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荣之上》 第一章 少年 王申铜靠着墙壁坐在门外的地上,无聊地把玩着一小块不透明的白色物体,这东西弹性和韧性看起来相当不错,被王申铜拉扯成各种形状都没损坏。 王申铜十五岁,本是登城一个富商之子,因不满家族安排联姻,半个月前逃了出来,出逃时没料想过外面的凶险,只是随手抓了些钱币,眼下马上就要要花光了。和他一起跑出来的还有一个少年,叫炑临,跟王申铜差不多的年纪。 炑临是十年前突然出现在登城街角的,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炑临出现时通身只穿有一条裤衩,脖子上却挂了块成色不错的玉,也正是这块玉让人误以为他是市里面哪个富贵人家的脑瘫小孩,在那里玩,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理他,他也不哭不闹,瞪着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打量来往的过客。 炑临出现时是下午,到天黑他还是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着,于是有两个早就留意到他的小混混确认他是走失了,动了歪心思,先是其中一个抢了他脖子上的玉,另一个提议不如把小孩儿也抱走卖了。 可能抱小孩的手法不对,炑临挣扎起来,混混意外地有点把持不住,但好在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动静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略微侧目,并没有人加以阻挠。小混混正要把炑临抱走,这时另外一个突然捂着裆部哀嚎起来。 “把他放下!”童稚的声音从两人视线下方传来。两人闻声低头,看到一个齐腰的小孩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刚才裆部那一拳便是拜他所赐。这小孩便是王申铜了。 王申铜下午路过的时候刚好亲眼看到炑临由无到有、由虚转实地出现,知道他与这两个小混混毫无瓜葛,再加上这两个小混混在街头游荡了好些年了,光偷东西被抓这种事都被他撞见过不止一次,从没听说过他们还有孩子。炑临的出场方式虽然不太一般,但王申铜也没过分深究,这个世界上能飞天遁地的人比比皆是,这种小事他也犯不着多想。不过这两个小混混明显包藏祸心,这就由不得他正义的王申少爷出手了。 “哪儿来的小屁孩儿?”被袭击者咬牙切齿地说。 “我乃王申家少爷王申铜,我警告你们把他放下,乖乖离开,我可以当没这个事发生过,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王申铜插着腰威胁道。 混混们先是被王申铜少年老成的模样糊弄得愣了一会儿,随即相视一笑。 “王申家啊,大门大户哦,”被袭击那个混混晃晃悠悠地向王申铜走去,“但我寻思我们两兄弟流落街头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王申家给点什么好处啊?”王申铜被他拎了起来,“怎么,当个流浪汉还要仰仗你王申家?” 王申铜开始慌了,在这登城平日里哪个见了他王申少爷不是唯唯诺诺,他哪里见过这阵仗,但他还是鼓足勇气:“我告诉你,我王申家不会放…” 啪! 混混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 “牢饭,我们不是没吃过,你王申家再有能耐,还能把我们怎么着?逼急了,我连你一块儿抓走!” 炑临扯了扯抱着他的小混混的胡子,好像不理解现在的情况。 混混威胁完后,把王申铜狠狠地摔在地上,就要离开。这时王申铜不知道是因为摔痛了还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正义没有得到伸张,哭了起来。 王申铜哭得相当投入,他自己漫长的五年的生命历程中的林林总总全部涌上心头,平日里父母对自己的宠爱、手下对自己的尊重,他的得意、委屈,全部一股脑的回想起来了。王申铜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炑临把两个小混混镶在墙里了他都浑然不觉。 炑临坐在王申铜旁边,拍了拍王申铜的肩膀:“你好,我叫炑临,你不要哭了。” 这就是王申铜和炑临初次见面的场景。 后来王申铜将炑临带回了自己家,他把晚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父母。父亲先是责备了王申铜的冲动,然后对炑临小小年纪拥有如此力量感到诧异。可问及身世时,炑临只会回答“我叫炑临,现在四岁”,此外,便一无所知了。 炑临之前的记忆像白纸一样,王申一家本以为是小孩子受了刺激,可能等一段时间就好了。一段时间过去了,炑临的情况还是毫无起色,遂放弃询问,动用关系发了些寻人启事出去,无一回应,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段时间里王申铜与炑临的关系突飞猛进。小炑临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王申铜便充当起其人生导师。 “这个是书,书上面印的是字,这些字记录了前人的所思所想,小炑临长大了要多读书哦。”仿佛他现在已经很大了一样。 “吃东西要用筷子,不要用手抓。”然后等炑临去找筷子的时候,把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点心全部塞进嘴里。 “小炑临,不要到处乱坐,地上多脏啊。”刚拍干净屁股上灰尘的王申铜训诫道。 “小炑临,不能因为喜欢人家就亲人家……你还亲人家嘴……可以啊小炑临!”他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利用年纪之便多亲几个漂亮姐姐。 “小炑临,不是屁股漏了,这是粑粑。” “你问我粑粑为什么不能吃?” “当然不能啊。” “粑粑不好吃。” 凡此种种,大到家国兴亡,小到吃喝拉撒,王申铜都对这个捡来的弟弟不吝赐教,将他漫长而精彩的五年的生活经验倾囊相授。 王申父母本想将炑临送到孤儿院,但看王申铜这么喜欢他,再加上这孩子长得清秀,脖子上的玉品相极佳,也不知出于哪个富贵人家,遂动了恻隐之心,以义父义子相处,留了下来,就当结了个缘。 随着二人慢慢长大,炑临出色的力量也为众人熟知。炑临六七岁时,那些没有血脉觉醒的上武者大叔在力量上就不是对手了。王申家不尚武,父母都是极其普通的生意人,但为了生意做得有保障,家里也招募了一些客卿长老,其中不乏生门境之上的老前辈。这些前辈在确认炑临没有血脉觉醒还能拥有如此力量后,都表现出了震惊。 “炑临这种情况,我们闻所未闻。” 于是王申家听从长老们的意见,请了个专门觉醒血脉的老师来调教炑临,害怕一个潜在不世出的天才葬送在自家手里,倘若以后他的生身父母找上门来,自己还回一个平平无奇的炑临,恐怕也算不上交代。 在老师的指引下,炑临很快就血脉觉醒了,为此,王申家甚至摆了宴席庆祝,虽然血脉觉醒只是武道的起点,但毕竟能进行血脉觉醒已经是极少数人了。 依此前炑临的种种表现来看,家里的人都以为血脉觉醒后炑临会有更亮眼的表现,但是事实却让众人大失所望。血脉觉醒后,炑临不光是其它方面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力量都没有丝毫长进。大家开始意识到,炑临的力量好像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与血脉觉醒与否毫无关联。 失望之余,官府安排测试,定级到中武者,那时候炑临才八岁,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即便是余生在武道方面再无长进,依他现在的实力也能在官府谋得一个不错的差事,更何况炑临这一生还很长,谁也不能断定他的未来。 可目前来看,他的未来好像也就是个力气略大于常人,如此而已了。 武者境依次分下、中、上三期,这个境界除了身体得到一定程度的强化外并无其它不同,即便是不能血脉觉醒,靠自身努力修炼几年,大部分人也能达到这个程度,所以武者境的定级主要依靠官府的战力测试。超越武者的是聚核期,必须要血脉觉醒后才能达到这个境界,从这时开始,修炼者每升一级身体以及力量都会有明显的不同,战斗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经验老道者光凭气息便可判断敌人修炼到何种境界,也就不需要官府作战力测评辅助定级了。 炑临九岁时在官府记录已经到了上武者,那时候他还只是略微钻研技巧,在战斗经验上几乎为零,可以说能评上上武者,全靠他一身远超同龄人的力量。 大家都对炑临的未来充满期待。可五年过去了,期间炑临多次尝试聚核,均以失败告终。 为此,王申家找过不少前辈询问。在感知炑临的体内的势后,前辈们都大感疑惑,依炑临体内的势的程度,照常理来说应该早就聚核成功了,因为他体内的势甚至比一些聚核后期的人还要澎湃。几番研究过后,前辈们也没得出结论。 王申父母终于开始放弃,他们家包括王申铜,甚至连血脉觉醒都做不到,虽然天下崇武,但他们对此一知半解,只道是炑临与武道无缘,再没往心里去了。 这已经是炑临不知道第多少次聚核了,感受着屋内若有若无的波动,王申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王申铜自身是不能血脉觉醒的大部分人之一,族中从太爷爷开始便无人涉足武道,自己小时候感兴趣,认真练过两年,可连登城里资历最老的前辈也说他这一辈子也无血脉觉醒的可能,无论怎么练,也就止步上武者了。王申铜早早学会放弃,但是他明白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内心的不甘,他也相信炑临并非池中之物,于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一次炑临聚核的时间比平时长很多,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能成。 王申铜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钱要花光了,为了省钱最近这几天他们每天只吃一顿饭。但是今天王申铜打算多吃一顿,一来是炑临聚核消耗太大需要补充,二来是他刚才想到了挣钱的好点子。 “也不知道还要弄多久。”王申铜站起身来,打算先去吃饭,给炑临打包回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 第二章 创业未半 这是洛城接近郊区的地方,食宿都十分便宜。 王申铜盛了满满一钵饭回来。 “不要这么沮丧嘛,你现在已经很强了啊。” 他在安慰炑临。显然,炑临这次聚核又失败了。 “家里面那几个聚核境的镖师,两年前就不是你的对手了,”王申铜盛了一碗饭递给炑临,“等这阵风头过了,我回去叫咱爹,给你安排份差事。” 炑临干笑一声。 王申铜对他的安慰的效果很不满意,于是补充道:“你看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照样过得很好?放宽心,这世界上多的是普通人,打架厉害固然好,建功立业嘛,”他给炑临倒了杯水,“实在没那个缘分,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啊!跟哥哥一起做生意,”王申铜摸了摸炑临的头,“可以吗小炑临?” 炑临接过水喝了一口:“你不是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嗯呐!”王申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正是方才炑临聚核时他在门外把玩的那东西。 “这是?” “我偶然发现的,”王申铜来了兴致,“我今天不是起早嘛,就去旁边的林子里转了一下,看到有棵树。最开始注意到这棵树是因为它很大,后来我发现这棵树身上有很多白色的纹路,我凑近一瞧,原来是以前有人用刀划了些伤口,流出来的树脂凝固所形成的。 “我又看了一下周围其它的同一品种树,也有很多这样的创伤。我就试着摸了摸那些白色树脂。”说着王申铜把树脂推到炑临面前,示意他也摸摸看。炑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 “什么感觉?”王申铜迫不及待地问。 “很弹。”炑临想起以前说书人说过的比喻,‘像少女的肌肤一样’,但是他没摸过少女,他只在比武时摸过大叔,如果类比大叔的肌肤的话,少女的肌肤的感觉就应该和这个树脂差不多了。 “不仅很弹,韧性还好。” 王申铜又示意炑临拉扯一下。 “确实。”炑临试着拽了拽,诚然,以他的力量要拉断这么一块树脂肯定轻而易举,不过要是普通人的话,不借助工具应该很难做到。 “我当时很好奇,就用小刀划了一小块,拿着去问附近的村民。他们告诉我,这种树叫春树,用途很广,它的树干可以用来修桥造屋,叶子可以用来做香料,像你手上拿的这个树脂,村民们通常收集起来,等到要用时放铁桶里拿到火上烤化,就可以用来粘补缝合,他们洗澡用的木盆,都会用这个把上面的缝隙填住,在木盆表面涂上一层,木盆也会更光滑。 “村民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爹和越国那边做过生意,当时就是出口这种树脂,因为越国那边不适宜春树生长,所以在我们这边大量进货。 “但是他们要这种树脂不是用来做粘合的用途。我记得当时和我爹合作的是那边的一个模具商,就是看重这种树脂手感好韧性高,但是具体用来做什么模具我倒是不清楚,我问我爹,我爹就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炑临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儿,那一次越国来了一个车队,随队的有个镖师,居然是识海境的强者,放眼登城,识海境的强者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老城主那么大一把年纪,也是前几年才突破识海后三期,进入重塑境,但那个镖师还那么年轻,炑临因此印象深刻。 王申铜说了这么多,炑临大概猜到他的用意了:“你也想做模具?” “嗯呐!” “你现在知道越国拿这个树脂做的什么模具了吗?” “当然不知道,”王申铜给炑临续上一杯茶,“而且就算我知道了,我也没那么多资本和人手去生产。” 炑临很疑惑:“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这个生意,虽说挣不到什么大钱,但是短时间内解决我们的温饱问题是完全可行的,”他把头凑拢炑临,“你还记得祝晓容吗?” “那个唱戏的?” “嗯呐!” 炑临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几年前义父和登城其它几个富商为了开一个商会,请了几个人过来表演,其中就有祝晓容,他和王申铜那时才十岁,只觉得天仙一般的人物。那次商演反响很不错,尤其祝晓容出场时,男人们都坐不住了。 商演结束后,祝晓容在后台和义父聊天,炑临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刚刚年满十八的女子是当今楚国最炙手可热的角儿,她之所以会接下这个商演也并不是因为缺钱,只是义母和她私交不错的缘故,平时以姐妹相称。 炑临现在都还记得他闯到后台被义父一把按住,热情地介绍“炑临,这是你晓容阿姨,快叫阿姨”时,祝晓容那一黑再黑的脸色。 “你打算做她的模型?” “嗯呐!”王申铜翘着兰花指小抿一口茶,“这位姨在全国范围内都有相当的知名度哦,我再模仿她的笔迹做个签名,到时候不愁销路。”似乎是怕炑临信不过自己,王申铜拍了拍胸脯,“这个你放心,绝对一模一样!这些年我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炑临相信他。王申铜自小聪慧,四岁那年他爹送他去念私塾,五年的课程王申铜三个月就学完了。有一天到上课的时间他爹撞见他在外面玩,就问他怎么不去念书,王申铜说我学完了,他爹不信,叫他背古经,王申铜张口就来,背了一会儿被他爹叫停了,说你背了半天我一个字没听懂,王申铜说因为他在倒背,他爹于是找来一本古经,叫王申铜再背一次,果然一字不差。从那天起,王申铜想学什么东西都是他自己安排了,他爹也不怕,自己这么大家业,就算这孩子不学无术,以他的聪明才智,到了该继承家业的时候再花个三个月学习,问题应该不大。 两人商议完毕,草草吃了饭。 王申铜找来两个铁桶,把炑临带到了春树林。 “先收集两桶做一批,看看市场反应如何。” 这片春树林的树脂大都新近被采集过,收集两桶几乎花了两人一下午的时间。 回到客栈时,已经日薄西山了。 王申铜在店家那里借来一个炉子和一块大小合适的铁片。 “人家怕我们糟蹋锅,将就着用吧。” 炑临把铁片周围卷起来,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容器。过了一会儿,小二送上来一包泥土,王申铜简单检查过,给了些钱把他打发走了。 王申铜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样式精美盒子,里面放着他的一些小玩意。将盒子清空后,把泥装了进去,大概地掏了一个人形状,留了一个供树脂注入的小口。 收集的树脂早就凝结成块了。炑临用刀挖了一块出来,放在火上烤,过了一会儿树脂化成了液体。王申铜把树脂倒进盒子里,等了一阵打开盒子,里面再次凝固的树脂已经看得出人形了。 “接下来就看我表演了。” 可是王申铜的表演并不顺利,前几次雕刻都以失败告终,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又没有祝晓容那般神韵,王申铜的借口也从“刀不好用”“手有点生了”发展到“什么鬼天气这么热”。 终于,在第一桶树脂快用完时,王申铜终于拿出了一个不错的成品。 手掌大小的祝晓容模型摆在桌子上,两人眼巴巴地看着。 “会不会太暴露了?” “忘了雕衣服的嘛。” 于是两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做衣服。上次看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服装的细节两人都不大回忆得起来,好在王申铜有不错的美感,做出来的衣服也还算看得。 捯饬完一个后,王申铜把目光投向了其它的残次品。 “其实画个脸妆这些也都还能看,卖便宜点咯?” “你别忘了把衣服雕上就行。” “知道了。” 两人忙完已经到了深夜。 这种手工活算不得费劲,但长时间的弓腰低头依然把王申铜累得腰酸背痛。炑临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要做几组日常训练才上床睡觉。 王申铜瘫倒在床上,看着生龙活虎的炑临很是感慨:“所以说一直练武还是有好处的,瞧瞧你,精神得还可以出去搬一晚上的砖,我就不行,”他挠了挠自己几乎把头发剪完了的脑袋,“我只能当老板。” 两人一觉睡到了中午。因为没有续交房费,小二来敲他们的门,他们才慢悠悠地清醒过来。 “我先把东西放这儿,晚上回来清算今天的房费,如果晚饭时间我们还没回来的话,行李你可以随意处置。”王申铜在跟小二协商。小二走后,王申铜立马阴恻恻地对炑临低声说:“要是没卖出去,晚饭前你偷偷溜进来把东西扛走。” “没问题。” 今天是洛城赶集的日子,所以即便是身处洛城边界,街上人依然很多。 王申铜觉得运气还可以,干劲很足,他催促着炑临把摊位摆好,自己则用石墨在木牌上写价格。 几个路过的大叔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就被老婆拉着走了。 第三章 第一桶金 正是仲夏光景。 作为楚国的边境城市,洛城的建筑过度依赖石料,一旦过了中午,街道和房屋表面持续升温,就会热得和蒸笼一样。 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摆摊中有些身体差的也早早收拾回家了。 王申铜躲在阴凉处纳凉,他卷起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肚皮,看着炑临顶着太阳做俯卧撑。 摆了几个时辰,一个都没卖出去,大家平时见惯了木雕,泥塑,突然看见个白剌剌的玩意,都不知道是什么。偶尔有客人来询价,看见摊主是小孩,总想着多占些便宜。 “东西质量一般,能便宜点吗?”其实在市场上这样的品相已经是大师水准了,而且东西是用春树树脂做的,材质罕见,触感接近真人皮肤,在这样的酷夏里,入手时依然干爽清凉。 炑临不算内向,在王申家也从小耳濡目染,对做生意心里有底,但毕竟是第一次自己摆摊,遇到这样的客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祝晓容亲手签名的……” “恐怕是你们自己弄的吧?”顾客说。 这是事实,但炑临矢口否认。 王申铜来到摊前:“叔,我给你说个实话,这些都是我爹私自收藏的,当时买回来可花了大价钱。我们在外面惹了点事,要花钱,东西是没经过我爹允许,偷偷拿出来的,你说要再便宜,那不跟白给一样了?” “小屁孩口齿还算伶俐。”客人拿起品相最好的那个,反复观摩,甚至掀开它的裙子:“两百,我拿走了。” 王申铜陪着笑:“叔,我这标价五百,你两百就要拿走,不合适吧?” 那客人拿着模型的手越发不老实,最后甚至把衣服都扯烂了。炑临就要暴起,被王申铜拦下。 “叔,您这是要买的意思吗?”王申铜脸上还是陪着笑。 那客人伸出一根手指:“一百。” 王申铜脸色阴沉下来:“你要是不买麻烦你离开,另外衣服五十,你赔。” 客人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翻:“我赔?”他指着自己,“行了,这东西我拿走了,摊你也别摆了,收拾收拾,滚蛋吧。”说罢拿着模型,作势要走。 炑临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东西放下。” “赔钱!”王申铜在后面补充道。 那人慢慢转过身,讥笑着说:“我要是不呢?” 炑临的耐心已经被他磨完了,他怒火中烧,眼神凶狠得像一头狮子,用他平生最不善的语气说道:“那我们就报官!” 那人愣了一会儿,更加张狂地笑了起来:“滚吧小屁孩儿!”说着就要挣脱炑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炑临手上用劲,只听见嘎嘣一声,那人应声跪倒在地,开始哀嚎起来,想来是肩膀脱臼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几个认出倒在地上的人是谁的,但都看出炑临的不好惹,又怕被地上那人认出,偷偷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活着的人们,最早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明哲保身。 那人在地上哀嚎了一阵,看见人越来越多,艰难地爬起来,破着嗓子喊了一声“你给我等着”,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闹事的啊。”王申铜清理现场堆积的人群,大家于是骂骂咧咧地散了。 只有一个戴斗笠而且围着面纱的人还站在原地。 “怎么,你也来找事儿吗?”王申铜挥舞着拳头吓唬他。 “不是…”声音竟意外的清秀,但那人立马住口,干咳了一声,换了个更粗犷的声线继续说,“你这儿卖的祝晓容的模型吗?” 王申铜一听有生意,立马换了个谄媚的表情:“嗯呐,而且还有祝晓容的亲笔签名哦!”他把摊位上最漂亮那个拿给斗笠,同时用脚把价位牌踢翻,手背在身后做动作示意炑临把那东西藏起来。 斗笠把东西对着光,仔细地瞧:“春树脂,很有想法……”他又看了看底座上王申铜仿的签名,“你这字儿不对啊……” 王申铜一下子慌了:“哪儿不对,祝晓容亲笔签的还能有不对的?” 那人斗笠往上扬了扬,想来面纱下的眼睛应该在打量王申铜。他凑近了一点,指着签名说:“这是个错别字。” “祝晓容嘛!” “人家是知晓,拂晓的晓,不是大小。” 炑临想起了关于王申铜三个月学习五年知识的天才传说,王申铜则在心里暗呼大意了,他确实不知道那位姨是哪三个字,只知道发音,没写成‘朱小蓉’算他爹发音标准。 斗笠看两人杵在原地,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不过你们还是挺有想法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锭金子,“我身上没带银票,这金子你拿去换,应该能换五万。” “得亏价牌收得快啊。”两人同时想到。但斗笠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两人心凉了半截: “刚才我已经看了你们的价格了,最贵的五百,你这儿一共七个,”面纱下的脸应该是笑着的,“我也不要你们找我钱,我这儿有幅画,你照着给我做一个。”斗笠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画递给王申铜。画尺寸不大,但王申铜一接手就知道并非凡品,这画用的布料王申铜见过很多次,在他爹的收藏里,一般都是馆藏级的画才会用到,这布料很贵,但它贵有贵的道理,一方面是着墨容易,不散墨,另一方面不皱不变形,易于保存。客人用这种布料,再结合画的大小,应该是为了随身携带。 王申铜一摊开画,一个顾盼生姿的祝姨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好……”他禁不住感叹道。 斗笠招呼着两人打包模型。 “我也不要你们抵押什么,我相信你们。就是画你别给我弄丢了,”停了一下,斗笠接着说,“明天这个时间交得出来货吗?” “交得出来,交得出来……” “那,明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来拿货。”斗笠拍拍王申铜的肩膀,扛着东西走了。 王申铜紧紧地攥着金子,看着斗笠远去的身影,又想起刚才无理取闹的客人,吃吃地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两人一下子拥有了五万,虽说有一些侥幸成分,但他们忽然觉得靠自己活下去也不是那么难了。 客栈单间一天八十,这五万可以他们在店里住接近两年,几个时辰前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两人,本来都打算回家接受处罚了,一下子生存压力就全都没了。 王申铜觉得树脂模型有市场,除了祝晓容这样的可以吸引仰慕者,像楚国名将,或者妖兽之类的模型对小孩子肯定也很有吸引力。王申铜打算积累了资本后,就扩大生产,等联姻风波过去了,他就回去找他爹合作,打开渠道,销往全国。 炑临边吃饭边听王申铜夸夸其谈,竟从心里滋生出一种踏实感。十年前王申铜“路见不平一声吼”,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受他照顾,王申父母也挺喜欢自己,虽然他记不得生命的前几年发生了些什么,但在王申家,渐渐的也拥有了家的温馨。他们现在十四五岁,靠自己的努力可以活下来了,他慢慢理解了王申铜那套理论,即使是在武道方面不能走得更远,作为一个芸芸众生,也能活得很精彩。 两人回到客栈,王申铜豪气地续交了一个月的房费,老板很开心,承诺每天早餐可以免费提供,王申铜更开心,又打赏了店家远远高于一个月早餐钱的小费,店家尝到甜头,说一日三餐都可以给两人包了,王申铜尝到甜头,说谢谢,然后转身上楼了。 昨天做模型还剩下不少树脂,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照着图纸,做起来快了很多,第一个成品的品相就很不错。但是王申铜还是坚持要多做几个,斗笠那么大方,他也不能失了骨气。 不知不觉又到了深夜。 在雕刻方面炑临给不了任何帮助,他只能帮着看看火,胚子做出来后就没他的事了。 今天晚上炑临没有进行睡前训练。白天客人闹事,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和人动手,他突然觉得普通人好脆弱啊。在这之前他一直有追寻武道巅峰的执念,但今天过后打消了很多,无论是世人的劣性,还是赚到第一笔钱的喜悦,亦或是与兄弟为伍的踏实,都让他开始觉得,生活本身是一件更值得全力以赴的事。以前他一心修炼,现在想想,如果真没有那个天赋,跟王申铜一起做生意,应该也是不错的。 想着想着,炑临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小二就送来早餐。两人都没睡醒,但吃了早饭后都睡不着了。 王申铜反复检验成品,询问炑临的意见。他很在意这次交易,这是另一个人对自己作品超乎其本身价值的肯定,值得他注入更多的心血。 又吃了中午饭。王申铜坐立难安,左盼右盼,总算是到了约定见面的时间。 两人兴冲冲地赶去,结果刚一到,就被几个官兵围了起来。 “好小子,终于等到你们了。” 第四章 元朗 说话之人正是昨天耍泼那客人,诨号走地鸡。 走地鸡昨天回去后,立马去找他在官府做事的姐夫郑洋,说是有人违规买卖。元朗知道他的秉性,一把年纪了游手好闲,天天在外面瞎晃悠,以前就没少惹过事,好几次郑洋都不想管,打算给他长个记性,但是他老婆一看到自己亲弟弟受了欺负,就撒泼打滚的一定要他去出这口气,郑洋只得陪着走地鸡赶过来。 赶到时王申铜二人早就走了。 于是就有刚才混到人群中看热闹又认识走地鸡的,给他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包括两人和斗笠的交易,所以今天下午郑洋早早的就带着四个官兵在这儿蹲守了。 “这些人,够吗?”走地鸡有点不放心。 郑洋瞪了他一眼:“就两个毛头小孩,我要不要把城主也一道叫来嘛?” “不是,那小孩有古怪啊……”走地鸡的肩膀紫了很大一块,到现在还痛呢。 有个会来事的官兵接嘴道:“鸡哥放心,这里就我境界低点,是个中武者,其它三个兄弟可都是上武强者,在我们城主府那是中流砥柱的存在。郑哥更是血脉觉醒了的聚核境高手,稳的。” “是啊,两个小孩子而已,算他天赋异禀,血脉觉醒了,这种年纪战力不过也就是个武者境。”另有官兵说道。 郑洋拍了拍走地鸡的肩膀,想让他放心,不想刚好拍到走地鸡的伤处,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细细一想他们说得确实不错,那俩小孩的年纪,打娘胎里修炼,还算他血脉觉醒得早,也不过就是个武者境的战力,就算是侥幸到了聚核境,他姐夫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还能奈何不了这么两个人?再往上?再往上怕是不可能了,城主的儿子,洛城青年一代的最强者,如今三十岁不到已经是识海中三期的强者了,就算是他,在十几岁那个年纪也不过堪堪跨入生门境。如果在路上随便遇到的两个小子就能有这天赋,那天才也太不值钱了吧。走地鸡这么一捋,感觉自己确实多想了,遂放宽心来。 果不其然,王申铜二人到点准时出现。 官兵将两人围住,走地鸡确认安全后,跳了出来。 “小兔崽子,挺横啊!敢偷袭我。” 走地鸡注意到已经换了一批围观群众,他认为有必要进行一些歪曲事实的前情回顾。 “你这自由发挥得有点离谱的,兄弟。” 王申铜认得楚国内所有官徽,瞟一眼就知道这些官兵不过是几个上等兵,武者境而已,那个一言不发的头头还略微值得注意,高级兵,聚核境才能任职。 王申铜倒不是很担心,一来这是官府的人,不太可能对自己痛下杀手,大不了把自己抓走,闹大了他爹就在隔壁登城,稍微活动一下就出来了,二来,他有炑临,也不认为这些人可以把自己抓走。 炑临可是九岁就定级到上武者的存在。 看见王申铜居然还敢反驳,以及两人有恃无恐的样子,走地鸡又开始虚起来了。 “总不能随便一惹,就真惹到那种年纪轻轻就在武道上拥有极高境界的天才了吧。”走地鸡心里想到。他虽然不懂武道,这么多年被打怕了,却也学会了自己独到的鉴别方法。 武道对峙主要分这么几种情况:双方叫嚣者,势均力敌;单方叫嚣、另一方言辞闪烁者,叫嚣方强;单方叫嚣,另一方平静者,平静方强;双方言辞闪烁者,都怕疼;双方平静者,在暗暗揣摸对方实力。 眼下自己构成了第三种情况,表面上豪横无比,事实上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好在姐夫还算平静,宽抚了走地鸡的心,所剩无几的安全感尚还可以支撑着他甩出一句“牙尖嘴利”。 郑洋也有点吃惊,倒不是吃惊两人的实力。早些年在大陆上游历,虽然武道算不得上乘,却也增长了些阅历,以他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炑临应该是血脉觉醒了的武者,天赋还算不错,但连聚核境都没到,而王申铜周身毫无势的波动,除非他已经到了识海期,可以将势收方自如,但以他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所以妥妥是个普通人无疑。郑洋吃惊的点是两人明明处于下风却还如此平静,害怕他们背后有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郑洋把走地鸡拦于身后:“两位小友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出来摆摊?” “挣钱呗!”王申铜说。 “家中缺钱?”郑洋试探着问。 “不缺。”王申铜答。 郑洋心里一紧,道:“不缺钱为何出来摆摊?” “家里不缺,我缺啊。” 郑洋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语气严厉了几分:“你不知道这儿不能摆摊?” “这儿全是摆摊的,你告诉我不能摆摊?” “你得到官府许可了吗?” “闹呢?楚国今年闹蝗灾,经济那么差,朝廷为了补救,发下通文鼓励老百姓摆地摊。那么多人,每个都要办许可,官府不是自找麻烦么?何况我又不是做食品兵器这种官府管控行业。” 有官兵忍不住了:“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抓回去打一顿他就老实了!”说着就要动手抓人。 “住手!” 就在炑临准备迎战的时候,一个清秀的声音炸响。场面安静下来。 围观的人群有一处缓慢分开,接着走出了一个围着面纱的人。王申铜一看,这不是昨天那豪掷千金的大客户么。 原来斗笠早就到了,他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闹剧,也知道郑洋一伙人无非是看走地鸡吃了亏,想为出口恶心,并没有正当理由。昨天他已经见识过炑临的身手,但与官府起正面冲突总归会很麻烦。 “一群大男人对两个小孩下手,不觉得无耻吗!”斗笠喝道。 “你又是何人?”郑洋心中愈发不爽,给自己这个小舅子出头的事他干了不少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不顺过。 “这么大个洛城,难道不用讲王法的吗?” 郑洋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妈的今天是人是鬼都要跟我讲法!” 郑洋抽出刀来,其它官兵也应声拔出。人群稍微退了几步。 “来,你来给我讲法!”郑洋用刀指着斗笠。 斗笠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他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一张不见血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众人一齐看去。 “谁呀?” “哪个达官贵族的少爷吧……” “你认识吗?” “不认识。” 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斗笠站在原地,表情有点尴尬。 “我他妈管你是谁!”一个官兵打破了僵局,要去打他。 郑洋把手下拽住,道:“原来是琴者元朗。” “你倒还算有眼力见。”看到有认识自己的人,元朗明显松了口气。 “我在城主府看过你的表演。”郑洋朗声笑到,“这样,元朗兄,我现在有公务在身,等我忙完了,请元兄喝茶!” 见郑洋将自己的请求置若罔闻,元朗很不满:“你这是非法拘捕!” “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郑洋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十分不善,“否则妨碍公务,我把你一起抓了。” 元朗被吓到了,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元朗自四岁学琴,如今已有十六年。三年前元朗开始四处演出,渐渐的在楚国北境有了一些名气,皇宫贵族也将其奉为座上宾。在这个崇武的世界,能靠自己的才华获得赏识,从而赢得尊重,虽不至于像他的偶像祝晓容那般家喻户晓,但元朗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此之前,他也坚信自己选择这条路是正确的。那些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夸下海口说元朗兄有事言语便是,他是信了的,所以这次看到王申铜二人遇难,就想着靠自己的影响力平息这场风波,却没料想一个小小的高级兵,自己演奏时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的人,居然如此无视自己。 元朗气得浑身发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你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郑洋觉得可笑:“我的元朗小兄弟,你真不会以为城主夸了你两句琴艺高超,你就可以在这洛城肆无忌惮了吧。”郑洋扛着刀慢悠悠地踱到元朗面前,“我现在杀了你,只要上报一句妨碍公务,都不会有人追究我的责任,你信吗?” 元朗的信念有点崩溃了:“你敢吗?” 郑洋把刀放在元朗的脖子上,耳语道:“你信吗?” “够了!”王申铜大声吼道,他手指磨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元朗,“听他的话老兄你是个练琴的啊,练琴的手怎么用来打架?你往后面站一站,打架,我们来。待会儿一起喝茶,弹琴,你来。” 郑洋把刀收回来扛在自己的肩上:“只怕你们没那个缘分了!” 语毕,官兵一拥而上。 炑临闪身挡在王申铜面前。冲得最快的那个的拳头已经快到面门了,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炑临亦是一拳击出,拳头碰到一起时,炑临的手臂都没来得及打直,饶是如此,那人依旧倒飞而出。 转瞬间,另一个的鞭腿也快扫到炑临身上了,炑临依法炮制,踢腿回击,只听到一些骨头碎裂的声音,地上从此又多了个伤心的人。 队伍两员干将遭此重创,剩下两人一下子都不敢贸然进攻了。 郑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小子手段的凌厉程度,即便是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压力。武道一境虽说量变足以产生质变,但就他手下这几个小喽啰,连武者境定级都走了后门往高处定的,自然远远不够,再打下去也是白送人头。 郑洋大喝一声,那两人乖乖扶着队友退下。 郑洋扛着刀,站立在炑临面前:“你有点厉害,”他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刀,“我拿武器,你不介意吧?” 脸皮厚得连一旁的走地鸡都自愧不如。 “不愧是姐姐看中的男人。”走地鸡学到了。 第五章 不过如此 战斗本来就不是两个绅士之间的礼尚往来,这点觉悟炑临还是有的。 炑临摆好架势,他没有武器,只好防御。 郑洋越来越专注,终于,他提着刀冲了过来。 对于武道而言,大部分人比较认同的说法是,血脉觉醒是武道的起点,而聚核境是血脉觉醒的起点。这个境界的人已经隐隐可以调动自身的势,用来作战了,不过距离能完全自主地使用还相差甚远。有一些武道的前辈结合经验和自身的创造力,创造出了一些通过调动势从而最大化攻击力的方法,这些东西命名不同,流派不同,但都被统称为武术,因为对于势的严格要求,多数人都只能在生门境后才能习得。聚核境的人的力量已经远超常人了,但这个境界的人攻击用的招式也不过是每个国家不一而同的军体拳,进攻技巧极其粗糙。 高级强者正面冲击带来的心理压迫,使得炑临在最初的交手中根本没有信心硬刚对手,郑然的每一刀他都险险避过。郑洋感受到炑临的畏惧,暗道果然是个毛头小子,不知道战场上两军对垒,首先是气势上的比较。郑洋在气势上占据上风,进攻愈发凶猛流畅。 “臭小子,你就只知道躲吗?”郑洋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气焰嚣张起来。 但炑临躲着躲着表情却慢慢变得怪了起来,直到某一刻,他突然停止后退,直直地站住。郑洋以为他乏了,便换转成刀背,从炑临肩膀上方狠狠砸下。郑洋不想伤他性命,但炑临伤了他小舅子的肩膀,他至少要废他一只手。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一刀必中时,炑临微微侧身,竟刚好躲过。郑洋一击落空,刀背狠狠地砸向地面,一时间碎屑纷飞。郑洋暗想这小子运气还算不错,于是打算把刀撩起来,攻他下盘,不想炑临轻飘飘地一脚踩在刀面上,那刀竟重如泰山,无论郑洋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炑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就这?” 这是炑临发自内心的疑问。本来,他在交手之初,对郑洋这样境界高于自己,战斗经验又很丰富的人,抱以十分的忌惮,所以他那时根本不敢正面迎战。但闪躲间他突然滋生出一种感觉,这人力量好小,而且速度还慢,经验上可能好一点,就像个老得要死的老兵,拿着一把刀砍来砍去。炑临怕刀,但是不怕郑洋,他根本碰不到自己分毫。 摸清了郑洋的实力后,炑临只是略微发力,那人就招架不住了。 这就是聚核境强者? 炑临脚上用力,郑洋的身体便随着刀被压得越来越低。周围观众都发出惊呼,原本一边倒的战斗,炑临只是略施小计,就逆转了局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娃娃,生得这般厉害。 郑洋心中的震惊不比周围的人小,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抬着刀跟他僵持,再等一会儿都要被压得趴在地上了。郑洋只得松手,‘铛’的一声,那刀被炑临死死地踩在地上。 郑洋退回己方阵营,活动了一下手腕,惊道:“你隐藏了境界?” “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说人家隐藏境界。”王申铜跳了出来:“我看这个头你出不了了,要不散了吧。” “你打伤我弟弟在先,我就这么算了的话,以后还怎么在洛城混?”郑洋江湖经验丰富,只此一招便知再战下去自己毫无胜算,看得出来那小子战斗经验很少,不过那一身怪力真不是轻易就能抵挡的。郑洋这么说时,已经有了退意,他只盼这两小孩听得出他的潜台词,互相给个台阶下了算了,不然他今天恐怕也只能负伤而退了。 王申铜自然听得出郑洋的弦外之意,他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跪地求饶的样子,不过在异乡伤了官府的人,多少是个麻烦,于是建议道:“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各论各的,我兄弟打伤你弟弟,这我认,看他的伤势至少要贴两张狗皮膏药。市场上狗皮膏药一钱一张,”王申铜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五钱的纸币,“我这儿没零钱,剩下的钱给小孩买点糖果好了。” 小孩指的是走地鸡。走地鸡恨得眼角抽搐,不过他也明白现在的局势,之前自己姐夫跟他们还是‘平静对平静’的实力相当局,现在已经变成‘叫嚣对言辞闪烁’的你强你有理局了。 “快来拿啊!”王申铜手掌勾了勾。 “快去!”郑洋怕自己这个小舅子不识抬举,嘴角微动,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催促到。 走地鸡颤抖着把钱接了过来。 “但是!”王申铜说。 这小屁孩果然要发难了。 “你弟弟毁坏我们东西在先。”王申铜高声道。 “我赔我赔!”走地鸡赶紧接话,他记得当时两人要价五十,现在给一百一定会显得很懂事吧? “那就好,”王申铜伸出手掌,“五千!” 走地鸡傻了:“昨天不是还五十吗?” “不然怎么叫机不可失。”王申铜捡起刀递给炑临,“昨天卖五百的时候,我要你赔五十,就是十分之一,良心吧?”他问走地鸡。 走地鸡只得回答:“良心良心。” “兄弟你昨天买我这个,花了多少钱?”他问元朗。 “五万!”元朗恨不得再多说百倍千倍,赔死这些飞扬跋扈的地痞流氓。 “你看,涨价了。”王申铜双手一摊,无奈地说。 走地鸡看向姐夫,寻求他的意见。 郑洋又开始生起气来,他毕竟是官府的人,本来说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结果对面这厮寸步不让。 “这样,不好……”那个吧字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到对面炑临把他的刀卷成麻花状了。 炑临还是用那种‘就这’的表情看着他。 这是什么怪物?他这大刀可是用的上好的精钢打造的,这么些年跟着他,杀敌无数,也就卷了点刃,这种强度的东西,若是对面徒手能把它掰弯郑洋都还能理解,自己也可以勉强做到,只是说肯定不如那怪力男孩般从容,但是他居然还是用自己想象中那份从容把刀拧成了麻花状?这孩子什么境界?生门境?还是识海境? 郑洋反应很快:“这样不好表达我们的诚意,”他招呼自己的手下,“大家身上带了多少钱,都掏出来。” “我这儿一千。” “只有五百。” “老婆管得严,二十。” “哎哟~”这是被踢到骨裂的人的哀嚎。 “按我的意思,五千,我这弟弟还是要赔的,”郑洋把钱整理好递上去,“这是我们兄弟几个凑的两千,不多,权表心意,毕竟给阁下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 走地鸡人都看傻了,要说脸皮厚还是得看自己的姐夫啊。 “敢问两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啊?”郑洋可不信这是山野村夫能调教出来的。 “管那么多干嘛。”王申铜忙着数钱,没正眼瞧他。 就是这种气质了。郑洋不由得想到了洛城少主,洛城青年第一人,这种对他不屑一顾的气质和少主如出一辙。 走地鸡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于是大家待在原地等他回去取钱。钱到位后,两人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就这么散了。 王申铜把模型递给元朗,元朗自然满意。 “我对音律一知半解,还望元朗兄指教一二。”王申铜要拉着元朗去吃饭。 “也罢,”元朗叹了口气,“我本是预计明早上离开洛城的,这也是我东西要得急的原因,但难得遇到两位少年英雄,多做些停留也不打紧。” “元朗兄,你和我祝姨什么关系啊?”王申铜八卦起来。 “你竟认得祝姑娘?” “当然,我小姨嘛!” “认得你还把人家名字写错?” “他是个文盲。”炑临插嘴道。 刚才一战炑临实属惊艳,只是后来王申铜接管了战场,元朗还没怎么注意到他,现在打量下来,这小孩比王申铜还略矮些,但那一身恐怖卓绝的力量,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两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隔得也不远,登城来的。” “登城?”元朗眼前一亮,“我此番正是要去登城。不知你二位是登城哪门哪户之后?” “我爹做点小生意,王申渐,元朗兄可曾听过?” “恕在下孤陋寡闻了……” 这也怪不得元朗,他此前十多年一直醉心琴艺,楚国大将的名字他都说不出几个,更何况王申家只是一城富商。 “元朗兄这次是为何人而去呢?”炑临给两人斟茶。 “邀我之人乃是登城何家。” 听到何家两个字两人俱是一愣,王申铜逃婚的对象便是何家小姐何慧。 看出两人的异样,元朗问道:“有何不妥吗?” “没有没有!”王申铜赶紧说,“只是,元朗兄若有机会见到我的父亲,代我问声好,告诉他我们在外面混得还不错,等段时间再回去看望他老人家。”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说到这儿难免有点想家了。 三人聊至夜深。 王申铜弄来一把琴,寻了个郊外的僻静之地。元朗抚琴作乐,琴声悠扬,或高亢激昂,或哀转久绝,两人听得如痴如醉。正至佳境时,只听一阵乱鸣,元朗突然将琴摔了。 “元朗兄这是为何?” 元朗叹了口气:“白日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以为有一技之长是立足之本,这些年在下也算受尽宠爱,真以为自己举足轻重,不成想一个小小的衙役便可无视于我,”元朗眼眶微红,“我出门便戴斗笠,蒙面纱,唯恐引人耳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今日摘下面纱,竟无人相识。” 二人不知如何安慰。 “王申老弟今日问我与祝小姐关系,我没答。我与祝小姐并无关系,只是一直将她作为我行事之规范。祝小姐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凭技艺在这楚国受人敬仰。 “可今日之事,却不得不让元某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信条了。” 第六章 三人行 第二天天刚亮,王申铜就偷偷溜出了客栈,炑临被吵醒了,嘟囔着问他去哪儿。 “出去搞点货!”说完就走了。 昨晚上大家聊得兴起,睡得很晚,小二送来的早饭都没人吃。 再次醒来是因为王申铜开门的声音。 “睡好了?”王申铜精气神很不错。 元朗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间房有两张床,昨晚上王申铜和炑临挤的一张,元朗本来打算另开一间房,被王申铜拦下了。 “江湖儿女,不计较那么多。” 按元朗之前的计划,今早上他应该动身去登城,天黑前就能赶到,何家预约的演出过两天开始。但经过昨天的事,元朗的心中滋生出一些困惑,对待演出的态度就不如之前那般积极了。 “午安各位。”元朗跟他们打招呼。 王申铜把饭菜摆好,满脸堆着笑,看起来很兴奋。 “快吃,热乎的。这糖醋鱼闻着是真的香。” “我去漱个口。” “漱什么口啊,洗那么干净,吃了还不是又脏了。”王申铜在说烂话。 元朗笑着摇摇头,出去了。等到元朗洗漱完回来时,糖醋鱼已经被吃得翻了面。 “不愧是江湖儿女!”元朗无奈地笑道。虽然他们从相识到现在不过一天有余,但在昨天郑洋一行人搅和下,以及晚上三人互相间对人生的探讨,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点头之交,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而且王申铜和炑临的随性,反而让元朗觉得他们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元朗把手擦干,还没来得及坐下,王申铜就问:“元朗兄是打算明天走?” “嗯呐。”元朗模仿王申铜的口头禅。 “那我请你写几个字的话,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啊?”这句话以退为进,实属心机。写几个字自然不会耽误元朗的行程,元朗只要回答一个‘不’字,虽是对于‘会不会耽误行程的回答’的否定,却也间接应下了‘写几个字’的请求。 “当然不会。”元朗说。 “那太好了!”王申铜扯着桌布把嘴擦干净,他推开门走到外面,对着楼下喊了句:“小六!” 小六是店里小二的名字,王申铜来这儿住的第一天就问清楚了,当时为了套近乎,王申铜把手搭在小二的肩上:“李大哥。”姓氏是王申铜随便猜的,之所以猜这个姓是因为李姓是洛城的第一大姓。 “我不姓李啊。”小二很懵。 王申铜装作更懵的样子:“我这兄弟说以前住过这里,他跟我说你姓李。” “我不姓李,”小二很认真地否认,“您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小六就行。” 知道名字就是一切麻烦的开始。在二人住店的这段时间,王申铜没少叫小六帮他做事。 “小六帮我提一下水。” “小六帮我跑个腿。” “小六明早上叫我起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像送早餐上门这样的服务,就是王申铜死皮赖脸的要求的,别的客人都是享受不到的。 炑临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就说他:“你恨不能让人家帮你撒尿。” 这时王申铜就会回答:“我给了他小费的啊。”而且给的很多,每次小六帮他做完事他还会搭着人家肩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踏实能干的人了”,而且许下一些“以后有机会一定高薪聘请你当我的管家”这样的承诺,把小六哄得开开心心的才放走。 王申铜叫了小六后不久,小六就吭哧吭哧地背着一大袋东西上来了,那时元朗的筷子都还没来得及被浸湿。 “是不是有点重啊,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踏实能干的人了,以后有机会一定高薪聘请你当我的管家。”王申铜给了些小费把小六高高兴兴地送走了。 元朗端着碗刨着饭凑近麻袋,样子活像一个街上做苦力的劳工,此前公子世无双的气质荡然无存。 “这是……”元朗用两只手指掀开麻袋口,“琴?” “嗯呐。” “做工还不错,”元朗点点头,“看样子应该是重木制品。” “元朗兄好眼力!” “王申老弟弄来这么些琴干嘛?”元朗大概数了一下,应该有十把,一把琴他还能理解,之前王申铜说要向他请教音律,自己弄把琴来练练手,但十个…… 王申铜挠着头尴尬地笑着。元朗于是懂了。 草草吃完饭后元朗就着手签名了:“既然决定要卖,为何不多做几把?” “为何不多做什么?”王申铜又开始说烂话了,炑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元朗没理解过来:“做生意不应该多多益善么?我不过是写几个字的功夫,没关系的。”他突然想起王申铜模仿祝晓容签名写了错别字的事,于是开玩笑道:“你怕我也写不对自己的名字么。” 王申铜没接元朗的玩笑:“虽说是多多益善,但也有物以稀为贵的说法,若是元朗兄签名琴泛滥成灾,那还与市面上的普通琴有何区别。” 元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元朗兄的签名可以自由发挥一下啊!”王申铜看到元朗一笔一划的签名,说道。 元朗笑了笑:“因为元朗这个名字买琴的人,多少对我也有些了解,我签名向来如此,中规中矩,要是忽然换了风格,人家反而会怀疑你琴的真假,只是……”他又想起了昨天郑洋的话,“在这洛城,识琴者寥寥,区区元朗之名,恐怕不足以拉动销量,那时王申老弟莫要怪我。” 王申铜蹲下来:“元朗兄不怕我损你名誉,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有怪罪一说。况且元朗兄曲高和寡,而世间平庸者众,不懂琴那是他们的损失。” 王申铜说的倒是心里话,昨晚上有了卖琴的念头后,今天一大早就出门,接着与郑洋那场闹剧尚有余热,差人印了些传单,又去茶楼酒馆打点说书人,几番炒作,到下午估计洛城的人对元朗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元朗是个纯粹的琴者,这些勾当向来是不屑于去做的,他不傻,知道这是在消费他,能不介意,说明他真的把王申铜当朋友了。 “元朗兄,这把琴就多劳你费心了。”元朗签到最后一把琴的时候,王申铜突然说道。 元朗疑惑道:“这把琴有何不同?”从做工音色上来说。这把琴与之前的就把确无差异。 王申铜另起话题:“元朗兄平时一把签名琴卖多少?” 元朗道:“这种品质的话,四到五万不等。” “很公道的价格。”炑临点点头。看来当琴者还是挺赚钱的,难怪买那么几个模型,元朗随手一掏就是五万。 王申铜点点头:“我卖两万。” 薄利多销,元朗知道。这些琴王申铜最多四万就可以拿到货,这样算下来,如果全卖完,已经挣得不少了。标价到五万的话,依洛城这种边境城市的规模和蛮荒程度,不一定卖得出几把,反而赚得少。综合下来,两万是很合理的价格。 “元朗兄会不会觉得太便宜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我没什么意见啊。”元朗摊摊手。 “但是这把琴,”王申铜随意地撩拨着琴弦,“我打算卖二十万。” “所以还得麻烦元朗兄,多题几个字了。” 卖二十万的琴王申铜还特地选了个精致的盒子,其它九把琴只是随意地摆放在一起。 通过与王申铜的短暂相处,元朗愈发觉得他的不凡,诚然,他的想法,大部分人都可以轻易习得,不同的是,对于王申铜而言,这些是刻在骨子里的,当他决定要去做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那么去做。 炑临没有王申铜活跃,他更像是一颗树,沉默,坚韧,不会故意出风头让人注意,但他站在那里,你可以不去看他,但你不能忽视他。 “很有意思的两个小朋友啊。”元朗忍不住期待起他们的未来了。 第七章 夜市 王申铜本想下午出去摆摊,但被元朗拦住了。 “洛城下午那么热,也就我这样的会出来走走,被你们撞见了。” 元朗说洛城的夜市很热闹,缘由是十多年前洛城有妖兽肆虐,百姓们晚上都不敢出门,那一任城主没什么作为,因此洛城的人很是担心的过了好几个月。几个月后换了新城主,也就是现在这位。新城主带来一支军队,数量不多,但个个是精锐,这支军队晚上轮流巡逻,白天四处搜索,终于,半年后洛城再无妖兽出没。人们被压抑得太久,一下子没了宵禁,都活跃起来,渐渐形成了夜市文化,发展到现在,已经算是洛城的一个特色了。 炑临二人在此处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们晚上基本没出过门,刚到洛城那段时间,身上的钱比较富裕,白天还四处逛逛,到了后来,饭都吃不上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份逛夜市的闲情逸致了。 帮着王申铜整理好琴,元朗就要离去。 “我还得回我的住处收拾一下,顺便去联系一下明天的马车。” 二人提出要送送他,元朗摆摆手:“不值得一送,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遂带着祝晓容模型走了。 洛城的夜市大部分都是些流动摊位,先到先得,因此虽然是晚上做生意,但下午就有人先去占位置了,二人赶到时,街上连绵的已经排了好长的摊位。 洛城的夜市很热闹,治安自然是重中之重。 今晚北街轮到郑洋巡逻。 郑洋这两天很是不顺,昨天替小舅子出气铩羽而归不必多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能慢慢消化,但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嘴,从今天早上起,坊间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郑洋吃瘪’事件,什么“聚核境强者遭一小孩痛殴”,拜托,谁被痛殴了?他郑洋分明在被痛殴前就投降了。最离谱也是流传最广的,是“琴圣元朗神韵扰乱郑洋心境,聚核境强者竟因此败于孩童之手”,这则传闻还是好弟弟走地鸡亲自转告给他的。要不是想到被打伤的两个兄弟还在医馆里躺着,让他冷静了些,他非要再去找那个臭小子再打一场,就算是被打到半身不遂,也要蹭破他点皮。 现在郑洋走在街上,感觉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郑洋心里知道并没有那么多人认识他,人家看他是因为他是官兵,但郑洋还是浑身不自在。 随行的四个上等兵中有一个是参与了昨天的事故的,他看出了郑洋的不自在,于是大声鼓励他:“老大不用担心,这里没人知道你是昨天被小孩打败的郑洋。” 这下郑洋自在多了。 街上的人得知他就是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后,不敢触他的霉头,郑洋路过时,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只有一个摊位例外。 “哟!这不是兵哥哥大叔吗!”王申铜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兵哥哥大叔,来看看琴啊。” 郑洋陪着笑:“不了不了,我这公务呢……” 王申铜更热情了:“看看嘛,总不能因为我妨碍公务,把我抓回去吧。” “不会的不会的……”郑洋被迫看琴,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了一下琴弦,然后立马被扎了似的缩回去,“好琴!” “这么好的琴不买一把?” “不了不了,贱内管得严,手上没几个钱。”郑洋抬头瞟了一眼炑临,发现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 多恐怖的一个小孩啊,这在洛城也就是个念书的年纪,可他昨天展现出来的战力,相对聚核境前期的自己,有着碾压式的优势,恐怕和生门境的强者都能掰一掰手腕了,跟同时期的少主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如此天赋的孩子,得多大的家庭背景才能培养出来,他还知道出来体验生活,以后成长起来该多恐怖,趁现在能讨好就讨好吧,面子什么的最不重要了,他郑洋可是聪明人。 “兵哥哥大叔都结婚了?”王申铜故作震惊。 “瞎猫撞见死耗子。” “有孩子吧?” “不大。” “兴趣爱好就是要从小培养啊。” “孩子生的笨。” “练琴开发智力。” “孩子先天残疾,没长手。” “用脚……不太好是吧,那买回去你弹,让他多接受接受艺术熏陶。” “我家孩子是个聋……” 炑临看向郑洋,郑洋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龙的传人,当然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郑洋掏钱,“买!多少钱?” “五万。”王申铜笑着说。 与白天的沉闷相比,洛城的夜市就像是刚做完功课的孩子,空气中都洋溢着幸福。 太阳完全落山后,城市中心突然蹿出一束白光,尖啸着升腾而上,仿佛要刺破天际,但突然间,白光迷失了踪影,天空重归寂静,片刻后,一幕广而散的各色的光从黑暗中绽放开来,接着一声隆重的炸响唤醒了整个城市的活力,人们开始欢呼起来。 旁边有知道炑临和王申铜是谁的,主动为他们解释:“这是洛城的每月一次的烟花夜。” “每月一次吗。”炑临痴痴地看着,他第一次领悟到这座边境城市的浪漫。 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了,街道不知从那个地方冒出一些吹锣打鼓的人,大家载歌载舞,像是没有烦恼一样大声欢笑。 王申铜在跟着音乐大声的唱歌,若不是考虑到生意,他肯定早就加入他们了。 这些年轻人都是洛城十多年前妖兽最为猖狂的时候的小孩,在那个念完私塾就要放下一切去玩的年纪,他们作为最容易被侵犯的一个群体,被束缚得太久。 年轻人们现在要十倍百倍的找回曾经的快乐,尽管有矫枉过正之嫌,但大家都乐在其中。 在这样极致的热闹中,有一个轻得让人忽略的声音问道:“请问,这真的是元朗公子签名的琴吗?” 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站在两人的摊位前,目光有些局促地看着炑临。王申铜还在唱歌,好像没有听到少女的询问。 “什么?”炑临问她。 “这个,”少女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指着元朗的签名,怯生生地说,“这个是元朗公子亲自签的吗?” 炑临打量起少女来。少女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的头发盘成当下最流行的模样,但是发髻过高而她的脸太小,显得并不合适。十五六岁的年纪,不需要施以胭脂,脸上因长久的独属于少女的羞涩,而呈现出淡淡的绯红,与她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组合在一起,使人禁不住生出几分怜爱。少女的衣服是极其普通的式样,用料也不见华贵,但很工整,两只袖口处各绣有一朵花,不对称,有一朵针脚出了差错,有些许的潦草。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但不像买得起琴的样子。 炑临回她:“是元朗亲笔签名,琴也是他亲自选的,”炑临怕这样简洁的回答让女孩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又问道:“小姐你是买来自己用的吗?” “啊,不是不是……”女孩摇摇头,“是我家小妹,她快要过生日了,她很喜欢元朗,我想让她开心,”女孩眼眶有点发红,她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道,“毕竟,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了……”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女孩吸了一下鼻子,打算询问价格。她的手指先是指向最华贵的琴盒里那把琴,在上方悬停片刻后,又移到旁边普通包装的琴上。 “那,这个多少钱啊?”女孩的声音愈发不可闻。 “这个,”炑临有点为难,“这个一万八。”他尽力让价钱低一点,虽然差别不大,女孩不可能买得起。 果然,在听到炑临的报价后,女孩的眼神明显暗淡了,这根本不是她能接受的价钱,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嗯,谢谢。”女孩微微欠身,就要离开。 “怎么做生意的!”王申铜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在唱歌了,“人家有意来问,价钱都不给人家介绍全的吗?” 炑临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都是你定的价,这几把都是两万的琴,难不成给她介绍那个二十万的? “小姐,”王申铜追上去挽留,“再了解了解呗。” “不、不用了,”女孩被吓了一跳,“我不买了。” “这琴真的很好。” “我知道,可是,不太合适。”女孩颔首道。 “这么好的琴都不合适?”王申铜拿起最华贵的琴盒里的琴,在女孩面前晃了晃。这把琴是王申铜打算二十万卖出的琴,为了彰显区别,王申铜不仅为它准备了独一无二的包装,还让元朗在上面写了一些琴道的感悟。 女孩的眼神重新被点亮了,她抿了抿嘴,几番尝试,最终鼓足勇气问道:“这个怎么卖的?”虽然知道不可能了,但还是想问清楚,好让自己有个盼头。 炑临已经不想听了,他不明白王申铜把女孩叫回来的意义是什么,用更贵的琴羞辱她吗? 王申铜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说道:“三千。” 女孩大睁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炑临也挺直了腰板。 王申铜一脸为难:“哎哟小姐,三千真的很便宜了,”他摸了摸下巴,环视女孩一周,“我看你是诚心想要,这样,两千五,不能再少了。” “可是……”女孩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刚才那样的都要一万八……” “对啊,那个确实一万八,怎么了?” “这个明明看起来更贵啊……”女孩有一瞬间怀疑老板是不是在骗自己,但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听着传说来的,这两个男生的样子完全符合传说,认识元朗是没错的,那么签名肯定也是真的。她听到最开始问的那把琴一万八的时候,心想果然如此,是很正常的价位,可这个,看起来比刚才那把好那么多,老板居然只说要两千五。 王申铜拿着那把琴反复观摩:“为什么会觉得它贵呢?”他指着元朗写的字,“是因为字多吗?还是它的琴盒好看?” 不等女生回答,王申铜接着说:“正是因为它最便宜,所以才要写这么多字,用最好看的琴盒包装它,怕它卖不出去啊!”王申铜把琴递给女孩,“难道你妹妹弹琴不是看它的音质,而且看它的字多不多吗?那有空我叫元朗在一块破木头上抄一篇古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女孩被王申铜逗笑了,虽然只是一刹那。 第八章 北境优秀琴者 女孩捧着琴,满心欢喜地观摩,她长久地沉默着,长久得炑临牙都酸了。 “哎哟小姐你是真的会讲价!”王申铜一把从女孩手里将琴夺回。女孩被吓得后退两步,困惑地看着王申铜。 “两千!”王申铜动作夸张地说,“两千我是真的赚不到钱了!”顿了顿,“但是两千的话,琴盒我不能给你,你愿意吗?” “我愿意!”女孩几乎是抢着回答。 炑临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可是,”女孩犹豫着说,“我身上没带钱……” “你等我,”不等王申铜反应,女孩接着说,“明天我把钱给你……不,今晚上,我现在马上回去取。” “你家离这儿很近吗?”王申铜问。 “走路半个时辰。” 王申铜与炑临对视一眼。 王申铜叹了口气:“算了吧。” “啊……”女孩有点慌了,“等一个时辰也不行吗?如果你们急着收摊,我可以跑快一点的!”她以为王申铜不愿意卖给她了。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明天带着钱来买。”炑临解释道。 女孩看了看王申铜,得到他的首肯后,开心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小姐,方便告诉一下我们你的名字吗?”王申铜问道。 “我叫沈弈!” “我叫王申铜,这位傻子叫炑临。”王申铜介绍道,“那么,沈弈小姐,明日巳时,你来取琴吗?我在此地等你。” “嗯!”沈弈用尽全身力气在点头。 “那你早点回去吧,天黑了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在外面,总归是不太安全。”何况她长得这么漂亮,王申铜觉得这句话可能过于轻浮了,没说出口。 沈弈走后,陆陆续续又有十多个人来问过价钱,总共卖出去六把琴,其中四个顾客都是因为崇拜炑临。 “不太像你啊,还会做亏本生意。”回去的路上,炑临问王申铜,他指的是两千把琴卖给沈弈的事,“喜欢她?” 王申铜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炑临,问他:“你还记得你十二岁生日,我送给你那颗聚核丹吗?” 炑临虽然记得自己几岁,但不记得具体哪天生日,于是王申家就将遇见炑临那天作为他的生日。 “记得。”那颗丹药并与作用,在王申铜送他之前义父就给他服用过,不过王申铜好像不知道,他也没有拆穿。 “为了买那颗丹药,我可给我爹没日没夜的抄了大半个月的账单,才攒够那么多钱。”王申铜抬头望着天,“会精心给小孩子准备礼物的人,应该过得更开心一点。” “再者,”王申铜补充道,“谁说我做亏本生意了,我那琴本来就是两千买的。” 现在王申铜手上已经有十多万的现金了,睡觉前照常给炑临吹了一下自己商业帝国的牛,炑临照常漫不经心地听着,不同于以往的是,王申铜也在漫不经心地讲着。 第二天天还不亮,王申铜就抱着剩下的琴出去了。炑临侧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睡了。 中午小六送来午餐,炑临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现在跟前几天不一样了,王申铜已经那么有钱,在外面随便就吃了。炑临刚端起饭碗,王申铜就抱着把琴回来了。 “最后一把没卖出去?”炑临问道。 “卖出去了。”王申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炑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琴是我买的。”王申铜解释道。 炑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更大的疑惑。王申铜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本书。 “琴谱?” “嗯。” “卖出感情了?” “非也。”王申铜把琴扔在床上,自己坐到炑临身边,“今天沈弈来取琴了。” 炑临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弈是谁。 王申铜确认炑临想起来后,接着说:“她来了后,高高兴兴地把一叠揉得发皱的钱递给我,她家庭条件不好,连你都看得出来,我想着能给她省一点是一点吧,自己偷偷夹了张五百的进去,我说‘沈小姐,昨天好不容易讲下来的价,你怎么还是给我两千五啊’,她说怎么可能,她的钱都数了好几遍,我说喏,你看。 说着她把钱接了过去,仔细数了三遍,发现确实多了五百。 ‘闹鬼了’,她说,她手上明明只有两千多一点的钱,怎么多出来个五百,我说或许是你一开始就数错了。她想了一会儿,又把那五百给我了,我就说你是不是傻,钱都不要 她说,老板你是卖琴的,肯定会弹琴吧? 不等我回答,她接着说,这五百当是我请你的演出费,我知道它很少,你也瞧不上,但是,能不能请你为我小妹演奏一曲啊,就用你的琴。 我就问她,你给你妹妹买的琴,她不会弹吗? 沈弈说她会,小时候学过,但是现在……不太方便。 我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就没问了。 沈弈又急忙说,还请老板一定答应我,要是我自己会弹琴的话,断然不敢用这么点钱来叨扰老板的。 我哪里会弹琴呀!我就说:你拿这个钱去琴行,也能找到不错的琴师,你可以叫他去演奏。 我说完后,沈弈就不再发光了。 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很不是滋味。 她说,昨晚上回去告诉妹妹,说今天遇到一个很好的老板,给她讲了你们两个,还把洛城流传的你们勇斗恶霸的事给她讲了,她很开心,说一定要见见你们呢。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想道德绑架你,老板很忙,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不做生意…… 但她确实把我绑架了。” “然后你就答应了?”炑临刨了口饭。 “嗯。” 炑临放下碗,鼓起掌来:“热烈庆祝北境优秀琴者王申铜少爷第一次公开演出。” 王申铜意味深长地看着炑临:“你也一起。” 炑临傻了:“你把我拉着一起去丢脸吗?” “所以我买了琴谱啊!” “你跟她约的多久?” “明天下午。” “告辞!” “别,”王申铜掏出一块糖,“小炑临,我对你的爱有多深你感觉不到吗,平时对你那么好,陪我去见个朋友都不愿意吗?我还特意给你买了糖,”见炑临有点松动,王申铜赶紧把糖塞进他的嘴里,“我可是天才,整整一天的时间用来学琴,绰绰有余啊。” “我放弃了!”一个时辰后,王申铜哀嚎道。 “两百八十七……”炑临吊在房梁上做引体向上,“所以你做不到的事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人家。” 王申铜瘫倒在床上:“你知道吗,当我答应下来那一刻,沈弈狡黠一笑,我就知道我被她套路了,但是我不生气。” “三百。”炑临跳下来,拿起一块毛巾擦汗,“为什么?”记忆中王申铜确实很喜欢生气。 “因为那个女孩又重新发光了。” 炑临将毛巾摔在他身上:“我去外面叫个靠谱点的老师回来吧。” 炑临去琴行高价找了一个资历最老的琴师,要求是他能在一天之内让王申铜学会《月赋》,因为他明天就要演出。 “这曲子可不简单啊,那位少爷的基础如何?” “数得清楚琴上有几根弦……别走啊,市场上价钱多少,我出五倍。” 在老师一下午的调教下,王申铜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演奏出楚国儿歌了,但是距离登台演出还相去甚远。 “老先生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啊?”王申铜红着眼说。 王申铜的学习进度老琴师已经很吃惊了,但是任何一个优秀的琴师都要经过大量的练习,短短一天的时间,从无到有,基本不可能。 “要不然你直接教我那首曲子吧,别教这些基础乐理了。” “不做基础训练直接学《月赋》?” “嗯呐!” “老夫从未听闻有人能做到。”老琴师捋着胡子说。他浸淫琴道大半辈子,天才见过不少,但都还在人的范围,唯一称得上近妖的也就是这两天在洛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元朗了。王申铜很聪明,但《月赋》指法变换上百,音律变化上千,单纯靠记忆怎么可能做到。 “你今天就能见到了。” 在王申铜的强烈要求下,老琴师还是照做了。他先是自己演示了一遍,王申铜笑着说再来一遍。第二遍时王申铜眉头紧锁,老琴师暗想这就要放弃了,等你进了琴道的大门才会发现里面的门道多着呢。一曲弹罢,王申铜咬着指甲说再来,老琴师正要出言劝其放弃,被炑临制止了,于是又弹一遍。 三遍弹完后,王申铜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站在琴前,手指拨了几个音,用目光询问老琴师是否正确。 “指法完全不对,但好在音还是对的,小伙子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老琴师点点头。 王申铜又弹了数十个音,竟全都对得上,王申铜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弹完了整曲《月赋》,而且是站在琴的反方向。老琴师的眉头也深锁起来了。 但是王申铜还不满意:“我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他咬着指甲要求老琴师再弹一遍。 废话,你所有地方都不对,除了音是对的。 老琴师在王申铜的要求下又弹了一遍,这次王申铜只思考了片刻,便要求老琴师让位,他要坐在琴凳上弹。老琴师以为王申铜是怕倒着弹错,结果王申铜说:“站太久腿酸了。” 王申铜这次演奏虽然还是有的地方很艰涩,但比之前流畅多了。 这是何等奇人,搞不好明天还真能把这《月赋》给弹出来。老琴师想到。 第九章 沈家姐妹 久晴的洛城居然下了一阵小雨,闷热了一阵后,暑气终于开始消散。 经过一天多的练习,王申铜已经较为熟练地掌握《月赋》了。老琴师讲了一些琴者的礼仪,告辞离去。 小六在走廊的尽头养了一盆花,不知道什么品种,郁郁葱葱的,长势十分喜人。小雨过后,花的叶片上结了些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吃过中午饭后,王申铜去洗了个澡,回来时抱了两套衣服,叫炑临选一套换上。 “这衣服日租一千,押金两万,别给我弄坏了。” “你还蛮重视这次演出的嘛。”炑临边换衣服边说。 沈弈的家在城外,租个马车,从两人住的地方出发,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王申铜早就联系好了马车,快到时间了却迟迟不出发。 “去早了多尴尬啊。” 炑临只得和他一起等着。 临走前王申铜又复习了一遍曲子。 沈弈的家虽说是在郊外的小镇,但也不是十分凄凉。跟城里一样,石板铺的街道上紧凑地摆了许多摊,商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的行人个个面容平和,比起城里人的焦虑,反而显得自由恬静。 沈弈就住在这条街上。本来,考虑到沈弈的衣着和买琴时的种种表现,二人还以为她家徒四壁,结果到了沈弈给的地点后,发现她家的房子居然一个二进的院子,两人吃惊不小。 “走错了吧?”王申铜不敢扣门。 “没有,没走错!”院子里面传出来一个开心的女声,接着响起一阵拉动门栓的声音,门开了,沈弈笑盈盈地走出来:“两位老板,请进!” 沈弈领着二人进了院子进去。 王申铜环视一周,二进的宅子固然不能做大设计,但五脏俱全,一套下来,至少也是小富之家的水准,只可惜屋内的摆设少了些精致。 “沈弈小姐挺有钱啊。”王申铜语气有点不善,他觉得沈弈骗了自己。 “家父生前是做生意的。”沈弈说。 “生前?”王申铜问。 炑临拽了拽王申铜的衣服。 “嗯,”沈弈目光下移,“前两年出门运货,遇到山贼,爹爹不会武功……” 沈弈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收拾好心情,问两人:“老板们还没吃晚饭吧?今天吴大哥送来了一条鱼,也不知道两位老板吃不吃得惯我的手艺。”沈弈又向里屋喊道,“沈瑶,王申老板他们到了。” 沈瑶便是沈弈口中小妹了。 沈瑶现年十二。据沈弈说,六岁之前沈瑶都是好好的,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说自己没有力气了,父母都以为是沈瑶不想上学编织的谎话,谁知过了几天,沈瑶竟乏力到连床都起不来了。父母去洛城请了名医,医生检查后也不知道什么症状,只能开一些调理生息的药,每日服用。好在沈瑶后来慢慢有所好转,但依然反复无常,最多隔一两个月就会发作。沈父遇难,沈母悲痛不已,两个月后病逝,之后沈瑶的情况更是危急,之前还是间接发病,父母去世后,沈瑶就常年卧病在床,到了半年前,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了,还时常咳血,医生看过后,说沈瑶可能命不久矣。 “为了治她的病,家里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只剩下这么个宅子,我当时打算抵押,但是吴大哥和小妹都拦着不让,小妹说医生连病因都找不到,继续治病也是白花钱,当了房子住哪里啊。” “家里没有其他亲戚了吗?”炑临问。 “家父是远迁而来的商人,亲戚都在千里之外,恐怕现在连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的,都没几个。”沈弈眼眶红了。 “这个吴大哥是谁?”王申铜问,沈弈不止一次地提起过他,甚至连买卖房子这样的大事,沈弈都愿意听从他的建议,肯定关系不一般。 “吴大哥住在街尾,是个做木材的中间商。” “木材中间商?”王申铜满脸疑惑,这是个什么职业。 “嗯,吴大哥主要负责在山上找好木材,然后联系人去砍,加工后买给其他人。”沈弈也说得磕磕绊绊,显然并不熟悉。 “他现在在家吗?”王申铜问。 “没有,吴大哥在山上干活儿,可能晚上才会回来,”沈弈顿了顿,“他从小就没有爸妈,回家也没什么意义。” 沈弈解释说,吴大哥原名吴强,街上很多人都记得这个名字,只是许多年没见过他了。 沈父去世那阵,吴强刚好回家,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来到沈家,那时候沈母还在世。吴强问沈母还记得他吗,沈母摇摇头,吴强说小时候他流落街头的时候,沈母施舍过他,这份恩情他一直铭记在心。沈母说好像有点印象,但这是客套话,她根本一点就想不起来,不过自己与夫君向来心善,救济过不少人,这个吴强可能就在此列。 母女二人病重时,吴强鞍前马后的跑,帮衬着沈弈变卖家里的东西,自己支付了一些医药费,沈家一家人都很感激他。得知吴强还是单身后,病重的沈母甚至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托付给他。 “吴强这小伙子很不错。”沈母让沈弈考虑嫁给他。沈弈很依赖吴强,但说不上喜欢,没有当场应承下来。 “吴强这小伙子很不错啊。”王申铜说。沈弈点点头,如果沈瑶撑不住了,他们过些日子或许会成亲。但炑临听出了王申铜的阴阳怪气,他误以为王申铜在吃醋,一时间有点迷惑。 “姐姐你怎么不带他们进来啊?”屋里沈瑶虚弱地说道。 在见到沈瑶之前,两人都多多少少有过想象,但在确确实实地见到沈瑶后,两人还是有些心疼。 十二岁,花一般的年纪,同龄的小女孩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在外面嬉戏,而沈瑶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老板好啊……”她费劲地抬起手跟他们打招呼。 王申铜以前有段时间对医学感过兴趣,自学过两个月,他提议说自己给沈瑶把一脉,沈弈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但王申铜执意要做,也只好同意了。沈弈说炉子上还有火,于是去了厨房。 王申铜给沈瑶把完脉后,脸色愈发沉重。 “怎么了老板,”沈瑶艰难地笑道,“我是不是快好了?”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两人没有护理经验,不知如何是好。 王申铜拉扯着炑临出了房间,确认没有人能听到后,王申铜低声对炑临说:“不太对劲。” 炑临问道:“怎么?” 王申铜刚要说明,沈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小脸上充满了疑惑。 “是不是小妹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沈弈问道。 “没有没有,”王申铜赶紧说,“只是刚才把脉,没得出结果,想着自己疏于医术,出来感慨一下。” 沈弈宽慰道:“小妹症状复杂,很多医生来看过,都没得出结果。”她向正厅偏了偏头,“饭菜差不多都做好了,两位老板准备用餐吧。” “我来我来。”王申铜帮着把饭菜端到正厅。 炑临配合着沈弈把沈瑶抱到轮椅上,慢慢地推到正厅。沈弈叫两人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自己还要照顾妹妹,招呼不过来。 “菜不多,两位老板不要介意。” “很多了。”炑临说,除去先前提到的鱼,还有六个菜,外加一个汤,虽说都是些常见的小菜,但味道意外的可口。他和王申铜出来这大半个月,好久没这么吃过饭了,王申铜狼吞虎咽地已经在吃第二碗。沈瑶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在姐姐的协助下展现出了超越她状态的饭量。 “你们跟元朗是好朋友吗?”沈瑶问他们。 “当然是好朋友!跟他认识时间不长,但你也知道,君子之交嘛,比较深刻。”王申铜边吃饭边说。 “那你们经常听元朗弹琴吗?” “那是当然,元朗兄可喜欢弹琴了,吃饭要弹,睡觉要弹,如厕也要弹。” 炑临拉拉王申铜的衣袖提醒他现在是在饭桌上,但是沈瑶一点都不介意,被王申铜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因此增添了一份气色。 炑临刚注意到她们两姐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王申铜就已经说出来了: “你们两姐妹笑起来好像。” “是吗?”沈瑶歪着头看姐姐,“那我们笑起来好看吗?” “好看。”王申铜还是像个饿死鬼一样在吃饭。 沈瑶摸了摸姐姐的下巴:“可是最近姐姐笑得好少哦……” 生活的压力确实让沈弈很少露出笑容,吴强对她们很好,却并不有趣,反而是才认识两天的王申铜更容易逗笑她。 沈弈知道妹妹心疼自己。以前父母还在,那时沈瑶身体抱恙,但两个人每天依然过得很开心。她也想多笑笑啊,像从前一样。 “小妹你不是对炑老板反制恶霸的事情很感兴趣吗?怎么不跟他聊聊?”沈弈想转移妹妹的注意力。 此时王申铜突然抬头问道:“妹妹现吃什么药?” 第十章 吴强 沈瑶日常吃的药在炑临看来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分辨不出具体。 王申铜拿着药细细地看着,偶尔还放在鼻子下闻闻。 “都是些调理之用的补药,还有一些清热化痰的草药。”沈弈在旁边解释道,她看到王申铜那么认真地辨认,不免有些担心,“有什么问题吗?” 王申铜摇摇头:“没什么问题,我就是好奇,顺便验证一下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些药什么样子。”趁沈家姐妹不注意,王申铜偷偷将一味黑色的药藏在袖子里。炑临察觉到了王申铜的小动作,他皱了皱眉,今天王申铜未免太奇怪了。 接下来的聊天内容就轻松多了,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童年经历,但更多的是沈家姐妹问炑临兄弟俩,王申铜当然抓住机会大肆渲染,炑临则在剩余的饭菜里扒拉硕果仅存的美味。 “老板会弹琴吧?”沈弈突然提醒到。 王申铜道:“在下今日就是为此而来。”他倾身问沈瑶,“不知道小姐想听哪一支曲子?”他当然只会默写《月赋》。 “《月赋》吧,”沈弈说,“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听这个曲子么。” 沈瑶歪着头想了一下:“可是我想换首曲子诶!”心细的她在刚才的交谈中,已经发现王申铜的过去全然没有琴的影子。沈弈没有告诉过她王申铜要为她弹琴,只是说邀请他们来家里玩,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这边反而担心起演奏《月赋》会为难到王申铜了。 王申铜一下子慌了神,他以为沈弈提前和妹妹沟通过的,炑临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从容地喝着茶。 “不是说……要听《月赋》的吗?”王申铜说。 沈弈很难为情:“王申老板方不方便换一首啊?平时小妹是喜欢那支曲子,今天不知为何……” 当然不方便了!王申铜在心里咆哮。 沈瑶这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两人事先是有过交流的,既然不是姐姐临时起意,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刚才王申铜没提起想来只是没聊到那里去吧。沈瑶看见王申铜脸憋得通红,以为是自己说不想听《月赋》,王申铜没能成功炫技所至,她小时候也学过琴,很清楚那种费了很大的功夫学会一支很难的曲子,向他人炫耀的心情,因此说道:“老板方便的话,就弹《月赋》吧。” 王申铜如蒙大赦,他看着炑临,长吁了一口气。 沈弈从沈瑶的房间抱出那把元朗的签名琴,放在茶几上。王申铜照着老琴师嘱咐的琴道礼仪,有模有样地走了一遭,沈瑶神色复杂地看着。 王申铜找到礼仪中那几根弦,手指刚搭上去,沈瑶就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沈弈问她。 “没事没事。”沈瑶摆摆手,她示意王申铜接着弹。王申铜遵循记忆,两根中指在琴弦间上下翻飞。沈瑶的笑声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放肆的地步,甚至引发咳嗽,王申铜多次用目光询问,沈瑶都说没事,让他继续。 一曲作罢,王申铜久久地闭着眼睛,演回味无穷状,却没把握好度,险些睡了过去。 “好听!”沈弈带头鼓掌,妹妹虽然笑得诡异,但看得出来很开心,她也跟着开心,“瑶瑶还有没有什么想听的,说不定王申老板会弹。” 王申老板不会弹,他只是微笑着坐着。 “不用了不用了!”沈瑶笑着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瑶自然看出王申铜在乱弹琴,虽然每个音都是对的,但哪有用两根中指捅琴的人啊!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能把那么冗长的《月赋》记住。 王申铜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自己的演出很成功,尤其是听到妹妹说“不用了”“已经很满足了”后,还得意地向炑临抛了个媚眼。 “什么事让妹妹笑得这么开心啊!”一个二十几岁模样的男人推门而入。 “吴大哥。”沈弈轻轻地叫了声。 沈弈好像知道他会回来,故意没锁大门。 王申铜应声望去,见来者浓眉厚唇,品相敦实,像个忠厚纯良之辈。 吴强快步走向众人,对着王申铜炑临二人拱手道:“早就听闻两位英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申铜皱了皱眉,这吴强不过也就大他们几岁,开口却故意拔高辈分,称他们为“少年”,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昨日就听小弈念叨你们会来,今天特意提前回家,过来目睹两位少侠风采。”吴强坐在沈弈旁边,“不知道两位,哪位是王申铜少侠,哪位又是炑临少侠呢?” 炑临见王申铜没理他,遂起身做了介绍。 吴强说了些承蒙关照之类的客套话,又去问沈瑶今天好些没,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药,递给沈弈,嘱咐她要让妹妹按时吃药。王申铜一直沉默,吴强以为他内向,便对炑临解释说沈瑶的药一直都是他帮着买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要操心,一边又要照顾生意,很累,但是觉得值得。说着吴强还含情脉脉地看了沈弈一眼。 炑临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反感,吴强从进这个门开始,就一直急于宣告主权,他二人基本上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沈家姐妹也是唯唯诺诺的应承。 后来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吴强一直想要控场,但他本就是个不太有趣的人,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王申铜还是不说话,炑临便起身作了个揖,道:“多谢两位小姐和吴大哥款待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吴强站起身:“那就不多留二位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吴强将二人送到大门,道了别,还不等二人动脚,门便嘭的一声关了。 炑临皱了皱眉,不过本就是一面之缘,也没往心里去,正打算要在街上叫辆马车,王申铜突然开口了: “走走吧。” 郊区比城里舒服太多了。太阳下山这会儿,城里的暑气刚刚开始消散,慢慢地会有一些风从大街小巷刮过,人们这才开始出门活动。而在郊区,各处的绿植生意盎然,偶尔路过的天然形成的水池倒映着有点点星光的天,柔软的草托起行人的脚,连蝉鸣都在这份惬意中显得不那么聒噪了。 炑临张开双手,拥抱山风,他从小便很亲近大自然,未经人工雕琢的地方总让他想起记忆模糊的故乡——与其说是想起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吧,在这样的地方他的心情总是会变得很轻松,连体内的势流动得都会更舒畅一些。 在远离人烟后,王申铜终于开口了:“不太对劲。” 炑临想起王申铜下午被沈弈打断地话,问道:“怎么了?”王申铜今天很是古怪,本来是个人来疯的个性,之前表现也算开朗,但依炑临对他的了解,总感觉他藏着掖着的。 王申铜说:“我不是给沈瑶把了一下脉吗。” 炑临点点头。 “沈弈说请了很多名医都没结果,沈瑶脉象浮散无根,至数不齐,体弱者常见,之前医生不能判断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王申铜压低了声音,“其间按脉有轻微回震,像是中毒了,而且看沈瑶的表现,很可能是鬱皮中毒。这些我一个半吊子都大概能猜到,医生会不知道?” 炑临若有所思。 “鬱皮是慢性毒药,侵蚀五脏六腑,中途表现为咳血,半年至一年就会死亡。要死的人当然有气无力,不过听沈弈说,沈瑶早在六岁时就第一次出现了这种症状,虽然影响了她的生活,好在几年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丧命的风险。 “她的无力不是鬱皮导致的,但如果她死了,一定是鬱皮中毒。” 炑临听得头皮发麻:“你有什么依据?” 王申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炑临就着月色认出这是他白天偷藏的那一块。 “这东西就是鬱皮,”王申铜说,“本来我是不确定的,毕竟很久没有碰过药理了,还想着拿回去找个药店鉴别一下,但今下午吴强的表现让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炑临记得吴强说沈瑶的药都是他买的,他这样说是为了强调自己与沈家姐妹的关系之密切,不想却让王申铜怀疑上了他。炑临懂王申铜的意思,吴强下午的表现确实很不讨喜,但因此就断定吴强有问题,未免太过草率。 王申铜比炑临想象的还要更早怀疑吴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弈第二次说起‘吴大哥’时,他就感觉很不对劲。最开始是有些瞎猜的成分,但后来收集的各类信息都在不断强化王申铜的猜测。太巧了,沈父出事他就回来,不久后沈母也相继离世,主张着变卖家里的东西,买了一大堆补品,除了增加沈家经济负担之外,并无作用,沈瑶体弱,根本就承受不住大补之物。还有他那个古怪的职业,木材中间商?本来木材就不是暴利行业,再转几次手,还怎么赚钱?王申铜刚才提议走走,其实是为了去看看这个吴强的家,他刚才从沈弈口中套出了吴强的地址。王申铜路过吴强的家,发现他住在一个小木屋里,只有简单的床和几个碗,全然没有木头的踪影,一个天天往山上跑木材商家里一块木头都没有。 “所以你现在回去看看,这个吴强,是何方神圣。” “切记,不要被他发现了。” 第十一章 其人 吴强提出在沈家过夜,被拒绝了。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还不相信我吗?”他问沈弈。 “沈弈当然相信吴大哥,不过我们两个姑娘家,留一个大男人在家过夜,传出去不太好。”沈弈说。 “怕什么,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吗?”吴强深情地看着她。 沈弈抿了抿嘴,没有立马回答。 吴强慢慢靠近沈弈,沈弈往后退,被逼到了墙角,就在吴强快要亲到她的那一瞬间,沈弈终于开口了: “愿意,”她推开他,“但不是现在。”沈弈向旁边躲了几步,背对着吴强。 “小弈,我真心对你,你是知道的……” “好了吴大哥你不要说了,”沈弈打断道,她向沈瑶的房间望去,神色复杂,“再等等好吗,等过一段时间……” 炑临赶到时,刚好撞见沈弈送吴强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炑临离得远没听见,之后吴强想抱沈弈,但被沈弈躲开了。 看着沈弈把门关上后,吴强才转身,他对着空气挥了一下手,正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原地顿了一下,之后向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炑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吴强离开小镇,他先是走的大路,走着走着忽然拐进了密林之中。 “这个吴强果然有问题。” 炑临加快脚步跟上,进了密林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吴强了。 今晚月光倒还算亮堂,不过全被密林里的的树叶挡住,偶尔有些缝隙,过滤后的亮度就不值一提了,绕是对环境的感知很灵敏的炑临,依然险些迷路。 炑临在林子里胡乱钻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就在他将要放弃准备回家时,他忽然听到了远处有低不可闻的说话声。炑临猫着腰向声源走去,过不多久,丛林里出现了一点光,炑临看见两个人在交流,其中一个身形壮阔,背后背一把斧头,另一个正是炑临跟踪的对象,吴强。 炑临偷偷溜到能勉强听清二人说话的地方。炑临的五感都很出色,因此即便是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在相当远的距离外,炑临依然能听到。 “今天生意不错吧?”吴强说。 “上家很满意,说以后还会找我们合作。”大汉说。 “你把那批货看好了,最近世道不太太平。” “一点木材有什么可图的!”大汉拔高了音量。 “怎么听都是聊的木材生意,莫非王申铜当真多虑了?”炑临暗下思量。 两人说着说着走远了,炑临觉得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便动身离开。 炑临走后不久,原本向密林深处走去的吴强忽然站住,他微微侧头,看着炑临离去的方向,轻蔑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在听完炑临的讲述后,王申铜在客栈里焦躁地转着圈,“你确定没被发现?”他问炑临。 炑临淡定地给自己倒茶:“我从头到尾都没现过身,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听力和视力,我虽然观察得很仔细,但是我藏身的位置,绝对在一般人晚上的可视距离之外。” 王申铜自然知道炑临所言不假,但他还是不信:“你不觉得奇怪吗,木材中间商,多扯的职业,也就骗骗沈弈那样的小女孩。这就不说了,谈个木材生意非要大晚上,还走小路?” “你多想了吧,”炑临喝了口茶,“人家刚好就约到那个时间了呢?” “你确定你没被发现?”王申铜又问。 炑临刚要否认,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摇摇头,笑道:“除非他境界在生门之上。” 炑临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和王申铜一起跟踪家里一个镖头的事,那段时间王申铜对走镖很感兴趣,但是他爹不让,说太危险了,王申铜就怂恿炑临同他一起,尾随镖队押镖,但是还没出城门就被镖头拎回来了。 “两位少爷,出了这个城门我就不一定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了啊!”敢情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个小孩儿跟在后面。 王申铜当时不服,就问镖头:“我们隐藏得那么好,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跟踪你?” 镖头说:“等你们以后到了生门境,就会知道,原来不一定要用手摸,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 镖头指的就是维系这个世界的基础,势。生门境之后的武者,初步开发出对天地间势的感应,开始学会运用势进行攻击,那时候,即便是没看见人,对势的感应也会让他知道附近有人。 王申铜听到炑临提出的假设,来了兴趣:“他怎么就不可能是生门之上的境界呢?” 炑临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个郑洋一个聚核境,都能在官府谋得不错的差事,生门境都能当兵长了。如果吴强是生门境强者,他怎么会甘心当一个木材商?他那么年轻就是生门境,天赋算得上佳,去很多地方都能享受到不错的待遇,怎么也会比现在混得好。” 王申铜表情古怪地看着炑临:“吴强是木材商?你证明的?” 炑临一愣。 “吴强是山贼,而且很有可能,和两年前杀死沈弈她爹的,是同一伙。” 第二天一早,王申铜便拉着炑临出门。王申铜在街上随意拦了几个路人打听,便问到了郑洋的地址。两人寻着地址来到郑洋的家前,发现这个小小的高级兵,家里居然还有一个院子,看起来条件相当不错。 确认是郑洋家后,王申铜大声叫门。 郑洋今天轮休,在官府供职,远说不上劳累,但一到休息的日子,也会和那些体力劳动者一样,在家里睡个懒觉。因此郑洋被扰了清梦,心里很是不爽,又听见叫门声不是平时常听的那些大人物的声音,于是一句咒骂,也不知是哪个毛头小子,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直到开门瞧见是王申铜二人后。 “不知道两位少爷又有什么事?”郑洋高高在上地说道,他用他最后的坚强在身后的妻子面前扮演男人。 王申铜没在意他的态度:“郑老哥我想在你这儿查一个人。” 听见王申铜尊称他郑老哥,郑洋很是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妻子。 “很可能是个在逃的山贼。”王申铜强调道。 山贼这事官府是不怎么管的,一般有人报官也是派两个下等兵象征性地查查,除非牵扯到很多人命,那时候官府会出重兵镇压,但也是以叛乱的名义。做强盗也好,山贼也好,基本规矩还是要懂的,小打小闹我不管你,你要是不识趣把事闹大了,那不好意思,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你跟官府的之间差距了。 郑洋讨厌王申铜,又忌惮王申铜家的势力,道上混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而且王申铜那声老哥给足了面,他决定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帮这个忙。 郑洋把二人带到了官府的档案室。 “这里面有很多在逃的悍匪的资料及画像,最近十年的都有,你们自己找吧。” “多谢老哥了。”王申铜说。 “好爽~”郑洋心里暗爽,但嘴上不说。 王申铜和炑临着手查找。 洛城不愧是边境城市,城外是广幅的三不管地带,落草为寇打家劫舍者大有人在,登记在洛城的悍匪,便有几百人。 画师都是听当事人口述或者传言作的画像,精准度只供参考,更别说很多连名字都没有的,在这么一堆画像中找人,难度可想而知。王申铜排查了三遍,都没发现吴强的身影,生门境以上的山贼,即便是略微犯了点事,也会登记在案,列为极危,如果在这里没找到吴强,要么吴强没犯事,自然算不得山贼;要么犯了事没记录在案,那么吴强就不是生门境强者,也就不可能发现炑临跟踪,从他在密林的表现来看,也就真的是个所谓的木材中间商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吴强都是个知恩图报的良民。 “真猜错了?”王申铜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炑临忽然被一张没有名字的画像吸引了注意: 无名悍匪,持一柄巨斧,杀害涂家村十三人,手段残忍。在逃。 而画像上,赫然便是昨晚在密林里和吴强对话之人。 第十二章 摊牌 炑临昨晚上看到那壮汉,想当然的以为他背上的斧子是用来伐木的,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对话内容,乃至那壮汉说到木材时故意拔高的音量都十分可疑。 那吴强仿佛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之前炑临没找到他的时候,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谈生意,刚好炑临赶到时开始谈。 “既是山贼,为什么要特意花两年的时间来接近沈弈?”炑临很疑惑。 王申铜略一思索,道:“最开始大概是为了那个宅子来的,后来看到沈弈,见色起意了吧,”他挠了挠头,“大概。” 王申铜打算去沈家拆穿吴强的真面目,炑临把他拦住。 “这个吴强很可能是生门境以上的武者,这样贸贸然去占不到便宜的。” 王申铜管不了那么多,他吩咐炑临:“你给郑洋报备一下,我先去沈弈那儿跟她说道说道。”说完不顾炑临的劝阻一个人去了。 王申铜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拆穿吴强,大概是见不得有人披着老实人的皮行苟且之事吧。 王申铜快马加鞭地赶到沈家,这时太阳不过刚刚出头。他叩响沈家的大门,隔了好一会儿,才有沈弈的声音问道: “谁呀?” “我。”想了想自己声音好像也不一定能被她听出来,又补充道:“王申铜。”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又问:“老板有什么事吗?” 王申铜皱着眉头:“有,你方便开一下门吗?” 沈弈不说话了。 王申铜等得心急,又重重地叩了几下门,这才有啪嗒拉动门栓的声音,沈弈探出半边身子,并不将门完全打开,她脸上带着些许歉意,问道:“这么早,不知道王申老板有什么事呢?” 王申铜看她身上穿着家居服,以为是她不方便,于是目光下移,道:“这个吴强有问题。” 沈弈身体一紧,但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吃惊。 “你要多多提防他啊。”王申铜看她没什么反应,于是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她。 沈弈微微点头:“知道了,谢谢老板提醒。老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我要开始做早饭了?”说完就打算关门。 王申铜用手把门挡住:“我说吴强有问题,他是山贼。” “知道了。”沈弈波澜不惊地说。 王申铜对沈弈的反应感到迷惑,于是强调道:“很可能和两年前杀害你父亲的山贼是一伙的!” 这下沈弈终于变换了脸色:“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有什么好处?” 沈弈被问住了。 王申铜看沈弈的反应,以为沈弈是觉得自己有所图,在胡诌以离间她和吴强的感情,便解释道:“我又不图你什么,图你钱?”王申铜不依不饶,“还是图你人?”他摆了摆手,“别逗了,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弈脸色变了变,眼睛起了雾,但她最后只是冷静地说:“我知道了。”沈弈把身体藏到门后,“老板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先回去吧,我要做饭了。” 门被关上了。 “什么鬼?”王申铜揭露真相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气馁,他没想过沈弈这么不领情,今天之前还好好的。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怪她,一个是两年来帮衬无数的大哥,另一个是萍水相逢的生意人,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前者吧。 王申铜自我调节好后,准备先行离开,收集更多证据后,再做打算。 王申铜正要骑马离开,发现拴在身后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环视一周,发现一个男人正牵着他的马向镇外走去。 王申铜追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回头了。 “我见你和小弈聊得欢,想着牵着你的马出去吃点草呢。”吴强笑道。 吴强把王申铜扶上马,牵着马来到郊外,两人一路无话。王申铜坐在马上惴惴不安,他这时候才想起炑临的忠告,这人若是生门境,起了歹心,杀死自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调查我花了不少功夫吧?”吴强突然开口,语气意外的轻松。 王申铜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规规矩矩地点点头:“嗯。” “查出什么了吗?”吴强问。 “你是山贼。”王申铜说。 “不错。”吴强承认。 “两年前你参与袭击了沈弈家的车队。” “这点有待商椎。”吴强不置可否。 “你是生门境?” 吴强仰头看着他:“王申少爷对这个也感兴趣吗?” 王申铜注意到吴强对自己称呼的变化:“你也调查了我?” “当然,”吴强摸摸马头,“登城富商王申渐家的公子嘛,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王申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郑洋的影子,想来他在那天之后也把自己调查清楚了吧,毕竟是官府,查起人来比山贼还是要轻松多了,难怪,那天之后他没找过自己的麻烦。 吴强蹲着看马儿吃草:“老实说,我害怕王申家的报复,这也是我现在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而不是杀人灭口的原因。” 王申铜大感疑惑,他家有钱这点他了解,当然到底多有钱他也没个数,只知道从小到大没为钱发过愁,可是要说连山贼都害怕他家的报复,他是不信的。 似乎是看出了王申铜的疑惑,吴强笑道:“到底是小孩,你王申铜如此张扬的行事风格,这么大还没碰上过事儿,你真以为是你那个小保镖的能耐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申铜骑马难下,很不自在。 “我给你摊牌,我是山贼,”他站起身来,“最开始接近沈弈,是为了她家的房子,你也知道,这东西不像黄金,不能带走,于是我鼓动她变卖,换成钱,能赚点是点嘛。我那儿有很多打劫来的药材,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给她妹妹治病是管够的……” “那你为什么要对她妹妹下毒?”王申铜打断他。 吴强看了他一眼:“她妹妹经常发病,躺在床上,又迟迟死不了,活着也是是个累赘。” “累赘?”王申铜不理解,妹妹拖累沈弈跟他有什么关系。 吴强对王申铜老是打断自己很不满:“就是累赘啊,我娶了沈弈后,这个妹妹要给我添多大麻烦!” 王申铜一怔,在吴强把话挑明后,他以为吴强就只是为了钱,没想到这人还在说要娶沈弈的事。 “钱你弄到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们?” “因为我爱沈弈,”吴强想也没想就说,“你知道爱吗小屁孩儿?” 王申铜被恶心到了:“一个杀人的刽子手跟我说爱?” “你是真的不怕死。”吴强恶狠狠地说,“我是山贼没错,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官府都没我杀人的证据,你张口就来?” 官府确实没有他的案底。 “娶了沈弈后,我愿意金盆洗手,依我对道上的了解,找个镖师的活儿,养家糊口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两年,两年里我对沈弈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单单是为了钱,她家那点资产我早就变卖干净了。” 王申铜想起沈弈说吴强曾经不让她卖房的事,这下他弄明白了。 吴强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我现在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只是希望,你放过我。” 吴强突然恳求的姿态让王申铜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吴强这个人太分裂了,有着憨厚老实的外表,却是无恶不作的山贼,明明杀人不眨眼,现在却大谈特谈他的爱情。 王申铜说:“你在官府又没有案底,我就算不放过你,也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吧?” “你出现就造成了影响。” “我呼吸了你少呼吸一口?”王申铜还在说烂话。 “你看不出来沈弈喜欢你?”吴强很不想这么说,自己喜欢了两年的女孩喜欢上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任谁都不愿意承认。 “怎么可能?”王申铜诧异道,“你刚才不是看到她对我的态度了吗?那是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吗?” 吴强并不想解释。事实上昨晚上王申铜二人离开后,他就询问了沈弈白天二人所做之事,当沈弈说到王申铜特地要来沈瑶平时吃的药时,他就知道王申铜已经在怀疑他了。他动用沈弈对她的信任,说王申铜二人商人心性,见她两姐妹孤苦伶仃,可能要打她家房子的注意,刚好第二天王申铜就来说吴强是山贼,沈弈自然是不信的,又想到吴强对自己说的话,以为王申铜挑拨离间,以便下手,于是态度冷淡。 至于沈弈喜欢王申铜这件事,只是吴强单方面的猜测。王申铜身上的公子哥做派和天然的自信,对沈弈肯定是有吸引力的。吴强自己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后来做了山贼也是和一群老爷们儿打交道,长得也一般,他知道自己并不讨女生喜欢,王申铜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压力。沈弈对王申铜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他的话会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虽然王申铜找不出来证据说吴强与当初沈父的死有关系,但只要坐实了吴强是山贼,而且对她妹妹下毒,沈弈必然不会嫁给自己。 吴强倒是想偷偷杀了王申铜了事,可是王申家肯定会顺藤摸瓜地查到自己身上,那时候来自王申家的报复,他承受不住,他手下还有许多兄弟,吴强不敢轻易冒险。与王申铜摊牌也是为了让他放弃,好好的公子哥不当,何苦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只要王申铜愿意退步,大家都相安无事。 “别再深究了,可以吗?”吴强目光凌厉地看着王申铜。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一个男子躺在旁边的树枝上,慵懒地说到。 第十三章 少城主 吴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自从他一年前踏足生门境以后,就很少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周围了。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讲话。”吴强喝道。 “我可没有偷听。”男子坐起来。 王申铜这才注意到男子着一身白衣,一头墨色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背上,星眉剑目,唇红齿白,长得十分漂亮,王申铜因此对他颇有好感。 吴强态度很强硬:“你明明就将我们的对话完全偷听了去。” “兄弟,我一直在这儿,你们来叽叽喳喳的把我吵醒了不说,还怪我偷听?”白衣男子笑道。 吴强一时语塞,待到冷静了几分后,他开始仔细观察白衣男子。这人美艳得看不出年纪,吴强虽感受不到他周身势的波动,但看他的做派,绝不是毫无修为之辈,唯一的可能是他的境界比自己高,而且高得不止一星半点,使自己不能轻易窥探。吴强即使算不上天才,也能算作相当有天赋的武者了,这么年轻,境界又比他高得多的人,他结合各种条件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对方是谁了。 “少城主?” 闻言,白衣男子只是笑着摆手道:“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家父是城主,我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于是吴强确实了男子的身份,暗道不妙,心里再没有一丝叫板的念头。 洛城少城主厉慕辰,一直是洛城传说一般的人物,传言此人幼时一直醉心诗词歌赋,修炼一途开始得很晚,饶是如此,依然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跨入了识海中三期,这在一些内陆的小城市都是可以当城主的水平了。厉慕辰却无心朝政,整日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以此为乐,只是在城主府挂了个闲职,偶尔帮他爹做点事。 王申铜听说过这号人物,号称拥有角逐北境年轻一代第一人潜力的厉慕辰,他爹应该比较熟,自己小时候忙着学东学西的,对这些人不是很了解。 吴强知道厉慕辰的厉害,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对话听了多少,作何打算,因此不敢造次,只是拱手道:“不知道厉大哥在此休息,无心打扰,万分抱歉。”厉慕辰比他大几岁,叫声大哥没什么问题,不过对比着看他们两个的模样,多少有点违和感。 “得了,”厉慕辰打住,“我是有几个山里的朋友,虽作恶多端,却也是些行事光明磊落之辈,”他指着吴强说,“你不是。” 吴强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从小流落街头,要是有这等优秀品质,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哪里混得上如今山寨二把手的地位。吴强有点愠怒,但他面对的是厉慕辰,这个洛城青年一代近乎无敌的人,他就算是再愤怒又有什么办法呢。吴强头又往下沉了几分:“少城主教训得是。” 厉慕辰摘下一片树叶,闻了闻,并不好闻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嫌弃地拿开,对吴强说:“你态度不错,我就不动粗了,自己跟我回去吧。”他建议到。 吴强现在知道厉慕辰什么打算了。 正面硬刚他肯定毫无胜算,跑也跑不掉,于是吴强将王申铜一把从马背上扯下,手里弹出一支短剑,架在王申铜脖子上。 “放我走,”吴强声音有些颤抖,“这是王申渐的独子,你也不想他出事吧?” “你在跟我赌?”厉慕辰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我赌你不忍心这个孩子死在你面前。”吴强看厉慕辰还是一副深不可测模样,愈发心虚。 厉慕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摊了摊手,道:“你赌对了,家父跟王申家关系不错。” 吴强松了口气。 厉慕辰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所以你罪加一等。” 话音刚落,吴强的身体忽然僵硬不受控制,整个人悬在空中,向后折叠形成了一把弓。吴强努力想挣脱困境,但毫无作用。 洛城城主府武术,失衡,在面对境界比自己低的武者时,几乎是碾压一般的效果。 王申铜真的好喜欢这个厉慕辰,长得好看,打架又凶,他甚至暗戳戳地想,要是炑临也是这个样子就好了。 厉慕辰并非如他所说,一直在那棵树上,之前他被他爹安排去档案室拿些东西,刚好遇见炑临,厉慕辰和炑临有过一面之缘,是在登城的商会演出上,于是他询问炑临有什么事,炑临一五一十地说明了。那时王申铜刚走,厉慕辰就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了。 “你知道,我也不喜欢看起来憨厚,又阴险狡诈的人。”厉慕辰对王申铜解释道。 “是我的好兄弟了。”王申铜说。 吴强早已昏死过去,被捆在马背上,牵着往城内走。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起来了,虽说官府不大愿意管那些犯事不大的小山贼团体,但要查起来过程还是很轻松的,王申铜没想到的是,这吴强年纪轻轻便是山寨的二把手,还是个军师人物。 “真是人不可貌相。”王申铜感慨道。 吴强接受审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也确实没杀过人,但是谋划过很多次劫货,按楚国律,下半辈子基本要在牢里面度过了。这为情所困的可怜人最后还在央求王申铜,不要把真相告诉沈弈。 “你下毒毒害人家妹妹呢。” 吴强无话可说,他用鬱皮这样的慢性毒药就是为了不让沈弈发觉,但沈瑶身体日益恶化确实是他一手导致的。 王申铜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沈弈,只是重新叫了一个医生,付足药费后叫他登门为沈瑶诊断,那个鬱皮是再不能叫她继续服用了。事实上王申铜根本没去见沈弈,吴强被绳之以法后,他内心拆穿谎言的欲望已经被最大程度的满足,他不想再和沈家姐妹有什么牵扯,这可能和早上沈弈对他的态度有一定的关系,王申铜就喜欢被捧着,沈弈那么冷淡地对他一次,他可能要记一辈子。 王申铜再一次见沈弈已经是五日之后了,期间王申铜从厉慕辰口中得知洛城近期在筹备一个北境武道会,面向三十岁以下的青年,厉慕辰在他爹的安排下被迫参与,主要是这次武道大会的前三名有相当诱人的奖励,而且朝廷也会有高官前来观战,这在洛城是前所未有的。洛城城主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王申铜也不想,他以王申家独子的名义拿下了做大会周边的权限,包括报道、英雄模型等,元朗想来已经把他的问候带给了他爹,他收到一张他爹五十万的钱票和一封家书,家书上大写特写父母对他和炑临的思念,说如果他回去必然对他逃婚一事既往不咎。王申铜看完后感动不已: “这老家伙还在想骗我回去!” 这天王申铜照例在官府走动,申办一些文件和权限,无意间瞥见接待室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正是沈弈。自从吴强被抓后他就再也没去过沈家了,王申铜打了个招呼。 “老板……”沈弈站了起来,或许是想到了那天早上的情形,双方都没有很热情。 王申铜没有过问她所为何事的兴趣,打了个招呼就要走,但是沈弈把他叫住了:“老板可知道吴大哥的去向。” 听到吴大哥这三个字王申铜气就不打一处来,人家谋财害命还被当成神一样供奉着,自己披露真相反倒受人白眼,因此态度不善地答到:“没见过。” 沈弈似是没感受到王申铜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五天前有郎中上门问诊,说医药费已然清算,重新开了药,妹妹吃了药这几天有所好转,想来是吴大哥安排的。可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吴大哥的消息了,我去他住的地方也没见他回来……” 王申铜听了一半听不下去了,他招呼郑洋:“老哥,这儿有人办事儿呢,快来招待。” “干嘛的呀?”这几天接触频繁,郑洋和王申铜也熟络了不少。 “找吴强的。”王申铜说完就走了。 郑洋搓着手出来:“嗨哟妹妹,不好意思啊,”他脸上堆着笑,“找不到。” 炑临在里面整理东西,他听完了全过程,问王申铜:“你对人家那么凶干嘛。” 王申铜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第十四章 丹药 洛城城主厉迫天和王申渐是故交,于是叫厉慕辰把两人带到城主府。王申铜婴儿时他抱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 两人刚见到城主时都愣了愣,竟连个招呼都忘了打,还是厉迫天打破了僵局:“怎么?我跟你们想象中的样子有所出入?” “你比我们想象的年轻太多了。”这是王申铜的肺腑之言。在见到厉迫天本尊之前,他们也听闻过他的战绩,王申铜想象中的洛城城主应该是个不威自怒的中年人,面前这个人虽然剪着很短的头发,衣服也是居家大爷的风格,然而他一张绝美的脸却与城主的身份一点都不匹配,和厉慕辰站在一起,更像是兄弟。现在他知道厉慕辰那张漂亮脸蛋是继承的谁的了。 炑临点点头,听说这洛城城主乃是破军强者,有以一当万之能,算算年纪也是五十了,看起来这么年轻是他没想到的。 厉迫天闻言,哈哈大笑,道:“武道之境就是这样,境界越高,时间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就越浅。”厉迫天给二人倒茶:“随便坐,我和你们的爹关系很好,只是可能和你们的交流少了些,你们不要拘束。早听说你们在洛城,但是前几天太忙了,所以拖到今天才来见你们。”一城之主自然不能随意走动。 王申铜知道厉迫天在忙什么,北境近期要举行一个武道会,辖区里二十三座城池都在积极准备,这可是个香饽饽,且不说自己的城市里能不能有人拿到前三,享受来自朝廷的恩赐,就光举办这个武道会所吸引的流量和关注,都能让大家狠狠地赚上一笔。但是这武道会竟让落魄的边境城市洛城拿下了,坊间有传言,说是洛城城主在会议上霸气展露大破军强者气息,要知道其它城主大多处于重塑境,甚至有两个还在识海中三期,破军境以上的城主不过一手之数,还都是小破军境,大破军境唯厉迫一人而已。厉迫也因此被称为北境之王。 厉迫天境界高自然是有些利好,但不是能取得此次大会举办权的绝对因素。二十三城里呼声最高几座城池的都是有强劲的参赛选手的,厉慕辰算是其中一个,早两年就到了识海中三期的他,被众人寄予厚望,可惜这厮不钻研武道,天天东晃西晃的。厉慕辰虽天赋异禀,但是从没有人将他排到第一,因为在他的前面还有个大山一般的人物。 厉迫天和二人说话时,厉慕辰就在旁边背着手站着,乖巧得像只猫。 “听慕辰说小铜承包了武道大会的周边啊。”厉迫天问道。 “小打小闹。”王申铜难得谦虚。 厉迫天朗声笑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爹这个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呢。” “厉伯伯很早就认识我爹了吗?”王申铜有点好奇。 “很早。”厉迫天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把目光投到炑临身上,扫视一遍后,厉迫天眉头皱了起来:“早就听说小炑临体质特殊,据我观察,你体内的势恐怕早就累积到了生门境的程度,境界却还停留在上武者……还是没有找到原因吗?” 炑临摇摇头,看样子厉迫天也没有头绪。厉迫天已经是目前他见过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了,来的时候炑临还抱有幻想,希望厉迫天能够指点一二,现在看来,自己可能真的无缘武道了吧。 厉迫天注意到炑临眼中的失落,他扭过头吩咐一旁的厉慕辰:“慕辰,去把上个月得到那盒丹药拿来。” “不用了厉伯伯,我小时候吃了不少药,都没什么作用,谢谢您的好意。”炑临摆摆手。 “我这丹药可不是凡品,”厉迫天神色肃穆了几分,“上个月城外有一处神墓被发掘出来,三不管的地带,周边五个国家都得到了消息,重塑境以上的强者不下两百之数,甚至有两个破天境的老家伙都来了,估计是大限快到了想尽快突破。”厉迫天把剩下的一点茶水倒掉,开始第二泡,“到我们这个境界,每进一步都举步维艰,任何机遇都不能错过。” 炑临理解地点点头。 厉慕辰托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厉迫天接过来:“厉伯伯实力不济,没抢到什么好东西,这丹药是在神墓里的一个角落里寻到的,我也不确定它有什么作用。”厉迫天把盖子揭开,只见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悬浮在盒子里滴溜溜地转着,刹那房间里霞光大放,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弥散开来,炑临只闻了一口,体内的势便奔腾起来。 “厉伯伯,这么贵重的东西……”炑临站起来,他不懂丹药,也不知道这丹药对他有没有作用,不过光看它的品相就知道它的珍贵,厉迫天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炑临知道,争夺的过程肯定艰辛无比。 厉迫天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小个孩子面对这样的诱惑还懂得拒绝,他身体往后面一仰,道:“小炑临放心收下就是,我那儿还有一大箱呢。” 炑临不知作何表示,这时王申铜一把将药夺过来:“厉伯伯叫你收下就收下啊,自家人客气什么呢。” 厉迫天被王申铜的行为逗得仰天大笑,笑罢,他严肃地对二人说:“你们作何用我都不管,但是千万别轻易示人,恐怕引来杀身之祸。” 四人吃过晚饭后,王申铜和炑临才离开。 厉慕辰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爹对他们还是挺大方的啊。”他指的是丹药的事,厉迫天此次神墓之行带回来的东西不多,丹药也只有那一份,虽然不知道是何功效,但这样轻易地就送给了炑临是他没想到的,他知道父亲与王申渐关系不错,但好到各种程度他心里是没底的,这些年两人更多的是书信往来,面都很少见。 厉迫天看着外面的夜色:“你爹我,欠王申家太多了,只能尽力偿还。” 客栈里,二人对着丹药发呆。 “这个厉伯伯也不告诉我们怎么用,”王申铜拿起盒子,“吞吗?还是泡水喝。” 炑临一把夺过来:“厉伯伯不是说了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吗!” “哎哟,你现在知道抢了,怎么不像刚才那样推辞了呢?”王申铜酸他。 炑临不置可否,他把丹药小心地放在内兜。 自从拿到这个丹药后,炑临胸前从小佩戴的玉佩隐约有些异样,这点他连王申铜都没告诉。最开始他还不确定,等到回家的路上他摸了摸,才发现他的玉居然在脉动,频率接近人的心跳。 炑临猜测这块玉和自己的身世有很大的关系。 炑临在王申家生活的这十年,义父义母都对自己很好,王申铜也把自己当成亲兄弟,说王申家是他第二个家也不为过。但是炑临总觉得心里有一块是空的,他在到王申铜家之前几年是谁,住哪儿,父母是干嘛的,炑临一无所知。这些年炑临从没提过要探索自己的身世,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刻不在幻想,这也是他努力修炼变强的原因。 他想变成虚荣大陆最顶尖的武者,这样他的父母就能看到他,前来相认了。 炑临做完日常训练后,感觉身体意外的疲惫,他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炑临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空盘旋着几头遮天蔽日的怪鸟,大地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随处可见拿着枪的士兵被火焰烧成灰烬,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孩子的哭声混在在一起。紧接着画面开始分崩离析,梦境变成碎片胡乱纷飞。炑临想抓住其中一片,他伸出手,只看到一团苍白色的火焰。 炑临挣扎着醒来,满头大汗。 第十五章 作坊 北境武道大会十天后举行,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赶来,这些天洛城的人流量明显增加,使得本就闷热的天气更加闷热了。 王申铜已经把相关手续办理完了,他在城外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花二十万买下了一个废弃的宅子,简单翻新后成为了作坊,又拿到了呼声最高的十个参赛选手的画像,请了几个经验丰富的模具师傅,按照参赛选手的人气比例确定数量,着手制作。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王申铜甚至申请了春树脂模具的专利保护,任何人都不得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使用春树树脂制造玩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他关系够硬,申请几乎是立马被批准了。 “这十个人里面有四个都是女生诶!”王申铜拿着画像,啧啧感叹,“你看人家,长得又好看,打架又凶。”这十个上榜的人基本上都是识海境,本来已是难得,更何况他们的年龄还在三十岁以下,这在武道还只是个刚刚开始的年纪。厉慕辰也在里面,并且高居第三。 “这个?”炑临指着排名第二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名字叫苏然,标注的是一个男子,却是个女孩长相,而且他的境界也很诡异,只是个生门二级,和吴强差不多的境界。 武道由武者起,依次分下、中、上三级,然后是聚核境前后期。过了聚核,便是生门境,这个境界可以开始学习武术。生门境分五级,那入狱的吴强就处在生门一级。 生门境这个境界有点特殊,少部分人到达这个境界后,无法扩充内核,进入识海境,之后的修炼更多的是针对肉体和精神的打磨,类似于重塑境,因此比起一般的识海境强者,爆发力要强上不少,但是因为势的储备量,续航不足,人们将这种奇怪的体质称为死侍,由六级死侍到十三级死侍。 生门之后便是识海九级,因这个境界主要是拓展内核,增加势的储存量,通常情况下,强度差距不如其它境界般明显,故人们通常将这九级粗略分为前三期、中三期、后三期,厉慕辰便是识海境六级强者。识海往上是重塑境,再往上破军,破军又分大小两境;破军之后是破天,分悟破两境;再之后就是神境了,由半神体,全神体,到大神,四大主神,最后是大陆主宰,虚荣。 生门二级放在普通人中已然算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但在参赛者名单中,却是最弱的一位,因此炑临对苏然呼声这么高很不理解。 王申铜只是看了一眼,便说:“看来要多做些这个苏然的手办。” 炑临不解:“这种实力在武道大会上恐怕走不长久吧?” “相反,我要是主办方,一定会让他活到最后。”王申铜挑着眉头看着炑临,“为了话题度和关注度。” 炑临把苏然的画像扔到一边,他的目光重新被一个女子吸引了。这女子称得上漂亮,而且比起传统美女的柔和,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肃杀感。 “兵庆。”他念她的名字,画像上除了名字再无说明。 王申铜在作坊收拾出几间房间,供办公与工人们休息之用,他从客栈搬了出去,临走前他找到小六。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王申铜问小六。 小六面色为难,他当然愿意追随王申铜,可是客栈老板当初收留他对他有恩,他就这样走了恐怕有违道义。老板就在旁边,小六转过头看着他。 王申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把老板拉到远离小六的门边,两个人谈了好一会儿,小六没有听到内容,只知道他们回来时都眉开眼笑的。 “老板同意了吗?”小六迫不及待地问。 “同意了啊。”王申铜说。 “你是不是给了很多钱啊?”小六问。 “想什么呢。”王申铜搂着小六的肩。小六虽然比王申铜大两岁,但是因为过去营养不良,比王申铜矮半个头,王申铜和他说话时就老爱压在他身上: “老板说这么久了他早就把你当成他的亲儿子了,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出去闯闯的,他叫我不要亏待你就是。” 小六眼角有些湿润地看着老板,老板冲他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所以你愿意吗?”王申铜问他。 “我愿意!”小六重重的点点头。 我愿意是王申铜最爱听的三个字。 本来就不多的行李,有小六的帮助后搬得更快了。 “我来吧老板,你们歇着就好。”小六很兴奋。 “那怎么行,”王申铜一口回绝,“我叫你来是叫你当我的管家的,又不是杂役。” 王申铜拿了一个装了好几页文件的手提包,充分展示了他身为男人的强健体魄。 “你不会真招人家来当苦力的吧?”炑临还是在帮着搬东西,他身为武者力气本来就比小六大很多。 “你知道一个杂役多少月钱吗?”王申铜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用手提包扇风,“我一个月花两万就为了招个杂役?” 作坊的地址是王申铜自己选的,炑临此前从来没有来过,他只是在某天傍晚听刚回来的王申铜说花了二十万买了个房子,他当时想二十万能买个什么房子。 “二十万就能买这么个房子。”王申铜背对房子张开双臂,介绍道。 “这么大?”炑临傻了。小六也没想到一直住在自己客栈的老板搬家的地方这么大,也傻了。 炑临驾着马车初到时,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还以为是到了个村庄,想着王申铜在村子里面买了个房子当做作坊,后来发现这些房子都是被围起来的,也就是说属于一处地产,而且依山傍水,风景也好。 “二十亩,满满的。”王申铜语气中有些得意,任谁那么便宜买到这么个地方都会得意,大虽然说不上绝对的大,比起王申家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是对比这个价位,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你怎么弄来的?” “这是我的本事,无可奉告。”王申铜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做禁声状。 上一任房主是洛城的一个富商,这房子是他修建用来的度假的,不过前几年身体抱恙,去了别地治疗,房子年久失修,渐渐荒废了去,听说王申铜乃是隔壁登城王申渐的独子,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二十万当是送给他了。王申铜欠下的人情债他爹总是要还的,王申铜当然不想告诉二人自己是承蒙了爹的关照,这与他独立自主的强者形象不符。 王申铜带着二人转了一下,大概熟悉了环境。院子里的工人也早就开始工作了,他们上午天气不热的时候出去收集树脂,下午在作坊里制作模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王申铜带着两人来到院子角落的水池。 “我最喜欢的地方。”王申铜衣服也不脱,跳了进去,“这是山上直接流下来的泉水,上任房主为了保证它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特地在山上造了个蓄水池。”他示意炑临和小六也下来。小六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炑临倒是干脆利落地跳了进去,山泉的清凉让他一下子暑气全消。 “爽吗?”王申铜问他,炑临不想像他那么下流地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没有回答。 池子里还有一些野生的鱼,炑临刚进去时都躲开了,等到他的体表温度慢慢趋近水温时,那些鱼开始凑过来在他身上嘬来嘬去。 “这才是生活啊!”王申铜伸了个懒腰,出来这一个月的生活对他王申少爷来说确实大失水准,他要好好的补回来。 小六自己又去忙去了。二人闭着眼睛舒服地泡在池子里。 过了一会儿,王申铜忽然问炑临:“你觉不觉得院子里少了点什么?” 炑临环视一周,院子里的陈设虽然破旧了些,但都还能用,也比较齐全,他想不出来缺了什么。 王申铜起身,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流下来,他吩咐小六去取笔墨,他要写张告示招工,只要女的,酬劳面谈。 “你招女工干嘛?” “看。”王申铜说。 第十六章 桂英 告示写出来后,王申铜差小六找人复印了几十份,当天下午就贴在了洛城: 城郊模型作坊诚招女工,十五以上三十以下即可,模样姣好,会做饭,月钱五千起,细节面议。 炑临发现了问题:“告你性别歧视哦?” 果然如王申铜所说,今年经济萧条,许多人待业在家。告示贴出后,几乎是立马就有人来面试了。 王申铜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你确定你是三十岁以下?”他问面前的阿婆。 阿婆腼腆一笑,说:“我也是从三十岁过来的,现在这些小年轻哪里有我们的沉淀?” 王申铜摇摇头,转而看向另一个面试者:“那你呢?” “我怎么了?”山一般雄壮的人粗着嗓子回答。 “你甚至都不是一个女的。” “我怎么不是了?”面试者掏出自己藏在背后的麻花辫,他翘着的兰花指掠过自己的络腮胡,模样有几分娇羞:“我有辫子的。” “我们要的是生理意义上的女人,不是你这样的。” “可是我是一名武者。”麻花辫双拳锤在桌子上。一旁喝茶的炑临被吓了一跳。 “好重……”小六拖着麻花辫被打得昏死过去的身体,抱怨道。 院子里还有二十多个面试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不一而足,王申铜最开始还很疑惑,后来发现他们有个统一的特点就是会做饭,才意识到他们看招聘要求时放错了重心。 王申铜把手里的本子裹成喇叭状,他跳上桌子,大喊道:“大家静一静!”并没有人理他。于是王申铜一脚将炑临的杯子踢到桌底下,杯子应声而碎,场面安静下来。 炑临正要去拿杯子喝水的手久久地僵在空中。 “各位,”王申铜环视一周,“我们是要招模样姣好的女人,最好会做饭,而不只是会做饭的女人,”他指着那两个站在角落的男人,“更不是男人。” 台下立马有人抗议:“你是在歧视我们!” “我歧视你们干嘛?”王申铜愕然,“在我的心里你们貌若天仙,只是,”他指着炑临,“我这个兄弟不大喜欢你们。” 这下炑临僵在空中的手终于缩回去了,他两只手夹在双腿间,双眼看着地面。 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面试者全部赶走,王申铜瘫倒在椅子上,他的头仰着,大张着嘴吐泡泡。 “我怎么这么难啊?” 王申铜叫小六去把那些告示撤了。最开始王申铜以为人们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打算重新写一个告示,上面只有三个字: 招美女。 今天的晚饭照例是工人自己解决,饭菜很简陋,他们把土豆洗干净扔在罐子里,和着米一起煮。 王申铜觉得难以下咽,吃了两口后就动不了嘴了。 晚饭后,工人们都去休息了。王申铜拿着一把扇子,坐在摇椅上。其实山间的夜晚很凉爽,他拿扇子纯粹是为了驱赶蚊虫,这地方久未有人烟,蛇鼠虫蚁超乎想象的多。倒是炑临在旁边裸着个上身锻炼,还没有蚊子叮他。 有时候王申铜就佩服炑临这点,不管他头一天做了什么,有多累,他都会在睡前坚持锻炼,一般人第二天都起不了床,他只要睡过一觉,就会满血复活。 小六在旁边伺候了一会儿,也去睡了。 “山间的夜可真美。”王申铜看着天,今晚的星星格外的亮,但是饥饿使得王申铜并不能沉下心来欣赏这夜的美,肚子也不争气咕噜噜地叫起来。 炑临听到,笑了笑。 于是更大声的咕噜噜响起。 “过分了啊!”炑临笑道。 “不是我肚子叫的!”王申铜辩解道。 “自己挑食不吃饭,现在知道饿了。”炑临结束锻炼,擦了擦身体。 “那能叫食吗?”王申铜反驳道:“而且真的不是我肚子在叫。” 炑临看王申铜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们说话的时候咕噜声也一直都在。两人四下寻觅,发现这声音是从院子外边传来的,炑临怕是什么野兽,于是走在前面。 “我的天!”炑临盯着某处,感慨道。 “怎么了?”王申铜扒着门,探出一个脑袋探视,只见院子的围墙边,麻花辫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怎么把他给忘了。”炑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荒郊野岭的被野兽叼走怎么办。 王申铜则满眼放光:“怎么把他给忘了。” 王申铜一脸淫笑地搓着手逼近麻花辫的样子,险些让炑临以为他有龙阳之好。炑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九尺大汉,道:“你竟是个受。” 王申铜没搭理炑临,他一巴掌把麻花辫扇醒,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麻花辫下午被炑临一拳打得昏死过去,小六将他拖到院子外后就遗忘了。他现在睡得正好,突然被人打了一耳光,刚想发作,看到旁边的炑临生生憋了回去。 “人家叫桂英。”麻花辫支支吾吾地答到。 在王申铜这里,知道名字是一切麻烦的开始。 王申铜蹲下来,深情地看着桂英,问道:“你会做饭吗?” 厨房里除了米,油,盐和土豆外,基本上没什么其它的东西。桂英有点为难:“老板你给这些东西要我给你做小炒肉,桂英也办不到啊。” 王申铜很疑惑:“就,小炒肉啊?你不是会做饭吗?” 桂英知道王申铜不是开玩笑后,更为难了。 炑临在旁边耳语道:“无中生有已经不是做饭的范畴了。” 王申铜饿得失了智,问道:“那现在能做什么?” “这些土豆倒是可以用来做薯片。”桂英答到。 王申铜不知道薯片是什么东西,于是更加期待。 桂英先是炒了一大盘土豆丝,虽然没什么调料,但是火候掌握得很好,味道意外的不错,王申铜大快朵颐。土豆丝还没吃完,桂英就端着薯片出来了。 “这就是薯片?” 炑临也没见过这玩意,当下有点好奇。王申铜拿了一片,放进嘴里。他嚼得吡剥有声,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桂英有点忐忑,不知道王申铜吃不吃得惯。这薯片是他自己发明的,他爱吃,家里又没什么钱,于是经常做些市面上没有的小玩意自娱自乐。 深山的虫鸣声很杂乱,偶尔有狼在很远的地方嚎叫。 王申铜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桂英大汗淋漓。炑临更好奇了,他也拿了一片,刚送到嘴边,王申铜就说话了: “留下吧!”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桂英,整个人站了起来,却只到桂英的胸前。王申铜仰视着桂英:“月钱一万,不够再加。” “有那么好吃么?”炑临将信将疑地把薯片放进了嘴里,刹那间,这两头微卷的薄片在他嘴里开了花。 桂英就这么留下了。王申铜安排他和做手办的大叔住一起,桂英不同意:“人家才不要和这些臭男人睡在一起。” 炑临看了眼桂英的络腮胡,心中万般愁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王申铜并不介意,他拉着桂英的手,说:“那是当然,我们桂英怎么能和臭男人睡一起呢。”王申铜把小六叫起来:“你去把东边那间空房收拾一下。” 小六看到桂英,想起他是白天自己拖出院子那位,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板要把他留下来,甚至还要单独给他收拾房间。然而王申铜说: “收拾好了你去住,桂英住你那间。” 小六傻了。 倒不是王申铜厚此薄彼,只是这桂英两米多的大高个,要是去睡那间堆杂物的房间,恐怕腿都伸不直。王申铜见小六委屈,于是安慰他:“女士优先嘛。” 小六学着白天应聘者的口吻:“你这是性别歧视。”换来一个脑瓜崩。 王申铜对自己器重使得桂英内心大受感动,他此前工作地方的人都因为他的性别认知问题取笑他,因为他的体型孤立他,在王申铜这里,虽然挨了顿打,但是得到了尊重。 这尊重使得桂英第二天天不亮就下山买食材去了,不能让他的老板饿肚子,这是王申铜赋予桂英的使命,也是他存在的意义。 桂英以为自己会永远是作坊的小宝贝,直到他买菜回来时,看到院子里老板正在面试一个女孩。 这女孩面容姣好,而且会做饭。 第十七章 黑虎寨 炑临给沈弈倒了杯茶,沈弈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她昨天在地上捡到一张作坊招工的告示,那时天色已晚,就没有立刻来面试,今天照着告示上的地址找到面试地点,才发现老板是王申铜。 “沈瑶身体好些了吧?”炑临问她。他看了一眼王申铜,知道王申铜没把吴强被抓的事情告诉沈弈。 “好些了,”沈弈说,“只是乏力,不咳血了。” “你吴强大哥还没找到吗?”王申铜有意气她。 “没有。”沈弈摇摇头。这么多天了吴强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在过去的两年从来没发生过。吴强失踪是从王申铜大早上来给她说吴强有问题那天开始的,她当时想着吴强给她说的话,还怀疑过王申铜,以为他用什么手段设计了吴强,不过吴强失踪后王申铜一直没来骚扰过自己,在官府见面一次也是匆匆三两句话就走了,看来果真如他所说,对自己全无兴趣。沈弈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有点失落。 这些天沈弈找遍了洛城,没人知道吴强去了哪里,官府的态度也很暧昧。她倒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只是朝夕相处的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踪影,也没给个说法,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好在妹妹的病情有所好转,不过家里的东西都变卖得差不多了,没有钱给妹妹抓药,沈弈又动了卖房子的念头,妹妹不允许,说自己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吃药也没问题。沈弈知道妹妹的心思,就说出去找个工作吧。 今年经济萧条,很多作坊都关闭了,有些招工的月钱也给得很低,还占时间,妹妹又不能没人照顾。沈弈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这时一阵风送来了作坊的告示,沈弈捡起来看,上面要求写得很奇怪,但是报酬可观,而且细节可以面议,就想着来试试。 “你是为什么觉得自己符合我们的要求呢?”王申铜还在呛她。 炑临赶紧把王申铜拉到身后。 “不好意思啊沈小姐,这人忘了吃药。” 沈弈本来就长得漂亮,做饭的手艺他们也见识过,各个方面都符合他们的招工要求,王申铜此言纯粹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 沈弈也有点难为情,她大概知道王申铜这么对她的原因,那天早上她的态度确实不好,她当时真的把吴强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王申铜说的又刚好对应上了吴强的警告,沈弈就觉得自己都这么惨了,他还想坑骗自己,态度不免有些恶劣。 后来发现到自己想得太多了。 前几天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沈瑶就主张她把琴卖了。 “你不喜欢它吗?”沈弈问她。 “喜欢!”沈瑶说:“可是生存更重要啊,不想看到姐姐那么辛苦。” 沈弈把琴抱到夜市上卖,有识货的出价到十万。沈弈一下子慌了,这琴她只是两千入的手。沈弈问出价的人为什么出价那么高,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沈弈说我不卖了,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出价的人看她不像个商人,于是给她分析,说这琴本身质量也就及格线上下,不过这上面的字太珍贵了,这是元朗对琴道的感悟,上一把这样的琴可远远不止这个价格。 沈弈想起王申铜当初把琴卖给自己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狭隘无知,倒不是说她立马相信王申铜说的话,觉得吴强有问题,然而王申铜更不可能是吴强口中对自己有企图的人,毕竟王申铜这个作坊的陈设,都比自己家华贵了不少。沈弈后来又找到那个上门问诊的大夫,一番盘问,才知道甚至连大夫也是王申铜请的。 沈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她想找王申铜当面道谢,也顺便表达自己的歉意,这才发现自己连王申铜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好在机缘巧合之下,她又遇到了他。 “谢谢。”沈弈说,她的声音很小,但王申铜还是听见了。 王申铜面部表情变化十分精彩,他整个人都别扭起来,当下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甩下一句“炑临你看看还没有什么打杂的活儿需要招人的”,就躲到后面去了。 炑临了解王申铜的为人,他有些忍俊不禁,刚好桂花回来了,便说:“这样,你跟桂花一起做后厨吧,平时搭把手干点杂活。” 沈弈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两米多高的黑汉子遮天蔽日地耸立在门边。沈弈微微欠身:“你好,我叫沈弈。” 桂花看见沈弈这么好看,打扮也很精致,于是更加开心:“你好沈弈妹妹,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说着就要去拉沈弈的手。 炑临得到王申铜的授权后,给沈弈也开出一万的月钱。 “老板真的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人了。”桂花一边玩着麻花辫,一边对沈弈说。 沈弈点点头,她看着在工人中忙活的王申铜,神色有点复杂。 他们又收拾了一间屋子,供沈弈住,同时打算让她妹妹也搬过来。 小六拿着“招美女”问:“那咱们告示还贴吗?”换来一个脑瓜崩。 炑临雇来一辆马车,叫了几声王申铜,王申铜还在闹别扭假意没听到。于是炑临自己和沈弈坐马车回沈府收拾东西,顺便把沈瑶接过来。 沈瑶的气色好了很多,听说沈弈要为王申铜工作后,沈瑶很开心:“那我们可以一起玩了!” 沈家姐妹搬进作坊后,院子里气氛活跃多了,大家都很心疼沈瑶,再加上沈瑶性格活泼逗人喜爱,沈弈做的饭也很好吃,于是多方照顾二人。 作坊步入正轨。 黑虎寨是洛城外一个中小型规模的山贼聚集地,平日主要抢劫过往商队,这几年稳步发展,渐渐的也有了名声。 不过最近黑虎寨的日子不好过,因为他们的二当家已经失踪了好长一段日子了。 “兴许是被官府抓了吧。”手下有人猜测。 立马有人反驳:“不可能,二寨主根本没有案底,官府不会抓他的。” “那或许是被仇家杀了呢?” “够了!”寨主转过身,坑坑洼洼的脸很是狰狞。 寨主名叫黑虎,这寨子便是取的他的名字,生门境四级,在这三不管地带也算个狠角色。这黑虎以前是个当兵的,军队管控森严,他个人又极度随性散漫,于是拉了几个逃兵,落草为寇。黑虎不善算计,这么些年在这三不管地带的收获也只能勉强糊口,好在前几年寨中来了个小弟,年纪轻轻便是聚核境强者,后来又升到生门境,这人心狠手辣,黑虎寨在他的运营下慢慢的初具规模。 可是两年前,二寨主突然变得心不在焉了,前些日子更是直接失踪,黑虎很不满。 “老三!” 一个身背巨斧的人应声站了出来。此人诨名十三斩,因其多年前屠戮涂家村一家上下十三口得名,他是黑虎寨仅有的三个生门境高手之一,乃洛城官府在逃通缉犯。 “老大。”十三斩拱了拱手。 “你是最后跟强子接触的人,可知道强子为什么失踪?” 黑虎口中的强子便是吴强了。 十三斩与吴强交好,对吴强动向清楚,知道他前两年有心沈家房产,却爱上遗女沈弈的事,这两年天天往山下跑都是十三斩为他打的掩护。但是眼下的境况,十三斩也不便再为吴强隐瞒了,于是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沈弈!”黑虎双手成拳,指关节嘎嘣作响。黑虎人生得丑,从来没得到过爱情,知道自己器重的手下为情所困,怒火中烧。 “老三,”黑虎语气冷冽地道,“去把那个女的杀了。” “这……”十三斩有点为难。杀人对他来说不难,可对方是吴强心爱的人,他就不得不仔细掂量了。吴强境界和他相仿,进入生门境年份还比他短,按理说他应该更强,可想到吴强发狠时那蛇一般的眼睛,杀人无数的十三斩也有点犯怵。 感受到手下的迟疑,黑虎很不满意,这个二寨主在寨子里很得人心,大家都知道寨子的发展吴强功不可没,反倒是他这个寨主成了陪衬。黑虎觉得有必要让手下清楚,谁的拳头更硬,生门境四级的气势完全展开:“到底要我说几次?” 十三斩明白黑虎的意思,腰更弯了几分: “是,老大。” 第十八章 十三斩 晚上十三斩下山来到沈府,发现沈府早已人去楼空。十三斩从围墙翻进院子里,逛了一圈,看见各类细软也大都被收拾干净,确定这两人确实是搬走了。 十三斩在街上拦了一个路人打听,那路人最开始不大配合,觉得大家都是文明人凭什么十三斩有问题请教还那么粗鲁,直到十三斩从背后掏出巨斧,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路人才知道他并不是文明人。 “她们前几天搬走了。”路人说。 “搬去哪儿了?”十三斩问。 “我不清楚。”路人说。 十三斩将巨斧狠狠地砸向地面,青石板铺成的路瞬间被砸了个大坑。 路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几乎是哭着说道:“英雄放过我吧,我真不清楚,我只知道马车是往那个方向走的,”路人指向东方,“听说是有个地方招工,不过告示只贴了一天就撤下了。” 武道大会还有三天就要开始了,手办也做得差不多了。王申铜在擂台附近高价租了一家带仓库的商铺,陆陆续续的把手办搬了过去,他结算了工人们的工钱,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依然按件计费,报酬丰厚,工人们都没有意见。 本来,王申铜招桂英和沈弈只是为了后厨打杂,作短期之用,奈何桂英做的零食太好吃了,沈弈也是熟人,期间大家相处非常愉快,王申铜就让他们留在身边帮忙。 武道大会的规模超乎众人想象得大,来自二十三城的,光参赛选手就有百人,从各城赶来的应援的粉丝团更是不计其数,把洛城塞得满满的。 平时,只要不是赶集的日子白天就罕见人迹的洛城,如今彩旗飘飘,拉满了条幅。街上一眼望去都是少女,她们自发地为偶像做宣传,其中粉丝最多的便是那个苏然。厉慕辰的应援团也不少,按他粉丝的话说他那叫又有实力又有颜,只是运营没有苏然好罢了。炑临特别关注的夺冠呼声最高的兵庆,反而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年纪稍微大点的坐在个写着“兵庆最棒”的牌子旁,也不吆喝,只是淡定地喝茶。 王申铜本来还拿下了报道权,想靠此挣钱,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观众们对参赛选手的背景如数家珍,比他王申铜都还要熟,市面上各方报道的竞争之激烈远超王申铜的预计,有人甚至将各位参赛选手的信息高度归纳总结,附带着画像,做成了人物志,册子不大,装潢精美,王申铜没忍住也买了一本。看完后,王申铜不由得感慨: “那我还跟他们争个屁啊。” 人物志上面连呼声最高那几个的战绩,都记录在册,也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搞来的信息。 王申铜和小六留在洛城走动,方便瞧瞧还有没有其它什么商机,炑临和沈弈则负责运送货物——之所以是沈弈不是桂英,是因为王申铜想让沈弈参与销售,所以提前熟悉,她形象好气质佳,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我形象怎么啦?”桂英当时不满地说。 “貌若天仙。”王申铜哄她。 桂英就负责看家,顺便照顾沈瑶。沈瑶想凑热闹,王申铜就说等那边安定下来再把她接过去。 沈瑶的病情近日好转太多,不仅不咳血了,连自己下床走动的力气也渐渐地恢复了。桂英在路上捡了一条小奶狗,沈瑶给它取名叫万达,祝福大家万事达成,她经常在院子里摇着轮椅逗狗玩。 炑临和沈瑶往回赶。这是最后一批货了,只有一马车的量,运完这批他们就只用待在店铺,等着三天后大会开始就行了。商铺的销售已经进行了两天,卖得相当不错,大家都没见过手感这么好的模型,而且王申铜特意将它们设计成关节可活动的,有些卖得贵的还附赠好几套衣服,年轻人们被这些神奇的小人偶迷得神魂颠倒。 炑临刚到宅子门口,就感觉不对劲。 “万达怎么叫得这么凶?”沈弈也察觉到了异样,平时沈瑶逗狗狗也叫,但没这么凄厉。 二人赶紧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刚一进院子就被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的绿植被砍得七零八落,桂英满身是血地倒在一边,腹部在急促地起伏。沈弈倒没什么伤势,她坐在轮椅上,看见二人来了直摇头,眼里噙着泪,示意他们快走。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把巨斧,一个男人在王申铜最喜欢的池子里泡脚,万达则对着他狂吠个不停。 “再叫唤就把你杀了哦!”他和煦的对狗说道。 隔了一会儿,那人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道:“总算把你们等到了。” 十三斩慢慢地转过身。 结合地上的巨斧,炑临认出他是那晚和吴强交谈之人。 “阁下这是为何?”炑临面无表情地说。 “吴强在哪儿?”十三斩坐在池子边沿上淡定地穿鞋。 沈弈疑惑道:“你认识吴大哥?” “吴大哥?”十三斩冷笑一声。他穿好鞋袜后站了起来,把插在地上的斧头拔出来,踱着慢步走向二人。他认得沈弈。 “你的吴大哥要害死你了你知道吗?” 炑临把沈弈护在身后。 到现在沈弈还相信吴强,面前这人一脸凶相,一看就是山贼盗匪之流,她以为是他害了吴强,厉声道:“你把吴强大哥怎么了?” 十三斩反问她:“我倒想问问你,你把强子怎么了?” 沈弈一头雾水。 十三斩把斧头扛在肩上:“在认识你之前,强子杀伐果断,为山寨立下了汗马功劳,认识你之后,天天不务正业,只知道往山下跑,”他附身看着沈弈,“你到底给强子喂了什么迷魂汤?” 沈弈听懂了十三斩说的每一个字,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杀伐果断?山寨?沈弈想起王申铜那天早上给她说过的话,一时失了魂。 炑临清楚事情真相对于沈弈的冲击,他看着十三斩,说:“我们也不知道吴强在哪儿……” “被你们报官抓了吧?”十三斩打断道,他目光凌厉地看着炑临,炑临不说话。良久,十三斩笑道:“果然。” “那你们,只好死了。” 十三斩提着斧头向二人冲来。 吴强并没有告知十三斩更多的细节,因此他不知道炑临的底细,也就没有害怕王申家报复的担忧,在他眼里眼里面前的就是两个小孩儿而已,他刚才留着沈瑶不杀一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沈瑶连基本的活动能力都没有,二来他怕这边有高人,可以作为人质之用。但是目前看来,炑临只是个毛头小子。 身后有沈弈,炑临不好闪躲,他先将沈弈一把推开,这时斧头已经落了下来,看这攻势,要是挨上,恐怕小命就没了。炑临一个侧滚,险险避过。 “有点东西。”十三斩小吃一惊,他动用感知探视了炑临的势:“竟还是个血脉觉醒了的家伙。” 炑临也感觉到了对面的难缠,他身上的气势比郑洋之流不知道强了多少,估计也是个生门境强者。炑临对沈弈吼道:“带着沈瑶,快走!” “走?太天真了吧。”十三斩冷笑道。他向前一步,巨斧对着炑临拦腰赶去,速度和力量都比郑洋高了一大截。炑临踉跄后退几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要对面的斧头稍微碰到自己,战斗基本就宣告结束了,他不能一直被迫防守,得主动出击才行。一念至此,炑临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头向十三斩面门扔去。十三斩没料到炑临还敢主动出击,于是横着斧面挡下石头,还没来得及移开,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一股千钧之力从斧头上传来。十三斩吃力,往后面退了数步,还未站稳身形,小腿便被钢管般坚硬的物体击中,炸裂般的疼痛袭来,十三斩叫了一声,身体随之失衡,腾空而起,紧接着又是一股巨力击中胸腔,胸骨几乎都要断裂开来。十三斩的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墙上。 炑临几击得手,自然不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在地上捡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向十三斩的头扔去,要是击中恐怕对面都没命了,炑临也追着石头冲向十三斩。 想象中石头击中头部血肉模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十三斩只用了一只手就把石头接住了。 毕竟是生门境强者,刚才轻敌使他吃了亏,并不代表他被炑临压着打,生门境可是可以学习武术的境界。 炑临一个简单的踢腿,脚尖冲着十三斩的脑袋踢去,就在沈弈觉得赢定了的时候,炑临的身体却诡异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怎么可能?”沈弈惊道,那大汉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那里。 十三斩扶着斧头慢慢站起来,他向地上吐了一口血,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炑临:“你没有胜算的,你破不了我的防。” 十三斩修炼的武术叫壁垒,是一种攻防一体的武术,练至大成境界可调动周身的势形成一面直径百丈的壁垒,任何攻击者,只要不能将壁垒击破,就会受到壁垒反弹的与攻击力量等同的伤害。十三斩的壁垒还很小,只能勉强凝聚成成人大小,但即便如此,十三斩依然自信炑临绝无可能战胜他。 他已经领略了炑临在武技方面非凡的造诣,如今,他要认真了。 第十九章 激战 炑临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生门境强者交锋,传说这个境界的强者远远超越聚核境,而且可以修炼武术,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刚才那一脚,他清清楚楚看见对方离头部寸许远的地方出现一个黄色的透明屏障,炑临踢上去,那屏障上以他的脚尖为中心,扩散出波纹一般的涟漪,又忽然聚拢回来,作用在炑临的脚尖,炑临于是倒飞而出。 这黄色屏障恐怕就是对方修炼的武术了。 十三斩的震惊不比炑临小,经过炑临一连串密集的进攻,以及他进攻的质量,炑临展现出的战力完全不是一个武者境应该有的,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 传统的武者境应该像地上躺着的络腮胡大汉一样,能虎虎生威地打两套军体拳,力量和耐力略优于常人,正面击败三五个普通人已经很拔尖了。像这样的武者,十三斩几斧子就能杀一个。而对面这小孩子的势的流动分明连聚核境都不到,就是说也是个武者,可他比一般的聚核境都要棘手太多了,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几次攻击,没有势的加持不可能打出那样的效果。 “小子,我也无心与你缠斗,你把这女娃娃交给我,我不为难其他人。”十三斩不想跟炑临陷入恶斗,恐遭变数,他本就是洛城的通缉犯,到时引起官府的注意,得不偿失。 炑临没有回答他,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 “你这是自寻死路。”十三斩也抡起斧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暴射而出。十三斩率先用斧头斜劈下来,炑临侧身躲过,一拳攻向十三斩腰部,黄色屏障及时亮起。炑临收力及时,变拳为掌,轻飘飘地落在上面。炑临借力,一个转身,来到十三斩另一侧,一个下勾拳攻向他的下巴。十三斩应对得有些狼狈,但还是及时祭出壁垒,挡下这次攻击。 炑临打得很聪明,十三斩持一柄巨斧,若拉开空间,施展开来,碰一下就非死即伤,他自然是讨不到好处的,于是炑临一直近身缠斗。十三斩无计可施,场面竟变得被动起来。 炑临一直在十三斩周围游击,黄色壁垒几乎挡下了所有攻击,好在炑临都及时收力,没有因此像刚才那般被弹飞出去。 十三斩应对得越发手忙脚乱,终于,炑临找到了他的破绽。炑临手上蓄力,一拳轰出,这次没有壁垒亮起,炑临的拳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十三斩的身上。 十三斩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就稳定下来了,他的嘴角混着新鲜的血液勾起一抹狞笑。十三斩的速度不如炑临,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 炑临知道自己中计了,急忙撤身想要退回,但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黄色的屏障,挡住了炑临的退路。 十三斩没有空间使用斧头,索性放弃,只是朴实无华的一拳轰出,击中炑临的腹部。炑临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裂开了,那黄色的壁垒一阵波动后,同样恐怖的力量又从背后传来。炑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出,十三斩早已摆好架势,炑临撞在他的膝盖上,大量的鲜血从口腔和鼻子处溢出。 十三斩拎起炑临的身体,狠狠地掼在地上,炑临一声闷哼,便没了动静。十三斩重新拿起自己的斧头,作势就要劈下,这时一个石头突然击中了她的手臂。十三斩寻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是坐在轮椅上的沈瑶扔的。 “你胆子很大。”十三斩说。 沈弈同样也被妹妹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看到炑临落败,心里担忧,从那凶汉之前的话来看,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把炑临牵扯进去了,她正要求情叫那汉子放过炑临,自己愿意一死,这边妹妹就有了刚才的举动。 沈瑶不做声,又伸手捡了一块小石头,向十三斩扔去。十三斩也不躲,任由那些石头不痛不痒地砸在身上,慢步向二人走去。 沈弈挡在妹妹面前:“放过她好吗?”她恳求道。 “这个嘛,”十三斩略一思索,“我可以先把你杀了,这样你不用亲眼看着妹妹死去,或许不会那么痛苦。” “那倒不如你先死。”炑临虚弱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摇摇晃晃地立起身体。 十三斩挠挠后脑勺:“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抢着先死。” 但他立马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炑临的眼睛里有苍白色的火焰在燃烧,自己则像被猛兽锁定了一般,连势的流转都有些阻塞。 “好生诡异的小子。”十三斩暗道。 瞬息间,炑临的身形化成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地冲向十三斩。十三斩慌忙结印,祭出壁垒。炑临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壁垒上,壁垒泛起涟漪,立刻回拢,炑临倒飞而出。 见炑临依然打不破壁垒,十三斩松了口气。炑临的气势太吓人了,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他刚才还觉得有些不妙,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小子……” 不等十三斩放出狠话,炑临又再次袭来,连方向都没有改变,不过这次比上次更快,冲击也更大,壁垒剧烈地抖动了两下,好在最终稳定了下来。 炑临刚落地又爬起来,再次攻击,如此周而复始。 “这小子有古怪。”十三斩慌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夜色中只看得到两束苍白色的光不断地冲撞着黄色的屏障。 十三斩一步步地往回退,他渐渐感到有些吃力,这小子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犀利,他又开心担心起来。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冲撞后,壁垒碎了。 炑临状态从刚才开始就很古怪,如今壁垒已破,十三斩自知不是对手,便一把掐住沈弈的脖子,对炑临说:“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回应他的是两束激射而来的苍白色的光。 王申铜在商铺等得焦急,炑临和沈弈也去得太久了。本来他看天色已晚,说明天再去运货的,结果沈弈说只有最后一批了,抓紧今天运完。沈弈对这个工作很有热情,王申铜只得依她。然而过了这么久两人都还没回来。 小六劝王申铜宽心,说以炑临的身手一般的小毛贼不可能是对手,大贼也不会刻意来抢这么一马车的手办。但是王申铜还是放心不下,执意要去看看,尽管遇到山贼,他帮不上任何忙。 “我不喜欢插不上手的感觉。” 王申铜从来就不会任由事态自然发展,而自己无能为力。 王申铜刚一出门,就看到沈弈驾着马车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沈弈哭着说: “救命……” 王申铜拉开马车门帘,看见沈瑶瘫坐在马车里哭泣,她的身上沾满了鲜血,而鲜血的来源,便是桂英和自己的好兄弟,炑临。 刚才沈弈也承受相当一部分炑临的冲击,她提着一口气驾着马车来到店铺后,终于是支持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昏死在王申铜怀里。 王申铜强忍着怒意,他叫小六帮忙把几人弄进店铺,自己找了两个大夫,安排妥当后,王申铜独身一人来到了城主府。 厉慕辰随着王申铜赶到店铺时,沈弈已经醒了,简单地问明了情况,王申铜便带着他来到了作坊。 即使有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看到现场是王申铜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揪。院子里被毁坏的东西不必多说,他主要是看到墙上和地上的血,一想到很多都是自己的兄弟的,王申铜就觉得难受,他和炑临一起长大,彼此早就如亲兄弟一般。不管平时看起来多么早熟,面对这种冲击,一路上王申铜还是红着眼眶。 十三斩被嵌在墙上,厉慕辰认出了他,道: “这是洛城的逃犯。” 他探视了一下,发现十三斩还有呼吸。 “看来这帮山贼,最近过得太安逸了。” 第二十章 单挑黑虎寨 十三斩的牙被崩掉了一半,身体多处骨折,大概是声带损坏了,说话有些喑哑。 “什么组织?”厉慕辰问。 “没有组织。”十三斩答。 旁边的审讯官看不下去了:“少城主,对付这种人你不能太温柔……” 二人依审讯官的提议,先行出去。审讯室里传来几声惨叫,隔了一会儿,审讯官拿着几张整理好的资料出来了。 “黑虎寨。”厉慕辰看着资料念到。 “你一个人去?”王申铜问他。 “人多麻烦。” “我要跟你一起。”王申铜坚定地说。 厉慕辰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拒绝,他在城主府中找了个生门境的士官陪同,以保证王申铜的安全,不多做耽搁,便要出发。 “会骑马么?”厉慕辰问王申铜。 “自然。”王申铜答到。 三人趁着夜色出发了。 依厉慕辰对洛城周边的了解,按照资料上的地址找到黑虎寨并不难,可山路崎岖,加上天黑路远,难免耽误了些时间,来到黑虎寨门口时,天开始蒙蒙亮了。 照亮的火把已经用废了六根,王申铜在马背上摸索了一阵,拿出最后一个火把点燃。 有两个喽啰抱着刀在大门边睡觉,睡得很香,王申铜拿着火把凑近他们的脸,烤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被痛醒。 “何人?”喽啰抓起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地上。 “劳驾,”王申铜看了看寨门,“开个门。” “你们是何人?”喽啰问。 士官失去了耐心,他把手放在门上,略一蓄力,门便破裂开来。 “看来不用你们了。”王申铜一拳打在喽啰的太阳穴上,然而喽啰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晕倒,反倒是王申铜捂着手痛得大叫起来。厉慕辰瘪了瘪嘴,只是打了个响指,两人便瘫倒在地。 山贼们被士官破门的巨大声响震醒了,寨子里亮起光来。 “何人敢闯我黑虎寨?”有声音吼道。 “黑虎可在寨中?”士官问。 “找我有事?”黑虎披着衣服站在二层高的主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依黑虎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自然不难看出这叫板之人与自己境界相仿,他后面默不作声的两个年轻人倒是看不出深浅,不过这等年岁,境界也不会太高。 不等士官反应,王申铜往前一步,道:“特地来,取你狗命。” 整个寨子的人都笑起来。 黑虎脸色阴沉:“就凭你们三个?” 山贼们拿着刀围了上来。王申铜有点怂了,毕竟面对的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人,万一趁另外两个不注意给自己一刀,那可太痛了。 厉慕辰环视一周,语气轻松地说:“你们老大做错了事,应该受到惩罚,至于你们,趁我这儿还没有你们的案底,赶紧解散了吧。” 黑虎闻言,吃了一惊:“你们是官府的人?” “正是,”士官说,“既知道我们是官府之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黑虎心中有了猜测,十三斩前日夜里下山,至今未归,恐怕是遭遇不测,自己黑虎寨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按理说官府应该注意不到自己,现在有官兵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十三斩落入他们手中招供出来的。 “就凭你们几个?”黑虎大手一挥,山贼们围得更紧了。 厉慕辰对黑虎交出的答卷很不满意,又因为黑虎长得丑,多说无益。厉慕辰一跺脚,白袍无风而舞,离他最近的一圈山贼全部腾空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不能自已。其余山贼被厉慕辰这一手吓了一跳,俱是往后退了数步。 看着厉慕辰俊美的脸和进攻手段,黑虎仿佛想起了什么,暗道:“洛城少主?”他心中有了定论,于是大吼道:“大家不要怕,他们只有三个人,一起上,他们打不过我们的!” 受到了寨主的鼓励,山贼们振作起来,重新围了上去。 “不自量力。”厉慕辰单手结印,失衡瞬间释放,附近三十多个山贼立刻直直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黑虎见大事不妙,就要逃跑,刚跑两步,身体便悬在半空,任由黑虎拼命挣扎,亦不能挪动半分。 “少城主,放过我……”黑虎慌不择言。 “伤天害理的事你还做少了吗?”王申铜见场面被厉慕辰控制住了,便爬上黑虎所在的二楼,他想打他一拳,但想到刚才在门口打守门小喽啰的事,硬生生止住了。王申铜在地上捡了快石头,向黑虎脑门拍去,黑虎的额头因此蹭破了一点皮。王申铜受到石头反震,痛得捂着手大叫起来。 厉慕辰将黑虎押回了洛城,至于其他的小喽啰,倒是没有过多为难,他手上没有这些人的案底,抓回去也是自找麻烦,何况这黑虎寨的三个寨主都被抓了,剩下的人也难成气候,过不多久就会自行解散。 处理完黑虎寨的事后,王申铜回到商铺,第一时间就要去看炑临。桂英昨晚上就恢复意识了,见到王申铜后娇羞一笑。 “他还没醒吗?”王申铜问大夫。 “嗯。”大夫点点头,但神色有点古怪,“他这个情况……” 王申铜想起炑临满身是血的样子,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慌忙问道:“情况如何?” 大夫也不知怎么解释,便说:“你自己去看吧。” 王申铜来到炑临床前。炑临的衣服已经换过了,除了脸上有些擦伤,其它的地方被衣服盖住,看不出究竟。 王申铜很是心疼,他俩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苦?王申铜恨不能自己替好兄弟分担痛苦。 直到炑临砸吧着嘴,惬意地翻了个身。 武道大会三天后如期举行,期间沈弈经过大夫的精心调理,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她当初昏死,本就惊吓大于受伤。反倒是桂英,两米多高的大汉,这次结结实实的挨了十三斩一顿打,但是他英勇的表现使得沈瑶大为感动,沈瑶自己虽然还不能自如地走动,但也努力承担起照顾桂英的重任,两人的姐妹情越发深刻。 大战后,炑临一直沉睡,到次日傍晚才醒。 王申铜在旁边守着他,见他醒了,便帮着扶他坐起来:“要不要吃点什么?” 炑临点点头,王申铜正要去吩咐小六准备吃食,被炑临叫住了。 “我这算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因祸得福?” 炑临突破了,几年里他不断地尝试,终于在这次大战后,诡异地进入了聚核境。 事实上,之前与十三斩战斗,到对方把他掼到地面时,炑临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之后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听沈家姐妹讲起来他也感觉很惊奇。 “那时你简直是一头野兽。”沈弈说。炑临平时给人就是文质彬彬的感觉,但当时他不断地冲击十三斩的壁垒,最后重创十三斩后,沈弈与他有过短暂的对视,那时炑临眼中只有兽性和迷茫,还有一束弱不禁风的苍白色火焰。最后火焰熄灭了,炑临也倒下了。 炑临什么都不记得,他只知道他沉睡期间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里四处可见尸体与火焰,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醒过来后炑临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突破到了聚核前期,但是梦的事他还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两天后,到大会开始的日子,炑临已经恢复如初了。 王申铜很开心,请众人到洛城有名的酒楼大吃一顿,他坦白这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做生意,希望大家以后精诚合作,共创辉煌。看到平时孤芳自赏的王申铜如此敞开心扉,几人大受感动,打打闹闹的,一顿午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回到商铺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今晚街上人很多,沈瑶拉着桂英要出去凑热闹,沈弈因为要忙商铺的事就没有一起去。 不知为何,进入聚核境后,比之从前,炑临更容易感到疲惫。这些天生意很忙,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探索这个境界的奥妙,为了明天有个好的状态,炑临锻炼完后早早上了床。 没有人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丹药的最后一缕霞光钻进了炑临胸前的玉佩。玉佩只是闪烁一下,便陷入了沉寂。 丹药不再悬浮,啪嗒一声掉在了盒子底部。 第二十一章 开幕 “很难想象这么大个武道大会那老家伙居然不来。”王申铜放下手中的信,对炑临说道。 今天一大早就有信差送信到商铺,王申铜刚一打开,一张一百万的银票便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 “是老家伙的信。”王申铜看着地上的银票,笃定地说到。 王申渐的信上照例说爹娘很是想念两个孩子,希望他们有空就回家看看,逃婚的事真的不追究了,另外,他了解了一下王申铜的生意,觉得是新兴行业,应该会很有前景,特此追加一百万,让他们好好干。 “洛城这么近,想我们不知道过来看看吗?”王申铜嘟囔道。他感觉很奇怪,印象里父亲好像真的很少和洛城有生意往来,厉迫天不是还说他和父亲私交甚好么? 炑临摆弄着手办,说:“兴许是有些难言之隐吧。” 王申铜没有深究,今天是武道大会开始的日子,他要打起精神。手办已经卖了好几天,在年轻人间相互都传开了,口碑相当不错。 巳时会场会举办一个开幕仪式,大概就是些歌舞以及城主致辞什么的。王申铜天性喜欢热闹,沈瑶也闹着要去,便走动关系,弄了几张前排看台的票。 会场周围的观众席一次可容纳数万人,然而依然一票难求。 为了方便各位参赛者施展身手,比赛擂台修得很大,厉迫天又特地差人在擂台边缘设下结界,以免误伤观众。 六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走到了位置上佳的观测台。 本来沈弈和小六说要留在商铺照顾生意,他们另外几个去就好,但王申铜不同意。 “这武道大会要开好些天呢,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王申铜所言不假。因参赛选手过多,大会最开始使用的是淘汰制,四十八人按夺冠呼声分成高低两组,各自抽签,对上号的两人对位,胜者晋级,败者淘汰,虽然有可能会淘汰掉少部分可以定到更高排名的选手,但大会最重要的本来就只有前三的位置,因此也无伤大雅。 剩下二十四人则采取积分制,分成六组,组内两两对抗,赢了三分,打平一分,输了零分,最后小组积分高的两个人进入下一轮,如此反复。虽然没有规定每天打几场,但是这参赛的四十八人都非善类,大都是恶战,即便是大会取消了修养时间,估计也要持续很久。目前卖出的手办已经盈利了,王申铜的心里自然是不急的。 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姑娘们举着自家偶像的牌子,为他们呐喊助威,场面乱中有序,十分热闹。 “这苏然是谁啊?”沈瑶问姐姐。 这些天卖手办沈弈也对参赛选手有了基本的认识,于是对妹妹解释道:“好像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 沈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问姐姐:“比炑临哥哥还好看吗?” 沈弈知道三天前炑临和十三斩战斗的样子给沈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只能说道:“不一样的。” 她们声音不大,但以炑临的感知能力,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也是无奈地笑了笑。 炑临注意到主席台只坐了十五位城主,想来是有些离得远的不便赶来。 巳时钟声响过,开幕式已经开始了,会场还是久久不能安静下来。厉迫天从主席台走了出来,他手指捻动法诀,一股奇异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少女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如此持续了片刻,方才恢复正常。 会场鸦雀无声。 “不愧是大破军强者。”炑临暗道。 厉迫天先是对着主席台各位城主拱了拱手,又对着现场的观众行了个礼,清了清嗓子,道:“北境武道大会每十年举办一次,承蒙各位对我洛城的厚爱,把这次机会让给了我们,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个洛城人此刻心里都是自豪的。我们会尽力向大家呈现出一个精彩的武道大会,同时我也要提醒各位参赛选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致辞简意赅,厉迫天说完,便退回去坐着了,接下来便是主持人出场。主持人依次介绍了大会的规则,说今天的主要内容是分组抽签,抽签前会有一场演出,特别提到了两个人:祝晓容和元朗。 “这是两人头一次合作,一个是享誉全国的名角儿祝晓容,一个是北境新晋琴圣元朗,两人的合作究竟会擦出什么火花呢。” 王申铜和炑临坐直了身子,因为出演嘉宾一个是他们的小姨,一个是他们的朋友;沈家姐妹坐直了身子,因为沈瑶喜欢元朗,而沈弈喜欢沈瑶;桂英坐直了身子,他一直很想研究祝晓容的妆容,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小六坐直了身子,因为其他人都坐直了身子,他不这样做会显得很尴尬。 即便是王申铜和炑临对台上二人很熟悉,但看完他们表演后不得不说过于平淡。节目是元朗抚琴,祝晓容伴舞,诚然,元朗的琴艺出神入化,祝晓容的舞姿也曼妙绝伦,一曲下来,只能说符合他们的水准,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意。 不过粉丝们可不像王申铜二人这么想,从元祝二人出场那一刻起,粉丝们尖叫声就没停过,沈瑶也是手舞足蹈,几次从轮椅上站起来。 元朗和祝晓容表演完后,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了些祝福的话,最后感谢观众对自己的支持,便下台了。路过看台时王申铜跟二人打招呼,祝晓容很矜持地点了点头,元朗解释说现在不方便,待会儿再来找他。王申铜理解,他只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少男少女们羡慕地看着王申铜,坐在这么好位置的人果然非富即贵,和元朗祝晓容这样的人物都有不错的私交。有些王申铜的顾客,认出他是卖手办的老板,过来热切地打招呼,说有机会搞个祝晓容元朗的签名,王申铜大笑说以咱们的交情当然没问题你们出多少钱。 元朗和祝晓容下台后,剩下的节目虽颇有些新意,但也难逃歌舞、驯兽、杂技的俗套,又没有粉丝的加成,反响平平。如此持续了一个时辰,到了饭点,选手们抽签的结果也出来了。 炑临对那个生门境二级的苏然很感兴趣。苏然抽到一个排名偏低的女孩,是生门境五级的高手,如果对位,苏然全无胜算,但不知为何,公布结果时苏然的粉丝们都开心地尖叫起来。 开幕式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元朗祝晓容是这场开幕式唯一的诚意,都是些常规节目,显然厉迫天并没有把精力过多地放在这上面。开幕式结束后,陆续有些城主告辞,估计只会在他们城池里的青年才俊有重要比赛时才会回来了。一城之主不便过多停留。 王申铜一行人是优先疏散的,一出会场便看到两个蒙着面的人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个身量苗条的直接过来将王申铜和炑临二人左拥右抱。 “我的小炑临和铜儿,小姨好久没见过你们了。” 另一个蒙面人则拱手道:“王申老弟,炑临老弟,好久不见。” 以祝晓容和元朗的身份,在这个特殊情况下,自然是不方便去酒楼用餐的,因此王申铜叫小六去打包了些吃食回来,八个人围坐一桌。 炑临互相介绍了彼此,那沈瑶和桂花早就花痴一般地看着祝、元二人了。 祝晓容捏捏沈瑶的脸:“瑶瑶长得真可爱。” 沈瑶难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姨怎么会和元朗兄走到一块的?”王申铜八卦起来。 “是这样的,”元朗藏不住开心地抢着说道,“前些日子王申老弟不是叫我给令尊带个口信吗,我去时刚好撞见祝小姐在你家做客,之后相谈甚欢,接下来有场演出又顺路,便一直结伴而行,这次受邀来为武道大会做开场表演……” 炑临感觉元朗头上在冒粉红色的泡泡,祝晓容却好像根本没听到这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逗沈瑶。 “既然来了洛城,为何不先来找我们玩呢?”王申铜问。 元朗看了一眼祝晓容,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说:“早就听闻你们的模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了,只是我们来的匆忙,这些天洛城人多眼杂,怕招惹麻烦,不敢随意走动,就没有来找你们。” “说到模型,”祝晓容转过身来看着王申铜,“罚你抄一百遍我的名字。” 第二十二章 兵庆 本以为祝晓容是开玩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一直监督着王申铜把名字抄完,她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揪住王申铜后颈皮的手。 元朗自然是静静地在一旁等待,与祝晓容相识这么些天,他对她的认知整个的颠覆了过来,以前元朗以为祝晓容私底下应该也是个和台上一样多愁善感的知性女人,现在才知道她只是一个爱玩的小女孩。 祝晓容逐字检查完王申铜的作业后,点点头:“不错,”她揉揉王申铜的脑袋,“以后还会写错我的名字吗?” “不敢了,小姨。”王申铜没好气地说。 王申铜与祝晓容第一次见面是他十岁的时候,祝晓容比他大八岁,那时他只到祝晓容的肩膀,之后祝晓容也偶尔来过家里,不过是关着门和母亲说几句话,便蒙着面纱离去,王申铜很少直接见到她,因此他对于祝晓容对自己和炑临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热情,也是吃了一惊。 王申铜记得第一次父亲给自己介绍祝晓容的时候,祝晓容嫌弃小姨这个称呼太显老了,要王申铜叫自己姐姐,如今她却倚老卖老,对于小姨身份乐在其中。 王申铜见事情败露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小姨,我未经你允许,用你形象做手办的事……” “太猥琐了。”祝晓容说。 “啊?”王申铜以为她指的自己的行为。 祝晓容看了元朗一眼,想来是从他那儿看到手办原型的。她对王申铜说:“我这么漂亮一个女孩,你给我做成那个鬼样子?” 大家嬉笑打闹至夜深,街上的人渐渐少了。 祝晓容提出要回城主府。 “小姨,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啊?”王申铜问她。 “三五天吧。”祝晓容说,城主府那边想让她多待一段日子,大会前几天的战斗一般实力悬殊,乏善可陈,城主府害怕没多少人感兴趣,希望祝晓容能帮着吸引一下流量。 “既然如此,您再帮我个忙呗。”王申铜厚着脸皮说到。 第二天,炑临早早来到会场。他没有那么多钱,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现如今他也是聚核前期的强者了,更需要广泛地观摩高境界的人的战斗,来丰富自己的经验,巩固自己的实力。王申铜则对这些打打闹闹的事不是那么感兴趣,忙着做生意去了。 按主办方的安排,一天打八场比赛,前三天便能把淘汰赛打完。为了能吸引到观众,主办方把呼声最高的十个人的比赛平均分配到这三天里,炑临最感兴趣的兵庆,便是在第一天的比赛名单里,作为最后一组参赛选手出现。 尽管如此,观众数量还是不如昨天,席上七零八落的有些许空位。 虽然有苏然这个例外,选手的人气基本上还是和实力成正比的,按照主办方的赛制划分下来,很多都是境界差距过于明显的比赛,因此大多没什么看头。 观众席上开始议论纷纷,大家都抱怨这样的比赛没什么看头,但是炑临理解官方的做法,这样较小误差的把一些实力不济的选手淘汰了,后面比赛选手的实力差距就会小很多,也就要更精彩一些。 但有一场比赛比较例外,人气排名第八的选手对阵人气排名第二十五的选手,前者已经是识海境三级的高手了,本来以为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谁知那排名第二十五的爆发出气势,竟与前者相当。 炑临很疑惑,赶紧翻开王申铜给他的小册子,发现这排名二十五名为林道的男子竟也是一名识海境三级强者,此等实力在本次武道大会,少说也能排到前十了。炑临很疑惑,便向旁边的人请教,那人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炑临。 “这只是人气排名,又不是实力排名。” 炑临又看了看画像,林道确实其貌不扬,心中便有了答案。昨天开幕的时候观众席上五分之三都是些少女,本来最不应该对武道感兴趣的人,却高举着自己偶像的牌子声嘶力竭地喊叫。排名前十的人中,长得好看的厉慕辰和苏然的比赛都不是今天,观众席中的男女比例便明显不同了,大多是一些对兵庆崇拜的粉丝和对祝晓容感兴趣的男人。 林道最后还是输掉了比赛,不过他打出了自己的风格,与那排名第八之人苦苦缠斗,虽然落败,却也还是赢得了现场观众的喝彩,在兵庆出场前,无疑是今天最精彩的一场战斗了。 兵庆终于要出场了。 炑临对兵庆的兴趣很大,不仅因为她高居第一,而且因为她的神秘,无论是王申铜之前在官府拿到的参赛选手信息,还是他手中的册子,在写到兵庆时,除了一张画像和名字,都没有过多的介绍。 “这兵庆到底是何人啊?”炑临又问旁边那个人。 那人惊了:“兵庆你不知道?” “不知道。”炑临说。 “那你今天来看什么的?” “看比赛啊?” “我还以为你是来看祝晓容的呢,”那人说,“看比赛你不知道兵庆?” “不知道。” “你看谁的比赛?”言下之意是今天除了那爆冷的林道的比赛,对于前期宣发而言,不看兵庆,还有谁值得一看。 “看兵庆的比赛啊。”炑临说。 “看兵庆的比赛你还不知道兵庆是谁?”那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炑临不想和那人多说,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解释的事,非要一直用嘲讽的语气反问,他转过头去打算问另外的人,刚才那人却不乐意了,一把把他拽回来: “兵庆啊,榕城城主,楚国最年轻的城主。” 炑临心头一震,楚国城主境界最低的也是识海境中三期,这兵庆能参加青年武道大会,说明年不过三十,识海境中三期以上,确实天赋异禀,又难得的是个女生,难怪可以压过厉慕辰苏然等人,成为呼声最高的选手。 “兵庆的境界,能有识海后三期吧?”炑临试探着问。 那人愣了一会儿,最终确定炑临是真的完全不了解后,笑了笑,淡淡地说:“兵庆可不是什么识海后三期。” “果然是中三期吗?”炑临心想,那也很了不起了。 那人顿了顿,才说:“两年前她就已经踏足重塑境了。” “这也是她能力败群雄,成为榕城城主的重要原因之一。” 炑临说不出话来。 重塑境,一个多么遥远的境界,唯有进入这个境界的武者,方才能在大陆上有些许名号,毕竟登城的老城主那么大一把年纪才进入重塑境,足以见得这个境界的难得。难怪大家说到厉慕辰时,也只是说他有成为北境第一人的潜力而已,原来在他面前,有这样一位大山一般难以逾越的人物。 “各大排行不写她的详细信息,是因为她的事迹整个北境的人早就倒背如流了,在你这儿却……”那人无奈地感慨道。 主持人甚至换了身衣服,他在台上手舞足蹈:“好了,我知道你们其中很多人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敢在这儿过多献丑招你们憎恨了,有请下一组参赛选手!” 主持人话音刚落,观众台便响起巨大的欢呼声,铺天盖地的音浪震得炑临面前的栏杆都微微颤抖。 “兵庆,兵庆……” 男人们振臂高呼,他们搞不来年轻女孩们为偶像加油助威那一套,只能拿出自己所有的热情,用最大的声音喊出那个名字。 伴随着观众席山呼海啸般的应援声,一个瘦得让人担心的高个子女孩缓缓走上擂台。 观众的热情愈发高涨。 兵庆不紧不慢地走到擂台中央。她的对手排名二十五,也就是呼声靠后的二十四人中排名最高的人,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凑巧,这是主办方特意调剂的,希望与兵庆对位的选手能够稍微有一点反抗之力,不至于太过碾压。 兵庆久久地站立在擂台中央,对方却迟迟没有出现。 主持人叫了几次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这时有工作人员上台对着主持人耳语了几句,主持人频频点头,然后宣布:“对方认输,放弃比赛。” 全场哗然。 要知道能有资格参加这次武道大会的,基本都是北境二十三城年轻人中的翘楚,能让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主动放弃比赛,兵庆对于对手心理上的压迫力可见一斑。 但也难怪,兵庆是重塑境强者,在座的一些城主都远不是她的对手。 “不愧是楚国最年轻的城主。” 观众被彻底点燃了,他们近乎发疯地叫着兵庆的名字,而这个身影略显单薄的女子,只是鞠了个躬,淡定地走下擂台。 祝晓容在主席台吃着桂英自己发明的薯片,百无聊赖地看着比赛。昨晚上王申铜特地拜托祝晓容的便是这个了。 “你得把吃薯片看比赛的风潮带起来,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件时髦的事,毕竟楚国名角儿都是这么做的。” 祝晓容表示理解,她每场演出的服装基本上都是由当地裁缝赞助的,无非是想借着祝晓容的名气,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家的货有多好。 “人家未必会这样想吧?”祝晓容也不大确定,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到她做什么人们都要争相模仿的地步。 王申铜于是让她尝尝桂英薯片的滋味。 尝过以后,祝晓容欣然应允。 “太好吃了,”她看着身高马大的桂英,赞许道:“你还蛮有心灵手巧嘛!” 桂英大手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果不其然,祝晓容吃薯片的样子第一时间被很多一直关注着她的粉丝发现了,他们忽然想到在来的路上看到的一个年轻小伙,推着货车在叫卖,说是叫薯片,当时他们看了看,不知道那人卖的是什么,便没有多管,如今回想起来,不正是祝晓容在吃的那个东西么。 第二十三章 不吃薯片看什么比赛 “卖脱了卖脱了!”王申铜下午回到商铺,心情很激动。 武道大会第一场的比赛结束后,通道蜂拥而出许多人。很多人在漫长的观战中都饿了,他们赶着去吃东西,渐渐有人聚在王申铜小货车的周围。 “你这叫什么名字?” “薯片。”王申铜说。 “怎么卖的?” 王申铜拿出个纸袋子,比划着说:“二十钱一袋。” 纸袋是王申铜特意为武道大会设计的,上面有许多此次大会的元素,看起来很精致。 “便宜哦。”问的人说。对于他们这些愿意花上千钱去看比赛的人来说,确实算便宜。 那人将信将疑地买了一袋,从里面拿出一片来,对着阳光仔细地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于是问:“这玩意儿好吃吗?” 王申铜表情夸张:“怎么不好吃!祝晓容你认识吧?经常在我这儿买!” 客人本就是看见祝晓容在吃才对薯片产生兴趣的,听到她的名字,也不迟疑,就往嘴里一扔。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客人对薯片的味道赞不绝口,甚至把亲朋好友都拉过来,给每人买了两份。 味道好,价钱便宜,连祝晓容看比赛都吃这个,自然不会掉价。 人们口口相传,薯片被哄抢一空。 炑临回家时,王申铜正忙里忙外地张罗着做更多的薯片。 “炑哥回来啦?”沈弈跟他打招呼。 和他们混熟了后,沈弈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比自己都小,之前从他们形体和行为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沈弈叫炑临作哥已经习惯了,也不想改口。 炑临笑着回应,他问:“店里生意怎么样啊?” “很好啊。” 店里一天要卖上百个手办出去,尤其是人气排名前三的选手,他们的手办卖得特别好,货品都有些紧缺了。沈弈问王申铜要不要再做一批,王申铜说不要,她还以为王申铜是要饥饿营销,谁知王申铜只是说: “卖腻了。” 王申铜这两天对卖薯片很感兴趣,觉得这个小零食一定会在楚国掀起一阵风潮。沈弈不是很理解,桂英做的薯片她吃过,味道很好,但是一袋才卖二十钱,单价和手办差了几十倍,就这个价钱王申铜还说只是沾了武道大会的光,以后批量生产还要降,至少降一半。 “毕竟是用土豆做的,卖太贵了民众接受不了。” 沈弈虽然很迷惑,但是她相信王申铜的判断。 炑临装模作样地跟王申铜讨论了一下行情。就如王申铜对武道不感兴趣一样,他对做生意热情也不高,觉得钱够用就行了。炑临在王申家待了十年,也没搞清楚王申家到底有多少钱,他只知道供他们花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他只想赚到那很小的一部分,就够了。 炑临以修炼为由,回到自己房间。 炑临从箱子底下把丹药拿出来,今天早上他发现丹药已经完全没有光泽了,靠近它体内的势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狂躁,反倒是他胸前那块玉,隐隐有一些流光在里面游荡。 这玉是炑临从未跟人提起的秘密。 王申家的人都认为玉是炑临家人留给他的信物,自小就让他自行保管,他们从不过问。 每年六月初一,这块玉都会有异样发生,之后炑临的力量就会大幅增长。 炑临第一次意识到这点还是在他八岁那年,那次他头天刚跟一个上武境的大叔比过腕力,远不及人家,结果第二天再比,炑临很轻松地就赢了,当时围观的人还以为大叔放水,直到炑临把大叔手都掰脱臼了。 炑临记住了那个日子,六月初一,之后每年的那一天,只要过了午时三刻,他的力量都会爆炸式增长。 炑临特别注意到,每次他的力量暴涨时,玉都会有些许异样,但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也不知为何,总感觉一旦说出来便会有大祸临头。 这玉和他的身世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炑临看着丹药灰溜溜地躺在盒子里,想拿出来看看,结果手刚碰到,那丹药便化作粉末,随风飘散了。炑临被吓得一激灵,他可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把城主给的神丹毁了,于是把盒子又放回箱子底下。 尽管他知道,丹药可能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 炑临盘坐在床上,尝试调动势在体内运转,听其他前辈说,初入聚核境时大多会有势阻塞的情况,炑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他光冲击聚核境都花了好几年,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势运转得无比舒畅。 到了聚核境这个境界,已经可以运用势进行战斗了。炑临将势汇聚到手上,只感觉手上的经脉被一种奇异的东西充斥着,他举着手想找个东西拍一下,试试自己的掌力,可是房间都是些木制结构,以他的力量,没到聚核境时都能拍散架了,遂放弃了试试的念想。 炑临不知道别的人聚核境是什么样的,他只感觉自己体内有用不完的力量,他甚至滋生出一种感觉,如果再让他和十三斩对战,他可以在不昏迷的情况下战胜他。炑临自然知道生门境和聚核境的差距很大,可是他之前还未突破之时对位十三斩便有一战之力,如今他感觉自己比之前强大得不止一星半点,有此想法不难理解,只等一个实战的机会验证一下了。 想到当时和十三斩之间的战斗,炑临现在也没想明白,他事后多次询问目睹全过程的沈弈,在沈弈的描述下自己显然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境界,这种境界强大又野蛮,毫无畏惧,只是不够理性,因为沈弈说他当时险些攻击自己,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炑临这个人了。这在他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他现在只记得自己重复地做着那个关于毁灭的梦。 即便是不故意调动,炑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势的流动。他苦苦探索了数年,终于突破,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聚核境是再正常不过的境界,他的天赋算得优秀,但很多人血脉觉醒都是在十二岁之后,他早了很多,以他血脉觉醒的时间长度来说,又算是毫无天分了。 也不知为何,进入聚核境后,炑临更容易感到疲惫,他简单锻炼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直到晚饭时小六才把他叫醒。 薯片在王申铜的设计之下风靡洛城。 王申铜雇了很多临时工,大街小巷全是他设置的摊位,尤其是会场周围,每个入口都摆满了袋子装好的薯片,以保证会场里的观众能够人手一袋。 大家模仿着祝晓容的优雅,翘着兰花指将薯片送进嘴里。 王申铜联系到洛城最大的茶商,与他们合作推出了一款造价低口感好的茶品饮料,供顾客吃薯片时饮用,自己也开始研制不同口味的薯片,配合以不同的包装,价位水涨船高。有些口味的薯片从土豆的来源、制作、包装都十分讲究,又衍生出许多吃薯片的礼仪,将薯片的实用属性和社交属性都拔高到一个罕见的高度。 “看比赛就要吃桂英薯片”,这句简单的广告语一时成为洛城居民的口头禅。 武道大会还是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大会第二天,厉慕辰也以碾压之态进入第二轮,自不必多说。 炑临比较关心苏然,他不知道这个人在万众期待之下,要怎样才能赢下境界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对手。 王申铜倒是很淡然:“放心,他至少还要再活一轮。” 炑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苏然的比赛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到比赛那天,他的小迷妹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会场内已然坐了很多他的粉丝,但更多的只能在外边等候。 炑临也早早落了座,他看到周围观众大多拿着一袋桂英薯片,咔嚓咔嚓地吃着,很是感慨。 昨天厉慕辰的比赛炑临没有来看,一来是炑临觉得毫无悬念,二来王申铜大肆招人生产,他也在跟着一起忙活。后来听说昨天颇有几场质量很高的对战,如林道那场一般,双方境界相仿,打起来也是有来有回,很是精彩。 然而今天的比赛就不怎么样了,主办方相信苏然的人气,安排的其它对局都是些不咸不淡的选手。 对于那些无聊的战斗,观众长时间的沉默着,这沉默最终在主持人念出苏然名字的一刹那爆发了。 苏然脚尖轻点地面,飞跃至擂台中央。 苏然修炼的武术叫作蜻蜓,取蜻蜓点水之意,是身法类的武术,修炼此术后身体轻盈,再佐以苏然冷冽的气质,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遗世孤立之感,粉丝因此更加疯狂。 炑临对苏然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画像上苏然已然十分惊艳,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的粉丝确实太吵了,跟上次兵庆的粉丝不一样,苏然这边的是杂乱无章的吵。炑临本就是听力灵敏的人,脑子被吵得乱糟糟的,只想躲到外面去。 苏然的对手叫李欢欢,来自内城一个竞争力不大的地方,生门境五级,实力还算不错,按理说应该排到更高的顺位,炑临不理解人气这一套资本运营,索性放弃思索。 听周围观众的意思,原来两人竟是相识。 苏然对着李欢欢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那李欢欢倒是热情得要紧,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炑临一句没听到。 炑临明白王申铜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主办方会安排苏然多打几场,为大会吸引一些人气。但这是淘汰赛,炑临很好奇,这个生门境二级的苏然,如何撑过这一轮,走得更远。 第二十四章 打假赛 李欢欢来自北境靠近中部的一座小城甲城,是当地名门望族之后。因靠近首都,甲城出了许多当朝政客,所以难免重文轻武,甲城城主也不过是个识海中三期强者。李欢欢这般年纪便是生门五级之境,在甲城已属天才,众人尊敬她,却并不重用她,按家族的话说,这李欢欢小女孩习性,在她身上全无政治天赋。李欢欢因此抑郁了许久,好在后来她及时找到了精神支柱。 “苏公子,承让了。”李欢欢略微躬身,众人都以为她是在行礼,没想到她身子一沉,两三步逼近苏然,五指微曲成爪,袭向苏然胸部。 苏然见状,不慌不忙,他驱动身法,身体贴着李欢欢的爪险险避过,随后微微一笑,手中玉扇轻点李欢欢手臂,那李欢欢仿佛遭受重击,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方才稳住。李欢欢用另一只手捂着被苏然攻击的地方,表情痛苦。 观众尖叫起来,都为苏然干净利落的身手所折服。 炑临微微皱眉,不成想这苏然生门境二级,竟如此厉害。 李欢欢朗声道:“久闻苏公子身法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同时目光狡黠地在苏然身上游走。 苏然微微低头,道:“过奖了。” 李欢欢又摆开攻势:“苏公子注意,拳脚无眼,我要认真了哦。” 话音刚落,李欢欢的指尖便绽放出蓝色的豪芒,她依然手指微曲成爪,攻向苏然。 这便是李欢欢的武术,碎星爪,破军级武术,练至大成境界,单凭一爪便可裂石穿云。此武术对修炼者的要求极高,需要将特殊的金属融入修炼者手指,并以千年寒冰整日冰敷,方可入门。这是甲城城主府等级最高的武术,为了修得此术,李欢欢吃了不少苦头。 苏然见李欢欢攻势凌厉,心中清楚硬接不得,对方比自己高出整整三级,若是论势肯定远不如她,何况她修炼武术品阶上乘。不多做迟疑,苏然驱动蜻蜓,躲避间身体竟幻化出残影,那李欢欢拿捏不住他的位置,攻击尽数落空。 “好生俊俏的身法。”炑临坐直了身体,看来这苏然不光是靠脸上位,还是有一些真功夫的。但是他老感觉这场战斗怪怪的,李欢欢境界高出那么多,就算不是碾压之态,也不至于如此无奈吧。 或许这苏然身法奇特? 李欢欢攻势越发凌厉,她手中蓝芒大作,仿佛十颗流星般接连不断地攻击苏然,但都被苏然躲过。 李欢欢碰不到苏然,有些气急败坏,进攻也出了差错,苏然寻见机会,又是一扇点在李欢欢手臂上。 那扇子不紧不慢,在炑临看来毫无力气,但点到李欢欢手臂时,那李欢欢却好似遭遇暴击,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诡异地横飞出去,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就连苏然也在原地愣住,半天没缓过神来。 观众们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见李欢欢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主持人特地上来进行探视,查明情况后他满脸疑惑地问李欢欢是否还要继续,李欢欢没有反应,主持人又问了几次,那李欢欢竟高高抬起手挥动,表示投降。 主持人一脸困惑地宣布了比赛结果,粉丝们发了疯似的庆祝。 主席台上,厉迫天深深地看了甲城城主一眼,拂袖而去。甲城城主羞红了脸,也是匆匆离场。 炑临身体靠在座位上,他终于知道贯穿这场战斗的怪异感从何而来的。 “还是欢欢姐有本事。” “对呀,要不是她教咱们控制选手排名……” “原来是她,怪不得,她好聪明啊……” “别闹,苏苏要致辞了。” 炑临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离开了会场。 炑临刚到商铺,就听见王申铜说:“我是真没想到这李欢欢也是苏然的粉丝。” 原来这李欢欢和苏然不仅是老相识,甚至可以算作老相好。李欢欢疯狂地迷恋苏然,在苏然的粉丝圈中几乎人尽皆知,毕竟李欢欢可能是喜欢苏然的人中最有身份的一位了,这也是为什么抽签后宣布他俩对位时,粉丝们那么开心的原因。 炑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喜欢苏然什么。” “生门境不比你境界高吗?”王申铜忙着装薯片,连头都没抬,“不仅比你高,比这个国家很多人的境界都高,更别说那些无知少女了。” “可是他跟其他的选手比起来……” “你说什么呢,人家苏哥哥只会跟境界比他低的人比武功,跟长得比他丑的人比脸蛋。”王申铜做作地说。 “你也别纠结了,过来帮帮忙,你看沈弈都忙成什么样了。” 王申铜的薯片生意和手办生意两开花,光工人这两天就招了上百个。整个洛城都在吃薯片,再加上他的手办卖得也不错,连炑临都好奇他赚了多少钱。 “几百万吧,我也拎不清了。”王申铜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小六。 “七百五十三万四千,和一些零头。”小六开心地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这十来天?” 炑临也惊了,他知道王申铜应该挣了不少钱,但没想过有这么多,更没想过,未来十天王申铜的资产还会成倍的增长。 “有了钱之后,挣钱可太容易了。”王申铜坐在成捆的钱上,翘着二郎腿说到。 挣到一千万后,王申铜四处联系合作,几乎整合了洛城的餐饮业,洛城本就以夜市闻名,他鼓励各酒楼老板亥时以后降低收费标准,承诺会给他们带来不俗的客流量。大部分正经酒楼亥时以后都打烊了,老板们想着能多赚点就多赚点,于是欣然同意。 亥时正是年轻人们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对于客源王申铜是不愁的。他把各大酒楼的信息印在薯片包装纸上,又推崇出一套“真正的贵公子会为美丽的姑娘买单”的歪理邪说,吸引了许多单身男女。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很多民间艺人,作为酒楼的表演嘉宾。 就这样,人们白天看武道大会,晚上逛夜市,深夜吃酒楼,日子颠三倒四的很是过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王申铜和洛城的老板们在那些外乡人身上挣得盆满钵满。 本来以王申铜几百万的身价,洛城老板们是不屑于与他合作的,好在他有洛城城主为他背书。 王申铜的发家史就是一个充斥着资本与人情世故的故事。短短一个月,他便独立出王申家,成为洛城最可靠的生意伙伴之一。人们并不在乎他只有十五岁,只要王申铜能够持续地运用他拥有的资源创造价值,那么他的生意便会一直屹立不倒。 在这些天里,武道大会的角逐也渐渐明朗起来,现在没被淘汰的还有四人,兵庆和厉慕辰毫无疑问当属此列。兵庆全程碾压,重塑境和识海境之间的差距几乎不可能凭武术或者经验弥补,更不用说兵庆的武术和经验都是上乘。厉慕辰的战斗,视觉效果上来看也是单方面的碾压,对手在他失衡的作用下或悬空、或伏地,只要境界比他低上一段,很少有人能抗衡这种破空级武术。再者,修炼到这一步的武者,多少还会有些其它手段。 令炑临感到意外的是苏然居然也存活了下来。 本来第二轮小组赛苏然就已经被淘汰了,又不是所有人是他的粉丝,之后几番争斗后余下三人,前三已经定了,之后的比赛只是为了区分排名。 这时苏然的粉丝开始闹事了。 苏然的呼声太高,主办方也知道许多人过来洛城都是为了看他,因此闹剧一般的为他安排了一场复活赛,对手自然也在安排之中。其它的观众都对苏然反感,但是他们的粉丝乐在其中。 炑临也很愤然,他没想到厉迫天看起来一身正气,为了赚钱居然不择手段。王申铜倒是看得很开。 “你以为武道大会的主办方是城主府吗?” “那不然是谁?” 王申铜笑了笑,道:“是这洛城的富商们。” 炑临愕然。 剩下的四人中,最后一人原本默默无闻,排名也是在比较靠后的尴尬位置,但他只用了五场战斗便让众人记住了自己。 这人的名字叫作重引睨,资料上写的是堪堪进入识海境,但是从他战斗时爆发的势来看,居然是一名识海境五级强者。 由此坊间流言四起,有人说他故意隐瞒境界,但这种说法毫无依据,人手相传的人物志本就是根据江湖信息整理而成的,比如关于重引睨,最新的信息是他两年前的一场战斗,当时他表现出来的战力是在生门境五级,于是写资料的人想当然的认为这两年他就在识海境前三期的水准。这是正常的修炼速度,但难免有些人会有特殊的机遇。 另有一些人开始怀疑起重引睨所在城池的城主,说是前短时间遭遇刺客袭击,险险保住了性命,却也重伤卧床不起。他们怀疑刺客袭击是假,为重引睨比赛做准备,传功是真。但这更是无稽之谈,制造谣言的人大多是些痴迷于武道,奈何天赋极其平庸,穷极一生也就到个下武者水准的人,因此不知道高境界人修炼的不易,比如识海境,这个境界主要用以扩充内核,有的人可能一年、天赋好的甚至几个月就能升一级,但往上,重塑境要升到破军境,可能就需要漫长的积累和相当的机遇了。传功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其间的能量损耗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重塑境传功给一个聚核境,最多也就让他到生门境巅峰了,如果是识海境效果更微,可能就升个一两级。人家城主辛苦修炼大半辈子才到重塑境,就为了重引睨识海境的一两级自废武功? “造谣一张嘴啊。” 本来炑临都对这次武道大会失去兴趣了,但重引睨和厉慕辰的第二之争又让他兴奋起来。 第二十五章 前四 按照之前的战绩,第一场是兵庆和苏然打,大家都知道苏然会输,所以对这场战斗热情不高,连他的粉丝也不似从前那般叫嚣了。 主办方害怕苏然输得太惨,特意找到兵庆,暗示她手下留情,兵庆表示明白了。 全世界都看衰自己,这在苏然完全不能接受。他在第二轮的对手几乎都是识海境以上,三战全败,但是苏然并不觉得是自己实力不济,他怨场地、怨赛制、怨天气,认为以自己刁钻的身法,必能出其不意拿下胜利,仿佛其他人修炼到比他高的境界都是傻子一样。 粉丝们的吹捧已经令苏然膨胀到认不清自己了,明明其他的人是受到主办方指示,照顾到他的粉丝,手下留情,才故意和他纠缠那么久,好让他场面上没有那么难看,但在苏然看来,这些人都是为了让他用更华丽的方式赢得胜利所做的铺垫,不然为什么他能轻易击败复活赛的对手,他以为这是生命的欲扬先抑,只为了蛰伏后的腾飞。 兵庆已经站在擂台上了,苏然却半天没有上场。 “他不会怂了吧?” 人们想到之前面对兵庆直接投降的那个人,议论到。 就在这时,苏然姗姗来迟,他驱动蜻蜓,身体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地落在舞台上。苏然打开扇面遮住脸庞,道:“久等了。”这兵庆虽是一位城主,但终究是个女生,不可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帅气吧? 按照平时他的粉丝们都该尖叫起来了,多少觉得有点尴尬吧,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现场粉丝鸦雀无声。 兵庆瘪了瘪嘴:“还好。”事实上她刚才等得不耐烦都想下台了。 苏然拱手行了个礼。 兵庆正要还礼,那苏然竟鬼魅般的突然闪现,玉扇刺出直击兵庆胸口。兵庆侧身避过,并向后拉开距离。 现场一片哗然,普通观众都觉得苏然太卑鄙了,但是他的粉丝可不这样认为。 “战场本就如此,哪有两个人动手前还要先打个招呼的道理。” 观众不想被苏然的粉丝围攻,于是选择闭嘴。 苏然一击不中,也没有穷追不舍,他清楚自己与兵庆的差距,正面交手全无取胜可能,当下颔首道:“在下果然不是兵城主的对手。” 所有人都以为苏然自知不敌是在认输,主持人都想上台宣布结果了,这时苏然的扇子里突然射出五枚钢针,直直地向着兵庆飞去,一旦射中,非死即伤。兵庆眉头微皱,她没想过这苏然竟如此无耻。那钢针飞行速度很快,但兵庆更快,她纵身升空尽数躲过。 钢针射在看台的墙壁上,凿出五个大坑,坑的边缘还在缓慢腐蚀扩大,想来针上附有剧毒。 “这苏然是不是男人啊?” 这下观众们也不怕苏然的粉丝围攻了,纷纷谴责起苏然的下流起来,他的粉丝也自觉理亏,不好开口为他辩护。 苏然这下真的无计可施了,在他过往的经验里多数敌人都会中计,这是他的绝技,江湖上见过的都已经死了,他在之前的比赛中一直没有展露过,就为了今天,没想到兵庆的反应竟如此之快。苏然确认自己再无胜算,就要认输。 兵庆被阴两次,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地下场。她伸出一只手对着苏然,一片玄妙的符文在她的手掌周围生成,几乎是在瞬间,那苏然的衣服被无形的力量尽数撕碎,身上凭空生出许多细微的伤口,连一些头发也被硬生生地撤掉,头皮和着血暴露在空气中。苏然慌忙想要发声投降,但他的两个膝盖处突然爆出血浆,苏然大张的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便跪到在地。 兵庆这才把手放下。之前兵庆的战斗她从未用过如此手段,甚至连武术都没用过,只是凭着雄厚的势与对方作战,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苏然的粉丝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等到反应过来后,他们开始声讨兵庆。 兵庆听见粉丝们对自己的辱骂,闭上了眼,恐怖绝伦的势尽数释放,粉丝们被吓到了,纷纷闭嘴。 “小庆!”主席台上厉迫天一声厉喝,方才打断兵庆势的扩张。 兵庆看都没看跪在一边浑身是血的苏然一眼,慢慢地向擂台外走去。 厉迫天知道兵庆的愤怒,没有多加指责,他清楚以她当初任职榕城的手段,苏然这个样子已经是她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把他拖下去。”厉迫天语气不善地说,那两次偷袭让他对苏然最后的一点的好印象都荡然无存。 炑临看着兵庆修长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吃吃地说:“这就是楚国最年轻的城主吗……” 炑临被兵庆的实力震惊了,难怪说她在北境三十岁以下再无敌手,现在看来恐怕三十岁以上也找不出几个吧。他这些天去了解了一下兵庆的事迹——以血腥手段七日内荡平榕城山贼,独身面对八大识海境首脑,全数斩杀。也不知这苏然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对这样的人出阴招。 兵庆和苏然的战斗实在太短了,主办方本来把厉慕辰二人的比赛安排在第二天的,但是观众们不买账,决赛门票至少三千一张,战斗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就完了,任谁也不依。 主办方也没想过这一点,本来他们嘱咐兵庆陪苏然好好玩玩,再整几个活儿,让观众觉得值回票价就好,哪知这苏然不识趣,竟一而再地偷袭兵庆,兵庆生气把苏然秒了,主办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她站在台上是选手,站在台下可是一城之主。 为了安抚观众,主办方只能提前让厉慕辰和重引睨站上擂台。 两人踏上擂台的瞬间,会场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不比兵庆的碾压和苏然的打假赛,这两人的战斗才是此次大会最受关注的焦点。 “都是识海境中三期强者,不知道谁更强呢?” “我赌厉慕辰,厉慕辰境界更高!” “境界高可不一定,识海境级与级之间的差距本来就不是很大。” “厉慕辰的失衡可是破空级武术!” “那也就对境界远不如他的人有用,遇上重引睨这样的,不一定谁强呢。” “对呀,那重引睨的武术也不弱的。” 观众议论纷纷。 炑临也坐直了身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的战斗,他想从中学习经验。 在万众瞩目下,两人在擂台站定。 “厉兄!”重引睨行了个礼。 苏然的粉丝此前眼里只有自家偶像,见偶像惨败后,许多人嚷嚷着要离开,结果看到擂台上站的厉慕辰相貌不俗,且实力强劲,又被重新吸引,留了下来,并默默地把自己应援苏然的牌子藏在脚下,跟着其他观众一起为两人呐喊助威。 台上的两人都有观摩过彼此的战斗,惊叹于对方在武道上的造诣,心中生出好些惺惺相惜之感。 “定当全力以赴。”厉慕辰拱手道。 “全力以赴。”重引睨回到。 重引睨率先进攻,他的武器是一柄巨剑,此时他把巨剑拖在身后冲向厉慕辰,剑尖在地上带起一连串的火花。他的身形飘忽不定,在之前的观察中,他发现厉慕辰的失衡虽然强大,但仍需要锁定目标,因此他进攻时身法诡异,就是有意要躲开厉慕辰的控制。 厉慕辰并不奢望失衡能够碾压同等级的重引睨,他只是想要借失衡之力扰乱重引睨的步伐,打断重引睨的进攻,但他迟迟无法锁定对方。 这时重引睨已经出现在厉慕辰身边,巨剑带着力沉万钧之势劈了下来,厉慕辰只得将失衡作用在巨剑之上,那巨剑略微迟缓了些,厉慕辰闪身而出,躲开了重引睨的攻击。 重引睨自然不会以为一剑便可结束战斗,也不气馁,单手结印,一阵奇妙的波动后,他的手指上生出一簇火焰。重引睨手指抚过剑身,剑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这便是他的武术,龙炎。 “厉兄小心了。”重引睨喝到。 厉慕辰也没有闲着,他知道重引睨已经看穿失衡的机制,直接用失衡制约他已经不太可能了,于是念动咒语,由上而下的一圈光环过后,他的长发仿佛活了过来,烟雾一般在厉慕辰的周身飞舞。 重引睨高高跃起,巨剑拖着龙炎形成的尾巴重重地砸向厉慕辰。 厉慕辰周身的黑雾立即分出一半,与重引睨的巨剑撞在一起,挡住他的攻击,另一半则绕到重引睨的后面,袭向他的后背。重引睨并不回头,他念动咒语,背后瞬间亮起一面铺天盖地的黄色屏障。 炑临一惊,那黄色屏障他曾在与十三斩对战时见过,不同的是十三斩的屏障不过人形大小,重引睨的屏障却有数丈之宽。 黑雾狠狠地撞在屏障之上,那屏障只是微微颤抖,接着分离出一团与黑烟大小相近的黄色光波攻向黑烟。黑雾被一冲而散,进而形成丝线一般细密的东西,继续攻击屏障,面对这样高强度的攻击,屏障也是难以支持,渐渐地有了裂纹。 重引睨的巨剑撞在黑烟上,一时受阻,好在黑烟强度不够,他的巨剑正一寸一寸逼向厉慕辰。重引睨把大部分的势都倾注在巨剑上,龙炎有了势作引,燃烧得更加旺盛,巨剑逼近的速度也更快了些。就在巨剑快要碰到厉慕辰时,厉慕辰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重引睨的身体随之失去平衡。 重引睨暗道不妙,他沉迷于进攻,忘了提防厉慕辰的失衡。 重引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黑雾击退龙炎,背后的屏障也碎了,一时间前后夹击,情况危机。 观众发出阵阵惊呼。 第二十六章 第二之争 “这么快要分出胜负了吗?”观众惊到。 重引睨腹背受敌,壁垒刚被击碎,而厉慕辰的黑雾近在眼前,虽然他驱动势抵抗失衡勉强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祭出一个壁垒了。要是这次攻击落实了,重引睨恐怕只能落败。 重引睨也很慌,之前一路杀进决赛,全凭他近妖的近战能力,再加上有龙炎加持,只要被他近身,面对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对方基本上再没有还手之力。可是厉慕辰周身的黑雾也很强横,再配合他的失衡,作战能力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水准。 那黑雾越来越近,眼见就要落在重引睨身上,只见重引睨双手握剑,奋力往两边一扯,那巨剑纹路活动起来,伴随一阵机关启动声,竟被一分为二。重引睨催动龙炎,两柄轻剑化作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重引睨身体的转动,与前后的黑雾撞在一起,瞬间将黑雾击退。 重引睨与黑雾拉开空间,见厉慕辰周身没有黑雾保护,暴露在外,于是转而攻向其本体。厉慕辰见状,急忙召回黑雾,但那重引睨速度实在太快,转眼便到了他的面前。 重引睨双剑斜劈,并用壁垒将厉慕辰周遭空间封锁,厉慕辰一时被困在原地。 “结束了。”重引睨说道。 厉慕辰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话音刚落,厉慕辰双手拍向重引睨的剑。 重引睨暗惊:“徒手去接龙炎,莫非这厉慕辰想死不成?”他本来以为胜负已定,都打算收力了,因为从之前的战斗来看,厉慕辰体术一般,没想到面对自己的攻击,他居然选择用手来接。 厉慕辰可不关心重引睨在想些什么,他双手微曲成爪,十指蓝芒大放,重重地拍在重引睨的剑上。 红蓝两光相撞,一股惊人的波动以二人为中心肆虐开来,紧接着一道黑影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待到尘埃落定以后,大家才看清倒地之人竟是重引睨。而厉慕辰只是倒退数步,黑雾终究是及时召回,环绕在他周身,挡下了大部分冲击。 炑临把厉慕辰的攻击看得真真切切,认出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李欢欢的碎星爪,小吃一惊。但这确实平常,比如重引睨的壁垒,十三斩也会用,除了厉慕辰的失衡这样的家族独有秘籍,大部分武术本就是公开流传的。 决定一个人修炼什么武术,往往是武者自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战斗习惯,有些人注重防御,有些人注重进攻,当然大家都想学习更强的武术,不过也有天赋的区别,像重引睨就不适合修炼碎星爪,因为他势偏狂暴,而碎星爪属冰,倒不是说他不能修炼,只是过程漫长而收效甚微,完全可以选择更加适合他的武术,比如龙炎。 重引睨久久地倒在地上,主持人也不能判断他是否放弃比赛,场面一度沉寂。 这只是场比武,厉慕辰自然不会趁着重引睨虚弱再度出手。 又过了一会儿,重引睨终于慢慢地爬了起来。 “你很强,”重引睨说,“这样的我不是你的对手。” 厉慕辰松了口气,连续高强度的使用武术,他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若是这重引睨再度出手,恐怕又是一次苦战。 “不过。”重引睨抬起头看着厉慕辰,眼睛里全是嗜战的狂热,他单手结印,不同于之前手指出现一簇火苗,现在是整个手掌全被龙炎覆盖。重引睨一握拳,那龙炎迅速蔓延到全身。与此同时,重引睨的气势节节攀升,很快就到了识海境后三期的地步,甚至隐隐有突破重塑境之势。 “我的天,这重引睨的手段也太恐怖了。” “用龙炎引燃自己。” “这种强度连兵庆都会觉得棘手吧?” 重引睨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心中很是得意。龙炎是破军级武术,在大陆上并不罕见,他现在这样点燃自身的用法也不是他的原创,只是很少有人会这样做,一来是使用此术恢复期很长,且对身体有着不同程度的损耗,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多数修炼龙炎的武者,他们的肉体没有重引睨这么强大,一旦点燃只会小命不保。 重引睨之前面对厉慕辰并无优势,此时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内心全是必胜的信念。 “你一定会输。”重引睨用他生平最酷的语气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以为会有一场激战,但出人意料的,厉慕辰收起了他的黑雾,他高举着双手,说:“好的,我认输。” 观众席又是一阵骚动。 重引睨也被厉慕辰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连他身上的火焰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认输!”厉慕辰回答得干脆果断,他甚至找来裁判,“我打不过他,我认输。” 裁判在厉慕辰授意下宣布他投降。 这算什么,刚才还有来有回,甚至略占上风的厉慕辰,突然就宣布了投降?之前倒在地上的明明是重引睨,那厉慕辰衣冠楚楚的站在擂台上仿佛春游,重引睨甚至还冒着身体损坏的风险点燃了自己。 重引睨此时只想用一盆水把身上的火浇灭。 厉慕辰可不像重引睨那么嗜战,他本就只是为了前三的位置,只要到了前三就能得到奖励,拼得两败俱伤不是他厉慕辰的风格。 裁判宣布结果后,他对着重引睨鞠了个躬,步伐轻松地下台了。 厉慕辰之前还蛮喜欢重引睨的,不过他现在觉得这重引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就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苏然被兵庆当众羞辱,愤然离去,厉慕辰没了再比一场的必要,定位第三。 兵庆和重引睨的战斗定在三天后进行,观众都没看过瘾,自然不依。主办方也没办法,他们想多留各城前来观看的游客几日不假,重引睨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也是事实。 炑临在观看了武道大会的比赛后,对形形色色的武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武术要在生门境之后才能学习,据说是因为聚核境势的储备不够,而且运行阻塞。 炑临倒是觉得自己量足,运转得也挺好的,他甚至可以将势击中在手上,隔空吹灭三米以外的蜡烛,这些天他睡前熄灯都是这么做的。 但这是无数的前辈们总结出来的经验,炑临心想,大概量小而阻塞的势就是他这样的吧。 王申铜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沈弈和小六等人已经能够很好地配合他了,他知道自己好兄弟炑临志不在此,也没有强拉着他一起干,毕竟炑临现在也是聚核境强者了,武道的路还很长。 日子过得很快,三天转眼就到了。 这次比赛的观众超乎想象的多,大家见过点燃状态的重引睨,都对他抱有期待,包括兵庆的粉丝。 兵庆高高在上太久了,人们迫切希望出现一个人,能让她也手忙脚乱一次,相比冷冰冰的女战神,偶尔流露出普通女孩的一面更会让人觉得亲切吧。 重引睨这三天靠着各种灵丹妙药,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在擂台上摩拳擦掌。早就听说过兵庆的强大,他不求自己能打败她,领教一下也是不错的。 相比重引睨的兴奋,兵庆的表现要淡定很多,她依然不紧不慢地走上舞台,面对这个三天前大放异彩的男人,没有过多的热情。 重引睨没有在意这些,他对强者向来尊重:“兵庆城主,还望多多指教。” 兵庆淡淡地说:“会的。” 重引睨结印,祭出龙炎,对面可是楚国最年轻的城主,他不敢妄自托大,立刻点燃自身,随着气势的增长,重引睨重新变得自信起来。 “来了!”重引睨喝道,他拖着巨剑向兵庆冲去。 兵庆不慌不忙,素手轻轻抬起,手臂周遭生出许多玄妙的符文。 重引睨猜测兵庆武术的锁定方式和厉慕辰一样,想要驱动身法躲避,可在他刚调动势的刹那,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势被一股力量强行抽离出体内,周身的火焰也化作一缕缕的流光,狂风吹散野火般,落在他的身后。 等到重引睨冲到兵庆面前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自身势的存在了,尤其是最后几步,连力量都所剩无几。重引睨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般瘫倒在地,巨剑早已把持不住,铛铛的掉落一旁。 兵庆慢步走到重引睨身边,轻轻地踢了踢他的手,算作攻击。 重引睨双手撑地,汗如雨下,他以为自己点燃后多少会有一战之力,没想到自己比那苏然都要败得快,这算什么?重引睨大受打击。 兵庆似是感受到了重引睨的颓败,道:“抱歉,我很在乎,”顿了顿,又说,“注意身体。” 至此,大会落幕。 兵庆取得第一,本来有个环节是要她发言的,但她只是领取了奖品,便以“城主公务烦身”为由,早早离去了。 重引睨心情不好,也拒绝发言,只剩下厉慕辰开开心心地跑上台,念了几首自己的诗。相比于修炼天赋,厉慕辰写诗的能力几乎等同于五岁孩童,一些因为他的风采而迷上他的姑娘也因此清醒了几分。 朝廷来的高官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没有几个人在听,直到后来他分发奖励,现场才开始有一些骚动。 不愧是朝廷的人,果然出手阔绰,参赛选手按名次不同,各有奖赏,并许诺大会前十者,若有心为朝廷工作,高官厚禄自不必多说,还送一枚神级丹药,黄金万两,像排名第一的兵庆,另有一本破空级秘籍作为赏赐。 但是兵庆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些。 一个时辰前,城主府。 “小庆,这龙衍果你拿去。”厉迫天把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给兵庆,盒子里面是一枚心脏模样的金色果实。 兵庆微微欠身:“谢过厉叔。” “这是你应得的,”厉迫天说,隔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兵兄的伤……” 兵庆没有正面问答,只是说:“公务烦身,先行离开。” 厉迫天看着兵庆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有些心疼,这个年轻女孩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第二十七章 路见不平 “武道大会都结束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啊?”大街上,一个年迈的父亲对儿子说。 他们两个都痴迷于武道,虽然限于自身条件无法在武道上走得更远,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对于强者的崇拜,此次横跨五座城市,就为了一睹北境新一代强者的风采。 可如今这武道都结束了三天了,儿子还是不愿意走,父亲不理解为什么,他不明白这边境城市有哪一点值得他儿子眷恋。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过去三天在洛城频频发生,原因无他,洛城的夜生活实在太丰富了,不仅有可以喝上一夜的美酒,妖艳的舞女,怪异的民间艺人,还可以逛夜市,赏烟花,猜灯谜……这在年轻人是从未体验过的新奇。 不只是楚国,大陆上大部分国家的夜生活都过于单调,出于治安考虑,主张夜不出门。洛城本就以夜市闻名,但这还不足以吸引那些年轻人的注意,洛城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能够轻易组织起大量的年轻人放肆狂欢,而这一切都和一个少年脱不了干系——王申铜。 说是王申铜一手缔造了洛城的夜生活也不为过,作为发起者,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他应该是个比所有人都要疯狂的人,他却并不是。王申铜每天早睡早起,从不参与年轻人的狂欢。 小六看不透他:“老板,外面多热闹啊,你不是最喜欢热闹的吗?” 王申铜摆摆手,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王申铜已经挣了很多钱了,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干,每天照样有大量的资金涌进他的口袋。王申铜在洛城最好的地段买了一个宅子,他雇了城里最好的工人,没过多久就装修完毕,一行人搬了进去。 他的作坊也重新开张,不只是生产春树脂模型,还有薯片。王申铜放权给桂英,让他大胆发挥想象力,做一些其它的零食。 另一个王申家族在洛城慢慢崛起了。 炑临每天的日子过得极其简单,固定的修炼过后,他就去城主府找那些生门境的士官交流武道。士官们最先不太愿意跟他切磋,但是以炑临跟城主的关系,也不好完全置之不理,于是就有人打算象征性的过两手,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聚核境小孩打发完事,结果一动手发现这小孩并不简单,生门境一二级的士官竟迟迟不能将他拿下,以至于要发动武术。 最开始每每士官发动武术炑临便要落败下来,但时间稍长,炑临渐渐的适应了。城主府的人都听说了这个古怪的小孩,境界合适的都来与他切磋,一来二去的混熟了,炑临也越发喜欢往城主府跑了。 时间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来到了五月下旬。 王申铜招了很多人为他工作,小六沈弈等人也熟练起来,王申铜便不要炑临帮忙了,叫他好好修炼就行。 “有人敢找我麻烦的话,你就帮我修理他。” 炑临知道王申铜那么说是想让他没有心理负担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以王申铜的背景根本不会有人敢找他的麻烦,可是炑临也不知道他想过哪种生活。他现在只有个朴素的愿望,就是变强,或许这样才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于是炑临整日除了修炼,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其它的事了,他只要不往城主府跑,就会去郊外的山上。 炑临从小就喜欢亲近大自然,很多人在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都会因为远离文明社会,感到焦虑,而炑临只会觉得内心平和,如果可以,他愿意独自一人,永远生活在深山里。 炑临躺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枝干上,阳光透过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 日子好像要一直这么惬意下去了。 炑临摸着自己胸前那块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洛城,城主府,厉迫天在批阅文件。 一个巡逻的小兵慌不择路地跑进大厅,跪到在地:“城主,天上有妖兽出现!” 厉迫天放下手中的文件,随着小兵来到门外,只见天上密密麻麻的飞着数百匹长着翅膀的马。 小兵没见识,但是厉迫天认得,这马说是妖兽确也没错,不过是早经人类驯化过的,名叫天马,从它们身上佩戴的金色马鞍来看,应该来自楚国皇室。洛城地处边界,远离首都,因此小兵会错以为天马是妖兽,倒也怨不得他。 厉迫天不知道首都的天马为何会出现在这洛城,皇室对天马管理极严,一般只用于特殊情况,像上次武道大会朝廷派遣的官员,都只是骑着普通马匹赶了一个月的路来的。 他注意到骑在马背上的人至少有四个在破军境以上,厉迫天朗声道:“此乃楚国禁飞区,不知诸位将军所为何事?” 天上降下一封文书。 一个声音回应道:“吾等乃大将军万山麾下将士,奉朝廷之命捉拿叛贼。” 这万山乃是楚国第一大将,破空悟境强者,看来这个叛贼实力也非同小可。 清楚缘由后,厉迫天便不再过问了,像这样不知深浅的事,他们要是需要协助,厉迫天定不会推辞,如果对方没提,自己也必不可能趟这趟浑水。 天马向着洛城以外的三不管地带飞去了。 午后在宁静的森林里睡上一觉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炑临从枝干上醒来,太阳升得正高,有一缕阳光刚好照在他的眼睛上,炑临用手挡住,这时原本照在他手上的阳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树叶也跟着摇曳起来,接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 炑临听力本就远胜常人,爆炸的地方虽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依然听到有几个男人的叫骂声。 炑临循着声音摸过去,只见远处影影绰绰的站着好些人,他还没看清,便听见有人喝道: “何人在此?” 炑临环顾一周,确定那人指的是自己,他感觉那人语气不善,便说:“我是来拉屎的。” 那人听出是个青少年的声音:“黄毛小子,我劝你赶紧出来!” 炑临心想我便是出来了又如何,于是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炑临走出来之后才发现,他看到的人影原来是四个年岁不一的男人,他们牵着四匹长着翅膀的马,将一个坑团团围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躺在坑中间,看样子还有气。此时九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炑临。 “你们在干嘛?”炑临脑子飞速转动,“你们要活埋这个老年人?” 那为首的男子上下打量炑临,问:“真是拉屎的?” 炑临没理他,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们还要不要脸?” 那人确定了什么,表情放松了些:“你想干嘛?” 炑临见那人不置可否,以为自己猜测正确,正义感催使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有本事冲我来!”并摆出攻势。 “哟,还是个聚核境!”那人用嘲笑的语气说,“屎拉完了就赶紧给我滚!”说完不再理炑临,向那坑中的老者走去。 炑临虽然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但有人当着他的面欺负老年人也是不行的,正好自己进入聚核境后还没有真正放开打过,于是轮着拳头冲了过去。 为首者像是没有注意到炑临的行为一样,头也不回,而他旁边的人只是瞪了一眼,炑临便感到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也随之倒飞而出,直撞到一颗树上才停下。 只一眼自己便承受不住了?炑临内心波澜起伏,这几人是什么人,实力竟如此强劲? 炑临挣扎着站起来。那瞪他的人吃了一惊,在他的设想里这小孩应该失去了行动力才对。 旁边一个短头发中年男人有点不耐烦,他对那瞪炑临之人说:“你跟一个小屁孩儿费什么劲,杀了便是。”说着手指对着炑临,一束红光自指尖激射而出。 炑临感觉到了那红光蕴含的力量,可他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就在那红光即将洞穿炑临身体之际,一束苍白色的光自炑临的胸口射出,将那红光完全抵消后,还未消散,又钻回炑临胸口。 炑临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那短发男子大吼:“这小子有古怪!” 只见短发男子双手结印,十数道红光从他手中射出。 炑临被红光锁定,无计可施,面对这样的强大的对手,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那种山一般的压迫感令炑临窒息。 “今天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吧。”炑临绝望地想到。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黑袍之人突然从天而降,他大手一挥,厚厚的黄色壁垒形成,将红光尽数抵挡。 “对一个聚核境的小孩都要下此杀手吗?” 黑袍之下是个沙哑的老者声音。 为首者终于回头了,他看向黑袍老者目光中有些忌惮。 “怎么?不是都说你们是讲规矩的人吗?” 黑袍老者搔搔头,道:“自然是讲规矩的。” “既然讲规矩,为什么还要横加阻挠?”那人冷冷地说。 “毕竟曾经是我们学院的人,刚出学院就被你们杀了,要是传出去,人家会不会以为是我们怕了你们,想撇清关系,所以才把他开除的?”黑袍老者说。 炑临刚才受到攻击的后遗症来了,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黑袍老者见对方没反应,于是说:“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再给他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要杀要剐,我们绝不过问。” 为首者沉吟片刻,道:“半个月。” “成交!”黑袍老者答应得很干脆。 为首者冷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半个月时间,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炑临终于没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至此,意识全无。 第二十八章 离风 炑临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感觉自己脑子里乱乱的。每次他受伤或者疲惫导致意志力薄弱的时候,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做那个梦,梦里大火烧天,哀鸿遍野。 炑临缓缓的睁开眼,他想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完全操控不了自己的四肢。炑临大喊,可任由他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炑临渐渐冷静下来,他用他仅存的一点力量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现在他置身于一处幽暗的空间,炑临猜测是在山洞里,因为他感觉躺着的地方冰冷坚硬像是石头。黑暗里偶尔有蝙蝠扑棱着翅膀飞过,但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只有偶尔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的滴水声,增添几分生气。 炑临看到远离他的地方有一点微光,微光里有两个人影闪动,好像是在交谈,炑临仔细听才能勉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外面全是万山的人,你可要小心啊。” “知道了,老师。” “我向来不支持你去做那件事,但既然走到这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两人在交付东西。 “老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拿着!”那人用命令的语气说,随之又显露出几分无力,“自己好好保重,老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老师。” 场面安静了几息。 “那小家伙好像醒了。” 说话的两人向着炑临走来。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打了个响指,那东西发出幽幽的光,炑临这才看清是那黑袍老者,之前躺在坑中的老人也跟在他身后。 黑袍老者拿着一个发光的珠子在炑临脸上晃了晃,笑着说:“醒啦?” 炑临想回应,但没有办法。 那黑袍老人在炑临身上点了几下,金色的涟漪自炑临周身荡漾开来,接着像是堵塞已久的地方终于被打开了一个通道一样,大量的势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炑临渐渐恢复了力量。 炑临一骨碌爬起来,他手撑着地往后退,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这些人太恐怖了,一个眼神就足以将他杀死,容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这是哪里?”炑临问。 黑袍老者想了想,说:“楚国边境吧,深山里,不知道算是在哪个国家。” 炑临之前就是在三不管地带玩,现如今应该是被带着往远离洛城的方向又走了一段。 “你们是谁?”他问。 黑袍老者介绍:“后面这倒霉鬼叫离风,你回去之后应该会经常听到他的名字。” 炑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回去以后会经常听说他,这名字他在此前闻所未闻,倒是他们刚才提到的万山,这位楚国第一大将之名,如雷贯耳。 黑袍老者继续说:“至于我,你没必要知道,大陆很大,有缘再见吧。” 黑袍老者看起来挺和善的,虽然他没问自己的名字,但炑临还是自我介绍道:“我叫炑临。” 黑袍老者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着说:“炑姓么……” 炑临觉得他或许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王申渐帮忙查了,在楚国根本没有姓炑的,他那时还以为炑临是自己的名。 “前辈你听说过这个姓么?” “听倒是听过,”黑袍老者说,“不过离这儿太远啦,比你想象的还要远。” 炑临还想问些什么,但被黑袍老者制止了:“好好修炼努力变强吧,你体质还蛮特殊的。” 炑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身体,没想到黑袍老者说:“境界这么低胆子还那么大。” 炑临愕然。 “一个小小的聚核境……你知道对面那几个是什么境界吗?”黑袍老者问他。 炑临摇摇头。光凭一个眼神就能重伤自己,想来境界不会太低就是了。 黑袍老者为他解说:“那出手攻击你的两个人,包括另外一个,都是小破军境,而与我对话那人,更是在大破军之境。” 炑临冷汗连连,暗道自己福大命大。 他现在想起那人攻击自己时,从胸前的玉钻出来苍白色的光。炑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玉,玉还在。 黑袍老者注意到炑临的举动,神色有些复杂。 “我该走了!”黑袍老者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调养好了,就让他回去吧。”这话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的。 那名叫离风的白发老者应了声是,送着黑袍老者走出了山洞。 黑袍老者打了个响指,山洞附近风声大作,一只大鸟从天而降。 黑袍老者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离风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把小家伙带到我们学院来。” “我对他们一家还是挺有好感的。” 黑袍老者跃上大鸟,那大鸟一声尖啸,庞大的身体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云都被它击散些许。大鸟的身影越变越小,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炑临确定了离风没有恶意,于是打听:“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其实炑临心里多少有些后怕,当时他以为是四个人在欺负一个老头,于是上头出手相助,但那四人境界竟都是破军之上,而且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得知,他们还是万山的部下,这叫离风的老头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又与官府对立,搞不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离风的态度比那黑袍老者恶劣多了,炑临本来还想问问他什么境界的,这下好奇心全被打消了,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毕竟对方可是一个念头就能杀死自己的人,炑临不敢造次。 说来奇怪,之前看到离风时,明明还是个奄奄一息的老头,现在却生龙活虎的,一点也显不出老态。 离风生起一堆火,炑临借着光亮环视一周,确定了自己确实是在一个比较大的山洞里。 离风烤了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的肉,递给炑临,炑临其实不太感觉饿,但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前辈。” 山洞重新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肉并不可口,甚至没有烤熟,这地方又没有作料,肉烤之前的处理也很成问题,炑临只吃了一口,便不再动嘴了。 有蝙蝠从头顶飞过,炑临开始担心起这肉是不是蝙蝠身上的。 离风余光一直往炑临身上瞟,见炑临不吃,便问:“不好吃吧?” “没有没有……”炑临赶紧解释,并且大咬了一口。 是真的很难吃啊。 离风不说话了,拿个树枝在那里玩火。 其实除了身体,离风的行为没有一处像个耄耋之年的老者,不用说在外面见过大风大浪的高境界武者了,就是村口遛弯的老大爷,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对于生活也会安之若素,不会像离风这般,对一切还保有相当程度的好奇。 两人不知又沉默了多久。 离风问:“恢复得怎么样?” 炑临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还是有一点异样呢感觉,但他说:“差不多了。” 离风点点头:“恢复好了就下山去吧。”之后便没有多余的指示了。 炑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本以为离风会嘱咐两句,送送他,再不济总要说往哪个方向走吧,但是一概没有。炑临只好自己摸索着往洞口方向走去。 出了山洞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炑临这才意识到之前山洞的混浊。 炑临的视野豁然开朗,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一些风自下而上的吹来。原来这山洞竟是位于百米高的悬崖之上。 炑临没有找到下去的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离风不知何时出来了,但他只是靠着墙壁看着,并没有指点一二的意思。 炑临一番摸索,终于找到一条较为粗壮的藤蔓,这藤蔓只到悬崖离地面一半的地方,不过那里刚好有一个较为突出的平台,炑临可以先到平台再做打算,毕竟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以炑临的臂力,抓着藤蔓往下爬几十米轻轻松松。他来到那个平台,却发现平台除了一些杂草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我怎么下去啊?”炑临对着刚才下来的方向喊,希望离风能够指条明路,但是离风已经不知所踪了。 炑临只好自己想办法,他看到距地面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一颗迎客松,以他现在离地面的高度,如果能够先跳到迎客松上面,把高度分成两段,应该能够安全地回到地面。 可是那迎客松横向还有一段距离,不好瞄准,而且太细了,炑临怀疑它能不能承受住自己。 炑临又看了看山洞的方向,一个人都没有。 “不管了!”炑临咬咬牙,将势集中在双腿,对着迎客松跳去。 炑临瞄得还算准确,迎客松越来越近,只要能顺利地落在上面,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但炑临明显想得太美了,他的双脚倒是精准地踩在了迎客松上,可那迎客松却几乎是在瞬间就折断了,断掉的树干随着炑临往地面落去。 “完了完了!”炑临大喊到。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去,好一点断手断脚,要是头朝地,恐怕这一辈子就这么交代了。 炑临看着下方,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不是自己在往下掉,而是地面张着血盆大口在向他撞来。 炑临自己都放弃挣扎了,可就在炑临掉到离地面十米不到的高度时,突然感觉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了一下他。炑临下落的速度大幅度减小,最后他掉在一棵树上。 炑临衣服被树的枝丫刮得破烂不堪,身上也有多处擦伤,不过比起死亡,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知道知道刚才是谁救了自己,虽然明知那人看不见,炑临还是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行了个礼。 第二十九章 幻觉 炑临认得洛城外那座山,那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此时目测距离他二十里路。炑临勉强辨认出方向后,便动身上路。 刚才在山洞里的时候还没感觉到,现在走了一段时间,炑临才发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又渴又饿。 饥饿使得炑临走一两里路就要歇一会儿,他的脸色苍白,伤处也开始发疼,明明之前在山洞里只是觉得有点异样的地方,如今正用一种钝涩的痛楚折磨着他。 突然,炑临远远地看见有颗树上结了红色的果子,他快步走到树下,摘了几个,也不管有没有毒,一口下去,酸酸的果汁在他的味蕾上绽放,他整个人都被激活了。炑临又多摘了几个,坐在树下大快朵颐。 依肚子的情况来看,炑临沉睡的时间恐怕不止一两天,只是他离开山洞的时候是下午,刚好与自己昏迷的时间对得上,还以为就是当天的事,但如果只是几个时辰,炑临绝不可能饿成这样。 炑临吃了五六个果子,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有了力气后,炑临才开始审视自己吃的是什么。 红色的果子,看起来熟透了,吃起来却巨酸无比。 炑临在记忆里寻找这种果子的名字,终于,他想起来了。 “致幻果?” 炑临叫出了声。 顾名思义,致幻果是吃了能产生幻觉的果子。这种果子早些年在市场上随处可见,之所以被摆上货架还是因为那些吃不上饭的穷人,他们到处刨吃的,偶然之间发现了致幻果的神奇功效。人们为了追寻那短暂的快感,纷纷购买,导致致幻果供不应求,于是农民们也不种庄稼了,就种致幻果,商人们也愿意高价买进,更高价卖出,如此持续了一年,市场上基本上没有其它的果蔬了,长期服用此果的人们也萎靡不振,丧失劳动力,楚国经济险些因此瘫痪。 炑临之所以会知道致幻果,还是因为王申渐。当时有许多商人来找王申渐投资,说致幻果不愁销量,一本万利,但王申渐拒绝了,并且召开会议,不允许任何手下参与这个勾当。当时很多人不理解王申渐,王申渐便解释说他不抵制有人使用致幻果,毕竟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但要他支持绝无可能。这种东西不比粮食、棉花,如果所有人都去种致幻果,人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那时致幻果已经风靡楚国了,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因服用致幻果而无精打采的人,炑临当时看着这些人,就像看见了丧尸,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此时炑临大为懊恼,他急得又蹦又跳,就像是已经发作了一样。 “我怎么这么蠢,东西不看清楚就吃了!” 事实上炑临早就饿得神志不清了,没把树吃掉就已经算是清心寡欲了。 一般情况下,致幻果的发作时间是三炷香之后,但是炑临的身体自小敏感,吸收速率远远大于常人,不过是半柱香功夫,他就开始头昏眼花。 炑临想吐,他感觉身体里有些东西正在被抽离,整个人越来越轻。他躺在地上,感觉地上黏乎乎的如同泥沼,但是他很轻,并不往下陷,反而整个人都要飘上天空。 他看见隐匿在太阳的光辉之下的星星了,最初是模糊的若有若无的一个点,后来渐渐清晰,庞大,星河灿烂。 这些星星化作流光,齐齐地向他袭来。 他看见一匹马,扇动着丈许长的翅膀,驼着个人向他飞来,不等马落地,那人便率先跃出,落在他面前。 他听见那人张着嘴说了些话,他却像口枯井般,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震荡回响,听不清内容。 他看见那人打了自己一巴掌,没什么感觉,但是他很愤怒,接着视线里出现了只手,对着那人的脖子掐去。 那大概是自己的手吧,炑临心想,不然为什么他看见那只手被死死地踩在地上会感觉到疼痛。 钻心般的疼痛将炑临唤回了现实世界,他用远超手被踩所带来的痛苦应有的音量大声喊叫。 士兵在炑临头顶摘下一颗果子,拿到鼻子处嗅了嗅,认出是致幻果,讥笑着说:“小东西玩得还挺花嘛。” 士兵奉命在三不管地带巡逻,寻找离风,临行时将军又嘱咐,叫他顺便留意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又大概描述了一下他的长相,说这人是和那老头一起的,看到他把他带回来。士兵刚才骑着天马巡逻时,看到炑临在地上打滚,下来一看,发现炑临和将军的描述高度吻合。 士兵是生门境高手,军中精锐,所以被派遣来执行这个任务,他知道那离风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于是第一时间没有呼叫支援,想着自己去抓捕离风,独占功劳。他知道将军叫他把小孩带回去的意思,就是想通过小孩之口知道离风的位置,他便询问小孩,不想这小孩服用了致幻果,胡言乱语,士兵扇了他一巴掌,想让他清醒一点,他居然还手要掐士兵的脖子。 炑临境界上本就不是士兵对手,更不用说这种状态下了,他的手被士兵死死地踩在地上。 士兵蹲下来:“清醒点了吗?” 炑临集中注意力,不被幻觉干扰,他问:“你是谁?为何要袭击于我?” “袭击?”士兵松开踩着炑临的手的脚,站到一边,“那再来一次?” 士兵自然一眼就看出这炑临不过是聚核境,再来一百次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炑临也知道这一点,他现在饥肠辘辘,根本不想多做反抗,甚至连站都不想站起来:“你到底是谁?” 士兵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离风在哪儿?” “离风?”炑临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洞里那个老头,“不知道。”炑临摇摇头。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隐瞒离风的踪迹,他和离风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还是拜他所赐,但是他依然不想告知士兵的离风的位置。 或许因为他是个可怜的老头? 上一秒士兵还是满脸和煦的微笑,下一秒便换作一副狠毒的表情,他穿着皮靴的脚重新重重地踩在炑临左手上,嘎嘣几声,炑临的手指骨折了。 炑临大叫,致幻果使得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士兵踩得死死的。 “告诉我,”士兵凑近说道,“离风在哪儿?” “不知道……”炑临痛苦得咬牙切齿。 士兵又加大了力量,脚尖在炑临的手上转了几圈,炑临手上的皮被蹭掉了很大一块。 “现在知道了吗?”士兵问。 炑临本来都想告诉他了,因为他觉得离风可能早就离开了山洞,炑临想先用缓兵之计,到时候再做打算,但是他听到士兵趾高气扬的发问,倔劲儿上来了:“不知道!” 士兵对自己威胁的效果极不满意,他的脚从炑临手上拿开,炑临还没来得及缩回去,一把小刀便贯穿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掌钉在地上。 “不知道!”不等士兵问,炑临吼到。 士兵抓起炑临的头发,炑临的脑袋连带着被迫抬起。士兵恶狠狠地说:“我杀了你你怕不怕?”他自然是不会杀炑临的,如果问不出来,他也只好把炑临带回去给将军了,多多少少还有点功劳,死了的炑临可不值钱。 但是当士兵看到炑临眼睛的一瞬间,他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样的眼睛,狰狞、充满杀气,士兵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该有的眼睛,比起人类,此时他更像是一头没有感情的野兽。 但是顷刻间,炑临的眼睛又换回一个小孩应有的样子了。 士兵看到炑临眼睛里重新出现恐惧,得到鼓舞,他为自己刚才的内心的畏惧感到羞耻,于是更大的声音给自己壮胆:“我杀了你你信吗?” 炑临没有回答,因为有人替他回答了。 “不信。” 离风从一片阴影里,扶着树走出来。 士兵不认识离风,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离风?” 离风不咸不淡地说:“正是在下。” 士兵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狂笑道:“老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离风佝偻着身体,老态龙钟。 士兵知道离风此前受了重伤,这也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毫无疑问,他认为现在就是离风最脆弱的时候。 士兵放下炑临,转而走向离风:“要我动手请你呢,还是你自己乖乖跟我回去?” 离风说:“还是请你动手吧。” 士兵的态度阴冷下来,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动手,多年的戎马生活使得他胆小慎微,即便是离风重伤他也不会有丝毫大意。 离风见他半天没反应,有点不耐烦,于是说:“那我先动手吧。” 他伸出一只手,玄妙的符号凭空出现在他手的周围。 熟悉的波动令炑临想起了兵庆。 士兵感觉大事不妙,想要躲避,但他的身体却好似被定在了原地。 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寸一寸地杀死。 第三十章 权衡 炑临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对自己耀武扬威的士兵变成一滩血水,他忽然想到兵庆,暗叹那苏然真是福大命大。 离风缓缓地放下手,并没有太多的异样。 “走吧,”他对炑临说,“你回不去了。” 炑临知道离风所言不假,眼下自己应该也在通缉之列。 可洛城就在离他几十里的地方,那里有王申铜、沈弈,有他的家,他之前生活的全部。 他应该怨恨离风,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但是自己真的喜欢平静的生活吗?炑临也不得而知,反正他对离风恨不起来,甚至因为他的两次相救而心存感激,比起万山那心狠手辣的手下,这个在逃的离风可仁慈太多了,至少不图自己什么。 炑临想站起来,可他的手被小刀钉在地上。 离风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俯下身,在炑临身上点了几下,手法与黑袍老者如出一辙,接着离风手握在刀柄上,对炑临说:“可能会有点痛。” 炑临点点头。 离风也不犹豫,将小刀瞬间拔出。 炑临吃痛,但他强忍着不叫。 离风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瓶药丸,他把药丸递给炑临,说:“吃下去。” 炑临照办。 离风四下环顾,从地上捡起一个炑临吃剩下的致幻果的核,他把籽从果肉中分离出来,只轻轻一握,那些籽便成了粉末。 离风拿着粉末就要往炑临伤口处洒,炑临连连后退。 是人都知道这果子致幻效果最强的就是它的籽,虽然不知道外服是什么效果,但他刚才已经吃够了苦头,如今因为受伤清醒过来,他可不想再次陷入无边的幻觉中。 离风也不解释,只是用那种‘相信我’的眼神看着炑临,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炑临才把自己的手交出去。 眼下他也只能相信离风了。 离风把粉末小心地洒在炑临的伤口处,轻轻地用手涂抹均匀。那粉末刚与伤口接触时,如同火上浇油般,炑临的痛苦被放大了数倍不止。 炑临痛得大叫起来,但数息之后,那痛苦就开始钝化消散,他的手也跟着麻痹起来,到最后炑临都感受不到手的存在了。 炑临的变化离风都看在眼里,他解释说:“致幻果是一种很好的止痛药。”显然他也知道致幻果另外的用途,所以才对炑临最开始的抗拒视若无睹。 “还真是……”炑临本来想说千人千面,但觉得不恰当。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更加合适的说法,没有用比千人千面来形容致幻果更贴切的了,在大部分人手里是毒品的东西,在另外的人手里便成了治病的良药。 离风也不催炑临走了,反而是挨着炑临坐了下来。 他们在森林里一个隆起的地方,与周围的景物有一定的高度差,因此拥有较好的视野,这也是为什么士兵能轻易发现他的原因。 经过刚才的折腾,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士兵拴在一边的天马并不能理解它的主人的死亡,正收起翅膀百无聊赖地吃草。 一望无际的森林,微风,夕阳,晚霞,骏马,如果旁边没有士兵的血,这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面。 离风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但是结果显然不合乎他的期望。 离风问炑临:“还是想回去吗?”他看了看旁边的天马,示意他如果执意要回洛城可以骑这匹马。 炑临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你怎么打算的?” 炑临老友对话般的语气令离风有些失神。 离风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多时候炑临都觉得离风苍老的外表下住着一个年轻的灵魂,或许他行动缓慢,处处体现出一个老人的疲态,但炑临总觉得他应该更年轻一些。 “洛城城主会罩着我,但是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炑临坦白。万山是比厉迫天强大太多的存在,无论是在楚国的地位还是自身实力。厉迫天对自己挺好的,炑临不想让他因此为难。 更何况,他对外面的世界多少有些向往。进入聚核境以后,炑临的武道热情上涨到一个空前的高度,武道大会,以及这几天的遭遇,让他接触到很多强者,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在王申铜的羽翼下快乐玩耍的少年了。 “过段时间再回去吧。”炑临说。 他倒不是想粘着离风,毕竟离风被万山追杀,说明他本身就是一个危险人物。只是炑临也想趁此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虚荣大陆,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想出去闯一闯。”炑临认真地说到。 离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离风自然是把炑临被士兵折磨的全过程看完了的,事实上从炑临离开山洞开始,他就一直护送着他,且不说那个男人特地嘱咐过,炑临现在这样他多少也有责任,虽然大部分是炑临自己莽撞造成的。离风对炑临面临士兵摧残时的守口如瓶大感吃惊,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少年对身份不明的老头如此忠诚,信念?道义?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付出年轻的生命啊。 “你可以告诉他我的位置的。”离风说。 炑临现在知道士兵远不是离风的对手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求你多感激我,但至少别落井下石吧。”他回忆起之前自己自不量力地冲出去想要拯救离风的举动,现在想想,自己与离风认识的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连标点符号都是无知的故事。 “不要让我觉得我的坚持没有意义。”炑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离风没接炑临的话,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树叶包好的东西递给炑临。 炑临用一只手艰难地打开,发现是块被啃了几口的肉。 “不要浪费食物。”离风说。 炑临认出这是他之前在山洞里吃的那块,在刚才饥肠辘辘地行走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想起过这块被他抛弃了的肉,如今肉就在他面前,他反而像个娇羞的少女迟迟不肯下口了。 “我刚才又重新加工了一下。”离风说。 炑临闭住呼吸咬了一口,味道确实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是难吃。 “那个前辈为什么不把你带到更远的地方啊?万山在楚国手眼通天,但是多跑几个国家,他应该也没有办法吧?” 炑临一直就很疑惑,洛城是楚国边界,离风显然是被一路追杀逃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他被追杀的原因。 炑临隐隐记得那黑袍老者与对面的人有个三天之约,以他和离风的能力,三天可以跑的路程可太远了,所以炑临在山洞醒来时,都做好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国家的准备了,可当他出了山洞,看到那座山,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离洛城几十里的地方。 “逃远一点,以你们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炑临问,“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你啊。”离风说。 “我?”炑临才不相信这些动辄破军境的强者会因为自己改变行程。 “你过于相信自己国家的士兵了。”离风说。 炑临想起刚才士兵对自己施虐的样子,不寒而栗。 “老师与万山的人有个约定,放我三天,三天之后,学院再不过问。”离风说。 炑临点点头,他记得,虽然不理解老师和学院这些称呼的含义,毕竟离风看起来已经一把年纪了,反而那个所谓的老师要年轻很多。 离风接着说:“虽然只是老师一个人说的话,但是此时他代表的是学院,即便是万山的人也不得不慎重对待,应允了下来。 万山也知道,以我们的能耐,三天能跑太远了,不说横跨一个国家,逃到一个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就在万山答应放我三天的同时,他对我的封锁也开始了。他可以容忍这三天我在附近修养,但是如果我想逃得更远,即便是与学院撕破脸皮,万山也会把我留下。 毕竟,若是等我恢复到巅峰状态,麻烦程度并不会比学院小太多。” 炑临忍不住好奇这离风巅峰状态有多强了,但是他还是没听明白为什么和自己有关系。 “万山的封锁在我和老师虽然麻烦,但是要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们还是有一个顾虑,”离风看着炑临,“就是你。” “我?” “那天你昏死过去,我们与万山的人谈好条件,他们就走了,根本就没有人管你。你之前可能是洛城哪个贵族的少爷,但是对于万山来说,即便是贵族少爷的命,也如同蝼蚁。” 炑临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肯定暗中观察到我们把你带走了,所以才会连你一块儿通缉。之后师傅用了些手段,抹去了我们的踪迹,我们才躲到那个山洞里。你这次昏睡了三天。” 炑临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有这么久。 “这三天如果我们走了,你基本上也没命了。”离风说。 炑临心里有些感慨,看来不仅只有自己会为了莫须有的道义而死,这离风和他的老师即便是被追杀,也没有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不理,单凭这一点,即便离风是个逃犯,比起万山,炑临也更愿意站在他这边。 “那你为什么会被万山追杀呢?”炑临实在忍不住,问到。 “因为我差点杀了他。” 第三十一章 逃亡 差点杀死万山?炑临惊了,传闻那万山已经到了破空破境的境界,将要修成半神体的人,即便是偷袭也不可能得手,这离风居然说自己险些杀了他?离风当然没必要对自己撒谎,所以巅峰的离风到底有多强? “您境界一定很高吧?”炑临问。只要是生门境以上,炑临就不可能看得出别人的深浅了。 “没有,我只是个生门境。”离风淡淡地说。 生门境?炑临先是吃了一惊,但是细想后并不相信,从他刚才对付士兵那一手来看,他只会比武道大会的兵庆更强,而兵庆可是重塑境的高手,跟生门境差着两个大境界。炑临只当是离风不愿意说,便没有多问。 炑临的心理活动恨不得写在脸上,离风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他和炑临说这么多,也只是觉得炑临对自己的处境应该有知情权,希望他明白自己对他而言是无害的。离风把所有的选择权都给了炑临,是否要吃肉,是否离开山洞,是否回去洛城,这一切都是炑临自己决定的。离风当然是有私心的,不过他的私心对于炑临来说也不算个坏消息。 只是离风与炑临被通缉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他有必要让炑临也知道一些事情。 等到炑临休整得差不多后,天已经黑了。离风担心自己杀死的士兵迟迟未归,会引起万山方面的怀疑,追踪到这里来,因此催促炑临,两人牵着天马向远离洛城的方向去了。 洛城城主府,厉迫天在给一个人倒茶。 “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呢?”厉迫天问。 “我来你这儿查个人。” 厉迫天来了兴趣:“将军要查什么人?” “一个小孩,十四五岁的样子,聚核境武者。”那人面无表情的说。 厉迫天几乎瞬间就知道来客口中的人是谁了,因为两天前也有个人来问过这个人的下落。 王申铜见天黑了炑临还不回来,心里很是担心,他找遍了炑临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炑临的踪影,最开始他还以为炑临有什么事,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他忙着做生意,而炑临忙着修炼,两人的交流较之从前少了许多,炑临有许多生活细节他也不清楚。可第二天晚上炑临还是没有回来。 王申铜不是要把炑临绑在自己身边,就算是炑临想离开他单独发展王申铜也不会介意,但是炑临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消失了,王申铜怕他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来到城主府找厉迫天。 客人说起要找的人是个小孩时,厉迫天就已经猜到是他猜到他指的是炑临,但是厉迫天却说:“我现在想不出来有这么个小孩。” 客人看了厉迫天一眼:“没关系,你慢慢想,找到了通报一声便是。” “好的。”厉迫天说,他很好奇炑临出了什么事,这孩子他见过不止一次,不像是那种会惹事的人,于是问:“不知道将军找此人,所为何事?” “窝藏叛贼。”客人说。 炑临见离风行动缓慢吃力,便叫他坐在天马上。其实以天马的体型,同时载他们两个完全不是问题,但是炑临觉得两个人坐在马背上不太好看,坚持要用走的。 事实上炑临的情况并不比离风好,致幻果的麻醉效果已经在消退了,炑临伤口又开始发痛。 他们决定要横穿这片森林,走到楚国北边的越国去。越国是个小国,虽然综合国力不强,但因为经常出口一些外国人看来是奇技淫巧的东西,在大陆上也积累了一些名气。 炑临觉得越国离楚国太近,担心万山察觉到他们的踪迹,问离风为什么不一口气跑远一点,离风回答说他有些事要办。 按理说骑着天马,在天上飞要快很多,但是离风却并不主张那么做,原因炑临也知道,现在空中偶尔也会路过其它天马,这是万山用以搜查的士兵,若是贸然飞行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离风现在状态不太好,即便是一些普通的士兵也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困扰。 他们就这样走了三天三夜,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逮只野兔烤来吃,累了就席地而睡。 他们离洛城越来越远,似乎也越来越安全了。 然而这样的幻想终于在三天后被打破了。 这天上午,两人像往常一样赶路,天上忽然飞过一匹天马,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只需要找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往下面一站,上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们也这么做了,正当他们以为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一样的时候,他们的马却突然对着天空嘶鸣起来。 “应该是看到了它的配偶。”离风解释说。 天上的马听见马鸣声,也转头向它飞来。 士兵也没料想到自己的马会突然失去控制,被带扯着向地面飞去,他先是看到另一匹天马,他以为是哪个同僚在附近方便。后来他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一老一少。 “离风?” 离风伸出一手,玄妙的符号瞬间出现,那士兵来不及反抗,便已被一寸一寸地撕裂成一滩血水,临死之前,士兵挣扎着对准天空射出一支箭矢,那箭矢尖啸着飞升到一定高度后,转化成一团红色的光,悬停在空中久久没有消散。 “坏了。”离风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他以为这士兵也似前几天那个一般,会想着独占功劳,没想到他会直接发信号。 离风不知道的是,他前两天杀的那个士兵,后来被人发现了,于是将军下了死命令,任何人发现离风后必须先发信号,不得单独进行抓捕。 信号的响应很快,过不多久,天上就升起一团紫色的光,作为回应。 “一人一匹,快!”离风把炑临赶到马上,自己则跳上另外一匹,他拍了一下马头,天马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炑临从来没有试过让天马飞,过去三天他倒是骑过,不过是地上走了几步。 炑临刚上马背,本想学着离风拍一下马头,哪知这马看见配偶飞走,自己也紧跟着飞了起来。炑临没稳住重心,整个摔在马背上,他只觉得耳畔风声大作,还有一些马的呼吸声,等到他坐直时,已经置身云里了。 炑临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世界,即便是已经在云层之上,他脚下的森林依然望不到边。炑临感受着云和风从自己身边游走,一时间竟忘了这是在逃亡,飘飘然如同吃了致幻果,那马也不需要他驱动,只跟着前面离风的路线前行。 “炑临,快些,要加速了!”离风在前面喊到。 炑临被唤回现实世界,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几里远的地方,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小点,那些小点正以相当的速度向他逼近,毫无疑问是收到信号前来抓捕的士兵。 离风的速度陡增,炑临很慌乱,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让马飞得更快一些。 “怎么加速啊?”炑临问,但是离风隔得太远,没有听到。 这时,士兵们已经近得能看清轮廓了。 马不知道是因为想追赶自己的配偶,还是被其它马追上了激发了心中的斗志,只听到它一声嘶鸣,翅膀以更快的频率扇动起来。突然的提速使得炑临身体后仰,他拽紧马鬃,才没有被甩出去。 那马也不知道炑临路子这么野,明明有缰绳不拽,非要扯自己的秀发,马被扯得痛了,更是发疯一般地往前飞去,居然追上了离风。 但那些士兵依然穷追不舍。 “得做点什么。” 离风站起身来,纵身一跃,跳到了炑临的马上。 离风背对着炑临,盘坐在马背上,大吼:“抱紧我!” 炑临不知道离风要干嘛,但还是照做了。 离风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波动从他的身体上传来,马被惊得尖叫起来。 几息之后,离风的双手处出现一个金色的轮盘,那轮盘越转越快,从边缘甩出一些金色的符文,弥漫成数丈大的法阵。离风身体紧绷,结印的手更快了几分,轮盘也转得分不清细节。某一瞬间,离风双手一握,紧接着那些追击者连同马便如同烟花般,炸裂开来,只剩下一团团红色的血雾。 炑临只感觉离风的身体软了下来,他转过头,面部更加衰老了几分。离风用虚弱地声音说:“下一批追击者在来的路上。” 炑临明白他的意思,他用力扯着马的鬃毛,马以更快的速度飞离楚国。 炑临快马加鞭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天空中再没有出现任何一匹天马,就在炑临以为逃离了士兵的追捕时,一个身影突然横在他的面前,靠着自带的一双翅膀,悬浮在这千米高的高空。 炑临的马没及时停住,撞在一堵百丈宽的黄色壁垒上,高速的撞击使得马瞬间丧命,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 离风刚才使用武术透支了自己,虚弱得连坐都坐不稳,好在马撞上壁垒之前,炑临便携带着他跳下去了。惯性使得二人依旧飞向壁垒,炑临算好时机,将势击中在双脚上,蹬在壁垒上,借助壁垒反弹而来的力量,炑临向后倒飞而出,另一匹马刚好赶到。炑临落在马背上,扯着马鬃想要绕开壁垒。 那人只是一个念头,壁垒便变换方位,堵住了炑临的去向。 炑临勒住缰绳,停在原地不知所错。 围堵之人扇动双翅,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从那人背后的翅膀来看,他应该不是人类。楚国自古与妖兽争战,不太可能合作,因此炑临也不知道那人作何打算。 “我认输了,抓我们回去吧?”炑临自知不是对手,在这数千米的地方他可不敢耍什么花招,一不小心掉下去绝对会摔成烂泥。 那人并不理炑临,而是视线下移,对着他怀里的人说道: “好久不见,离风大人。” 第三十二章 半兽人 炑临见那人称呼离风为大人,不理解他为什么刚才对自己出手,说:“既然认识,还不快快放行?” 那人没有回答炑临,依旧是看着离风:“我们要的东西呢?” 离风艰难地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灰白色的东西,炑临定睛一看,原来是块头盖骨。 那人笑道:“不愧是离风大人,这些天我听说你被万山追杀,还以为没有弄到呢。”他扇动翅膀就要过来拿,离风却把头骨收了回去。 那人皱了皱眉:“怎么,离风大人要反悔不成?” 离风道:“我想再用一次血池。” 那人冷笑一声:“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听说你可被界始开除了……” 那人话没有说完,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一股惊人的波动从离风微抬着的手上发出。 “你知道的,我总是会留一手。”离风说。 那人表情阴晴不定,最后转化成谄媚的笑:“迷笛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离风摆摆手:“借用血池后,我自然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迷笛面露难色:“血池关乎我族命运……” “我们走吧。”离风对炑临说。 炑临扯着马的鬃毛,微微用力,就要绕开迷笛,现在他知道那迷笛畏惧离风,于是不再小心翼翼。 迷笛见两人要走,慌了,他闪身挡在马前。 “血池的事,在下定当和族长商议。” 离风看了看后面,在数千米外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小点。 “拿出你的诚意。”他对迷笛说。 迷笛扇动双翅,化作一道黑影。他速度奇快,远超天马,不一会儿也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与追击者混在一起。 “这迷笛是妖吧?”炑临问,他对迷笛身后的翅膀很感兴趣。 离风摇摇头:“半兽人。” “半兽人?”炑临从没听说过这个称呼。 “嗯,栖息在越国南部的一个部落,因为自身的弱小,在数千年的历史中,衍生出一种与妖兽的肢体融合的术法,”离风解释道,“当初他们被越国皇室整编,列为少数民族,皇室给他们土地生存,他们则需要每年进奉,数额之大难以想象。” 炑临表示理解,在这个大陆上,即便是最开明的国家,都对与妖兽有关的东西抱以深深的忌惮,原因无他,人类自身尚且征战不断,要让他们完全相信另一个种族,几乎不可能。 “高额的进奉既让半兽人得以生存,又抑制了半兽人的发展,到现在半兽人总量都不过一万之数。半兽人不满越国皇室已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们太弱小了,数千年的历史中,他们连一个破军境以上的强者都没有出现过。与妖兽相融使得修炼天赋不佳的他们拥有了自保能力,却也将他们永远限制在了重塑境以下。” “我听你的意思他们之前算是人类吧?不再与妖兽融合应该还是能被其它人类接受的吧?” “不可能了,半兽人与其说是作为妖兽不被接纳,不如说是作为一个弱小的有些诡异的民族。更何况他们体质特殊,如果停止与妖兽融合,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岁。武道一途本就与生命长度息息相关,他们不可能为了短暂的二十多年普通人生活,而放弃自己整个种族的命运。” 炑临似乎能体会到这个种族的无奈,他看着脚下无边无际的森林,突然有了灵感:“他们为什么不搬走呢?外面还有那么广阔的土地。” 离风道:“最开始依附于越国就是为了寻求庇护,越国是少有的能接受他们的国家,到了后来,他们发现最大的敌人就是越国自身,这时他们想搬走,但是越国却不让了,不仅因为他们每年高额的进奉,在大陆上只算得上小国的越国,也希望拥有半兽人这个吉祥物,侧面烘托自己的国力。他们在城墙设下关卡,限制半兽人出入,防止半兽人迁移。” “那这个迷笛是怎么出来的?” 离风顿了顿,道:“越国以为自己对半兽人的统治会永远持续下去,之前的确如此,但是这些年半兽人却渐渐不安分起来了。” “他们突然出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打破了半兽人重塑境的限制,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便已到了大破军之境。”离风的神色中有些肃穆。 “大破军……”炑临想到厉迫天,被称之为北境之王的男人。之前观看武道大会,兵庆二十多岁的年纪跻身重塑境便已惊为天人,甚至识海中三期的厉慕辰,也是武道一途的佼佼者,而这个半兽人,不过是三十多岁,居然是大破军强者。 离风接着说:“要知道,即便是越国皇室,大破军之上的强者也屈指可数,这下越国不得不重新审视半兽人的地位,之前耀武扬威的皇室也不敢将半兽人的需求置之不理了,倒不是说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可以镇压,只是这新晋半兽人族长极有手段,一个大破军强者毕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而一旦让他逃跑,来自大破军强者的报复他们也轻易不能承受。” “不是还有很多族人么?皇室不会用他的族人来制约他吗?” 离风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恐怖之处了,他的族人完全追随他,愿意为了他去死。” “而他也愿意让族人去死。数千年的压抑让这个种族已经到了愿意用生命换取自由的地步了,每年越国出台各种针对他们的政策,苛捐杂税,福利却一点不能享受,这个种族为了生存失去了太多。” “现在他们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年轻的族长身上,”离风摩挲着手里的头盖骨,“他突破到到破空境之时,便是半兽人崛起之日。” 炑临顺着离风的眼光向天边望去,只见那迷笛仿佛狼入羊群,其余小点胡乱纷飞,隔一会儿便有一个向下方坠落,半炷香的时间后,天上就只剩下迷笛一个黑点了。 迷笛回来时,身上全是血迹,连盔甲都有一定程度的破损,想来刚才的作战并不轻松。 迷笛喘着粗气:“离风大人,我的诚意已经到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跟我回族内吧。”说罢,也不管离风是否同意,就自顾着在前面带路了,他左右的身形并不平衡,炑临这才注意到迷笛的一只翅膀有一道几寸长的伤口,正在滴血。 “跟上他。”离风对炑临说。 越国地处楚国北境,中间是大面积的森林,说是三不管地带,实际上一直都是楚国在征用,越国很少有人出现。 炑临没想到这森林有这么大,以他们的速度飞了几个时辰都没见到边,只是到了某一处地方时,迷笛提醒两人飞高一点,下面有一些破军级的妖兽,不要惊扰到他们。 “这么大一片地方,土地肥沃,却没有国家争抢,这就是原因之一。”离风解释道。 虚荣大陆上除了人类以外,最大的种族便是妖兽了,这些妖兽虽然不需要精美的庭院和华贵的衣服,但依然需要一定空间用以栖息。数万年来人类都和妖兽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妖兽大概率不会主动进犯人类的领地,尤其是那些修行数百年的,特别珍视自己的生命,倒是人类会为了兽核去狩猎妖兽。 现在炑临等人已经飞升到了上万米的高空,冷寂的空间里偶尔会经过一缕云。 离风的身体恢复到能够自己坐正的程度。 炑临趴在马背上,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风从指尖流走的触觉。炑临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他想象下面的森林里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炑临并不感觉害怕,反而是觉得亲切,那些身形巨大的妖兽,也会有长长的眼睫毛吧,它们看着人类的眼睛一定充满了好奇与戒备,就像人类看着他们一样。 炑临歪头看向地面。 万米高空之上,什么也看不见。 第三十三章 金渠城 三人从中午飞到傍晚,才算进了越国的国界。 炑临远远的看到一些城市的轮廓,城市里已经有一些零碎的灯光,和天上早出的星星交相辉映,在这万米的高空之上,炑临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大地了。 “这里是禁飞区。”迷笛说完,便带头向下俯冲,他下落的速度很快,天马完全追赶不上,炑临还在数百米的空中的时候,迷笛已经到了地面。炑临只看到一束火光亮起。 离风坐在马上,迷笛在前面带路,炑临牵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就这样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口。 “夜晚不准进城。”守城的队长带着四个士兵拦住三人。 迷笛打开翅膀,士兵被吓了一跳。 “好像是白天那个半兽人。”站在后面的两个士兵小声嘀咕。 队长很快恢复了镇静,他是下午才来换班的,迷笛并不是经过他的允许出的城。 队长心里多少有点犯怵,他虽然是个生门境强者,可对面的气势完全碾压了自己,而且最近半兽人里因为出了个破军强者,名气很大,搞得越国皇室都人心惶惶。 但是队长还是决定履行自己的责任:“不好意思了各位,戌时之后,任何人不得出入金渠城,这是上面的规定,还望各位不要为难于我,若是想要进城,明天天亮了再来吧。”队长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你们几个恐怕还拦不住我。”迷笛不想废话,区区一个生门境,他今天白天不知道杀了多少个,如今半兽人正在与皇室叫板,每天都有流血冲突发生,他即便是杀了这几个,官府也没那个闲工夫查他。 队长知道迷笛所言不假,他也没那个把握与三人正面硬刚。在越国人眼中,半兽人都是一堆易怒的野兽,有时候开个玩笑都能打起来,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们更加猖狂,常常因为一点小事杀死平民。 队长把手背在后面,对着手下打手势,手下偷偷摸出信号弹,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队长脸上陪着笑:“我们也只是遵从上面的吩咐,希望你们理解。” 炑临看着队长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远在洛城的郑洋,以他和郑洋打交道的经验,知道这队长是有点服软的意思了。炑临和离风正在被追杀,行事自然要万分低调,不想让迷笛把事情闹大,炑临摸了摸自己的兜,好在这几天的逃亡生活没有把身上带的钱弄掉。 炑临拿了几张钱票走上去,他学着王申铜的样子,自来熟地跟士兵搭话:“我这个兄弟脾气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说着把钱票递给队长。 队长以为炑临也是半兽人,不敢怠慢,见炑临递了几张纸过来,还以为是什么放行的公文,双手接过。就着火光,只看了一眼,队长的眉头便深深地拧了起来。 “你们是楚国来的?”队长问。 炑临还疑惑了一会儿,心想他怎么会看出自己的来历,后来他注意到士兵手上拿着的自己递过去的钱,才恍然大悟——他拿的是楚国的钱票,而今这里是越国。 炑临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矢口否认道:“不是,我们不是楚国人。” 队长扬起手中的钱票,要炑临给个解释。 “我们是做生意的。”炑临编好了理由。 队长深深地看了迷笛一眼,没有深究,毕竟附近几个国家里,半兽人是他们越国的特点,那对翅膀已经说明了一切。 炑临又在口袋里搜索了一会儿,他拿出王申铜给他应急用的金子,偷偷地塞在队长的手里,故意用老油条的语气说:“将军,通融一下吧。” 队长掂量了一下手里金子的重量,很是满意。他本来就不想跟半兽人过多纠缠,打算强调一下法令就放行,如今又有意外收获,可以回去给老婆买她最爱的那对镯子了,心情自然大好。于是队长打算最后再强调一遍自己的原则: “最近上面查得严……” 噗! 鲜血喷泉般地从他的脖子涌出。 队长没说完的话跟着他的脑袋飞到了远离身体的地方,骨碌碌地在地上打了几个转。 一切发生得太快,场面安静了几息,士兵们才反应过来,其中手中拿着信号弹的人慌忙将信号弹绑到箭矢,搭在弓上,然而箭刚离弦,便被迷笛用翅膀拍了下来。 “想死么?”迷笛用狼一般恐怖的眼神看着士兵们,士兵们被吓得瘫倒在地。 炑临退回到离风身边,他被迷笛那说杀就杀的作风吓到了,刚才还跟自己打官腔的士兵,就因为啰嗦了两句,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炑临想起白天离风跟自己说的话,暗道这半兽人最近果然嚣张。 “所以他为什么又要遵循城市的禁飞令呢?”半个时辰前迷笛执意要下来步行,那时炑临还以为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呢。 “守城门的只是个小小的士官,守领空的可是城主。士官杀了他还能跑,被城主盯上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离风解释到。 迷笛的铁血手段将士兵们震慑住了,其中比较有眼力见的自觉叫开了城门。 在士兵忌惮的目光下,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出尽风头,但是进了城门后,迷笛的脚步明显变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隔不多久,三人身后城门的方向升起一束红色的光,久久地悬浮在夜色中。金渠城钟声大作,扎堆闲逛的人群被大量汇聚起来的官兵冲散,城里乱作一团。 迷笛带着二人在小巷里东拐西拐,最后来到了一个三层高的酒楼。 迷笛跳到三楼,用特定的节奏敲了几下窗户,窗户开了,迷笛招呼两人上来。炑临担心马,他蛮喜欢这匹马的,不过他还是按迷笛的指示抱着离风跳上了三楼。 酒楼里瞬间出来一个人,牵着马往后院走了。 炑临翻进窗后,发现给他们开窗户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此时那妇人正在为迷笛掸去身上的灰尘,同时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每次来都搞那么大的动静,就不能低调点吗?” 迷笛目光狂热地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半兽人压抑太久了,有那样杰出的族长,最近族人免不了有些放纵。 外面不时传来一句士兵们的叫喊声,楼下的小巷子也有一些士兵举着火把跑过。 炑临看着妇人,只见她一身是肉,毫无特色。 “您是?”炑临问。 那妇人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两人的存在,笑着说:“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们叫我花花就好。” 炑临也自我介绍:“我叫炑临,这位是……” “这位想必就是离风大人吧?”花花抢答。 离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老早就听说过离风大人的名字了,敢单挑楚国的万山,”花花竖起一根大拇指,“厉害!” “花花……阿姨也是半兽人吗?”炑临问,他想不出来花花哪一部分是与妖兽融合的,因为她除了胖一点外,其它地方都平平无奇,不像迷笛似的有一对夸张的翅膀。 “她不是,”迷笛帮她回答了,“她是我们半兽人的朋友,”迷笛看着离风,“离风大人曾经也是。” 第三十四章 往事 官兵在金渠城挨家挨户地搜,最终搜到了酒楼。 几个人官兵破门而入,分站两列控制了现场,不让任何一个客人离开。 “城里有在逃杀人犯,特来搜查。” 官兵们逐个逐个地检查,主要是看他们身后有没有翅膀。 酒楼不大,一楼只有二三十个客人,官兵很快检查完了,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于是打算上二楼。 这时花花用肥硕的身形在楼梯口挡住了他们。 “你想妨碍军务不成?”官兵喝道。 花花不紧不慢的下楼,士兵们不知深浅,跟着退回了一楼。 “新来的吧?”花花说,“你们莫有兵长呢?” 为首者略微吃惊,他确实是新来的,看这肥婆娘那么轻易地叫出了莫有的名字,以为她在官府有什么关系,当下不敢怠慢。 “在外面,”新兵长回答,“他升职了。” 花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语气冷冽地责问道:“那他没告诉你有些地方是不用搜查的吗?” 花花正要进一步发作,这时外面跑进来个男的,把士兵护在身后,那男的对着花花欠了欠身,道:“对不起花姐,都是些新人不懂规矩,我们这就出去。”说完就赶着士兵们往门外走。 “别慌着走啊莫有兵长,进来搜搜?”花花阴阳怪气地说。 莫有知道她生气了,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推着那跃跃欲试想说些什么的新兵长离开了酒楼。 “不过是个酒楼老板……”新兵长很不满。 莫有长吁了口气,道:“你刚来,有些事你不清楚。” 新兵长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疑惑地说:“她家很有关系?” “这倒不是。” “那我们怕她干嘛?”说完拔着刀又要往酒楼里冲。 莫有把他拦下,看着新兵长一脸不解的样子,于是给他讲了个故事。 “大概是五六年以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一个高级兵,被分编到一个专门负责保卫城主府的小队里面,接收我的兵长叫李如魁,就是这个胖女人的老公。 李如魁早些年和城主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那时候城主还不是城主,在城外剿匪,有山贼趁城主不备偷袭他,李如魁发现了,便舍身替城主挡刀,因此丢了一只手。城主很感激他,将他视为自己的心腹,才把这保卫城主府的活给他。 那时李如魁开始和这酒楼的老板娘谈恋爱。” 新兵长忍不住打岔:“跟这么胖一个女人?” 李如魁瞪了他一眼:“你管人家胖不胖干嘛!花花对李如魁真的很好,当时她这酒楼已经有了一些名气,连带着我们都受了不少恩惠。 两人结婚,生子,李如魁还经常把孩子带到城主府玩,那孩子机灵,城主很喜欢他,老是给他买些糖人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孩子两岁的时候,城主也爱上了一个女人,现在回想起来,那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莫有咬牙切齿地说。 “女人后来也为城主生下了一个孩子,当时城里就有风言风语,说孩子不是城主的,城主私底下跟我们聊天也这么说,因为这女的以前是个风尘女子,整日和不同的男人厮混,即便是跟城主在一起后,也多有不检点的地方。这些城主当然知道,只是没有说破,毕竟当初确实是贪恋那女的的美色,又因为小曲唱得好,才爱上了她。城主想着能有个人陪着,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不冷不热地安慰两句,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不然也不会给我们说,就是风言风语的人多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哪知城主都还没追究,那女的却计较起来,说城里的人凭空污她清白,孩子绝对是城主的,不信可以滴血认亲。 城主看她闹得那么凶,还真以为她确信孩子是自己的,于是也主张说做个鉴定,堵住那些人的嘴。哪知那女的听到了城主的话,哭闹得更凶了,说城主果然还是介意她的出身,不相信她,看来她只有一死才能让城主不再怀疑了。 当时城主府上下都恨不得把那女的捅死了算了。 城主由着那女的哭闹了一宿,不了了之,那女的依旧一边骂着外面的人冤枉自己,一边跟她那些老相好私通,有时候趁城主外出,还要带到府里来。她偶尔打发我们士兵一点钱财,意思我们都知道,叫我们不要说出去。那女人简直低估了我们对城主的忠诚,且不说有很多都是跟城主一起流过血的兄弟,即便是打发钱财,城主也比她大方百倍,她在城主身上骗了不少钱,对我们手下扣扣搜搜,对她那些情夫可是大方得很,反正没有了再找城主要呗。 这些李如魁都看在眼里,作为城主的兄弟,他对那女人很不爽,平时也冷语相向。那女的怕李如魁说她坏话,居然在城主面前吹耳边风,说李如魁轻薄她,老是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对自己有企图。她还当城主不知道她那点破事呢。 城主自然没把那女人的话放在心上,反过来他还安慰李如魁,说自己从小是个孤儿,除了咱们这些兄弟也没其它人信得过的,只是有时候会感到寂寞,所以才娶了她,他叫李如魁放宽心,当那女的不存在就行。城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如魁当然不会再多管闲事,对那女的态度也从容了几分,那女的还以为自己背后的闲言闲语起作用了,变本加厉。” 新兵长对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听得很认真,不过他还是没抓住重点:“所以咱们现在不能搜这个花姐的酒楼,是因为她有一个跟城主私交不错的丈夫吗?”新兵长心想,以莫有口中李如魁和城主的关系,这么些年肯定高升,自己是万万惹不得的,但说到底还是关系啊,他不理解为什么刚才莫有要否认自己的推测。 莫有情绪有些低落,沉浸在往事里:“本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那女的偷情,被李如魁的儿子撞见了。那时候李如魁的儿子已经有……快四岁了吧,他在城主府逮蛐蛐。其实里屋小如魁是根本不会去的,那女的平时都在里屋办事,没想到这次居然胆大到在议事厅。” 当时小如魁看见两具肉体交织在一起,并不理解,却感到害羞,他只认识那女的,叫了声阿姨好,便要离开。 “那女的自然也知道他是李如魁的儿子,”说到这儿莫有哽咽了一下,“我现在都不能理解她是怎么那么心狠下得了手的,一个四岁的小孩……”莫有说不下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 “李如魁换班的时候,找不见儿子,便到处询问,按照目击者的指引来到议事厅,只看到议事厅摆着一只他儿子的鞋,柱子上有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李如魁知道儿子可能出事了,他带着手下,把城主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又往城外找。 那女的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不放心,这次她的姘头是个识海境的武者,她吩咐他偷偷把李如魁做了,李如魁留在城主府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李如魁只是个生门境的武者,自然不可能是奸夫的对手,但是在临死前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儿子是被谁害的,有幸存的士兵便找到城主报信。” “后来呢?”新兵长来了兴致。 莫有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记得城门口有一根石柱吗?” 三楼偷听的炑临跟着点头,他记得,那石柱不偏不倚地树在城门里边,他当时迈着大步进去没注意,险些撞到。 “那里面便是那对狗男女。”莫有咬着牙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