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醉鼾惊雪》 第一章、云京 云京城南,正是阴历八月十五天,雁山官道上的桂花余香飘开去了十数里。 宛如三四月份儿的油菜花,满野黄浪随风摇曳,乍看去,金芒直刺的人目眩,如是看雪久了,引起的雪盲。 来往于云京的马队客商,挥着锄头的农夫,漾波划船的渔人等,皆是心神舒畅喜滋滋的穿梭在肆意盛放的桂花群野里。 在雁山顶的菩华寺内,登上九层安国塔塔顶,俯身拨开稀薄的绕塔云层,放眼望去,正好赏尽了云京城里的富饶繁华。 砰砰砰,几声脆响,如梵音直锤心弦。 小弥陀如一尊入定的老僧,穿着一套淡蓝白边僧袍,于近几日的模样无二,盘坐在竭觉崖边儿的石墩儿上。 一颗近有千年古岁的苍松,伸出饱经世事的巨大臂膀,遮挡去了他头顶正上方的些许炎阳。 小弥陀白净的光头上隐有汗光闪动,身形静坐凭那忽风撩起袖口,手里仍自敲打着顶部损出一块儿发了黄的黑檀木鱼。 那生的颇有些滑稽的大头前面,又生着一对憨厚有神的浓眉大眼。比起僧袍里包裹着的瘦小身板儿,单看脸色五官,着实个俊美的男童无疑。 “金桂十里熏欲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啊…哈…” 安国塔,塔顶层的蓝瓦上,一位头枕木剑的素衣年轻人径自平躺斜睡。 他这一嗓子喊将出来,顿时吐出了几分沉积多日的药酒气,舒缓了一宿加半日的醉意。 随着脸上遮阳的手臂滑落,宛如白玉雕刻的手指脱力,三根手指把持着的药酒葫芦脱开手去。那葫芦就如同斜坡上长熟了的西瓜,顺势砰啪几声滑下了塔顶,没入云间不知了去向。 听的响动,小弥陀耳根微动了动。 “白吃师兄又喝多了” 他被惊了禅心,也索性不再敲打木鱼,嘴中嘀咕了一声,似也在同情前几日突然出现在寺里的这位陌生师兄。 他虽是听不懂那诗意,也猜的几分真切,这几日里方丈也管不得这位师兄,任由此人买醉,破了喝酒这一戒,应是方丈关他在竭觉崖反省吧。 “也或许是憋闷了吧,常人定力不如我们出家人,三五日下来,心烦也是应该的吧?” 小弥陀站起身子,望着崖下田地里,那隐没在桃林中,只漏出一角瓦顶的人家。 在那里,那一庄户人家似是生在了他宛如静湖的明眸中。 思绪里又隐约浮现出那素布粉裙,黑束紧腰,璞玉般姿态娇俏的小女孩,与她一同庙外扑蝶时,那桃花掩羞莫比色,通透又可爱的纯真笑容,挥之不去。 他也不知是晒的晕了,还是起了心思,最近几日里,总是要想起上香而来的那个粉扑扑的女孩儿娃娃,她的家就在那片盛开不败的桃林里。 因由这般,玩耍时让师傅撞见,还责了他一顿,却又反因那戒尺上袭来的痛,更使得那女孩儿娃娃的样子刻在了心上,夜里几回入梦。 自是懂事以来,师傅可是头一次责罚他。对他来说,这面壁可来的不明白,他只道是讲了实话,冲撞了师傅罢了,怎也瞧不出那女孩儿娃娃的不是。只觉得她很是可爱无比,比起寺里的其他人,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每当看到,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罢了,如此一来,也任由师傅他老人家说法,自己早也呆若木鸡。 身在竭觉,心却遁下了涯去。 “我也甚是烦闷,白吃师兄,不如教我玩剑术吧?” 小弥陀脑袋一歪,大眼眨巴着,斜眯身后塔顶,痴道。 他不知这师兄名讳,自看近日里师兄大步朝天的白吃白喝,就连酒戒都破得,竟是没人管他,似这般人,称一句白吃师兄当也使得。 换言之,能在菩华寺白吃的人,他自幼至今当了七八年小弥陀,还是遇的头一遭。 那白吃师兄翻坐直身子,踩的脚底蓝瓦噼里啪啦一阵儿脆响,想是塔顶的瓦片年久了,连同碎出了一口洞来,脚还陷了进去。 白吃师兄也是微感吃惊,转而定下身形稳住心神,把脚提了出来。没片刻又浑然没事人一样,伴着三分捉弄的邪笑,语气和善的应道:“小弥陀,你的法号叫什么?” 小弥陀摸着大光头,眼珠儿转了几来回,方回道:“师兄,前几日我已经告诉你了,在寺里小僧是秃能,出了寺门,就是叫小弥陀了。” 白吃师兄看小弥陀的认真模样,强忍住笑容,憋了满嘴乐子,微笑道:“你说什么?在寺里叫什么?重复说几遍给师兄听。我听清楚了,便就下去教你剑术,上这一回九层塔顶上可也费些劲儿,不太好下去。” 小弥陀不知是计,三翻说出在寺里法号为,秃能…… 白吃师兄脸色紫涨了好一会儿,终究仰天大笑,前俯后仰…捶胸顿足…无法用言语叙述他神情突变时的万一。 “秃能,哈哈……好,好你个秃能,师弟……哈……秃,哈…唔…” 他在快要岔气的前头止住了笑。 说来此人轻功也是了得,几个翻身纵踏,凭那每层塔檐上的八道突樑借力,落身在千年老松枝梢上。 他风采大展,全不似这几日里软了腿脚的烂醉模样。再提气踏足几回,已然歇脚在了小弥陀身侧的另一块儿石墩儿上。 “……” 小弥陀欲言又止,一时看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了什么,慌忙合十,由衷道:“好功夫,怕是护院里的师兄都比不得白吃师兄的脚力!” “哈哈……” 他还想笑两句秃能的法号,听了白吃两字,更是毫不掩饰的再次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却莫名的心里泛了酸。 “哈……白痴?” 这与他前世生活的世界里比较,是多么接近的词汇,相处三年的大学学妹也这么称呼过他,虽是白痴并非白吃,然也忒多了些亲切感。 细想在这陌生的世上,还有兴致回想的东西,莫过于上一世的家人乡亲了吧。 在这云京南郊白白混迹了一年有余,如今连自己在这一世姓甚名谁竟还没搞清楚,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自觉糊涂的紧。 如今也是时候回味一番,总是闲云野鹤无根水,心里还真就空唠唠的,日子久了反成了蒲公英解体的种子。 “白驹过隙,随风而逝,生在此间,是何缘故?”他自叹息。 白吃师兄没来由的一句,仿佛看尽沧桑,历尽世事变故,守在爱人枯坟前的孤寡老人。 小弥陀瞳孔豁然敞亮了几分,旋即皱起了眉头,对自己八年中的经历似有感触,便也没来由的合十道:“善哉,落叶归根不弃故土,行止方寸舍得糊涂,如是自在何问出处,生死看淡……嗯生死看淡……嗯……。” 他嗯了半晌,愣是卡住了。 “不服就干,哈哈” 白吃师兄忽而接了这句,言罢心中顿觉畅快轻盈,突地执木剑在手,由慢至快,缓缓使将开来。 “白吃师兄,你这剑招闻所未闻,不知是何路数?” 小弥陀瞅了再瞅,实在接受不了这是一套剑术的认知。 白吃师兄舞剑作罢,收势解道:“自创的第八套广播剑术” “怎么样?”他还在期待小弥陀的掌声。 哇!呀呀!好棒好棒…… 回头看去,却见小弥陀抓耳挠腮,憨态可掬。 “小弥陀倒是知道第八大罗汉,然而…第八套广播剑术……实在不知。” 见秃能回话恳切,他也不好说些什么,难免又失落了一丢丢。 我前世学的广播体操,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罢了罢了”一丝惆怅,几许烦忧,随着这一句罢了罢了,人已经飘出去了数十丈开外。 短发飘飘,身后依然是小弥陀迷糊的模样。 难不成是我说错话了吗? “喂,白吃师兄,你要去哪里?” 当小弥陀反应过来,那白吃师兄已经走的远了。 “前世一去不复返,今生我是无名人。” “以后见我别再喊那白痴师兄,就叫我,每当初,每师兄吧!” “没师兄??”小弥陀一时脑袋短路。 为何叫做没师兄,分明是有的,为何……为何……? 墨迹片刻,忙道:“没师兄,秃能知道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他捧手对着崖下悄悄地看去,峰高山奇,云缠雾绕,只见没师兄提足狂奔,全然没把那险山恶水当回事儿。每遇到几根竭觉崖上突出的草枝也可踏足借力,不消多时茫茫雁山上已经瞧不见了他的身影。 小弥陀心生向往,提足力气拼命大喊:“没师兄,带我一起走,带我下山,我想看外面的世界啊……!” 回音传出去了老远,那一声啊更是敞亮,如是这八年来的第一次冲动,全把劲儿使了上去。 每当初听的真切,步子放停在桂花群芳里,嘴角上扬面朝斜阳,玩味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白吃喝几日斋饭,偷尝寺内提升内力所珍藏的药酒,又把安国塔顶踩出个洞……嗯……如是再把传授衣钵的小弥陀带走,方丈他……他该怎么对我?” 他挑了挑剑眉,似乎这事还挺为难自己。 也好,现下便想好了,就这么办,方才稳妥。 他拿定主意,提气双腿上,再运力气。 一年多了,凭得这身本事才没饿死自己。 说也奇怪的很,莫名来到这世上,体重便轻了许多,每每使劲儿发足,就比常人跑的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逆天了? 他也想过这件事,但说到底就是脚力好,寺里抓他不得,和尚们不是武功不如他。 原因是没有巡航导弹,否则…… 他心里也有过后怕,还好这是一个冷兵器时代,否则错来一回菩华寺,可怕小命都难保了。 那贴耳飞过的小刀,寒光犹在,几乎赶上了子弹头的杀伤力。 也不知道这菩华寺里还有别的什么玩意儿,要真有个比自己脚力好的人来,那时,怕是要遭殃。 第二章、难提 每当初身影如燕,没一会儿功夫,复又踏着竭觉崖上散乱生长的花草树木,突岩碎石,回转上了崖顶。 菩华寺里,佛前香案上辰时焚起的香烟燃去了大半,年过古稀,长须白眉的老方丈在佛堂内殿打坐冥思。 身着的老旧袈裟上刺绣着七颗舍利子花样,与其他僧人穿着的袈裟完全不同。 神态如壮年人的模样,红光满面的气色,给人一种恍若隔世高人的错觉。 “第三柱香了,可有行脚僧的消息?” 低沉雄厚的嗓音里仿佛透着庄严的钟鸣之声,如雷贯耳。 这也只不过是方丈常日里平静的一句话。 站在身侧,躬身点燃御赐檀香的光头中年僧人撩起青衣袖口,恭敬地递上香柱。 “方丈,如今世事,何不多找些行脚僧呢?院里的行脚僧都派了出去,尚未回来” 方丈接过香柱,微微顿了片刻,将那三根檀香插入已经燃到底部香柱的香缸里,延续上了香火。 “那年轻人确是最佳人选,然此人来历不明……他,现在何处?” “他在竭觉崖,与小弥陀难提在一起”那中年僧人赶忙回了方丈的问话话。 老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他还未修得难提,在佛祖面前,不可妄语” “谨记方丈教诲”那中年僧人亦是合十,退回两步,跪拜在佛祖雕像前,自知犯了贪戒,故而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方丈闭目三拜礼佛,后道:“也不怪你,难提为七佛之一,身为出家人,若能修的舍利,已是难得。你虽是秃能的师傅……他若是于苍生有益,广积阴德,许有此望吧” 话音方落只听“嗖”的一声破风声响。 一道青芒闪过。 一把并非云京铁匠所打造而成的枫叶形暗器,直刺上香案,却是碰到香案后如一颗常人抛来的石子,蹦跶两下,平躺着不再动弹。 “保护方丈,有刺客!”那中年僧人心中一紧,扭头警惕着房门屋外,伸长双臂护在方丈身前,探头去看。 方丈则是连身子也未挪动:“拿起那如是抛进来的暗器,眼神中略有惊诧。” 私下里,缓缓运气护住手指经脉,解下捆绑在铁枫叶上的白布条子。 只是看了那白布上笔写的文字一眼,方丈便是再也不能镇定神气了。 “老头儿,我来还你那一记飞刀” 看到方丈得到铁枫叶后踉跄后退的步子,每当初心里已然有了主意,跳下庙房侧的大树,讪笑道。 “你这浑货,怎敢如此放肆?” 拦在门前的中年僧人面色严厉,指责突然落在门前的每当初道。 “相由心生,如是如是如如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方丈吐纳一气,强自平定心态,嘴中默念一阵儿,这才转身止住中年僧人,道:“秃慧莫急,让老衲问他几句话。” 那中年僧人果然退开,让出门来。 方丈双指中夹着的铁枫叶,稍做用力,那枫叶便就穿透了庙门前的石雕灯塔尖上凸起的顶盖:“我佛慈悲,当初老衲若想取你性命,就如这石塔之顶。” 他方说完,只见那石塔顶上的灯盖儿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如那铁枫叶是一片无坚不摧的宝刀一般。 每当初暗自吞了口口水,当时他偷喝药酒时,瞥见和尚中对付自己的飞刀,那竟然是方丈亲自发的暗器?如果当时这老头儿跟我来真的……。 这也太变态了! 他心里惧怕,嘴上却还要强:满不在乎的道:“总之谢过老头子了” 每当初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侠客抱拳作揖,又道:“我可能不小心把你们安国塔顶踩烂了……” 他故作诚实,却把那拦在门前的秃慧和尚得罪了。 “你小子!……” 那秃慧双眼几欲喷火,这才要开骂又被方丈摆手止住了。 想来也是自己造孽太多,前几日把菩华寺闹的鸡飞狗跳,藏经阁的书他拿的也都是孤本…… 总不能什么都说了出来。 方丈果然不在意这些细节。 方丈见了那铁枫叶之后,面色倒是和善了许多,教诲道:“年轻人难免犯错,错则改之,殊不知,不为恶时,福虽未至,祸亦远……” 每当初笑了笑没理他,再从怀里掏出一片铁枫叶,那枫叶上同样缠着一块儿白布。 他嘴中念叨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边将那物什随意扔到了方丈的怀里。 方丈细审片刻,双手渐渐颤抖起来,再见每当初又掏出一片铁枫叶抛将过来,合是第三片。 再三细审那三条白布上的墨迹,由叶鲁文写着:云地富饶,堪比盛世,重文轻武,奸佞朝堂,通霸豪商,贫富差距可谓天堑鸿沟”速递大叶。 “贼子……!”方丈长眉猛翘,怒喝一声,他青筋暴起攥起拳头动用内力,瞬息之间三块儿白布顿时化为碎末,那碎布四散开,如雪飘零。 “我大云痛失风火十六州,如今还要觊觎,咳,这些叶鲁蛮子!细作!” 每当初心中早已知道,在这云京乡野一路过来,看到太多差异,虽说每一朝代都各不相同,史册记载的也有不确定的事儿,但是在这里,他见到了与前世历史上记载的颇为相似的地方。 因此让他想起了那一句名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说方丈可能听不懂他的诗句,但还是看出了叶鲁国的暗探绑在枫叶暗器上的文字,和那密信中隐藏的玄机。 “方丈!发生何事了?” 秃慧从未见过方丈如此过,也顾不得这无礼的后生,急切问道。 方丈微沉吟,方道:“我菩华寺承蒙太祖陛下天佑,虽偏安一隅,在这云京之南雁山上立本以来,却也从不干预朝政。然而百年来战火四起,自太祖陛下云去,更是民不聊生,甚至割让土地。如今新帝登基,废旧立新,才有此太平日子。诶!谁料朝中元老重臣,腐根深种,不仅排挤新科魁首,就连文武百官也要看其脸色。陛下急欲废旧立新推动新政,匡扶社稷,夺回风火十六州,奈何困境重重。如今叶鲁蛮子还想趁虚而入,难道我泱泱大云,将再陷屠城割地之举?!……” 方丈言至此处,痛苦万分,胸中如坠磐石,沧浪两步竟是跌坐地上,吐气如牛。 秃慧忙安置方丈坐稳,取来茶水送服,这才解了方丈心中闷气。 “看来老了还是不能太执拗,瞧这气的……”每当初只顾自己不冷不热的没心没肺,也没理会秃慧那想要吃人的眼神。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身为大云子民,不知报效国家,整日里游手好闲,专来寺里捣乱,还敢在这儿说风凉话!?” 见秃慧又再破戒,方丈想要说他两句,反而是每当初先开口。 “我说秃慧大师,小民这一年多里过得可是没一顿饱饭,没一天安稳落脚的日子。你在这寺里大吃大喝,可曾想过下山斋济难民?啊?”他阴阳怪气,故意眨了眨眼,只把秃慧气的眼白上充满红丝,端在手里的茶碗被他硬生生掰掉了一块儿拇指大的印子。 “你……!你!”秃慧自知这小子滑溜的紧,打又打不着他,说又说不过,便哼了一声,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秃能,你在那里做什么?”方丈功力深厚,若非自伤,他人万难伤他,听到树后的呼吸声,便就开口问道。 秃能捏了一把汗,低着头乖乖的走了出来。 合十道:“见过方丈,见过师傅” 方丈看了一眼每当初脸上的贼笑,再看一眼秃能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已如明镜,单凭秃能不可能独自走出竭觉崖,定是这年轻人把他带出来的。 想到此处,方丈起身问道:“据我寺行脚僧得到的消息,叶鲁密探都是一批死士,他们如何能将这密信交出来?” 每当初也不隐瞒,和盘托出道。 “这么说吧,在数日前来贵寺的路上,从云京城里半夜三更翻出城外三个黑衣人,他们出城后迅速进入城郊的密林,那里事先拴着三匹快马,三人各乘一匹分三路出发,我就纳闷跟了上去,沿途埋伏射翻了一匹马,本为填饱肚子大吃一顿,谁想那黑衣人直接找小爷我拼命” “也是他跌马摔得,又是在黑夜里,比起我一年多都在露天的大树上睡觉,视力抢了上风,没几回合把他绑了。” “起初,我本也是为了吃顿马肉,总想着此事就此作罢,谁知那厮趁我不备,点燃了烟火筒报信,把那两个黑衣人也引了过来。” “他们三人是要快刀斩乱麻,都起了杀心,还好小爷轻功好,取了他们马匹上的绳子,将他们三个夜盲绕着大树捆了个结实。” “这枫叶就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本来打算把这消息给贵寺的行脚僧,没想到寺里有吃有喝,我就多住了几日” “多住了几日?!”秃慧气结,这分明就是把寺里翻了个底朝天。 “如此一来,你就不怕他们寻你的麻烦?”方丈别有深意的道。 “那倒不会,我把他们绑了,吊在云京城门上,虽是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又写上了叶国密探,想必这光景,他们三个都在牢里……你是说?” 每当初打了个机灵,旋即释然:“就算是官里有他们的人,夜黑风高,也不会有人记得是我这个浪子所为。” “少侠你又是如何这般肯定老衲不会出卖你呢?” “不为别的,就为那险些要了我小命的飞刀打偏了,也为这几日里把寺里折腾的够呛,您老还能耐下心教导晚辈,更为了那一捋白须下,数十年还穿着的老旧袈裟,出自御赐绣衣院里缝在袈裟上的七颗舍利子!” 方丈轻笑,默然点头,感叹道:“我不伤你,也是看在你的轻功身法十分眼熟,别无他意。” 第三章、中秋 一年多时间,还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听方丈提起熟悉自己施展的轻功,这无疑是置身在汪洋里寻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方丈看的真切,解道:“自新帝继位,早有兴武卫国之意,奈何文盛武衰已达百年之久,虽是国富民强,却无武力收回失地,天下武学之地曾经的繁盛也日渐衰落,大多富贵人家,豪门大户,更甚平常百姓也为家中有一秀才而沾沾自喜,不为有一将军而觉得扬眉吐气。” “如今边关岌岌可危,却无良将可用,云国上下就如空有其貌的绣花枕头。你这浴火风来步法,可以踏火而过不留风烟,在战场上踏行士兵长矛尖刺而不伤,且速度之快如是风过无痕迹可寻,正是云国前任大将,江近酒的家传武学之一。” 听方丈一席话,每当初豁然开朗,忙问道:“那如今如何?” 方丈叹道:“如今…当年驰骋疆场,令人闻风丧胆的江近酒已经耳昏眼花,疾患一身,常年的沙场征伐,已然卧病在床,只留一口气罢了。江近酒之子现任朝中九品城门官,负责带领看守城门的门卫,此人名曰:江杯停……” 方丈言罢,自是皱了皱眉头,看向每当初,呲了一声道:“那孩子年轻时,倒是与你相貌颇有些相似之处。江杯停有三子一女,最幼之子江幽醉整日里不学无术,倒是聪明过人,颇喜游历,所学少有人知。长子江知醉所学浴火风来三年也只得皮毛,品性不喜官路,闲野耕田乐得自在。二子江非醉为人踏实,常年累月所学所悟应也达上乘,在朝中任七品知县。” 每当初一阵儿无语,这和尚的行脚僧到底有多少,怎么收集情报的能力如此强吗? 每当初疑惑,老方丈却是捋须着胡子看着他发笑,似是把他整个人都给看透了,又似是这番话就是故意给他听的。 怎么感觉这老头儿要阴我? “江幽醉?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呀?”老方丈慈眉笑着点破了每当初的身份。 果然人老成精,我这一世自己还没搞明白,他倒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也好,总算知道这一世是什么身份。 “嗯……此事,说来话长”每当初扣着耳朵讪笑。 “秃能?”方丈忽而正色道。 “秃秃秃,秃能在”小弥陀忽见方丈变了脸色,心中忐忑,忙合十道。 “你若要下山修行,需以从严律己,度化他人,广传佛法,造福苍生,若能有成,当赐你七佛难提袈裟,传你衣钵,你可愿意?” 秃能颤巍巍回道:“回方丈,小僧不敢下山,愿意待在寺里抄经诵佛……” 秃慧急走过来,附耳悄声道:“你方才的喊声是个人都听到了!……” “……” 秃能狂汗,嗫嚅道:“是了方丈,小僧领命。” 方丈舒眉,对每当初道:“藏经阁内的达摩吐纳法,易经金禅术,七莲佛怒剑诀,是寺内孤本,你偷学了便就随你去,然而此间三本经书还是要留下来。念你是江将军后人,于国有功,若是旁人看上一眼也要不得命,武运当兴,你偷喝陈藏多年用来提升内力的药酒,又学我寺内上乘武学,以后要不辱没江氏先门英杰之名,为社稷江山出一份力,才不枉此诸多物什蒙尘。” “留下经书与秃能下山去吧,若让老衲得知你在外为虎作伥,那灯塔的顶,却还记得吗?” 老方丈字字如空山钟鸣,句句似铁锤定音,若没有雄厚无匹的内力,断然不会有此等音力。 靠,这么强势?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每当初心虽不惧,但身体四肢皆受不住那声音里传来的威压,不觉间,已是汗透脊背。 待每当初,小弥陀离开。 见那香案上的香柱又要燃尽,老方丈再取三枝檀香引烛火点上,闭目念道:“望我佛庇佑此二人,解黎民于水火,息去乱世硝烟,平定四海暗潮,重塑大云盛世,终修正果,阿弥陀佛。” 寺前正大门,秃慧大哭的表情让每当初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 秃能接过秃慧打点的包裹,听秃慧师傅再三叮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忘记师门门规,若不得已早些回来等,两和尚一大一小,抱头痛哭流涕。 好一会儿依依不舍,这才分开怀抱,迈腿下山。 …… 日渐西斜,小弥陀行在前头,直朝着那桃花林里走。 每当初也觉奇怪,三四月份儿盛开的桃花,如今八九月天,按理说早该败了,可眼前桃林却是反常,桃花依然盛开,果实更是坚挺,说不出的诡异。 在此处桃林内也只有一户完好的人家,看相邻的别家也几乎全数没落了。 “夭儿,你在这里吗?”小弥陀站在桃林外,冲着桃林内漏出一角的屋檐喊。 这一声响,惊动了林里的一只白狐,那白狐如狸猫大小,额头上一撮毛色似桃花瓣儿红,余下的毛色通体雪白,前后爪子及鼻头上粉扑扑的样子,确是非常的好看。 “夭仙不在家,你们是什么人?” 那狐狸歪着头,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它在回话。 “阿弥陀佛,狐狸竟然说了人话?!”秃能十分诧异,双手合十奇道。 “那她去了哪里?”秃能再问。 “取药去了,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善意,你们若要等夭仙回来,那就在这儿等吧”小狐狸摇了摇尾巴,钻进了林内的瓦房里。 瓦房里的木榻上,躺着一位七旬老汉,屋内家具简易,却也干净利落。 秃能看那老汉脸色苍白,像是入秋时不慎受了风寒,风邪入体加之身体羸弱这才病倒,心中焦急寻思正是八月十五档口,家家户户准备夜晚赏月,云京城里也必定是繁忙异常,此时去寻医怕是耽误了老汉病情。 他自幼诵读佛家经典,知道这体虚加邪寒拖不得,摸那老汉头顶已经越发滚烫,忙道:“没师兄,这老者需要你用内力逼出他体内的寒气,否则病情加重,中医来了再煎药治疗,怕是到时也损伤了元气,减了寿命。” “我可不会医术,该怎么治他?” 每当初满脸疑惑。 “你就别卖关子了,听师傅说过,易经金蝉术有贯通全身真元经脉的本事,你既然学了,还喝了寺里药酒,这会儿的内力不知又强了多少……” “得,打住……”每当初听明白了,感情这小弥陀就铁了心要救人了,他可是一直觉得此事蹊跷,毕竟狐狸能说话,桃花九月开,这种事情处处透着怪异,不过老汉倒是货真价实的一条命,不能袖手旁观。 他走上前,取下老汉额头敷着的头巾,将人扶起,双掌催逼内力,抵住老汉背心,依照易经金蝉术里的导引功,引动老者体内气流运行,那些寒气阻塞的经脉不多时全数贯通。 老汉打了两个嗝,放了几个屁,头顶与全身冒出虚汗,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完全没想到易经金蝉术如此好用,每当初心里不由一喜。 果然是个宝贝,老方丈真是给了宝了!。 “虚汗已出,气血通常,堵塞的寒气化成了屁,你也听到了” 每当初将老者盖上棉被,走出屋来,想着这秃能魂牵梦绕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谁料想一路下山说的挺好,挺可人,挺可爱,挺漂亮的一小姑娘,竟然见着个老汉,还治了半天病,耗了内力……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怪自己太好奇,你说说,今宵云京玩月,观潮起,放河灯,尝糕点,赏皮影,喝酒吟诗,看卖艺,上楼赏月,寻清影,有多少富家千金美貌女子不能看,跑来看一小女孩儿,这简直了……!” 算了,谁还没个初恋啥的? 这秃能就是动了真情了…… 他胡思乱想一阵儿,秃能这才走出来,留了字条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只管龌龊,哪里知道秃能八岁年纪,还是未成年,根本不懂情爱,只是喜欢一个人,有好感罢了。 站在云京城下,再次想起了叶鲁国暗探被他扒光了衣服吊在城门上的情景,不禁觉得好笑。 正要入城,却被一守城兵拦住,打量他半晌,掏出怀中画像,对比过后,那守城兵赶忙单漆跪地,恭敬道:“江公子,老爷寻您一年之久,您这是去了何处?老爷都快急……咦?!” 他话没说完,每当初拖拽秃能施展轻功,两道残影飞也似的进了城去。 检察院正一品,兼翰林院大学士,林晚秋,在云京内可谓一手遮天。 林府内堂,林晚秋之子,林入冬弱冠年岁,生的一对三角眼,听手下家奴附耳低语了一阵儿,忽然猛拍桌案,气道:“这小子还没死!?” “听说,那小子失忆了,好像换了个人一样,除了和以前一样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他都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了,而且还一路找人打听,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还多了个小和尚……” 那家奴话还没说完,却听林入冬阴阳怪气道:“去查,检察院里有的是眼线,告诉刘监办,江幽醉还活着,重新调查他这一年多来的行踪,我倒要看看他是真失忆,还是装糊涂。” 那家奴道了一声是,火急火燎的走出内堂。 “一九品守城门的儿子,也敢和我在同一所私塾里上课抢风头,还谈天说地,让众学妹另眼相看,活着没死是你命大” “今晚,云京最隆重的赏月诗会,我看还有谁敢抢本公子的面子” “听雪阁里的头牌,今夜我要定了!” 林入冬说完,大笑数声,走出林府,身后数十名打手紧随其后,直奔江边,踏上早已准备停当的大船,折扇轻摇矗立在船头,斜眼来回扫视着来往花船上的莺莺燕燕,只觉人生快意正当如此。 第四章、江府 天色渐黑,秋风吹的人越发爽朗畅快,江杯停坐在西城门边上的凉椅上,突然有守城门的老伙计来报信说三儿子江幽醉已经回到了江府,这一岗换他来帮站。 江杯停丢掉盖在脸上的蒲扇,慌忙套上退下脚跟的布鞋,弹跳着穿好。 跑出三五丈后,还不忘回头应了声:“劳烦老伙计了!” “快回去吧”那守城门的士兵笑着应道。 江府蒙江近酒操持,在云京内虽说经年没落了,却也还是将军府的府邸,从门口挂的两口红灯笼来看,纸色也渐老旧了些。 一路走来至到江近酒的卧室,每当初都在纳闷,自己在府里竟然如此得宠。 无论是管家丫鬟,无不是喜笑颜开的欢来送往。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讪笑不语。 却不知背后里这些人如何看他,平日里浪荡惯了,也不是什么上进的人,怎就如此招人喜欢了? 应是一年多不见,面子上的高兴吧? 推开屋门,每当初拍掉身上风尘,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我得管人叫爷爷?每当初暗想,随口叫道:“爷爷……”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味儿? 回来就成了孙子了? 屋里倒是有一名士兵模样的人守着,那人身高七尺,眉分八彩,目如朗星,身配巨剑而立,颇像一尊活门神。 “你是何人?”每当初惊呆,忙问。 “哦,三公子,在下李元霸”那人抱拳回道。 我……你怎么不叫宇文成都! 每当初吓了一跳,倒也是个实诚人,他压下心中想法,走向床榻。 瞧这人气宇轩昂,不似是个家丁,怎么会出现在爷爷……江近酒的内室里?难道是江老爷子的……也是,若不是战场上身经百战活下来的人,那眼神看了,也不会透着莫名的寒意,压的人几乎窒息。 凭感觉,一股风吹进屋子,苍老的声音在卧榻上响起:“元霸,是谁来了?” “回禀将军,是三公子!”那门神声音提高了三分,震的人耳膜直响。 “爷……我回来了!”每当初方才出口,才意识到方丈说过,江近酒耳昏眼花这档子事,又提高了嗓子。 “咳咳,回来了,还知道来看看我,不错不错,比以前懂事了” 每当初没有回话,他的眼眶湿润了。 眼前这个老人,满头银丝,上身的皱纹与箭戈之伤叠叠堆堆,已经难以分辨哪一条新,哪一条是旧,哪一条是皱纹,哪一条是枪疤。 他伸出的手在颤抖,终于缓缓贴上了老人的身体。 如此坚强的人,真的是我这一世的爷爷? 他动用内力,如一曲暖流游入老人体内,探寻着受伤的经脉,逐一进行修复。 江近酒也感受到了身体里发生的变化,索性坐直身子。 元霸见状,立在一旁,全神贯注的保护着这爷俩,运功疗伤。 八月十五,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有些人家或许没了妻子,或许没了儿子,没了双亲,然而在江府里,发生了奇迹。 已经久病卧榻的江府顶梁柱,江近酒下床来到了院外,当他看到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当空,两行老泪纵横而下。 “家里的月虽圆,还是不如边疆的明啊!” 这一句话让他说出来,有着无比的沉重感,就像万里大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也或许只有他这样,戎马一生的人,才配得上这一句话。 每当初拿来披风,披在老头子的身上。 整个江府沸腾了,无论是丫鬟,家丁,还是管家,士兵卫,洗洗涮涮的老妈子,喂马的,切菜做饭的,打理院子的,看到江近酒走出屋子,而且步伐越走越稳健。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无论是在云京里,还是其他地方,只要当主子的平步青云,他们也会跟着过得更好,反之亦然。 “快,快别看了,去,去让厨子做再加几盘菜……不不不,快去让醉仙居送最好的酒菜过来,就说定国老将军的病好了,记得打赏他们,快去账房支银子,快去快快!”平日里穿着朴素的秦氏秦伊,眉开眼笑的吩咐随身丫鬟小荷。 那小荷提起群袂,小碎步走着走着,走成了跨步,险些踩空阶梯,一路跑去了账房。 管家忙支应手下小厮取来太师椅,扶老将军坐在主位,先前行去的糕点物什祭过天地,宗祠,后陆续端上桌案。 江杯停慌里慌张回到府里,却见妻子秦氏正将桂花糕夹给老父亲品尝,妾室赵氏也在一旁照料汤水。 他母亲早故,父亲连年征战未有空暇续弦,而他如今从正三品降到九品看城门的差事,年俸微薄。 赵氏生育两子,秦氏生一女一子,三子唯赵氏所生二子走了文路,这才做了七品知县,多年下来,偌大江府已经捉襟见肘,不复当年的排场,秦氏、赵氏的娘家见江家败落,也少有往来,可叹他江杯停是独子,一生清正,眼瞅着一张圆桌上寥寥数人,不禁心有所感,又见父亲身体康健不少,这才喜上眉梢,忙跑过来施礼。 “父亲安好,听说幽醉回来了?” “是啊,这小子变化大着呢,以后江府的兴衰怕是要指望他喽!” 这一番话,言外之意是说他江近酒就生了一个儿子,还从正三品降到了九品,几乎没把他气死就算好了。 “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 江杯停连忙坐下吃了两口酒,缓解尴尬。 “就这幽醉还算有点出息,以后让他在私塾里好好读书,到时候高考中榜,最好是能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替你这城门官儿争口气。” “是是父亲,他这才刚回来,怎么就不见人了?” “出去赏月了,想看?云京里找去” 江近酒吃了几杯酒,也没给众人好脸色,独自起身离开,寻思着幽醉教他的易经金禅口诀,在李元霸的搀扶下,进屋去了。 江近酒没走一会儿,江杯停便就气道:“你瞧瞧,我这当爹的容易吗我?你说你们也是,他这都出去了一年多,你们也不给我拦着……又是父亲给放走的?” 见赵氏使眼色,江杯停立刻明白,这也不敢再吱声。 …… 明月高悬,整座云京城内一片欢愉景气,琴瑟笛鸣,炮竹声四起,震的听雪阁里的珠帘微微晃动。 横穿云京,环绕雁山的秦淮河边上,车马云集,来往之人的喧嚣,经久不退。 与这欢闹的市集里灯红酒绿颇不相干的一群难民模样的人,携老扶幼从城西门行至秦淮集市上。 为首一少女穿着男人家的衣裳,若不细看,还当是个俊俏的小伙儿。 她身材娇小,自顾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儿,手指那漫天炸响,绚丽夺目的烟火,畅快嬉笑,似是这一生里最开心的时刻也莫过于此。 “哇,好漂亮,你们快看嘛!” 她兴奋的指着那漫天烟花,自是觉得终于赶上了云京都城里的月夕节,眼前的热闹繁华似乎并未因为自身的贫寒而退却光泽,反而是让她如获新生一般。 身后的两位中年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年纪比她小点儿的后生,皆是面黄肌瘦,怕是在这都城里再难寻到相同面色的人。 那三人也是看的呆了,他们生在乡下,若不是遭遇山贼洗劫村子,这些人侥幸活了下来,如今怕是也没命来到云京。 那小女子怀中抱着的男娃儿,却不理会这热闹,直勾勾的盯着路上叫卖糖葫芦的汉子,扣在嘴巴里的手指头顺着嘴角直滴口水。 “你这个小馋嘴” 那少女摘下粗布编制的帽子,如墨般的秀发顿时倾斜而下,有着一种相比穿着不符合,所产生的怪异美感。 她小手一抖,帽子中的夹层里滚出一枚铜钱。 仿佛从没见过铜钱长得什么模样,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把那铜钱递给了卖糖葫芦的汉子。 身后三人想要阻止,却是慢了一步,那双沾满哈喇子的小手毫不客气的接住糖葫芦,立刻便塞进了小嘴里。 “哈哈,好吃吧?”少女看那孩童对着糖葫芦一阵儿猛舔,笑声宛如银铃。 “哎呦……” 身后三人无不惋惜轻叹,这可是他们几人一日里的米饼钱。 “不要紧,我会想办法重新挣回来的!”少女笑着朝身后几人道。 身后妇人接过她怀中孩童,道:“雪儿姑娘,这一路人都劳烦你照顾小儿了,你看这京城如此繁华,不比咱们乡下那个村儿,我这里还有一枝陪嫁时留着的银镯子,你且好生拿着,置办一身像样的女儿装,也保不准找个好婆家!” 那妇人接过孩子,从怀里贴身的布兜里掏出一块儿布来,翻开那层层包裹的布料,一只银手镯豁然入目。 “这,我怎么能要如此贵重的东西,张大娘,您还是留着吧,您看我活奔乱跳可精神了,在云京里生活一定没问题……” 少女推托半晌,硬是不收那银镯子,张大娘见好说不得,只好叮咛她万事小心,以后寻了生计常与书信来往。 分别了张大娘一家人,少女取下包裹,翻了再翻,竟是一块儿铜钱也找不见了。 她左思右想就差点儿把全身都找一遍,忽然叹了口气,坐在了秦淮河边上。眼看着面前的千姿百态,繁闹似锦正自出神,突然发现远处的河面上有一艘巨大的花船,朝着挂满红灯笼的豪华酒楼开了过去,定睛再看,那酒楼上写着三个被灯光折射出格外刺眼的鎏金大字,听雪阁。 第五章、听雪 “天呐!这名字怎么回事?那不是我的名字嘛?” 少女穆然一惊。 “闻人听雪……也是,并没有我的闻人姓氏,但这听雪……” 她琢磨一会儿,整理着衣衫,却是低下头去,自语道:“如此富贵的地方,就算是和我的名字一样……算了不想了”。 “呼噜” 听着肚子里的馋虫叫唤,听雪停住脚步,一时也没了看花船的兴致。 小手撩起袖口,对着堤沿里的河水望去,近日里的风尘粘了一脸,她捧起一汪清水洗净,顺势整理完漏出帽掩的长发,把目光转向了卖冰糖葫芦的中年汉子。 “大叔,我来帮您卖冰糖葫芦,报酬只要一文钱,您看可以吗?” 听雪眼巴巴的看着那汉子,等待回答。 那汉子瞧她衣服有些破烂,只当是遇到了叫花子,没好气道:“你还是找个破碗去讨生活吧,就你这样,来了生意也得黄喽。” “唉,你……”听雪见那汉子也不再多看她一眼,径自朝别处去了,失望归失望,旋即深吸一口气,沿着十里长街上的摊位问。 “那个老板,我帮您卖包子……” “老板,我给您收拾碗筷……” “哇,这皮影戏好精彩,老板,我帮您宣传……” “老板,老板您这檀香真不错,要不我给您喊几嗓子,让更多人过来买……” “老板,您这花脸面具果然是好玩,我带上这面具给您当门面,您看……” “这烟草一看就是上好的,那个,那个什么烟来着,老板,我跟您商量个事,我帮您卖烟草,您就给我一文就成” “你也懂烟草?”那老头儿抽着烟袋问。 听雪强自打气道:“我……吭,我当然会” 那老者本没打算搭理她,想随口敷衍一句了事,没曾想这年轻人还缠上了。 “会?是吧!抽完袋烟,我就让你在这儿卖烟草” 那老头儿把手里的烟杆一挺,端着递了过来。 “拼了!” 听雪对着烟杆儿猛吸了一口,把她呛得头昏眼花,差点儿趴下。 “还吸吗?小伙子,嘿嘿嘿” 那老头儿笑罢,从怀里摸出一文,丢在地上道:“拿走吧,就当做我丢了一文钱,别影响我做生意。” 听雪缓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铜钱,放在老人桌案上,苦笑摇头道:“我凭力气吃饭,不白受人恩惠,打扰了,我去下一家。” 又走一时,听雪微笑着看向路旁的柴墩。 “大娘您这柴火是要拌到里屋吗?我来帮您,您只要给我一文钱就行!” 那腿脚不便的卖柴老婆子见说话的是个腿脚齐全的小伙子,连连点头道:“年轻人,莫说一文,就是两文钱都使得” 好一会儿拌运完了木柴,那婆婆果然拿出两枚铜钱递给听雪。 她抹了把额头汗水,接过铜钱道谢,这才微笑着朝包子铺走去。 …… 江幽醉约定与小弥陀在秦淮河边的凉亭碰面,回家探了虚实后,才大概知道现如今江府内的人对自己的态度。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好歹这一身皮囊还是江家的,也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如今两世为人,就让我带着你的身体,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算对得起这一世的黎民百姓。 他进入江府后,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待在这个日渐落败的江府。 当他看到江近酒身上的数百道伤疤时,猛然间,一腔热血冲上心头,让他这个大学生想起了一句悲壮的诗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也许就在自己落泪的那一刻,江府的命运,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子里,与他从此血肉相连。 眼看约定的时辰到了,江幽醉被人群簇拥着,他索性施展风来步,虽说慢是慢了些,但也好过当下的速度。 人群中不时有惊叫声传开。 “谁?” “怎么回事?” “起风了?” “是不是我眼花了,明明感觉有个人跑过去了!” “啊,我的裙子”一女子忙压低裙袂,被这一阵风吹过,生怕自己当众出丑。 “我的包子!还我包子!” 这一声喊正是听雪叫出来的。 她才挣够钱,买了热乎乎的素包子正要送进嘴里,突然一股劲风吹过,隐约还是个人。 “你站住,你这个偷包子的小偷……!” 听雪边喊边追,直追到凉亭,却见那稍大自己几岁的年轻人,嘴里正咀嚼的津津有味,那正是她买的韭菜豆腐馅的热包子。 可恨那人还边吃边喊烫,一脸陶醉,简直无耻之徒。 小弥陀挠了挠光头道:“为什么你在吃包子,那位姐姐的表情却像是要吃了你?” “……” “我,这包子难道是他的?什么情况?姐姐?” 江幽醉嘴里咀嚼的正使劲,看那面色不善追来的少年,又听秃能说这人是姐姐,他一时噎住,仔细打量起了来人相貌。 看那少年果然没有喉结,而且被自己盯着看时,还眼神飘忽的躲闪着他的目光,似是…… “害羞?” 回想起刚才一路跑过来,嘴里莫名就多了一个包子:“难道这包子是她的?” “还我包子,你那个包子是我的……” 闻人听雪这才搬完柴墩,脸上红晕未退,这一路跑来,身上早已汗湿,不觉喘息间,束胸的布带滑落腰上竟也未能察觉,此时喘息着挺直了身板,那真身模样果然不能再清楚了。 这人活脱脱一个无赖…… 听雪想着,顺着江幽醉的目光看去,忽然惊叫一声,护住胸口。 小弥陀合十道:“阿弥陀佛,非礼勿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也就会动动嘴” 江幽醉鄙视道。 “你还看,还我包子……” 闻人听雪羞红了脸,嗔怒道。 唉……这妮子,这是在调戏我,还是……算了,在这古代,一个女子出来讨生活着实不易,既然吃了她的包子,便还给她是了。 江幽醉自然知道在前世盯着女孩子看也是无礼,何况还看了不该看的,又无端抢了人家包子吃…… 他摸了半天,别说银子,连个毛的铜钱都没有,不免尴尬。 想着在外这些年,几乎跟钱断了联系,如今回到府里也只片刻,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继续摸索,看的闻人听雪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红。 “诶,有了!” 他摸了半晌,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除了木剑,酒葫芦,也只有那块儿平日里用不着的玉佩。 这就取出来丢了过去道:“出门着急,这玉佩就当是赔了你的包子吧” 闻人听雪接住玉佩瞅了再瞅,疑惑不决。 秃能合十道:“善哉,施主请收下吧,贫僧可以作证,没师兄确实身无分文” “你这玉佩是贴身之物,我不能要,若是你真没有,那就算了,玉佩还你” 闻人听雪言罢,复又将玉佩丢了过来。 若是常人得知还有这等好事,不知会作何感想,那汉白玉佩通体晶莹,雕刻着一对龙凤相互盘绕,寓意龙凤呈祥,虽说不是御赐,却也是稀罕贵重的物什,竟被一个生活困难的女子这般对待。 见那女子转身就走,江幽醉也是好奇,如今世道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他叹了口气道:包子……吭,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我江幽醉吃了你的包子……总会还给你……” 闻人听雪听着身后那不伦不类的言语组词,脸颊更觉发烫,她慌忙说了句:“不用了”娇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小弥陀,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江幽醉呵呵笑着,拉着小弥陀大踏步走向听雪阁。 “没师兄,来这地方做什么?” 小弥陀四顾张望,这听雪阁内竟然比之外面的市集还要热闹些。 唱曲的女子成排结对,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饮酒作乐,对诗论赋者也颇多。 江幽醉拍了一把小弥陀,抓住他肩头,纵身没了踪影。 “带你去见见世面,走” 两人绕过守卫,进入正厅。 厅中飞雪玉雕台上,三五个妙龄少女,曼妙的舞姿过后,一曲柔情似水,温婉清雅的琴声徐徐入耳,却将这奢靡的场面点缀的颇为高雅。 随着琴音走出来的女子,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也配得上绝色之姿。 那细滑雪肌宛如凝脂,黛眉微斜楚楚动人,如秋月清灵的明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纤纤玉指轻点长箫,配合那琴音自成美妙旋律,莲步时而轻移,盈盈一握的腰肢摆动间,自有风情万种。 偶尔恬静之时的一抹微笑,更是令人神往不以。 那一曲罢了,这才起舞。 众人无不看呆,那舞姿柔若无骨,说不出的撩人神魂。 “好美啊!”小弥陀也叹道。 自那女子登台后,整个飞雪玉雕台下变得异常安静,若有一根针掉落,也听的一清二楚。多数达官显贵只为这一刻,不知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才有幸一睹花魁风姿,更不知用了多少银子权势,方才有资格进来。 “芸汐小姐果然是,果然是天宫入尘的女仙子,凡夫林入冬拜服” 众人见林入冬抢了先,皆是不甘人后,纷纷献媚道:“姬小姐不愧为云京第一女仙子,真是超凡脱俗,看的我等神往不已呀!” “是啊,真乃是仙女下凡” “姬芸汐小姐的莞尔一笑也是令百花失色,莫敢比姿啊!” “是啊……汐小姐的美貌真当是倾国倾城,绝无仅有……” 众人的口水差点没滴在桌案上,就如遇到了美味而不可得,只有垂涎三尺,馋的直流口水的份儿。 这一幕看的江幽醉几度想要发笑,却都忍住了,如今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名的商贾世家人物,却为了歌姬一笑而方寸大乱。 江幽醉在使用易经金禅术的时候,今世的记忆已经恢复。 心中自然明白这林入冬的所作所为和为人秉性。 如果不是他的灵魂阴差阳错,穿越轮回重生到江幽醉的身上,怕是这身皮肉也被江水泡的稀巴烂,成了沉入秦淮河里的骨头渣子。 第六章、风来 是时候动手了,江幽醉暗下决心,朝小和尚肩膀拍了拍道:“站在这角落里帮我把风,如果有护卫进来,你就帮我引开他们” 小弥陀应了声是,没师兄已然朝着续酒添盏的小厮走了过去…… 众多位豪客的目光无不落在飞雪玉雕台上。 自然不耐烦频频前来倒酒的小厮,多数并不搭理,也有的顾着体面,不耐烦的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只是每次小厮过来一趟,他们身上的珍贵物件便就少一件儿。 姬芸汐施礼回道:“小女不才,承蒙各位大人抬爱,有幸与诸位大人相识,小女子自是万分荣幸,若各位大人吃酒尽兴,小女愿再舞一曲凌风飞雪” “好好好,且舞,且舞” 林入冬扬脖吃尽杯中酒,双眼里满是期待,只觉口干舌燥,小厮才满上一杯,他又吃了去。 那酒水洒在袍子上也未知觉,小厮眼疾手快忙过来擦侍,被他一把推开道:“去去去,别坏了本公子雅兴” 姬芸汐眉眼轻瞥,时不时斜看那倒酒的小厮一眼,只觉此人面生。 那在幕后抚琴的中年人,身着华衣,耳根微动,双眼上蒙着一层黑布,盲了眼却心如明镜,先是听两人闯进飞雪玉雕台,后是打晕倒酒的小厮,换了小厮着装,趁着倒酒时机,把手伸进了众看客的怀里。 他听力极佳,心中暗道:年纪轻轻,内力修为倒是一流,若不伤你,怕是在场人的银子都进了你手。 那瞎子面不改色,内力透过琴弦化作一股强风,直射倒酒小厮。 旁人却也看不出有何端倪。 只那倒酒的小厮闷哼一声,手臂一阵儿酸麻,刚把银票送进怀里,匆忙放下托盘,耷拉着右臂朝出口走去。 那琴师心里一惊,他听声辨位,晓得那小厮所走步伐,心中暗奇:怎会是浴火风来? 小弥陀一路跟随在江幽醉身后,行至秦淮河凉亭,江幽醉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你受伤了?” 他也不回小弥陀的话,继续朝前走,绕进人群七拐八绕,再次抹去嘴角血迹,行到风来客栈进入客房内,这才从怀里掏出金锭银票等物。 “你就为了这些东西才去的听雪阁?” 小弥陀也是搞不懂师兄的想法,扑闪着大眼问道。 江幽醉抿了抿嘴唇,只觉血腥味刺鼻,取来茶壶漱出血沫子,道:“如果不是遇到了高人,这银子还不止五万两,但是用来安置城西的流民也或许够用了” 听雪阁里竟然还有如此高手,他施展达摩吐纳决,盘坐调息内府,默然道:“区区五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看了一场姬花魁的舞费,今晚你就在此处歇了吧,明天陪我去城西施粥” “阿弥陀佛,师兄源是为了流民,小弥陀知道了” …… 中秋佳节的云京都城,这一夜繁灯喧嚣直到天亮仍旧如此,如同往年应有三日欢庆。 起早拉泔水的壮年汉子路过江府时,不禁叹道:“老将军果然是救苦救难的好官啊!” 刘管家出来江府,刚好听到那拉泔水的壮汉说辞,连忙道:“不知此话怎讲?” 那拉泔水的汉子便把城西施粥的事情说了。 管家慌忙去看,果见是三公子在施粥,忙又回府报信。 江杯停正在洗漱,听管家说了这档子事,稍加琢磨,连忙来到城西。 他默不作声的插入流民队伍里排队取粥。 不多时轮到他取,却见江幽醉提着汤瓢怔住了。 “父亲!您怎么来了?” 江杯停命管家接过江幽醉手里的汤瓢,一把拉住他胳膊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江幽醉自然知道父亲要问什么,早就想好了应付,跟着来到边上。 只听江杯停低声道:“你小子从哪儿弄得银子?这灾民可是咱们江府能救的?偌大云京,还轮不到我们江家出此风头,你这一年多不回家,倒是长见识了!” 江幽醉微微一笑道:“父亲大人,小三有一事不明,还望父亲大人教诲。” 江杯停不耐烦道:“你说” 江幽醉道:“拯救黎民百姓于危难是不是好事,是不是行善积德?我懂父亲的意思,如今咱们江家没落了,但是爷爷连克叶鲁国数十年边军不敢踏入云国境内,为此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我这个做孙子的……” “住口!” 江杯停勃然大怒,指着江幽醉又道:“你给我回私塾好好读书,等你入朝为官后,再说你今天想要说的话不迟,只怕到时候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江幽醉却是没料到一项疼他的老爹会如此严厉,也就慌忙称是,心中却是不免迷惑。 “既然已经开始施粥,就把善事做到底吧,不过以后行事一定要先告诉父亲” 江幽醉见父亲语气和缓不少,便又再次笑道:“知道了父亲。” 江杯停瞅了一眼难民队伍,拍了拍江幽醉的肩膀,行往西城门值守去了。 听雪阁内的客人多数喝了一宿酒,有的被家眷扶上车轿,有的骑马离开,一天下来,辰午时这段光景最是清净。 姬芸汐的厢房内,那中年瞎子琴师坐在桌前,中气十足道:“小姐,辰时听小厮说那盗贼开了粥场,正在西城门安置云国难民” “说不得那流民中也有听雪妹妹,我与她自战事冲散后,也过了十二年有余,那时……” 姬芸汐说着,似是想起往事心酸,泪珠儿滚落下来,更显动人神态。 “客人们丢失的财物莫要声张,且先压下风声,那江府公子做了这事儿,也算了我一件心事,既然他帮了我们,以后若是再见,也旁助他一二,还了那琴伤。” 那瞎子听小姐如此说,便道:“是小人过失,伤了他,小人这就去赔礼” 姬芸汐道:“百里先生莫急,我等身在江湖,命不由己,说什么过错,只盼战事早停,两国永修盟好,到时落叶归根也就没了这些乱子。” 那瞎子叹了一声道:“本是三国鼎立,叶鲁蛮子势大,大燕也是不抵,归国之期……怕是……” 想到克制叶鲁国的兵家,那瞎子又转了语气道:“过了这秋夕,倒是私塾重新开学,江府老将军的三孙儿应该也会去,我置办一二到时小姐也去看看,若小人没看错,此人的浴火风来步已达臻境,虽未进入化境,倘若文治武功皆好,在云国不受用,就把他收入大燕,也可用江氏真传抵御叶鲁国” 姬芸汐脸颊微烫,想着百里先生的一番话破有深意,定是以为先前自己说的话重了些,让先生误会了。 然而百里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大云重文轻武已经长达百年,而自己所生所长的大燕却不相同。 “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但愿那江家三子能是个人物,若是那时……再做计较吧” “小姐,那这私塾您是去,还是?” 姬芸汐沉默片刻,点头道:“去也无妨,就劳烦百里先生打点了。” 十里长街上的铺子陆续开始摆摊,闻人听雪昨夜里独自睡在一处废弃的老宅里,许是着了凉,晨起不住的打喷嚏,脑袋晕沉沉的走出老宅。 本想着留了一文钱可以有口饭吃,走到包子铺才发现那一文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她左思右想,这才想起昨晚上已经用来买包子了。 “如果不是那个无赖,我也不用饿肚子了” 她埋怨一句也是无用,只好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来到那腿脚不好的大娘面前。 “大娘,今天还有柴货要拌吗,我有力气可以……” 她话没说完,那大娘摇摇头道:“小伙子,暂时没有了,昨天的柴货都让你搬完了” 她失望的告别大娘,刚走出几步,却听那大娘说道:“小伙子,我看你生活困难,城西那块儿还在施粥,你去瞧瞧吧。” “施粥?谢谢大娘!” 她心里一喜,自也有了主意。 来到城西临时搭建的粥棚,她对那施粥的管家道:“掌柜的,我帮你施粥,到天黑您把这粥给我一碗喝,好吗?” 那掌柜看是个年轻小伙,看也是个流民模样,便道:“你去排队,不用你来就有粥喝。” 本想着一句话就把这小伙子打发了,没曾想那小伙却是不肯,并且一定要帮忙施粥,才愿意领一碗粥喝。 管家好说不得,也是无奈,正无可奈何,却见江幽醉走了过来。 管家还想说明情况,没想到江幽醉淡淡一笑道:“就让她施粥吧” 听雪瞟了一眼江幽醉,突然想起这人正是吃了自己包子的那个无赖,忙垂下头掩饰自己相貌。 她拿起粥瓢乘粥到午时,越发头晕的厉害,竟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江幽醉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她,在粥棚里嗑着瓜子看她施粥,心中也是别样滋味。 昨晚遇见,今又再见,这位女子还是不愿意白喝一碗稀粥,当真要靠力气自己去挣,也是奇了。 他想起昨夜经历,越发觉得这少女与众不同,总想看这姑娘低着头施粥要装做不认识自己到何时,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后,她竟是晕厥了过去。 第七章、武院 江府,一名老中医提着药箱,匆忙来到府里,略一诊脉便是开了药方,道:“三公子替她打通经脉,本就没有大碍,只是这女娃娃是劳累过度,身体又缺乏补给,加之又受了风寒,老朽写一药方,只许将养几日,按时服药,自然无碍。” “有劳先生了”江幽醉将老中医送出,再回来床边细看少女脸色,也是一阵儿无语。 拼命三郎?他那一年多的处境也如同这少女一般。如今想来,心中生出怜惜之情,不禁叹了一声:“小傻瓜” 《幽醉鼾惊雪》第七章、武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波动 江幽醉邪邪一笑,取来那热乎乎的素包子,放肆的吞了一口口水,吃的极为陶醉,两口吃完一个还舔着指头道:“果然是好吃,真是美味啊”他说着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幽醉鼾惊雪》第八章、波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论剑 距离每三年一度的秋闱大考还有一年光景,文院里众多学子的功读也越发吃紧。 《幽醉鼾惊雪》第九章、论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剑道 林入冬收住心思,对蔡老鞠躬做礼道:“晚生愚笨,想必江公子另有高论,烦请老师给他一个机会,听说江老将军文武全才,子孙所学必然不凡。” 《幽醉鼾惊雪》第十章、剑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买卖 众学子拥挤在文院里的医馆,急得郎中在人群外张望,着急的满头大汗。 江幽醉见状不禁想笑,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看来想要讨好林入冬的人还真不少。 这些人 《幽醉鼾惊雪》第十一章、买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