不一样。 所以经验上的老祭祀、不、资深圣女爱莉的参与和可能给予的指导是非常有帮助的,即便爱莉的目的其实反倒是在神绮的帮助下重新唤醒灵魂。 如今爱莉的状况有些难以言述,她即可算是失去一切灵魂力量的普通人,又毫无疑问并未失去曾经向女神祈祷所获得的灵魂本质升华,这些本质接近神灵的提升却没有为她带来任何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从能力角度来看,爱莉的确需要再次从普通少女开始唤醒灵魂,一步一步积累力量、再次抵达命运试炼的关口、度过试炼,直至恢复到原本的境界,然后才有机会寻求突破那个被大多数半神称作世界的枷锁的难关的契机。 爱莉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突破命运的试炼,她甚至说不清“世界的枷锁”到底是一种什么形式的试炼,或许在灵魂中、或许在肉体上、也或许在观念之中,爱莉只有模糊的感觉,所以她不清楚她的选择是对是错,但若什么都不做,她毫无疑问将一辈子停留在此刻的状态直至寿终正寝——当然,也可能在若干日后便被艾菲思神殿处死。 所以她想到的方法就是重新来过,忘记自己曾是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忘记所谓的枷锁、忘记自己是虔诚的女神圣女、也忘记留在灵魂中不见踪影的命运神器泥板石,把自己当做彻底的普通女孩去聆听祭祀的教诲、以求再次唤醒灵魂迎接命运的试炼。 “我也旁观吧,”伊西丝不大放心爱莉,决定加入神绮的实验,“也许有机会找到唤回力量的办法呢!” 神绮乐颠颠地点头,她不至于在尊贵的公主与圣女身上胡来,但在为拉斐实践唤醒灵魂时有经验还算丰富的另外两个少女在旁,她的底气也能充足不少。 于是,主持祭祀外的另一份信心十足,让神绮决定今夜就开始对拉斐的灵魂动动手脚。 可怜又幸运的前希罗人、现忒弥丝女神圣女的侍女拉斐,在更换侍女的衣裙短袍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被洗刷干净、换了一身不华贵却整洁的衣裙的年轻侍女回到公主的帐篷时,其不再被遮掩的靓丽让见惯俊男靓女的神绮也不禁眼前一亮,穿着普通侍女衣裙的拉斐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女神殿偏殿外矗立的女战士雕塑,雕塑的原型并非神祇,或许是年代久远的女神秘境中出现过的女神的战士,在秘境神殿倾颓、聚居地化为飞灰后,女战士的传说与形象仍旧流传至今,并被建立神殿的前辈祭祀们雕刻成像,拱卫诸神神像耸立的偏殿。 长相或许说明不了什么,雕刻家们的手艺总趋向展现他们心目中最美的存在,而拉斐正巧与古代雕刻家心目中的美有所重合,这并不稀奇,神绮这么想着,把拉斐唤来身前,“要看清一个人——至少尽量真实客观地认清一个人,仅凭眼睛看、嘴巴交流往往是不够的,除非这个人纯粹地没有任何瑕疵,要么让人纯粹地厌恶和排斥、要么纯粹地让人敬佩与爱戴。” 拉斐以为仅仅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功夫又被侍女长带到公主的帐篷内,便是要立即投入到侍女的工作中,她为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侍女而思索担忧了一刹那,走了两步便将那微不足道的担忧抛之脑后,对于她,珍爱生命、却不怕死的拉斐,侍女只是工作,审判才是目的,工作可以丢,执着不能放。 结果在护卫的警惕目光与侍女长的鼓励目光中,进入帐篷的拉斐姑娘首先看见的是被摆在兽皮地毯正中央的一尊小巧雕像,那是一尊女神像,精美细腻,每一寸纹理仿佛拥有无限的细节,越是靠近便越是看见更多,拉斐不由自主无视了一旁跪地祈祷、更显眼的两个虔诚少女与一个看似虔诚的少女。 此神像便是梦托泰勒斯交还给神绮的开光神像,它被神绮装入大祭祀赐予、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的月心石护符中随身携带。 至于那看似虔诚的,自然是新人圣女神绮小姐,她正一面祈祷一面思考该如何入手,让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正经神殿信仰的普通奴隶女孩去理解什么叫唤醒灵魂。 “用眼睛看、用嘴巴交流还不够的话,”拉斐自小巧神像的吸引中回神,想到神绮圣女之言,便疑惑道,“难道要剖开身体看一看里面?” “那样看见的只会是杂乱的血管肌肉和内脏,”神绮对耿直的拉斐挺满意,“而且处理不当会死人的,看清他人不是为了杀死他。” “那是为了?” “对你来说,至少在短时间、小范围内来说,是为了审判我,为了给你觉得可怜的老妇人讨一个公道。” “对的,我是为了讨回公道,可在贵人与贱人之间没有公道,你却给我这样的机会。”拉斐点点头,她肯定神绮至少在此刻是公道的。 “给我们公道的是秩序,神建立的秩序,城邦、王国建立的秩序,只不过人在出生时就有区别,公道总需要适应现实才有可能实现,”神绮说,“诸神之下,人格应当是平等的,因为每个凡人的归宿终究是死亡、回归母神,没有区别,我给你的机会与其说来源自我,更应当看做来自人们聚族而居、膜拜神灵产生的秩序。” “村里的老人膜拜神,也让年轻人们膜拜神,可我们从未获得拯救,我们始终颤栗地活着,”拉斐说,“于是我们的男人站出来反对斯巴塔人,我们的女人躲起来不给男人添麻烦,可最终,一切又回到原状,我知道,尼罗人把我们带去尼罗,我们仍然是希罗人,神灵并没有显灵。” “但那终究有所改变,神是否显灵在于神,你们的膜拜源自内心对未来的希望,或许因为斯巴塔人,绝望始终萦绕希罗人,神灵、神灵的秩序代表的希望却让你们在苦难中坚持下去。” 第309章:该隐的愿望·续 即使相隔上千米,即使大光头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力量与外形,该隐也隐隐感到仿佛潜伏在丛林深处的凶兽气息,上一次被凶兽偷袭,他没有逃得性命,这一次,他越发敏感小心,在扫一眼明显是大名鼎鼎的斯巴塔城主并被震慑出一身冷汗——在水里出冷汗倒是新奇的体验——之后,该隐迅速下潜转移视线,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被奎特斯的目光笼罩。 片刻后,没有异常,该隐上浮、吐出一口气又深吸气,小心翼翼地扫视河港,光头城主依然在战船尖端昂首沉默,并未有发现异常的迹象。 以该隐迅速壮大的见识而言,奎特斯在这严肃的场合中的祈祷姿势显然不合格,但没人敢、也没必要指正他,奎特斯就是人间的战神,是战士们的精神支柱,光是这独一份的“祈祷特权”便让该隐深刻认识到,人,可以站得很高很高,可以被他人像膜拜神像一样仰视,该隐把这莫名升起的羡慕与憧憬藏入心底,他迟早要获取如奎特斯这般耀眼的殊荣。 而在沉静的祭祀典礼中,除一眼就能看出特殊的奎特斯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权拥有者:神绮。 她独享人们搭建的祭祀高台,站在“距离”神灵最近的位置,为几万人的城邦、为上千人的远征军战士祈求神灵的赐福,她此刻与被当做神仰视的奎特斯一般、是被人崇敬的圣女,是最接近神的人,是最耀眼的存在。 “我不再是被野兽追逐而仓惶逃窜的愚蠢猎人,那个天真的、起初只能让人保护的、什么都不懂的蠢女人,她可以成为神灵的代言者,那么我,从地狱爬出来的斗士、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斗士该隐!必当获得更多!迟早,我会成为更耀眼的、永生不死的伟大之人……不!我当拥有属于我的神像、让人膜拜的神像!所有信仰、所有荣耀都将归于该隐!哦,可怜又幸运的亚伯,神像将是你的模样,这是你为我付出生命所应得的荣耀。” 一面注视高台上的少女,心底流过一串自己也不一定捕捉到的念头,在平缓的水流中浮沉的男孩不敢再靠近河港,只能凭借眼力去搜集一切可能搜集到的信息。 实际上已没多少新鲜情报可供该隐搜集,他也不需要亲眼看见海王三叉戟以证明消息准确性,将其回报给等候在山中的埃厄洛斯便能完成任务——并将他的谋划悄然展开。 但是,该隐决定继续看下去,他直觉祭祀典礼结束后或许会有别的情报可发现。 而且泡在水中,他发觉很适合摸索埃厄洛斯教导的水神术,虽然一时间做不到将液态水如臂使指形成战力,但那由水带来的、能够更加清晰体验到自己的力量形成实质包围自己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令人上瘾的愉悦感让该隐觉得自己几乎要溶化在水中。 另外,虽处于隐匿状态,在河流中浸泡却让该隐的知觉似更为敏锐,他察觉到参与祭祀典礼的人群之中、那些明显不是斯巴塔人的外邦人之中,有许多活跃的灵魂力量,其中一个毫无隐匿之意、温和而耀眼的迹象或许来自斯巴塔访客中最强大的人,该隐看不见此人,就算看见多半也不认识,唯有隔着空间距离“看见”的光芒能揭示其存在感——这似乎较为特异的观察能力大概也来自与神绮的灵魂相融,只是不知和一般的祭祀武士的观察能力是否一样。 那多半也是个半神,看上去比埃厄洛斯还耀眼的半神,该隐这么想,如果强行排一个危险度排行的话,他也弄不清是该把这个混在人群中看不见的半神放在前列还是该把船头站着的锋芒毕露的大光头靠前,反正对他而言,那都是惹不起的强力人物,尽量保持距离看着就好。 各人的思虑中,时间流逝,太阳又近落山,黄昏的光芒将高台上一动不动大半天的圣女殿下印染得金红交辉,暗金的长发像远处山峦的颜色,若神绮留给河港与丛林中的战士们蒙着光晕的背影宛如女神自壁画中走出,那么她面向战船的一面就仿佛神像活了过来。 不只是坚定和汇聚斯巴塔人的信仰又将信仰放于无神问津的空处,神绮为斯巴塔人带来的影响或许还包括扭转了一些固有审美观?至少是为斯巴塔人建设更为丰富的精神生活添砖加瓦。 最后一丝阳光被山脊线吞噬,地面架起无数篝火、自河港延伸向城邦的方向,自高台上看去仿佛火焰之花铺就地毯,迎接神灵从港口回归城市。 篝火点燃的同时,长老议会便宣布祭典结束,战士列队高唱平日祭祀时的赞美诗做为尾声,不多时,赞颂结束,不参与远征斯巴塔人沿着篝火回归城邦,希罗人在少数指挥者指挥下平整河港的场地、或是沿途保护点燃的篝火,十艘战船上的战士们不再下船,他们将在船上适应一夜,次日便要扬帆远航,兵锋直指塞缇斯。 而在离开前,欧力森尼斯长老代表长老议会做出这样一番总结:“来自居士坦的圣女为斯巴塔求得神的祝福,来自海神的神器将为斯巴塔战士扫清障碍、获取胜利!祝愿伟大的奎特斯、祝愿伟大的斯巴塔远征军,战无不胜!” 神绮离开高台,缓缓飘落地面,向离去的长老与战士们弯腰行礼,又以眼神向战船上的战士与城主表示敬意,最后将目光与奎特斯的眼睛相接,神绮不需要出声也不需要耗费所剩无几的精力发出神意,只是看着便自然用眼神向奎特斯传达出这样的疑问:长老的表示已很明确,他们与所有战士显然都已认定,海王三叉戟是为斯巴塔人而降,若是神绮不能跟随出征、且明日出发前没有把三叉戟公开交给奎特斯的一幕,斯巴塔人或许不至于把居士坦人强行扣押,但人心浮动在所难免,神器的意义还是挺重要的,所以,她该怎么办? 第310章:仇恨与力量 奎特斯应当看得出神绮的无奈,若是她可以拿出神器,早在三尖鱼叉出现在身边时,她就该调转鱼叉射向战船上的半神城主,而不是让神器消失在自己的身体中、之后更是踪迹全无。 神灵没必要亮出神器又收回去以此展现自己的小肚鸡肠,神器既然公开现世,就必然会为人所用,神的本意或许不是将武器交给人、让人以之更高效地杀人,而是表达对信仰代言人的认同、同时坚定普通信众的意志,但海王三叉戟出现的时机只能表明一个意思:用这代表海洋之主的神器去消灭威胁诸岛诸城的怪物吧! 但是,大光头给不了神绮以建议,神器的出现是他也预料不到的意外,神器被神绮的奇特力量直接融入灵魂消失不见则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并不打算强迫神绮跟随远征军,神灵是否通过谁获知战况对于骄傲的半神而言并不重要,斯巴塔的信仰力量是否能重新焕发生机对他来说也只是顺其自然难以强求的任务。 妻女身死时,将城邦与荣耀放在人生首位的奎特斯便已经悄然转变,仇恨与力量开始深刻灵魂,理智让他在实现最终希望之前能够做一个正常人——以最热烈的情绪与力量挑战艾瑞斯、不论存亡,这便是他为之而活的最终动力。 无敌的名声、万千战士的敬仰、外邦人乃至神的恐惧,统统不能让奎特斯为之欣喜分毫。 神绮无法理解一个人的仇恨可以深刻到什么样的程度,她对于直接夺走母亲、害父亲提前病故的斯盖因大祭祀何路斯的确抱有恨意,但那远远谈不上你死我活的仇恨,何路斯的傲慢来自神灵代言者的天生高贵地位,他背后站着的是最伟大的真神之一,而真神的态度扑朔迷离,起初看似恶意或漠然,后又表现出奇怪的关注与重视,当中毫无疑问依旧混杂着不愿多接触的漠然,神绮依然讨厌斯盖因与米罗斯为首的许多神灵,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仇视神灵——或是该不该拥有仇恨的情绪。 总之,神绮知道奎特斯拥有仇恨,却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他的仇恨对于人生而言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自然也不理解奎特斯对于自身在凡人中的地位并不重视。 奎特斯不在乎海王三叉戟的归属,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斯巴塔城内是否人心浮动,那影响不到他统帅下的远征军气势,况且,他的远征不需要神灵与神器来保证胜利,祭祀典礼并非为他进行,而是为斯巴塔城邦的传统与战士们而存在。 没有获得奎特斯的神意建议,神绮想了想,决定暂且回归公主的队伍,用一夜时间认真研究一下不见踪影的神器鱼叉,明日再做决定。 战船上游、宽阔平缓的河面下,小男孩的脑袋飘飘忽忽,他旁观着中午至太阳落山的祭典过程,自然也捕捉到了长老辅以神力的大嗓门,当神绮飘下高台,他若不动用神力,肉眼的能力已不足以捕捉微光下的远处,但强大的威胁不可能离开斯巴塔,该隐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不再留恋获取情报,向着上游窜去,宛若一条鱼。 几次换气游出几千米,该隐预计已远离城邦范围,自无人河滩上岸,依照着埃厄洛斯教导的神术将简单的信号传播出去,感应到事先约定的神力信息的老祭祀便可顺着传播方向找到该隐,这种简单的传信手段有个前提,即收信人与发信人相隔的空间距离不能过远。 埃厄洛斯就候在俯瞰城邦所在平原的山巅,大半平原都在他的粗略感应范围内,该隐的信号只是与埃厄洛斯约定的联络手段,没有特殊含义,即使被敏锐的祭祀武士感知到也毫无意义,老祭祀刹那间便察觉到该隐的大致位置,他并不急着去接人,而是隐身慢慢赶往河滩,一面留意四周动静,小心翼翼地接近该隐,抵达附近发现正跪坐在沙地上发呆的男孩后,他仍不急着现身,又仔细搜索了一番四周,直到确认无异常,方才出现在该隐身后。 “该隐,好孩子,辛苦你了。” “埃厄洛斯大人!”该隐长舒一口气,又转身拜倒,“这都是我该做的,埃厄洛斯大人,我在斯巴塔城探听到一些东西,只是不太理解,还需您判断解惑。” “好的,别着急,咱们先回山中。” 老祭祀挥手一卷,将男孩包裹进神力控制中,接着冲天而起飞往深山,他对周围的警惕始终未放松,随意选了个方向扎进连绵山脉,不再返回原本的据点。 该隐不是第一回体验被半神带着随心飞翔,与神绮一样,越是飞翔,他越是向往,那不被大地束缚的自由是人生中最崇高的追求之一,仅次于生存。 以半神祭祀之能,挥手间便能在旷野乃至悬崖峭壁间造就一处舒适的栖息地,即便是不必在乎凡俗享受、在凡人眼中拥有与神灵无异威能的神职者,也没必要刻意委屈自己,所以埃厄洛斯或挖或搭建出的临时栖息地都显得干净整洁,此刻,被他随手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宽敞洞窟,其内壁隐隐有高温处理后的玻璃化倾向。 埃厄洛斯是个绝不委屈自己的人。 “现在,该隐,说说看吧,你探听到了些什么。”老祭祀将男孩放下,洞内没有篝火,但并不漆黑,光洁的四壁透出点点荧光让随手造就临时栖息地颇有神灵秘境之感。 该隐仍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老祭祀的奇妙威能,但他依旧悠然神往,而且让他欣喜的是,老祭祀明确告诉过他,他已经拥有了获得这些奇妙能力的基础,缺乏的只是学习和练习——埃厄洛斯不计较该隐的信仰到底寄托给什么,单纯的村落男孩的信仰多半和蛮荒部落中偶然出现的原始信仰与巫术操控者差不多,神职者的存在并不绝对依附于“真神”。 “我听见跪拜在广场的低贱者们说,居士坦的神绮圣女为远征战士祈祷,使神灵降下神谕祝福,又使神灵赐下神器海王三叉戟给圣女,”该隐说,“海王三叉戟是很有名的神器吗?好像斯巴塔人和那些希罗人都听说过,而且,传闻说神灵把神器赐给圣女,为什么不是斯巴塔的战士?要与海怪打仗的不是战士吗?” 第311章:搞事之始 该隐着重强调,神器被赐予圣女,并未提到神器后来如何。 他当然不知道,神器被猫神投射到神绮面前时发生了意外,在与神绮的接触中莫名融入灵魂消失不见,而且似乎短时间内无法取出,但该隐为引起埃厄洛斯对神绮的进一步兴趣,刻意将神器归于圣女强调出来。 埃厄洛斯本就因暂时无所事事、且对神绮之特异有所觊觎而不惜暴露的风险潜入到斯巴塔附近,他是否对神绮下手取决于诱惑力的大小,而海王三叉戟对于海神的祭祀而言,无疑拥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小黑猫对此就看得十分透彻。 排除掉任何其它诱惑因素,单单神器海王三叉戟这一样,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处,都必定能引起包括埃厄洛斯在内一大票人的兴趣,所以,海神殿前长老埃厄洛斯,对神绮彻底动心了! 当然,高贵的前神灵代言者即便被斥为渎神者,也绝不至于堕落如欲望繁多的普通凡人一般龌龊无耻**,他见过乃至享用过的美丽女人不知凡几,在年轻时便对躯体天生的欲求有着清晰深刻的认识,从凡人乃至真神的角度来看,神绮的确美貌动人心,但以永恒为唯一追求的半神祭祀所在乎的,只有神灵遗落人间的神器。 海王三叉戟自然并非“遗落”于世间,或许神器中依旧拥有真神的特殊手段以监视持有者,但埃厄洛斯自认为是距离真神只有一步之遥的资深半神,任何处在人间的手段对他来说都不至于无法察觉,需要的只是耐心和细心,他对神器的觊觎并非盲目的。 “忒弥丝女神的稚龄圣女怎有资格持有古老伟大的海神之神器?”埃厄洛斯在刹那间转了许多心思,随即轻蔑地笑,又对该隐道,“神灵留于人间的神器,只有高尚者能持,这是神灵与命运对凡人的考验,我们应当接受这样的考验。” “是!”该隐确定埃厄洛斯对神绮已是志在必得,便兴奋地帮腔,“我在深山中经历了许多生死的考验,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获得了您也夸赞的力量,这是神灵的恩赐、是命运的恩赐,更是您的恩赐。” “好孩子,”埃厄洛斯越发喜欢这乖巧又显得故意努力让自己成熟起来的男孩,“我要你为我、不、为我们再做一些不足道的小事,为我获取博奥大神的神器铺平道路。” “我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效劳!” 该隐的目标是神之心,但他目前无力、也不敢冒险接近神绮,别说半神之力可以察觉到他,即使神绮一人独处,该隐也相信,与他拥有特殊缘分、相互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的米罗斯少女也能轻易感应到他的靠近,该隐虽然自信力量大增,但同时更相信神绮不至于停留原地止步不前,他还没有自信到可以在正面对决中趁旁人来不及反应的空当迅速拿下神绮的地步,除非能够制造一个让神绮孤立无援的处境,该隐才可能下手。 所以他找到了让埃厄洛斯下决心对神绮下手、却与神之心无关的缘由,这样才利于他创造机会夺取神之心。 该隐自然也对威名赫赫的传说神器心怀念想,但他更清楚自己的斤两,与真神明显有关的神器不是他可窥探的,这明显的诱惑就让高高在上的半神祭祀去觊觎吧,该隐渴求的是更加神秘、更加有诱惑力的神之心。 埃厄洛斯吩咐:“该隐,我将连夜送你再回斯巴塔,你在希罗人之中传播一些话,注意隐蔽,不要让斯巴塔人发现你。” 随着埃厄洛斯话音的是一段神意,告诉该隐该说些什么、又该大致如何去做。 该隐虽然做了一辈子山村猎人,并未习惯接触人数众多的群体,但他在神绮的经历中已近乎感同身受地接受过一次人山人海的洗礼,且对那种众人瞩目之感分外沉迷,他丝毫不惧人群,没有乡下人进城的恐慌感。 “想办法让希罗人传颂神绮圣女、促使她跟随斯巴塔的远征军出征?埃厄洛斯大人放心,我将完成任务!”男孩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埃厄洛斯满意地点头,神力一放,将落地不就的男孩再次携着飞上天,朝入夜的城邦飞去,一路上依旧小心翼翼收敛气息、观察周边环境,直到顺利抵达直通城邦的大路,隐着身形落在路边密林中,未触动一片树叶、未激起半点尘埃。 半神祭祀发起威来,凡人难以想象,同样的,半神祭祀若刻意隐匿,普通人乃至高级祭祀也难以察觉,埃厄洛斯就是这么任性的半神。 埃厄洛斯对天赋异禀的该隐拥有信任,该隐来自山村、年纪不大,却努力表现出许多城邦贵族家的孩子才有的稚嫩的高情商与智慧,学习能力更是超群,何况他拥有令大多凡人仰望的神奇力量,在战士的城邦中搞煽动活动的确困难,但该隐的年纪与不相称的能力让他比任何半神都更合适去执行任务。 就如他未曾远离、躲在丛林中观察的那样,该隐轻易汇入仍旧跪地不起的希罗人人群,这些人得到消息较晚,汇往城邦的时间较迟,故而只能跪在城外的大路上祈祷,这些希罗人的姿势和秩序显示他们对此颇为熟练,神绮招来神迹所导致的希罗人被斯巴塔要求一同祈祷的现象看来并非独一份。 接着,斯巴塔的卫队到来,开始高呼让希罗人们结束祈祷回到各自的村落,贱民们相当听从指挥,纷纷爬起,准备往回走,这正是人头攒动的糟乱时机,该隐凭借灵活的身手与矮小的躯体向着希罗人流反方向窜去,未被普通的斯巴塔卫队战士察觉。 斯巴塔是个没有城墙的城邦,即便因百国混战建造了几段临时防御用城墙,却至今也未成体系修建防御城墙,斯巴塔甚至没有挖掘出一个明显分割城内外界限的护城河,该隐以孩童之躯躲躲闪闪地窜入城邦内还是较为轻松的。 眼见男孩借着人群、房屋与些许断裂残留的墙垣渐行渐远、在夜里丝毫未引起人数不多的卫队警惕,埃厄洛斯放心地离去,他要为后续计划做些准备。 第312章:少女们的讨论 夜里,居士坦人的营地。 拉斐侍女已基本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她的学习能力受到侍女长与侍女姐姐们的基本肯定,而且经过全程旁观神绮在高台上的祭祀典礼,她越发相信神绮不大可能是可怜老妇口中的诱惑神与祭祀的魔鬼——她的卖相实在具有迷惑性,且真神显灵看上去不是假货,虽然怀疑神灵对希罗人的友好程度,但在神灵崇拜氛围下长大的拉斐姑娘依旧下意识地肯定神灵的权威性,不论那是什么神。 所以拉斐越发融入了圣女的贴身侍女角色:保持沉默,观察主人的需求,随时准备着递上手中的清洁用具或别的常备生活用品,虽然对于出门在外的少女而言其中大多并不常用。因为侍女长教导她,居士坦的贵族少女们常有保持双手与面部整洁的习惯,甚至在祭祀后摸过神像的手也会习惯性进行清洗擦拭,不论神绮与公主等人是否用得上,被允许随时接近神绮的拉斐还是得注意配备常用用品。 此刻,公主与圣女们正进行必要讨论。 “奎特斯城主在你刚上台时就问你是否希望跟着远征军?”伊西丝说道,“他应该不缺你这样一个战力,何况他还同意让凑热闹的诗人和贤者随军,所以他是希望通过你把战况传达给女神?” “也许不止是传达给女神,而是传达给女神的神系,”爱莉补充,“他的目标看来的确是战神艾瑞斯。” “我起初也是这么猜的,”神绮说,“但我向他致歉,因为远征时间不确定,我不能离开你们,而且远征大海上的怪物风险极大,你们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不可能让你们也跟着去讨伐海怪,所以我不能去,奎特斯就没再说什么,后来神灵赐下了神器又融入我的灵魂消失无踪,奎特斯依然没有表态,看来他并不在意我是否会去。” “就算少了你,有诗人和贤者的传扬,神灵总不可能不知道斯巴塔人远征塞缇斯的经过,你不去也不要紧,但是……”爱莉担忧道,“海王三叉戟是威名赫赫的神器,但见过的凡人并不多,它如今突然降下,也不知是女神的意思,或是海神博奥借此向女神传达对海神殿发生叛逆之事的谦卑表态,总之,神绮,你像我接触命运神器一样将三叉戟融入灵魂无法控制和感应,又被所有斯巴塔人看见,战士与长老或许会打破传统请求你跟随远征军、为远征带来胜利,或者至少希望你将神器赐予奎特斯城主以安心。” “或许我们的队伍该借一艘船,跟随远征军出发,”伊西丝看来十分向往,提出了这个大胆的建议,“远远旁观,甚或让具鲁士大人带领卫队帮助斯巴塔人,这对我们来说有很多好处。” “不!我不同意,如果是我一人,我也希望跟着斯巴塔人去开开眼界,但伊西丝和爱莉,你们本就在命运的考验中危险重重,未知的危险无法预料,已知的却应当避开,勇敢可不意味着找死,”神绮严词拒绝公主殿下的提议,接着叹气,“我也大概明白城主的想法,他不在乎我去不去,甚至可以不在乎神器属于谁,但我们作为他国来宾,总不能与斯巴塔人的愿望相悖,我倒怕远征军出发之后,我们走不出斯巴塔城。” “斯巴塔长老不至于翻脸,”伊西丝摇头,“但绝对不会再欢迎我们,除了观摩到斯巴塔人的军阵,我们可算是白来一趟。” “别奢求那么多,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有对斯巴塔人的神殿抱有期待,”爱莉如此安慰公主,“与闻名天下的奎特斯站在同一艘战船上检阅军阵、观看勇武的战士对决、又以最接近祭台的宾客参与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这已是莫大的收获。” “我觉得不错了呀,爱莉说得对,这样的收获足够让你借口和奎特斯的交情回去继承几座城市做女王啦,”神绮脑子一抽,口无遮拦地说,“你的小弟阿庇里斯在圣女祭典前很嚣张地对我说要把我和爱莉都娶走呢,等他做了居士坦的国王,你要几座城市保护我和爱莉不被娶走吧。” “……”伊西丝的表情颇为诡异,然后噗嗤一笑,“阿庇里斯今年才几岁?别说他长大以后会不会对你们两个年长的姐姐感兴趣,就是父王与母后也不会同意他胡闹的。” “咳……”爱莉照着神绮的脑袋轻轻一敲,“神绮,你今天着实接近了一番神灵,却让脑子变得更糊涂了吗?不见踪影的海王三叉戟不至于在你的灵魂中乱窜吧?” “不、呃、当然不,今天的祭典很顺利、很成功,让我回忆起圣女祈祷仪式,又因为度过命运考验脑子太灵光顺带想起阿庇里斯王子和邻居奎恩的幼稚争吵,”神绮象征性摸了摸脑袋缩脖子,“心里开心,想说点放松气氛的话,别介意、别介意。” “不过神绮说到继承之事,”伊西丝似乎灵光一闪,“边境州索尔达南部因为大洪水被冲出一大片平原地,就是我遇见神绮那日、一道去看的地方,在那里神绮遭遇了第一次偷袭,没被箭矢伤着,却被自己炸飞老远。” “你的父王母后好似不太重视新出现的小平原,美狄亚殿下的精力大概都放在查探渎神者上,也不知道多日过去,约克伯爵与王都之间处理刺客之事进展如何,”神绮说,“只希望新平原上不要出现争端,米罗斯人、至少是我的老邻居对新平原有些想法,我觉得索尔达诸城与米罗斯可以合作开发新城市,让新城市成为促进两绑、甚至城邦联盟乃至全大陆的交往纽带。” “这是不起争端的最佳结果,”伊西丝点点头,“但任何城市总得有一个或一个群体的统治者,如果能成为新城市的统治者,我倒是很乐意,比起贵族势力已经根深蒂固的老城市,我的能力更适合在一座空白的新城上发挥。” “伊西丝成为新城市的女王倒也不错,”神绮对伊西丝的野望倒是非常赞同,接着转念一想,“诸城神殿的访问才刚开始呢,遥远的未来还没必要太上心。” “是啊,我们本来在讨论该拿被神绮‘藏’起来的神器给斯巴塔人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伊西丝回归正题,看着神绮。 没等少女商量出结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们愣了起来,神绮意识到她不再有机会去思考什么应对方案。 第313章:突发群体事件? 营地附近巡逻的具鲁士忽然来报:大批斯巴塔城内滞留的希罗人向广场汇聚,准确而言是向广场边的居士坦人营地汇聚,当然,他们并非以冲击营地的暴徒姿态、而是以膜拜圣女、祈求庇佑的卑微虔诚者姿态,也不知由谁起的头,本来慢慢走向居士坦营地的希罗人纷纷下跪,膝行至营地外围,向着营地内磕头祈祷。 祈祷内容比较杂,但屋外呼向招来神迹的圣女祈求生活变好、疾病得治愈等朴素的愿望,当,三位尊贵的少女随着护卫来到营地出口,神绮一眼望去发现广场附近已跪下近千人、且人数上升之势愈演愈烈。 照此趋势,预计全城邦滞留的希罗人都可能汇集到广场附近。 周边已出现似乎对此始料未及的斯巴塔卫队,他们见希罗人并未打算骚乱,限于人手与预料,斯巴塔人只得尽量维持着仍旧汇集而来的希罗人的秩序,见大多数希罗人都朝着居士坦人营地下跪,便也强迫着似乎大多不明缘由、只是出于从众之心赶来的希罗人下跪,然后,许多希罗人的祈祷声传出去,便也让后续汇集而来的希罗人跟着祈祷。 希罗人的祈祷仍旧混杂,其中大多数让神绮哭笑不得或无能为力,比如最简单的“祈求秋季收成好一些”、“祈求手艺变强、得以为斯巴塔人恩赐减轻劳动量”、“祈求斯巴塔人下一次公开鞭刑选中隔壁村”等等,神绮或许有办法让收成好一些,但她知道没有人会允许乃至配合她对斯巴塔农业进行改革升级,与马其顿不一样,斯巴塔人不觉得收成上涨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他们更在意任何改变对斯巴塔人意志与统治的腐蚀。 这些杂乱的祈求大多并不重要,神绮什么也解决不了仍然不重要,让她心惊胆战的是,祈祷中混杂着这样一些声音:祈求圣女携神灵赐予的神器为斯巴塔的军队带来胜利。 这些祈求并非来自斯巴塔人,而是同样跪地的希罗人,他们的祈求十分真诚,甚至比大多数进行着懵懂不知所谓祈祷的希罗人更真诚,似乎背后存在神秘的力量推动这些希罗人思考与祈求,神绮注意到这股声音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人的身上,自其心绪深处挖掘出更多没有说出口却浅白的心思:他们祈求斯巴塔人获得圣女与神器的帮助走向胜利,这些胜利便能分给那些作为水手一同出征的希罗人,胜利带来的荣耀能让为战争胜利有所付出的希罗人获得加入斯巴塔军队的机会,进而带动为希罗人争取一些权益的机会。 这内心勃发的愿望清晰而曲折、且混合着见识短浅却充满希望的天真,神绮相信即便跟随斯巴塔人出征的水手自低贱奴隶一跃为光荣的战士,也绝不会给希罗人群体带来本质上的改变,普雷斯塔带领的那些反抗者的下场便是最现实生动的证明。 这些祈求起初较为微弱,但也算是杂乱的声音中最为显眼的一方,仿佛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神力在助长声音的传播与感染,不肖片刻,随着希罗人汇集越来越多,祈求的声音也开始大面积感染周边的希罗人,越来越多跪地祈祷的奴隶顺着周围渐渐响亮的声音加入祈求,即便大多人并不理解这祈求附带的深层愿望。 渐渐的,在神绮无能为力的旁观中,几乎所有希罗人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捏着嘴巴,统一祈求圣女殿下携神灵赐予的神器为斯巴塔远征军带来胜利。 一句简单的祈祷,在几千人的膜拜中反复念诵,以至于才反应过来、自城外奔来的斯巴塔监察队与其他汇集而来的斯巴塔卫兵中许多人也跟着半跪向居士坦营地的方向,真诚向圣女发出祈祷。 不知来自何方的微弱水波,激起了此刻狂涌的浪潮。 神绮已无暇思索这场面到底如何形成,她得说点什么以安抚月光下的黑压压一大片人头。 但不等她组织好模棱两可的安抚言辞,又是几声高呼自广场边缘传来:“神绮圣女!神绮圣女殿下!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神绮立刻反应过来,那属于前夜由阿克西里尼领着前来拜会神绮又喝足半成品神酒满意而归的斯巴塔少女,此刻她们依旧在打扮清爽的女战士阿克西里尼带领下,自广场边缘高呼神绮,迅速越过半跪着的斯巴塔卫士与大多匍匐的希罗人群,片刻功夫便抵达了居士坦营地入口。 公主示意护卫将几个高大的斯巴塔女孩放行,她们虽急切,依旧向居士坦的护卫们行礼问安——战士之城的公民秉承着对所有战士保持基本尊敬的良好素养——接着斯巴塔少女来到神绮与公主身边。 阿克西里尼向少女们稍稍弯腰,对神绮说:“我听说城内的希罗人都跑来广场、跪在居士坦人的营地外,好像要对神绮不利,就叫上伙伴们赶来,不过看来……好像都把你当传说中的战神来拜啦?我以为远征军的胜利得靠奎特斯和远征军战士呢,希罗人怎么想的?还有那些跪在一边的许多卫士。” “阿克西里尼,战士出征要拜祭神灵祈求胜利,这可是常识,”她身边的伙伴们为她纠正道,“咱们家就常常去大神殿祈祷呢。” “可最终的胜利不还是奎特斯带领大家获取的吗?”阿克西里尼不以为然,她显然更崇拜看得见摸得着的城主。 “神灵给予希望,”神绮装模作样地为神灵辩解,然后说,“阿克西里尼战士,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如你们所见,希罗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呃、觉得拜圣女有好处,就聚拢了过来,连留在城邦内的卫士们都反应不及,然后、就像你们听见得那样,慢慢变成祈求圣女给斯巴塔人的远征带来胜利。” 一个个头中等的女孩骄傲地说:“说明这些希罗人是听话的,监察队的阴森战士砍下五十个脑袋让他们更清楚地了解到斯巴塔人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应当奉献包括信仰在内的一切。” 女孩们纷纷附和,阿克西里尼却皱眉:“鞭挞希罗人也没让他们这么干过,那不比砍头更仁慈,奥克利斯他、哼,不提他,虽然是个好小伙,却引导普雷斯塔犯下大错,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总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大家都说我脑袋不太好使,或许是弄错了?哎呀,神绮,不管胜利由谁带来,既然大家都在祈求,你打算怎么回应外面的人?要是你要和远征军一起出发,嘿嘿,我们也有理由跟去啦!” 阿克西里尼的反应倒快,她借着局势刹那间想到了给自己谋福利的借口。 第314章:公主的意志 阿克西里尼为首的这群少女或许算是斯巴塔未成年女孩中最有战士潜力的一部分,身为战士传人,即便传统桎梏,她们也从未熄灭挑战传统、以至成为战场上耀眼存在的野心,如今,身怀斯巴塔远征军最需要的神器的神绮圣女,成了她们挑战传统的最佳借口。 外邦的女人都能上斯巴塔远征军的船、甚至成为名义上的斯巴塔远征军的战力,身为正统斯巴塔姑娘的她们自然也可以。 神绮若决心上船,自然不介意帮一帮这群精力旺盛的女孩,但她正面临两难处境,阿克西里尼带来的好意没什么作用,反倒是怂恿她上船的企图让人更加头疼。 “阿克西里尼,”神绮暂未回应她对上船的期待,而是关注起细节,“你说希罗人汇聚这其中有异常?以前的斯巴塔统治政策并未让希罗人像这样不需要组织自觉汇聚起来祈祷?” “当然啊,”少女连连点头,“连我们自己都不常拜神,别人是否看得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奎特斯不喜欢大家拜战神,听说昨天他在河边与长老们争吵,就是关于咱们拜祭战神的传统的,在场的战士我不大认识,也没打听出大概。反正,希罗人自发祈祷倒是不太奇怪、但如此大规模集合起来祈祷、而且是为斯巴塔的远征军祈祷,这是我头一回见呢。” “咱们小时候也没发生几次军队出征嘛。”伙伴们对此觉得不奇怪。 “会不会是长老用神力悄悄把希罗人汇集起来的?”神绮大胆地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惹恼斯巴塔少女,反倒让她们兴奋地讨论起来,但结论不符合神绮的预期,阿克西里尼如此解释:“那些古板的老头子才不会这么干呢,而且他们怎能看得起希罗人的号召力?要是长老希望你上远征军的船,在外头祈祷的绝不会是希罗人……斯巴塔战士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求你上船啦,我觉得老头子会在大神殿以神的名义请求你带着神器协助远征军,这才是长老的做法。” “很有道理,”神绮不得不警惕起来,“可外面的祈祷,受组织的感觉一开始不明显,但那对圣女与神器的祈祷很快覆盖了大多人,很像是受到人暗中操控,但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希罗人大多不可理喻,”阿克西里尼反而安慰,“别管他们为什么汇聚起来,反正,最终你还是要向长老们说一说是否出征的意愿,话说回来,我听观礼回来的邻居大叔说,神灵把神器藏入了你的灵魂力量之中,外面的希罗人也这么说,神器是神灵赐予你的,参加讨伐海怪的战争,你不是必定要去吗?咱们可全靠你了、神绮圣女!一定支持我们上船啊。” “呃、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支持你们。” 神绮越发警惕,斯巴塔人看见的是神器消失在她手上,所以阿克西里尼的邻居大叔的说法符合凡人的认识,希罗人如此祈祷的缘由又是什么?希罗人的意志中明显透露着一股不管事实如何、非把神绮推上远征军战船的意思。 希罗人基本不可能有什么针对外邦圣女的阴谋,他们连自己的生存都顾不过来,而斯巴塔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阴谋,他们只须光明正大地提出请求。 所以,背后似乎站着一股藏匿极深的力量?和渎神者有关吗?神绮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埃厄洛斯,他是明确表示对神绮有兴趣、也付诸过行动、又在失败后全身而退踪迹全无唯一一人。 若是埃厄洛斯希望她上船,其用意倒是不难揣摩,无非想找机会抓住她,只不过,关于到底是待在居士坦的队伍中更安全、还是待在奎特斯率领的远征军战船上更安全,埃厄洛斯与神绮的意见稍有不同。 神绮觉得与半神城主待在一块不见得比在居士坦护卫队的保护下更危险,但大海似乎是属于海神祭祀的主场,埃厄洛斯或许认为自己在茫茫大海上更有优势。 停止猜测,神绮当务之急依旧是发出声明,她也无力去寻找躲藏起来的半神祭祀,不论是否阴谋、不论是否埃厄洛斯的阴谋,她得先应付掉眼前的局面再说,保持斯巴塔人的好感度很重要。 “神绮,”伊西丝忽然握住神绮的手,公主闭着眼睛仿佛思索人生的重大决定,片刻后双眼中充满坚定神色——当然,神绮其实看不懂所谓眼神,她感应的是伊西丝不虚藏的内心愿望,“忒弥丝女神的第二圣女殿下,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关系到我、居士坦国王伊奥宋与王后美狄亚的女儿伊西丝、也关系到宫廷卫队的战士与卫队长具鲁士大人的尊严,我们不惧任何挑战,哪怕愚蠢地主动迎向危险!” 神绮有不妙的预感,力量微弱的爱莉却比神绮反应更快,她按住伊西丝另一只即将举起来的手,“我和神绮一样不同意你的决定,那就是愚蠢的冒险,你明知自己失去了一切力量,你需要更严密的保护,若是主动迎向危险,那是把具鲁士大人、把所有护卫置于不必要的险地!” 伊西丝朝爱莉微笑摇头:“这不正是光荣的宫廷卫队的责任吗?我不愿错过这必将成为史诗传颂的远征,无关我的名声,那都是借口,我就是想看一看,不能亲自出手也罢,可不能亲眼看见无敌的半神带领军队打败海洋的巨怪,这一趟出行必定永留遗憾。” 公主看着爱莉,直到同样无力的第一圣女渐渐被坚定的目光折服、松开手,她高举光洁的左臂,向早已听见伊西丝的表白而半跪的具鲁士与一众护卫道:“我们不逃避任何挑战,甚至主动迎接挑战,具鲁士队长、诸位敢于与真神对阵的英勇战士,海怪吓不倒我,也吓不倒你们,我决意向斯巴塔人借一艘战船,跟随远征军讨伐海怪,不论是否能为奎特斯的军队提供帮助,我们至少不要拖后腿!” “是!我们是护卫、更是战士,居士坦的战士不惧任何挑战!”神绮以为具鲁士至少要建言一番,可他却直接热血上头似的,不过还是能从中年武士的激情中看出一贯的沉着冷静,他有信心保护公主的安全,何况,谁都不希望错过史诗级的讨伐战争,“伊西丝王女万胜!” “万胜!” 护卫们随着卫队长半跪高呼,沉默寡言的埃凡护卫同样如此,居士坦人跟随出征已成定局。 第315章:宣告 “……” 神绮看着这群兴奋的护卫与做出兴奋决定的公主,又看了看似乎很容易妥协的爱莉小姐:“只要海怪没有出人意料的大杀器,我相信具鲁士大人和埃凡可以至少保证战船不被掀翻,护卫们对付偷上船的小怪物没问题,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过自己,但是……伊西丝要上船,爱莉,你当然不会独自留在陆地上,好吧,你们一块去,但是,绝不允许逞能!” “我们已经没什么能力,如何逞能?”伊西丝倒是知道爱莉经过一夜的祈祷已开始重新唤醒力量,但那对海怪甚至普通的小怪物而言也没有威胁力,“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在史诗中添上自己的痕迹,至少我们要用眼睛将一切深刻记忆。” 爱莉叹口气:“我或许对付不了什么怪物,但至少我能看住伊西丝、不让她乱跑,然后,防御交给护卫们,至于其他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都只能靠神绮的力量了,幸好,你的水神术已经像模像样,对付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那样强大却稚嫩的战士没有问题,对付一些小型魔怪应当更不是问题——这真是难以置信的神迹,你唤醒灵魂至今才多少天?” 爱莉小姐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神绮,接着摇摇头转而道:“难以置信的神迹也不能让你立刻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唔、总之,这是斯巴塔人的远征、是奎特斯的远征,咱们就像随船的诗人一样多负责给斯巴塔战士呐喊助威吧。” “别小看咱们的战士,”公主为护卫们说话,“我们至少可为斯巴塔船队的阵型疏漏做出适当补充,让缺口更小一些。” “虽然不知道海王三叉戟能干什么,”神绮也叹气,“我必定要和你们在一起,奎特斯的战斗也无须神灵的神器来参与。” “还有诗人与贤者中的那一位呢,”爱莉又提醒,“有深不可测的泰勒斯贤者随军,还是挺让人安心的,他号称喜爱水的贤者,又借‘水’探究他的学问,掌握着强大的水之神术,说起来比神绮还要可靠呢。” “……”神绮不知道该不该兴高采烈地表示圣女殿下英明。 基调定下,希罗人的汇聚也已近结束,在来访斯巴塔少女们的观望中,整座广场几乎被破破烂烂的希罗人占满,没有篝火、没有火把,但有明亮的月光,健康的眼睛不难将营地外的景色收入眼中,但那越发黑压压的一大片实在让人心底发毛,而他们念叨着祈求圣女携神器助斯巴塔远征军得胜而归看似忠诚于斯巴塔人,但这样的景象无论如何都让阿克西里尼骄傲不起来,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压抑的似乎只有脑筋不太好使却最强壮的阿克西里尼,倒是她的伙伴们对数千希罗人在夜间汇集广场祈祷的场面没有特殊感触。 神绮看得出阿克西里尼内心莫名其妙的担忧,并非她脑筋不好使,倒是正相反,阿克西里尼直觉或许是最敏锐的——清醒而非盲目自大者都能看出来,饱受残酷压迫的希罗人不大可能自发为奴隶主祈祷胜利,除非这诸多天生便习惯了自己是斯巴塔战士而希罗人是希罗人的斯巴塔人才容易忽视这人之常情,所以希罗人的祈祷背后多半有一只阴谋操纵的手。 神绮已经明悟这点,却不方便透露给天生的斯巴塔人阿克西里尼,只能任由她在直觉与城邦灌输观念的矛盾中迷惑、进而忽视迷惑。 “阿克西里尼,如你们所愿,不仅是我,忒弥丝的第二圣女神绮,还有居士坦的王女伊西丝与第一圣女爱莉,都将跟随斯巴塔的战船出征,”神绮悄悄垫高脚尖、拍了拍高她一头的强壮少女肩头,“现在,向祈祷的希罗人和斯巴塔战士们宣告吧。” 阿克西里尼与伙伴们向瘦弱的少女致敬,“勇于面向挑战,便是值得尊敬的战士,你们再锻炼锻炼身体,就更指得尊敬啦,去吧,哎、到时候别忘了支持我们一同加入远征军。” “没问题!”神绮朝斯巴塔少女竖起大拇指,动作看似莫名其妙,却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承诺与鼓舞之意。 神绮圣女是个平易近人的神灵代言者,人们都这么想。 来到营地外,抛开一切对阴谋的顾虑,看着广场自这边边缘至另一头边缘挤满的跪地人群,神绮运足神力开腔: “神灵降下神谕、赐予神器、祝福斯巴塔远征军,我必当回应斯巴塔人与希罗人的期待,海神博奥的神器三叉戟与我、月之女神的圣女神绮、圣女爱莉并居士坦的王女与宫廷卫士,将参与协助奎特斯、协助斯巴塔军队征服海洋、征服巨兽、征服纳克索斯群岛诸城之人心!斯巴塔的威名将再度遍传海内外!” “斯巴塔万胜!奎特斯万胜!” “赞美神!” “感恩赐福!” 远处,随着希罗人基本汇集完毕,斯巴塔城内执勤或休假的战士都已闻讯赶来广场,广场并未骚乱,这让后至的战士们安心,他们渐渐合拢到广场外围,并听见神绮圣女的承诺,于是,数量比希罗人少的斯巴塔战士通过大嗓门展现出远超希罗人的气势。 被压下去的希罗人祈祷声却让神绮心惊肉跳了一会:“感恩神绮圣女、为斯巴塔带来胜利。” 这样声音属于希罗人,混在杂乱的高呼中并不显眼,大多斯巴塔战士听见也不觉得突兀,因为神绮通过各种表演活动已算是深入斯巴塔人心,不至于因一句反客为主的祈祷而被问罪,但圣女殿下依然侧耳注意着有关她的祈祷,幸好,让人敏感的呼声在后来的呼声中渐渐淹没,斯巴塔战士的为城邦、为城主、为远征军的高呼占据主流。 神绮稍感安心,然后将灵魂力量化作意志的触手,尽量延伸向远处,去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异样感——她始终关注着希罗人,企图从中找到人为控制的痕迹,而在她如阴谋者所愿宣布参与远征时,果然从那一小撮高呼感恩圣女的希罗人中捕捉到一丝微弱却异于普通希罗人的气息。 第316章:怀疑、猜测 如该隐所愿,神绮在他刻意煽动起来的希罗人汇聚与祈祷中明确无误地宣布将携海神的神器参与奎特斯的远征,这也让该隐确定了另一个本来并不确定的信息:海王三叉戟的确被神灵赐予神绮,且看来已为神绮所有。 否则她关于神器的说辞中就得声明已将其献给伟大的奎特斯,该隐认为自己很了解神绮,关键时刻她绝不是个含糊其辞的女人——事实也基本如此。 说到该隐煽动希罗人的主意和办法,主要来自埃厄洛斯的提点,见多识广的半神祭祀很擅长观察与捕捉凡人的心思,在必要时刻,自然也很擅长操弄人心,以简单有效的手段达到操控人们行为的目的,该隐所获得的便是老奸巨猾的老祭祀的经验,至于具体如何煽动希罗人、进而带动斯巴塔人进行祈祷以逼迫神绮表态,则是由该隐自己想办法并付诸实践——当然,埃厄洛斯给的大致建议对该隐很有帮助。 对于该隐而言,身体孱弱、灵魂蒙昧的大多数希罗人的心灵几乎是不设防的,小男孩自然无法像神之心辅助下的神绮一样与人灵魂相融,他也不需要与人相融,在逃离村子、度过莫名的命运试炼后,该隐已渐渐掌握了利用精神力量乃至神意的办法,埃厄洛斯的教导更让他受益匪浅,以神意灌注来操控孱弱的希罗人、迫使本就对祈祷神灵救赎有殷切期盼的希罗人去向神绮祈祷,这并不困难,而且该隐根本不考虑他的稚嫩神意是否会破坏希罗人的精神意志,这些被煽动的希罗人,只是该隐达成目的的工具,不值得同情怜惜。 在小心翼翼地煽动少数人后,这少数人又自发劝说周边的希罗人,于是,汇聚往居士坦人的营地、向招来神迹与神器的圣女祈祷便如空气传播的瘟疫一般短时间感染了大部分城内的希罗人,即使城内他处不曾听见确切话语的希罗人也通过远处传来的声音与动静自发迎合着大多数人的动作:走向广场、然后祈祷。 原本该隐注视着居士坦人营地方向,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以精神力量带动周围的希罗人去做针对神绮的祈祷,可他的藏匿本领似乎真是天生带来的神迹,没人能通过感知发现他,包括来到营地边的少女与护卫们,于是他壮着胆子小心引导希罗人的祈祷,渐渐演变成让全广场的希罗人都向神绮祈祷为斯巴塔远征军带来胜利,直到此时,他发现自己依旧隐藏地很好,灵魂之光最显眼的神绮圣女也没有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他。 然后,神绮宣布了他想听见的话,而且效果超出预料:不仅她自己,居士坦人的队伍都将参与远征,幸好其中没有让人头疼的半神级祭祀,几个强大却粗笨的武士并不让该隐感到过多压力。 总之,该隐自信膨胀,决定再为神绮小姐添些麻烦,于是,希罗人的高呼中附带起将远征功劳归于神绮的内容。 但高呼的斯巴塔人似乎并未在意,该隐持续以粗暴的神意刺激希罗人,发觉似乎并不能翻起什么浪花,于是他适时收手——此刻被他控制的周边上百希罗人已明显精神恍惚仿佛醉酒。 也正是此时,他感到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在扫荡自己附近,几乎就要与他接触,多亏他及时收手,否则,当即就要被这力量捕捉到确切痕迹。 该隐同时注意到神绮的警觉姿态,那并非外表上透露的,而是来自灵魂的感应,那扫荡试探的力量显然正来自神绮,她已经起疑,而且锁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小男孩意识到这点,立刻将一切力量缩回,变回平平无奇的希罗人小孩,借着身高优势、并猫着腰在人群中穿行,快速向广场边缘撤退,不肖片刻便远离了神绮的粗略探测范围。 “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同一时间,迅速以探测的神力扫荡异样感的来源范围却未察觉到更多异常的神绮小姐嘀咕。 “怎么了?”伊西丝察觉到神绮的异样——她经历一整日的祈祷本该精力萎靡,现在却明显以神力勃发的姿态去观察广场——于是问道。 “我只觉得,果然有阴谋……但没找到切实证据,一丁点感觉无法证明什么。”神绮悄悄对公主和爱莉道,“但是我们不需要证明,我怀疑埃厄洛斯长老有不良企图,希罗人的异动或许与他有关,我们得小心一些。” “别担心,在奎特斯的城邦,没人敢造次。”爱莉小姐安慰道。 “可那是海神殿的长老祭祀,”伊西丝说,“我们没有访问过海神的神殿,但爱莉应当记得,许多年前咱们见过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往女神殿协助莎瓦丽大祭祀举行国祭,那是何其伟岸的神迹,隐于神殿、专心祈祷的前辈长老祭祀的力量,也许比大祭祀还要可怕,而埃厄洛斯,他堕落于深渊,灵魂中只余下永生的私欲,他可以为此做出任何事,我们难以防范。” 难以防范?神绮忽然想到莫名其妙现身在眼前的海王三叉戟,神灵不现身、又在之前降下避开圣女与奎特斯城主的神谕,可见降下神谕的神与赐予神器的神或许不是一回事,神灵的实在没必要避开她,除非这个降下神谕的神不打算招惹忒弥丝女神,神绮如此猜测,那么,赐予神器的另一位神的目的又是什么? 帮助奎特斯远征?神绮不知道神器融入灵魂是赐下神器的黑猫也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神器的出现单纯是为了她、而非斯巴塔人——实际上黑猫也的确这么想,奎特斯的军队用不着神灵的神器协助——可在那个时间点赐下神器,莫非就是为逼她参与远征?而且,神器当众现世、又当众融入神绮的灵魂,这是必然传扬出去的上佳故事素材,神绮由此变得更加广为人知,也因身怀海神的传说神器而更吸引人。 神绮忽然觉得,神器似乎暂时不能为她所用,那么神器存在的目的或许就是做一个诱饵,为吸引各种目光而存在?圣女殿下豁然开朗,神器的存在毫无疑问可能把渎神者的目光从伊西丝身上吸引到神绮身上,这也许就是神的安排与用意。 第317章:将上船的女人们 自觉想明白了大致情况,神绮便自然意识到: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与海神的神器三叉戟,怎么看都是一对很相配的鱼和饵。 “这或许是神为我招来的命运考验,”神绮小姐充满斗志,“埃厄洛斯也好、别的阴谋者也罢,别说身边有这么多高手,就算独身一人,我也不该惧怕面对。” “你是尊贵的女神圣女,神殿也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危险的渎神者,”爱莉拍着神绮肩头,“不论如何,还有我们一块面对,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任何危险都由我们共同承担。” 神绮的声明过去后,希罗人并未自觉离开,没有人带头离开,其它人自然而然长跪不起,他们似乎打算祈祷一整夜以表达虔诚,而斯巴塔人在不知何时已来到附近的长老议会成员们的组织下整队并分成秩序井然的几个方阵,维持秩序的卫士们分散开,以少数人将汇聚在广场的多数希罗人合围起来。 接着,卫士们开始将最外围的希罗人自跪地中驱赶起身、又放开缺口让奴隶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广场。 就这样,汇聚在广场、乱糟糟的众多希罗人被一点一点驱离广场,逐渐丰满的月亮在天空移动几个刻度后,夜幕下的议事会广场终于被清空。 神绮仔细关注着逐渐稀少的希罗人,却并未发现可能存在的异常感源头,想来之前的感觉即便不是错觉,暗中操弄希罗人者也早已趁乱离开,斯巴塔卫士的合围太晚,也没有针对性,自然挡不住神出鬼没的阴谋者。 欧力森尼斯领着几个老人来到居士坦人营地入口,与守候在此的公主与圣女见礼,又板着脸将看足了热闹的阿克西里尼等少女赶回家。 斯巴塔少女离开前挤眉弄眼地提醒神绮圣女千万牢记承诺,神绮回以让她们安心的眼神。 “神绮圣女,”老迈却依然矍铄的大长老对神绮表达敬意与歉意,“祝福的神谕、居士坦神灵的神器先后在远征祭典中展现,这是圣女殿下主持典礼的功劳,我为昨日企图向奎特斯进言以阻止圣女行祈祷而羞愧。” “这、咳、这都是因为奎特斯带领下的斯巴塔战士们的精神与斗志足以打动神灵,我不过为招引神迹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而已,”神绮万分谦逊,“更为主持伟大的战士们的祭典而惶恐不安,幸而一切顺利,未给斯巴塔城邦抹黑。” “圣女殿下当得起斯巴塔人的敬意,奎特斯率领的远征军,拥有海神的神器相助必如虎添翼,神绮圣女不惧艰险随军往前线,将是诗人传唱的佳话。” 长老丝毫不提斯巴塔人不允许女人随船乃至参战的传统,看来就算没有希罗人闹出来的这一场祈愿,他也做好了请求圣女殿下携祭典中出现的神器协助斯巴塔远征军的准备。 如今状况倒也省了他豁出老脸的代价,虽然长老并不在意居士坦的公主与卫队是否参与远征——不如说出于斯巴塔人的骄傲,长老有些排斥让外邦的战斗力加入斯巴塔人的远征军,而神绮与神器属于神灵的旨意,不在渴求重建信仰的长老的排斥范围之内——有受神器赐福的圣女为远征军与留守的斯巴塔战士带来精神与实质的鼓舞,这就够了。 长老告退,卫士们散去并恢复日常夜巡,神绮重获清闲,但她的心理与实际压力都毫无疑问大了不少,一闪即逝的异样力量、暗中窥视的渎神者与前长老,都是压力的来源,不过神绮对此并不过分担忧、反倒觉得这不见得是坏事,趁着保护力量强大的时机让坏人们集中跳出来,无疑比度过防不胜防的日常要简单爽快一些——压力大自然有压力大的好处。 “斯巴塔长老看来不太乐意让我们参与远征,”回到帐篷,只剩下四个年轻女孩——包括获得贴身侍女殊荣的拉斐——伊西丝对神绮说,“他可只承认海神赐下的神器协助远征军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 “因为我们不是男人吗?”不论主持祭祀前后,广受关注的都是神绮,爱莉发觉公主殿下有些小吃味,便调侃道,“把阿庇里斯换到你的位置上,或许会是一段斯巴塔人也喜闻乐见的佳话——十岁的勇士紧跟斯巴塔战士的步伐,在讨伐魔怪的战争中大放异彩。” “比起‘瘦弱的少女挥舞鱼叉、帮奎特斯擒住怪物的脖子、让他抓住机会一刀砍下怪物的脑袋’,外邦王子在斯巴塔城主带领下讨伐海怪的传说的确更让传统的战士们在谈起故事的时候感觉顺耳一些,”神绮也调侃,“所以我们得更努力一些,就算不能帮上那些高傲战士的忙,让记叙诗歌的文艺工作者把故事讲得精彩一些也是好的嘛。” 公主殿下给她们一白眼,“我爱阿庇里斯,但这可不代表我要把这百年难遇的机会让给他,何况他也赶不过来,就算某位半神有兴趣带他飞过来,父王母后也不可能放心,所以,成为传奇、被诗人传唱,必是属于我的荣耀!当然也是两位圣女殿下的,斯巴塔人不乐意又如何?奎特斯城主胸怀宽广,无力的诗人也有机会被他请上船,我和爱莉只能更受欢迎。” “别忘了护卫,这也是属于他们的荣耀,”神绮提醒道,又看一眼对三位尊贵女孩的对话表示半懂不懂的拉斐,“对了,伊西丝和爱莉要上船我拦不住也不打算再阻拦,但吉丽姐姐和所有侍女姐姐最好留在斯巴塔城,海上危机重重,她们的确能照顾好自己,但实在没有必要给护卫们增加负担。” “这……”伊西丝陷入沉思,她起初只对自己将上船参与到传奇史诗的进程中而兴奋,忽略了同为女子、同样面对怪物时无力的侍女们,“海上环境我们都没有经历过,的确比陆上更难以适应,我会让侍女们留下的,但是……吉丽表姐在离开王宫前向神与父王母后起誓,绝不离开我身边,我、我倒是希望把她留在安全的斯巴塔城内,可表姐是个刚毅守诺的人,我怕强硬的命令会让她伤害自己。” “……”神绮想了想,只多一个人应该不是大问题,“那就让吉丽姐姐上船吧,我豁出小命也要保护你们安全。” “你的命尊贵无比,可别乱说话。”爱莉按住神绮的嘴唇。 神绮正打算握住爱莉的手,一旁传来被忽略声音:“神绮圣女,请让我也上船,我能照顾吉丽侍女长。” 第318章:新人侍女的意志、黑猫现身 神绮不好意思承认:她几乎忽略了拉斐姑娘的存在,仿佛她向猫神大人学会了特殊的隐蔽技巧似的。 “咳、拉斐、你……” “吉丽侍女长是个很好的人,我没有出过海,但出过海的人们告诉我,人是属于陆地的,在航船的承载下即使能够航行于海洋,可遇上危险的机会比陆地上要大许多,我希望跟随你们出海,我会照顾好吉丽侍女长不至遭遇危险。” “你还没明白啊,”神绮小姐叹气,她的“读心”能力没有看错人,拉斐见识不多、容易被蛊惑、但她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可她经历昨日的变故后依旧没在乎到自己的无力,“大海属于海洋生物,当然对陆地生物危险,不仅是吉丽姐姐,对于你来说也一样,昨晚的灵魂唤醒仪式还算有进展,但你距离成为见习祭祀还很有很长路要走,你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如何顾得上侍女长?我们一旦遭遇危险,必然是比神像还要大的巨型怪物带来的,你在船上只是会给人添麻烦、照顾不到侍女长的。” “我没有力量,可我有信念和生命,我能保护好侍女长。”拉斐对神绮的刻薄实话无动于衷,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了没有。 “你说过你认为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可你正在拿生命不当一回事。” 拉斐坚定摇头:“生命是最宝贵的,所以我要保护好侍女长,宝贵之物在相互帮助中才能更珍贵。你们有很多人保护,护卫、武士、和那个站在门口很少说话的武士,我觉得,遇上危险时,他们会不惜一切、包括性命来保护你们,但侍女长是服侍尊贵者的、低贱的人,保护尊贵者的护卫不会保护她。” “吉丽表姐不是低贱者!”公主殿下严肃地斥责,“侍女拉斐,你是被圣女寄予希望者、你很幸运,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以为能看穿一切,吉丽表姐曾是尊贵的城主夫人,野蛮人摧毁了她的家,她甘愿进入王宫与我作伴,我从未将她当做低贱者、也没人敢说她是低贱者。” “是。”拉斐低头似虚心受教,但她的神情表明了她丝毫不改上船的意志。 神绮揉了揉眉心,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抉择,“是我让你跟着我、看着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的确不该拦着你上船,你与吉丽姐姐相互照应也有好处,而且在我身边也方便每日教导早日唤醒灵魂,但是我得提前告诉你,如果状况发展到最糟糕的时刻,我和护卫们优先保护的只能是伊西丝、爱莉、乃至侍女长,若无余力,我不得不放弃你。” 拉斐无意外、也无不满,她为神绮答应她的请求而高兴,爽快地点头应是。 神绮虽然把丑化说在前头,但若真发展到最糟糕的状况,她自觉很难下决心抛弃什么人,即便是一个起初打算刺杀她的刺客——神绮小姐只能希望不见踪影却必然在她灵魂中藏匿的海王三叉戟早日回应她的祈祷、为奎特斯的远征军提供助力。 “在苦恼神器不见了喵?” 忽然,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把早已习惯神出鬼没的黑猫的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啊!黑猫大人!您跑哪去啦?我正想请教您呢,”神绮眼疾手快——虽然其实看不见头顶——双手上扬一把捉住柔嫩的猫腰,将小黑猫捧到眼前,“哎、不对啊,为什么一下午我都忘了可以向你请教呢?除了在马其顿王宫教给我没什么用的隐身术以外你还有隐藏气息隐藏存在感的高级法术吗?有空的话也请指导指导我,对了,关于海王三叉戟,祭祀典礼上没见到猫神大人,但你应该都看见了,快告诉我该怎么把三叉戟掏出来。” “忒弥丝女神觉得你还算不上合格圣女真是英明喵,”黑猫被找到救星而激动不已的神绮擒在手中颠了许久,不由得吐槽,“不要着急,我也很奇怪,所以思考了好一会,现在就是来帮你尝试解决问题的,神器已经让人们认为由神灵赐予你,那么我就不收回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神器发挥出作用,否则会有些麻烦的喵。” “猫神大人本来打算收回神器?”伊西丝表示疑惑,“可这不是海神博奥的神器吗?是海神托您收回吗?” 公主殿下可没听说过居士坦的海神与尼罗的猫神拥有能够借出神器的亲密接触。 “不,海王三叉戟一直就在我手中喵。”结果猫神的话让众人越发惊讶。 “唔、海神是个古老的神灵,早在居士坦王国建立之前便是诸多大陆城邦与群岛城邦膜拜的神,猫神与海神很早就认识了吧?”爱莉猜测。 “以前倒是见过几面,不算熟,”黑猫保持着被不断眨眼表示疑惑的神绮双手攥住托在脸前的姿势,一面为少女解惑,“神绮在王都接受赐福就任圣女的时候,蓝色大个子、就是你们的海神博奥请我关注海神殿的叛逆埃厄洛斯、必要时允许我代神殿出手惩戒堕落的渎神者,为表诚意就把鱼叉借给我玩一段时间,所以,这些日子鱼叉一直在我手中。” 少女们恍然大悟。 “等等!”神绮把被她举着的黑猫再往眼前靠近,眼睛张大盯着猫眼,她感觉自己被玩弄了,“这么说赐予海王三叉戟的神灵就是猫神大人嘛!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你让我苦恼了一整个下午呢!还让外头那些希罗人找到机会、不、是让不知哪来的神秘人找到机会蛊惑希罗人怂恿我上船,结果嘛、我们都要上船,虽然那是伊西丝主动做出的选择。” “你觉得让神秘人继续躲藏、局势就更好喵?” “唉、我知道这是引蛇出洞的妙计,不过神器为什么会和我融合起来找不见了呢?” “大概和神之心有关、也可能无关,命运神器不也和爱莉圣女融合不见了喵?” “哦、有道理……不对啊、结果还是不知道嘛。” 第319章:从嘴里出来的粗大棍状物 “嗯……对了,既然猫神大人在关注,我感应到那些跪地的希罗人中可能有一个控制希罗人的精神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去祈祷的神秘人,您知道那人是谁吗?可是埃厄洛斯长老?” “当然不是喵,堂堂海神殿的半神长老,就算已被驱逐出海神殿,也不至于亲自混入一群信仰不坚的低贱奴隶中放开精神控制行祈祷的,何况以半神之能出手、很难彻底藏住自己的气息,控制希罗人祈祷的是个个头不大的小孩,他应该是埃厄洛斯派来的助手,只不过能力也足够强大,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时间跟踪,他很快就被一个刻意藏匿自己的半神给接走,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也不打算跟踪,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吧。” 黑猫似乎把埃厄洛斯也当做一个饵?能通过埃厄洛斯把更多有企图的坏人钓出来吗?可别弄巧成拙,神绮本想责怪黑猫为什么不直接把鬼祟出没在斯巴塔的神秘人给抓住,但转念一想猫神虽然缺乏真神的威严,却也不是凡人可以随意亵渎的,真神行事自有真神的睿智考量,或许其中有些东西是连半神都不到的神绮依旧无法理解的呢? 况且,人家肯帮忙就足以让人感恩戴德了,应对无论何种命运的考验,多半还是得靠凡人自身的力量。 “啊、还有,您说有办法帮忙?快试试看把神器召出来吧,明知神器在身却感应不到也控制不了、我总觉得很不安心呢。” “喵,好吧,现在就试试,”黑猫抬起前爪,“张嘴。” “?” “张嘴喵。” “啊、好的,啊——”出于对毫无架子的猫神的信任,神绮虽不理解,依然乖乖张嘴,露出一嘴大白牙。 然后,猫爪以闪电般的速度插入。 “唔——”神绮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呸呸呸”,但她发觉刹那间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不如说是意志对躯体的控制欲望似乎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生活习惯带来的惯性,比如不能吃的巨大异物入嘴的话,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呕”或“呸呸呸”,而另一部分,则是意志对异物“入嘴”可能带来的后果的判断导致“它”并不打算把猫爪喷出去。 因为小巧的猫爪似乎直接触摸在神绮那抽象的灵魂中似的:猫爪表面上触碰的是神绮的嘴巴和舌头,实际上却是通过神绮张大的嘴巴直接探入她的意志。 没有灵魂相融的奇迹发生,猫神对界限的把握十分到位,看样子也是多日与神绮相处并研究下来的结果,神绮就以捧着一只猫、猫爪伸入嘴巴的姿势定住身形,若非猫神日常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伊西丝和爱莉几乎要下意识喊护卫,但神绮的滑稽表情和猫神的信誉让她们惊讶过后反倒饶有兴趣地旁观起来。 经过初时的生理不适、紧接其后是猫神神力触碰带来的舒爽感,神绮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沉睡在黑猫柔和而宽广无边的神力中,却是羞耻的姿势方才让她保持基本的清醒。 不多时,神绮感觉一条粗大的棍状物随着猫神的爪子开始抽离嘴巴,这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而怪异,她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动下颌,就能把正在抽离的棍状物咬住,这奇怪的冲动同样是那么的强烈,好在基本清醒的意识让她止住冲动,神绮小姐莫名认为,一旦咬住正被猫神的爪子抽出的棍状物,她会感受到更加奇怪的生理不适的。 旁观者,伊西丝、爱莉和侍女拉斐,眼睁睁地看着一截雕刻复杂花纹、材质不明的圆柱柄随着猫爪与猫神的后退而出现在神绮口中,并渐渐抽离出来,且越来越长,颇似黑猫在神绮的嘴部开了一道联通未知之处的门扉。 “海王三叉戟!”爱莉眼尖,虽然只远远瞧见神器浮现在神绮面前一会,却记住了神器的大致模样。 “嗯,海王三叉戟。”伊西丝观察了老半天,点头确认。 拉斐的眼力仍属于普通人级,隔着数十米与高台看不大清出现在神绮身边的神器,此刻获得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也无法肯定那与午时所见的神器是否同一样东西。 神绮保持着尴尬的定身姿态已许久,黑猫身躯已经随着爪子攥住神器离开神绮的嘴巴而脱离神绮双手向后飘去,可怜又颇感舒爽的神绮小姐喉咙里依旧不时发出“呜呜”声,眼珠子转动努力将视线向后移、以图寻求身后少女们的帮助,但真神施法过程中、公主与圣女可不敢乱动,听话的拉斐侍女自然更不会乱动,神绮只能在努力后翻翻白眼表示放弃,任由黑猫的爪子料理。 神器自灵魂中成型、又被真神的神力拖着与灵魂分离的感受的确又酸又爽快,时间过得似快实慢,说来不过鱼叉自柄尖开始抽离神绮的嘴巴、直至作为武器攻击部位的三尖神奇地从神绮嘴巴部位被抽出好似喝一杯水的功夫,其实月亮已由高挂近西沉。 “呼、哈……” 被彻底抽出的三叉戟在黑猫爪子尖端一闪而逝,并未泄露神器的威能,神绮随即腿一软、跪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神绮……”伊西丝与爱莉忙扶她起身以免彻底趴下,公主殿下对此颇为不解,“你看上去快要累瘫的模样,不就是被猫神大人抽离一件不属于你的神器吗?” “你的精力的确有些萎靡,”爱莉摸了摸神绮的额头,“因为与海神的神器结合太紧密、被抽离时也顺道抽去消耗了许多神力吗?你在此前根本没有接触、甚至没听说过海神的三叉戟吧?神器之威能、奇特真是不可思议。” “命运神器不也如此吗?”伊西丝说着,有些期待地看着舔爪子的小黑猫。 “别看我喵,海王三叉戟我已经研究用法许久、也留下了临时的神力印记,所以基本上还是能够控制的,就算如此,从神绮的灵魂中搜寻并安全抽离出来也冒了许多风险,爱莉和赛娜的命运神器泥板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喵,更不敢乱尝试,除非你们不需要我在乎爱莉的死活。” “千万别试,”喘够了气,难受犹在——或是意犹未尽——的圣女殿下抹了一把冷汗,想吐又无甚可吐之感挥之不去,“姿势……和嘴巴都会变奇怪的!” 第320章:黑猫的吐槽 “……”伊西丝总觉得本该十分单纯的米罗斯女孩知道的有点多,莫非是大祭祀将教导圣女的知识不加删减地全通过神意塞给了神绮? 忽略掉无所谓的遐想,公主拍着第二圣女肩头:“别在意刚才的姿势好不好看,反正没有外人看见,你钦点的贴身侍女你也得相信她,另外,最重要的是神器已被贝斯特神重新抽出,应当可以正常使用了,这对斯巴塔人和我们来说都是好消息。” “嗯、有道理,”神绮猛点头表示各种赞同,“请忘了刚才的姿势吧。不过、黑猫大人,海王三叉戟呢?被您藏起来了吗?我还没认真看一看传说神器的外观呢、它和我接触几个瞬间就消失啦,召唤出来让我仔细看看吧。” “在弄清楚如何不让你自己那么容易把神器‘吸’进体内之前,看一看应该没问题,但是别触碰喵。” “不碰、不碰,打断腿也不碰!”神绮猛摇头,她对神器强硬抽离灵魂与躯体的感受即排斥又留恋,这让她理智地保持着害怕触碰三叉戟的念头,可对神器的好奇依然不减。 于是,黑猫事先将神力释放包裹住小小的帐篷区域,以防神器威势泄露,接着才将银色、金色与棕色相间、叉柄镂刻着仿佛渔猎发展史花纹的三尖鱼叉给召唤现世。 严格而言,这是神绮近距离观赏乃至接触的第一件神器,米罗斯的天平不过在她身边一晃而过,神之心则神秘莫测不知是否还算是神器,至于与爱莉不分彼此的命运神器泥板石,神绮就算与爱莉已有过不少亲密接触,也不能算是与泥板石有接触,她没有见过单独存在的命运神器、不知命运神器的本来面貌应该如何。 海王三叉戟,外形既不算特别光彩夺目、也非特别朴实无华,就如被奎特斯攥在手中的神器双刀,若是离开威震大陆的半神,混沌神刃的外形也不过就是稍异于普通精钢或青铜兵刃而已。 说到精钢与青铜武器,世人皆知,在普通人手中,精钢武器的性能远远优于青铜,但限于此时的冶炼技术的某种随意性,凡人的冶炼作坊中出现黑铁武器的概率要远远大于精钢,而黑铁武器的性能甚至比不上青铜,所以,青铜武器依旧是时代的主流,也只有少数掌握神力以至简单的神火术的武士乃至祭祀,才可能耗费极大精力、以一己之力炼制出一把精钢武器,具鲁士的长剑便是他长年累月摸索着锻炼而来,而且,长年累月接触着具鲁士神力的精钢长剑又已大异于普通的精钢武器,其内在结构或许早已变得凡人难以认识、以至于对神力拥有强大的附加作用。 青铜武器若长期接触神力,也同样拥有异变的机会,比如埃都因武士用作祭祀礼器的青铜剑,同样在发挥神力方面大大优于普通金属武器——虽然限于材料本身的局限最终不得不在庞大神力裹挟下灰飞烟灭。 言归正传,神器的材料或许已不是凡人认识中的模样,或许谈及神器的“存在”对于凡人而言也是相当费脑子的:谁都知道不论硬木软木沙土水晶青铜黑铁或是精钢,都不可能像神器一样把自己变得虚幻、与同样虚幻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灵魂力量”相融,从而让人察觉不到神器的存在,可一旦召唤出神器,神器那极端强烈的存在感与威能又能让人不得不侧目。 神器,单纯从构成材料上思索是难以说明其存在方式的。 神绮不敢触碰,只能从光学角度和无法说明的灵魂视角去观察鱼叉,盯了许久,结果却是:“果然看不出所以然,知识这种东西啊,真是看得越多越体会到自己所拥有的它是多么狭隘啊。” “这属于神的领域,凡人能知表面一二已是神灵的恩赐,不必奢求太多。”爱莉贴心地安慰。 “不,我认为没有什么‘神的领域’,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看得见摸得着、可触及之处不应该有‘神的领域’,”神绮发表着她的大胆观念,“你们不也见过奎特斯城主的神器吗?不说他趁手的兵器混沌神刃也可随心变化融入灵魂不见踪影,即使是他赐予列奥达尼、得自蜘蛛魔女的黄昏之刃,也拥有这样的神奇特点,这两样神器似乎都不是得自真神,它们至多是由半神打造而成的。” “半神若受到命运与神灵的祝福、的确是有机会打造出神器的,”爱莉说,“但那也不是普通凡人能够觊觎,你还差许多呢,实在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弄明白什么是神器,懂得如何用就是啦。” “唉,爱莉小姐说得不错,大贤者才特别注重凡事弄清究竟,我们先保证自保能力吧。”神绮后退,把视线从漂浮的鱼叉上收回,对始终保持以爪子触碰鱼叉的黑猫说,“虽然不一定要让我来操控海王三叉戟,但既然是黑猫大人让人们以为神器被赐予我,至少让我学会神器的基本摆弄办法吧,啊,这之前得教会我如何不再一碰它就把它‘吃下去’。” “我正琢磨喵,别着急,即使明天出海,抵达纳克索斯群岛也需至少十日,还有许多时间。” “那就拜托您了猫神大人。” “奇怪喵,”黑猫把神器自看不够的少女们眼前收回,爪子拖着下巴,“我根本没打算参与斯巴塔人对付海怪的战争,怎么就发展到要帮这群肌肉大个子训练神器使用者了喵?是女神给我下套喵?但她和斯巴塔人可没关系。” 黑猫嘀咕着隐身消失。 “……”神绮觉得这既是意外又是黑猫自找的,别让海王三叉戟出现就没今日这些麻烦事了嘛。 但是,神绮转了个念头,不添上这些麻烦,埃厄洛斯与其它藏得更深的渎神者或许也不会跳出来,海王三叉戟的高调现世应当是有更大积极作用的。 此刻的另一头,斯巴塔附近山区潜伏的埃厄洛斯迎来一位客人。 第321章:前长老与前将军 该隐仍未发出信号提醒等候的老祭祀前去接应,前长老大人也不打算干等,既然已对重重防护下的神绮圣女与圣女身怀的海神神器下了强夺决心,他就得立刻着手行动起来,在正式下手前有许多准备工作值得他努力一把。 比如寻找盟友。 深山中循着埃厄洛斯刻意释放的神力信号而来的客人,便是长老大人最先起意寻求的盟友之一。 “埃厄洛斯,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真敢故意放出信号引我前来。”来者自漆黑的树林中现身,一身普通的猎人装扮,外罩一件灰色麻布披风。 “伯利阿斯,曾经的军团统帅、如今的丧家之犬,”埃厄洛斯叫破了来者身份,赫然是十多日前由于神绮与阿南的失误而挣脱神力封印逃跑的半神俘虏,“的确,我刻意召您前来,只是没想到,听闻将军曾被奎特斯擒获、又侥幸逃脱,如今也敢在奎特斯坐镇的斯巴塔附近现身。” 仍旧一副大爷模样的伯利阿斯:“我的勇气无需向谁证明,我的谨慎同样如此,既然敢来,就不怕被发现,倒是你,我正打算与你算一算账,说吧,想与我堂堂正正决斗而死、或是心不在焉时被我一箭射死?” “就在此处与我决斗?”埃厄洛斯准备好的许多劝说词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伯利阿斯抢白一段,不由得头疼质问,“引来斯巴塔的半神与军阵,你我可就只能老实就擒,或许运气好可以逃走一个,另一个得负责吸引奎特斯的注意。” 伯利阿斯大笑:“我曾是最出色的猎人、也是最讨厌思考的将军,我喜欢堂堂正正的对决、不需要耍弄心思,也不排斥躲在暗处偷偷射箭,但若找不到机会偷射的话,我只爱豁出所有力气打一架,哪管得着斯巴塔人是否要抓我?何况我又不打算对斯巴塔人不利,我的目标是你,荣耀的战士不会插手战士的决斗的,准备受死了吗?来吧!” “等会!我召您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决斗,我们也没有任何决斗的必要。” “没有?埃厄洛斯大人,您已为洛拉提斯大祭祀宣布叛出海神殿,成为居士坦主神殿的通缉犯,理由的话,还需我向您说明吗?” 伯利阿斯在被埃都因提溜着飞往居士坦王都时曾遭遇埃厄洛斯派出的六位高级祭祀组成神阵袭击,由于埃厄洛斯的命令是无法救回便杀无赦,伯利阿斯对埃厄洛斯可谓是恨之入骨。 “你知道得太多了,必要时杀你以绝后患并非我的意志,而是拜托我派出人手救援您的背后那位的意思,你若要复仇,该找的可不是我,何况,我也被您连累不得不成为诸神神殿间的丧家之犬,咱们可是同病相怜,难到不该互相帮助吗?” “什么?”伯利阿斯很清楚一个半神祭祀不可能胡说八道,凝聚信仰升华灵魂的道路容不下自我欺骗,埃厄洛斯即使判出神殿、却并未失去任何一丝力量,只能说明他的信仰依旧坚定不移,那么他说出口的话至少在他自己的认知中是实话,“大主教要杀我?” “不,你们的大主教并不是要杀你,”老祭祀一改之前的口吻,“而是请求我在无法安全救出您时让您为信仰献身。” “哼……”来自冰原王国的老猎人沉默了一会,突然收回了对埃厄洛斯的杀意,“说吧,埃厄洛斯,以神力印记主动召我相见,所为何事?” 埃厄洛斯本欲邀伯利阿斯一同前往南海寻机出手,但一个转念便换了主意:“伯利阿斯将军,你应当已听闻肆虐纳克索斯群岛与大陆间海域的海怪塞缇斯。” “不错。” “大主教阁下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伟人,他或许与闻名海内外的巨怪已有联系,我想请您帮忙联系大主教,若他与塞缇斯已有联系,可否为我与塞缇斯搭上线。” “就这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大主教?” “自从被诸神殿通缉,我便断了许多过往的联系以防被人顺着线索寻获,与大主教的联络方式也不敢再用,何况我须坐镇于此观察寻找机会,自然得请距离我不太远的伯利阿斯阁下帮忙。” “你打算出海提醒那只海怪塞缇斯?对斯巴塔的远征军不利?” “不敢不敢,我的目标不大,只有神绮圣女,你对她想来并不陌生。” “那个无所顾忌的女孩果然成了忒弥丝的圣女,祭祀们对待漂亮天真的女孩总是特别宽容,”伯利阿斯似乎不意外,“长老阁下,神绮圣女与你被宣布判出神殿有关?这是为了报复她一个稚嫩的小女孩?或是为报复女神殿?虽然您被宣判为渎神者,可我知道您的力量相比过去并未有丝毫转变,渎神之说不过他人为宣判所找的借口,我知道您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伯利阿斯将军过誉,我的信仰从未改变,它人如何说便任由它人吧,”半神老祭祀一副看淡名利——实际上大抵如此,只不过埃厄洛斯所重视的利并非大多凡人所追求的那样而已——的模样,“你可知今日神绮圣女为斯巴塔的远征军主持远征祭祀?” 随着话音是一段神意,老祭祀将该隐获得的情报向伯利阿斯做了简单汇报。 “天下无敌的斯巴塔战士让一个外人小姑娘主持如此重要的远征祭典?”伯利阿斯先是觉得三观碎一地,接着又为神绮的境遇而惊叹连连,“胆大、有想法的女孩果然运气不会太差,不知那个跟随她的山野猎人女孩如今如何,想必也被女神殿吸收成为神殿的储备力量……所以埃厄洛斯长老,您打算对莫名现世的海神神器下手?那传奇的神器如今正与神绮圣女的灵魂相融?” “我未亲眼看见,但城邦内外如此传言,多半为真,这便值得我认真考虑。” “神灵赐下的神器您也敢打主意?不愧为诸神殿宣布的叛逆者。”伯利阿斯颇为钦佩地说。 “若是海神亲自赐予神器,绝不可能不降下任何神谕以公示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可当时先有与圣女无关的神谕、后有神器单独现世,虽不理解背后之意,但海神必定未亲自参与其中,我有理由出手、自‘外人’手中夺回真神之神器。” 埃厄洛斯大义凛然,所言更是让人觉得很有道理,伯利阿斯反驳不能。 第322章:伯利阿斯的意志 “可我没有把握在奎特斯的远征军包围中出手强夺。”埃厄洛斯继续坦诚,“若是单纯广邀帮手于茫茫大海上出手就必然能得手,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宝物换取您与一些朋友出手,想必您也不该拒绝。” 伯利阿斯点点头:“上一次在马其顿偷袭居士坦的王女、却被奎特斯与马其顿大祭祀捉了去,我丢了一把还不错的弓,您收藏的宝物里应当有适合打造神弓的炼材。” “只要能得手,我可耗费大半力量为您重新打造一把神器之弓,但是……”埃厄洛斯的转折让伯利阿斯稍感遗憾,显然老祭祀不打算用简单粗暴的办法请一些帮手去强夺,“我知道您或许不会打海王三叉戟的主意,神器于您而言并非不可或缺,但若请大主教派来一些别的帮手,我可不敢肯定神器最终还能落入我的手中,如今将此情报分享于伯利阿斯将军,也是出于对您的尊敬与信任,您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人,而且,神器现世如此高调,或许已有其它势力获知消息,出手强夺,谁知背后是否还会有隐藏更深者打乱我的谋划?” “嗯,我对海神的神器不感兴趣,也不敢感兴趣,不论此事背后的真神怀有何意,那也不是我该思虑的,或许那是神灵为神绮圣女安排的考验呢?我可不打算成为它人考验的垫脚石,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老猎人模样的半神老实承认自己没打算打主意,“埃厄洛斯,不论你打算做什么,看在曾经的交往情分上,我暂不计较你布阵企图杀我,甚至不介意提醒你一句。” “哈哈,命运的考验、神灵的考验,虔诚者总把它们当做一回事,可这是一回事吗?”老祭祀摇摇头,“多谢您挂心,命运、生在这世上,谁能绕开命运的纠缠?神灵若插手凡人事、不也摆脱不了命运的纠缠?既知现实如此,我又如何能退缩?要么晋升神国成就神灵许诺的永恒、要么倒在路上回归母神,在命运的笼罩下、躲藏回避毫无意义。” “长老阁下的教诲让人铭记,”伯利阿斯的语调听不出是真诚或是讽刺,“所以您图谋与海怪搭上线?与海怪联手便能获取神器?” “强大到令真神辟易的塞缇斯,应当是不错的盟友,海中魔怪数不胜数,塞缇斯绝不可能孤家寡人,它若拥有一支魔怪军团,对付隐藏更深者我也当有把握。” “您就如此确信能得到塞缇斯的信任?”伯利阿斯并不知道与他大有干系的那个神秘大主教是否与塞缇斯有联系,但以他的了解来看,有联系的可能性的确相当大,只是他不大理解埃厄洛斯为何对利用海怪如此胸有成竹。 “海王三叉戟在海中所能发挥的威能,很少有人有直观的了解,也很少有人知道该如何应付神器的威能,我恰巧便是这不多的凡人中的一个,所以,”埃厄洛斯神秘地笑,“塞缇斯只要不在击败真神后自大过头,它会需要我、不、我们的帮助的。” “好!我帮你联系大主教,”伯利阿斯闭眼有猛地睁眼,在刹那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斯巴塔远征军讨伐百年难遇的强大魔怪,我也不想错过这史诗战争,不论帮助谁都无所谓,我希望凑近看一看,至于我的报酬,战争结束后再谈也不迟——希望您即便失败也不至于败得太难看。” 老祭祀大笑:“不必挂心,我懂得分寸,请尽快跑一趟,我们需在斯巴塔人之前找到塞缇斯。” 伯利阿斯不废话,转身冲天而起、却未留下多少神力踪迹——他起初虽自言不在乎斯巴塔人是否发现,但如今他不打算向埃厄洛斯出手、自然也不希望被斯巴塔人发现。 说来,伯利阿斯对渎神者组织的了解其实并不比别人多多少,甚至在对所谓“渎神者”的理解上不一定比神绮更深刻,所谓“大主教”只是类似“大祭祀”的一类尊称,伯利阿斯并不觉得大主教比一般的神殿大祭祀更高贵,不如说由于那位神秘兮兮的“大主教”向来低调,麾下的教团组织隐藏得比一般少有接触大城邦聚落的部落原始信仰还要隐秘,在人类社会中这位大主教几乎可以说没有显赫的地位、不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与正统的神殿祭祀乃至统领神灵在凡间信仰的大祭祀相去甚远。 可伯利阿斯就是非常信任“大主教”的一员,与他的地位、他的组织无关,大主教的人生观念、大主教对国家组织的发展、对代表信仰的神殿组织的发展、对前两者如何做到更有效更合适的有机结合起来发展的意见,都让无所畏惧的前居士坦半神将军颇为钦佩,乃至于愿意为大主教效力,而这些年间美狄亚王后掌权所带来的一系列王国变化更让伯利阿斯坚信大主教曾经的预言是睿智而富有前瞻性的,于是他主动出手开始为故去兄弟开创的王国寻找出路,他也坚信被主流社会视为“渎神者”的大主教将是王国发展道路上最有力的帮手。 但是!出师不利的伯利阿斯很快就体会到了失望与信念动摇的滋味,据埃厄洛斯所言,大主教显然会为了保住自己与教团组织的隐秘而毫不犹豫牺牲半神将军——即使伯利阿斯对大主教的组织并没有深入了解。 起初,伯利阿斯以多年资深半神之能也颇感脑袋空空,亦师亦友的大主教竟如此无情,伯利阿斯表示完全不能接受!但在埃厄洛斯介绍自己的谋划这段时间内,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简单。 大主教本意的确是救他,只不过在其中附加了一点预防措施,这不代表大主教想杀他,只代表大主教不相信伯利阿斯能在居士坦王都的监牢中守住秘密,这并不可耻,伯利阿斯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能守住秘密——半神即便大能如凡人眼中的真神,但说到底依旧是凡人,凡人皆有弱点,皆处在命运的摆布中,大主教不仅不相信任何人能够守住秘密、他甚至也不相信自己。 伯利阿斯忽然觉得,他反倒该羞愧自己在大好的形势中却被奎特斯生擒活捉的无能。 不论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伯利阿斯都得去见一见大主教阁下。 第323章:埃厄洛斯的意志 成功转移了伯利阿斯的仇恨、顺带获得帮手一枚,前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相当开心,虽然以半神之能已隐隐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命运”的朴素道理,但他依旧为自己在见到伯利阿斯后的灵机一动而欣慰。 是的,与海怪塞缇斯联手、预防其它可能被海王三叉戟的庞然神器气息吸引的觊觎者,这绝妙的主意是埃厄洛斯长老临时意识到的办法,起初,他是真的只打算召集几个帮手、在通往纳克索斯群岛最北端海港的必经航线附近布下埋伏,或是趁着奎特斯的军队与海怪对决时偷袭神绮圣女直接抢人。 但伯利阿斯的怒气与杀意让他冷静了一会,在劝导老猎人转移仇恨目标的同时,埃厄洛斯意识到他不能完全依赖所谓的“战斗力”。 这世上总存在让一些努力奋进者感到挫败乃至诅咒神灵诅咒命运的不公——如埃厄洛斯最近遇见的典型人士神绮小姐,她只是一个唤醒灵魂不足月的稚嫩小姑娘而已,这点毋庸置疑,可她在帮助撒拉夫对抗资深半神祭祀时所起的作用足够让许多十分重视神术力量的资深神术师嫉妒到发疯,不再对世俗欲望有多大关注的埃厄洛斯阁下也不得不对神绮表示充分的好奇与觊觎。 这样在“战斗力”上不大遵循时间与神力积累的异类并不多,埃厄洛斯明确知道的异类只有奎特斯与神绮这两人,所以理论上他不大需要担心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后再行偷袭会遭遇多少波折,可他仍旧觉得直接出手是愚蠢的,请来几个帮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能请来两位数以上的半神助阵,可那样所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所以埃厄洛斯需要寻找更体现智慧、更有效的办法实现他那并不复杂的目的,作为远征军目标的塞缇斯自然而然便入了他的法眼,在这之后,埃厄洛斯才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信息与手段优势对于面临斯巴塔远征军与海王三叉戟两重巨大威胁的海怪而言有多么重要。 希望塞缇斯如它曾经所表现得那样,外在看似狂放无所畏惧、骨子里却不缺冷静与谨慎,唯有如此,埃厄洛斯方有把握让自己融入到塞缇斯的阵营中、乃至令塞缇斯在不知不觉中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这是半神的智慧,埃厄洛斯对自己的谋划分外期待,接下来,只看伯利阿斯会带来什么样的回应,希望不做将军的老猎人在成事之前不要忙着复仇、也希望大主教阁下那“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的发展方针足够踏实广泛,塞缇斯或许早在几个月前便已入了大主教之眼。 该隐的神力信号已隐隐传来,埃厄洛斯起身,不忘耗费大量精力保持着隐蔽状态、开始前往与该隐约定的大致接头点。 “埃厄洛斯大人!”自草丛中奔出的小男孩对无声无息从天而降的老祭祀“兴奋”汇报,“我没有辱没您赋予的使命,您教导的办法果然拥有无边的智慧,那些低贱者非常配合,只需控制少数人重复相同的祈祷,就能让所有人一起应和,最终,城里的希罗人大多去了广场、都向着神绮圣女祈求、令她不得不当众宣布将携海王三叉戟加入斯巴塔远征军!” “不错!”这是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埃厄洛斯虽相信该隐的能力,事情顺利完成依旧让他分外高兴,并越发肯定该隐是个值得培养的后继者,远比被海神殿腐蚀而意志不坚的撒拉夫要强,老祭祀拍一拍小男孩脑袋以示慈爱,“我能看见,斯巴塔城中有着火热而杂乱的信仰之力,它们来自希罗人,向着居士坦人的方向汇聚,该隐,你做得很好,甚至已有对神意应有的领悟,这对于整个大陆的历史而言也是难见的奇迹,我敢说,或许你才是真正的奇迹,比那被诗人传颂、被女神接受的神绮圣女更隐蔽的奇迹,她的奇迹来自他人的传唱,而你的奇迹,来源于自身,这值得你骄傲。” “不!我若有奇迹,也离不开埃厄洛斯大人的栽培,您是我永远的恩人。” 一老一小相互吹捧后,又是隐蔽着行迹飞回之前开凿的山壁洞穴以休憩等待。 埃厄洛斯不打算休息,实际上任何唤醒灵魂至一定程度者都不必如普通人一般作息规律才能保证身体健康,根据诸神殿总结的一般经验而言,虔诚而唤醒灵魂的祭祀与武士在度过某个程度的命运试炼后,身体便将一直处在极端健康状态直至生命的火焰随着时间流逝而终归熄灭,对于休息的需求实则只须根据当前状态的需要,但绝大多数祭祀武士仍旧按照传统与戒律遵守着规律的生活作息,这既是以外在行为表现来体现虔诚与接近神灵的愿望,也是为虔诚却无法唤醒灵魂的普通大众做出该如何健康生活的表率。 其实大多祭祀都相信,规律的生活能让健康的寿命更加长久,衰老将来得更慢,诸多因素致使神殿中的虔诚者们在日常生活与普通人并无多大不同,至于半神的寿命,虽然并没有明文记载、也少有半神亲口透露,但据说,少数强大的半神已彻底摆脱了世间生物先天带来的寿命限制,理论上,只要不寻死,某些接近神灵的半神不必成就真神一样可以永远活下去,只不过命运的试炼乃至最终的审判令半神不可能达到臆想中的理想状态,这大概也是世间留下传说的真神多、留下传说的半神却少的原因之一,且也是真神现世的间隔可以数十年上百年,半神却只能活跃一段时期便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 埃厄洛斯在成神的最终愿望驱使下做过许多调查,所以对许多流传下来的关于半神的说法很清楚,何况他自己便是资深的半神,对自己的状态也有极为深入的理解。 在挣脱所谓“世界的枷锁”、在身心状态上彻底迥异于普通人乃至高级祭祀之后,埃厄洛斯又在清修中迎接过一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试炼。 他甚至至今也弄不清当时的试炼到底让他经历了什么,但在莫名度过那一次试炼之后,半神埃厄洛斯便意识到自己相比初入半神时更为强大、也更为特异,这种特异的最明显体现便是关于对寿命的认识:老祭祀意识到自己不再受困于人体至多不过一百几十年的寿命——所有经验都显示着,极端健康的人类躯体也活不过一百五六十年,而这还是要求人保持一动不动毫无消耗的状态下才能达到的理想结果——只要不被意外杀死,他将永远活下去。 第324章:埃厄洛斯的惶恐与希望 不被杀死,就能长存,这样的认识让一直以来都以晋升神国为目标的长老大人分外兴奋,见多识广的人生经验也无法遮盖他的欣喜,但喜悦了不多时,一股油然而生的惶恐便占据了资深半神的心灵,让他从飘飘然的云端直直坠入仍旧凡俗的世间。 惶恐来自哪?当时的埃厄洛斯长老身为资深半神,对自己的心灵把握几乎是全方位的,他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内心所思也不甚了解,事实上在惶恐滋生前他就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要惶恐:长存的前提,是不被杀死。 作为见多识广的神殿祭祀,经历自然丰富异常,这不仅体现在年轻至年老的普通祈祷生涯中,还包括与某些神秘势力打交道、或执行神殿分派任务在野外遭遇魔怪的经验,祭祀们大多追求晋升神国、与神同在,但这不代表祭祀不需要对付外在的威胁,魔怪只是其一,大陆上层出不穷的渎神者、因各种罪孽判出神殿者都是正统祭祀的威胁,各大神殿占据着诸多令唤醒灵魂者眼红心热的资源,典型如酿制神酒的材料、炼制神力武器乃至神器的材料、治疗伤势的药材、促进灵魂体会接近神灵与度过命运试炼的宝物等等。 埃厄洛斯在半个多世纪的祭祀生涯中不止一次对付过令他陷入艰险境地的敌人,也曾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这让他更加惜命、更加渴望与神同在,以至于在成为长老之后他发觉自己被愿望困扰反倒近乎断绝了体会神灵真意的道路。 长老阁下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这必定是命运安排的试炼,他要做的不是找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而是坚定不移地寻求一切可以让他接近神的办法。 莫名其妙无法言述的命运试炼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然长存于世间,前提是不被杀死,可不论是神秘莫测的命运试炼还是世间存在的各种强大人物或魔怪,都让埃厄洛斯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永远不被杀死,他也不可能让自己永远不与这个世界接触以达到不被杀死的目的——那和自我封印、自我放逐有什么区别? 他渴求永生、却得是在自由的前提下,何况即使他有一天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再与整个世界接触,可他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他的躯体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他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全然摆脱与整个世界的联结,就算把自己埋入自己打造的秘境、看似与外界不再接触又能如何呢?他依旧被命运笼罩在现实中。 所以,埃厄洛斯越发渴望成就真神、晋升神国、与神同在,神国必定有他渴求的永生与自由,不被这现实世界与命运束缚的自由。 如今,这样的机会正通过海神的神器三叉戟在向他招手,在尽量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安排之后,埃厄洛斯的心情颇为愉悦,晋升神国的奥秘怎么可能不在神灵的随身神器之中呢?他这么认为,神灵接受信徒们全身心投入的信仰、将接近神灵的奥秘通过玄之又玄的信仰传达给信众,这是神灵的大慈悲,是人生中最值得期待的希望,慈悲的神灵怎么能不把最终的奥秘放在手中呢?神器,那是留给凡人的更大的希望。 这是命运的试炼,是神灵在试炼中投下的希望,老祭祀如此坚信。 他并不相信某些不知所谓者所谓“旧神霸占了成神的名额,以此诱惑、奴役凡人,逼迫凡人献上信仰”,那是连努力都不懂得方向的败犬的狂吠,埃厄洛斯所认识的“渎神者”代表“大主教”也不至承认如此幼稚的宣言,这是欺骗某些见识短浅的年轻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口号而已。 既然如此,埃厄洛斯又为何会与被斥为“渎神者”的代表的大主教有交往呢?他并不需要从大主教手中获得什么成神的奥秘,长老也不认为一个凡人手中能掌握什么成神的奥秘,虽然大主教对于人生观、世界观与城邦、王国、神殿组织的思考都十分深刻、令人钦佩——这也是埃厄洛斯尊敬富有知识与思考能力的大主教的原因。 长老与“渎神者”保持良好关系甚至互有合作的原因还在于相互帮助得到各自缺少的物资,虽然身为海神殿长老的埃厄洛斯在大多情况已不缺任何东西,但正如此刻他渴求海王三叉戟一样,这世间还是有许多让人升起贪欲、却不可得的东西的,再强大的半神、再地位崇高的祭祀,也不可能拥有一切。 大主教虽被当做渎神者而十分低调,却显得异常人脉广阔,时常得到一些稀有物让正统的神殿祭祀也能升起交换欲,这就是埃厄洛斯与之保持交往的基础之一。 思虑中是对未来把握于己手的坚信,前长老让该隐不要休息、保持精神清醒,他要花一夜时间给该隐尽量多地灌输一些正统祭祀该了解的知识、与长老自己对许多神术的认识经验。 该隐不太明白埃厄洛斯为何高兴若此,但他知道埃厄洛斯很高兴,且打算传授他更多知识,这是他绝不会拒绝的机缘,看来,小男孩更深刻体会到,神绮身怀的海神神器对长老阁下而言的确很重要,重要到能让永远那么沉稳的半神祭祀都忍不住表露出明显的开心情绪。 埃厄洛斯长老依旧是个有所祈求的凡人,这是聪明的该隐意识到的第二个现实。 从神绮的经历中,他其实看见得并不算多,对于神职者的理解和那时的神绮一样较为肤浅,神绮很幸运,在随埃都因遭遇埃厄洛斯派来的埋伏前,所见所闻的“真正神职者”——排除因人情关系等各种因素进入神殿却无法唤醒灵魂的凑数祭祀神官——大都是虔诚而克制的好人,特别是桑达大祭祀这样强力又伟大的大祭祀为神绮种下了一种神灵祭祀都是值得钦佩的印象,连尼罗主神大祭祀何路斯也无法撼动神绮的观念。 该隐同样被神绮影响而拥有类似的观念,但如今见识到埃厄洛斯这样同样会有明确的自我欲求的半神祭祀,该隐方才意识到,或许大多数人,不论强力或无力、地位崇高或低贱,依旧是可以被愿望摆布的凡人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据云端。 不过,埃厄洛斯不论出于什么心思,对该隐的帮助是不可否认的,半伪半真的小男孩对老祭祀自然是感激无尽,且暂时丝毫没有摆脱这条粗大腿的打算。 第325章:大主教 优如皮尔大陆有着广阔的无人野地,人类的数量和力量的确是所有生物中最强大的,但面对大自然,人类的个体能量微不足道,凡人集合起来的力量也远不足以让人的脚步踏满每一寸宜居平原乃至山地,外加粮食生产能力、交通能力乃至医疗能力的简陋,城邦的规模已是大多数人类聚落所能达到的顶点。 所谓王国与帝国,是在优渥的地理条件支持下方才可能出现的某种社会形式,而深究其本质的管理模式,实际上依旧与城邦联盟大多城邦一样,一座城市加上周边的乡村或牧场便是一个自我维持的社会团体的体量所能达到的极限,王国与帝国的名义来自于城市间的贸易乃至军事联合、或是如同北方强盗所奉行的劫掠与征服。 在管理能力上,别说国王,即便号称强盛一体的老牌帝国尼罗帝国的君主,对稍远一些的城市的管制能力便已堪忧,居士坦王都如今还能震慑住包括索尔达边境州平原的诸多城市在内的诸城,令约克伯爵为首的许多城市控制者上缴税负与贡物,这已是强大控制力遗留的体现。 所以,别说北方还有许多零散城邦,即便是看似和谐安定的“三大国”内部与之间,也有着许许多多的零星小邦或聚落,其中大多在和平年代不受任何势力的管制,和谐而平稳地生存着,这样的地方,正是正统神殿势力较难控制的地区,也是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宗教团体的生存土壤,所谓的小宗教团体,既有当地人自古流传的土著习俗为中心而建立的团体、也有外来力量通过宣讲而拉起的团体。 在居士坦王国与城邦联盟交界的广大山区之间,便有这么一座小城——称它为城市或许不合适,因为它人口虽然比阿南的小村子要多十倍不止,但它既没有城墙也没有恢弘的建筑,或许称其为城市的雏形更为准确。 在这座不为山外广大人类社会所关注、仅仅是受到王国的影响而汇集了附近山区中许多部落建立起来的小城中,原始而勤劳的山民们安静地生存着,多年前一位博学而和善的外来贤者带领着他的追随者们入驻城市、宣传信仰与发展团体也未让小城掀起多少波澜。 这位贤者被人们称为大主教,他时常接待客人,也时常离开山城,安静的小城早已习惯了大主教与他的团体的存在,此刻,深夜中,大主教便接待了一位从天而降的客人。 “伯利阿斯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活蹦乱跳的身姿,来自冰原王国的娴熟猎人总是我们这些只擅放牧的平原与丘陵地人所向往与钦佩的,我以为自埃厄洛斯先生的安排失手、而女神殿并未传出抓获您的消息后,我就得多出一位可怕的敌人,擅长狩猎狡猾又残忍的猎物的猎人,令我的许多孩子们感到难以安心。” 夜间并不上床睡觉、而是盘坐在简陋的木屋中休憩的大主教似乎永远一副笼罩在灰袍中的朴素模样,伯利阿斯知道,灰袍中、一副五十岁模样的健硕中年人便是那拥有令人折服的睿智的大主教。 “大主教阁下,只是您虔诚的孩子们难以安心吗?的确,您并不需要惧怕,诸神神殿的力量也不为高尚的大主教阁下所惧,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退伍的老猎人。” 大主教摇摇头:“我不惧诸神神殿是因为我没有做需要惧怕他们之事,而若我做了某些事让诸神的神殿欲除我而后快,那也不是因为我做了亵渎神灵的恶事,而是因为我拯救虔诚羔羊们的品行让习惯了被凡人膜拜的神殿祭祀们感到冒犯而已。伯利阿斯先生,您是伟大的将军、娴熟的猎人,人们在这残酷的世间生存所需的生存技巧,您掌握了绝大部分,这是您值得尊敬的原因,我不需要惧怕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不,我不值得尊敬,为了我的愿望,我敢于令人刺杀我的兄弟的后人、且是个可怜的女流之辈,甚至在其后亲自动手、毫不在乎我那早已失去的尊严。” “这是因为您的愿望让您的灵魂选择通往更高尚之所在,手段的卑劣便不再是您所需惧怕的,人们在世间生存,其实又何尝在乎手段是否符合来自什么地方的‘道德’呢?山民有山民的道德、平原部落有平原部落的道德、城邦自然有城邦的道德,您在意的是最终目的,而不是过程。” “大主教阁下,您总是如此直指人心,”伯利阿斯叹气又弯腰行礼,“我无法责怪您嘱咐埃厄洛斯之言,对付美狄亚与她的女儿、协助兄弟的后人将王国带向我所认为的更好的方向,这是我一意孤行之结果,您给予我的只有帮助,我又怎能责怪您为保护您的孩子与教团而做的防备呢?” 大主教双手搭上半神将军的肩膀、将老猎人扶起,“凡人必定有自私一面,我亦不例外,只是我从不认为该将其加以掩饰,也告诫我的追随者们要承认自己的方方面面,您能原谅我的自私,已令我感激不尽,我也代我的孩子们感激您的原谅。” 忽一声“砰!”在宁静的深夜震动木屋内外,一个急匆匆的身形随之撞入屋内,远离大主教居所的几座平民石屋内传来被惊动的熟睡者的翻身动静。 “大主教!您没……伯利阿斯先生!”来者是个同样朴素灰袍罩身的年轻人,浑身神力处在蓄势待发状态,他显然是察觉大主教屋内异动而赶来的忠诚追随者,见到伯利阿斯后他不仅没放下警惕、反倒一副如临大敌模样,“伯利阿斯先生!请不要为难大主教阁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擅自请求埃厄洛斯准备备用计划。” 老猎人愣了一会,又无奈地笑着摇头:“大主教阁下果然在包庇他的孩子们,乌利尔,我可以理解你维护大主教与教团的心意,但是……” “乌利尔,敢于面对自私,承认你不利的一面,这是好的,不枉我的教导、不枉神的恩赐,”大主教打断伯利阿斯,对年轻人道,“对伯利阿斯先生无礼的过错我会为你承担,别担心,伯利阿斯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是我们的朋友,是神愿伸手的圣徒。但你也必须面对自己过错带来的后果,仇怨可以用理解来化解,但惩罚不能免除,今日起,你将去深山的岩洞中枯坐面壁,何时结束,我会告诉你的,孩子,去吧,面对你该面对的。” 第350章:战利品、还没完 以拜访者身份找到塞缇斯的神秘人,无疑就是经神秘大主教的指点来到斯巴塔南海、纳克索斯北海的两个半神加一个小男孩,辛达拉与波罗阿莫斯在这之前自然没见过那两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半神人类与不起眼的人类小孩。 两只算是老牌海洋霸主的超级大怪兽,在被突然现身突然崛起突然吊打整个宁静洋的塞缇斯给揍得屈服以前,并未与人类打过袭击与被追捕以外的正常交到,而且它们基本都是在大主教拜访塞缇斯之后才被突发奇想的塞缇斯招募到麾下组成一个人模狗样的“组织”,实在没想象过会有人像朋友似的来拜访“敌人”。 更没想象过有人会站在远征军的对立面去帮助海洋魔怪对付自己的同类,自诩生存经验丰富、对敌经验同样丰富的辛达拉和波罗阿莫斯,在埃厄洛斯与伯利阿斯的低调拜访中深刻体会到了人类其实并不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的概念。 无论如何,神秘人们带来的是对塞缇斯有好处的消息,原本已经获知远征军即将讨伐消息的塞缇斯其实就和奎特斯预料地差不多,正打算在斯巴塔与纳克索斯之间拉起麾下大军来一个痛快的埋伏战,但在与神秘人交换意见之后,塞缇斯决定在彻底摸清远征军底细之前暂且只做出征准备而不与对方正面对决,于是经过任务分配,两位老牌强力还怪、目前算是塞缇斯最强大的手下的辛达拉与波罗阿莫斯便领下了试探的任务。 它们不必与整个远征军对决,它们只需按照神秘人给出的提示、寻找十一艘战船中外观与船员人数都最特别的那一艘进行试探便可。 如今,虽然多有波折,它们还是较为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虽然留下战利品的是你,试探出神器的是我,在塞缇斯面前我会分你一些功劳的,看在你总是差一点搅碎木头玩具的份上。”人面鹰身怪的安慰并不让号称九个脑袋很多触手的触手怪高兴。 怪物斗着嘴、已逃至半神的感知极限之外,而远征军这方,不仅亲眼见识了海王三叉戟对抗雷霆宛如闲庭信步的神器威能,紧接其后又见识到它驱散雷霆、将引导雷霆袭击居士坦战船的罪魁祸首——一副金属化模样的羽毛——给直接捕捉、摄了下来,直接带入居士坦战船船舱内部。 “神佑奎特斯!神佑斯巴塔!斯巴塔战无不胜!” 战士们与希罗船员一同高呼,这回声音里没有混着一向活跃的马卡斯的声音,他此刻仍在夹板舱内与埃比弗相顾无语,在最危急的时刻,这两人却躲在舱内努力压抑吐出来的欲望,好在意志的强大让他们抵抗了身体的不适,马卡斯对此尤为自豪——他觉得作为普通人他比埃比弗付出了更多努力——没有参与攻击怪物并不是耻辱,至少他们都在船上,与战士们、与贤者诗人们共患难。 奎特斯降落回到阵型打头的战船上,指挥着战士们回归各自位置、让希罗人们控制战船恢复阵型,神阵的光辉再度闪耀,泰勒斯将神力蔓延居士坦战船更外围,不惜耗费更大力量维持战船安定,为船上经受多重惊险的人们提供安慰、以让大家尽快找回状态。 奎特斯大致弄明白了海怪的目的——它们自己吼了出来——看来塞缇斯已通过莫名渠道得知了最新的消息,显然有参与过、或至少知道斯巴塔远征祭祀上发生过什么的人——同样是海怪大将自己吼出来的情报——先远征军一步找到了塞缇斯并告知它有真神神器降临。 既然如此,前方多半是没有埋伏的,海怪大将的逃离方向与离开风暴区的方向正相反,奎特斯当机立断让船队尽快离开风暴区以做休整。 夕阳已大半落入海平线,前方的平静也已近在眼前,望着似近在咫尺的征途阶段性胜利,船员们再次欢呼,海浪虽然依然大,只剩一半的太阳另一边露出月亮的影子,却为人们带来难得的宁静感,这一刻,居士坦人自发在内心向他们的主神、月之女神祈祷并感激,而知道神绮身份的斯巴塔战士与希罗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女神祈祷了一会。 若是老派的长老议会成员在此,非得对年轻人们的信仰随性表达深切忧虑——即使老人家们自己也曾在远征祭祀中表达过对外邦女神的“虔诚”。 船舱中,神绮终于从盘坐床上超过两天的姿态中脱离,摇晃的船只地板并不能阻止她感受双脚着地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定身两天多并未给她造成自以为的僵硬感,灵魂力量的高速运转实际上让她始终保持在奇特的“活动状态”,身体健康不仅没有被损害,或许还有些增强。 当然以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绮在与神器连续进行两日紧张的拉锯战后终于放松,扔出三叉戟之后她颇感世界焕然一新,船舱中的一切木造物、陶器与麻布棉花织物等等都显得那么纹理清晰而可爱,在摇晃已不那么剧烈的地板上,神绮却仿佛站在陆地上,身体随着地板的摇摆并未随时调整重心,倒像是扎在地板上的木桩,在身边依旧爬不起来的少女与侍女看来,二号圣女殿下是那么突兀不合群。 “危机解除,我感觉到啦,神器……”正说着,三叉戟已“穿透”天花板重新悬浮在神绮与黑猫之间,她不由自主抬起一只手,接着一根堪比神绮两只手掌长的银白金属色泽羽毛飘落在手中,“这是什么?海王三叉戟带回来的战利品吗?” “是一只强大魔怪留下的羽毛。”同样如同木桩躺在床边的黑猫悠闲地舔着爪子,一面回应。 爱莉爬起身,她虽找回了灵魂力量,却没法像神绮这般适应整整两日半一般把自己仿佛木桩杵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接近神绮手中的羽毛并观察一会,直到神绮反应过来伊西丝和爱莉并不像她一样一动不动地适应过摇晃的地板并跪坐在地板上将羽毛递给她们看。 爱莉坐回地板上,说道:“很明显它也是个宝物,被神器带回来,说明刚才的危机是它引发的?要不还是让泰勒斯先生看看……” 话没说完,另一场始料未及的危机再次降临——船体忽然不晃荡,却明显让人感受到升腾。 第351章:第二波的半神们 怪物远逃、雷霆被突然自居士坦战船现身的神器击散,远征军船队即将离开风暴区,这正是一切向着好方向发展、令人激动又感到放松的时刻,也正是这包括远征军上层都觉得可以放松一会的时刻,危机再度降临,奎特斯虽然始终保持警惕,但来者的隐藏与爆发能力似乎也远高于一般等级。 毫无疑问,此刻,将整艘居士坦战船以突发的水神术托举着离开海面升上半空的,是个半神级的敌人。 敌人显然不止一位,随着猝不及防的神术袭击而浮现在远征军船队阵型后方、将居士坦战船半包围的庞大灵魂力量显示,至少有三个人盯上了居士坦战船。 至于原因,奎特斯用混沌神刃上最不起眼的链条去思考都能轻易得出结论:这些神秘的敌人,而且看上去都是人类、并非海洋妖物的敌人,目标多半是刚刚突兀出现、大展神威降服雷霆、接着又迅速窜回船舱的神器海王三叉戟。 “交出海王三叉戟!否则叫你等船碎人亡!” 泰勒斯认为来者与之前的两只超级海怪不是一路人,因为这三个将自己包裹在神力构成的感知迷雾中的神秘人至少在大致的外形上是很正常的人类,而且它们的灵魂力量给人的感觉也符合人类祭祀或武士的特征,老贤者猜这些人或许比海怪来得还要早,选在这时候出手不仅是因为借助海怪试探带来的信息透明,更因为它们在亲眼见到神器威能后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三个至少半神的袭击者选择的时机也相当巧妙,神器刚刚发挥完了威能飞回船舱,它们认为三叉戟多半在一时半刻内难以再次展现威能,而趁着船队处在风暴边缘、阵型尚未回复完整、奎特斯的注意力大半放在前方的时机,蓄力已久的神术视战士与贤者如无物,轻松突破薄弱的防护,直接将居士坦战船给抬升出海面,暴露在三大半神级神秘偷袭者的直接威胁之下。 泰勒斯觉得他自己就很难来一波如此漂亮的偷袭,现在,他的力量暂时勉强维持住战船的控制权不至于完全倒向偷袭者,在被有心人算计之下,准备不多的大贤者也只能做到如此,具鲁士与埃凡在之前与触手的对峙中消耗了大量体力,此刻处在危险的神术包围中面对偷袭者也做不了像样的反击。 一把神光四射的刀出现在三个神秘人身前不远,此刻维持着的、正托举居士坦战船离开水面的水神术是来自三大半神偷袭者的合力,所以奎特斯扔出的刀并不特指着呈现包围态势的三人中的某一人,好似用一把刀包围着三个人似的。 接着是来自阵型箭头方向、奎特斯的怒吼:“现在就滚,或者死!” “奎特斯!诗人传颂的英雄,你的确很强,但你得防备前方,我们还有同伴,你无法不顾斯巴塔人的战船全力与我们对抗,我劝你快点让这艘船中掌控海王三叉戟者老实离开船舱、到甲板奉上神器予我等,否则,凭你们这些对抗愚蠢海怪后的疲惫之师,除了随战船碎片永沉海底,你们没有任何希望!” 奎特斯似乎被神秘人说中了处境,实际上他的确在前方摇摇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气息,三个神秘半神没有唬人,若他反身全力对抗船队阵型尾部的三人,前方的气息必定迅速靠近对斯巴塔人展开攻击,由于远征军中能够自如飞翔作战的战斗力只有奎特斯一人——与阵型结合甘愿做防御力量的泰勒斯算是半个——即使战士们值得信赖,面对不知底细的半神敌人还是难以安心。 但是!奎特斯何等样人?自诩无敌的半神,也是大陆承认的最强大的战士,他不惧怕任何挑战、也不屑于被任何人威胁,他是远征军的统帅,不是远征军的保姆,况且,若前方的威胁果真如偷袭者所言一般强大,远方的偷袭者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大方地像居士坦战船后的三个神秘半神一样出现在远征军前方便是,第四人躲在远处窥视的唯一原因,便是惧怕奎特斯的力量不敢一开始便靠太近。 所以,奎特斯做出令偷袭者们诧异的选择并不让远征军战士们感到诧异。 “普雷斯塔,前方的敌人若现身就交给你了!做好你的先锋官!列奥达尼!安排中部防御,然后带领人手支援普雷斯塔!” 光头统帅怒吼一声,随即闪现在那只早前被抛至敌人身前、却并未吓退敌人的神刃旁,接着,处在迷雾状态的敌人灵魂力量剧震、似乎在表达骇然心态,同一时间,混沌神刃光华大放,照着三人维系神术与战船之间的神力连接便砍了下去。 “哗啦啦”的海潮声自船队入海便从未停歇,战船自半空砸入水中的巨响也非第一次回荡,但这一次、来自神威无敌的奎特斯的救援带来的震颤与巨响让居士坦人、希罗人与贤者诗人们感到分外热血沸腾——贤者的手段总让人感到一种温和而不大显眼的错觉,还是直来直去的战士一刀劈下令人拥有直观的震撼感。 这是令成名已久的具鲁士大人也感到心神向往的一劈。 “愚蠢!”不论人类偷袭者还是海怪偷袭者,它们似乎都爱嘲讽敌人愚蠢,但结果显示到底谁愚蠢可不好说,仍然是之前的发言者在回应,“我们本不打算帮助海怪,但这是你逼我们的!两位还等什么?我来拖住奎特斯,你们打碎战船,抓捕持有神器者!” “躲躲藏藏的老鼠,还不如海洋怪物、塞缇斯大将的胆量,”一刀将三大半神维系的神术给斩断,奎特斯在数度经历剧烈震颤的居士坦战船船员眼中变得仿如擎天巨人,他显然不打算让敌人有机会分出人手破坏战船,“不管是怪物还是人,都是斯巴塔远征军的敌人,怪物没留下像样的战利品,你们代替怪物吧!” 不是光说大话,对于敌人,无敌半神的怒吼与看似杂乱却淋漓尽致的劈砍是同时到来的,而且他的音量就和刀光的力道一样惊天动地。 即使有着充分的身体和心理准备,相互距离并不近的三人依旧被分别袭来的凌乱刀光逼地要么飞速后撤要么下降上升。 第352章:三大半神偷袭者的手段 本就分得较散,在被半神双刃刀光临身前,偷袭者们当即避开锋芒以至分得更散,显然没人有兴趣硬接职业战士的正面攻击。 但说到底,既然敢于偷袭,又做足了观察与准备、甚至让主场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都没怎么察觉到,处于合作组队状态的半神偷袭者们还是拥有充足信心的,况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揍翻乃至消灭与他们无冤无仇的斯巴塔远征军,攻略难度在偷袭者们的心思中并不太大。 分散的三人中,左右两人一个升入高空穿过云层、一个急速下降直至没入水面之下,中间那位则在飞速后退躲过第一阵刀芒后平伸双手,下方的海潮随着神秘人的动作变得越发汹涌,在奎特斯捉着刀、破空速度之快将脚下不远的海面也激起涟漪飞窜而来时,一股巨浪已然酝酿完毕。 破空追击后退偷袭者的奎特斯首先遇上的是突如其来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浪头犹如海水被赋予生命后长出的巨大手掌,铺天盖地地朝来不及躲闪也不打算躲闪的奎特斯拍来,大浪中的力量不仅仅是由海潮冲击构成,其中毫无疑问还附加着远比海潮力量更为强大的神力冲击。 神秘半神的还击有条不紊,三人的散开似慌忙实则配合妥当,后退的半神在第一时间便摸清了进攻者的习惯和意图,而奎特斯也果不出他所料,并未率先追击升空者与潜水者,而是看准后退的他紧追不舍,并且其刀光强盛、力量喷涌,显然是打着三两刀迅速解决一个敌人的狂妄主意,后退的半神即为奎特斯的狂妄恼怒、又为他毫不犹豫的前冲而欣喜。 也只有奎特斯这样的敌人才能让偷袭者感到袭击的快感:崇尚进攻与迅速建功的战士似乎大多懒得躲闪,尤其是斯巴塔城主这样的。 大浪拍在如同一只扎进蛛网的苍蝇似的无敌半神头上,而下一波攻击也无延迟地抵达,偷袭者早在伸手召唤巨浪时便在半空定住身形,召唤巨浪后的一瞬便从虚空中抽出几张外观古旧的羊皮纸神术卷轴。 神术巨浪虽然对于大多数凡人、乃至巨型战船而言都是致命威胁,但神秘半神并不觉得这大范围的攻击能给奎特斯带来多少麻烦、它的目的只是延缓一瞬奎特斯的刀光到来为自己真正的攻击做准备而已。 浪头果然把城主的身形与刀光同时拍得顿了一顿,其后浪潮中的一股水流迅速包裹奎特斯形成牢笼——这不禁让远观的战士们想到神绮用来困住阿克西里尼的大水球——半神的手段当然没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的神力之浓厚、曾经为了捕捉某些超级魔怪而准备的神术卷轴都是巨大的耗费。 神秘半神所做的一切、最终目标当然是夺取海王三叉戟、当前目标则是用尽手段困住奎特斯,不求击杀,它也不觉得自己当真能干掉享誉多年的半神战士,由海水构成的牢笼如一层球状薄膜,奎特斯的刀芒从内部劈砍在其上暂时只能泛起一些涟漪,神秘半神耗尽手段构造的困人牢笼并不奇特,看上去也薄得仿佛一戳就破,但其韧性之强连手持神刃的奎特斯也一时间无法突破。 这就是有准备带来的战果,神秘半神也没闲着,内心得意的同时,它仍旧时刻维持着好不容易困住奎特斯的神术牢笼,为另一边、已悄然从天空和海底同时夹击居士坦战船的同伙争取那不算多的时间——牢笼中的奎特斯并不显得焦躁,仍极速却有条不紊地挥洒刀光与神力,牢笼的崩溃似乎近在咫尺。 另一头,作为旁观者的泰勒斯大致看得出来,偷袭者的走位很明显有阴谋,他同样没闲着仅是观战,在奎特斯化作流光追向前方时,他已将感知扩张到天空与海面之下,海水的阻隔让半神向下的感知力打了许多折扣,但感知并提前防备来自上下的袭击并不困难,就像若干日前黑猫对神绮等人所说:任何袭击都必然有迹可循。 泰勒斯的警惕当然不是无用功,他在极端强烈的危机预感中已来不及做其它大准备,便在短时间内将大部分力量形成厚达数米的海水防护罩抬上头顶,同样的,在海面下的船底也形成了更加厚实的防护,不多时,比攻击提前到来的是黑云之上的可怕风压,这多半是气神术的先兆,比起半神手中使出来的神术,神绮那吹倒一大票希罗人的暴风实在显得有些小打小闹。 狂风吹散了战船头顶的大片厚达数十上百米的云层,仍未完全落入海平面以下的阳光让被水神术包裹的居士坦战船显得又亮了一些,而附近距离至少几十米的其它斯巴塔战船,在狂风的余波中要么如同摇曳的不倒翁、要么被眨眼间吹出去一大段距离,支援的道路看起来更加困难。 泰勒斯只来得及瞥见云层之上的另一位神秘半神手中几道卷轴光华闪烁消失,显然的,这位半神为了最终目的——夺取海王三叉戟——也是拼上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丝毫不在乎卷轴乃至自身力量的消耗。 先兆狂风背后跟着的自然是袭击的正体,那是透明的内旋气流,因为不含有尘土或水雾的空气极端透明,本身的剧烈运动很难让人用肉眼看清,但那随之而来、将水神术护罩顶端压成扁平状、又似要钻出一个巨大孔洞的猛烈攻击让下方的普通人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用气流撕碎一切的恶意。 来自上方的袭击已然让选择固守而无法机动的大贤者大感压力,何况还有来自船底、第三位半神的无保留袭击,这可和仅仅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辛达拉不一样,自认为摸清了远征军底细的三个偷袭者便施展浑身解数、力图在最短时间内达成目的。 描述起来似乎有分隔,但实际上,船底的袭击与头顶无疑能轻易碾碎无数船只的气旋几乎是同时抵达的:与泰勒斯起初的猜测不一样,船底迎接的不是混在海水中的水神术袭击,而是似乎轻易穿透泰勒斯安排在水下的水神术护罩的“光”。 第361章:半神们的反应 在神力旋涡中既没有保护金袍祭祀也没有被搅碎的三叉戟,如今便是卷轴神术消散后半空中最显眼的存在,操风半神已发觉到形势对己方相当不利,被奎特斯压着打的卡蒙大师似乎没有、或没打算用别的手段来逆转形势,他也不打算拼上所有的老底去对付船上看似尽全力但似乎还有手段保留的贤者。 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也就很容易确立了,连稚嫩的圣女神绮小姐在扫了一眼四周后推测出了操风者的行动计划:夺取此刻看似不被人控制的神器鱼叉,然后远遁。 不出神绮预料,救不下同伙、己方濒临彻底失败,与泰勒斯对峙许久的半神当机立断向鱼叉窜了过去,其时机捕捉之妙让有所预料的圣女也没有机会阻止。 至于本有所顾忌的神器中可能暗藏的偷袭手段,事到如今操风半神也只能相信他的推测正确——第一次卷轴偷袭把金袍炸出海面已经消耗完了神器内暗藏的手段,否则船上明显就是布置暗藏手段的女孩不会等到泰勒斯创造时机之后方才射出手中的卷轴,只要神器中依旧暗藏卷轴神术,她有很多机会立即把金袍祭祀给打落深渊,而不是再浪费三张卷轴方才灭杀之。 操风者认为此刻的神器至少是比较安全的,即便依旧暗藏手段,也不该有超过之前四张卷轴的威力,不至给有准备的他造成多大威胁,金袍半神的悲惨遭遇即源自暗藏的卷轴神术太过恐怖、且他自身的保命能力不够强力,更源自他贪心下的急切和不冷静,若是做好充足防护与警惕,金袍祭祀至少不会被那翻江倒海的卷轴神术爆炸给严重创伤,之后便不至于在三张卷轴的包围下无力防御或逃窜。 而且,和金袍祭祀不一样,他还有底牌,而且拥有使出底牌的谨慎与机会,所以他朝着飘在原位的海王三叉戟出手了。 “圣女殿下,收回神器!” 泰勒斯贤者的提醒与操风半神的动作发生在几乎同一时间,但未曾预想到金袍半神能够暂时切断她与神器的神力感应的神绮只能回以无奈,她倒是在炸出金袍之后就想收回神器,却只能依旧感知到神器在那里,却无法以神力运转操纵神器回转方向,她对神器的控制力毕竟与神器正主海神博奥没得比——甚至比得到神器也不过数日的小黑猫还远远不如。 但神绮小姐没有干瞪眼,她接着摸出卷轴——这回她已没太多准备,事先也无法尽善尽美地研究出卷轴堆里每一张卷轴的作用,只能随便摸出神力反应较高的卷轴碰运气而已——准备配合泰勒斯对操风者进行干扰和攻击。 奎特斯在云层上把“卡蒙大师”吊着来回抽打,但几秒之内似乎还不够他生擒卡蒙——奎特斯的打算表达地还是挺明显的——对神绮与泰勒斯这一方暂无支援机会,斯巴塔人与居士坦护卫们对飞在高空的敌人也没多大威胁,倒是稍微缓过气来的具鲁士大人跳了起来向操风者斩出剑气,但看起来不会有多大效果。 “卡蒙大师,我信守承诺,不欲独取神器,我知道你还有绝技未使出,请脱离后来约定之处寻我。” 这不是一句说出口的话,而是操风半神射向卡蒙的神意提醒,他已将神器攥在手中,与灰飞烟灭的金袍半神一般,但他没有尝试神力入侵神器去控制它,只是尽量隔绝神器与外界的联系,这让神绮一时间更难以恢复对神器的基本控制,奇怪的是她却清晰感应到操风者的神意。 最初之时——近两个月前,她刚唤醒灵魂不过几日,与护卫大叔阿克琉与大姐姐狄阿娜躲在山洞中避雨,救下被拉米重创的爱莉前后,曾“听见”米罗斯神与忒弥丝神在遥远之外的神意对话,且是通过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神之心”来听见,所以她曾经一度以为神之心拥有窃听神意的功能,但之后,神之心融入她的灵魂似乎与她本人彻底不分彼此,这种奇特的能力便再未展现过,直至她自己也掌握了神意的传递能力,便把这不清不楚的“窃听”能力给抛之脑后。 可此刻,奎特斯是否有什么反应她看不出来,但她发觉泰勒斯大概没察觉到天上的操风半神对同伙卡蒙大师的神意传递,虽然泰勒斯与奎特斯同样没什么反应,但神绮觉得自己就是知道——不过不论泰勒斯是否察觉到,都影响不到他们接下来的做法,无论如何她和泰勒斯都要拦截操风半神。 “奎特斯大人,请注意卡蒙或许还有手段未使出!”不论奎特斯是否能捕捉到半神的隐秘神意,神绮依然尽责地高喊提醒他,手中的卷轴也来不及去鉴定具体功能或攻击方式,只管往神器方向扔出去,泰勒斯维持着的实质水神术激流同时围绕操风者为卷轴创造机会,他和神绮圣女的配合经过一次演练似乎立刻便熟练度蹿升。 一声冷哼与之前的吼声配合相得益彰——都来自操风的半神——神绮也说不清他是对神绮突如其来的提醒而冷哼还是对已然临身的泰勒斯水神术而冷哼,抓着神器、瞬间便以蛮力封印神器对外感应继而便要神力爆发逃之夭夭的操风者顺便将爆发的力量对上了泰勒斯匆忙袭来、只为困人一时半刻的龙卷水柱。 异常地没有哗哗水声,仿佛从海洋中抽取出来的水柱被操风者给吞噬或抹除,接近操风者的水除了一些在近乎横向射来的太阳光下散开的水雾外,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但好歹他逃窜的身形被顿了一顿,神力的爆发似乎大多用来抹消泰勒斯不算强力的袭击,以至于操纵身体的力道被暂缓,无论下降还是升空都不那么如意。 接着便是一声女孩的娇喝,神绮希望为自己和神术壮一壮声威的呼喊总是不那么如意,好似她天生不适合凶猛的人设似的,但这并不影响卷轴的威力。 卷轴被解封那一刻,她感应到了卷轴神术的大致模式,依然是简单有效的爆发冲击,与金袍承受的第一张偷袭卷轴类似,不过这一次没有火和光,也并非在海底爆发、没有巨浪升腾。 而且,身形似有一瞬恢复正常的操风者虽然没有躲开,却在卷轴爆发前把身形转移到了卷轴下方。 第362章:神像的威能与半神的威能 米罗斯祖传卷轴中封印的神术,即使过了许多年依旧威力十足,比神绮目前所见过的大多半神亲自出手看似还要强大许多,不说那恐怖到极点的时空归墟术卷轴,就今日所使用的五只卷轴,也是各个凶猛无比,即使那疑似重力陷阱的辅助神术也同样令远处的使用者也心惊胆战,神绮小姐自知若不小心近距离令神术卷轴爆发,她不大可能逃过被卷轴吸入中间欲仙欲死的结果。 神绮怀疑被她动用的神术卷轴大多来自同一个老半神,除去时空归墟术卷轴,这些卷轴不仅威力奇绝,而且似乎拥有良好的配合潜力,神绮为了坑死金袍半神而挑选出来的几张卷轴就组合成了一套完美的绝杀之阵——当然这也是抵达斯巴塔前后几日,神绮与公主和圣女一同观摩研究卷轴的功劳,否则她至今还不见得知道那一堆卷轴中大多数的用途和用法,事实上她至今也不知道其中多数的用途和用法。 另外当然还有抵达斯巴塔前泰勒斯贤者的些许指点建议,猫神大人倒是未参与到神绮研究杀人利器的活动中去。 但这一回,成功剿灭了敌人之一后,神绮在泰勒斯纠缠敌人时匆忙使出的第五张卷轴,看似成功在敌人上方爆发,虽然没有火和光,那搅动空间的恐怖力量依然让任何唤醒了灵魂拥有特别感知力的人都清晰感觉到卷轴神术不是虚假,但那力量不仅没有让操风半神撒开手中神器,甚至让他借助爆发的力量化作一道狭长的影子一头扎入水中,一如金袍祭祀起初的打算,借着广阔的海洋遮蔽半神的感知而远遁。 “不妙,他要逃了!” 泰勒斯虽然急切,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融入神阵对船只的保护,大贤者或许还有许多本事没有使出,但他无法脱离神阵去追击敌人,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潜藏的威胁在附近,即便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可能被神器给吸引走,但海怪的敌人可是斯巴塔远征军、包括所有战船,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的逃窜不能充分证明海怪的力量已远离此刻麻烦重重的远征军。 神绮十分理解大贤者的顾虑,相比神器,他更在意保护船上的人,这从之前他的一系列行为便可看出来,大贤者是个相比珍贵神器更加注重人命安全的学者。 但操风者已然强行以神力封印包裹着三叉戟扎入水中,看似更擅长操弄空气的半神却在眨眼间便向下窜出不知多少米,显然这位半神同样擅长在水中移动,即使不比飞在空中更快,但海水对感知的阻隔也让这速度差异被抹消、甚至让人逃窜更加容易。 “神像。” 千钧一发、或者说在紧急状况中仿佛感觉一瞬间被拉长的这个瞬间内,又是一道神意悄然窜入神绮的意识,她自然而然便明白了这是待在船舱中的猫神的神意,它的提醒很突兀、但转瞬间神绮又觉得相当及时。 说到神像,对于神绮而言,有意义的神像、且是她个人拥有的神像,无疑只有一座——最初被神绮和艾玛买下、被神绮送给临时抱神的裙角的村民老者与年轻人,之后又被梦请托泰勒斯带回给神绮的月神像。 神像是信仰寄托的直接联系物,可以说就是神灵在人间的标志物,同时也是一种特殊的祭祀礼器,对于大多祭祀与绝大多数信众而言,神像必定是被摆在神坛之上、或至少是家宅中比较显眼且尊贵的位置,极少有祭祀会将代表信仰寄托的神像如同一件饰物似的随身携带出门旅行。 倒是某些行商或护卫商队的雇佣武士更可能随队携带供奉一座小神像以祈求平安。 爱莉在接受神谕的指引前去盗窃命运神殿的神器泥板石之前,没有带上属于她的女神像——当然她也没有带上任何与月神殿扯上关系的物品——但神绮不一样,她不仅带上了莎瓦丽大祭祀赠予的诸多药物或神酒或卷轴,也将女神像存于月心石护符中随身携带,至于理由,她实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觉得属于爱莉的圣女居所中摆放两件女神像有些别扭。 况且那几日连续收取到两件奇妙的储存物品的神器,既然女神殿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新建一处属于神绮的圣女居所,那么她把没处放的女神像存进神器中带出来就自然而然了——何况没人告诉她不能带。 倒是日常的祈祷功课中,神绮以为自己需要把女神像摆出来做一做表面工作——比如为拉斐姑娘举行唤醒灵魂仪式、或者说教导的那一夜——但结果她在这几日并没有特别注意把女神像给摆出来做样子,而在船上这两日,她几乎都处于与神器海王三叉戟的“拉锯战”中,更没机会把女神像掏出来放放风。 直到此刻,猫神的提醒让她忽然想到,女神像不仅仅可以用来面对面举行日常祈祷仪式,这一座与女神拥有“信仰情绪”上联系的“开光”神像,还曾强制神绮陷入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慢速”状态。 虽然这样的状态下要动一动躯体会显得十分费力,但意识的运转也算是极限加速,脑筋可以转得特别快,自然就有更多“时间”去想办法。 神绮心念一动,高级祭祀的灵魂力量与之前又有不同,更加灵活且敏感,对空间神器的操作也不再那么费力,很容易便将女神像给掏了出来捧在手中。 然后,本就黑云遮天光线暗淡的入夜前夕、整片海天之间再次“褪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暗淡。 神绮发现、即便已算是高级祭,她依旧难以动弹,在这意识运转极限加速的特殊状态中,任何动弹身体的企图事实上都相当于在正常状态下极限运动,正常人的腿脚可以在零点一秒内移动几十厘米,那么在意识极限加速的状态下,零点一秒在自我的时间感知中或许被延长十倍百倍,身体的能力却保持着正常状态,让腿脚移动几十厘米所需的实际时间依然需要零点一秒,那么意识感知中,动一动所需要的时间便显得相当长、移动自然相当困难,若强行在短时间内仿佛正常一般地活动,那么对于身体而言自然便算是超越极限的运动。 然后她看见了同样显得迟钝了一些的泰勒斯贤者,他没有真神的力量,大概也在这意识加速的状态下有些难以适应,但他并非通过神绮进入这种状态,而是在神绮通过神像激发这种奇迹时、自主转换进入了意识超加速状态。 这显然是资深半神的能力体现。 第363章:真加速或是伪加速 说实在话,所谓的意识超加速,对于大多半神而言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半神之间斗争不论在正常还是异常时空中都处于差不多的状态,意识的加速也并不能带动身体甚或神术力量的十倍百倍提升,说穿了不过是反应力的加速而已——除非是斗争双方其中一方拥有真正涉及影响时空的力量而另一方没有这样的力量,才可能导致一方变快另一方变慢,若双方都拥有相似的能力,那么,时空对双方的影响实际上仍旧半斤八两并无特别用处,况且这等神迹力量极端耗费神力,就性价比而言,对于大多数半神毫无使用价值。 泰勒斯察觉到神绮的神力忽然处于一种奇特的爆发状态,接着他发现神绮周遭时空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异变,而她手中多出了一尊忒弥丝女神的小巧雕像,老贤者早在把女神像还给圣女时便得知了神绮与神像之间拥有奇特的联系,而且神绮被神像激发过这样的奇迹力量,但他也没想到,在这情况下神绮会想到用这尚未完全掌握的能力来寻求应对即将逃离的操风者的办法。 但泰勒斯贤者不大看好神绮的尝试,他当然清楚对于半神而言,任何神力对时空的影响都是无法避免将双方都卷入其中的——没有人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没有人能用意志命令这个世界的任何存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运转并无视他人的存在,这是非常朴素、且在生活中处处被证明着的真理,而许多城邦甚或帝国的统治者,都用他们的愚蠢反复证明过这个朴素的真理。 既然如此,让意识变得快一些,不过是将对可能失败的结局的感知给延长了而已,这反倒更加扎心。 但无论如何,泰勒斯以资深半神之能让自己在异变的时空中保持着基本的思维正常,以便他能与神绮进行无障碍交流,但他发觉神绮在激发奇迹力量之后、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大概在脑子里全力搜寻构思应对方案。 她很快意识到,虽然不能让自己在变慢的状态中加快身躯的移动,但她的意识是加速的、听从意志掌控的灵魂力量也可以稍微加速。 虽然灵魂力量也好、身体的能力也罢,都无法超越本就存在的极限、十倍百倍的爆发加快,但是,神绮对神器的感知并不受到力量消耗的限制,她与海王三叉戟之间的联系不过是被金袍祭祀暂时切断、神力的延伸又受到操风者的阻碍而已,感知的恢复与意识的时间感是同步的。 她又睁开眼睛,越过船舷望向海底,那变得异常缓慢的操风者半神也正回头,透过还不算太深的海水与神绮在极弱微光中对视,他的面目仍旧模糊,即便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神绮的敏锐观察力依然能捕捉到海下的半神身形,之前被神术卷轴炸得脱离了模糊状态半晌,神绮和泰勒斯都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操风半神的外形,只知他大概是个穿着十分普通长袍的男子、或是老人? 恢复模糊的操风者似乎在模糊的目光中对缓慢的神绮表达着不屑——虽然她以非强大半神之能拥有触发这种奇迹力量的办法,但她显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如同真神一般在奇异时空中自如漫步,到最后,操风者依然能够从容逃离,奇迹的力量的确是奇迹,这不可否认,但结果来说不过是把主观时间感延长十倍百倍而已,现实并不会被改变。 操风半神相当自信,他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接下来不过是逃跑而已。 但是,在主观——甚至客观——时间感延长的状态中的“下一瞬”,被神力封印压制的神器忽然有了些许躁动,而且,躁动感从微弱到明显只用了短短几个瞬间,接着,神器的不受控感又从明显到果真令半神感到不受控,神器本身蕴含的力量——或许是海神本人留下的力量——开始反抗操风者的压制,然后,神器的存在感渐渐削弱、实质的鱼叉仿佛开始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要渐渐融化在水中、以至形体不存似的。 操风半神接下去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理会神器独自逃离,他拥有绝佳的机会不去面对即将与泰勒斯联合起来的可怕斯巴塔战士奎特斯,二则是爆发灵魂力量强行拖拽神器、尝试把不听话的神器一同带走。 他下意识的选择后者,毕竟到手的欲望主体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们谋划数日的目标已经掌握在手,没道理也舍不得放弃,于是他没再理会海面之上投下的圣女目光,在这主动展开的奇异时空状态下爆发力量强压神器。 话说回来,这些半神为何似乎完全不惧怕真神的目光与力量似的玩命强夺被神灵赐予圣女的神器? 事实上,就和此刻大概在塞缇斯老巢的埃厄洛斯一样,闻着神器气息而来的打劫者们生活在神灵崇拜的社会,当然尊敬且“惧怕”神灵,这点不论是无力的村民还是力近真神的半神都一样,信仰是大多人的人格基础组成部分。 但是,既然已经抵达半神——并非真神与凡人生的孩子这种名义和出生上的半神——绝大多数祭祀或武士也该明白真神甚至命运给予凡人的试炼是为了让人更接近神国、以至升入神国。 在这所有对神器打主意的人眼中,神器本身就是神灵给予凡人的试炼,而试炼的奖励同样就是神器本身,不论这种想法在别人眼里是否可笑可憎可耻,敢于对真神之器下手的半神们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动手起来毫无顾忌和怜悯——一切为了自己。 强行爆发神力、仿佛北方强盗对待马其顿存村民似的对待神器,金袍祭祀也好、操风半神也好,都做得相当熟练且有效。 神绮通过奇异时空状态提前恢复对神器的感应从而引发神器本身力量的反抗,也因对方远远强过她的半神蛮力而有失效风险,将要融入水中的神器再次现出实体,依然被操风者抓在神力勃发的手中。 但这给了泰勒斯足够的反应时间,在灰蒙蒙的奇异时空状态下,连强横的大武士具鲁士与护卫埃凡都几乎冻结在原地,老半神却得到足够的时间强行催动神力配合上超加速的意识,给忙于压制神器而难以潜海远遁的操风者制造上升海流,强大的激流与神力令操风者越发手忙脚乱,渐渐在近乎冻结的状态中被顶出海面。 加上神绮无时无刻对鱼叉的干扰,操风半神的企图正走向破灭,而另一边,或许不在奇异时空范围内,却因时间流速对比仍旧显得相当缓慢的奎特斯与卡蒙的战场,也迎来变化。 第364章:看起来厉害的人 在稍微向居士坦战船附近分心的奎特斯与卡蒙看来,战船包括附近所有人乃至空间本身都似变得比别处暗淡且缓慢,就像奇异时空内部的神绮等人看奎特斯与卡蒙显得缓慢一样。 这似乎有些矛盾,一方若看另一方变慢的话,按照朴素的逻辑观念来推测,反过来另一方看这一方应当变快才对,但实际上,两方相互观察都是变慢。 这种奇特的现象暂时无人理会,而对于真神而言,这或许是习以为常的“特殊”现象,凡人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所以神谕中也从未有过关于这方面的认识传达。 但不论谁快谁慢,只要两者相互接近,总会陷入到相似的时空状态中,所以远处看来的快慢在真正接近后的接触中并无意义。 奎特斯专注挥刀压制卡蒙,和上一次在马其顿追击伯利阿斯一样,他要生擒半神,而这位大概来自尼罗的卡蒙祭祀比伯利阿斯虽然不见得强太多,却相当难缠,生擒难度比伯利阿斯高了不少,况且,祭祀出身的半神天生就能掌握比单纯的战士要诡异得多的神术力量。 此刻,在金袍死后、同伙提示他、又经神绮提醒奎特斯不久,卡蒙大师见形式越发不妙,且奎特斯依然游刃有余,一副几乎将他的力量看穿的架势,便不再在乎敌人是否知道,也不在乎暴露身份的风险——实际上金袍祭祀已经几乎将他暴露,即使他的名号并不出名,却不能妨碍有心人去查探——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力量。 至少卡蒙大师还有机会爆发真正力量,他比被卷轴阴至死的金袍同门要幸运一些。 一把乍看朴素的长杖出现在苦撑着防护力量的卡蒙手中,长杖近一人高,与许多神殿祭祀爱用的权杖差不多造型,外观好似截取自千年古树的老树根,底端削尖,中部弯弯曲曲直至突然捋直到顶端的凹槽,长杖直挺的下部与上部之间虽隔着歪歪扭扭的任性中部,却基本处于同一条直线上,所以外观看去依旧相当整齐,配上扭曲的中部杖身给人矛盾的美感。 不知名的大堆仿佛碎砾的宝石分布在顶端凹槽边沿,拱卫着中间鸡蛋大小的无色晶体,显然,这是一根珍贵到无以复加的祭祀权杖,光是布置权杖顶端的宝石阵本身就足够体现出神术师的强大工艺,加上那一看就知道特别适合施展神术的宝石材料,长杖对半神祭祀的战斗力加成实在不难想象。 神杖在手,卡蒙大师仿佛换了个动力炉似的,眨眼间威能大增,奎特斯甩着两把神器链刃被逼退数十米。 “阁下步步紧逼,我原只欲取神器,并不希望与贵邦军队为难所以处处相让,并非怕了你。” 结合着亮出祭祀权杖后便神威大发逼退奎特斯的事实,说着这句话的卡蒙祭祀似乎的确拥有强大的底气,但他并没有对被逼退的奎特斯施以追击,他显得相当谨慎——或是害怕。 “不怕?不怕就用你的神术与我对决吧!”不论是否注意到操风者发出的隐秘神意,经神绮提醒后奎特斯自然知道明白他的捕捉对象还有着强大的底牌,敢于对斯巴塔远征军打主意的半神,怎么可能只有徒手与几张卷轴如此寒酸的配置,如今卡蒙亮出权杖力量直接飙升一个档次,倒是更加令奎特斯肯定,这长杖不见得是卡蒙唯一的底牌,“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像那两只逃之夭夭的海怪一样。” 卡蒙大师逼退奎特斯后获得喘息时机,又兼不久前获得操风者同伙的神意,已然注意到居士坦战船附近的异变,对于时空的奇异变化,出于半神的见多识广他倒是并不惊奇,但这似乎说明战船上除了一个水神术耍得相当溜的半神贤者外似乎还有隐藏的半神——身为资深的半神祭祀卡蒙当然认为只有半神往上的大能才有可能以神力引发时空异变——可这位半神显得相当稚嫩、毫无作战经验,浪费如此精力去制造较大范围的时空异变企图拖住操风者的脚步,却似乎不知道这种异变对任何人的影响是一视同仁的。 但同伙的处境在“缓慢却短暂”的刹那间变得越发糟糕,神器再次异动、贤者的神术将操风者顶出海中,虽然看起来发生地相当缓慢,但奇妙的是卡蒙的感知中并没有过去多久,在他眼中操风者经历的“相当缓慢”的变故仍是在卡蒙眼中,“很快”便成了事实,操风的半神被泰勒斯的力量给顶出海面、水花一经半神脱离海面而溅射出去也变得仿佛凝固在半空。 这种在同样的感知中又快又慢的矛盾的确奇特,但神力深厚经历丰富的资深半神多少都有过类似的体会,卡蒙和奎特斯都见怪不怪。 况且,卡蒙大师没空像贤者一样去思索这些自然现象,他已然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刻,他说不上是否信任同伙,半神的承诺的确是出口即真的,但金袍祭祀出于贪欲的背叛也是真,这不见得卡蒙的祭祀后辈——金袍——在承诺与众人组队打劫神器时的分享承诺就是假的,可他在当时显然并没有把承诺说完全,在独自占有神器、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控制神器发挥威能之后再把神器“借”给这些一同出力的同伙,也不算是违背承诺嘛。 事实上从神绮将神器射入水中引诱金袍祭祀、至此刻的打劫者们遭遇严重挫折,时间过去仍然不过片刻,卡蒙从被压着打到一波逼退奎特斯也未曾过去多久,打劫者们的临时头头卡蒙发觉此刻的确正是撤退的好时机——神器出现、且正在同伙手中,而这个同伙看上去还是比较值得信赖的,虽然操风者并没有打算上前协助卡蒙一同撤退的意思反倒打算独自跑路,但神器在操风者手中,卡盟无论如何也得拖着操风半神一同跑路。 他不再犹豫,长杖一挥之间为自己加持了无数增益神术,接着另一只手一扬,又是两张卷轴排在卡蒙与奎特斯之间,“我承认、即使使出全力我也不是伟大的战士的对手,但你也休想拦住我们,再会了,斯巴塔人,再会,杀我门人的小姑娘!” 也不知卡蒙使出了何等奇异的力量,一张卷轴在他与奎特斯之间爆发,形成一堵不断向奎特斯方向席卷神力狂风的气墙,另一张卷轴则在祭祀权杖的控制下飞往居士坦战船,并没有显出任何光影或声效,但神绮维持的奇异时空猛然间土崩瓦解恢复了正常景象。 卡蒙借着这两波爆发的掩盖,忽然出现在持有神器的狼狈同伙身后,神力一卷,便拖着同伙向与斯巴塔战士们对峙的女半神方向飞掠。 第365章:形势再变 “想逃?”奎特斯那不算大、且凉飕飕的声音出现在卡蒙头顶。 以为两波爆发至少争取了撤退出斯巴塔战船控制范围海域的机会的卡蒙大师大吃一惊。 拖着专心以神力压制神器反应的同伙、即将接近看出形势不妙也做好了逃窜准备的好身材半神,卡蒙大师觉得虽然这一回损失了一位前途光明、却居心不良的半神后辈,但至少神器已经在他们手中,这一波并不亏,是否找那持有神器的稚嫩圣女为后辈复仇,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何况他虽然暴露了名号,但往后不承认便可,他没有必要为后辈复仇而暴露自己,强夺神器可以视作命运与神灵的考验,但终究不是什么值得为人称颂的传奇故事,诗人或许歌颂过强盗,但正统神殿之间的冲突可不在正常人们的歌功颂德范围内,除非战争来临,才会有这样的政治宣传需要,否则正统神殿之间必须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这也是真神们订立下的盟约的一部分,需要凡人来遵守。 总之,自以为能顺利逃脱且在转瞬间想了许多的卡蒙、与没想到结果反倒是被卡蒙救了、干脆专心压制神器的操风半神,都被来自头顶的奎特斯声音弄得压力陡升。 “我并不在乎海神的神器归属于谁,但既然神器随圣女加入我的远征军讨伐海怪,我岂能坐视神器被藏头露尾的老鼠偷去?和神器都给我留下吧!” 奎特斯的刀刚刚斩破风浪斩破半神的神术卷轴,此时又跨越一段海洋的距离直接砍到了卡蒙两人的头顶,这一刀与奎特斯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仿佛连续几十刀合而为一的力量,尚未临身便让卡蒙与操风者寒毛直竖,不说卡蒙大师已然挥着权杖做好正面抵御的准备,操风者也不得不从压制躁动神器中回神,另一只手中同时出现一把精致的权杖。 权杖的身形比卡蒙的权杖要小一些、外观却同样在看似朴素的杖身之上透露着无比的尊贵,自带斑斓光彩的棱柱形宝石镶嵌在笔直的紫色木杖顶端,在操风者的神术成型期间为神术加持着各种增益,若非被追砍的场合、也没有奎特斯的天外一刀做对比,操风者也好、卡蒙大师也好,这两位半神手持神杖施展的神术都堪称神迹中的神迹,可如今,神迹中的神迹面对单纯而暴力的刀光显得华丽却脆弱。 “奎特斯城主,请斩断半神与神器之间的神力联系。”这是在奎特斯斩破卡蒙的阻拦时,泰勒斯帮助神绮给他传达的神意,以帮助神绮抓住机会取回对神器的控制,此刻操风者的神力与神绮调动神器本身的力量正形成对峙,导致神器仍然处于半无主的失控状态,谁抓在手里谁就可以把神器带走:而神器现在正抓在操风者的手里。 奎特斯这一刀斩下,奇妙地绕开了自觉大祸临头的卡蒙大师对自身的防御、边缘的防御力量已相当薄弱、所以刀光略过卡蒙继续下劈,无视了躲过一劫却一脸懵然的卡蒙,眨眼间临近了被卡蒙神力拖拽着的操风者。 刀光滑过卡蒙时,操风者觉得自己更加要完,刀光近乎没有经过卡蒙的抵御削弱,以全力之势砍至他的头顶,即将与他通过权杖施展的强大防御力相撞,操风者觉得自己这回多半不会被一刀砍死,但免不了被重伤劈下海底,一念及此,操风者又做好了与之前应付神绮卷轴一样的打算——借攻击的力道为自己远遁出力,重伤虽是不可避免的代价,但能保命便是好的。 可结果,刀光继续略过操风者的防御最坚实之处,看上去一副打算无视被攻击者的姿态,再次滑过敌人的脑袋偏向一边。 但操风者并未觉得危机解除,奎特斯的刀也并非乱坎,他很快意识到奎特斯的目的,这一刀看似携带无匹气势,但奎特斯本人实际上没到两人的头顶,他的声音之所以显得接近,是因为刀光带来了远处的奎特斯的声音,这一刀的实际力道不见得有它表现得那么强大,所以这一刀的目的并非取人性命,而是另有明确目标——操风者攥着神器鱼叉柄部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已然迟了,刀光落下,血光四溅,操风半神来不及惨呼,以半神之能也已不在乎普通的肉体痛苦,他只感到攥着神器与神器力量对峙而难以随意活动的手臂自肘部往下彻底脱离了灵魂的感知,这只手被奎特斯一刀砍落,不仅是躯体上的分离、也包括灵魂上的连接:操风者很清楚他就算把手找回来、也很难通过半神秘法把肢体接回去。 肢体断裂处飙的血光倒真是血“光”,并没有凡人常识中的红色液体溅射,半神的躯体已然难以用常理衡量,断面飙了一瞬的血光之后留下的是模糊而泛光的平面。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随着脱离的手臂一同脱离的还有打劫者们历经艰辛和死亡好不容易夺取的神器鱼叉。 “啊——斯巴塔人奎特斯!我与你势不两立!”操风者在卡蒙大师回神后继续拖拽着窜向海外,两人明智地并未停留企图夺回神器与手臂,而操风者的怒吼在风中回荡。 “你若还有命与我势不两立,非常欢迎!” 卡蒙大师忽然回头,并非舍不得已没希望夺取的神器,他看的也不是带着一只半神手腕飘在半空的神器鱼叉,而是忽然明白了奎特斯似乎不打算追击他们的原因——船队后方、深入依旧广阔的风暴区内,三道强横至极、令法杖在手状态不错的资深半神卡蒙大师也感到颇为恐怖的气息忽至,且这三道力量中的两位让偷袭者们颇为熟悉:就是被他们跟了一路的塞缇斯手下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 毫无疑问,海怪因莫名原因忽然回转了,奎特斯无疑感受到了三道力量中相比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更为强大的第三股力量,如果这片海洋中没有更多比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更强大的怪物,那么,第三道力量或许代表着传说中的海洋巨怪塞缇斯亲至。 回头遥望了看不见的三大怪物气息,卡蒙毫无留恋,拖着吼过以后萎靡治伤的操风者同伙、汇合上早已做好撤退准备的女性同伙,向远海窜去。 第366章:塞缇斯初现 “今天不算幸运日,”眼见着纠缠许久的打劫者们逃窜,奎特斯虽觉可惜,但后方去而复返的两个超级海怪与第三个显得更加强大的海怪气息让他把所有兴趣和注意力都转向了后方,此刻他停留在居士坦战船上方,与指挥了船员与武士们修补船底破洞而终于得了片刻清闲的泰勒斯贤者说道,“战利品接连败逃,我的宣言一次未实现,这可不是斯巴塔战士的作风。” “我想斯巴塔军队也从未有机会接连遇见过如此之多的强大敌人,”泰勒斯也望向后方,太阳已落山,离开风暴区的前方有星月之光,却照不进漆黑一片的风暴区,不过他看得也不是怪物们的身形,而是在习惯性的眺望姿态中用灵魂力量去感应敌人的位置,“波罗阿莫斯、辛达拉、觊觎海王三叉戟的四个半神,对于凡人甚至神殿祭祀而言一生都难得见到几回的半神,我们今日这片刻便遇见了六位。” “只有强大者才敢于做我的敌人,可惜藏头露尾的偷袭者竟是半神,神殿祭祀不论欲望如何、都堕落到不敢面对现实了吗?那个被卷轴击杀的金袍人,看来是来自尼罗的祭祀,所以偷袭者中至少有两个人来自尼罗,”面对着后方渐渐逼近却不急于现身的恐怖气息,奎特斯却与泰勒斯聊起了与海怪无关的猜测,“而尼罗的商人,刚刚离开我的城市,希望带走反叛奴隶的商人与这些藏头露尾的半神无关。” “也许是无关的,何况半神祭祀要做什么,尼罗贵族的代理商人也无法预料或干涉,”泰勒斯为捏布卡说了句公道话,转而面向船队后方,那三道气息已停了下来并未继续接近,好似在与奎特斯打招呼,“来的三位中,有两个不久前给我们造成大麻烦的海怪大将,第三个更强的、不属于人类特征的气息,比那两位海怪大将更具压迫感。” “希望它就是塞缇斯。”奎特斯这么说道,又瞥了一眼从神器被他斩断操风者后恢复自由后仍旧专心寻找感觉控制神器的圣女殿下,“也许是因为神器被波罗阿莫斯最后一击引出,海怪就像那些偷偷摸摸的半神一样有了觊觎之心。” 泰勒斯摇摇头,他也说不好怪物的心思,在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从云层与海底奇袭船队时,他们已经从怪物的只言片语中推知有当日知道斯巴塔远征祭祀详细情况者向海怪泄露了神器的消息,这也是塞缇斯没有直接率领大军在风暴区内埋伏远征军而是派出两员大将去试探神器威能的原因,谁又能知道怪物是否通过四个偷袭者半神与远征军的对峙而发现了神器的操纵者其实并不与神器亲密的事实而心生掠夺之意? 卡蒙等企图劫持神器的半神们没有留下来与海怪联手的意思,逃得干脆又迅捷,显然他们与海怪无勾结,甚至惧怕同时与斯巴塔人与海怪为敌,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若是塞缇斯对神器有了兴趣提前到来更好,”奎特斯不介意再来一场大战,他因为足够的谨慎与耐心,在应付波罗阿莫斯乃至后来的卡蒙等人时将力量保留地相当不错,他为塞缇斯准备的最强状态丝毫未受影响,此刻就展开大战更随了他心意,“但它们停了下来,看来并不打算接近我们。” “是的,”泰勒斯觉得今夜这一仗或许打不起来,海怪的用意看来并不在神器之上,“也许它们因察觉到不属于海洋怪物的气息与远征军大战,于是赶来看看情况,它们还未做好与远征军正式决战的准备。” 泰勒斯的猜测同样是奎特斯的想法,远处的三个气息,逃而复返的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看起来并无战意,更强大的那个同样保持蛰伏态势。 此时此刻,另一边。 “塞缇斯,那几个逃走的人类不是你找来的帮手?难道是那几个拜访者带来的?” 远处的云层之上,波罗阿莫斯与塞缇斯交谈——第三个更加强悍的气息无疑便是塞缇斯,奎特斯、泰勒斯、包括逃走前回望一眼的卡蒙等人都猜对了——人面鸟大将因为是被塞缇斯给揍到服气而加入它的麾下成为名义上的海怪大军将领,对它的统帅显得并不那么毕恭毕敬,而且海怪之间也没有什么文明社会可言,相互的交流中并不在乎人类社会中演化出来的“尊敬”关系,海怪之间,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害怕与合作两种社会关系,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当然害怕强大无比的塞缇斯,不仅害怕再被揍一顿、也害怕可能被吃掉,但如今,它们则是学自人类社会的一种上下级合作关系,波罗阿莫斯与塞缇斯交谈的语气显得相当不“尊敬”,显然海怪们并未完全学会人类的相处之道。 塞缇斯并不在意所谓的“语气”问题,实际上它也不怎么理解,它要的只是它的手下保持忠诚、且能正常交流即可,“不、我的大将只有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我的军队士兵也只有几百海洋怪物,他们,就像埃厄洛斯先生告诉我们,是希望抢夺神器、从近陆的海洋中开始就跟踪着你们的强大人类,你们两个太蠢,直到逃走才发现被跟踪,但你们做得也不错,让埃厄洛斯先生提醒我们的神器展示了存在,我们要与斯巴塔人堂堂正正对决,我们也必须弄清楚斯巴塔人暗藏的力量,一切力量暴露在光明下,这才是我希望的对决。” 塞缇斯的意思清晰传达给了手下大将们,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不在乎老大的行事风格,听从命令就是。 “斯巴塔人赶跑了抢夺神器的人,这很好,暴露的神器已是斯巴塔人不暗藏的力量,神器的确很强,但操弄神器的人是它的弱点,埃厄洛斯先生和大主教先生一样谨慎,却容易高估敌人,我们应当学习谨慎,但也必须保持野兽的冲动。可以回去准备与他们决战了,走。” 塞缇斯出乎斯巴塔人意料的,在远远观望一阵船队、又散发气势后,便带着手下转身远离。 虽然从始至终没有暴露形体,但那强大至极的存在感已经令不只是半神、包括战士与大多其余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窒息般的威胁。 第367章:必胜预兆 神绮的注意力与神力再次被神器近乎全部占去。 随着打劫者的手腕一同脱力掌控的海王三叉戟飘在海面上空,没有下坠也没有升空,处于无人操纵状态,神绮当即尝试把鱼叉的掌控权夺回,虽然鱼叉和她的关系并不亲近——或者说因神绮或神之心的奇特而亲近到过分反而难以掌控——无人干扰下她还是很容易把角力两天半的神器给重新找回掌控感的。 但是,掌控感找回后,神器并未听话地回转居士坦战船方向,反倒有一种企图下窜至海底的趋势,好似在船舱中陪少女周旋近三日已憋得相当难受、获得在海洋中自由流窜的机会后实在不愿意被束缚。 神绮小姐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或表情来表达此刻的思想感情,她觉得她很清晰弄懂了鱼叉的意思:它想下海欢快个够。 至于鱼叉为什么连续被两个强横半神以灵魂力量欺压后,似乎变得可以表达那似乎是错觉的“情绪”,神绮完全摸不着头脑。 再如何像诗人的故事描述一样玄奇,神灵、半神、乃至神器,即使可能在某些方面比故事描述更加玄妙——比如真神与半神的威能,见多识广却并不了解真正强大者能力的诗人有时认为徒手撕裂一只狗熊就是世间罕见的超级英雄,但神绮见过的超级英雄大概能徒手撕裂整片海洋——但有些不符合日常经验甚至逻辑的描述,就算是最接近神的祭祀也只能把这描述当故事看一看而已。 比如一把捕鱼的鱼叉突然告诉你它想去玩一会。 所以这只是神绮的夸张描述,神器本身没有思维,只是有一种趋势而已,海神的神器不论最初的材料如何,它的成因必定源自海洋,因真神持有而神力广大的神器表现出趋近海洋的趋势倒是不太奇怪。 况且神器初次出现在斯巴塔城邦的祭祀高台时,神绮就感受过这样的趋势,只不过后来神器与她接触而变得难以捉摸导致她并不了解神器的特性而已,这么想着,神绮站在战船甲板上、隔着老远与神器联系,然后心里想着任由鱼叉遁入海中,接着便见鱼叉“嗖”一声再次完美入水:没有溅起水花。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神绮并没有尝试像控制一把普通器具一样控制它,就像鱼叉经过两位半神强硬施暴、回归神绮的感应后便突然理解了神绮的思维似的,她要做的只是简单下达指令。 这么一考虑,神绮发觉她对神器的控制权不仅没有下降反倒有升级的迹象。 不论如何,虽然战船已脱离风暴,神绮决定迟些再回船舱,让神器按照它的“想法”玩个够再召回吧,而且神器入水后下潜到了不久前神绮的感知极限也并未让神绮觉得吃力,显然感知和控制范围已然大增,神绮欲试一试这把似听话实“任性”的鱼叉到底还能干些什么。 接下来的情景发生在不久之后,不仅让斯巴塔战士与在海上见得多了的希罗人目瞪口呆、也让居士坦战船上缓过劲来、兴奋地相互谈论之前的风暴与怪物与偷袭者的贤者诗人们觉得故事素材又丰富了一些。 月光之下,海底忽然涌上阵阵暗流,力道不大,却让船上的人们感到一个频率颇高的震动,震动与暗流的上涌让人们起初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但并没有如之前海怪与半神们的袭击那般带来危机预兆,海底涌上的震颤似乎是某种现象的预兆。 接着,又是今日已听腻味的哗啦啦水声,伴随水声的是大片大片布满战船之间海面的浪花,好似看不见的石头密集地从天砸落而溅起水花,但实际上并非石头从天砸落,而是有东西从海面之下窜出水面。 “箭!” “长矛!” “那是、那是我不久前投出去的矛!”有战士惊奇地呼喊,并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没射中海怪、也没打中渎神的半神!它、它从海里回来啦!” 密密麻麻的箭矢、长矛甚至少量被擅长抛投石块的战士用绳兜投射出去的石块,在浪花之中浮现在海面之上,滴落的水一时间又似带来一阵大雨,把海面砸得坑坑洼洼。 神绮专心控制着神器,神器在广阔的海底转了一圈,在接触到新沉入海洋的金属矛头、箭头乃至石头后忽然将神绮的神力变得飘飘忽忽、又在眨眼间异变成令她感到十分陌生的模式,这就和单纯的心念力异化为神术所需的神力的过程一般,只不过神绮遭遇的异变是由神器海王三叉戟完成。 神器将控制者的神力异变,接着向新沉入海下的异物——大部分是斯巴塔与居士坦人的武器——席卷裹挟,不多时,神器便在之前的战场海底转悠一大圈,也裹挟了绝大部分战士们射出的武器、连石头也不放过,最后,神绮的力量被神器一番奇妙操作组成了庞大的神力网、就似渔网捕了一群黏在网格上的鱼似的,将上千只箭矢投矛等武器给“捞”出了海面。 这便是众人所见、壮观的海底异物上浮情景的由来,控制神器任性地挥洒神力的神绮小姐没有睁眼,但她通过神器延伸出去的感知让她仿佛“看见”了一切。 但是,神器为什么要这么做?帮战士们挽回一些损失?可神器有这样的精打细算性格吗?或者说这是神器的性格吗?神绮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是她自己的表现欲在作祟,神器看似任性,实则是在配合她表达她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念头不需要多么高大上,只是简单而直接的想法而已,神绮认为接下去与海怪、与可能存在的更多觊觎神器的渎神者的战争中,远程武器自然是存量越多越好,况且,神器的存在本就是导致四大半神偷袭远征军的原因,神绮有义务和必要为远征军挽回一些损失,不管统帅和战士们是否在意。 接着,箭矢、矛甚至打磨地圆润漂亮的投石,在神绮经过神器增幅的神力控制帮助下,简单分成了几堆飘向各艘战船,然后稀里哗啦地砸在甲板上,相比起数日前奎特斯为战士们分肉,神绮分派武器的表现可谓是相当粗糙难看。 但挺有用,战士们为武器自海洋中回归而欢呼雀跃,这似乎表明神灵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神把武器还给他们,这岂非是战争必胜的预兆? 第368章:各人功绩 奎特斯本来相当不在意武器的损耗,战争嘛,哪有在激烈的战场计较射出去几只箭矢、心痛财产损耗的闲心?会抱有这种心思的必然不是合格的战士,当然,或许专管武器分派的配给官会稍微有些担心武器的损耗。 不如说,许多时候武器消耗越大,越表明斯巴塔人的英勇与战争的激烈,更代表胜利的接近,是统帅乐见的情况。 他很清楚神绮正控制着海王三叉戟在海底窜来窜去仿佛漫无目的、单纯遛狗似的发泄精力,在感知中海底并没有别的力量潜伏,所以此刻的异象发生必定和神绮与她控制者的神器有关。 本来这种看似小家子气的回收武器行为是相当令统帅嗤之以鼻的,若是陆地上,他倒不介意战士们顺手在战场上回收一些武器备用,但这里是大海之上、远近几日路程之内大概都没有陆地岛屿,射出去的箭、矛、投石统统沉入海底,回收难度之大令这些沉睡海底的遗物对远征军没有任何浪费时间的价值,城主大人既没有下令回收武器的爱好、也觉得这是相当损脸面的小气表现。 但是,本质上仍旧是小气的回收武器行为,在神绮看似随意而为的手段中,却变成了一副令人膜拜的神迹景象,除了感知敏锐的半神、只有神绮身边的少数人能感知到她正在操控神器——包括刚刚从船舱中出来、企图赶上战役收尾露露脸表现一下存在感的公主、圣女与侍女——神绮这一仿佛神来之举让不明真相的战士们士气再次高涨。 神迹显灵或许比战争得胜还要令战士与诗人们兴奋,当然,也许是反过来,神迹显灵才能令战士与诗人更加深刻地享受战争的胜利。 刚从船舱中爬出来透透气的马卡斯,也在这幅神灵给予帮助的场景中灵感大发,他觉得回去以后,他能单单就这一场并未完全获胜的战役描下好几个篇章,光是这几日他所见的神迹,就比过去二十几年人生中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许多倍,跟随斯巴塔远征军、类似做随军记者的马卡斯先生已了无遗憾。 “帮助”神绮展现了一场似无预兆的神迹的鱼叉悄然回归,没有神光、也没有反射月光,更没有神器初期现世时那强大的存在感、和融入水中的趋势感,在神绮身前漂浮的鱼叉看上去越发朴素,银色与棕色交织的柄部好似蒙上一层灰,划过夜空令人难以察觉。 “海王三叉戟在帮助战士们回收箭矢吗?”伊西丝借着月光扫视渐渐回归阵型布置的船队一圈,然后悄悄问道。 “到底是神器的驱使还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一时间也有点迷糊,”神绮伸手握住开始缩小的鱼叉,“大概是我想见识见识神器的威能所以它用引导神力的方式来回应我?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结果,让战士们更加虔诚、更加有士气倒也不错。” “真遗憾,我和爱莉应该在甲板上陪着战士们面对挑战的,海怪来得太突然啦。”伊西丝接着抱怨,船队在风暴中摇曳时,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待在船舱不给战士们添麻烦,战役结束后她却有些后悔没有亲身参与到这伟大的战斗中,就像大多数面临抉择者一样,总是很难把真心所望与现实妥协后的选择统一起来。 “真正的决战还没开始呢,”爱莉虽然同样遗憾,但自诩为赎罪者的她比公主更能体会到妥协的无奈和必要,“在那之前找回力量,我们还有机会站在战士们身边给他们加油。” “那也仅仅是加油……”伊西丝的野望显然不是在战士们背后做啦啦队,但她很清楚即便经历过神绮教导拉斐时引发的入定状态,命运的试炼似有所变化,自己在短时间内依然没有机会找回强大的神术力量。 况且就算找回了力量,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若没有半神的机动能力,站桩输出的威胁力几乎是无意义的,强如大贤者泰勒斯也被神阵捆绑在战船附近而只能被动迎敌——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他把战船保护地十分周到。 总之,公主与圣女的出现即使给战船上的护卫、船员与憋屈许久的贤者诗人们带来慰藉——尊贵又柔弱的王女与众人同在。 对抗海怪、对抗莫名其妙的袭击者,护卫们即展现英勇又保护了柔弱者,回国后这是值得宣扬一辈子的功绩,当然,对抗真神、对抗巨大的牛怪物等事迹同样值得宣扬一辈子,这么一考虑,这支由具鲁士率领的护卫队的传奇色彩越发浓厚起来。 神绮小姐既未向战士们邀她祭出神器扭转战局的功劳、也没空与经历多番斗争后闲下来的十多位贤者诗人们吹牛——马卡斯似乎特别希望靠近神绮圣女殿下聊一聊自己的英勇无畏,虽然全程与埃比弗躲在甲板船舱中忍受呕吐欲、到后期才有空朝打得热火朝天的外头喊几句支援口号,但马卡斯对自己身为一个甚至还不如希罗人船员有用的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感到无比的振奋,诗人的本职本来就不是在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嘛,摇旗呐喊与事后向其它人歌唱战争与战争中的英雄才是诗人的存在意义。 可惜,扔了神器又扔了一大堆羊皮纸而大发神威的神绮圣女显然已累坏了,她没精力像经历大战后仍旧保存有相当力量的泰勒斯与奎特斯一样陪着众人欢呼,海洋下的箭矢投矛等武器在神迹中回归战船、神器悄然回归后不久,她便与露了个脸的公主与爱莉圣女返回下层舱休息。 更重要的是让黑猫帮忙检查一番神器与神绮的变化。 黑猫在远征军出发伊始、至此刻战役阶段性胜利——战利品只有一根被天雷电焦的巨大触手与一根暂时不知如何利用的羽毛、包括被奎特斯斩断的毫无利用价值的半神手腕——从未出现在少女们与两位侍女之外的人们视线中,泰勒斯倒是多少有些感应,但他明智地把没存在感的黑猫当做不存在。 此时,快缩成烧火棍大小的鱼叉被黑猫举起的前爪顶着漂浮在黑猫身前,猫神大人正在检查神器的变化。 第369章:真正的属于 神绮正趴在木床上萎靡不振,丝毫不复不久前控制神器展现出如此震撼而令人虔诚的神迹的威风模样——实际上没几个人知道武器回收的神迹来自神绮,知道的半神见人们忙着膜拜神灵便保持了沉默,隐约有察觉的诗人或贤者则觉得就算神迹来自圣女,这仍然是神灵赐福的体现,拜神是非常自然正确的选择。 在迎接船舱中出来的伊西丝等人时,神绮还显得只是稍有疲累,但不久后她便感到疲劳不断上涌让眼皮乃至灵魂对外的感应都开始模糊一片,她这才不得不在拉斐与侍女长吉丽的帮助下返回船舱休憩——这时候的拉斐和吉丽实际上也没完全从颠簸中恢复过来,但她们相比被鱼叉掏空神力的神绮小姐要强许多。 在床上趴着的神绮本打算闭上眼、什么都不管地睡上一整天,但深藏躯体深处的神酒力量在她消耗过度的不久后又开始发挥作用,源源不断地恢复着她的基本精力,虽然这是好事,但睡意也被同时驱赶了一些,导致她闭着眼睛感到立马就能入睡、却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清醒感打扰而无法入睡,十足别扭。 于是她干脆睁眼看一看黑猫在干什么。 “你的力量真乱喵,掌握神意的高级祭祀没道理失眠,你是我见过最特别、也最水的高级祭祀,”黑猫一面伸爪顶着小鱼叉、一面分心说,“你最近一个月被灌了太多的神酒,你的力量大部分好似不属于你,光是让灵魂接近神灵倾听神谕对你已经没有特别的作用,在祈祷中彻底掌握你的力量才是你最近该做的。” “是、是这样吗……” 神绮对于力量和接近神灵的观念实际上一直很矛盾,她对成神执着无比,所以对成神并无意义的旁枝末节都是她的观念中不该浪费精力的东西,比如神术,在爱莉与伊西丝接连失去力量之后,神绮的这种观念不仅没有如她所以为地淡化,实际上反倒有加深的趋势,虽然现实要求她必须掌握更多更大的力量去保护公主、圣女,但神术只是对成神无意义的“添头”这样的想法始终深入她的意志。 类比起来,成神的道路就和人类的生存类似,一切对生存有帮助的,比如渔猎、种植、畜牧,乃至为了渔猎、畜牧、种植而发展出来的制陶、结网、冶炼等技术,就和成神道路上的祈祷一样,算是最有意义、最基本的东西,失去这一切生存技术,人必然会死,失去祈祷,成神必然没戏。 而神术,则类似生存技能中衍生出来的武器打造技术,武器,不论对于斯巴塔人还是所有其它城邦人而言都是极端重要的生存力量,这是人们的共识,但本质上,武器打造技术对于最基本的生存并不是必须的,狩猎是为了对付自然的威胁并获取食物,武器则是为了对抗来自他人的威胁,若这世上没有武器这样的概念,生存实际上是不受影响的,同理,神术便属于这类概念。 神术的出现本来源自一种灵魂力量表达的本能,是成神道路上的附带产物,沉迷于力量的表达而无视挖掘灵魂自然是对成神目的阻碍,就像热爱锻造的铁匠沉迷打造用于战争的刀剑枪矛而彻底遗忘了锻造农具等生存必须工具的技能。 有了伊西丝与爱莉的前车之鉴,神绮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有意无意地保持着对神术力量的不迷恋甚至疏远状态。 于是,对力量的刻意不迷恋,让她在忽然能够自如控制神器后吃了个小苦头,她对神力的掌控、对神术的操纵相比大多神职者其实还算合格,但在与神器融合并能够控制神器之后,她的力量仿佛被神器给征用了一般不怎么听话、轻易便被没遮拦地消耗一空,尔后她依靠于躯体中存量极大的神酒来肆意补充消耗而使堂堂高级神职者难以控制精神、展露出仿佛失眠一般的症状。 黑猫的吐槽便源于此。 “我再仔细看一看,”小黑猫的爪子忽然泛起光芒,接着在光芒中一阵变化,与小巧形态的鱼叉接触部位由猫爪换成一只属于萝莉的手,显而易见的,黑猫忽然变成小女孩形态出现在公主圣女与侍女们面前,“神器没有变化,这是当然的喵,不管是神绮还是企图抢夺鱼叉的家伙,都没能力在短时间内对神器做出改变,我想海神大个子本人也不见得还有精力去对他的神器做出改变。” 肤色偏棕的黑发小女孩与小巧形态的鱼叉显得十分合拍,肥嘟嘟的手掌攥住不再粗大的鱼叉柄,像普通的城邦小女孩耍弄玩具似的,她不在意一脸见鬼模样的侍女长吉丽和侍女拉斐,好似换个形态如同伸懒腰似的自然,而且这样好像更方便让她研究神器。 至于伊西丝与爱莉,因为许久前见过黑猫的形态变化所以并不吃惊,不过她们对能够自如变化形态的猫还是感到十分新鲜有趣,而且,这个小女孩真的很可爱,若非凡人的矜持,任一位少女都很乐意把猫变的萝莉抱起来蹭一蹭。 拉斐作为希罗人,对可爱并没有太多概念——希罗人的孩子通常都是脏兮兮的模样,而且生存问题一直都是悬在所有希罗人、包括孩子头顶的利剑,自幼便是奴隶的希罗人极少有机会体会正常的城邦市民或村民的生活——而且那只猫明显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她根本没起过接近小女孩的念头,不论是猫还是小女孩,拉斐都下意识保持着距离与审视,就像她在为神绮服务的同时也审视神绮。 “要么是海神大个子比我高明太多,玩了这么些天我还是发现不了神器内他留存的属于他的个人印记,要么他其实根本没有在属于他的神器内留后手,所以即便在我看来,这件神器如今也是无主之物喵,”黑猫忽然爆料,“有极大可能,没有人会干扰任何得到这件神器的人使用它,看起来就像是海神把神器交给我之前就放弃了神器的所有权。” “哈?”神绮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经过这些天的交流、又经过刚才几个半神与你一同折腾,这杆鱼叉现在真正意义上属于你了,当然,若被半神夺去神器,你还是没什么办法喵。” 第370章:圣女的内心力量 船舱内保持着静默,良久后,公主与两位圣女仍然没从黑猫的解释中回过味来。 “啊!我忽然明白啦!”萎靡的圣女殿下如今稍微缓过劲来,睡不着又被黑猫变的小女孩吸引着注意力,她在思索猫神告知的信息许久后终于想起不久前的一个细节感受,“难怪我感觉,如果之前金袍人顺利把神器带走的话对我来说很不妙,好似如果神器离我太远的话不是神器被召唤回到我身边就是我被神器召唤飞去它身边,这就是猫神大人说神器属于我的原因吗?” “鱼叉还有这种功能喵?我其实也不太明白,玩了几天都把它当做和大海很亲密的特殊工具而已,没仔细发掘别的神器能力,不过话说回来喵,只要能被称作神器,必定会有虚幻实在间变化的特征,跨越时空的召唤很符合神器的风格,不过会反向把使用神器的人召过去的能力听起来挺有趣的喵。” “别光有趣啊,您说神器真正意义上属于我就是因为我和神器可能相互召唤吗?而且因为我的力量太水,一旦相互分离只能是我被神器的力量拉过去?”神绮小姐相当惶恐,“这不是意味着我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绝对不能丢失神器?否则买一送一把自己也送出去吗!唉,又给米罗斯人、给老爹丢脸了……” “……”在神绮的消极想法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话好的公主与爱莉。 “有道理喵!” 黑猫小女孩将缩到比烧火棍还短小的神器鱼叉一抛,这回猫神大人已不须在意神器与神绮的特殊关系,神器已被神绮“拥有”,不至于再发生相融却无法发现的尴尬,神器射入圣女殿下眉心,似虚幻光影似的融入她的额头不见踪影。 萝莉真神飘起来拍了拍摸着额头似乎十分不适应的圣女肩头接着说:“所以接下来你就得抱着死守的心态持有神器了喵,不能像刚才一样对神器的归属无所谓而任性拿神器做诱饵,实际上鱼叉的确差点被夺走,你不了解半神的威能,不能过度自信。” “……” 黑猫的意见是十分正确的废话,神绮感觉自己又被命运玩弄了一把,但这不能真切地恐吓到她:挑战而已,米罗富商家的女儿已经迎接了太多,神绮小姐无所畏惧。 “我自信?我的确有时候很自信、但那是不得已的自信,其实从离开米罗斯以来我就时常处在怀疑和恐慌中。”神绮认真审视自己,然后一挥手间将刚刚被猫神的小手投入眉心的鱼叉神器给召唤至身前。 旁人——特别是无神力的侍女长吉丽与侍女拉斐——看来,虚悬而大小不定的鱼叉是凭空出现在神绮身前的,她们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神力的变化。 “如今女神与你同在,”爱莉说,“伊西丝与我也在你身边。” “我很幸运,我的自信也并非完全来自自己,是你们给了我自信、也给了我更多将人生目标实现下去的动力,”神绮捧起爱莉的手,尝试将自己对神器的感觉分享给重新唤醒灵魂的第一圣女,“对啦,猫神大人没见过命运神器所以无法尝试,我虽然没见过、却可以将我对海神神器的感觉以神意分享给你,我觉得海神神器与我一开始的相融状态与你和命运神器如今的状态很类似,就算不相同也有借鉴的意义,你试一试能不能从我的神意中找到灵感,能把命运神器提前召唤出来、还给拉米大人、还给命运女神殿的话,你也不用老是把自己当做罪人啦,况且这一切不都是女神大人诱导出来的祸吗?” “嘘——不可妄议女神,你我不是以娱乐城邦为目的的诗人,编排神灵的故事不是我们该做的,我们是虔诚、严肃、谨慎的女神代言者。” 即使是斥责的话语,出自爱莉口中依旧温柔地过分,作为敢于独身潜入命运神殿偷神器的圣女,爱莉小姐的所有冲劲似乎都用在了那唯一一次企图反抗命运的行动上,神绮唯一一次见到爱莉发威的时候,也是她被命运女神的信仰守护者拉米追着跑的时候,爱莉圣女难得的爆发并没有与胜利相伴,另外,自幼与圣女一块长大的伊西丝实际上也没见过爱莉全力爆发神术力量。 当然,爱莉看起来过于柔弱只是神绮的错觉,马其顿遭遇危机的那一夜,即使明知可能毫无作用且下场不妙,爱莉依旧献祭了所有力量以证明勇气与决心,所以,不论是否有力,爱莉的冲劲其实从未失去。 “不过你说得对,我如今早已想通,女神的指点或许根本不在于命运神器本身,”爱莉接着说,“我需要的不是依靠用盗来的神器发挥力量去窥见所谓的命运并用神器改变它,这就像希望学习雕刻的学徒不去在石头和刀工上下苦工却日日向神灵祈求直接赐予工匠的能力一样,是愚昧不切实际的。” 伊西丝叹口气,拍了拍爱莉的肩头:“向神灵祈求,是为了坚实我们的信念,而不是放弃一切努力的借口,所以我向女神祈求,成为访问团的领袖去拜访大陆神殿,为父王母后、为王国的未来而努力。” “道理如此浅显,曾经的我傻傻地自以为抓住了机会,却不想在女神的指引下依旧寻错了方向,”爱莉把一切错误归于自己,她对女神虔诚令向来“清醒”的神绮即钦佩又担忧,“命运神器不是帮助我的根本所在,聆听神谕、做出选择、付诸行动的过程才是我应该认真体味的,这也许不能改变我面临的神殿地位所带来的责任和义务,但我也许能以更清醒的态度去接受命运,幼时的天真应该让位给我所享受的一切既定下的义务了。” “如果看清之后的妥协才是你以为的收获,”神绮说,“我敢说这错的,你享受了作为神殿圣女为你带来的一切,你必须接受随着这一切而来的责任和义务,这没有错,但这不是牺牲自由的理由,你可以选择努力之后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但我不希望你屈服,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想总会找到办法让你拥有更加自愿的选择、而不是用奉献与超然的心态去接受安排。” 第375章:希罗人的信仰 马卡斯的愿望或许得依靠自身唤醒灵魂的成就来获得,泰勒斯贤者可以用神意为他人展现战争中的情境,但接受者至少得拥有相当的灵魂成就来承受神意,大型的场景展现与大祭祀惯用的引导普通民众祈祷的神意相比,在信息量上不可同日而语。 “祝你好运,谨慎又好运的马卡斯。”虽然唤醒灵魂却与正经的神殿祭祀无法相比的大多数贤者诗人,实际上都不大理解神意的传递需要多么高超的成就,对于马卡斯的愿望他们都在调侃中报以礼节性的祝福,埃比弗贤者同样如此,于是在泰勒斯刻意沉默中,马卡斯对神灵赐予祝福抱有极大希望。 “泰勒斯先生,圣女殿下请出的神器到底有多么不可思议?能把万里的雷云给吹散?将天神的雷霆吞噬而无影无踪?”马卡斯虽已问过诸多同行者,但依然对神器出现对抗天雷、必然那成为史诗中经典一幕的景象好奇不已,不惜再向大贤者请教十遍百遍以满足想象欲,“神器被圣女投入水中、接着就把敌人轰出海面、拯救了战船让我们在茫茫大海上保有立足之地,神器的威能是无所不能的吗?” “你一口气表达了太多疑问、马卡斯,”老贤者与同伴们一道休息,整理打扫甲板不需要尊贵的大贤者动手,修补船底漏洞则早在战争告一段落的第一时间被付诸执行,泰勒斯与前些时日一样、除了保持基本警戒外便清闲了下来,“已有许多人告诉你,神器的确拥有那样的威能,令人仰望的真神力量在大海上、比风暴雷霆更加耀眼令人膜拜。但凡人使用神器总有代价,不可能将战争的所有希望寄托在神器之上,圣女是最接近神的凡人,但依旧是凡人,回归陆地后,你和你的同行者们可以向人们传唱神绮圣女的功绩,但在战争还远未获取最终胜利的现在,你可别再给圣女殿下徒增压力,每一次使用神器,对她来说都是极难承受的消耗。” “啊!我明白了,”史诗的篇章中,任何英雄都不总是天下无敌的,泰勒斯的提醒让马卡斯清醒了一些,多少有些体会到圣女殿下的压力,年轻诗人诚恳地点头,“您教诲得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总是由多方的因素汇合而成,我的确不能、也不该把眼睛放在美丽的女孩身上,战士与大家一样可敬。”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们也是以自身的力量参与到讨伐海怪的史诗战争中的人,我们应当歌颂战士,当然也要歌颂我们自己,即便这功绩相比战士们与操控船只的希罗人们微不足道。” 有人这么说,立即引起众人附和,虽然本职工作是记述战士与海怪的争斗,让人们了解这一场为尊严也为城邦安危而进行的讨伐战争,但付出了力量去对抗海怪,贤者诗人们有权利把自己的功绩通过诗歌展现出去,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实况,并非一贯的夸张甚至虚构。 泰勒斯贤者的注意力同时放在两处,包括甲板与船底被修补的破洞,因为修补材料只有普通的备用木板、泥浆与铁钉,若船上没有神力深厚的贤者或战士坐镇,这样的材料不见得有机会糊在船底破洞上,来自近十米下的水压足够让任何修补尝试徒劳无功,沉船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敌人虽有突破防御直接攻击船底的手段,我方也有阻住漏水修补船只的能力,两方都不是普通人,某种程度上讲不论对手是谁、战争还算处在公平境地内。 希罗领航员老伊桑对此深有体会,他年轻时候经历过不止一次船底漏水的巨大危机,虽然最终总是能凭借能力与幸运在陆地近海漂流中活下来,但船底漏水这种几乎令普通人无能为力的危机依然给他留下堪比风暴雷霆的恐慌感,对于航海者而言,能直接攻击船底的任何敌人都是无解之敌。 而过去,塞缇斯尚未威慑整个宁静洋时,即使人类城邦的航船因各城邦时常派出力量斩杀海怪而得的威名导致航行较为安全,但不开眼的海怪仍旧时不时袭击航船,而大多商船其实缺乏神术力量的保护,以神殿祭祀神殿武士之尊也不大可能成为商人或渔夫的雇佣护卫,商人能雇得起的保护力量多半也对付不了来自海洋底下的威胁,再熟练的船员也不能对付神出鬼没力量强横的海中怪兽,伊桑便是在此背景下经历过许多次破船危机。 但以往遭遇的所有危机制造者加起来乘以十、再乘个立方也比不上今日遭遇的怪物与人类半神威胁大,要是居士坦战船换成往日的商船或渔船标配,此刻无疑早已在海底与鱼和海藻为伴,伊桑老头的经验是这么告诉他的。 就是在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所断定的如此危机之下,今日的结果却是敌人败逃、我方不仅在船底破漏后大获全胜、且有机会将破洞修补完善杜绝漏水,这看似普通的结果却蕴含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神迹在内,毕竟对于普通船员而言,船底漏水几乎是无解、必须尽快离船远逃的绝境。 唤醒灵魂、召唤神迹力量者,就是如此令普通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包括老伊桑在内的希罗人船员都在神迹展现的力量中越发虔诚起来,他们打算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拜一拜海神——除老贤者的力量最为明显外、也只有海神的神器大放异彩。 希罗人们不知道老贤者膜拜的神是哪位,也不大敢冒着被斯巴塔人斥责无知的风险去请教老贤者,但大放异彩的神器却无疑来自威名远播的海神,作为在海边谋生一辈子的老航行者,都隐约听说过膜拜古老海神的传统,所以,希罗人打算回去拜海神似是理所当然的。 本来嘛,大多开船入海的水手都有膜拜海神的传统,不论他们来自哪个海岛哪个城邦,但斯巴塔沿海的希罗人在许多年前被斯巴塔人征服之后,便渐渐遗失了膜拜海神的传统,曾经他们随斯巴塔人膜拜战神或别的任意神,后来奎特斯当政,希罗人该膜拜什么神便越发模糊直至变得相当随意,或许,这一船即将立功的希罗人有机会把海神的膜拜带回斯巴塔沿海的希罗人中。 第376章:自我分析 除膜拜海神之外,希罗人船员自觉该膜拜的神还包括神绮圣女所“信仰”的月之女神,这点或许没人明确告诉过希罗人,但在远征祭祀高台之上,神绮用神意让随同她的神意进入祈祷的人们都自然而然地知道她在“拜”谁。 海怪触手危机也好、海怪逃离前引下的雷霆直击危机也好、再之后的来自海底下的破船危机也好,在海神的神器与操控海神神器的女神圣女保佑下统统安然度过——赢得战争的是人、让人赢得战争的是神灵庇佑,这是凡人的一致观念——所以应该膜拜海神、也应该膜拜月之女神。 相比降下神谕就跑了的恩利尔,几乎什么都没做的博奥大神与仅仅旁观了一会的忒弥丝女神却率先收获了一批来自斯巴塔的信仰:这些人还不是斯巴塔人,却有机会成为斯巴塔人。 不过话说回来,斯巴塔城邦控制范围内的人口其中大多数并非斯巴塔人,而是希罗人,希罗人虽然经受着斯巴塔战士与自然的双重压迫,但其总数量常年保持在斯巴塔人的十倍以上,若论起可占据信仰的大头,似乎还得看希罗人中传播信仰的效率。 如果神绮清楚神灵们的计较,或许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门道。 不过恩利尔企图掠夺斯巴塔信仰的策略不见得是前瞻性不足、忽略了数量十倍以上的希罗人,他的打算显然是从精英层面下手,如果彻底成功,的确可以轻易带动斯巴塔人强制希罗人膜拜恩利尔,这样一来根本不必在意希罗人此刻到底拜什么。 况且,暂时看来并没有别的神打算主动成为恩利尔的竞争者。 不谈神灵,只说凡人,大半日的风暴区横冲直撞与看似漫长实则加起来或许不到十分钟的两场遭遇战让战士与非战士高度紧张之后身心俱疲,星月笼罩下恢复平静的宁静洋让刚刚经历猛烈自然冲刷的远征军船队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宁静、美好、偶尔泛起的海浪声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分成几组的战士们除保持警戒与观察洋面的小队外,战士与船员们都不由自主把信仰献给神、把心神却献给这宁静洋上纯粹的美好氛围。 没有可能时刻觊觎远征军的海怪、或觊觎海神神器的神秘人威胁的话,这战争后得以享受的静谧氛围就能显得更加完美了。 实际上前几日的航行中,人们在海上所见的一切与今夜并无不同,不同的只是遭遇与心绪的变化,有时相同的景色给相同的人的感受,在不同的时间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体会,就连意志比精钢更加坚固的斯巴塔统帅奎特斯,也望着星星和月亮不由自主回忆起过往。 率领军队踏上战船远征海外,对于战争经验丰富的奎特斯而言也是较为新鲜的体验,他的敌人大多在陆上、就算有时远征海外,敌人也一般在海岛上等着他,极少有在海洋之中便起战端的机会,今日的海怪试探袭击与后续的半神组队偷袭,让他充分体会到了海战的不易,想象中的海战与实际发生的海战完全不是一回事,船头加装的床弩对于海怪或人类半神似乎完全没有威胁可言,这点实际上就连几乎没有战争经验的神绮小姐也能在出海前看出来。 但战船本身也没得选择,受限于时代与技术的原始,可算作战船远攻力量的,除了战士本人的投射能力外,也只有大型投石机与床弩可谓真正能够起作用的战争机器,只不过面对相比战船与城墙而言灵活太多的敌人,这两样最普通的凡人也能使用的强大武器都跟不上敌我双方的脚步,不得不成为装饰物。 好在战船配备武器的无效情况被发现在与敌人接触的初期,虽然这让远征军战士们几乎只能被动迎敌疲于应付,但战况相比大陆城邦之间的战争而言并不算激烈,战船远攻武器提供不了帮助还不至于让战争陷入极端不利态势。 而且奎特斯也没有把胜利的希望放在大型战争机器上,把战船配备上巨弩更多是为了让远征军的战船听上去稍微符合人们认识,一艘没有任何武器的船,说出去实在不好意思让人承认它就是战船,史诗也该忠于基本事实。 奎特斯思索着接下去的战争模式,似乎只能把上千唤醒灵魂的战士当做固定射箭台来用,除非制造机会让战士们能够在海面上如行走平地一般与海怪展开斗争,虽然这并非不可能,但计较神力与神阵的得失之后是否要把战士们从战船上解放下来,还得看形势的变化而定。 远征军战士们绝不是远征海怪的累赘,奎特斯如此坚信,斯巴塔战士是统帅的坚实后盾与信念寄托。 然后,奎特斯站在最前方的战船上眺望前方,同时与后方的老贤者传递神意。 对于贤者,无敌半神奎特斯向来说不上尊敬或蔑视,他其实很少主动接触这类喜爱思考与观察甚至大过生命与信仰的人,倒是爱耍嘴皮子的诗人他更常接触,让斯巴塔城逗留的“闲人”们上船一是为了将斯巴塔人的功绩与威名传播出去,二则是为了将远征军出征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为塞缇斯提前得知,不论贤者诗人是否有可能比战船出航还要快地传播消息,这终归是一个散播消息的途径——奎特斯其实怀疑斯巴塔城内的外邦人中或许有塞缇斯派来刺探消息的奸细,不过最终似乎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塞缇斯的大将已然与远征军接触,贤者诗人们在居士坦战船上表现都不错,奎特斯已无所谓怀疑与否。 “居士坦人的战船上看来没有塞缇斯可能诱惑的人,塞缇斯并不如我所想那般狡猾,它拥有的大多是谨慎。塞缇斯虽然如我所愿布下埋伏,它显然的确拥有获知陆地城邦消息的办法,但它的埋伏与远征军无关,反倒是为试探海神赐予的神器,看来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强大的塞缇斯,还有隐藏更深的敌人,而那一个被神绮圣女斩杀的半神与三个逃走的半神也不会是隐藏起来的全部力量。” 泰勒斯的配合与几近完善的防守让奎特斯认同他的战争力量与智慧,所以他很愿意与贤者交流争斗的信息。 第377章:消失的半神之腕 “被您的无匹力量斩断的半神之腕,在神器回归神绮殿下之手后便化作无形消散在空中,神力的痕迹也随之散失,看来难以再通过敌人的遗留去推测对方的来历。” 泰勒斯的回应中首先自然是肯定奎特斯的判断,实际上在战争进行时他们就基本达成了共识,虽然神器与神绮的随军不仅没有让远征军一举歼灭直接目标——塞缇斯——反倒让敌人更加警惕且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强敌,但想明白这一切的奎特斯毫无埋怨之意,斯巴塔人让神绮上船、同样是他让神绮上船,神绮上船自然代表着海王三叉戟也加入了远征军行列,这本就算是斯巴塔的意志,斯巴塔人当然不会因此埋怨神器持有者与神器引来意外的敌人。 不如说更强更多的隐藏之敌令斯巴塔统帅越发期待,只要保证不被暗算,正面对敌是这些唤醒灵魂的斯巴塔人永远不惧的挑战,而奎特斯有信心保证提前察觉可能存在的暗算,就像面对四个意外的偷袭者一样,他们毕竟无法出其不意地直接击垮远征军战船,在尽量扩大偷袭效果之外,也只能依靠恐吓与劝说来希望斯巴塔人不要袒护居士坦人。 任何稍有常识者都不可能不惧怕斯巴塔城主的威名,而且此刻的奎特斯,是率领着斯巴塔城最精锐战士组成的无敌军阵的统帅,任何不欲与斯巴塔人直接为敌的神器觊觎者都不敢等陷阱进入斯巴塔人眼皮子底下后才发难,四个半神的表现与结果都证明了奎特斯的威名丝毫不虚。 只不过要发现偷袭者的真正来历就不是威名能起作用的了,因敌人的自身失误,如今奎特斯与泰勒斯可以基本断定,死去的金袍祭祀与看起来是四人中最强也最谨慎的卡蒙是来自尼罗的神殿祭祀,但另两个却几乎无法判断来历,被斩断手腕的操风半神并没有展露特殊的独家技巧来供人判断来历,这世上擅长风火水等常用神术的神殿祭祀并不少,不限于某个神灵的祭祀,在敌人被斩下的躯体一部分随即消散与天地间之后,经验再丰富的半神也不容易判断敌人的来历。 同样的,身材火爆的女性半神不说比比皆是、但只要是个半神都至少不比普通人外在条件更差,身材好坏并非特别的特征可以令人轻易锁定目标,远征军无法、更没时间去确认敌人来自何方,在茫茫大海上横行的远征军除了无惧迎敌并没有没别的选择。 “但有一事令我细思后仍感不对,”泰勒斯又在神意中道,“那只附着在神器柄上被斩断的半神之腕的消失。” “半神之躯与凡人不同,灵魂力量并无不可变更的特定形态,”奎特斯说,“斩断半神的躯体得不到如砍下的敌人脑袋那般的战利品并不奇怪。” “但操弄风的半神应当在您一刀砍下的威能中彻底失去了那只手腕,没有灵魂力量上联系,他既无法召回残肢,也不可能主动销毁残肢令我们失去线索,残肢即使只是灵魂力量的体现,自然消失也不可能如此之快,被烤熟的辛达拉的触手可还有一部分在战士们的肚子里。” 泰勒斯所说的触手,自然是远征军得到的第一份战利品,超级海怪、半神级触手生物的巨型触手。 因为当时的战况激烈,实际上没人有空去收集战利品,当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撤退,居士坦战船又为应付半神怪物的羽毛突如其来招引的雷霆,船队越发加速以图脱离雷霆范围,飘在海上即将沉下的触手更无人有空理会,及至四大半神陆续现身与远征军对抗,触手战利品几乎已为神经紧张兴奋的人们遗忘,最后还能打捞切削回一部分触手当做战士们的晚餐还多亏了泰勒斯的细心与周到,这时候船队因全速航行早已离飘着触手的海域相当遥远,在泰勒斯出神入化力量延伸与水神术操作下,辛达拉的雷劈触手方才被贤者操弄的海浪运回来一小半,剩下的因为触手个头实在太大、距离太过遥远、老贤者的力量延伸也有力所不逮,便被直接切割抛弃了一部分。 但就算是海浪运回来的一小半也足够一千多人吃一顿好的。 “辛达拉的触手的确没有消失,那只海怪也无疑比寻常半神更强大。” 奎特斯承认贤者的疑惑有道理,但操风者的残肢是否遗留对他来说并无特别意义,敌人的具体来历对拥有神器的神绮小姐才有意义,奎特斯可以在远征期间把神绮的敌人一并挡住,但他没有多余精力帮神绮将所有敌人查个底掉,泰勒斯的疑惑也就仅仅是疑惑而已,是否弄清真相对对付塞缇斯乃至觊觎神器的其他隐藏敌人或许影响不大。 “若既不是操风半神的刻意之为,也非某种特殊能力,”泰勒斯给出一个合理猜测,“或许是海王三叉戟的某种威能?也许该请教神绮圣女一番。” “有劳泰勒斯先生。”统帅把小事委托给贤者,他有许多更须操心之事。 除了贤者与统帅在闲谈、贤者与诗人在瞎聊、闲着的战士们也在回忆战争细节、希罗船员们同样在用朴素的对谈拼凑整个战役的细节,有的靠谱有的夸张,诗人们将有许多机会去请教各方对战争细节的回忆,将要成就的诗篇无疑将源不止是诗人本人的观察、还包括自各阶层各个体的视角。 至于老贤者所推测的神器威能——神器是否把攥着它的半神残肢手腕给“分解”掉——神绮是否有所感应,这就得看她何时有精力去注意神器在“归属”于她之后的变化。 船舱中,公主与圣女自然扔在盘坐祈祷,而且短时间内——至少明日天亮前——不会有醒来的迹象,而没了黑猫趴在床头,神绮只觉分外无聊、连用眼神撸猫的小小人生乐趣也无法实现,睡不着又没有猫的圣女殿下只能与刚刚在使用意义上“属于”她的鱼叉神器相顾无言。 第379章:米罗斯祖传卷轴 不注重仪式的神绮圣女虽然在正统神职者眼中算是对神灵不大恭敬的人,但作为圣女她拥有任性的特权,女神的“孩子”对神灵稍有任性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整个远征军中并没有比神绮和爱莉更接近神的神职者,没人会自不量力地对神绮的信仰说三道四。 不如说不需要通过仪式来施展神术的神绮圣女实际上更容易令人升起亲近感,年轻的诗人马卡斯见过许多神职者,但地位相对大多神职者更加崇高的女神圣女反倒给他一种更接地气的感觉,至少神绮圣女不会像初入神殿的年轻人一样用傲慢的眼睛看待旁人。 而且神绮召唤的神迹也从不因多余的仪式令人感到被排斥在外,比如那一夜的对孟菲斯果酒的操作表演,神绮没有在神迹中引入任何仪式性质的动作或声音,这让任何普通人都能感受到更加容易亲近圣女的气质,因为绝大多数神职者爱用复杂而神秘的仪式将普通人与神职者分割开明确的界限,神绮圣女虽然并不明确表示她与普通人的亲近,却用亲身的神迹示范来阐明她的态度,没有仪式的神迹让人们反倒更能感受自己的灵魂融入其中、享受神灵的赐福。 总而言之,神绮的神术即使因灵魂力量的异化似乎比专业修炼某一类神术的祭祀多了一道程序,但因对神力的操控分外自由且深刻唤醒灵魂之初的本能中,神绮施展神术的效率要超过大多数一般祭祀。 从船舱离开到冲上甲板层的过程中她在挥手之间施展了许多神术:风术稍稍托起身躯让动作更轻灵,神术屏障酝酿在周身半米之内提前预防敌人可能的远程袭击,点燃神火则处在灵魂表层蓄势待发、随时可以转变成冲击性质的火龙或爆炸性质的气爆,除此之外,神器与灵魂从另一个意义上——不在是被灵魂吃掉融化而找不见——化为一体,神绮虽然仍然摸不清神器的真正威能,但感觉施展普通的水神术会比今日之前简便且强大许多倍,即使不能接近泰勒斯贤者那般大能,大概也不至于在半神面前除神术卷轴与那不大可靠的“神术干扰”异能外毫无抵抗力。 话说回来,只要不被逼上绝路,神绮也没打算再尝试神术干扰异能,那实际上和灵魂相容的奇迹是一回事,只不过对象从非半神换成了半神而已,半神的奇特存在方式令灵魂相融的异能即使发挥正常也无法令神绮瞬间杀死半神,退求其次的应用也只有通过神力相融后对对方神力的直接触碰来打散半神对神术的控制,这种异能多半只能起辅助作用,无法用来正面对敌,而且一旦敌方半神注意力集中到神绮融入的力量中,神绮便处在随时可能被轻松杀死的危险境地,她相当不愿意再用这种自杀式的异能去拼命,除非没得选。 现在正是有得选的时候,不仅初步掌握的神器在灵魂力量的掌控中、久未派上用场的伊西丝法杖也自神器戒指连接的保存物品的奇异时空内落入手中,一把强大的武器加一把能让任何神术变得更加危险的杖子在手,神绮拥有了最基本的安全感,接着是并不完全了解、但可随时取用的神术卷轴。 这些制成期少说在五十年往上的古老卷轴几乎全部来自米罗斯历代最有神术天赋的祭祀甚至半神的呕心沥血,他们把所有当初面临战争时能发挥的最危险的力量封存在特制的羊皮纸中、任何稍有唤醒灵魂成就的最普通祭祀甚至武士都能使用,这让所有敢于觊觎米罗斯的财富与力量的敌人从来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说,热爱跑商与交易的米罗斯人因为在面临威胁时才意识到城邦自身缺乏兵力,米罗斯神殿的传统力量也并不比别的神殿更有优势,于是,普通的米罗斯富商们与米罗斯祭祀武士们都为保卫城邦保卫自己的地位与财富而做出了各种努力。 富商们的做法传统而有效:广撒金银招揽雇佣士兵为米罗斯而战。祭祀们为守护城邦的努力却让其他城邦感到丧心病狂:那是一段米罗斯城邦神术卷轴大跃进的时期,是米罗斯祭祀们为了制成更多更强力卷轴而无视自身安危的疯狂时期,也许是米罗斯人的性格让米罗斯祭祀为保住比其他城邦所拥有的更多的财富与荣耀而敢于豁出性命,任何神殿祭祀都不敢自诩比米罗斯祭祀更有魄力,向神祈祷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不是把危险的力量封存进卷轴却陪上自己的安全。 为制作更多、更强的卷轴,有多少米罗斯祭祀死伤已无人知晓,那段封藏在历史与记忆中的疯狂时期留下的最后证明,便是连大祭祀都懒得计较的庞大卷轴库存,甚至桑达大祭祀去后,新任大祭祀马杜克连大多数卷轴的功用都尚未摸清、便把近半库存送给了米罗斯的英雄海拉克里,库存中劣质的卷轴自然不少,但威力强大操控简单的精品同样繁多,马杜克本着感激的心态送出的卷轴当然尽量挑出其中的精品——外表朴素的时空归墟术卷轴甚至从粗略感应上看应当是属于这些精品中最次一档的,若不是神绮巧合下消耗掉它,大概不会有人知道那反倒是所有库存中最危险的一张卷轴。 神绮对米罗斯的历史了解并不多,这点身为外邦人的泰勒斯都比她强,不过现在是准备迎敌的时刻,神绮一手持着法杖、一手随时准备着摸出卷轴,灵魂力量延伸到身旁的鱼叉神器形成看不见的第三只手则让神力保持着强烈的异变与活跃性质,那是最适合施展水神术的形态,就这样“全副武装”的圣女殿下凭着对接近敌人的感应,一路窜上了甲板。 迎接她的却不是劈头盖脸的攻击、也不是贤者组织下的保护队伍,神绮自觉没时间寻找泰勒斯再慢悠悠地做部署,她本打算冲上甲板后用神意扫过甲板上层以此提醒此刻大概在某处休息的老贤者与具鲁士和埃凡,这艘船上也只有泰勒斯有能力拦截半神,具鲁士大人与埃凡护卫虽然不弱,但身为手段较为单一的武士,他们不见得擅长拦截拥有自如飞翔力量的半神。 但她发现她已无必要迎敌、也不必紧急通知谁来保护她:一个人影飘在居士坦战船后方,泰勒斯与具鲁士正望着对方,越过船舷往后望去,神绮看见的是一个老熟人。 第380章:老熟人 “神使?” 神绮来到甲板后方,与显然发现了对方的老贤者和护卫队长并立,原以为明显附有操风半神神力特征的悄悄靠近者拥有特殊的隐蔽技巧可以绕开半神的感知去捕捉她,看见甲板上的情形后神绮发现自己明显多虑,泰勒斯与具鲁士与来者摇摇对峙便证明了对方即使擅长隐蔽也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神绮。 更重要的是,神绮认识那位飘在战船后方、刻意隐蔽自身气息却并不遮掩外表的人。 “特里皮努神的神使、安琪拉阁下,”泰勒斯与具鲁士都认识她,虽然不太理解这位神使阁下为何莫名其妙地隐藏气息在茫茫大海上接近斯巴塔远征军中居士坦人的战船,但贤者与护卫都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应到明显敌意,此刻两方在船尾打个照面,泰勒斯便以神意与远方的神使交流,“您为何出现在此?” “泰勒斯贤者、居士坦的卫士、还有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很抱歉在此时与诸位再见。” 远处的安琪拉神使没有展开她那标志性的、不知是后天炼成的神器还是天生拥有的巨大鸟翅,但因对方的长相相当具有特色,不需要标志性的鸟翅也很容易让人牢记她的外貌并隔着老远一眼认出。 神绮对安琪拉的出现不仅像不大明白内情泰勒斯与具鲁士等人那般不明所以,她在见到这位老熟人之后更加清晰地感应到对方身上附有操风者的神力特征,但这神力特征仅是残留、并非来源于安琪拉本人,但这足以让神绮断定安琪拉神使与偷袭半神之一的操风者有过极为近距离的接触:甚或是他们之间有过灵魂力量的交融,即可能是亲密接触、也可能是协助治疗伤势而残留的迹象。 所以神绮小姐很容易便能给出这样一个令人惊讶的判断:“安琪拉神使,你就是今日四个偷袭我们的半神中的一个!你与斯巴塔人远远交战,并未靠近船队,我看不真切,但海王三叉戟告诉我,你与被奎特斯斩断手腕的半神有过近距离接触,他的神力特征被神器捕捉并给了我感应。” “!” 神绮的话并不是单纯的指控,还包括传递给泰勒斯与具鲁士的神意中蕴含的她的感知,贤者与武士仿佛亲身经历了神绮之前通过海王三叉戟而获得的感应,神力特征的证据让一切矛头直接指向安琪拉神使,两人从稍有警惕瞬间切换到临战姿态,泰勒斯的神意也随时准备着通知前方的奎特斯。 “慢着慢着,我此来并无恶意,也不打算再强夺海神的神器,以真面目现身并面对诸位就是我的诚意,我并未想到神绮圣女竟能通过神器的力量锁定我们的人,不过我既然来此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神绮圣女就算没有发现我也会向诸位坦白。” 安琪拉的姿态从若干日前所见的高高在上的神使变作今日的谦卑,似乎都与神绮等人有关,神绮与贤者和武士对视一眼,基本确认了安琪拉的诚意,于是稍稍缓解敌对的姿态。 “神使阁下,难道不久前的争斗也是因为您起初并不知道斯巴塔远征军中持有神器的人是谁才贸然参与么?”泰勒斯询问道。 “正是如此!”安琪拉虽然看起来有些诚意,却始终不敢太过靠近居士坦战船,不过她的认错态度倒是很及时,“我此来就是为解释我的作为,并向诸位保证,我不会再参与和神器有关之事。” 安琪拉用神意解释了她为何在觊觎神器的偷袭者行列中: 当日经过神绮的神术卷轴时空归墟爆发的惊吓,原本也算半神中了不得的人物、早年有幸从神殿祭祀中脱颖而出、直接侍奉真神的安琪拉神使阁下,相当愧对半神气度地带着特里皮努的走失宠物巨型怪牛慌忙逃离神绮返回神的宠物园。 神的宠物园,即古老真神特里皮努早年在人间开辟的秘境,是与女神的秘境、海神的秘境等奇异时空并没有本质区别的现实所在。 但秘境因特里皮努晋升神国而失去对它的家园意义,之后便渐渐演变为拥有饲养各种珍奇物种的特别爱好的特里皮努的饲养基地,后来更被人们的诗歌传唱为神的宠物园,不过,秘境实际上的确就是神的宠物园,安琪拉神使被特里皮努看中从而自各大神殿祭祀中脱颖而出成为真神的侍者与使者,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她很擅长与许多动物打交道、更擅长观察总结各种动物的生物习性。 以近乎逃的姿态离开居士坦使团后,安琪拉把重重神力束缚下的巨牛妖扔回了宠物园,且不仅封印了它的神力、更直接以诡异的半神威能让脑子并不灵光的巨牛暂时隔断了一部分“祈祷”的能力,让它暂时只能祈祷而无法壮大灵魂力量、也无法通过祈祷去破开神力封印,巨牛只能在这种状态下完成半神的试炼、之后才有机会获得部分自由。 事实上,作为一只在真神与半神的照顾下长大的珍贵变异物种,巨牛不仅在幼年期便相当于见习祭祀似的唤醒了灵魂,且对特里皮努神拥有不需要理智支持的“虔诚”信仰,它能在不算长的时间内成长到伊西丝的使团所遭遇的那般恐怖怪物的程度,与它的单纯脑袋与几乎没有花花世界干扰的“虔诚”有很大关系,所以这只备受宠爱与期待的怪牛才有机会在接近半神成就之前仍旧像个比理智缺乏的三岁儿童还要任性与随意。 巨牛没有接受过与凡人相处的实践教育,安琪拉也不觉得有必要教导它,结果就是巨牛的任性与“聪明”让它私下里旁观安琪拉出入宠物园时秘密掌握了出入宠物园的办法,然后趁着真神与半神不在的机会离家出走、去追寻安琪拉曾描述过的广阔世界,接着,巨牛在广阔的大陆山野中游荡许久后发现自己比自己遇见的大多数非人魔怪都要强大,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啸聚山林过起了从未体验过的“高高在上”的生活,并以打劫袭击人类队伍为乐,直至被安琪拉寻获抓回。 不谈牛生轨迹单纯却又相当刺激的怪牛,再说回安琪拉神使,她把牛关了回去,并让牛反思至要么升级要么被关到死——神绮通过这段神意,发觉很多人都爱对犯错的神职者用这类惩罚手段,或许是因为这样既能起到惩罚作用又有可能收获一个不仅升级且更加懂事的后辈,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然后她离开了宠物园,向神灵祈求回应,希望神灵降罪、给予她因监管不利应得的惩罚,但神灵没有回应她。 第381章 神灵对安琪拉的祈祷没有回应,这并不少见,特里皮努神是个相当特别的神灵,她兴致一来,可以自神国返回人间的宠物园呆上很久,只为长时间观察某一只动物从胚胎发育到成年的阶段全过程,而一旦失去兴致,又将返回女神的神国蛰居不出、长时间不降下任何神谕、仿佛失踪一般不再理会任何信众的祈祷或祈求。 当然,除了偶尔对少数虔诚膜拜丰育之神的祭祀降下指点其修行或指挥其办事的神谕,特里皮努神很少与信众打交道,就连名义和实际上最接近神的宠物园打理者、神使安琪拉也不容易与真神说上两句话。 所以安琪拉对请罪的祈求没有得到回应并不感到奇怪,她打算在宠物园秘境的出入口附近闭关祈祷,坐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直到神灵给她回应,并确定她在巨牛离家出走、又为人们带来诸多伤害的过失上应当受到怎样的责罚方才罢休。 从虔诚的角度上讲,安琪拉的确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信徒,特里皮努神对她委以重任——看管宠物园、搜集或照顾珍奇物种——算是相当慧眼识人。 但不过几日之后,没有获得神灵回应的安琪拉神使先迎接了一位半神好友的拜访。 这位好友无疑就是操弄风的偷袭者,虽然安琪拉在神意中为好友的真面目持保密态度,但神绮小姐经过各种迹象——安其拉的灵魂力量表面附着有操风者的特征等证据——支持的推断可以肯定,那就是操风者。 安琪拉虽然是来认错的,但她显然也不打算彻底背叛好友——也许是更亲密的关系,但安琪拉不明说,接收神意的人也无法肯定——所以不论神意中还是口头交流中都没有透露好友真实身份的打算。 被好友找上门的安琪拉神使直接获知了海神博奥的三叉戟在斯巴塔远征祭祀上现世的消息,但她并不清楚三叉戟在谁的手上,因为来访的好友同样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神器的出现并未伴随神谕。 这是“彼之神器可据”的现实依据,也是敢于打主意的强夺者最能够自我安慰的借口。 事实上安琪拉正是出于这个理由而敢于加入好友的冒险队伍,况且她与真神为伴,却并不常见真神、也很少得到神灵的直接指点,虽然已是多年资深半神,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获取晋升神国的机会,好似特里皮努神忘了该给自己的追随者发下这最大的福利,或是特里皮努神有意不对她明说,虽然虔诚依旧,但安琪拉也是有理想的,她与大多数向神祈祷者一样,渴望求得晋升神国的机会,不求成为被膜拜的神灵,但求获得与神同在的荣耀,也许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所以神灵依旧在考验自己,安琪拉一直这么想。 真神抛入世间的随身神器中必定拥有晋升神国的奥秘,这是大多数人的信念,安琪拉也不例外,既然特里皮努神并未明确给出前路的指引,那么这或许意味着神要她自己去寻找,这同样算是神与命运的试炼。 如今,机会便通过这位好友送到了眼前——安琪拉甚至以为这是神灵对她看管不力降下的惩罚与立功的机会,夺得没有神谕认证的海神神器,不论是自己从中寻求升入神国机会、或是把海神的神器献给特里皮努神以观摩、让特里皮努神有机会交好海神,这样特里皮努神或许会给她以更多关注与嘉奖,这就是安琪拉动心的更深层原因。 至于他们的打劫对象是谁、是否要与斯巴塔远征军作对,这些思虑都被抛弃在被贪欲蒙蔽的灵魂之外。 当然,被“蒙蔽”的也可能只是安琪拉自己,好友或许知道更多,只是不愿深思也不打算告诉她,从后来发生的一切来看,安琪拉也弄不清这位好友是否提前知道了更多内幕,比如拥有神器者具体是谁。 但招募好友组成打劫队伍的卡蒙大师与他的后辈金袍祭祀无疑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没有提前向队友们分享情报,而且安琪拉事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知道得那么请吃,她实际上在答应加入打劫队伍时已然不愿意去想神器到底在谁手上。 于是命运与现实在打劫过程中给她敲了一记深刻的警钟。 原本无论是否有安琪拉神使参与到打劫队伍,卡蒙领导组成的临时犯罪团伙都不会放弃计划,是安琪拉的好友——操风者——为求万全向卡蒙提议再拉人头,方才招募了让他信任的安琪拉加入,也让队伍的任务分配更有可操纵空间。 安琪拉因常年陪伴真神——当然是相较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神灵显灵的祭祀而言——更加拥有自律意识,虽然同样被贪欲与理想支配而觊觎神器,但她实在不愿意因此无顾忌地伤害无辜者,所以她被分配的任务相当重要又不至于违背良知,即拖住斯巴塔人大部队,却以资深半神之威能可以做到不用与战士们生死相搏。 以上便是安琪拉神使通过神意给泰勒斯、具鲁士与神绮传达的自白,其中大多描述自己为何会成为神绮的敌人,另一部分则是反省自己不该觊觎神绮的神器,至于打劫结果,神绮等人已亲身经历,不必安琪拉赘述。 至于安琪拉翻然悔悟的原因,与神绮的身份有很大关系:她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不论是神灵还是神殿官方都已认证的货真价实圣女,她膜拜的女神是三个最庞大神系之一的主神、月之神国的创造者。 海神博奥、丰育之神特里皮努等古老的真神名义与现实上都是忒弥丝女神神国的寄居者,不论他们之间是否实际的上下级关系,博奥与特里皮努神都必然要对女神表达尊重,那么,不论海神的神器现世是否伴随真神的神谕指引,神器最终归于神绮圣女都不见得是神灵的失误——即便这对习惯了聆听神谕的人们而言依然奇怪——好歹也算是女神神系内一员的安琪拉神使又怎能以此为借口袭击女神的圣女强夺神器呢? 安琪拉直到神绮现身之前都一厢情愿地认为神器被某个外神系的幸运儿给获取,因为神器出现在斯巴塔远征祭祀上,而斯巴塔并不受到女神神系的荣光照耀。 神绮的雷霆出击、金袍祭祀的惨死让小心思不少却并不果断的安琪拉自犯罪深渊中猛然警醒。 第382章 神使小姐的警醒来得还算及时,若她不仅不怀疑自己、并一意孤行地随同另外两人进行下一次组队偷袭,后果大概会相当不妙。 神绮已肯定自己有办法控制神器进行更加诡异的偷袭,金袍祭祀的悲剧只会来的更容易——若对方还以为神绮对神器的控制力像之前那样水,即使有所警惕也避免不了被神绮控制下的鱼叉给阴一把乃至好几把。 不过安琪拉在相继发现泰勒斯、居士坦人以至神绮就在斯巴塔远征军内后,便在思想斗争中彻底打消了对神器的觊觎,不论神灵未配合赐予神器降下神谕令人感觉有多奇怪,安琪拉神使都不打算再细思其中可能存在的机会以自欺欺人。 她忽然觉得特里皮努神给予她的真正试炼其实并不是抢夺海神的神器,而是在面对贪婪与理想的冲突中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论这一揣摩是否正确,不惹事总是对的,即使可能因此错过一个接触神器寻求晋升神国奥秘的机会。 安琪拉想到了继续下去可能迎接的后果、并感到了害怕。 她怕的不是神绮本人,而是神绮膜拜的神、与她携海王三叉戟出现在斯巴塔远征军内的意义,当然,更直接的还属神绮随身携带防不胜防的诸多神术卷轴。 对于神绮拥有的卷轴有多恐怖,除了已死成灰的无名金袍祭祀,外人中大概只有安琪拉体验较为深刻,她虽听猫神讲解过,那般恐怖的时空归墟术卷轴在世间的存量不会超过五个手指头之数,自然也不可能全在神绮手中,但安琪拉实在不敢保证神绮不会突然掏出另一张时空归墟术卷轴吓人一跳,何况即使排除最恐怖的卷轴,其它卷轴在泰勒斯贤者的配合下能够造成的战绩也足以令很有自知之明的安琪拉神使退避三舍。 除此之外,她更有所畏惧的自然是真神的意志,不论神绮与海王三叉戟随同斯巴塔人出现在远征海怪塞缇斯的战场上是否意味着神灵的博弈,安琪拉并不希望陷入其中,她明白自己虽然资历深厚神力强大,但一辈子跟随特里皮努神、大多时间打理宠物园、极偶尔聆听神灵的教诲,她的强大也只能在对付单纯神力积累远比她弱的敌人身上体现,或是在对付她了如指掌的神的宠物时体现,比如年轻的武士埃凡或任性又倒霉的巨牛。 在面对真正需要生死相搏的强敌时,她其实和握着利剑身手还算不错的小孩面对赤手空拳的职业战士差不多,赢面不大、且容易被一巴掌拍死,她自觉神力深厚并不见得比奎特斯这样的成名半神弱,但认真打起来,她或许比后手不少的卡蒙更加不堪。 对战斗力并没有过多自信的安琪拉小姐在想通之后自然是以保存自己为主,在因渴求神国而起的贪欲面前,理智判断与求生欲显然占了上风。 若是知道埃厄洛斯的意志与坚定,安琪拉神使必然要相当惭愧自己的不坚定。 总而言之,她似乎撇下同伴、独自悄悄绕路前来接近居士坦战船,并向被她主动引起注意的泰勒斯与具鲁士传达她的认错与即刻退避态度来了。 她其实并不想见到神绮,打劫者归打劫者,很有自律意识的神使阁下对于见自己的觊觎目标还是颇感羞愧的,她可以用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比如并不知道女神的圣女就是被当做持有神器的外神系亵渎者幸运儿、比如被“好友”蒙蔽视听引诱堕落等等,但归根结底仍是她自己做出了错误选择,在此刻选择改正仍觉得面对神绮相当尴尬,可她没料到神绮循着神器提供的神力特征提醒早已锁定了悄悄靠近的自己,神绮的感应实际上比泰勒斯还要早一些,只不过她穿越船舱与甲板用了更长时间。 “安琪拉神使阁下,”神绮很认可安琪拉的认错态度,但对她的诡异表达方式与表达对象感到别扭,“对于你自曝身份向泰勒斯先生与具鲁士大人和我阐明事实,我很是钦佩,我遇见过许多犯错后死不悔改甚至认为自己手握真理的家伙。” 神绮没意识到安琪拉并不大想见她,一开始、观察过居士坦战船甲板上到底有什么人的神使阁下只是打算向泰勒斯与具鲁士传达自己的认错并远离的态度,并让这两位大人转告核心当事人神绮,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罢了。 “可虽然神使大人的目标是海神的神器,与您对决的却不是我或泰勒斯先生,而是斯巴塔的战士。”神绮补充了一句,她认为安琪拉既然要认错就该深刻一点反省自己,就算不必写个十万字自我检讨,至少该与直接当事人们打个招呼才对。 但神绮高估了安琪拉的胆量——或是低估了她的谨慎和脸皮厚度——神使很清楚她其实更该见奎特斯一面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她实在不希望莫名其妙挨一刀,不如直接逃走来得实在,至于认错和歉意,由居士坦人与贤者代为转达从结果而言也一样嘛。 于是飘在远海、只能让普通人隐约看个人形、完全没有露出当初那尊贵与高高在上气息的疑似神器的翅膀的安琪拉神使,并未直接明确地回应神绮的质疑,而是留下最后一段神意,接着飘然远遁,不给任何人接近她的机会。 神意的内容不算复杂,一部分是对神绮的质疑的迂回回应:她和她的同伙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与斯巴塔人战斗的意愿,虽然放下了矜持与顾忌、也不见得把自己划归到人类城邦阵营,但四个打劫者无论从出身经历还是心理感情归属上依然更倾向于人类城邦,故而也不可能帮着塞缇斯对付斯巴塔远征军,事实上在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联手袭击船队时,四个藏在远海遥遥观望的打劫者就可以出手与海怪联合起来逼出居士坦战船中隐藏的神器,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旁人可以指责他们是为了让海怪逼出神器之后更有把握地出手,但安琪拉坚持认为这是不与海怪为伍的证明,她也是如此相信的,所以,斯巴塔人应该对此怀有感激、不应当把他们当做与海怪同等的敌人。 至于另一部分,则是向看见她的众人承诺她将把自己关在宠物园内一段时间面壁思过不再理会外界事。 不论成就高低,似乎大多人都对关禁闭情有独钟。 第383章 望着飘然远去的神使——若不是星月之光在远处过于暗淡,安琪拉离去的身影看上去更像是匆忙逃窜,她对于接触斯巴塔人有着极深的抗拒,神绮如此肯定——圣女向贤者和护卫队长求教:“泰勒斯先生、具鲁士大人,两位认为安琪拉阁下的辩解是否有道理?” 神绮没有指出她针对的是安琪拉的哪一句话,但最早接触安琪拉的泰勒斯与具鲁士很自然的地明白神绮在针对安琪拉所谓的“斯巴塔人应对他们不与海怪联手怀有感激,不应把他们当做与海怪同等的敌人”。 不常发表个人意见的护卫队长具鲁士冷笑道:“若斯巴塔人现在就去砍了他们,真神即使袒护它的信徒,也不敢指责斯巴塔人做的是错的。” 具鲁士用他的冷幽默表达他对安琪拉留下神意的意见,而且深得神绮与泰勒斯的认同。 “具鲁士大人说得很有道理,”神绮说,“不过安琪拉神使已然认错且打算自罚,她对我们也没有造成不可饶恕的损害,对斯巴塔人来说也是,而且奎特斯大概没空去追究她,塞缇斯才是首要目标,我觉得她不一定能躲过奎特斯的感应,只是城主大人懒得理会她。” 泰勒斯回头看一眼阵型最前方的奎特斯战船,摸着白胡子笑道:“特里皮努的神使阁下的确不适合参与这种离经叛道之事,起初自我蒙蔽不愿意去追查到底谁持有海神的神器,发现了神绮圣女出现在居士坦战船上之后又‘恍然大悟’,她也许只是单纯地胆子不够大罢了,若是我一辈子呆在安全舒适的城邦中、不去追寻茫茫大海、无边沙漠与噬人魔怪,或许也不敢在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和谋划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时继续走下去。” “这么说来,安琪拉阁下的意志还比不上咱们战船上的普通诗人马卡斯先生,”神绮觉得颇为有趣,堂堂真神的使者、初次出现时把一个将居士坦护卫队逼到极端危险境地的巨大怪物轻易降服、又轻松逼退具鲁士与埃凡、神力无边的资深半神,却在不久之后成了他们眼中谨慎地过分、以至显得胆小的养尊处优者,“半神的胆量看来也和生活环境息息相关。” “这点对任何人、任何有智慧有思考能力者而言都是一样的,半神爱惜自身才是常态,虔诚者抵达半神的成就,反倒不可能再拿生命开玩笑,侍奉真神的安琪拉神使敢于加入到亡命徒的队伍中反倒才令人惊讶,”老贤者为凡人开脱,“她和另外三个半神不同,她虽然也渴望神国的奥秘,但她把自身的安危放在欲望与理想之上,这是我所见过的大多数半神的常态。” 神绮见过的半神不少,但基本上都不是在神殿内遇见,所以她对半神的感想与时常和神殿打交道的老贤者不大一样,但泰勒斯见多识广远超神绮,神绮更愿意相信贤者的见识。 “不论是否半神、不论是否拥有超凡的能力,”具鲁士发话,“战士与非战士的思维总是有区别,力量的强弱也并非一个人是否成为战士的标准,神使阁下不是战士、更不是亡命徒,所以她退缩、用可笑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斯巴塔人没有精力追究她是她的幸运,希望这位神使阁下说到做到、待在她的舒适秘境中不要出来。” 具鲁士的话虽然很有道理,神绮如此认为,但嘲讽味实在太重,不适合当着堂堂神使的面去说,人生经验丰富的宫廷卫队长大人并不希望刻意招惹什么敌人,在上一次面对安琪拉神使的时候,他的对外态度就让神绮深有印象,具鲁士很理智、一切以保卫公主的安危为上,战士的荣誉虽然很重要、但只能排在护卫职责之后,不如说护卫职责本身就是具鲁士与宫廷卫队的荣誉所在。 但卫队长大人也并非爱在别人身后嚼舌根的多嘴家伙,之所以毫不留情地在安琪拉离去后发出嘲讽,自然是因为神绮的提问、包括对拥有强大力量却毫无战士之心的神使的吐槽欲。 “要成为合格的战士看来不是光有武士训练就行的。” 神绮摸着下巴说道,她觉得自己或许和安琪拉神使有些共通点,比如并不介意向他人表达逃跑的愿望,当然,她之所以从“出道”至今从未真正逃跑过——包括最早陪着尼索斯贤者引诱安托的打手、遭遇强盗大军小股部队攻击、直面强盗大军主力、被半神梦掳掠、跟随埃都因武士流落深山、遇见阿南后又在阿南的村子中遭遇危机以及往后的一切危机等等等等——要么是她没法带着她所在乎等人逃跑所以不想逃、要么是根本无力逃,但不论如何,她觉得她和安琪拉一样都是敢于逃跑的人,明知被嘲讽也在所不惜。 “伊西丝殿下与爱莉殿下接受武士训练的成果不比坚毅的武士初学者差,神绮殿下,远征结束后,我建议您即刻与公主与爱莉殿下继续接受武士训练。” 具鲁士大概很久没找到机会如此向神绮圣女进言,因为她始终忙于别的事务、也是必须的事务,实在没空像伊西丝和爱莉一样保证基本训练,而且自她回归队伍之后,伊西丝与爱莉似乎也被拖累地减少了训练,至少在登船前的几日内,两位几乎锻炼出肌肉的少女又把那可怜的肉还给了空气,如今寻到话茬便义无反顾地给神绮提建议。 “啊、嗯……有道理,只是杂事太多耽误了许久,如今只有我的神力还有些看头,得为努力的伊西丝和爱莉做些表率,接受武士训练当然义不容辞。” 神绮说不上喜欢或讨厌挥洒汗水,以她的贫弱斗争经验、在对敌时候也很难用得上武士的方式,但她明白艺多不压身的朴素道理,而且总得在无聊的旅途中给无法依靠祈祷寻回力量的少女们找些事来增强信念,武士训练、或者说体育运动,便是基本上全大陆人都崇尚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分贵贱的活动。 第384章 从偷袭者半神主动暴露自己到逃离战船守备区,居士坦战船上的领导者们的话题莫名就歪到了武士训练上。 对“敌人”的嘲讽和调侃无需过分,奎特斯至今也没露面、更无追击而去的迹象,这只能证明奎特斯不在乎并非战士、也没有给他的军队造成多少损害的安琪拉的去留,神绮有些怀疑奎特斯其实更希望安琪拉假意投降、为了稳住斯巴塔军队而做戏、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再与另外两位或更多的半神拉来对付斯巴塔人。 若非感受到安琪拉逃离这个命运旋涡的诚意,神绮对敌人的怀疑并不比谨慎的领袖少,但这个世界的人心虽然与任何世界相比都同样复杂,却不影响接近神的那一小撮站在整个顶端者的单纯。 神绮见过的接近半神者或半神即使如梦那般神秘,实际上也远比最普通的市民甚至奴隶要单纯,这不仅是因为向神祈祷者要接近神就必然会在祈祷修行中使灵魂越发纯粹、愿望越发单纯清晰,更是因为这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拥有力量的,他们无须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如同普通凡人去选择向大多数人与规则妥协,就连爱莉的妥协在被流放的夏鲁克一家甚或天生奴隶们眼中看来也该是那么的矫情,活着本身对于底层的人们而言就豁出了所有精力,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拥有如同半神一般单纯追求理想愿望的机会。 单纯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欺欺人,安琪拉说要逃、就绝不会回到她的“好友”与卡蒙身边继续抢劫计划,神绮相信神使的单纯,老贤者则是从半神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对方的信念,自然也无须怀疑。 当然,单纯并不是褒义词、也不是贬义词,只是很单纯地形容性格的中性词,单纯地设计抢夺神器的埃厄洛斯绝对不会被神绮或任何人当做可爱的人。 “神绮殿下,请回船舱中守护公主和爱莉圣女,甲板上交给我和埃凡、还有泰勒斯先生在,无需您操心,”沉默了一会之后,具鲁士建议道,“神器的威能也需要您不断发掘,今次也多亏了神器的力量、否则我们遭遇的麻烦绝不止这些。” “好吧,我会守在她们身边,看样子敌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具鲁士大人、泰勒斯先生,你们也要注意休息保存精力。” 神绮向可敬的战士与贤者行礼,转身返回下层舱。 至于最让人关心但此刻实则不太重要的问题——安琪拉的同伙们的真实身份——参与到安琪拉传达逃跑意愿中的几位大人物都默契地懒得提,泰勒斯与神阵力量结合暂时不能远离战船去追逐安琪拉弄个明白,神绮和具鲁士则不具备在海洋环境中追上一心逃窜的半神的能力,当然,换做陆地环境也基本追不上,从天上逃的人总是拥有优势的。 “泰勒斯先生,”甲板上,遣散少数被安排在船尾而有幸远远瞥见安琪拉的护卫武士,具鲁士对贤者说,“神绮圣女对海神神器的掌控似已不同于之前战时,您也‘看’见了圣女殿下的神意,神器借奎特斯斩下的半神手腕所化神力特征为她在极远之外便查知到携有神力特征者的接近,而来者甚至不是被斩下手腕的半神本人,只是与他有接触的旁人,若是被斩下手腕的半神本人隐匿前来,想必即使还有更隐蔽的手段,能逃过你我与奎特斯的知觉,也逃不过神器与圣女的感应。” “不错,”白胡子老头抚着胡子,显然对神绮的“新能力”感到十分可靠且满意,“海王三叉戟在海上的威能或许远远超过我们自以为是的想象,也许再让神绮圣女持有一段时间后,神器能为她展现更加广阔的海洋感应能力,届时神器无须借敌人残留的力量便有可能通过整片海洋为圣女提供接近者的信息——任何对海王三叉戟有企图者都逃不开海洋环境的囊括,神器就在海上,想得到它,就必须置身海洋。” 虽然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自己到底是否拥有神器或接近神器的强大器具、但无人能怀疑其见多识广,泰勒斯就是这样令人信服的人。 具鲁士虽身为仅仅比罕见的半神稍常见一些的强大武士,若在神殿中供职便可算是最接近神的一批人中处于接近顶点位置者,可他对的神器的了解也基本上仅限于故事和传说而已,除了自己打造保养至今的神力精钢长剑,他近距离接触过的最好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伊西丝的短杖,或是曾在王国主祭典礼中、远远在莎瓦丽大祭祀手中见过的大祭祀权杖,他对神器的基本特性通过传说与神殿的流传有一些了解,但绝对不敢说自己清楚任何神器的基本能力,通过对神绮的神意传递的理解、也因贤者的名声与一贯可靠、他对泰勒斯的判断相当信服。 “神绮殿下若能提前知晓任何对神器有觊觎之心或对远征军有敌意的袭击者到来,我们的确会比今日拥有更佳的表现,至少战士们可以提前知晓往何处射箭、船上的巨弩也不至于成为装饰物。” 泰勒斯也对十一艘战船上共十一只的巨型弩对战斗毫无帮助而感到惋惜,他自然希望神绮更加亲近神器、获取他推断中的更深层次的能力,但就和奎特斯一样,半神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不可靠之物上,“但一切只能顺其自然,神灵的赐福是凡人的幸运,但凡人无法苛求,圣女殿下的福祉是否体现在对神器的掌控上,我们同样不能苛求。” 闲谈了一会,消去对两位圣女与公主的担心,具鲁士向贤者告辞,继续率领护卫队战士站岗或巡视。 离开船舱时急匆匆的神绮没留意旁边一闪而过的人,当她返回时才察觉到,因战局吃紧而不得不加入对海怪战斗与之后对半神战斗的贴身护卫埃凡正守在进入下层船舱的门口,这一回他即使发现船尾的不对劲也没有急匆匆地离开,而是相信贤者与具鲁士的能力,经过伊西丝离舱来到甲板上为众人鼓劲,他意识到他的职责是保卫公主,只要不是与海怪近乎灭船相当的危机,他不该离开公主太远。 第385章 “神绮殿下,”埃凡见神绮显得相当轻快地返回,原本因神绮的紧张飞窜而引发的紧张感为之一松,沉默寡言的贴身护卫也懂得从面部与肢体语言来传达自己的心情,他向神绮行礼,接着询问,“是否发现敌人异动?可是泰勒斯大人与具鲁士大人惊退了对方?” “泰勒斯先生和具鲁士大人的确是我们最可靠的保护者,”若干小时前杀死一个敌人、如今又主动跑了一个敌人,即使最可疑、或许也最危险的埃厄洛斯尚未露面,神绮的心情依然还算不错,对神器的掌控与今次安琪拉带来的神力提醒让她意识到,往后只要小心一些、有着奎特斯的正面迎敌与泰勒斯的配合保护,她有很大的机会击退半神级的敌人、而且并不难获取敌人的神力特征,即使敌人逃跑也不用再惧怕被偷袭,“不过并非他们惊退了敌人,而是今日逃走的三个敌人之一主动前来向我们保证不再打主意。” 埃凡愣了一瞬,倒不是为神绮话语的内容、也不是为随话语而来的神意的内容、而是神绮传达神意这一行为。 神意的内容包含着之前发生的场景详细再现,埃凡的灵魂成就与具鲁士差别并不大,可以轻松接受并解读半神或接近半神的祭祀传达的神意,他对四个偷袭的半神中有一位不久前刚见过面的熟人、且这位安琪拉神使偷偷接近居士坦战船的原因是为向众人传达她果断退避之意感到诧异,但更让他诧异的是、不久前分明还是刚刚唤醒灵魂、向神灵表达虔诚的资历还极端浅薄的少女,此刻竟如最资深、最令人尊敬的神职者一样向他人传达神意,宛如神灵最宠爱的代言者。 一般而言,埃凡是不大相信这世上的同龄人中还有比他更擅长接近神者,过去的埃凡身为索尔达伯爵约克的养子、幼时便在神殿中接受训练唤醒灵魂一步一步成为他所知的年轻人中最强大的武士,即使牢记祭祀与教官的教诲、时刻保持谦逊与警惕、为成为合格的护卫者而努力,除了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外并没有特别坎坷经历的埃凡也不免在背着神与神殿的另一面有些骄傲情绪,只不过他已然是整个索尔达诸城与诸神殿中前途最光明的大武士,不会再有隐藏的天之骄子去撼动他对自身的定位,每个人都因着伯爵养子与最有前途武士的缘故而尊敬他,他完全无须靠贬低他人来获得自我认同感,他的自我认同已是近乎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 但被约克伯爵指派给王国公主做贴身护卫、渐渐融入了具鲁士的护卫队之后,他对自己的天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不论从初见时就失去力量的爱莉圣女还是他的保护对象伊西丝王女,都拥有让他感到惭愧的祈祷天分,不说距离半神只有半步之遥却并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的爱莉圣女,伊西丝的直观神术力量便让自幼努力于武士训练的年轻大武士感到难以战胜的强大,而公主殿下显然不可能像埃凡一样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专一的训练与祈祷中。 受到良好教育、能够控制心态的埃凡在面对他的保护对象时倒不容易生出别样心思,但公主身边的追随者——至少在刚刚来到伊西丝身边时、埃凡对神绮的感想就是如此——从粗浅的见习祭祀、几乎无异于柔弱的普通少女到今日能够向他人传达清晰无碍的神意,成为令大部分凡人仰视的高高在上的神职者,所用的时间似乎不过区区数十日,顶天不过两个月,这就让自以为已从公主身上习惯了天分高端者的异样的埃凡小哥感到惊悚了。 其实在四日前的远征祭祀中埃凡已经感受过神绮的神意,只不过当时神绮传达给斯巴塔人与观众们的神意是刻意为适应普通人而模糊化的神意,更类似一种简单的扩音神术应用,埃凡当时并未意识到,朝夕相处许久的米罗斯少女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摇身一变,成了足以主持祭祀典礼的高级神职者。 他的惊悚仅仅表现于一瞬间的呆愣而已,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大概是这世上最异常的神的宠儿——首先是诗人的宠儿,然后是神的宠儿——之后,埃凡忙调整好心态,又思索了一会神绮传达的内容,再次向神绮行礼,“安琪拉神使的强大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无须展现任何技巧,单纯的力量阻拦便让我与具鲁士大人几乎无力抵抗地被弹回原地,即使选择逃离,也不证明她是个弱者,我们必须小心她、也不该小看任何半神。” 埃凡的提醒十分有道理,更直接证明了这位自幼训练为护卫者的年轻大武士拥有令人惊异的谨慎与沉稳品质,神绮意识到自己吐槽归吐槽,但的确不该把真神的使者——就算是个擅长逃跑的使者——当做戏谑对象,何况她还认为自己和使者小姐很有共通点呢。 “多谢您的提醒,埃凡护卫,我当然不敢小看一位半神,”神绮一面向公主的贴身护卫回礼一边说,“哪怕是被卷轴神术杀死的半神,也并非我的力量所致,马卡斯、和许多人赞颂我为战争带来胜利,可胜利实际上是您和具鲁士大人、贤者和护卫们、甚至希罗人们共同赢得,何况卷轴的力量也来自米罗斯历代的祭祀,我不过是个使用者罢了,况且若那位金袍祭祀找准了发挥力量的机会,我想我们都奈何不了他。” “若没有使用者,力量的存在没有意义,”埃凡说,“若发挥不了力量,拥有力量者又和普通的市民有何不同?死去的半神就是您的战绩,不容任何人置疑,没有人能反对神绮殿下获得荣耀。” 对于死掉的半神金袍祭祀,埃凡的谨慎态度似乎就不需要保持了,嘲讽的口吻倒是和具鲁士很类似,这两人朝夕相处话虽不多、默契度却是在各种战斗中越发高了起来。 “也多谢您的鼓励,埃凡护卫。”神绮说道。 船舱入口的情报交换与闲谈后,护卫与圣女各归各位。 第386章 次日,远征军离开斯巴塔航行的第四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昨日昼间后半日的大范围巨浪雷暴天候对睡醒的希罗人们而言仍仿佛一场梦,见识过再多的斯巴塔南海的天候、经验再如何丰富的老渔民与老商船水手,也无法抹去对昨日风暴的恐慌与兴奋。 恐慌来自本能,兴奋来自征服,虽然对大自然、对整个环境谈征服显得分外不自量力且毫无常识,但在将灵魂刺激到至深处的危机中活下来本身就足够令人生出站在伟大自然力量之上的豪迈感,希罗人如此、斯巴塔战士如此、常以无力一面示人的贤者与诗人更是如此。 “海浪起伏,常有半人多高的落差,这对在河面上乘过船的人来说已是难以忍受的大浪,可在海上,这只能被称作宁静洋的微澜,”吃过早餐的马卡斯站在船舷一侧望向远方,这一次,他的心境与前三日眺望相同的景色时有着本质异变,他开始懂得欣赏这看似一成不变、平静的海洋景观,“同样是水,在不同的地方却有完全不同的样貌,平缓河流的水面几乎与平地一般,湍急的溪流显现复杂的形状,到了海上,看不见容纳水体的容器,与被河岸、被溪流沿岸、被湖泊沿岸束缚成河与溪与湖的形状的水完全不一样,海洋是被什么容器束缚着的吗?就像杯子里的水,若是有这样的容器,那这容器该是多么的宽广、光是想象就让人恨不能想尽办法扩张脑袋、让想象的力量无限增长。” “想象的力量本就无限,受限的只是凡人的见识与胆量,”埃比弗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一同眺望碧蓝的天空与更蓝的海面,昨日的经历让他的心境不比马卡斯异变更少,反倒是其它有能力参与到对海怪作战的同僚们将精力集中在对抗上,对自然力量的体会反倒没有躲在甲板舱中的两位无力者来得深,“容纳海洋的容器,不正是我们所处的陆地吗?陆地的宽广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埃比弗的意见并不能让思维放飞的马卡斯满意,年轻的诗人反驳:“埃比弗老哥,您行游的地方比我多、见识比我广,应该知道,沿着斯巴塔入海口的沿岸向左右行去,可以发现海岸线的形状并非如同杯子内壁一样呈凹向,向内看整体呈凹状的杯子才能让杯子围绕杯中水一圈把水束缚起来形成杯中水的圆形或不太规则的圆形或别的任何杯子的形状,是不是如此?” “哦、这倒是,老弟你的观察很仔细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海岸线从海的这一方看过去,大体是呈现凸出状的对不对?所以你据此认为陆地并非海洋的容器。” “不错不错、不愧是博学擅记、逻辑清晰的贤者老哥,市民们对您的评价对得起您的智慧,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不知道整片陆地是否都相对海洋呈现凸出状,但我所见的陆地海岸线大体如此,亚丁港、米罗斯港、斯巴塔港,入海之后回看都如此,您来说说看,海洋的容器又如何能是陆地?” “你的观察也很仔细、的确有道理,我的见识与大家相比也只能勉强自称不太狭窄,远远当不上见多识广,所以我也无法完全认同或反对你的意见,可马卡斯,你忘记了亚丁港沿海到斯巴塔港沿海之间的那一段吗?那可是宽广又标准的凹入状……不过那同样只是一小段,所以我仍然不敢认同或反驳你,咱们还是请教见过更多、智慧更广的泰勒斯先生吧。” 埃比弗与马卡斯的讨论让众人饶有兴致地汇集了过来,包括清晨冥想结束的白胡子老头泰勒斯。 老贤者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他没有拒绝埃比弗与马卡斯的邀请,但他其实也说不上具体答案,见多识广的半神也有思维与见识的边界,观察到的现象总是和背后的真理有些差距,泰勒斯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就算真神降临世间、也脱不开与最具智慧的凡人相同的束缚,所以除了相信并思索了一辈子的水魔法,关于其他认识,泰勒斯向来是谨慎有加的——当然这不代表他在水魔法上就不够谨慎。 老贤者只能这么对怀有期待的讨论这们与旁听者们反问:“你们认为这个世界是像杯子一样、陆地作为容器包围着水呢?还是恰恰相反,陆地实际上被无边际的海洋所围绕?就像纳克索斯的海岛,是的,海岛、礁石、这不正是后一种认识的有力证明之一吗?” “原来泰勒斯先生和埃比弗老哥也思考过和我所想相同的问题啊。” 围绕年轻诗人与中年贤者的旁听者中,一位比埃比弗稍显年轻的灰袍贤者说道,他在对付海怪触手时十分努力施展神术成效却还不如普通投矛、在接连两场战役告一段落后即筋疲力尽又有些失落,但大多能够发挥灵魂力量的贤者诗人实际上都差不多表现不太佳,这位与大多非专业战士的贤者诗人一样在一夜休息后也就恢复了行游者们特有的精力与热情。 他说:“的确,只看海岛与礁石,我们仿佛能得出整片大陆其实和岛礁一样都是被海洋围绕的,而且马卡斯老弟的理由也很有道理:我们看见的海岸线大多是呈现凸出状的,就算有着埃比弗所说的、亚丁港口到斯巴塔港这一段内凹的形状,也无法断定凹入状态就是陆地海岸线的整体状态,所以我以为陆地和盛水容器总体该有的形状不一样,大陆是被海洋包裹着的。” 这位的意见比较接近观察的常识,证据并不充分、却也相当令人信服,但总有更加相信日常经验常识的贤者持反对意见,几位同样踏入中年的贤者反驳:“可您想过没有?若是海洋包围着陆地,那么海洋的底层、深水之下又是什么?是永远的水吗?不见得吧,我们这些不常接触海洋的无知者且不说,常与海洋打交道的希罗人就能告诉我们,海洋的底下同样是陆地,就像一杯水的底层必须有与杯子的壁面相连的杯底,这不是常识吗?海底与陆地的海岸线毫无疑问是相连的、不可能分割,所以,我们虽然看不见总体的海洋与陆地,可海洋必定是被‘装’在巨大的陆地杯子中的,泰勒斯贤者,您说是不是如此?” 人们的目光随着两种相反的意见回到提出反问的泰勒斯身上。 第400章:凡人组织必然遵守的规律 虽然与马杜克相处不过短短七日,神绮却莫名觉得马杜克是个敢当大任、能力卓越的祭祀,成为大祭祀即使有些赶鸭子上架,却必定能做好他该做的,如今忽然从奎特斯处了解到马杜克实际上还是和神殿老人们有分歧,便不免为之担忧。 奎特斯的下一句话让神绮更加担心起来:“克洛修斯就是后来的反对赠送卷轴者之一,只不过他回到米罗斯后海拉克里早已带着卷轴离开,克洛修斯当然不会把神殿内的矛盾告诉外人。况且,马杜克在诗人的传扬中的确做得很好,克洛修斯不会不承认。” 神绮沉吟了一会,她对海拉克里之戒中存着的一大票卷轴忽感颇为沉重,这不再是简单的马杜克个人赠予海拉克里的礼物,而是米罗斯新任大祭祀与老人们之间的分歧所在——或许还不是唯一的分歧,大祭祀这样算是真神之下最为崇高的地位,不可能不被凡人所觊觎,马杜克或许能力出众,但他仍旧显得太过年轻,而且他并非与斯盖因大祭祀何路斯那般是外表看似年轻的人,马杜克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不比神绮年长几岁的小青年,放在几千年后大概也就是大学毕业生的年纪而已。 “迟钝如我也该知道,年级不大、资历不深却承接高位,很容易和一个势力内的资深者产生冲突,”神绮依然在神意中说,“所以我的父亲在回归母神前散尽家财,不仅是因为我已没有父系的亲属,更因为米罗斯商会不可能容得下我这样一个没经验没资历的小女孩接管庞大的产业,父亲担心我的安危方才希望我投靠德尔菲的母亲的家族,即便如此仍旧有夏鲁克那样的图谋不轨之人,凡人的事业其实皆如此,接近神的祭祀仍旧是凡人,仍有各种各样的欲求,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意识到呢?马杜克面临的状况并不比我更轻松,而他甚至忤逆老人的意思将大半卷轴库存赠送了出去,如今想来,这是何等大气量的行为?又是何等的一意孤行令祭祀老人们不愉快?” “马杜克对他的神有怨言,”奎特斯化身睿智的统治者——他本来就是——为神绮分析道,“所以他宁愿抛弃米罗斯多年存留下的大半家底以感激海拉克里为米罗斯城邦所付出的,他不想看见米罗斯神遗留下来的气息与物件,就像、许多心怀怨恨、却不敢更不能挑战传统的复仇者。” 比如奎特斯本人,他并未经历过米罗斯的神罚天灾,却也能从事后的传述中基本还原神罚时的景象,他能想象到马杜克面临天灾时的无力感,他有过近似感同身受的经历,也相当能想象到马杜克怨恨神灵不出手为自己的城邦与子民施以拯救的心情,他仍旧有相似的感同身受的经历。 所以奎特斯敢于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怕误导与米罗斯大祭祀马杜克有着许多关系的神绮圣女往这方面去想。 “我必须把卷轴还回去!”神绮忽然下定决心,她本来没有必要关心比她活得好太多的堂堂米罗斯大祭祀,但当她意识到马杜克的处境很有可能因为他的性格而陷入不妙境地,她认为她有必要帮助他,“不论马杜克是否愿意接受,既然做了米罗斯神的大祭祀,他不该任性独断,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希望最有价值的卷轴已经被消耗掉不会让米罗斯祭祀们感到愤怒。” “不,你没有必要还回去。”泰勒斯这时候插话,他的建议相当简单且坚决,“卷轴的确在你手中,却并非米罗斯祭祀所赠、更非马杜克大祭祀赠与你,而是来自你的护卫海拉克里武士,与米罗斯无关,你没有必要把你的护卫的好意还给他人。” “我知道,”神绮摇头,“卷轴来自海拉克里,是他对我的心意,而且他的卷轴来历明确正当并非赃物,这么看起来我拥有卷轴与米罗斯神殿无关,我如何处理卷轴都不该由米罗斯神殿置喙……但马杜克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因处置卷轴的问题受到质疑与伤害。” 神绮虽然也想责怪一番与马杜克作对的米罗斯祭祀,但换个角度一考虑,她发觉她没理由责怪人家,米罗斯历代积攒下来的神术卷轴这种战略物资,在某种程度上应当是属于整个神殿的共有财产——当然,名义上都属于神灵——大祭祀作为神灵之下最有发言权的人的确有权处置战略物资,但同为神殿祭祀的旁人同样拥有监督与建议的权力。 这种有限度的民主思想并非来自神灵传达的神谕本身,而是由亚丁、艾菲思、德尔菲、米罗斯等联盟大城共同发展出来的公民大会制度所延伸而来,大祭祀的地位相比凡人的城主或市长而言的确要崇高太多,但从制度角度考虑,大祭祀也不过是议事会众多发言人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个而已,在涉及到整个神殿的发展与命运的抉择中,大祭祀远没有原始部落征服者甚或山贼团伙首领那般的独断权。 米罗斯老派祭祀质疑马杜克的决断甚至独断是相当有理可据的,不论质疑者是否出于觊觎大祭祀地位之心,都不能否认这种质疑本身,神绮作为“梦中得道”、老被它人与门德修斯相提并论的异人,更加认同这种反对独断专行的制度的存在的必要性,虽然她实际上不论在米罗斯还是在居士坦王都神殿,都可算是“独断”的受益者。 “若非因权力的斗争、而是为了帮助朋友,”泰勒斯又摸着他那花白却显得相当健康的大捧胡子说,“那么我是支持的,只希望圣女殿下不要舍不得这几乎足以毁城灭国的力量。” “毁城灭国的力量?”神绮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拥有的力量的确有可能做到这般恐怖的事,但她随即察觉到这似乎就是爱莉这样虔诚的祭祀所反对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这样的力量并不能带来我所希望的结果,即使把所有卷轴扔出去能够毁灭城邦,但在这茫茫大海上也无法给斯巴塔人带来战争胜利,每一次战争的目的,都不是屠灭一切,再愚蠢的征服者也明白活人才能为他们提供劫掠的目标。” 第401章 “这一次的战争相比城邦之间的战争而言的确特殊,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较量,况且南海之广大、海洋之包容让任何力量都不可能为所欲为,毁城灭国的力量在海上又能泛起多大的水花?更不可能让我们轻松找到塞缇斯并干掉它,进一步说,就算这力量可能再大上千万倍、能把视线所不及、半神的意志也包容不下的整片海洋蒸发,那样的确能消灭塞缇斯,但难到就为讨伐一个塞缇斯、了不得再多几百上千的海怪军队,便要让海中万千生灵陪葬?不考虑对野生动物的慈悲,未来依靠海洋而生的渔民与城邦又如何生存?” 泰勒斯短短一句话让神绮刹那间思索出了许多浅显的道理,她的思维相当清晰,最后她总结道,“有用的力量才有意义,除非疯狂而泯灭一切人性与神性的复仇者,单纯的毁灭不是我们任何人所需要的,所以,把卷轴还给米罗斯神殿对我来说不算损失,卷轴或许能保护自己一时,但若我一直树敌下去而非让自己变得更值得人们尊重与喜爱,再多的卷轴又能保护自己到何时?我忽然明白了,我该做的不是思索保护自己与我希望保护的人一时,而是找到让我与我所在乎的人永远不必接受保护的办法,把卷轴还给米罗斯神殿,至少还能帮助我的朋友不被他的同僚排斥。” 奎特斯没有说话,他或许认为神绮那比神器还要隐秘的秘藏卷轴比神器本身更加给力,但神绮如何处置“属于”她的卷轴,高傲的斯巴塔城主是不会插嘴的,就像他实际上并不屑一柄海神神器的力量,他同样不需要号称毁城灭国的卷轴来帮助他对付属于他的敌人。 “您的认识深得神灵教诲的真意,可惜的是,少有人能在虔诚的信仰中发现到这一层,力量常使人沉迷,因为力量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且显而易见,脆弱的凡人总要跪在欲求的驱使下,这让城邦与部落的兴衰交替不迭难以长久,沉迷力量的结果总是在兴盛后带来整体的毁灭。”泰勒斯在神意中赞叹道,这种夸奖毕竟和它人隐私有关,泰勒斯不能当着居士坦战船上乘客们的面去夸奖神绮,不过这也让受到认同的圣女殿下十分开心。 “神灵教导我不要杀人,否则会后悔,”神绮的大俗话的确来自真神,“大概也是这样的意见吧。” “毁灭女神的城邦仍旧在诗篇中流传,”泰勒斯说,“真神的确会说这样的话。” 这种天真的理想,对斯巴塔人、甚至对所有城邦的统治者与战士而言都显得相当幼稚,神灵在神谕中或许不会像黑猫那样明确地告诉神绮,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语言教导凡人,甚或是像忒弥丝女神向子民传达的神谕那样用自相矛盾的话教导凡人,不惜一切保护自己与家园与拒绝杀死敌人,在这个即便是和平年代也冲突不断的上古社会中亦是相当矛盾的。 神绮虽从未倾听“她的”女神的低语,却已然自觉可以深刻理解到女神神谕看似矛盾的表象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她认为前者是教导凡人获取更好的生活箴言、是生存的必然选择,作为挣扎在现实中的凡人不应该被“不要杀人”的神谕所束缚而失去本就拥有的追求生存权的机会,而后者,则是针对在“虔诚”上特别有天赋的特殊人群,这些人不论是否有望晋升神国与神同在,至少,遵循神谕的教诲,机会总是更大一些的。 况且,这样的人无疑是相比绝大多数凡人而言拥有着绝对力量,包括不比最浅陋的见习祭祀更资深的神绮,所有“虔诚”的唤醒灵魂者,都可以对广大凡人生杀予夺,若这样的人不被神谕约束、甚至被神谕怂恿成为危险的征服者,那么,广大神灵的普通信徒也妄谈什么追求生存权甚至美好生活了。 或许“不要杀人”这样的神谕背后还有更加深层次的含义是神绮尚未理解的,或许大多数半神也不能理解,但光是理解以上部分,也可以明白自己所遵循的神谕到底是否有道理了。 神绮认可这样的道理——虽然是她在祈祷中自己摸索出来的道理,并非女神或大祭祀直接告诉她。 可惜,现实到底是现实,能够让自己以虔诚之心遵循所有神谕的祭祀或武士,实际上才是稀有品种,大祭祀也有迫于现实压力而妥协的时候,倒是不担任任何实际神殿职务的清修者有可能在不与外界接触这样的极端条件下遵循大多数神谕的教诲,可这样也就失去了生活本身的意义,如何选择,只在于神职者的愿望和理想。 至于斯巴塔人这样的绝对征服者,某些神谕对他们而言就毫无意义了,比如神绮一直在思考的“不要杀人”,黑猫不给她进一步的建议,泰勒斯贤者的想法则与她差别不大,远征军中的另一位半神奎特斯则不可能在这种幼稚天真的神谕中给神绮以建议。 奎特斯的确没打算插入神绮与泰勒斯的这一段交流,他很擅长保持沉默,也不在乎突兀开口的尴尬,这位无敌半神在人际交往方面是个遵循基本礼节却也相当自我的人,神绮对此的体会已足够丰富。 “神绮小姑娘,”奎特斯的神意再临,既似提醒又似调侃,“如果回到米罗斯前你已把卷轴消耗一空,又如何弥补米罗斯祭祀?大话不要说得太早,你离米罗斯已然太远,神也无法帮你预料到接下来的遭遇。” “……” 神绮无法反驳,因为斯巴塔城主说得太对了,如果仍如今日这般不停遭遇半神的觊觎与偷袭——而且还有一个基本确认非常危险的埃厄洛斯尚未现身——她觉得海拉克里之戒中看似堆成小山包的羊皮纸即便用影印机复制十倍也不够她花销的。 而且,看似繁多的卷轴,不论威力大小,每一张都是凝结制作者精力心血的贵重物品,它们的使用价值或许在于对敌的威力大小,但论起卷轴所传达的对神力的掌控应用的价值、和它们本身被绘制所凝聚的艺术价值,每一张卷轴都可谓是无价之宝,这种完全和量产扯不上关系的珍品,若能如大工业流水线制造的产品一般投入使用,今日神绮所看见的世界便绝对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第402章 “我支持你为帮助朋友交还卷轴,”泰勒斯说,“可圣女殿下的命运、不论从过去的遭遇看、或是如今的处境看,你都不可能如普通的神职者那般在神殿中向神奉献虔诚而平稳地度过,这是你的选择所赋予的使命而降临的命运,你要面对的、远比我这普通的追寻智慧的老头要多太多,奎特斯说得没错,你或许根本无法把卷轴保留到你回到米罗斯的那一天。” “……”被二重重击的神绮殿下思索了一会,摇摇头,依旧在神意中道,“刚才的确是被奎特斯大人提到的情报给冲昏脑袋,马杜克即使在米罗斯神殿中被排斥,他也是自幼长在桑达大祭祀与其它老祭祀眼下的最虔诚的孩子,老人们或许不满意他的做法、却不大可能把他当做敌人对待,马杜克继承大祭祀之位必定是桑达大祭祀留下的谕示,更有米罗斯神的默许,我的担忧似乎毫无道理。” “不错。”泰勒斯点头。 “而且、克洛修斯祭祀……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应当不会太为难马杜克,”神绮在这点上是相当不肯定的,她看不透一个并未有过多接触的半神祭祀的心思,而且这位半神祭祀在她的初次接触感受中与从奎特斯口中所获知的感觉有些矛盾,她有预感,这样的矛盾出现在一个半神祭祀身上,或许代表着这个人并不“单纯”,虽然她很希望认为克洛修斯是个隐居深山的单纯的祭祀,况且这位老祭祀与幼时的她有缘,“唉,我目前也只能向女神祈求保佑马杜克尽快晋升半神维护好他的地位。” “半神、是相对凡人的一次超越,”泰勒斯道,“人生经历的丰富能让人有更多机会渐渐体会到束缚自身的枷锁,想必神绮殿下已经从大祭祀那得知,高级祭祀在继续接近神的过程中必须挣脱那束缚着灵魂与观念的枷锁,这就是晋升半神的命运试炼,除了这只言片语,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样的命运试炼到底是什么,对于马杜克那样的年轻人,我可不敢断言他到底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并挣脱属于他的枷锁,时间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虔诚的标准,但人生经历多少可以用来衡量晋升半神的困难程度,不够,对于少许神灵的宠儿,这样的经验或许并不适用。” 比如存在感常年缺失的爱莉小姐,相比马杜克,她其实更加接近半神,只不过即便天赋与神的恩宠如此之盛,爱莉仍被束缚在半神之下的凡人行列。 马杜克是否神灵的宠儿可不好说,神绮觉得从她所见识到的米罗斯神的许多做派来看,他对凡人或许会有恩宠,但形式绝对不像是诗人们喜闻乐见的那般,反倒有可能表现为“放养”甚或引导其直面最危险的试炼,在这点上,许多神有共通点,忒弥丝女神亦如此,但她至少会无声地给予虔诚者以一些不那么“合规”的帮助。 而猫神,更不用说了,她许多时候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真神。 总而言之,有这神灵与命运恩宠的幸运儿也在半神成就前苦苦挣扎,可以想见,挣脱“世界的枷锁”晋升半神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命运恩赐。 “束缚一个人的,到底是什么呢?”神绮逮着机会便虚心求教,“为何挣脱这样的束缚,就能成为‘半神’?进而摆脱下坠的力量、比鸟儿更自由地在虚空中飞翔,我体会过以神术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来升上高空,但那绝对称不上‘自由’,反倒在我感觉看来是另一种束缚,把自己束缚在脱离大地的位置,我认为那不是自由,而只是单纯地对自然力量的反抗而已,而这反抗并不能给我的心灵创造自由。” “你的理解很接近真理,神术力量的飞翔就像是抓着山巅垂下来的树藤往上爬,你被树藤束缚在这垂直上下的空间中,虽然越是离开地面往上爬的过程中能看见越多的风景,但你也能体会到只能看见不能接近的、这整个实在的世界越发庞大,云朵、远处山崖上的花草、高空的鹰隼,真实却无法靠近,自我的感觉在这越发庞大的感官中却越发渺小而卑微,你看见得越多、不能接近的东西便越多,这就是束缚感的由来之一,”泰勒斯不愧是人生经验丰富的老贤者,做的比喻简单易懂,“高级祭祀凭借神术的力量托起自身,仿佛征服自然力量的勇士,可一旦身心疲惫,神术的力量失去作用,高级祭祀也不免重新回到大地母神的力量束缚中。” “半神,就是那不需要树藤也能轻易爬上山巅、且永远不会因为大地的力量而摔下山崖的自由的人?”神绮说,“半神可以想接近云朵便飞到云层中躺着一整天、想与鹰隼共舞便能轻易抓到它的翅膀、再遥远的山崖上绽放的花与奇异的草木也能被半神的指尖触碰,而半神永远不必担心失去力量的衬托而失去‘自由’。” “永远不必担心、这是夸大的,”泰勒斯摇摇头,“也许只有真神能获得这样的自由,但真神更可能已不需要凡人的自由。” “这种不能接近你所见的、束缚的感觉,就是祭祀们所谓‘世界的枷锁’吗?” 谁知泰勒斯又摇头:“当然不是,但也不全然不是,感觉之所以为感觉,那是个人的人生经验早就的性格而对遭遇的外物的反应,这是我个人的体会,因为我是追求知识的人,自然更能体会到看得见却无法接近真相的束缚感,就如马卡斯远远看见海岸线的形状、又看见你提出来的海平线的弧线形,心中对这世界的真相产生的矛盾与神秘感,只见神秘,不得真相,凡人的束缚和痛苦有时来源于此。” 神绮明白泰勒斯的教诲,他的话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他晋升为半神的经验对别人而言或许有参考价值,但绝不能被当做普世标准。 对于泰勒斯而言,世界的枷锁是对观念与灵魂的束缚,对于其它人而言,或许亦如此,但不全然如此。 第403章:应当膜拜的 “没有束缚、就没有枷锁。” 这是奎特斯的神意,他不知是出于单纯教诲欲或是对神绮还有着什么样的期待,接着半神贤者的神意给两人传达他的意念。 “?”神绮不大理解奎特斯的意思,便在神意中表达疑问。 “有些人、或怪物生来就是半神,”奎特斯继续说,“比如你的母亲,被斯盖因的祭祀带走的玛利亚,又比如曾被我讨伐的蜘蛛魔女,你的母亲和蜘蛛魔女有着一个共同点。” 神绮思索了片刻,“都是真神与凡人所生出来的孩子?” “不错。” “可是……我记得桑达大祭祀告诉我,我的母亲之所以被叫做半神,不是因为她拥有半神祭祀或武士的成就,单纯是因为她是真神遗留在世间的孩子,这只是一种称呼,与灵魂的成就无关,只不过,真神的孩子与凡人成就的半神一样拥有超越常识的生命力,可以活很久。” “活很久,这本就是凡人难以抵达的巨大成就,”奎特斯说,“生来就异于常人的躯体让来自出身的‘半神’的凡人灵魂即使意识不到自己的出身,也能轻易度过对于凡人而言难逾攀登辉光山的命运试炼,因为躯体的束缚对于‘半神’而言几乎不存在,祭祀所谓的枷锁对于出身便是‘半神’的人的灵魂与躯体毫无意义。” 说实话,神绮对奎特斯的解释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她至少理解了一点,“世界的枷锁”至少有一部分是体现在凡人的凡俗躯体之中的,而真神与凡人结合生出来的孩子,躯体天生便优越于普通凡人,这优越并不体现在力量上,而是某种更加深层次的东西,这优越的“特质”让出身半神的凡人比普通凡人更不容易受到命运试炼的阻碍,对于奎特斯而言,这样的人不论力量是否强大,他们天生就是半神。 泰勒斯为神绮讲述了灵魂与观念的束缚,这是神绮能更深刻理解的内容,而奎特斯谈到的天生半神相比凡人而缺失的“躯体的束缚”,则不是神绮能体会到的,她虽是“半神”的女儿,但在躯体上与普通凡人无异,并没有真神的力量或影响遗留在她的出身之中,可奎特斯在传闻中也是普通凡人出身,他却对天生半神有许多了解似的。 “奎特斯大人,您见过许多‘天生’的半神吗?” “真神挥洒自由的欲望,在人间留下的诸多天生强大的魔怪就是这样的半神,锻造黄昏之刃的蜘蛛魔女只是其一,”奎特斯的话不多,其中透露出他的经历之丰富却可见一斑,“你的母亲被斯盖因的祭祀带走,与此或许有关。” “!”神绮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接近母亲被带走的真相,虽然真相如何并不影响她的决心,但真相至少能让她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急切地恳求,“奎特斯大人,您说我的母亲被带走与此有关,是与真神遗留的半怪有关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很久以前,真神不知节制,比凡人拥有更广大的自由,真神便肆意在凡人间留下后裔,许多真神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留下的后裔是什么、有多少,于是不被管束的半怪越来越多,许多强大的半怪成为诸城的威胁,真神不得不联合出面解决问题。” 这是奎特斯传达的神意的大致内容,他没有讲自己为何会知道这样的隐秘内情,但想来他当年必定有一段时间参与到了真神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去,但神绮十分疑惑,她的母亲并非魔怪,只是不自知半神出身、自认为普通凡人的普通城邦贵族小姐,玛利亚也的确平静地度过了近四十年的凡人生活,直到神绮成年礼的那一日。 母亲被带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她会成为危害城邦的魔怪?神绮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除非,神灵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约定。 神绮认为她已然朝真相接近了小半步,她在神意中向奎特斯道谢,“我会找到真相的,多谢您赐予的情报,奎特斯大人。” 猛然间,神绮失去了对半神奥秘的追寻,事关母亲的情报再次占据她的思维,奎特斯与泰勒斯给不了更多情报与建议,她只能在脑海中思索与苦恼。 “圣女殿下,你曾告诉我,”泰勒斯安慰道,“马其顿的战场上,你见到了许多神灵、包括三大主神。” “是的。”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在马其顿时神绮并未告诉太多人,而她也相信大多数人只会把她的话当做小女孩的臆造故事,但后来,她成了声誉有着主神保障的尊贵圣女,那么她的奇幻经历就没有必要再像一个普通凡人一样保密,也不用太担心别人把她当做擅长讲魔幻现实主义故事的瞎编高手,就是在与泰勒斯同行的一路上,神绮把她的经历为好奇马其顿对抗真神率领的强盗的战役的老贤者详细讲述。 “那么你也该牢记,斯盖因神已经答应过你什么。” “肌肉和安卡尔神一样令人羡艳的斯盖因答应我,当我成就半神之后,他给我见母亲的机会。”神绮从泰勒斯的提醒中回神。 “既然有了机会——且我看对您这样命运的宠儿而言并不算可望不可及——那么,泰然处之、在做好你目前该做的事的过程中,努力达成尼罗主神为你定的目标,又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您说得对,也许只是因为我迫切希望弄清我和父亲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境遇……” 关于父亲如今可能的处境,神绮已不打算再提,这与秘密与否无关,她希望亲自去见证她的“冥府”遭遇为真之后再向它人提及,否则她会升起一种博取同情的弱者的自我感受,她不介意做一个战斗力上的弱者,但她不希望成为人生道路上的弱者。 泰勒斯摇摇头没有往下接话,他对神绮一家的遭遇报以同情,但他相信神灵的做法自有神的道理,何况是最伟大的主神之一,某些真神或许会犯错——而且例子并不罕见——但主神仍旧是所有凡人必须、也应当膜拜的。 第418章:年轻战士请求 斯巴塔人倒是不大希望今日仍旧风评浪静,既然挑战必定到来,等待时间越短越自然越有利于战士们保持最鼎盛的士气与战斗力。 神绮上甲板第一眼所见不是马卡斯捧来献殷勤的“鲜奶”——昨日是特别犒劳,今天开始别说闲人们,战士也不再有机会喝上一杯热纯奶,鲜奶已耗光,剩下的只有酸奶、即将成为酸奶的半酸奶与早已制成的奶酪——也不是啃着麦饼谈天说地的闲人,而是一身兽皮与钢铁混合、暴露度适中的铠甲的斯巴塔年轻战士,普雷斯塔。 他似在船舱进入甲板的门口已等候多时,且无视了旁人——包括马卡斯等人在内——的指指点点,他好似没意识到、不论目的为何、站在少女下榻处的房门外都不太符合正常年轻人的作风。 不过神绮一眼便能看出来,普雷斯塔不惜离开坚守岗位、跨越几十米海路踏上居士坦战船等着见她的原因,绝非普通城邦少年那般向少女献殷勤。 “战士普雷斯塔,”面对严肃的战士,神绮不由自主让神情变得端庄一些,“您、有事?” “……”或许是觉得伟大主神圣女能轻易看出自己的来意、却不想对方并没有自己所以为地如老贤者般睿智,普雷斯塔愣了一会,然后才近乎一音一顿地报告——就像对军队长官做汇报的姿态——他说,“我希望借助圣女殿下的力量,监视战船阵型后方的敌人踪迹,奎特斯告诉我,神绮圣女可以帮助我办到。” “可你也没有必要离开驻守的战船到我们屋门外守着啊,”神绮觉得普雷斯塔的请求十分正当、且显得非常有必要,神绮有义务配合,但他那不太符合斯巴塔战士的生硬礼节表现,让他请神绮帮忙仿佛请求局外人来帮一个大忙似的,神绮可不认为自己是局外人,给普雷斯塔帮忙也绝非施舍,监视敌人动静明显是远征军中所有人都该付出努力的,“让战士们传达统帅的命令就是嘛,我理应全力配合。” “不,这是我的个人请求,”普雷斯塔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似乎坚持认为请求神绮帮忙属于他的个人行为,“泰勒斯贤者的力量足以监视广大的海洋,这是奎特斯告诉我的,但贤者不能离开战船太远进行作战,我可以做到,但是,我的感知能力有限,难以提前察觉海洋下潜藏的敌人。” “你是想、一边监视后方、一面在发现敌人时提前出击?”神绮自然而然得出这个推论。 “是,”普雷斯塔应道,“所以我需要神绮圣女的帮助,贤者的力量保护居士坦战船,而我,应当为远征军提前发现并迎击来自后方的敌人。” 昨日,普雷斯塔不惜认输向统帅提出更换驻守位置,旁人猜测他有着“浪漫”的目的,可神绮很明白他有的只是战略战术考量、或许也有一些对好友的缅怀在内,今日,普雷斯塔的请求便清晰地证明了年轻战士的立功心态,进一步证明了他认真思考协助统帅打赢战争的上进者心态。 普雷斯塔已有将自己摆在统帅者的位置上为军队战术做思考的苗头。 “泰勒斯先生选择融入阵型为远征军最薄弱的环节做防御力量,”神绮说,“的确,在阵型尾端的攻击力量显得不足。” “讨伐敌人,是斯巴塔战士的义务,但我认识到自身力量有限,”普雷斯塔的诚实一如最纯粹的斯巴塔战士,但他对自己能力不足的坦诚却不大像个传统的斯巴塔人,或许是希罗人兄弟让他看清了力量在本质上同样难以决定人生轨迹打破命运的束缚,所以他即使是远征军中已然公认的最强大战士之一,却依然显得十分自认无力,“奎特斯说你与神器的力量可以帮助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在本来属于斯巴塔人的战斗里,添上神灵的力量。” “我参与战争、不能代表神灵,此时此地的我应当也算是远征军的战士,不论你们是否承认,”神绮这么说道,“你要求的是远征军战士完成义务,没必要当做恳求,我会帮你的,其实我早就想找机会帮助泰勒斯先生、帮助居士坦护卫与船上的贤者们一同对抗敌人,而不是躲在船舱里祈求神器施舍一点威能。” “多谢。” 普雷斯塔对神绮的回应没有十分明显特别的表示,但旁人很容易看出来他内心的高兴,神绮自诩为远征军战士并没有让年轻的斯巴塔战士鄙夷,嘴角那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让他在神绮面前几乎暴露了内心感想,普雷斯塔向少女弯腰致谢,也没问神绮要怎么帮他,转身便离开了居士坦战船、一跃跳上海面、奔向驻守的尾部斯巴塔战船。 比起相信的神绮的能力,他大概更信任奎特斯的建议,奎特斯说神绮能帮他,神绮必定能帮上他的忙,何况他需要的只是扩展监视范围、获得与泰勒斯接近的监控能力,并不需要神绮为他提供多余的战斗力,普雷斯塔也没打算单独消灭来袭的敌人,拖住后方奇袭敌人的脚步、为友军争取准备时间才是后卫官的主要职责。 但若能独自击败敌人,普雷斯塔自然也不介意做英雄。 神绮想了想,没有跨越数百米给阵型尖端的奎特斯传达神意以询问,而是找到正与哈西俄德、叙拉古聊天的泰勒斯,“泰勒斯先生,您也看见斯巴塔的战士普雷斯塔来寻我提供帮助啦。” “是的,”老头和另外两个稍微年轻一些的老头以见得多了的神情打量神绮圣女,泰勒斯笑道,“上船时普雷斯塔已向我请教过感知敌人的办法,只不过战士们的五官虽敏锐、在近处比之擅长神术的祭祀并不差,却难以在灵魂力量的运用上让感知抵达遥远处,他告诉我们,奎特斯向他推荐了你。” “比起半神,我的感知能力虽然并不差太多,但在遥远处的精细程度大概不比武士强多少,而且奎特斯又如何知道我能帮助普雷斯塔监视后方?” “你让神器在深海中搜寻捕捉了无数箭矢投矛,知道此真相者再迟钝也该明白你的能力。” “原来如此……” 第419章:母神权杖 “可……”奎特斯信任神绮的能力,她自己却有些迷茫该在帮助普雷斯塔上具体如何操作,她只能接着请教贤者大人,“我虽然能基本自由操控神器,却并不太明白该如何在神器的帮助下监视足够遥远的地方。” “神绮圣女,”说话的不是被神绮认真请教的泰勒斯,而是旁听的老诗人叙拉古,“在我出生的城邦中,有一件祭祀掌控的神器,相传为大地母神遗留于人间,故而被祭祀们称作大地权杖。” “还有这件神器?”神绮听玛利亚讲过的故事虽然不少,但涉及到繁杂的神器或历史内幕之类的情报,“普通”的米罗斯贵妇玛利亚也不可能尽知,倒一手传达给神绮的知识自然更加打了折扣,她没听说过叙拉古的城邦神殿流传的神器并不奇怪,只不过,神绮隐隐记得,叙拉古年轻时生活的城邦早在近半个世纪前便被周边城邦击败并吞没,人口被掳掠、建筑被毁灭的城邦原址大概早已是遗迹废墟,如此一来,叙拉古所讲的神器或许早就流失于战争中。 “的确有,只不过,因为一场胜利的战役而被人所知之后,又因城邦的没落而被人们遗忘,”哈西俄德帮着解释,“叙拉古老兄提到这件神器,是因为他的城邦在被吞并前曾遭遇过的一次战役。” 叙拉古与哈西俄德交替着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叙拉古的城邦神殿祭祀们掌控着大地母神遗留的大地权杖,权杖具体能发挥什么样的威能,早已淹没在历史中的神器已不能给出具体答案,但一次神殿祭祀突然宣布的“预言”能让人稍稍推测出神器威能之一隅。 “预言”告诉城邦市民与执政官们,两天后城市将遭遇大举入侵,而此刻,没有任何征兆能证明大举入侵是真——除了这神殿祭祀们给出的“预言”,但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还算拥有权威的神殿祭祀的预言,于是整个城邦开始动员战争,尽力在两天之内集结了数千军队,战斗力且不谈,动员效率相比如今的马其顿而言也不算低。 两日之后,在许多人觉得完全没有预兆的前提下,果然有近万大军自山中袭来,其行军之迅捷隐蔽,虽然不算登峰造极,但若非城邦提前有过预警,或许一日之内便要城破陷落,祭祀的预言精准给了城邦集结起来的专业与业余战士们分外鼓舞,将近乎二倍于己方的敌人给牢牢挡在几处山口。 防御战的胜利给了人们信任预言的动力,也让平时因为神迹的展示十分稀少而并不那么令人信服的神殿祭祀们一夜之间变得仿佛神灵使者一般高高在上,可实际上,据叙拉古与许多人的后来推测,他的城邦的神殿祭祀的确因为神灵的缺失与长久积弱而导致普遍成就不高,大祭祀也不过堪堪抵达高级祭祀成就,摆弄古老流传的大地权杖十分吃力、也弄不清该如何具体操弄。 所以,不久之后,再度袭来的大军携着诸多神迹力量的持有者,仍旧攻破了城墙与防守的战士们,将负隅顽抗的整座城邦付之一炬、大多未及逃亡的市民被掳为奴隶,叙拉古城邦的历史从此画上休止符。 因为有着事实证明,叙拉古的城邦的神殿祭祀们的确在战争中不堪一击,那一则“预言”或许就是包括大祭祀在内的所有祭祀,持有权杖多年后唯一的成就——叙拉古在城破多年后曾寻访当年幸存的祭祀,得知过大概的“预言”来由:大地权杖插入大地之中,经由所有祭祀的合力,通过权杖联系整片大地,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动静都能被主持的大祭祀获知,而正巧在祭祀们日常通过努力企图发掘神器功用的某一日,大祭祀“看见了”两日路程外集结袭来的周边城邦军队。 “预言”的真相如何、对于普通人们而言并不重要,结果是真就足以令人信服,可惜这唯一一次发挥神器威能的结果不过是给积弱许久的城邦挣扎一次的机会而已,叙拉古的城市仍逃不过百国混战前奏时期的群雄并起相互攻伐,强者吞并弱者,这是最原始最无法规避的生存竞争结果。 叙拉古的故事很让人感兴趣,而更让神绮感兴趣的是、早在城邦破败后便已遗失的大地权杖帮助神殿祭祀们预警敌人的方法,大地本身收集的信息通过大地权杖传达给持有者——或是反过来,权杖持有者通过挥洒神力探测到大地权杖所接触的地面方圆极为广阔的范围。 这或许就是叙拉古要说给神绮圣女听的东西:监视遥远处敌人的办法。 的确,叙拉古也好、哈西俄德也罢,虽然同为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但相比泰勒斯贤者的灵魂成就,他们或许堪堪拥有最年轻的神殿见习祭祀的能力,远远谈不上神术实力或对神器力量的了解。 但就像贤者通过观察与思考去研究现实世界的一切现象、从中总结出推测与预言其它现象的方法一样,智慧的老诗人同样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一些他们自身并不了解、但通过逻辑可以触及的知识,神器的用法推测便是其一。 老人家们根本没碰过神器、甚至在海王三叉戟现世前连见都没见过稍微高级一些神力武器,但自身的见识也足以让他们给接近神灵的圣女以一些睿智的建议。 神绮从叙拉古与哈西俄德的故事中回神,当即领悟了老诗人的建议,“叙拉古先生、您认为海神的神器或许如大地母神的权杖联系大地一样足以令人联系海洋、从海洋中得知人眼所不及的遥远之处的信息?” “或许如此,”叙拉古说,“这只是我忽然想到过去之事的感想,认为对圣女殿下或许有些帮助,对于神器,我们这些凡人可不敢妄言,神灵的威能又岂是卑微的凡人能够触及,如果我的建议无用,还请不要见怪。” “不不,”神绮分外诚恳,“您的提醒对我很有意义,是昨日之后的患得患失让我下意识不敢把神器抛出去,或许奎特斯早就明白我该怎么办才会向普雷斯塔建议让我来帮他。” 就像她自己所言,猫神提出的事实把她吓着了,她下意识不敢想着把神器再次抛入海下尝试与海洋链接感应,叙拉古与哈西俄德的简单故事让她找回了胆量。 第420章 但是,神绮依然没有经验,她的确曾两次把神器抛出去,一次射入海下“送”给觊觎的半神,一次仍然是射入海下、去寻找并摄起远征军的武器。 这不能让她领悟如何借助海神神器与广阔的海洋相连去“看见”遥远处的敌人,重新尝试与发现才是唯一的办法,神之心的感应能力或许能帮她快一些掌握海王三叉戟的监控用法——神绮相信、如同大地母神的权杖感应方圆广阔的大地动静察觉敌人信息一样,监控更加广阔的海洋必定会是海神神器的威能之一,至于此等威能发挥出来的原理,贤者或许会很感兴趣,但神绮小姐被各种现实压力给逼迫地已经不大关心现象背后的原理,何况这是神灵奇迹就能解释一切的世界,在这等“愚昧”的氛围下浸染了许久,神绮已经能十分适应地把自己暂时当做一个“愚昧虔诚”的古人,甚至比同为古人的贤者们还要不求甚解的“愚蠢凡人”。 神术、灵魂力量、神器,这些不合常理又十分自然地融入人类社会认识的超常规的现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不常见、却又无比确信的,因为与变戏法的江湖骗子不同,所有这些不常见的超常现象,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着的,因为很难见到便质疑信仰质疑神灵的凡人“智者”总是很容易被轻易消灭——不是从肉体上,而是从信念上。 但这并不能消灭真正的贤者们追寻一切现象背后真理的热情,任何存在着的事物,总有推动“存在”的规律去支配它,这是日常生活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逻辑真理,也是支持贤者们不至于如大多“愚昧”凡人一样把一切简单归因为神灵的主要原因。 毫无疑问,不论是神力、还是神力催动的神器威能,其威能的展现背后必然会有自然规律来保障这一现象的发生,列奥达尼的黄昏之刃展现巨型火焰刀光也好、神之心让已意志仿佛与万物相连以至于似乎能锁定他人气息也好、月心石护符和海拉克里之戒能够“储存”实在之物的奇迹也罢,所有这一切神器展现的奇异威能,除了人们看见、感知到的表面现象,其背后必然会有自然规律的支配来展现这些威能。 祭祀愿意相信这些奇异现象的出现是因为神灵,而神灵展现威能是不需要解释的、即使凡人能找到解释的方法,其解释内容也必定限于凡人的愚昧见识而无法抵达神灵的领域,就比如最简单常见的“燃烧”现象,有的贤者或许会提出燃烧之物中有某些东西能够在热的引导下产生更多热量来初步解释燃烧现象的出现因由,但神灵的子民会更加睿智和粗暴地告诉世人:这是火焰之神支配的自然力量,凡人的愚昧是无法理解其背后原理的,贤者的解释不过是触及真神威能的皮毛而已,或许解释了现象的表面,却对于真理毫无帮助。 神绮最初本着科学精神是不愿意把一切现象归因为神灵的,因为她的思维本质中包含着“规律”这样的认识,与贤者一样,把现象解释到深入本质的规律中去,这样才能令求知者感到幸福与满意,简单粗暴地承认神灵掌控一切、凡人无法“理解”,这只会让希望知道更多的凡人更加好奇,并不能帮助凡人“认清现实”。 而今,神绮已半妥协地不去思考现象背后的真理,神器的威能也是能领悟用法便可,再去追寻难以理解的“原理”,那是给本就艰难的人生道路雪上加霜,在实现追寻母亲救赎父亲的道路上,“真理”这种东西或许显得太过奢侈。 好在,大多数凡人根本不必真正理解“真理”就能通过生物本能一步一步掌握神力的应用、以至于在各种阴差阳错的巧合中锻造或使用威能强悍的神器,获得力量,并不需要掌握“真理”,这是凡人的幸运。 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凡人的不幸。 目前而言,对于神绮来说,不需要掌握“真理”便能获得力量是幸运的,她不需要像个未来老教授一样用数学去探究神器的成因和用法,她只需像所有虔诚的祭祀一样“感知”神器、用灵光一闪来发现她需要的威能便可,相比从原理上探求超常现象的成因,光是用“想”便能获得威能,这要简单地太多。 在泰勒斯与老诗人的旁观与守护下,神绮很快沉浸到放出神器感应海洋的状态中,神器已然“属于”她,圣女殿下十分自如地便控制了神器的未能散发,旁人已不能如同观看夜空中的月亮那般顷刻间注意到身边的神器,鱼叉在神绮小姐的控制中已宛如普通的鱼叉。 虽说乍看上去十分普通、基本外形与捕鱼的叉并无区别,但神器毕竟是真神打造、为神灵持有许多个世纪,粗看普通的外形在细看之下便能察觉到非凡的艺术品气息,不论是柄部的浮雕花纹——更仔细地观摩会发现这是描绘原始的渔民用木叉子捕鱼的、类似壁画的雕刻——还是应当为金属的刃部周边隐现由微光展现的浮刻螺旋线,在作为捕鱼的工具乃至杀敌的凶器之前,它更像一件观赏性大于实用价值的奢侈艺术品。 不过这只能是不需要干体力活的有闲阶级才有心思、也有能力欣赏出来的艺术气息,种地与渔猎的平民乃至奴隶只会在乎手中的工具是否好用。 海神或许不在乎凡人是否欣赏他的作品中的艺术成分,但奋力接近神的虔诚或不够虔诚的子民们,肯定很乐意从神器的外观上寻求神器之主可能传达给凡人的“意图”。 不论作为艺术品、还是作为威能无匹的强大武器,海王三叉戟都是远比凡人手中的礼器或武器更合格的工具,神绮这么想着,在形态可大可小的艺术品的引领下,与海洋——作为整体的海洋——接触,仿佛灵魂与它人相融的感觉,只不过对象从活着的敌人、变成了看似死物、却拥有奇特连贯气息的大海。 但是,海洋到底是在一定范围内——神绮借助神之心与三叉戟的双重帮助下的感知范围——作为整体、还是在视线不可及的真正所有范围内作为整体,神绮无法给出答案,就连为什么能够通过神器鱼叉将灵魂力量与海洋相融,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421章:永远的战争 结局 但她不需要说出所以然,就如之前所述,掌控力量的人并不需要明白为何能掌控力量、它掌控力量的本质规律又该如何用语言描述、乃至它是否明白它到底通过什么来掌控力量。 至少神绮明白,她能在泰勒斯与两位老诗人的守护下将“整片海洋”仿佛纳入灵魂力量与己相融,是通过神之心与海王三叉戟这两件神器的帮助,即使她并不能说清神器到底如何帮助她做到。 与海洋“相融”和与人灵魂相融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并不相同,神绮这么想,人和海洋、在神绮的奇异感觉中的确拥有相似点,否则她不会想到用“灵魂相融”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但最天真的孩子也能轻易给出定论:人和海洋是不同的,前者能与你用语言用动作甚或用眼神交流,而后者不能,况且至今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一整片海水能像普通的生物一样具有“生命”。 说海洋具有生命力,这是诗人与许多平凡人——大多是海上讨生活的凡人——爱用的修饰手法,因为海洋中有着甚至比陆地更丰富的动物类别,常出海的渔人与商人,或多或少见过它人从未见过的奇怪物种,彼此交换信息与故事流传出去之后,又形成更加丰富的见闻与诗篇,于是湛蓝一片的海水在人们的心目中与旺盛的生命力相连,就连海水本身也被丰富的想象力赋予了一般意义的“生命”。 神绮这时候感受到的“生命”,就仿佛那被诗人们抽象化的生命,并不是由动物植物带来的生命繁荣的景象,而是海水与海洋生物共同构成的一种混合的气息,仿佛在个体生命之上、有一个更加朦胧的整体,这整体便是被误认为具有生命的海洋。 海洋没有思维,不能与神绮交流,却拥有通过神器与神绮灵魂“相融”的力量,在相融之后,神绮感觉自己化作广阔无比的水、鱼虾、海藻甚或浮游生物,她的眼睛被无限扩张、无限拉远,感知的精度也被同时无限拉至模糊化,一个人的精神毕竟有限,注意力也只能放在较小的范围之内,神绮拥有高级祭祀的成就并不能让她在与海洋相融后把注意力也扩张到方圆数百上千里的海洋范围,所以,起初,这样被无限扩张的感知力对神绮而言并没有特殊用处:比眼角余光看见的还要模糊千万倍的东西,并不能被汇集为有意义的情报。 神绮很清楚这样的状态虽然奇异而令人沉醉,但相比普雷斯塔的监控需要,极度模糊的广阔感知已无法分辨接近的生物是敌人还是飘来的海藻。 所以她得继续努力,将广阔却模糊的感知力化作能够自由指向一个小范围的、精度更高的感知力。 好在她拥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论是寻找刺杀伊西丝的刺客、还是与疑似米罗斯神的老头进行赌局,她都曾努力运用过灵魂力量的感知能力。 而且,有生命又无生命的海洋与她相连,并不像满含敌意的人一样会给她强大的威胁感,与海洋相连的状态下调整感知时,并没有人会给她干扰或危害,神绮小姐的脑内操作相当惬意悠哉,丝毫没有与埃厄洛斯对峙时那般的紧张急迫感。 调整的最终结果让神绮还算满意,感觉上类似给远距离摄像机微调焦距,一丁点转动、焦点的位置便有可能拉远或接近数十上百米,耐心与尝试是此类操作获得满意结果的唯一途径,而神绮要做的除了“调整焦距”似的增加精细度,还有收缩监控范围以减少信息摄入量、缓解灵魂的压力,发现敌人所需的监控要求,并不是越广越好,况且神绮与普雷斯塔合作、须监视的范围也只有船队后方大致三四十度的夹角范围,距离足够远时,神绮所要做的也不过是稍微转一转“看”的角度,同样可以把极大范围内的海洋生物情报给基本掌握,只要精细度到位,神绮自觉可以稍轻松一些地分辨出普通生物和非普通生物的区别。 “叙拉古先生、哈西俄德先生,多谢两位的提示,关于神器,凡人或许所知不多,却同样能凭广博的想象力与智慧去征服神器的威能,泰勒斯先生,也感谢您的守护,我才能顺利掌握神器的另一项威能,”神绮对由衷表示感谢,“或许把神器投入海洋会让神器暴露在觊觎者的窥视中,但我不能因此而退缩,神器接触海洋同样给了我力量,面对觊觎者的力量,我明白奎特斯大人的用意了,他的建议的确很有意义,不仅是为了远征军或普雷斯塔个人,也为了我能更好的守护手中的神器,他方才让普雷斯塔找到我,让我主动挖掘出神器的力量。” 奎特斯是否有这层好意、旁人不得而知,但神绮愿意相信大光头对她一贯表达的善意与提携,这不仅体现在拯救她的性命上,也包括像黑猫一样用各种巧合来提醒她增强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一个简单的安排或命令就能达到敦促的效果。 就好似他人已看穿你的未来、为你的人生道路铺就了让你无法拒绝、只能自然而然地迎合下去的红地毯似的。 神绮这么想,却并没有感受到被操弄的挣扎无力感,命运的大手在操弄她的命运、或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无法证实或证伪的命题,奎特斯与黑猫或多或少的干涉或敦促,在神绮的意志中与“恶意操弄”完全不挨边,她很乐意接受这样令人意外却没法反感的帮助。 所以,命运是否须要被反抗,似乎并不在于命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如爱莉领悟到的真理——而在于生活过程中的遭遇是否令人感到不适乃至必须改变,而若要走出改变,又是否有希望通过努力来实现。 目前来看,大多人、包括奴隶和贵族,事实上都很难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奴隶成不了奴隶主,贵族也成不了祭祀,天生的条件几乎决定了未来的一切,这是对命运观最蔑视的神绮小姐也无法否认的基本事实。 继续思考着,神绮忽然睁开眼,与老贤者相顾一瞬,又望向后方。 不论是泰勒斯的反应还是神器与海洋相连传达而来的“信息”,神绮肯定,海怪大军无视了跟踪者是否暴露、忽然大批量集结,让感应能力刚刚上道的神绮也能获得极为强烈的感知到危险逼近,海怪们蜂拥而来,它们不在乎是否被半神提前发现,强大的力量是它们与它们的统帅唯一相信的东西,阴谋被丢弃,同样的、敌人也不必再为应付阴谋而浪费精力。 大战将至,奎特斯的声音已传遍全军,神绮想了想,她毅然不顾浪费一些力气、飞往普雷斯塔的战船,不论是否能成为第一批接触海怪大军的战士,她决定认真地参战,与斯巴塔战士并肩作战,至少要把居士坦战船守护在身后。 “今天,便是决战,”统帅的话响彻云霄,“调转船头,后阵变前阵,准备与海怪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至死方休!” 决定命运的时刻,随着极遥远处的白色浪花逼近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