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不及你温柔》 第一章 紫苏 [紫苏,解表散寒,行气宽中。] 入了夏,h市的气温就居高不下,不过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光景,只稍微动一动,就热得人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饶是如此,知希堂的门诊大厅里仍旧是人头攒动,椅子不够坐,就有许多人围在各个诊室门口,甚至还有人席地而坐,等待着医生们上班。 沈陶陶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张挂号单,心不在焉地听着沈母跟人闲聊。 听说这家中医馆开了有几十年了,最初只是徐老爷子开的小诊所,替街坊邻居们看病,后来名声就越来越大。 如今变成了正规的中医医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盘下了两层楼,又聘请了好几位医生,却仍是一号难求,竟是要凌晨两三点钟就来排队。 不愧是中医医馆,就连诊室的装修都是偏古风的,门框上的画角飞檐很是精致,门把手都是铜锁的形状。 沈家经营着一家不小的公司,自然是不缺钱的。沈母昨天听朋友推荐了这家医馆,就十分迅速地联系了黄牛替沈陶陶挂号,这会儿一手交钱一手交号,就等着看诊了。 关于这位徐老爷子的医术是如何高超,又医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沈陶陶站在这儿耳听八方,没用多长时间就听了好几个版本。 说实话,沈陶陶觉得这些病人吹捧得太夸张了点,说得徐老爷子跟华佗在世似的,哪有这么神奇啊? 不过,因为老爷子上了年纪,这两年已经很少亲自看诊了,医馆主要靠他孙子打理,好像她这次挂的就是这位小徐医生的号。 沈陶陶翻了翻挂号单,嗯,叫徐晨安。 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以沈陶陶一米六的个头,被挤在外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有小姑娘兴奋得嗷嗷叫。 “啊啊啊,徐医生好帅啊!好想嫁给他啊!” 沈陶陶扭过头与沈母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现在的高中生啊,比他们那个年代真是奔放太多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护士叫了沈陶陶的名字,前一位病人还没有走,沈陶陶跟沈母就在门口等着。 一门之隔,门也只是虚掩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出来。一老一少两道男声,年轻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温和,很好听。 沈陶陶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几步上前将手里的挂号单放在了桌上,人却有些拘束地站着。 “请坐。”徐晨安微微侧过身子转向她这边,招呼了一声。他的两个手肘随意地搭在桌面上,两手相握,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别说,这位小徐医生还真有让一众女病人趋之若鹜的资本,沈陶陶暗叹了一声。 坐着倒是看不太出身高,但他肩背挺拔,眉目俊朗,再配上这身惹眼的白大褂,绝对当得起一句“龙章凤姿,气质天然”,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连病痛都减轻了半分。 徐晨安很随意地拿起挂号单,看到患者姓名的时候微怔了一下,仔细地打量着她的五官,最后才沉着声音跟她确认;“13号沈陶陶,是吗?” “对。”沈陶陶应着,觉得这医生有点奇怪。 徐晨安倒是没再说什么,拿了空白的病历本,照着挂号单上的名字抄写了上去,边写边问道:“今年多大了?” “啊?”已经很久没人问她这个问题了,沈陶陶一瞬间懵了,慢半拍地回答他,“我23了。” 徐晨安嘴角带着包容的笑,漾起浅浅的笑纹,提笔记下她的年龄,这才抬头问她:“小姑娘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一声“小姑娘”,瞬间就拂去了她心里的小紧张,只是他看着年纪也不比她大多少呀?沈陶陶抬手揉了揉鼻尖,有点脸热:“我肚子疼。” “嗯,怎么个疼法呢?”他又问。 她也说不太清楚:“从前天半夜就开始一直疼,去医院打过消炎针了,现在好点了。” 徐晨安颔首,仔细地看过沈陶陶的面色,指了指脉枕,示意沈陶陶把手伸过来。 “那个……左手还是右手呀?”沈陶陶有点懵。 徐晨安左侧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声音里也带着浅淡的笑意:“都可以的。” 沈陶陶被他惊艳得有些发飘,晕晕乎乎地解开了左手腕上的手表,将手伸了过去。 徐晨安搭上她的手腕,三根手指对应着寸关尺,凝神去摸她的脉象,半晌之后又示意她换另一只手。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指甲修剪得整齐,只是轻轻地按着,沈陶陶的皮肤向来敏感,肌肤相触觉得有些痒,难耐地动了动腕子,心跳得有点快。 “徐大夫,怎么样呀?”沈母有些担心。 徐晨安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却只是看着沈陶陶,眼里带着了然之色:“最近是不是贪凉了?平时也手凉脚凉,畏寒?” 沈陶陶在市人民医院做了一连串的检查,抽血化验样样都没落下,折腾了好半天才拿到检查单,说是有子宫积液,还挺严重,大概意思是需要把积液导出来。 而这位徐医生不过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脉,寥寥数语,就道出了问题所在。 “是,这几天冷饮确实吃得有点多。”她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但她这么大的人了,因为这种事情闹进了医院,也怪丢人的。 沈母可没管那么多,看着徐晨安虽然年轻,但看着挺沉稳的,也就放下心来。于是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跟他讲述了沈陶陶前天晚上肚子疼到去医院看急诊的经历。 沈陶陶扶额,却也由衷地感叹,她今天能吃传媒行业的这碗饭,恐怕还真是得了她老妈的真传。瞧瞧,这表情动作十分到位,绘声绘色得堪称情景再现了。 她难得在父母那里过夜,哪想就刚好碰上了这种事。 沈陶陶偷瞄着徐晨安的表情,发现他神情专注地听着沈母的叙述,不时微微点头,显得专业而严谨。 对于这一点,沈陶陶还是很满意的,看着他也觉得更顺眼了。 等沈母说完,徐晨安微微探身,离她近了些:“来,张嘴让我看看。” 沈陶陶听话地张开了嘴,却紧张到身子都有些僵硬,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了。 他微微躬身凑得更近;“再张大一点,a。” 徐晨安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听得沈陶陶更觉得不自在了,绷直了身子,连脚趾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难得遇见一个帅医生,还要在他面前大张着嘴让他检查,简直不能更尴尬了。沈陶陶现在十分难过,觉得自己丑死了。 徐晨安很快就检查完,坐回了椅子上:“你这样属于寒凝血淤,吃多了冷的东西,寒凝子宫,导致血瘀不下,自然会发生疼痛。我刚才看你脉沉紧,舌苔白,一般这样的病人都喜温喜按……” 专业术语有点多,沈陶陶被绕得头晕,好在他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有意放慢了语速,她这才算是一知半解地勉强弄明白了。 “小徐医生,什么叫喜温喜按呀?”沈陶陶唯独这一点搞不懂,也正好拿来问问,还能跟他多讲上两句。 “虚寒症。”徐晨安顿了顿,也不为自己被打断而不悦,耐心地跟她解释,“喜温是寒症,病人一般会喜欢吃比较热的东西。喜按是虚症,胃不舒服的时候,按住会比较舒服。” 沈陶陶摆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连连点头附和,语气十分激动:“对对对,是这样,确实是呢!”沈陶陶觉得奉承得太过明显了,弄得跟徐晨安一语道破了她多年沉疴宿疾似的,她都替自己尴尬。 “那就好好调理一下,你年纪还小,趁早治,免得将来坐实了就要遭罪了。”徐晨安温和地笑了笑,坐正了身子低头写病历,不动声色地替她解了围。 沈陶陶没意见:“小徐医生,那我该怎么治疗呀?” 徐晨安停下笔,将钢笔扣上笔帽放回桌面,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可以给你开点汤药吃,也可以针灸,看个人选择了。” “吃药要吃多久啊?”沈陶陶皱眉。 徐晨安斟酌了一下:“一般来说月经病的治疗都是三个月一个周期。吃药的话一天两次,我先给你开七天的药,吃完了你再过来。” 要喝这么久?沈陶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笑得饱含深意:“针灸也是三个月吗,小徐医生?” 能不能别再一口一个小徐医生了……明明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姨也都这样叫,但每次听沈陶陶这样讲,他都觉得格外别扭。 徐晨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不动声色地揉了两下:“扎针的话一般一天一次,连续三天休息一天,或者隔天扎也可以。” 沈母刚想说喝药就可以了,她可舍不得闺女三天两头过来挨几针,却被沈陶陶抢了先。 “那就扎针吧!我怕苦。”美色当前,沈陶陶自然不会犹豫,谁喝药谁才是傻子呢。 徐晨安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只点点头,在电脑上敲打了一阵,打印出来几张单子夹在挂号本里,一并递了回来。 “那今天就开始,家属先去缴费吧,病人直接去治疗室等我。”他嘱咐道,示意身边的护士先去准备。 沈母拿着单子去缴费,沈陶陶则是跟着护士进了一旁的治疗室里。 房间不太大,药柜里摆了很多器材,沈陶陶看着消毒柜里的一排排针具,后背就开始冒冷汗,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了。 她在护士的指点下,将自己脱得只剩下贴身衣物,直挺挺地躺到了治疗床上。 门开了,徐晨安掀开白色的帘子走进来。他身上有清淡的柑橘气息,连治疗室内浓重的艾草味都被冲淡了。 …… 小剧场: 徐医生:医馆里这么多医生,你偏偏挂到了我的号,这就是缘分啊。 沈同学:错了……是因为你的号最难抢,黄牛炒得最高,我妈只挂最贵的号。 徐医生:……我是不是该感谢下丈母娘?她老人家真有眼光! 沈同学:你想得美! 第二章 细辛 [细辛,祛风止痛,温肺化饮。] 知希堂的每位医生都有自己固定的诊室,诊室内就设有一个小的治疗室,简单的针灸拔罐之类的处置都会在里面进行。 徐晨安从针盘里取出针和棉签,用棉签沾了酒精消毒,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僵直的手臂:“不怎么疼的,小姑娘你别紧张啊。” 沈陶陶都要尴尬死了,浑身僵硬地躺在治疗床上,酒精擦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她抖了抖:“我,害怕。” 她从小对着针头就打怵,要不是因为针灸能多见他几次,她又怎么会给自己找罪受呢? 而且……在医生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肯定是透过她的身体联想到穴位图,沈陶陶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嗯,徐晨安是庖丁,她就是那头牛,躺平任其宰割。 徐晨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她身上的一处,疤痕浅淡,看起来应该是陈年的刀口了,大概两厘米长,正在阑尾的位置。 “以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吗?”徐晨安心下震颤,按捺不住问了她。 “初中的时候做的,慢性阑尾炎,打了消炎针也总是疼,就割了。”沈陶陶哼唧着回应他。 他沉吟:“如果你当时看的是中医,可能就不用做手术了,喝点药就能好。” “啊?”沈陶陶撑起身子看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可以不用手术的呀?我当时都要疼死了!” “你第一次来看中医?”他问,有意引导沈陶陶放松情绪。 沈陶陶嗯了一声,随后又摇摇头:“不是的,小时候喝过很长时间的中药,但是没扎过针。” 他眼角微挑似是带笑:“你躺好,放松一点别崩得太紧,不然针头断在里面就糟糕了。” “徐医生,你别吓我了!”沈陶陶都说话都有哭腔了,被徐晨安吓唬得不轻。 徐晨安朗声而笑,眼尾显现出几道细纹:“放轻松,不会很疼的。你实在害怕的话,咱们俩说说话?” 沈陶陶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声符,算是同意了。 “这里是气海穴。气,气态物也。海,大也。本穴如气之海洋,任脉水气在此吸热后气化胀散,故名气海。利下焦,补元气。寒则补之灸之,热则泄针出气。”徐晨安的手指轻轻点在气海穴上,嘱咐一旁的护士,“一会你给她做个艾灸。” 沈陶陶根本没力气回应他。针尖刺破皮肉,起初只是微微有一点疼,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她还松了口气,心道也没什么,但紧接着酸胀麻木的感觉袭来,就很难受了。 徐晨安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针,落在了沈陶陶脐下四指的位置,极轻快地刺了进去:“关元穴为人体元阴元阳关闭潜藏之处,关元为任、督、冲一源三岐之源,肾间动气之所在,培元固本,补益下焦。” 沈陶陶听得认真,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分散了她大半的注意力,倒还真放松了不少。 “灸关元是利用艾条燃烧发出的温阳之气,通过关元送入小腹,是恢复体力补充能量的最快方法。”他的嗓音温润低沉,沈陶陶就觉得小腹那里酸胀得厉害,难耐地动了动。 见状,徐晨安收回手不再捻转捻转针头,又取了一根针直刺她的归来穴:“扎归来是因为,胃经下行的地部经水受热后气化逆胃经上行,有理气、提胞、治疝的功效。” 终于,他放过了沈陶陶的小腹,往床尾的方向走了两步,刺进了她的小腿内侧。 “这里就是三阴交,是脾、肝、肾三条经络相交汇的穴位。”他偏头瞟了眼沈陶陶的表情,“脾化生气血,统摄血液。肝藏血,肾精生气血。针灸三阴交能补脾肾,助运化,通经络,促进气血循环及炎症消散,很适合你。” “疼!”腿上难受得厉害,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长针穿行在血肉中,沈陶陶倒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想要躲开。 看她做如此反应,徐晨安拧眉,不动声色地减缓了上下提插的频率,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沈陶陶体寒的毛病着实不轻。 “你回去自己也可以多按按三阴交。”担心沈陶陶听不懂,徐晨安有意解释得浅显易懂:“取穴不难,内踝尖上四指,有酸麻的感觉就说明按对了,对你有好处。” “好呀,谢谢小徐医生,嘶,我会记得的。”沈陶陶扯起嘴角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徐晨安的最后一针终于落在了沈陶陶脚背上的太冲穴,嘴上也不闲着,继续给她做科普:“太,大也。冲,冲射之状也。指肝经的水湿风气在此向上冲行,有回阳救逆、调经止淋的效用。” “好了,感觉还可以吧?”徐晨安落完最后一针,又低头问沈陶陶。 “还好,没我想的那么疼。”沈陶陶的状态已经自然多了。 徐晨安颔首,直起腰缓了缓,不着痕迹地反手垂了两下,一边嘱咐护士到了时间给沈陶陶拔针,再给她做个艾灸,便回了诊室叫下一个病人。 沈陶陶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能目送着徐晨安出去,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护士,祈盼着能早点拔针。 “还早呢。”护士很和善地对她笑笑,“留针十五分钟才能取下来,然后还要给你做个艾灸。” 她的肚子和小腿脚心都贴了艾柱,两腿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好不容易灸完了徐晨安规定的壮数,艾炷燃尽,护士用镊子将艾炷一一取下来,沈陶陶的两腿已经有些发抖了。 沈陶陶做的是无瘢痕灸,灸过的皮肤微微泛红,有深浅不一的暗黄色印记留在上面,皮肤表面还凝着水珠。 “不用着急,消了汗再走,不然受风可就得不偿失了。”半个小时之内不能沾水,护士用纱布替她擦了擦灸过的地方,收拾好器具急匆匆回了诊室。 从治疗室出来的时候沈陶陶特意瞧了眼徐晨安,见他正在给另一位病人问诊,就不欲多打扰,跟他身旁的护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晨安似有所觉,偏过头来正对上沈陶陶的视线,目光沉静地看向她。沈陶陶朝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就要出去了。 “等一下。”徐晨安却叫住了她,“进来让我看一下你的灸痕。” 沈陶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跟着他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里还有不少病人,蓝色的床帘将室内分隔成十几个小空间,徐晨安拉着沈陶陶随便进了一个,将帘子仔细地拉上。 空间骤然封闭了起来,目光所及只剩下一个徐晨安,空气忽然就暧昧了几分。沈陶陶撩起裙摆给他看灸痕,趁着他没注意,悄悄咽了咽口水。 咕咚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十分响亮,沈陶陶大窘。 徐晨安显然是听到了,但却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细细看着艾灸留下的痕迹,抿着唇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纵是如此,沈陶陶的耳廓还是慢慢染了红色。 好羞耻啊,露出肚皮给男人看,偏偏眼前的人还看得仔细。虽然明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恐怕跟标本没什么区别,她羞窘的情绪却还是难以自控。 他略弯着腰,穿着白大衣身形是让人心折的角度。沈陶陶只需垂下眼,就能看清他乌黑浓密的短发,更衬得他颈项修长。 沈陶陶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一颗种子不期然的落地生根,悄悄滋长。 …… 沈陶陶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午餐,犹豫了一下,还是遵医嘱叫了碗热腾腾的清汤手擀面,吃完就顶着日头回了h城报业大厦。 她从h师大的中文系毕业后,就直接进了《h市都市报》做编辑。她本是一腔热血想要跑社会新闻的,却被她家沈总给拦了下来,托关系直接分去了生活版。 既来之则安之,沈陶陶也没再挣扎,安心做起了美食栏目,采编一体,每天勤勤恳恳出去探店、写稿子,倒也挺开心的。 只是美食编辑看似是个美差,其实也不见得轻松。 为了做个夏日冰点的专题,沈陶陶心急,顶着大太阳一天之内跑了五家店。吹着空调吃冰点,当时倒是痛快了,后果就是大半夜肚子疼得不行,被送去医院吊了三瓶水,才算缓了过来。 出院之前沈陶陶去做了个b超,检查出来有子宫积液,不是什么大事,医生让她等经期过去了再复查一次看看。沈母不放心,从好友那里打听到了知希堂,连忙带着沈陶陶过去。 她把自己吃进医院的壮举同事们有所耳闻,见她过来,都关切地询问她怎么样了。 沈陶陶捂了捂隐隐作痛的小腹:“还好,就是最近每天都要去针灸,不能吃凉的了。” 黄记者是当初实习时带她的老师,闻言就笑了:“所以说啊,美食编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平时多锻炼,饮食也要节制,不然将来有你好受的。” 沈陶陶连连点头。 她刚进报社的时候还想得挺美,以为只是公费吃喝再写写稿子,却不想从那以后,她在家吃饭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外面的饭菜一般都口味重,再加上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爆痘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情。 她这样勉强可以算作是工伤,但要出刊的稿子不能耽搁,于是沈陶陶还是留在办公室里赶稿子,运指如飞,将键盘敲得啪啪响。 写着写着,她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思绪也飞了,总有一张清冷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啊晃。 眼看着是不可能在下班前写完了,沈陶陶将文档保存好,脸贴着键盘蹭了蹭,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徐医生长得是真不错啊!” 她发了条消息给闺蜜慕玖:“今天去看中医,遇到一个很好看的医生小哥哥!” 那边回得很快;“不会吧沈姑娘,你是动心了,还是单纯犯花痴啊?” 动心了吗?沈陶陶年纪不小了却还是母胎单身,追她的男生一直都不少,可还真就没有能让她看上眼的。可就这么喜欢上一个刚认识的医生,她也太轻浮了吧? 所以,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她只觉得心怦怦怦地跳,却自己也搞不清楚。 第三章 薄荷 [薄荷,清利头目,疏肝行气。] 沈陶陶难得早上是自然醒的,在床上躺了一会才爬起来,看了眼手机,竟然还不到七点。 不着急上班,她悠闲地仔细化了妆,雪纺半袖配上长及脚踝的半身裙,风一吹就很是清凉了,连心情都跟着放松了不少。 沈陶陶也不嫌远,走了两条街,拐进了h市有名的小吃街里。这条街早就已经被商业化了,清一色的仿古建筑,连门脸都是统一定制的,偏偏深受外地游客的喜爱,每到夜里都是人声鼎沸,早上就门庭冷落了。 美食街她来过很多次了,但到这条小巷子还是头一回。 沈陶陶按照导航拐进巷子深处,黄底黑字的幌子很是显眼,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名叫“油旋张”的铺子。 店面很小,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只在店门口支起两张小方桌,食客们一律坐在小马扎上用餐。 “来啦?”明明是新客,老板娘却很熟稔地招呼着。 沈陶陶笑了笑,指着墙上的木头挂牌:“两个葱香的油旋,再要一碗甜沫。” “好嘞!姑娘坐那吧。”油旋需要现场做,甜沫却是早就熬好了的,老板娘动作麻利地盛了一碗递给她。 沈陶陶扫码付过钱,将塑料碗放在小桌上,却也没干等着,亮了证件说明来意,然后去看老板做油旋。 温水和面,将面团揉制松软,再分成八个等份,抹上油盐,搓长条之后用擀面杖擀薄,再在表面上均匀涂抹一层葱花和油酥。 随后状似随意地一折,排掉空气后再刷一层花生油,从一头开始卷起来,就成了一个小卷。 师傅夹起面卷上油炉,烙了单面之后,将面团压扁至一厘米左右厚度的小饼,再进行烤制,翻面四五次之后,小饼的表面变得金黄,就可以出锅了。师傅在饼中间一戳,就又成了层层叠叠的螺旋状。 沈陶陶观摩制作过程的时候也没光看着,举起相机好一通拍照,还跟老板聊了挺多。 端着碟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担心裙摆会拖地,她撩起裙摆坐上了小板凳,小腿一收将裙摆夹紧。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对面的大姐一愣一愣的。 这家只在碗上面套一个食用塑料袋,甜沫直接盛在里面,看着有些简陋。没找到勺子,沈陶陶只能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捧起碗尝了一口。 名为甜沫,入口却是咸的,胡椒的味道有些重,却也还能让她接受。 沈陶陶仔细分辨着其中的配料,油盐,葱姜八角,豆皮,花生,菠菜,红薯,小米面……简简单单的一碗汤,层次感却十分丰富。 她复又夹起还在冒热气的油旋,咬了一口,葱香酥脆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顾仲的《养小录》有云:“和面作剂,擀开;再入油成剂,擀开;再入油成剂,擀开;如此七次。灶烙之,甚美。” 沈陶陶暗叹一句,古人诚不欺她。 身边的食客来来往往,沈陶陶也没那么多讲究,咬一口热气腾腾的油旋,再喝一大口温热的甜沫,生出了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来。 余光里沈陶陶瞥见对面的位子空了,阿姨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很快就又有人走了过来:“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她不经意的一个抬头,不由愣了:“徐医生?” 沈陶陶轻微脸盲,很难把人脸跟名字对上号,但徐晨安她是万万不可能记错了的。 “徐医生,你家在这附近?”眼看着徐晨安在对面的位子坐下来,沈陶陶迅速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扯了个话题。 医馆离这里并不算近,徐晨安看着也不像是为了吃早点跑很远路的人,那八成就是住在这边了。 “嗯,挺近的,过来也方便。”徐晨安的话不多,表情却是温和的,讲话的时候很专注地看着她,眸光深邃。 沈陶陶的眼睛亮了一下,带着点小得意,果然,她猜对了。 徐晨安嘴角微挑,捧起碗喝了口甜沫。分明是很接地气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丝毫不显得粗鲁,生生将路边小摊吃出了几分矜贵的意味。 “徐医生,你经常来这家店吃早餐吗?”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雀跃。 徐晨安颔首,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这家店开了很多年,我吃习惯了,就经常过来。” 常来好啊,说明人也长情,正好方便她有空的时候过来蹲点,时不时制造个偶遇。沈陶陶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余下的时间十分安静,顶多偶尔偷眼看看对面画一般好看的人。 啧,真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啊,连吃东西的样子都这么斯文。秀色可餐,在沈陶陶看来,徐医生的这张脸可远比盘子里的东西有吸引力多了。 起初,徐晨安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后来却渐渐吃不下去了,他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就这么好看啊?” “啊?”沈陶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徐晨安的脸,出神了很久。她掩饰性地咳了咳,低头摸摸自己的耳垂,分外地心虚。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徐晨安是神色,看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徐晨安却只是笑了笑,将自己的盘子往前推了推,示意沈陶陶:“这个也是他家的特色,你尝尝看。” 反倒是沈陶陶一阵脸热,依言夹了一个送进嘴里,埋头只盯着桌面看,完全不好意思再看他。 徐晨安吃得很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解决了早饭,一点都没浪费。再反观沈陶陶,油旋剩了小半个,甜沫也还有半碗,就搁下筷子不吃了。 看着沈陶陶剩下的东西,徐晨安微微皱眉:“你吃得也太少了,再吃一点吧。” 确实是有些浪费了。沈陶陶重新拿起筷子,将油旋夹了起来,小口小口地咬着,十分艰难地咽了下去。至于甜沫,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徐医生,我真的吃不动了。”沈陶陶抬眼去看徐晨安,眼睛水蒙蒙的含了丝委屈,“都已经撑到嗓子眼了。” 说罢,她还不忘抬手比划了一下喉咙的位置,以示自己是真的吃不下了。 徐晨安有些承受不住沈陶陶的撒娇,按了按额角,低叹道:“吃不完就算了,别勉强。”小姑娘的食量也太小了些,他有意让她多吃点,却又要把握好分寸。 沈陶陶也不逞强,当即就撒了手,生怕他反悔似的,急急忙忙站起来将包背上,紧跟着徐晨安往巷子外面走。 出了美食街,徐晨安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人,笑得很是无奈:还有什么事吗?” 沈陶陶眼珠子转了转:“我送你去上班呀,小徐医生?” 阳光正好,周围的街景似乎都被模糊淡化了,视线所及只有一个笑吟吟的她。徐晨安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但还是温声拒绝了她:“不用麻烦你了,我开车来的。” 闻言,沈陶陶面上的笑意更盛:“那正好呀!我没开车,就麻烦小徐医生送我一下?” 徐晨安:“……”是谁刚才口口声声说要送他的?罢了,他就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了。 凭借着厚脸皮蹭上了车,沈陶陶安分了许多,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车内的布置,就规规矩矩地扣上安全带。 瞟了眼副驾驶座上不请自来的小姑娘,徐晨安也只能是败下阵来:“你去哪?” “报业大厦。”沈陶陶这时候反而有点心虚了,“我有点路痴,顺路吗?” 不顺路,而且刚好在两个方向。徐晨安抬腕看表,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有点赶。他也没多解释,直接踩了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木质的车挂晃了晃,下面的珠串磕碰着发出声响,又逐渐平稳下来,倒是吸引了沈陶陶。 她仔细看了看,做工朴拙,鼻尖隐隐能嗅到一股淡香,倒像是从寺庙里求来保平安的。她幼时学琴,多少也了解一点木料的知识,看着似乎是上好的红檀木。 车里很安静,沈陶陶摸出手机刷新了微博,没刷出来什么新内容,注意力却渐渐转移到了开车的徐晨安身上。 她偷眼看了徐晨安的表情,发现他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半点注意力都不曾分到自己身上,也就放下心来,明目张胆地看了。 偏着头看他的脸实在是别扭,沈陶陶的视线就落在了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上。 徐晨安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的皮肤很白,青色的血管很是显眼,却又不显得突兀,很符合手控的审美了。 沈陶陶有注意到,他开车的时候并不像自己,两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整个人都崩得很紧,紧张得不行,开不了多长时间就浑身肌肉酸痛。而他只是左手操控方向盘,右手虚虚地搭在上面,并不太使力的。 真好看。 车速不快,只维持在四十码左右,沈陶陶还暗自窃喜能跟他多呆一会,但她瞧了眼时间,觉得他可能要赶不上门诊了:“徐医生,这个车速你真的不会迟到吗?” 徐晨安的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仍是紧盯着前面:“开太快了,我总觉得不安全。”末了还不忘安抚她,“放心,不会迟到的。” 路况也还算不错,徐晨安等红灯的时候也是不急不躁的,开了十几分钟,车子也停在了报业大厦门前。 看出来徐晨安的时间有些紧,她倒是也没再拖延,动作利索地下了车,扬起笑脸跟他道谢:“谢谢小徐医生,下回我请你吃饭呀,路上小心!” 说完也不待徐晨安反应,直接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笑眯眯地隔着车窗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进了报业大厦。 徐晨安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能目送着她扬长而去了。小姑娘倒是活泼,一点也不跟他见外。 他轻轻摇头,将车子调了个头,重新汇入车流之中。 第四章 桑叶 [桑叶,清肺润燥,平肝明目。] 沈陶陶到办公室的时候,有相熟的同事惊讶地问她:“呦,起床困难户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了?” 她笑得灿烂,好心情藏都藏不住:“这么美好的一天,我当然是来勤奋工作呀!” 《h市都市报》是周刊,每周五晚上十二点前,记者会将稿子都交上去,编辑要在周六凌晨加班定稿,然后交给美编排版配图,再去拿给值班老总签字印发。 生活版是采编一体,需要外采的时间很多,也就没有强制的坐班要求,大家的作息也都很混乱。有的人晚上十点钟就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上班,也有人每天熬夜到凌晨,上午十点才爬起来,下午去报社开选题会、组稿。 而沈陶陶自然是资深的修仙党,零点之前睡觉的时候几乎没有,早上肯定是起不来的。像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也没再耽搁,开了word直接开始写稿子,舌尖上似乎还保留着油旋香脆的口感,思路也是难得的顺畅。 这篇稿子只是占一个小版面,字数要求不高,配图也只是她自己拍的,没麻烦摄影组的同事。等她值班责编将稿子交上去,也不过将将九点。 “陶陶,主编找你过去。”同事过来小声招呼她。 最近的稿子,她都是踩着出刊前的最后期限交上去的,为此沈陶陶有点怂,不情不愿地去敲主编办公室的门。 听到敲门声,年过不惑的主编笑得格外地慈祥:“是小沈啊,快进来!”沈陶陶反手关了门,走了进去。 主任向来是不苟言笑的,突然对她笑得慈爱,反倒让她心里发毛。 “最近身体怎么样了?还疼吗?”主任倒是关切。 沈陶陶笑得有些拘谨:“我最近这半个月一直去知希堂做针灸,好多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那就好。”主编连声说着,心知眼前的小姑娘来头不小,他一直没怎么关照也就罢了,还把人给折腾进了医院,担心上面万一怪罪下来,他也没法交代。 “对了,你刚才说知希堂,是在看中医?”主编回过神来,得到了她的肯定答复后,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最近不是中医热嘛,你们组去搞几篇中医养生食疗的专题,你这不就是近水楼台了嘛。” 沈陶陶有些犹豫。做专题没问题,这本就是她的工作内容,可这个“近水楼台”是什么意思啊? “你正好请你那个医生做个专题顾问什么的,这样显得专业一点,咱们可以顺便给他打打广告的嘛!”主编充满期待地看着沈陶陶。 “好。”想着能趁此机会跟徐晨安多多接触,沈陶陶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 第二天就是沈陶陶回去继续针灸的日子,她起得有些迟了,担心会错过徐晨安的门诊,就着牛奶草草吃了片吐司,就开车去了医馆。 治疗了大半个月,她早就跟导诊台的几个小护士混了个脸熟,凑过去跟值班护士套近乎:“小萌姐,徐医生在忙吗?” “嗨,只要是我们徐医生出门诊,哪里有不忙的时候啊!”小萌早就见怪不怪的了,“你别说,就冲着徐医生那张脸,我也甘心天天往医馆跑。” “小萌姐,你要吃牛肉干吗?”沈陶陶十分上道地从包里摸了两袋牛肉干,塞到了她手上。 小萌吃人嘴短,环顾了一圈之后,俯身贴在她耳边:“你来得还挺巧,快到午休时间了,就剩几个老病人在,徐医生应该不太忙。” 沈陶陶得了情报,脚底抹了油似的迅速溜进了门诊大厅。 她进去的时候徐晨安正在忙,沈陶陶跟一旁的护士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地找了张治疗床拉上帘子,将自己身上的裙子脱了。 医馆很贴心,每张床上都会放一条消毒处理过的毛巾被,觉得冷可以盖在身上,更重要的是,能让她穿得少也不那么尴尬。 徐晨安很快就带着护士进来。 趁着护士整理东西的空挡,沈陶陶赶紧跟那人套近乎:“徐医生,好久不见呀!” 徐晨安有些好笑地提醒她:“昨天不是刚见过面吗?” 一旁的小护士很是诧异,表面上还在倒腾医疗车里的器材,却竖起了耳朵听八卦。 沈陶陶欢脱惯了,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坚定不移地撩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徐医生,我们已经整整三个秋天没见到了,所以我甚是想念你呢。难道你都不想我的吗?” “如果我的中学语文没有学错的话,三秋是指九个月。”徐晨安却只是避重就轻,根本不接她的梗。 “老干部。”沈陶陶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晨安,并不是很想再理会他。 毛巾被并不宽大,经过她这么一折腾,大半个后背都暴露在了空气中,就这么大喇喇地呈现在徐晨安的面前。 小姑娘的皮肤白皙细嫩,又骨肉匀称,蝴蝶骨处勾勒出美好的弧线。饶是徐晨安严守职业道德,也没那方面的心思,看着眼前的场面,心率也有了飙升的迹象。 “快转过来吧,我要扎针了。”他揉了揉一直胀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 一上午没少说话,病人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他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嗓子早就哑了。略显沙哑的声音落在耳中,让沈陶陶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胸口憋的那口气骤然就散了不少。 算了算了,谁让她这个人就是如此的宽宏大量呢?沈陶陶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了,翻了身规规矩矩地躺好,等着徐晨安下针。 见她配合,徐晨安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些,取了针和棉球,弯着腰给她施针。 开始的时候倒还好,稍许的不适感她还能忍得住,扎到小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酸酸麻麻的胀痛,就像有小蚂蚁在啃咬着她一样。 “别动。”徐晨安一只手控针,另一只手按住了沈陶陶挣动着腿。 掌心温热,力道也不轻,很容易就让她停下了闪躲的动作,也忽略了调整经络时的不适感。 沈陶陶这个人是天生的自来熟,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下至四五岁的小毛孩,不管之前见没见过,她都能随便扯个话题聊上几句。通常情况下,有她在的地方就绝不会冷场。 只是一到徐晨安面前,好像就总是掉链子,有心想跟他多亲近一点,却束手束脚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医生,中午赏脸让我请你吃个饭呗?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想请你帮忙,也不知道方不方便。”沈陶陶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终于想起来了主编交代的正事。 徐晨安的动作一顿,到底是拒绝了她:“我还有病人,下午也有门诊,恐怕没有时间。” “没关系呀,我等你。”沈陶陶倒是不介意等他的,又怕他会拒绝,只能尽量诚恳地跟他保证,“很快的,不会耽搁你很久。你就分一点点时间听我说一下,行吗?” 她的眼睛里像藏了小星星,流光熠熠,让他口中拒绝的话硬生生打了个转,不忍心让她失望:“那就麻烦你多等我一会儿了。” “好!”沈陶陶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也安分了许多,不再干扰他扎针。 徐晨安一身疲惫地从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墙上的电子钟刚刚做了毫无感情的自动报时——“现在时刻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小姑娘就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低头看手机,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划着屏幕,微卷的发梢垂落在肩头,难得有几分文文静静的样子。 视线下移,徐晨安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这张椅子不知被多少病人坐过,有人紧张无措,有人虚弱无力,有人规矩有礼,却唯独没见过她这样的,愣是坐出了豪放潇洒的姿态来。 他还在奇怪她怎么还没走,直到沈陶陶发现了他,噌的一下从小圆凳上跳下来,他这才猛然想起还有约饭这么一回事。 她踩着高跟鞋,落地的时候并不是很稳当,稍微崴了一下,好在迅速站稳了,又小跑着到了他身边。 徐晨安的心也跟着一揪,皱着眉刚想让她别跑,就被人轻轻攥住了袖口:“徐医生,你可总算出来了,我都要饿扁了!” 他心里有些愧疚,刚想解释两句,就又被沈陶陶打断:“所以我们去吃什么呀?我知道这附近好多好吃的店,想吃什么我都有推荐。”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徐晨安不得不打消她的积极性,吐出两个字直面现实的字来:“食堂。” 沈陶陶难掩失落的神色,但还是很快就又振奋了精神:“食堂也行啊,我还没吃过医馆的食堂呢……该不会全是药膳吧?我不爱吃那玩意的,徐医生给我开着小灶?” 徐晨安被她逗得眉眼带笑:“放心吧小姑娘,医生也是人,也想吃好吃的,没那么夸张。” 第五章 木棉 [木棉花,清热祛湿,解毒止血。] 医护人员平时都忙,午休时间大家一般都不愿意出去吃,好在食堂的伙食不错,因此饭点的时候人还是挺多的。 沈陶陶跟在徐晨安身后进去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见徐晨安带着个陌生面孔进来,还都挺惊讶的。 徐晨安倒是没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回头问沈陶陶:“想吃什么?” 沈陶陶扫了眼档口,只看到有卡机,没有二维码,她不大乐意了:“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吗?”吃人嘴短,这让她等会怎么开口啊? “食堂的鱼香肉丝做得还不错,要试试吗?”他问。 沈陶陶胡乱点了点头,让徐晨安随便推荐几个,她都可以。她有选择困难症,由着她自己挑的话,怕是要纠结死。 徐晨安很快就替她刷卡打好了饭菜,两人端着餐盘,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两人的餐不完全一样,但都是荤素搭配,色泽鲜亮,盛在白色的餐盘里还挺好看的。 沈陶陶原本也是极为挑食的,但做美食编辑做得久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哪怕是她不爱吃的,她也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更能品鉴得出来优劣。 不得不承认,知希堂的工作餐还真挺不错的,味道或许不如外面的好,但用料都是实实在在。 沈陶陶用勺子搅拌着小碗里的汤,浅尝了一口,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汤?我好像还真没见过。” 徐晨安也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不少,这才淡笑着向她解释:“木棉猪骨汤。” “木棉花吗?这个还可以吃?”沈陶陶很是诧异,用小勺捞出一朵上上下下地观察。 见她感兴趣,徐晨安也就多说了几句:“木棉花晒干之后可以入药,清热祛湿,解毒止血,这个季节喝正好。你本来就湿气重,可以多喝。” “啧啧,真不愧是中医医馆,连工作餐都这么养生。”沈陶陶啧啧称奇,对比一下报社油油腻腻的食堂餐,真的是高下立现。 徐晨安颔首:“嗯,每个时令都有适合的食补菜品,食堂都会有提供。大家都是这个行业的,比较注重养生。” 沈陶陶听他说完眼前一亮,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对了徐医生,我先把正事跟你说了吧。我是《h市都市报》的美食编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中医养生食疗的专题,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的顾问?” 这家报社徐晨安还真就知道,徐老爷子是他们家的老读者了,每年雷打不动地订阅全年份的报纸。只可惜,他没看过。 “顾问?具体要做些什么?”徐晨安没料到竟是这么个情况。 沈陶陶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主编是打算做八期,我们报纸是周刊,八期的话正好是两个月。主题就是夏季养生,煲汤、熬粥、饮品之类的都可以,每期针对不同体质的人群推荐一两道菜就可以了。” 徐晨安听得很专注,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极了他问诊时严谨的样子。看得沈陶陶恍惚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只推荐食谱就可以了吗?”徐晨安拢起了眉,似乎不信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这是什么表情?担心我给他挖了坑的表情!沈陶陶暗自腹诽,表面上却还要保持礼貌性的微笑,好气哦。 “徐医生你只要负责专业方面的就可以了,把医理写清楚,最好把食谱的出处也一并给我。我负责文化部分的稿件,介绍这道菜的历史典故和功效之类的,我同事会去找这道菜做得好的店,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她解释得认真,徐晨安也听得专心,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瞧着他俩。 谈工作的时候,沈陶陶也收敛起了爱笑爱闹的样子,变得正经了很多,语速飞快,表情也是诚恳的,看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最近比较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来,不过我可以推荐其他的医生给你,像隔壁诊室的杜医生,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小姑娘的要求其实他本不该拒绝,只是徐晨安手里的项目正进行到关键的阶段,维持正常的门诊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沈陶陶的脸上难掩失落,一下子就垮了脸:“你能别把我推给别人吗?” “抱歉,我最近是真的没有时间,杜医生很专业也很负责,相信你们会配合得很好。”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徐晨安也有些于心不忍,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硬着心肠婉拒了她。 “好吧。”沈陶陶失落归失落,但心里也清楚徐晨安不好说话,两人又没有多熟,被拒绝了也无可厚非。 徐晨安调出通讯录的界面,推到沈陶陶面前:“这是杜医生的电话号,你可以存一下,下午我知会他一声,让他配合你的工作。” “好。”沈陶陶接过他的手机,将号码认认真真地存了下来,然后还给了徐晨安,“对了徐医生,我能加一下你微信吗?有什么问题的话,也方便问你。” “微信?”徐晨安一愣,笑着婉拒了她,“我不太常用微信与病人联系,有问题的话,可以打门诊的电话咨询。” “没事没事,徐医生你已经那么忙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又一次被他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沈陶陶深知他这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呢。 对呀,他只不过将她当做普通病人而已,她又凭什么厚着脸皮找他帮忙呢?沈陶陶心下黯然,勉强扯着嘴角跟徐晨安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埋头喝汤。 徐晨安又去给她点了一份龟苓膏,说是医馆自己熬的,口味正宗。他下午还有门诊,自然是耽搁不得,吃完饭便匆匆回了诊室。 沈陶陶也就没多停留,吃过饭之后便开车回了报社。至于那份龟苓膏,被她完好无损地留在了餐桌上,一口都没动。 等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新的工作群,是主编为了夏季养生专题而建的,看样子这个专题还挺受重视。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沈陶陶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压抑的,下班后就早早回了家。 工作之后,她就在报社附近租了个小公寓,上下班方便了不少,只偶尔才回父母那里住。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沈母难免因为她作息的问题天天对她耳提面命,她也就图个耳根清净了。 家里冷冷清清,沈陶陶也没什么胃口做菜,就随便煮个面解决一下,难得有了早睡的念头,洗过澡就爬上了床。 怕什么来什么,睡到半夜她突然觉得不踏实,跑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是老朋友造访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倒头再睡,等沈陶陶再睁开眼睛,果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猛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去针灸。在网上搜了搜,也没找到什么确切的答案,沈陶陶只得艰难地爬起来,翻箱倒柜去找医馆的电话。 她记着第一次去医馆的时候,挂号处的小护士给她拿了张卡片,上面就印着电话号,被她随手塞进了包里。 沈陶陶找出那天背的包,将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从一个夹层里找到了她胡乱塞进去的名片。名片早就被折了角,在硬卡上留下了很深的折痕,看着有点惨不忍睹。 犹豫了片刻,沈陶陶还是输入了上面印着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是前台的小护士接的,沈陶陶支支吾吾地问她,大姨妈造访还能不能针灸,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搁下手机,沈陶陶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实话她现在是真的不太想见到徐晨安,她从来没觉得大姨妈到场得这么及时过。 只是,专题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过了几天开策划会的时候,主编果然提到了这个食疗专题,还点名问沈陶陶把医生定下来没有。 知希堂祖孙俩的名气不小,在h市也算是有口皆碑,若是能请到徐晨安,销量上自然就有了把握。 沈陶陶无奈,苦着脸说徐晨安不同意亲自做顾问,倒是推荐了他们医馆的另一位医生。只不过她心里还憋屈着,拖拖拉拉的,倒还没去联系那位杜医生。 总编也在,听了倒是很感兴趣:“小沈,你说的是知希堂的小徐?” “是的。”沈陶陶突然被大佬点名,吓了一跳。 “那没事。”总编了然一笑,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个我来安排,你等我消息就是了。” 有大佬出马,效率果然是不一般,第二天沈陶陶就收到了通知,说徐晨安已经答应了下来。 沈陶陶心里还窝着火,听到了消息也没多大反应,意兴阑珊地回了句“收到”,继续做手头的工作。 嘁,什么人嘛?她去请还口口声声说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这不还是答应了? 可她心有芥蒂是不假,工作却还是要照常进行的,再是不情愿,沈陶陶还是得去见徐晨安。 第六章 重楼 [重楼,消肿止痛,凉肝定惊。] 还不到三点钟,打着去联络顾问的旗号,沈陶陶名正言顺地早退了。 进诊室之前她犹豫了很久,可见到徐晨安的时候,她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说,就被他在后面推着肩膀,带到了办公桌前。 “坐,先让我把把脉。”徐晨安如是说。 沈陶陶嗫嚅着还是闭了嘴,乖乖将手伸了过去,却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问:“经期结束了?”说起话来的时候,他脸颊上的酒窝就格外的显眼,看得沈陶陶一下子就泄了气。 “嗯,刚走。”她回答道。算了算了,看着这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她那点脾气早就没了。 “肚子疼了吗?最近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徐晨安又问,语气里带了丝殷切,让沈陶陶生出了一种老母亲看孩子般的错觉。 “不疼的,感觉手脚没那么凉了。”沈陶陶笑得很甜。 她体寒,手脚常常都是冰凉的,最近却好了很多,手脚难得有了温度,针灸似乎是真的有效,她也算没白遭罪。 “今天来得有点晚了,抓紧时间,太阳快落山了。”说着,徐晨安招呼了个实习生进来,要他先给沈陶陶扎几针,等自己忙完再换回来。 治疗室里还有其他的几个病人,沈陶陶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对着个小实习医生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匆匆进来的徐晨安替她解答了疑惑:“这是知希堂很多年的规矩了,日落之前必须看完所有的病人。中医讲究阴阳调和,太阳落山之后阴气盛行,对气虚体弱的病人来说容易病邪入体。” 说得挺玄乎的,沈陶陶也听不太懂。她对阴阳之类的那点可怜的了解,还是因为读书的时候选修了一门《五经研读》,为了应付考试,硬着头皮学了点皮毛。 徐晨安也不在意她到底懂了多少,飞快地定穴落针,熟悉的酸麻感袭来,很快就将她扎得跟刺猬似的。 “徐晨安,你为什么又答应了?”沈陶陶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闭着眼没去看他的表情。 她的语气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愤懑,不满,黯然,更多的是委屈,她也没再叫他“徐医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徐晨安往她身上放艾灸柱的动作一滞,紧抿了唇角,手上失了准头,灸柱从中间断开,摔落在瓷砖上成了渣滓。 沈陶陶觉得有什么东西擦了过去,艰难地抬起头去看,就见肚子上的艾柱只剩下短短的小半截,断口参差不齐,看着有点惨烈。 “徐医生?”她轻声叫他,神色也恢复如常了。 “没事。是家里长辈要求的,我就答应了。”徐晨安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地替她更换了新的艾柱,点燃之后却也是沉默地看着艾柱渐次燃烧,神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按了按额角,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还是没忍住看向了她。 小姑娘许是累坏了,躺在狭窄的治疗床上,皱着眉头睡了过去。她睡得并不舒服,偶尔会小幅度地蹭动着,后来终于寻到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这才略略安稳了些。 徐晨安就这样负手站在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只是试图从她的眉眼间去寻找些痕迹。 “老师。”见他久久不动,实习生在一旁小声地唤他。 徐晨安的左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缓缓将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长舒了一口气:“走吧。” 等实习生推着医疗车走出去,徐晨安又回过身,仔细地将帘子掩好,这才去看其他的患者。 沈陶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在医馆的治疗室里。 整个治疗室都已经走空了,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还亮着,光线很柔和,并不刺眼,是恰到好处的亮度。 沈陶陶坐起来穿鞋,毛巾被从身上滑落了下来,她连忙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调出手机摄像头,胡乱抓了抓头发,才算是勉强能见人了。 等她走出去,就看见一道伏案写作的身影,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犹为清隽温润。窗帘没有完全合上,月光从百叶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影影绰绰,墙面上的影子也是斑驳的。 许是因为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他并没有穿白大衣,而是换上了白衬衫,干净而好看,乍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资历深厚的医生,恍若少年。 听到动静,徐晨安抬起头来看她,淡笑:“睡得还好吗?” 沈陶陶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挺好的。抱歉啊徐医生,害得你等了我这么久。”她刚才瞧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她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没关系的。”徐晨安却似是并不在意,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反正都是要整理医案,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扣上了钢笔的笔帽,合上本子,将笔别在了笔记本的封皮上。他站起身,拿了一沓材料收进文件袋里,将椅子推了回去:“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用不用,已经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正说着,沈陶陶就听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动,脸上登时就爆红了。 “不打扰。”徐晨安似乎是轻笑了一下,“请你吃点宵夜,权当是赔罪了,不知道沈大记者肯不肯赏脸?” 肚子叫得太过应景,就算沈陶陶想推说不饿,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她就坐上了徐晨安的车。 再次坐进他的车里,情况却是大不一样了。上次是她耍赖非要徐晨安送自己上班,而这一回却是徐晨安主动提出来的,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睡过了头。 沈陶陶还是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的,虽然对徐晨安还是有小情绪,但表面功夫做得依旧很到位,客气而礼貌。 到底是医学专业人士,即使是宵夜,徐晨安也吃得十分健康,在隔了几条街的地方找了家还在营业的粥铺,带着沈陶陶走了进去。 店里剩下的饭菜也不多了,炒菜都是油腻腻的,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俩人默契地都选了清粥小菜。 “你好,我要一碗皮蛋瘦肉粥!”沈陶陶很快就做了决定。 徐晨安却没能让她如愿,他认真地看着还剩下的几样粥,替她拿了主意:“不好意思,麻烦把皮蛋廋肉粥换成莲子百合粥。” “喂!我不想吃那个,没有味道。”沈陶陶小声抗议,变现出了对莲子百合粥十成十的嫌弃和不满。 “先去坐着,我马上就过来。”徐晨安领着她寻了张空桌坐下,替她拉开了椅子,自己则是回去等粥。 已经很晚了,粥早就凉透,他叮嘱店员重新加热。 粥很烫,隔着厚厚的碗底也能感受到温度,徐晨安分了两次才都端回来。 等落了座,徐晨安好脾气地跟她解释:“皮蛋不是很健康,要少吃。百合能够养阴润燥,清心安神,莲子呢,则是有补脾益肾、清热强心的功效。你最近有点上火,吃着正好。” “你怎么知道?”沈陶陶问完就知道自己又犯了傻,面前的人可是颇有名气的中医师,一号难求,这点小毛病又怎么会瞒得过他? 她悻悻地同意了,转眼又好奇了起来:“徐医生,你是不是过得特别养生啊?比如说什么从不熬夜、天天泡脚,又或者保温杯里天天泡着汤汤水水之类的?” 沈陶陶兴致来了就趴在桌子上看他,凑得很近,近到徐晨安看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险些就跑了神:“差不多吧。” “《黄帝内经》中有讲到人要‘因天之序,合道而行’,天的顺序是春夏秋冬,周而复始,那么人只有遵循这个规律,才能健康长寿。像你这种总熬夜的就非常不好,时间久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就都会找上来。”徐晨安失笑,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来给她解释。 沈陶陶也只能是苦笑连连。她当然也想早睡早起啊,可是根本不可能的。稿子欠了一大堆,也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状态写下去。 刚毕业最作死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吃过晚饭就打开电脑开始写,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冲一杯咖啡喝下去,能继续写到凌晨两点。有时候状态特别好,她甚至会熬到凌晨四点才去睡觉。 到后来稿子是交上去了,整个人都是精神恍惚,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日渐脱发。 后来还是她爸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每天逼着她十一点睡觉,时不时大半夜来个突击检查,这才强迫她把作息调整了一些,一般熬到一点多也就睡了。 她最近被这个养生专题折磨得不轻,前期的策划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凌晨,活生生被熬得憔悴了不少。 徐晨安也深知劝她没用,能做的也不过是从医生的角度多多提醒,至于她会不会听话……显然他是不报什么希望的。 第七章 青果 [青果,清热解毒,利咽生津。] 沈陶陶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刚要吃就听见徐晨安轻声提醒自己:“小心烫。”她一愣,到了嘴边的东西就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了。 她从小家教甚严,爸爸是不准她喝东西的时候用嘴吹的,就算再烫也只能是搅拌着晾凉。眼下,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嘴里送了。 两人说了半天,粥也没那么烫了,沈陶陶用嘴唇轻轻碰了碰,还可以下咽。 冰糖的微甜融化在粥里,混合着粳米的清香,只是掺杂在其中的莲子就不是那么的美妙了。 “好苦。”沈陶陶颇为嫌弃地皱眉,将表面能看到的几颗莲子扒拉到一边,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工作的时候她毫不矫情,私底下却不愿委屈自己。 徐晨安板起脸要教育她,看着她委委屈屈望着自己的模样,却是哽住了。 罢了,原则这种东西,遇上了她,好像就再没什么用了。哪怕稍作坚持,到最后服软的还不是他? 徐晨安放下了手里的餐具,郑重其事地叫她:“沈记者。” 虽然平时也会被人叫沈记者、沈老师之类的,但这还是徐晨安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沈陶陶乍一听起来还觉得挺别扭的:“怎么了?” “你之前说的养生专题的事情,我回去又仔细考虑过了。”徐晨安斟酌着字句,“你们总编跟我爷爷是旧识,长辈所托我也不能拒绝,所以就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了。”沈陶陶依旧面无表情。 看着沈陶陶没什么波澜的脸,徐晨安顿了顿,略带心虚地添上了补充条款,“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能尽量满足。” “我不希望中医顾问只是个噱头,而是你们在认认真真地想要做好这个栏目。诚然我理解你们要为销量考虑,但我还是希望能更纯粹一点地做科普,让更多的普通人了解到中医文化。”徐晨安正了神色,态度十分认真。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中文系出身的,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虽然不懂中医学,但这点情怀还是有的。”沈陶陶也端正了态度,回答得很慎重,“我回去跟同事们商量,尽我最大努力来争取,你看可以吗?” 徐晨安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顿简简单单的夜宵,两人虽算不上相谈甚欢,但也是打破之前的僵持局面。提及这次将要到来的合作,徐晨安自知理亏,难得多说了很多话,将气氛带动得很好。 沈陶陶这才发现,其实这个男人很健谈,只是平时以医患的身份来接触,他虽是对她态度温和有礼,却觉得有距离感,总是难以亲近。但作为合作者,两人的交流就很顺畅,很多观点都不谋而合。 结账的时候当然是男士优先,沈陶陶还没来得及调出支付宝的界面,徐晨安就从钱夹里取了钱,抢先递了过去。 沈陶陶愤愤盯着他递过去的毛爷爷,埋怨他说话不算话,说好的她来付钱的,结果又被他抢了去。 徐晨安却只是笑,微微翘起了嘴角,酒窝若隐若现,难得地带了几分孩子气。 “这年头还有人随身带现金结账啊!”沈陶陶盯着他的钱夹看,满脸的不可置信。 徐晨安难得沉默了一下:“……我用不太习惯,觉得还是现金方便。” 扑哧一声,沈陶陶笑得毫不掩饰,揉着鼻尖揶揄着他:“果真是老干部。” 今晚头一次,她对徐晨安展露了笑脸。这也算是破冰了吧? “好了,走吧。”徐晨安悄悄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给她顺好了毛,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老干部就老干部吧,反正跟她比起来,他也确实是不年轻了。 徐晨安的动作太过流畅自然,以至于沈陶陶走出了店门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被摸头杀了啊!而且是被高岭之花的徐医生给摸头杀了啊! 还真别说,老干部笑起来真的是温柔得要命,她简直要溺毙在这旋涡里了,也难怪医馆的那些女病人犯花痴。 这边,沈陶陶的脑子里弹幕与背景音效齐飞,徐晨安这边则是淡定得多。他老神在在地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指尖还保留着方才毛茸茸的触感,令他微微晃了神。 她还真是小小的一只,穿着平底鞋只到他的胸口。吃得那么少,难怪都不怎么长个子的。 “徐医生?”他听见沈陶陶在唤他,“现在你能屈尊降贵加一下我的微信了吗?” 徐晨安失笑,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动作不太熟练,但好在还是被他找到了:“你扫我吧。” 沈陶陶美滋滋地扫了二维码,很快就搜索到了徐晨安的微信号,头像是一个手绘的钟表图案,很符合他的老干部气质。微信名也很简单,xu,他的姓氏。 沈陶陶眯了眯眼,有意没有打备注,直接就将好友申请发送了过去。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将徐晨安这个大活人晾在一边,她心里暗爽,感觉自己有点小帅。 徐晨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摇摇头不打算跟她计较了,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徐晨安很快就点了同意。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系统自动生成了消息过来,徐晨安的微信跑到了她消息界面的首位,沈陶陶忽然就有点开心。 将近十点,车流量已经小了很多,徐晨安的车速依旧不快,开得稳稳当当。沈陶陶在路上是难得的安静,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徐晨安,一改她往日颜控的作风,全程对着手机露出姨母笑。 手机就这么好看?徐晨安蹙眉:“别在车上看手机了,仔细伤了眼睛。” 沈陶陶敷衍地应付着,根本就没过脑子,连他到底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徐晨安侧过头去看她,就见小姑娘捧着手机不撒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傻乎乎的,心头好像被什么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心里的那么一丁点郁结失落之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沈陶陶兴致勃勃地翻起了徐晨安的朋友圈,大概是老年人不懂设置什么“最近三天”“最近半年”可见,能往下翻到好几年以前的消息。 不像她,只开放了三天可见。不得不说,这个功能深得她心,省得她还得不定期翻记录,删掉自己发过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徐晨安的朋友圈也着实无趣,除了每逢节气出来丢一张图,配上相应的保健方法,再就基本上都是转发的各种新闻、学术文章,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即便如此,沈陶陶还是看得饶有趣味。 “徐医生,我问你个问题呗?”沈陶陶看够了,收回了手机,将注意力重新转向身边的人。 她刚刚在工作群里说了徐晨安的要求,主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甚至点名要求她没事多往医馆跑几趟。学不会什么东西不要紧,耳濡目染也是好的,稿子写起来也更有说服力。 所以她当了个中间人,非但没赚到什么差价,还把自己给卖了? 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熬中药的那股子味道,每次路过药房,她都恨不得能把鼻孔堵上。 “你说。”徐晨安还在观察路况,并没有看她。 “我觉得你说得对!网络上谣传的中医养生说法太多了,如果是踏踏实实地做正经栏目,别搞那些伪科普,也挺好的。”沈陶陶燃起了斗志,“徐医生你放心,我一定认认真真查文献,肯定不会乱写的!” 徐晨安哦了一声,没忍心打击她:“不是已经把微信加上了吗?中医典籍都比较艰深难懂,术语多还都是繁体字,有不明白的就问我,不要一个人瞎琢磨。” 嫌弃谁呢这是?!好歹她也是正经重点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虽然没拿过奖学金,但专业课也都是顺利过关的好吗? “我上学的时候,古典文献学可是考了九十多分的,这就不劳徐医生费心了。”沈陶陶翻了个白眼给他,气鼓鼓地蹭过去靠着车门,好半天都不愿意理会他。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一眼就瞧上他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呢? 她打开了购物网站的app,也不问徐晨安,自己把《黄帝内经素问》、《药方集解》、《灵枢经》、《本草备要》之类的书统统加进了购物车,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用得上。 对于她这种瞎买一气的做法,徐晨安表示不是很能理解,需要什么书他那里都有,她偏偏要自己准备。 沈陶陶倒是硬气,还作死买了文言繁体版,等把书拿到手她才傻眼了,简直就是天书,翻了没几页就死活看不下去了。再看看徐晨安,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于是对徐晨安崇拜得不行。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小剧场: 徐医生:怎么样,能看懂吗? 沈同学把头发抓成了鸡窝:我能!……就是头晕暴躁,十分想打人。 徐医生(幸灾乐祸脸):后背两个肩胛骨内侧有曲垣穴,能让人凝神静气,有效缓解你的狂躁症状。需要我帮你按一按吗? 沈同学:不用!不需要!请你离我远一点! 第八章 白芍 [白芍,养血荣筋,柔肝安脾。] 顶着炎炎烈日,沈陶陶开始名正言顺地蹲守在知希堂了。 医馆很大,除了人流如织的门诊大厅,后面的药房极大程度地吸引了沈陶陶的注意力。 她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却莫名对中药柜感兴趣,看着小师傅熟练地打开一个个小抽屉抓药称重,简直太神奇了。 徐晨安先前在办公室跟她打了个照面,这会找不到人了,发微信也不回,干脆直接到后院来抓人。 一进药房的门,果然就看见沈陶陶目不转睛地盯着药师的动作,人家走到哪,沈陶陶的眼神就跟到哪,完全没发现他走了过来。 徐晨安屈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小姑娘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沈陶陶微眯着眼扭头看他,慢半拍地揉了揉脑门,声音也是散漫的:“你不忙的吗?” 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照得她脸上纤毫毕现,能看得见她唇边细小的绒毛,有点可爱,活像只趴在地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咪。 徐晨安的声音也是温和的,双手负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替沈陶陶挡了阳光:“我今天没有门诊,你不知道?” 诶?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好像每次她来的时候,他都是在忙。 看她这副样子,徐晨安就知道她定是不知道了,低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每周的三、四、六、日出门诊,所以尽量避开这几天来找我,不然我恐怕顾不上你,知道了吗?” 沈陶陶点头,算是记下了,随后又觉出不对劲来:“那我每次来找你针灸的时候,你都有病人啊?” “只有针灸的病人才会过来,这个断不得的。”他解释。 她应了声表示知道了,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却觉得头晕眼花,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概是出于职业敏感,徐晨安敏锐地察觉到了沈陶陶的不对劲,一把就扶住了她的手臂。 沈陶陶很快缓过劲来,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徐晨安收回了手,却是皱眉:“低血糖?吃早饭了吗?” “不是。”沈陶陶笑了笑,晕眩感还是没有完全褪去,“我是低血压。”这是老毛病了,她好像自打读中学的时候就这样,这些年也是时好时坏的。 徐晨安一言不发地领着她去了药房里间的一间办公室,坐下后去摸她的脉,半晌后叹息了一声。 “徐医生,你别吓我啊,我怎么了?”见他如此反应,沈陶陶也有些慌了,“我该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啊,难道真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吗,老天都见不得我的美貌了。” 前面还算是正常人的思路,后面却着实是太过于跳脱了。 她脑洞开得太大,只是听他叹口气,就瞬间脑补出了万字长文的剧情,把自己当成了天妒红颜的女主角。 徐晨安一噎,随后问她:“是不是经常头晕目眩,肢冷畏寒,困倦懒言?记忆力减退,经常出虚汗?” 他每问一句,沈陶陶就点一下头,跟小鸡啄米似的,难得的乖巧。 徐晨安又看了她的舌苔,心里有了数:“你的这些症状,其实都是心脾气虚导致的。气血不充,阴血亏虚,脑络失养,才会经常感到眩晕,四肢乏力,精神倦怠。咱们先不针灸了,改成喝汤药,这样见效会快一点,行吗?” 沈陶陶自然是不会反对。 “那我给你开方子了?”他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直接找了张白纸开方子。 沈陶陶伸长了脖子,歪过头去看,引得徐晨安停了笔,含着笑问她:“就这么好奇啊?” 闻言她更是肆无忌惮,撑着下巴凑得更近了些:“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咦,我竟然能看懂!” 他写的是行楷,一笔一划都是内敛而含蓄的,丝毫不显张扬,倒还真是字如其人。 徐晨安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低低地笑出了声,却没说话。 “你别不信呀!”沈陶陶坐直了身子,开始给他讲故事,“西医就不说了,我之前也看过老中医的。只是可惜了,病历纸上写得满满当当,我就只看懂了一个字——胃。” “你啊!”徐晨安颇为无奈地看着她,继续写他的方子去了,唇角却一直是向上翘着的,显然是被她逗乐了。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徐晨安就停了笔,将那张纸推到沈陶陶面前,示意她可以看了。 沈陶陶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来,边看边读:“白芍10g,白术(数,去声)15g,川芎(穷)……” 三个药名被她读错了俩,徐晨安终是没能充耳不闻,忍不住打断了她:“是白术(音同竹,阳平),川芎(音同雄)。” “啊?”沈陶陶起初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看他一脸无奈地盯着那张纸,这才幡然领悟,她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徐医生,让你见笑了。” 徐晨安气极反笑,别过头去半天都没说话,只是那颤动的肩头出卖了他,很明显是笑疯了。 沈陶陶撇撇嘴,继续拎着那张纸念念有词:“白芍10g,白术15g,川芎10g,当归10g,党参15g,灸甘草15g,黄芪10g,熟地黄15g,乌药15g,香附10g,延胡索15g……这都是什么啊?” 徐晨安将药方从她手中轻轻抽了出来,平摊在桌面上,长指一点“白芍”这两个字:“白芍可是个好东西,能够补血调经、止汗、缓解腹痛,还能缓解头痛晕眩,每一样功效都正对你的症状。” “白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川芎活血化瘀、通络行气止痛。当归和黄芪能够补血活血,改善月经不调,平时你把这两样按1:5的比例搭配,拿来泡水喝也是很好的。”徐晨安按着顺序给她讲。 “徐老师小课堂开课啦!”沈陶陶学着广告里的语气调侃他,却不曾想徐晨安竟然接住了这个梗。不过也是,这个广告都播出好多年了,他就算与世隔绝也该是看过的。 “嗯,孩子眩晕老不好,多半是气虚。”他衔接得无比自然,“甘草清热解毒,熟地黄滋阴补血,乌药行气止痛,香附能够调经理气。最后一个是延胡索,散瘀镇静,能让你睡个好觉。” 中医讲究整体,虽说主要是想治眩晕的毛病,但照着这个方子,徐晨安连月经不调也顺手给她调理了。 “这药你是想让药房代煎,还是拿回去自己熬?”徐晨安又问她。 自己熬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不把自己熬吐了都很不容易了,还想着喝?沈陶陶十分痛快地决定让药房代劳。 最近光顾知希堂太过频繁,沈陶陶早就将门诊大厅的地形摸得门清,没一会就拿着缴费单回来,递给了药房的小学徒。 “她的药先煎三副,加个急,下午就给她煎好。”徐晨安又特意跟小学徒叮嘱了几句。 知希堂的生意太好,选择代煎的患者自然也少不了,通常来说取药都要等到第二天的。两个人都挺熟的了,徐晨安也就给她开了个小后门,让她今晚就能拿到。 其实,沈陶陶很想说她不急,真的是一点点都不着急,甚至恨不得药房动作慢一点。那么苦的汤药,她是真的不想喝。 徐晨安似乎是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语气温柔地安抚她:“这个药应该不是很难喝的,你坚持一下。趁着年纪还小赶紧治,好得也快,不然等你再大一点,这毛病就该坐实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陶陶也就只能乖乖点头,表示一定会谨遵医嘱。 徐晨安还在不厌其烦地嘱咐她:“我让药房先煎三副药给你,都是真空的小包装,你每天早晚各喝一袋,记得喝之前先热一下。” “知道啦,成天就知道碎碎念。”沈陶陶翻了个白眼,嫌弃他话太多了。 “你这小姑娘啊,我是不放心你,多叮嘱了两句,你还不耐烦上了。”徐晨安也不生气,看向沈陶陶的目光里满是包容。 “徐医生,你说你年纪也不大,怎么那么老成啊,看我的眼神跟我爸似的。”沈陶陶见他确实没有面露不悦,胆子也大了些,跟徐晨安开起了玩笑。 徐晨安轻叹一声,难得带了点沧桑感:“医者父母心。再说了,小姑娘,我都快三十岁了,看你可不就跟看个小朋友差不多吗?” 沈陶陶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困了,调整了下坐姿,开始跟他套近乎:“徐医生,你今年30了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嘛,每天都有那么多女病人,前赴后继的来看你这张脸。” 说着,她撑着下巴仔细打量徐晨安的脸,却发现岁月真是分外优待他,除了眼底隐隐可见的苍凉感,他的面相当真无可挑剔。他年少读书的时候,定是迷倒过一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徐晨安却是不置可否,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一起去吃午饭吧,下午我没什么事,跟你讨论一下第一期专题的内容。” “好啊。”沈陶陶当然是没有不同意见的。 第九章 薏苡仁 [薏苡仁,利水渗湿,健脾除痹] 徐晨安带着沈陶陶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不同于病人络绎不绝的门诊,这间办公室显然是徐晨安自己的地方,很安静,个人风格也很强烈。 果然是专属于学霸的风格,高高的书架上摞满了各种专业书,还有大量的病历医案。沈陶陶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他们这些做医生的不容易,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我是中文系毕业的,这个专业啊,平时养老院,期末疯人院。每到要考试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是通宵背书,那个时候,全靠跟你们医学生做比较,才能找到点心理安慰。”沈陶陶在书架前晃荡完,转过头跟徐晨安说话。 “嗯,我们是挺惨的。”徐晨安赞同地点头,忍不住跟她吐槽了两句,“压力太大,好像每年都有医学生在期末复习的时候猝死,能撑下来的那都是壮士。” 徐晨安提前准备了不少资料给沈陶陶,厚厚的一摞资料摆在他对面的桌子上,贴心地用标签分门别类,看起来一目了然。如此待遇,让沈陶陶有些受宠若惊。 徐晨安替她拉开了座椅,就安置在他的对面,他自己也找了几本没看完的医案,坐下来继续手头未完成的工作。两个人各忙各的,偶尔沈陶陶会问他几个问题,徐晨安也好脾气地给她解释,一下午很快就这么过去了。 中途有病人来找徐晨安做针灸,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陶陶趴在文件堆里,睡得正熟。 空调的温度维持在26摄氏度,但架不住天气燥热,睡着了也是一身的薄汗。 开着空调睡觉,也不知道自己找条毯子盖上,徐晨安蹙眉,从柜子里找了他放在办公室备用的薄毯子,轻轻搭在了她身上。 沈陶陶嫌热,不安分地动了动,没两分钟就把毯子给掀了。 看着被无情地用来拖地板的可怜毯子,徐晨安沉默着将它捡起来叠好,放回了柜子里,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趴着睡觉到底是不舒服,沈陶陶睡得手臂都麻了,迷迷糊糊地从故纸堆里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伏案写作的男人。 “徐医生?”她初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干涩,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徐晨安没急着停笔,将正在写的那一整段话写完,这才施施然地扣上了钢笔笔帽:“资料都看完了?” 沈陶陶活动着麻木的手臂,撇撇嘴:“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虽说是现成的材料,可到底枯燥无趣又跟她的专业毫不相关,也就看了十来页,沈陶陶便已经是上下眼皮直打架,干脆自暴自弃趴桌子上睡了。 她还有些迷糊,艰难地运转着她的小脑袋瓜,犹豫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就被徐晨安打断了思路。 “别睡了,白天睡觉不能超过四十分钟,不然反而对身体不利。”徐晨安的态度很坚决,一点也不纵容她偷懒,“再睡下去,你会越睡越不清醒,浑身都不舒服。” 好吧,有个医生在一旁耳提面命,饶是沈陶陶心再大,也睡不下去了。 她跑去洗手间洗了脸,冷水拍打在脸上的时候,总算是稍稍清醒了些,但脑子里仍旧是浑浑噩噩的,好像根本就不会运转了。 “不好意思啊徐医生,我睡着了。”沈陶陶笑得有几分尴尬,随手接了被热水喝,又狗腿地替徐晨安也接了满杯,贴心地放回了他的手边。 徐晨安也没生气,气定神闲地往杯子里撒了把枸杞,这才幽幽开了口:“那你能帮我问一下沈记者吗,请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看完这些?” “这个……”沈陶陶挑起一缕头发,用指尖缠绕了几圈,再松开手,任由头发散乱在胸前,“沈记者问你,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呀?嘿嘿,任务量有点大。” 徐晨安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将文件堆搬到自己那里,给她圈了些重点内容出来。 眼见着需要啃的资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沈陶陶看向徐晨安的眼神都在放光,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小徐医生,我爱死你了!” 她这兴奋的样子,俨然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赶上期末考前夕,学渣抱着学神的大腿求画重点。 很久都不听她叫自己“小徐医生”,乍一听到,徐晨安还愣了下。偏过头去看已经星星眼了的小姑娘,他的眼底也盛满了温存的笑意。 “好了,先不用急着拍马屁,你等下把东西看完了再说。”他将白大褂的袖口从沈陶陶的魔爪下解救了出来,将筛选过的一沓纸又摆到了她面前。 “你要去做什么啊?”沈陶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不是说好了陪她看资料的吗,这就变卦了? 徐晨安却难得地卖了关子,只说让她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施施然出了办公室的门。 沈陶陶任命般地垂下头,半撑着下巴,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手里的资料,白纸黑字,跟放电影似的飞闪而过,却半分都没在大脑里留下印象。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扒拉出几张空白纸,开始在纸上整理提取这些文字信息。这是她读书时候留下来的习惯,还算好用,勉强找回了些状态。 徐晨安留给她的资料都是跟补脾胃有关的,都是文言文,艰深枯燥,她虽有多年专业课积累下来的古文底子,看得也是颇为吃力,很多时候都要去翻医学词典去找解释。 《素问·灵兰秘典论》中有记载:“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仓廪就是指储存粮食的地方,即把脾胃比喻成管理粮仓的官。五味,则是指水谷化生的精气。胃可以受纳饮食水谷,而脾则化生精微,共同完成对饮食五味的消化功能,滋养全身。 “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脾喜燥而恶湿,胃喜湿而恶燥,两者相反相成,共同完成饮食的吸收转化过程。若脾失健运,胃失和降,脾胃功能受损,则会出现恶心、呕吐、腹胀、便溏、便秘等消化功能失常的症状。[1] 徐老师小课堂的开课地点,就选择在了知希堂的食堂。彼时沈陶陶愉快地啃着鸡骨头,顺便听徐晨安讲解她刚刚看过的资料。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徐晨安下午所谓的有事,竟然是到厨房捣鼓出来了一锅鸡肉。 白瓷小碗里盛着鸡汤,表层浮着浅浅的一层油花,鸡肉已经脱骨,葱花和枸杞成了增色的一笔,点缀其间。 想着他那么阳春白雪的一个人,竟然跑到食堂的后厨做菜。本就是烟熏火燎的事情,再考虑到现在日益炎热起来的天气,一顿饭做下来,徐晨安怕是要忙活到汗流浃背。 脑补了一下这画面……实在是太美了,完全不敢想。 “有什么好笑的吗,你笑得这么开心?”徐晨安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就看到沈陶陶盯着汤碗看直了眼,嘴角还挂着迷之微笑。 “没事,没事。”沈陶陶当然不会傻到跟他说实话,连忙收敛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低头连喝了好几口汤,“我觉得这鸡还挺好吃的。” “薏苡仁炖鸡,第一期就介绍这个吧?”徐晨安又替她盛了满满一小碗鸡汤,轻轻放到她面前。 “把鸡去掉毛和内脏,洗净之后切成小块,加水,再放事前泡好的薏苡仁、枸杞,香菇也要切块。把鸡肉、葱姜、料酒放进锅里,加水,煮沸后去浮沫,加薏苡仁至膨胀,然后再放入香菇。” “先用猛火煮滚,再用慢火煮2小时,等到鸡肉煮烂脱骨了,再放料酒、盐、葱、姜、花椒、橙子汁调味,就可以出锅了。”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讲述也不那么专业精炼,却依旧很诱人。 做法并不难,一般人都能学得会,沈陶陶觉得还是挺靠谱的:“那这个有什么功效呀?” 徐晨安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开了口:“这道菜主要是健脾利湿,益气补精,所以对脾气虚弱、食少泄泻以及病后虚损的人群都很适用。” 难得听他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有些还在他画出来的资料范围内,沈陶陶的心虚是免不了的。 薏苡仁的功效还挺多的,一是清热解毒,在夏天会用来搭配白米、黑米、绿豆、百合、小米等食材熬粥,可以消除体内旺盛的火气;二是可以消水肿,将泡发好的薏苡仁用清水煮开,可以适当的加入百合,每天坚持喝一碗,对于水肿型的腿有很大的帮助。当然了,还有强筋骨、祛风湿,以及祛痘美白的作用。[2] 这些她都知道的,但就还是想听他亲口再说一遍,听他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着中医药大学学生最基本的常识。 当他温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就好像给出了足以溺毙她的温柔。 …… [1]资料摘录自《【典籍解读】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一文,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医堂公众号。 [2]整理自孙明丽医生的《薏米仁的功效与作用》讲课实录。 第十章 鸡内金 [鸡内金,消食健胃,涩精止遗] 徐晨安不仅炖了鸡肉,还蒸了两小碗的蛋羹,撒了葱花和酱油,看起来还让人挺有食欲的。 沈陶陶打趣他;“徐医生这是跟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怎么今晚就跟鸡杠上了?” “顺手做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徐晨安没在意她的调侃,浅笑着将蛋羹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先尝一尝。 沈陶陶舀了一小勺,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放了虾皮粉,还有……还有什么呀?好奇怪的味道。” “我还放了这个。”徐晨安抓起桌边的一个玻璃密封瓶,里面是浅黄色的粉末,递到她面前。 沈陶陶连忙接到了手里,晃了晃瓶身,粉末如流沙般簌簌流淌,她问:“这是鸡精?” 徐晨安嘴角一抽,有些头疼地看着她,低叹了一声:“这是鸡内金啊。”他给她的资料里是白纸黑字的写着的,很显然,这丫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哦哦。”沈陶陶一边说着,一边拔了瓶塞,凑近了瓶口嗅里面的味道,“我好像有印象,这个也是中药,是鸡身上的吧?” 还知道顾名思义,徐晨安总算了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反问她:“还记得什么?可以说说看。” 沈陶陶只对这么个药名有印象,其他的统统没往脑子里记,登时就卡了壳,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晨安第一次在她面前沉下了脸,脸部的线条崩得很紧,眉头紧锁着:“沈陶陶,你就不能再认真一点?你来医馆两天了,除了蹲在药房种蘑菇,还做了些什么?一下午就看了那么点东西,还一问三不知。这是你的工作,你怎么能这么敷衍呢?” 他的话说得很重了,一句一句敲打在沈陶陶的心上,她默默放下了小瓶子,两手藏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垂着头听徐晨安批评自己。 “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错,不需要你努力工作赚钱,我也不求你干一行爱一行,但既然这项工作交给你来负责了,就请你认真对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努力,你没有理由浑水摸鱼。” “我……”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一颗颗砸在餐桌上。沈陶陶吸了吸鼻子,低头不看他。 徐晨安深吸一口气,看她掉了眼泪,也不忍心再数落她,放了两张纸巾在她面前,沉默了好半晌才继续说话。 “鸡内金其实就是鸡胗里的硬化角质层,通俗点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鸡的胃里面的那层壳。鸡肉补脾胃的效果就不错了,鸡胗的效果更好,而鸡内金是鸡胗直接接触食物的内层,它健脾胃、助消化的作用就格外地突出了。” “鸡内金是需要晒干的,块状的话不太方便日常服用,所以可以晒干之后磨成粉,装在这种小瓶子里,平时蒸鸡蛋羹或者熬粥的时候,加一勺进去,就很方便又养人了。”生气归生气,徐晨安讲课时的态度还真是没得说,那叫一个细心、耐心、慈心,科普得十分到位。 “好的,好的,我记住啦,回头就写到小本本上,肯定忘不了。”深知自己刚才遭人嫌弃了,沈陶陶也适时地跟他卖乖,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受教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眼角的红晕未消,直看得徐晨安没了脾气。 小姑娘也刚毕业没多久,学校里养成的散漫习气还没完全纠正过来,玩心还大着呢,哪里肯踏踏实实地啃文献?徐晨安也不好苛责她,只默默地思量着,以后尽量给她找入门级的文章看看。 还是徐晨安先服了软,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好了,不说你了,快吃饭吧。” “嗯。”她的声音里犹带鼻音,听得徐晨安心里也不好受。 左右也不是什么涉及到原则问题的大事,第一期的专题内容也有了着落,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但也并非剑拔弩张,权当是食不言了。 沈陶陶上班就不是为了升职加薪,对这个专题自然也没怎么上心,本是存了趁机翘班摸鱼的心思。但徐晨安都已经这么说了,也把内容安排得明明白白,她是怎么说也不能掉链子的。 “徐医生你放心,今晚回家我就开始准备写稿子,你可得好好监督我。”拖延症晚期,她要是不在徐晨安这里立下个g,怕是能一直拖到出刊日。 他正恨不得敦促小姑娘认真工作呢,哪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好,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只他们两个人吃饭,徐晨安准备的量并不大,而且味道意外的不错,沈陶陶胃口大开,将一小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没太吃饱。 看出了她的意犹未尽,徐晨安快手快脚地收走了餐具:“晚饭吃八分饱就可以了,吃多了容易积食,反而对肠胃不利。” “不吃就不吃了吧。”吃人嘴短,沈陶陶也只能认了。 “哎呀,徐医生,哪能让你刷碗呀!”沈陶陶一路小跑跟着他进了后厨,抢先一步戴上手套,霸占了洗碗池,“你做饭我洗碗,这不是正好嘛。”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沈陶陶想得美滋滋。 见她如此积极,他忙了一天也确实是累了,徐晨安也没再跟她争着做劳动力,站在一边陪她说说话,顺手回复了几封邮件。 邮件大多都是同行或者外地的患者发过来的,他至今也不习惯于加微信好友,工作上的事情,几乎都是靠邮件往来的。哗哗的流水声响个不停,他丝毫却没受到干扰。 手机页面显示新邮件发送成功,徐晨安若有所觉地抬头去看,就见沈陶陶已经收拾好了碗筷,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显然是不想打扰到他。 她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连衣裙,哪怕是在厨房刺眼的灯光下,也依然很好看,只是手上的黄色胶皮手套显得格外的不搭调。两人视线相撞,沈陶陶努努嘴:“我放在哪呀?” “这边。”他回过神来,打开了碗柜,帮着沈陶陶把这些锅碗瓢盆一样样放了回去。 两人把厨房打扫干净,沈陶陶又回了趟徐晨安的办公室,挑挑拣拣一番,把要用到的资料都抱了出来,打算回家熬夜写稿子。 夜里有风,空气却还是闷热的,徐晨安就站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可是……”我开车来的呀。沈陶陶本能地就要拒绝,却又被他严肃的表情给憋了回去。 “陶陶,听话。”徐晨安的语气不容质疑,很难得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这么坚决的意味,显然他今天是不可能轻易让步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走我不放心。” 沈陶陶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乱糟糟的失了节奏。 她的名字其实起得很随意,出生的时候全家人都手忙脚乱的,竟没顾得上给她想名字。等到不得不做登记了,情急之下又想不出什么满意的名字,想到沈母姓陶,于是沈父一拍脑门,就定了这个名字。 虽然后来家里人一直觉得,这名字里缺少了那么点才气,却到底也没给她换,都说挺可爱的。而沈陶陶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一路放飞自我,读书时就没花多少心思,胸无大志地报考了h师大,家里又托关系让她进报社实习,毕业后就这么留了下来。 只是如今从徐晨安的口中被念出来,低回的音色给这名字平添了几分缱绻,听得沈陶陶一颗心骤然就软了下来。原来,只需他唤一声她的名字,她就已经溃不成军。 “好啊。”她的耳朵泛起了粉色,很没立场地应承了下来,抛弃了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钻进了副驾驶的车门。 厚重的资料被徐晨安放在了后座,他也很快坐进了车里,系好安全带,打开车载导航问沈陶陶住在哪里。 “我住绿和家园。”她说。 徐晨安轻笑一声,直接把导航关了,偏过头去跟沈陶陶解释:“这个小区我知道,离我家很近,就隔了一条街。” “嗯。”沈陶陶耳朵上的余温还没褪去,尬笑了两声,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那我跟徐医生四舍五入也能算是邻居了。” 徐晨安挑眉:“既然是邻居,就别总叫我徐医生了,直接叫名字就好。我不也叫你陶陶了吗?” “可以吗?”沈陶陶瞬间来了劲头,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又被安全带给勒了回去,胸口被勒得生疼。她小声地喊疼,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哎呦,疼死我了。徐晨安,都怪你!” 徐晨安被她逗得朗声而笑:“行行行,都怪我。那么……你要是准备好了的话,我要开车了?” 两侧的车位早就空了下来,徐晨安很平缓地倒车上路,一路上都开得稳稳当当。晚高峰刚刚过去,路上的车流量不小,车开到主干道上时,还是免不了随着车流走走停停。只是徐晨安的车速不快,起步和刹车都是不疾不徐的,坐在车里几乎感觉不到晃动。 再比照一下她自己艰难倒车的水平,想停进车位里全靠运气,沈陶陶觉得这种事情吧可能真的分人,比如她,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就缺少了那么一点点天赋。 不过,家里有一个车技好的,也就够了吧?沈陶陶暗戳戳想着。 小剧场: 锦时歌:老徐,对自己媳妇这么凶,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徐医生:该批评的时候就得批评,该哄的时候……我哄就是了。 锦时歌(幸灾乐祸):媳妇不高兴了怎么办? 徐医生:陶陶~ 沈同学(强行冷脸):干嘛? 徐医生(委屈):我在哄你啊。 第十一章 竹叶 [竹叶,清热泻火,除烦生津。] 沈陶陶本是想让徐晨安在小区门口把她放下来的,架不住他态度坚决,只能硬着头皮跟门卫小哥打招呼,刷脸进了小区。 车都开过去了,小哥还在诧异地抻着脖子问;“诶?今天沈小姐没开车出去吗?” 他的声音不小,直直地穿破了半开的车窗,清晰无比里落入两人的耳中。沈陶陶大窘,根本就不好意思看徐晨安的表情,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其实若真是深究,这事也是徐晨安主动要求的,也不能怪到她头上啊,她充其量也就是见色忘本而已。 这么想着,沈陶陶觉得自己硬气了不少,也不再埋头装鸵鸟了,佯作淡定地指挥着徐晨安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 “小徐医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车子停稳,不待徐晨安再说些什么,沈陶陶先行一步下了车,道过谢之后就关上了车门,等在楼下。 多年的家教使然,沈陶陶想目送着他的车开走,然后再上楼,却不料车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诶,你怎么不走呀?”她终于耐不住了,小跑过去敲了敲徐晨安的车窗,等他把车窗降下,赶忙问他。 夜色深沉,徐晨安眼底的笑意比夜色还要温柔:“小姑娘,我在等你先上楼啊,快回去吧。” “那……我先上去了。”沈陶陶的脸上迅速泛起了红晕,也幸好在昏黄的路灯下并不惹眼,他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徐晨安,晚安。” “好,晚安。”他的嗓音低沉,隐隐带着笑,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目送着沈陶陶蹦蹦跳跳地进了单元门。 小姑娘个子娇小,又很瘦,掩盖在连衣裙裙摆下的双腿纤细修长,跑动起来的时候裙角飞扬,像是蝴蝶翩然起舞。 也就是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楼上的某个房间悄然亮起了灯,毫不意外地落入了徐晨安的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睛去看那一盏灯火,确定她安全到了家,这才放心地调头出了小区。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也没管,等到进了家门才想起来,摸出来就看到了沈陶陶发来的微信。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感谢亲爱的徐医生,我到家啦!谢谢你的晚餐以及送我回来,晚安~】 他删删改改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好”字。刚放下手机,他想想又觉得,自己只回一个字好像有点不近人情,又发了一条过去。 【xu:晚安,好梦。】 啊啊啊啊啊!沈陶陶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去洗澡,连下就扔了手里的东西,扑倒在沙发上,将粉嫩嫩的小脸埋在了松软的抱枕里,蹭了又蹭。 竟然跟她说晚安了!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以文字的形式发过来,呈现在她的眼前。沈陶陶却好像出了幻觉,分明听到徐晨安贴在她的耳边,鼻息吹拂在她的耳蜗,近乎呢喃地对她着说晚安。 不行了,再想下去,她连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沈陶陶跑到卫生间,撩了几捧凉水拍打在脸上,勉强让热度褪了一点。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回复点什么,干脆发了个【乖巧.jpg】的表情包,红着耳根去洗澡了。 别看她平时性子跳脱,一言不合就去撩个小鲜肉,是个插科打诨惯了的人物,可到了徐晨安这里,反而纯情得不像话,全凭想象都会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 水声淅淅沥沥的响起,沈陶陶站在花洒下,将大脑放空,开始构思第一期专题的稿子。 她不知道别人写文卡住的时候会怎么办,反正到了她这里,实在找不到状态的时候,她就把自己脱得精光去洗个澡。哗啦啦,哗啦啦,小脑袋瓜里进了水,灵感也就如约而至了。 洗完澡出来,沈陶陶果然直奔卧室,盘着腿半靠在床头,还不忘拿了个厚实的抱枕垫在腰后,摸出笔记本电脑就开始写字。 咖啡早就泡好了,还是熟悉的word文档,熟悉的排版格式,明明是她最舒服的工作习惯,可她今晚却怎么都不在状态,写不了几个字就开始跑神,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手机就安安静静放在床头,沈陶陶却每隔三五分钟就要抓过来看一次微信。她都已经无聊到把好几天的朋友圈刷了个遍,某个聊天框却还是一片死寂,没能等到想看的新消息提醒。 半晌之后她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声,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徐晨安不发消息过来,她还是可以给他发消息过去的嘛!她沈陶陶活了区区二十三年,身边的好友们早就前男友一大把了,她这好不容易才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人,面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你在吗?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忘了问你!】 激动又紧张的心情一点点被消磨着,沈陶陶度秒如年地等了将近五分钟,还是没能等到回复。道理她都明白,但要说不失落,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沈陶陶一咬牙,把自己锁进了小黑屋软件里,写不到设定的字数不能解锁正常的页面,逼着自己继续写下去。 写着写着,“徐晨安”这个名字也就被她忘在了脑后,终于找回了些状态,思路稍稍顺畅了些,断断续续的也写了不少字。 白天她草草看过的那些资料的内容,此刻倒像是清晰地印在了脑子里,被她运用得还算是灵活,她自认为马马虎虎也能打个及格分的。 等她终于从锁定中解放出来,时间早就悄然爬到了十二点。 对于夜猫子来说,这个时间其实真的还好,沈陶陶甚至还觉得挺早的。要知道她以前在下印厂之前赶稿子,写到凌晨四点再瘫倒在床上,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徐晨安一直都是严格遵守很养生的老干部作息,早睡早起,没想到半个小时前竟然还回了她的消息。 【xu:你说。】 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他似乎是在忙,没等到沈陶陶发来的后续也不多问,随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沈陶陶撩汉的激情早就过去了,没了那股劲壮胆子,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也就再没有说出去的勇气了。算了,来日方长,总还是会有机会的。 也不知道徐晨安是睡了还是在忙,会不会打扰到他,但看到了却不回复又好像不是很礼貌,沈陶陶纠结了片刻,还是点击了发送。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稿子我写完啦!你要看看吗?】 这次徐晨安几乎是秒回了她,给了一个邮箱号,要她直接把文档发过去。 徐晨安的邮箱号一直是处于登录状态,很快就收到了新邮件的提醒,他点开下载了文件来看,发现沈陶陶竟然写得还不错,起码医理方面挑不出来太大的疏漏。他开了修订模式,指出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替她仔细标注在对应的位置,又传给了她。 凌晨以后沈陶陶的效率格外地高,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半个城市都已经入睡了,她却还是精神抖擞,抱着电脑一阵敲敲打打。黑夜就是沈陶陶的主战场,她身披铠甲,击破一个个难关。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你看这样行吗?不行的话我再去改。】 她顺手又发了个努力奋斗的表情包过来。 徐晨安看着画面上那个小人儿,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抬手掐了掐睛明穴,眼睛还是酸涩得厉害。他作息健康极少熬夜,只要没有特殊状况,十一点前就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 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是肝脏运行的时间,这个时候需要深度睡眠,否则错过了这两个小时,白天不论睡多长时间都补不回来,整个人都困乏无力。 这个道理他给沈陶陶讲过不止一次,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不过很显然是被她当成了耳旁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长此以往,难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心脏供血不足,偶尔还会引发轻微的心绞痛。 想到这个,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就消散了,迅速地给沈陶陶发微信。 【xu:稿子也不急于一时,已经很晚了,你快去睡。】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我不困啊!没事的,我们年轻人不怕熬夜哈哈哈,夜晚还很漫长呢。】 【xu:嗯,是我这个老年人需要休息了。果然是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了。】 话毕,他摸索着找到了表情栏,翻找了半天,才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过去。 这种类似于自嘲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来还真是难得,沈陶陶心里一涩,继续戳键盘。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你不老呀,哪里老了?谁说你老了?】 有些口干,徐晨安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被小姑娘刷了屏。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你不也就比我大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岁嘛,我还是个宝宝,你一点也不老!】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你就算年纪大了,也是个颜值爆表的帅大叔哇!照样很能打,迷得那帮年轻小姑娘们五迷三道的。】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凭一己之力,给医馆带来了多少创收呢!】 见他这么长时间都没再回复,沈陶陶又心虚了起来,担心是不是她刚才太过得意忘形,把人给吓跑了,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你别介意啊,我说话没过脑子,我错了,不该乱开玩笑的,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沈陶陶在屏幕前早就后悔得要死了,她这张嘴啊,说什么不好,人家不过是自黑一下,她怎么就这么会顺杆爬呢?这下可好了,一脚踩秃噜了。消息发送已经超过了两分钟,就算她现在后不当初,也没办法再抢救一下了。 【xu:我没生气,刚刚只是去喝了杯水。】 【xu:大叔要去睡了,明早再给你看稿件,好不好?】 哪里还需要问我好不好,只需要你一声低语,我就已溺毙在你的温柔旋涡。 她心弦一松,合上电脑也去睡了。 晚安,亲爱的徐医生。 第十二章 郁金 [郁金,活血止痛,行气解郁。] 沈陶陶果然不是能早起的人,等她扒拉下来眼罩,才发现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而她根本就没听到手机闹铃的响声,成功睡到了自然醒。 左右都睡到这个时候了,手忙脚乱的跑去报社也没什么意义,沈陶陶惊慌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趿拉着拖鞋,气定神闲地去洗漱。 她最近往知希堂跑得比较勤快,同志们都当是她去了那里,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积攒了不少,沈陶陶往吐司上均匀地涂了一层蓝莓果酱,又热了杯牛奶,边吃边回复消息。 做记者这一行的,哪怕是美食记者,都是很注重时效性和新闻来源的。沈陶陶早在入职之初,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公开在了h市的几个美食论坛上,时不时都会有人来给她提供店铺信息或者寻求合作。 她基本上每天都是要翻翻邮箱的,未读邮件不多,发自徐晨安的那一封赫然在列。 昨晚熬到了凌晨才收工,徐晨安催着她去休息,一大早就将她修改过的稿子重新看了一遍,说是医理方面没什么问题了。 沈陶陶松了口气,又将文档认认真真地过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了,也转手将邮件保存下来,转发到了工作群。 历史文化、医理典籍之类的东西归她负责,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找个合适的店铺做一下这道菜,再品尝评点一番,都是常规的工作了,由同组的同事们负责。 临近午休时间,大家的心思早就散了,惦记着吃午饭,谁还有耐性看这个?沈陶陶也没急着等回复,坐在餐桌前打了两盘手游,这才退回去看工作群。 出乎意料的,主编居然这就看完了,还顺带点评了一番,夸她工作认真效率高。 沈陶陶:喵喵喵?她正经工作也就一天好吗?其他时间多半都在摸鱼的呀。 这一天天的,领导什么时候把要求放得这么低了,难不成是指望着她抛砖引玉? 新专题这么受重视,总编亲自把徐晨安挖来做顾问,她这头阵打得还算顺利。不管主编是怎么想的,沈陶陶这边算是能稍稍松口气了。 第二天下午召开了个专题研讨会,几个主创编辑记者凑在一起,将整个专题的流程安排都敲定了下来,大家按部就班地准备。 “小沈啊,下一期的选题定了吗?” 中午没吃饭,沈陶陶现在饿得慌呢,正琢磨这一会叫个什么外卖填饱肚子,突然就被主编点了名字。 她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还没有呢,我跟徐医生还在商量。天气越来越热了,可能要选个清热的菜。” “好,前期事情比较多,陶陶你就多辛苦一下了。”主编点点头,“探店的事情就交给小诗,大刘跟着去拍照,尽快落实一下。” 几个被点名安排的纷纷应下,唯独坐在沈陶陶身边的林依彤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声音不大,却被沈陶陶听个清清楚楚。 经常跟沈陶陶搭档的记者叫唐小诗,比她大了两岁,俩人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此刻坐在沈陶陶的另一侧,捏了捏沈陶陶的手臂。 沈陶陶转过头跟她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她最近很少来报社坐班,一帮人从会议室里出来,他俩有意落在了后面。看四下无人,唐小诗就凑到沈陶陶耳边,跟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跟绝大部分工作单位一样,说白了也无非就是办公室斗争,总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沈陶陶家里不差钱,能拿多少绩效奖金都无所谓,她出来上班也就是图个乐呵。就算她突发奇想撂挑子不想干了,沈父都能美滋滋把闺女安排到公司随便哪个部门,巴不得她早点辞职呢。 所以啊,办公室斗争沈陶陶向来是不参与的,她不去争,也懒得站队。 她宽慰了唐小诗几句,没理会林依彤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言论,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也没开电脑,随手抽了几张a4纸,趴在桌子上涂涂写写。 忽然想起来自己把徐晨安给忘了,沈陶陶后知后觉地把他拉进了专题组的工作群,又小窗私聊他。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稿子过审了。】 【xu:好的。】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主编让准备下一期的选题了,我们做个清热败火的好不好?】 【xu:好。】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天热了,咱们选个汤汤水水之类的吧。】 【xu:好。】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那我明天去找你?】 【xu:好。】 沈陶陶气结,全程都是她在找话题,这人除了会说好,别的什么都不会了是吗?跟个机器人自动回复似的,就不能多说两个字的吗? 她手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觉得无聊,就开了电脑去本地的论坛上刷帖子,还真让她翻出来几家没探过的店。 沈陶陶给几个发帖人都发了私信询问具体情况,自己也没闲着干等,在各大引擎上去找这几家店的信息和评价,一一记录了下来。 下班之后沈陶陶跟着唐小诗和大刘一起吃饭,也是属于工作性质的,吃完之后需要在报社的公众号上写推送。 纸媒不景气,《h市都市报》也开通了官方微博和公众号,用来宣传和引流,有些在报纸上排不到版面的,也会安排在公众号上推送,权当是打广告拉赞助了。 这家店离报业大厦还有段距离,主打的是烧烤。 徐晨安上次给她开了七天的汤药,今天刚好喝完,她本来是想下班之后再去找他看看的,但公众号的稿子告罄,她私心里也是想走这一趟,假公济私给自己开开荤。 于是,沈陶陶十分没有原则地决定今天不去了,明天去找他讨论专题的事情,顺便再把药抓了。虽是这样想着,她心里还是愧疚得不行,甚至还有点心虚。 她改成喝汤药的这些天,徐晨安时不时提醒她各种服药禁忌,监督她早睡,提醒她吃药。 摊上像她这样的病人,徐晨安也算是操碎了心了,可沈陶陶也同样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别的都还好,只忌口这一样,就简直要了沈陶陶的命啊。生冷辛辣统统不能吃,她拿什么写稿子? 喝汤药的这几天,她连外卖都不敢叫,只能下班回家里开火,或者赶上饭点了在知希堂吃病号餐,天天清汤寡水的食不下咽,眼看着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 沈陶陶开车,三个一起去了这家店。 来之前唐小诗就联系了老板,早早给他们留了桌,不然正赶上饭点,他们恐怕还得等上好一阵子。 店主是个东北人,十分爽快地给他们上了几道招牌菜,又端上来三杯大扎啤,说是给他们解解渴。 当然是先拍后吃,大刘举着相机各种找角度,咔嚓咔擦拍了不少张,等他宣布了收工,两个女孩子就迫不及待地上桌动筷子。 沈陶陶酒量不好,往常只消一小杯啤酒下肚,脸就蹭的一下红了。 这家的扎啤是用大号酒杯盛着的,味道有一点点甜,度数也不太高,不像瓶装啤酒那么苦涩还冲。 她挺喜欢这个味道的,举着杯子连喝了好几口,酒劲就微微上了头,脸上的热度也高了起来。 老板强推了一种名叫肥牛燕翅的烤串,给他们上了估摸着有二三十串,选用的食材是肥瘦相间的猪肋条,瘦肉肉质紧实劲道,肥肉肥而不腻,唇齿留香。还稍微带了点脆骨,咬起来嘎吱嘎吱的,口感非常好。 他家的螃蟹也不错,椒香和香辣口味的各来了三只,香气扑鼻,满满的都是蟹肉,厨师还贴心地将螃蟹都切成两半,方便食用。 麻辣小龙虾也是实实在在的一大盘,上菜之前还特意拿给他们看,以证明选用的都是新鲜的小龙虾。这些全都开背去了虾线,剥掉虾壳沾上汤汁送入口中,能感觉到肉质弹嫩紧实有嚼劲,让人欲罢不能。 扎啤是老板自酿的,他们都挺喜欢,又叫了好几杯,权当饮料喝了。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老饕了,没一会儿,每个人的面前都是堆成小山的壳,时不时再碰个杯,可算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这又是麻辣海鲜又是喝酒的,沈陶陶把喝药的忌口几乎全犯了个遍,破罐子破摔之后也就百无禁忌了,干脆来者不拒,一口气吃了个痛快,嘴唇都被辣红了。 饭店的大堂里人声鼎沸,几个人都喝得微醺,气氛热烈起来,话也多了不少。沈陶陶正跟着他俩东扯西扯侃大山呢,就听到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谁的手机在响呀?都想了半天了。”沈陶陶眯了眯眼睛,问他们两个人。 唐小诗也喝高了,耳朵贴着几个包听了半天,然后将沈陶陶的包甩了出来,大着舌头嘲笑她:“沈陶陶你是不是喝傻了啊,这是你自己的手机好吧?” 铃声响了好半天了,等到沈陶陶反应慢半拍地接过包,早就自动挂断了。她见手机不响了,本是不想再管,可随即电话又打了过来。 沈陶陶终于打开手包的扣子翻出了手机,眼神恍惚,也没看来电显示,手指划了好几次屏幕,才接了起来:“喂,哪位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直等到沈陶陶不耐烦地又喂了一声,才传来了清冷的男低音。 “沈陶陶,你是不是喝酒了?”虽是问句,那人的语气却很笃定。 第十三章 青黛 [青黛,清热解毒,凉血消斑。] “喂,哪位啊?” 只需要四个字,徐晨安就判断出沈陶陶喝了酒,也是很不容易了。 凭着沈陶陶这三杯倒的酒量,能维持着没睡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脑子里一片混沌,跟浆糊似的。 “你谁呀?管我喝不喝酒呢!”她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也懒得去想这人到底是谁,直接吼了回去。 徐晨安的声音仿佛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透着阵阵凉意:“沈陶陶,赶紧把地址给我。” 地址?她颠三倒四地讲了好几遍,总算是讲明白自己现在在哪了,挂了电话冲着俩人摆摆手:“没事,就一神经病,咱们继续吃,不理他!” 却不知那厢徐晨安沉着脸挂了电话,嘱咐跟着他的实习生:“不用等了,你检查好电路门窗就回家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三两下就脱了白大褂,扣子几乎是被他扯开的,也没耐心挂起来了,直接搭在椅背上,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这小丫头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老实不了几天就又开始作妖。说好了早睡,当时承诺得好好的,信誓旦旦到就差对灯发誓了,接过安分不上几天就又开始点灯熬油,这下可好,还喝上酒了?可把她给能耐坏了! 徐晨安难得开了快车,直奔那家烧烤店,好在这家店距离医馆不是特别远,开了不到二十分钟,他便远远地看到了醒目的招牌。 找车位,停车,熄火,下车……一连串的动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几位?”徐晨安推开了店门,就有服务生热情地迎了过来。 徐晨安冲她颔首:“不用,我找人。”他环视一周,很快就在一侧的雅座上寻到了沈陶陶的身影。 他冷着脸走过去,就听到沈陶陶哇啦哇啦跟同桌的两个人讲着什么,看起来兴致勃勃的,精神头正好。 “陶陶,找你的?”唐小诗最先发现了徐晨安的存在,戳了戳沈陶陶的手臂。她也喝高了,下手没轻没重的,疼得沈陶陶嘶了一声,扭过头去看来人。 徐晨安长身玉立,就静默地站在桌边,显得与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目光相对,沈陶陶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但却还没醉到认不得人的程度:“徐晨安,你怎么来了?” 徐晨安明显面色不善,但良好的修养仍旧促使他不能失了礼仪,他周到地跟唐小诗和大刘做了自我介绍,解释说要带沈陶陶去医馆,将喝得脸色红扑扑的人带走了。 他本是去了前台想要结账的,却被告知他们那一桌是免单的,不收费,错愕之下意识到这大概是媒体工作上的往来,这才领着小姑娘出门。 店门口有三级台阶,沈陶陶一步三晃地走着,看得徐晨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腾出一直手护在她身后,生怕她脚下一个不稳再摔倒了。 “徐晨安,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来了啊?”沈陶陶原地蹦了半圈,正对着他,不依不饶地纠缠着问他。 徐晨安懒得跟醉鬼浪费口舌,一手虚扶着她往前走:“先上车。” 沈陶陶是自己开车来的,喝成这副德行,就只能是跟着上徐晨安的车了。 徐晨安扯着她,艰难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把她往车里塞,还不忘用手当着车顶,怕她不小心撞到了头。 先前在室外倒还不觉得有什么,等沈陶陶上了车,空间逼仄,她身上沾染的酒气便扑鼻而来,刺激着徐晨安脆弱的神经,熏得他头疼。 偏偏他有些轻微的洁癖,不愿意在行驶的过程中开车窗,于是只能忍着,一段路开下来,他已经是头疼欲裂。 沈陶陶却又不是个能安分的主,喝醉了酒,就变得格外地话多,从上车开始就几乎没停过嘴,叽叽喳喳个没完。 “徐晨安,你为什么来找我呀?” “……”傻姑娘,忘了约好今天拿药的事了吧? “徐晨安,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你自己亲口跟我报的地址。 “徐晨安,我们去哪呀?”一边说着,沈陶陶难耐地扯了扯领口,本就穿得v领雪纺衫,有些不该露出来的衣料也就露出来了,“啊,我好热啊!” “沈陶陶,你快别动了!”徐晨安的额角突突地跳着,按住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将空调的冷风又调大了不少。 他被沈陶陶刚才的动作吓得不轻,后背上出了一层的汗,打湿了衬衫,贴在身上并不舒服,却也只能忍着。 大概是觉得凉快了,沈陶陶终于撒开手,不再蹂躏她身上的衣服了,却转而盯上了他的红檀木车挂。 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玩具的小孩子,用手指扒拉着车挂,看它吊在车顶一晃一晃的,自己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过了好半天,都没再听到她搞出来什么动静,徐晨安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就继续开车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她就无情地抛弃了车挂,转头开始呼呼大睡,睡得没心没肺。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啊。 …… “陶陶,醒醒吧,到了。” 迷蒙中感到有人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沈陶陶不耐地哼哼两声,把头偏到另一边继续睡了。 耳边的声音却依旧不依不饶,虽没有再去她脸上招呼,却还是干扰着她,让她睡不踏实。 “陶陶,先下车,一会再接着睡。”徐晨安还在她耳边循循善诱。 沈陶陶的眼皮很是沉重,酒劲上来格外的想睡,她现在连睁开眼睛都懒得睁:“我困!” 总不能放任她在车里睡上一夜,徐晨安也只得是狠下心来叫醒她。一刹那计上心头,他打开了车顶灯。 光线骤然亮起,在一片黑暗的车中显得犹为刺眼,沈陶陶果然被灯光晃得睡不下去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抬手遮住了眼睛。 “好晃眼睛啊!” 沈陶陶酒量浅又容易上头,看着喝得醉醺醺的,其实并没有真的喝下去多少。睡了一觉之后已经精神了很多,就是觉得疲惫,人还是清醒着的。 她从指间的缝隙里瞧了眼,眼睛不能适应突变的环境,不由自主地眯着。 “醒了就赶紧下车吧,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徐晨安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就听到沈陶陶一声痛呼。 “怎么了?”他问。 沈陶陶俯身揉捏着小腿上的肌肉,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我就是腿麻了。” “那你先别急着下来,自己试探着活动一会,不要着急,我等你。”徐晨安了然地点点头,先一步下了车,站在外面等她。 沈陶陶等腿上的那股子酸麻劲儿过去,也没急着下车,摸出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当成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状态。 整张脸都泛着红晕,双眼无神,头发散乱,被汗湿了的刘海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显得有点滑稽。说实话,她现在的状态真的是糟糕透了,不知道徐晨安看清楚了没有,反正这张脸她现在是无法直视了。 沈陶陶整理了下发型,又补了个口红,瞧着能看得下去眼了,这才下车。 月色朦胧,徐晨安只穿了件白衬衫和浅咖色的休闲裤,却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她想点头的,望着这双眼,却忘记了该作何反应。 沈陶陶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庞,可遇到了徐晨安才知道,她少女怀春时的所有幻想,其实也不是唯一的标准。 无论他长什么样子,都是刚刚好符合她心里的标准,量体裁衣一般,一分都不多,也一分都不少。 他的五官线条很柔和,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刚好是最近网上比较流行的微笑唇。 沈陶陶最喜欢的却是他那一双眼睛,仿佛藏着幽深的湖水,深邃而蕴着光,只看着这双眼,她就觉得岁月风平。 本就是未语先笑三分的温柔样子,偏又有着难能可贵的好脾气,处事周到细致,真真是人间宝藏了。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沈陶陶不由得看得痴了。 见她出神,徐晨安走近了几步,低声问她:“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沈陶陶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指了指后面知希堂的牌匾,没话找话地问他:“我没事。这么晚了,医馆都不关门吗?” 徐晨安轻笑一声:“没关系啊,反正医馆是我们家的,什么时候关门,我说了算。” 小剧场: 徐晨安(无奈而又得意):陶陶,你怎么又看我看得入神了? 沈陶陶抓抓耳朵,看天看地看月亮:啊?有吗?那什么,今天月亮挺好看的。 徐晨安(疯狂暗示):是挺好看的。不过你确定刚刚是在看月亮,而不是在看我? 沈陶陶:诶?没有哇,啊对了,你看对面,看到那棵树了没有,我刚刚就在看那个,没看你。 徐晨安(暗暗咬牙):是吗? 沈陶陶:你想呀,我喜欢你,对我来说,你就代表着最美好的意象。所以,皎洁朦胧的月光是你,绿意葱茏的树是你,这世界所有象征美好的事物都是你。 沈同学的求生欲满分! 第十四章 青梅 [青梅,生津止渴,消除疲劳。] 徐晨安率先推开了知希堂的大门,墙边摸索着打开了走廊的灯,这才领着沈陶陶进门。 “徐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值班室里有人值班,听到门口的动静过来查看,发现是去而复返的徐晨安,不由得纳闷地问他。 “嗯,回来有点事。没事,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徐晨安跟他打了声招呼,招呼着沈陶陶穿过后院,拐进了他的休息室。 沈陶陶之前来过一次,对这里也不陌生,只不过对于屏风后面的小天地,她还是第一次涉足。 “我有时候会留在医馆加班,就在这布置了个小休息室,条件是简陋了些,你凑合一下。”徐晨安手脚麻利地替她换上了一次性的床单被罩,让她先躺着休息一会。 床不大,就是很普通的一米二的单人床,被徐晨安用一道屏风间隔开来,勉强算是个休息区,床品倒是备得齐全,显然他是经常睡在这里的。 沈陶陶早就困得不行,自然不会再挑剔什么,干脆利落地蹬了高跟鞋,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隔着一层单薄的一次性被罩,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陶陶的心理作用,总之她是觉得能嗅到上面淡淡的柑橘味道,是和徐晨安身上的一模一样的气息。 起先她睡得并不踏实,但鼻尖的味道淡而清冽,闻着便让她心安,渐渐也就睡熟了。 徐晨安先是去药房搜刮了一番,然后又去借用了小厨房。 干桂花3克,冰糖3粒,药用乌梅6颗。水烧开之后先煮乌梅,等到水的颜色变深之后,再放入冰糖,用文火煎着,最后再撒上一小把桂花,就可以关火出锅了。 汤碗太热,盈盈地往上冒着热气,哪怕托着碗底,还是会觉得烫手。徐晨安找了个托盘端在手里,这才去找沈陶陶。 沈陶陶正张牙舞爪地睡得正酣,大喇喇地霸占了整张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她把被子堆成了一个长条,一条腿跨在上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骑在了被子上。 “陶陶,先别睡,把这个喝了吧。”徐晨安将醒酒汤放在桌子上,走上前拍拍沈陶陶的肩头,把人叫醒了。 沈陶陶眼珠子转了转,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却忘了自己此刻是躺在徐晨安的休息室里,一米二宽的床板根本就不够她发挥,转眼间就栽了下去。 “小心!”徐晨安情急之下直接快步上前两步,一条腿悬空,另一条腿的膝盖一弯,跪在了床上。可还是晚了,他才刚把手伸向她,就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哎呦!”沈陶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面上,一瞬间痛得她蜷缩起来,感觉屁股都要被摔成好几瓣了。 瓷砖冰凉,沈陶陶睡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也觉得有些受不住,借着徐晨安的力,被他拉了起来。 尾巴根还是生疼生疼的,沈陶陶用手揉着,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徐晨安生气又无奈:“头疼不疼?” 他不问倒还好,这一问啊,沈陶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疼,特别特别特别疼。” 她连用了三个“特别”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却自觉没有夸大其词,是真的觉得难受,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徐晨安将醒酒汤端到她面前,勺子也递到她手上:“给你煮了醒酒汤,还热着呢,赶紧喝了吧。” 沈陶陶本能地往后面躲,直到被椅子靠背挡住了,再也避无可避,只得叹气:“我不爱喝这个,太难喝了。” 她喝醉的时候不太多,家里的阿姨每次都会煮醒酒汤给她,可那玩意她真的觉得好难喝啊。 把生蛋清、鲜牛奶和霜柿饼放在一起煮,煮出来的味道奇奇怪怪的,特别的腥,她完全接受不了。 “不难喝的。”徐晨安用汤匙搅拌着碗里的汤水,极富耐心地等它晾凉,才重新端到沈陶陶面前,“我用青梅煮的,皮薄肉多的那种,应该还挺好喝的。” 沈陶陶皱眉,还想再拒绝,刚一张口就被喂了一勺醒酒汤。 酸酸甜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喝。沈陶陶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刚刚的味道,龇牙对着徐晨安笑:“还真挺好喝的呀!” 徐晨安也笑,将勺子又递还给她;“那就快喝了吧。” 眼看着自己再享受不到徐晨安的投喂,沈陶陶心里还是难掩失落的,不过福利这种东西嘛,偶尔为之,她也就知足了。 沈陶陶这才没再抗拒了,乖乖接过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她把碗里的醒酒汤喝得干干净净,翻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奇地问他:“你这里怎么会有青梅啊?刚才出去买的?” 沈陶陶酒量浅,两杯扎啤下肚就已经醉了。但她酒品却是不错的,喝醉了也不哭不闹,不耍酒疯,就是人变得特别话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非要拉着人聊天。 等她说得累了,就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乖乖睡觉,醒了也不断片,就是会头疼。 “青梅可以入药,所以药房就常备着。不过青梅也有两种,一种果肉很少,那个不行的,煮出来也不好喝。药用的果肉会很多,能生津止渴、刺激食欲、消除疲劳。”徐晨安向她解释。 “了解了。”沈陶陶依旧对着他笑,“我还想喝!” “想喝什么?喝酒还是酸梅汤?不怕头疼了?”徐晨安脸上的笑意更盛,跟她开起了玩笑。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沈陶陶捂脸,“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徐晨安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擦汗,然后躺到床上去。” 沈陶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爬到床上,非常自觉地盖上了被子,闭眼躺平。 “又困了?”徐晨安低笑,“那也不行,你快起来吧,头朝床尾躺着。” 诶?沈陶陶懒得坐起来挪位置,直接一扭腰转了180度,再一扭腰,头便朝向了床尾,就算是转移成功了。 懒成她这个样子,徐晨安看了只觉得好笑,替她小心地解着皮筋,把头发散开。 他自己搬了椅子坐在床尾,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揉着她头顶的百会穴,一边教她:“双耳向上与正中线的交点,这个地方就是百会穴,有醒脑开窍、安神益智、导气止痛、平肝熄风的功效。” 他手上用的力道不大,沈陶陶却觉得疼得厉害,顺逆时针各揉了三十下之后,徐晨安换了穴位按摩,她也觉得头脑清明了不少。 “两眉之间就是印堂。”徐晨安的手指按压在她的眉心,“这里可以安神定惊、醒脑开窍。” 他的手又探到沈陶陶的脑后:“风池穴在后发际线的上0.5寸的两个枕骨粗隆下,凹陷处就是凤池。可以缓解头痛,消除视疲劳,对颈部酸痛、失眠、宿醉也有很好的效果。” 徐晨安指尖的力道由轻到重,每个穴位都是顺时针按摩30下,再逆时针按摩30下,以差不多一秒钟一次的频率,揉得她很舒服,头痛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还有这个穴位,叫内关穴。” 徐晨安执起沈陶陶的手,说道:“用一只手大拇指的第一个指关节,放在另外一只手的虎口上,向内按压,距离一个指节的位置就是内关穴,按揉可以缓解两侧太阳穴的疼痛。” 他的手心微微濡湿,托着她白嫩的小手,指尖按压在她的虎口上,不疾不徐地轻轻揉着,力道刚刚好。 沈陶陶挣动着坐起来,盘着腿跟他面对面,低垂着眼睑去看徐晨安的手。 椅子比床面要矮一些,可徐晨安一米八四的个头摆在那里,坐着的时候还是要比她高一些。只消她垂下头,就能看到他的右手。 明明可以两手同时开工的,方便,效率也更高,他却坚持只用左手替她按摩,右手就微微蜷曲着放在腿上,很少有动作。 她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他平时一直是用左手写字,就问他:“徐晨安,你是左撇子吗?” 徐晨安一愣,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的情绪,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有规律地给她按揉着:“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是不是左撇子,还会有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吗?沈陶陶纳闷。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静静搁置在大腿上的右手,复又抬起头来对着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略带了点苦涩的意味:“我左手用着方便一些。” 仿佛是触及到了积年的伤痛,他虽然极力隐忍,可面上的表情到底是出卖了他。这些事,他真的很想避而不谈。 从见他的第一面起,沈陶陶就知道眼前男人的身上有故事。三十岁的年纪,对男人来说真的不算大,可就算他笑得再温和阳光,眼底的苍凉感却是掩藏不住的。 是千帆过尽后的亘古无波,也是痛彻心扉后的握手言和。 沈陶陶选修过心理学的课程,对他的反应也略懂一些,知道他是在回避,也不忍心再深究下去,轻轻巧巧地转移了话题。 第十五章 翆衣 [西瓜翆衣,清热解暑、生津止渴。] 早上七点钟,徐晨安的生物钟准时地唤醒了他。他向来是极为自律的人,赖床这种事情几乎从不会发生。 洗漱之后他穿着质地良好的家居服,从冰箱里找出一个土豆,洗干净,削皮,再切成粗细均匀的丝。 虽然好多年不摸手术刀了,但他的刀工却依旧精湛,切出来的土豆丝齐齐整整,一刀一刀的间距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徐晨安给自己煎了两个土豆饼,两面煎至金黄之后,又倒了勺酱油提味,盛到浅口的盘子里,算作早餐。 叮叮两声提示音响起,一声是微波炉加热完牛奶之后的提示音,另一声则来自徐晨安的手机。 他气定神闲地取了牛奶杯放在餐桌上,又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查看消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是沈陶陶发过来的。只不过跟前几天的早安消息不太一样,今天是来跟他商量新选题的。 徐晨安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他笑:“总算是还知道做点正事了。”言语之间,颇有老父亲欣慰地看着终于上进的闺女的意思。 沈陶陶当然是不服气了,愤愤不平地反驳他:“你什么意思呀?我明明每天都在做正事好吗?你不要瞧不起人啊,徐医生!” “好,我相信你。”徐晨安妥协得很快,“那沈大记者今天能让我看到点进展吗?” 沈陶陶电话里回答得信誓旦旦,说今天一定要搞点事情出来,让徐晨安拭目以待。 他不置可否地应着,开了外放,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餐厅,觉得这空荡荡的房子也算是生出了几分烟火气。 …… 或许是徐晨安昨晚的按摩手法真的有效,沈陶陶昨晚回家洗漱完毕就去睡了,早上起来精神抖擞,完全没有喝醉的后遗症。 她也是被徐晨安的话给刺激到了,还真就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干劲,早早去了报业大厦,开始了一整天的勤奋工作。 同事看到了还啧啧称奇,说懒癌晚期的小姑娘,竟然还有全情投入工作的一天。沈陶陶腾不出空来跟他们开玩笑,笑了笑就继续忙着查资料。 既然是想求清热的功效,沈陶陶就找了不少能清热的中药,再一个个去查能用到这些药材的药膳都有哪些。而且毕竟是美食栏目,口感也很重要,味道不好的也不能选用。 一番筛选下来,她也就找到了一个红豆西瓜汤。 将西瓜皮、白茅根洗净切块,红豆洗净浸泡,然后一起放进砂锅里,加适量清水,用文火煮半个小时,就可以当茶饮来喝。 西瓜皮,又称西瓜翠、西瓜翠衣、碎秋,是西瓜的果皮。夏季收集西瓜皮,削去其内层柔软的部分,洗净后晒干。也有选择将外面青皮削去,仅取其中间部分的。 干燥的果皮薄而卷曲,大小不一,外表呈黄绿色至黑棕色,质脆,易折碎。气微,味淡,以干燥、皮薄、外面青绿色、内面近白色者为佳。 西瓜皮入脾、胃二经,主治清暑解热,止渴,利小便。治暑热烦渴,小便短少,水肿,口舌生疮。[1] 而关于白茅根的文献资料则更多一些。 《本草图经》有记载:“茅根,今处处有之。春生芽,布地如针,俗间谓之茅针,亦可啖,甚益小儿。夏生白花,茸茸然,至秋而枯,其根至洁白,亦甚甘美,六月采根用。” 大概意思就是说,这种药材很常见,在春、秋季去采挖,很容易就能在向阳的山坡或者草地上找到,除去地上部分和鳞片状的叶鞘,洗净,鲜用或扎把晒干就可以了。 白茅根性味甘、寒,归肺、胃、心、膀胱经,凉血止血,清热生津,利尿通淋。主血热出血,热病烦渴,胃热呕逆,肺热喘咳,小便淋沥涩痛,水肿,黄疸。[2] 红豆是居家旅行最常见的食材之一,也起着健脾益肾、清热解毒、利尿消肿的作用。 明明是很正经严肃的题目,写着写着,沈陶陶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主要是一般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九点了,也不怎么饿,十一点多还要吃午饭,就完全不觉得有吃早餐的必要。一般她吃两片面包,再加一盒酸奶,也就差不多了。 “小诗,你饿不饿?我想吃东西了。”沈陶陶掐着嗓子问对面工位的唐小诗。 唐小诗昨晚也喝高了,宿醉之后满眼都是红血丝,此刻正昏昏沉沉的,半撑着脑袋打瞌睡。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不去,天塌了都不能影响老娘睡觉!” 沈陶陶看她实在是困得厉害,也就作罢了,自己拎着手包溜出去,到对面的粥铺买了杯红豆沙。 正是工作时间,上班族们都忙着业务,挺大的一间店面就只有她一个客人。 反正都已经翘班出来了,沈陶陶也就不急着回去,挑了张餐桌坐下,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碗里的热粥。 这家粥铺的红豆沙是沈陶陶的最爱,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将红豆煮得入口即化,口感绵软醇厚,深得她心。 距离饭口还有一个多小时,粥是刚刚才出锅的,袅袅白汽升腾,香味扑鼻,却烫得暂时入不了口,只能让人眼巴巴地看着。 沈陶陶也不急,拍了粥碗给徐晨安,也不等他的回复,顺着微博热搜榜单一条条新闻点进去,以此来打发时间。 【xu:才吃早饭?】 徐晨安今天没有门诊,相对来说空闲一些,消息也是难得的及时回复了。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对呀,偷偷溜出来的,嘿嘿……】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不许告诉我们总编!我知道你认识他。】 【xu:好。专题的事,你查到什么了?】 沈陶陶一只手拄着下巴,单手回复他消息。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想到一个红豆西瓜汤,大概就是西瓜皮、红豆和白茅根各50克,然后放在一起煮,平时就可以当茶水喝了,挺方便的。你觉得呢?】 没想到她不是嘴上说说,还真下了功夫,徐晨安沉吟了片刻,回她。 【xu:利湿清热,凉血生津,挺好的,差不多喝一周就能感受到疗效了。】 得到了来自他的肯定,沈陶陶洋洋得意,想跟他讨一点小福利。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你看看,我就说我可以的吧?我都被自己的勤奋好学感动到了。】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我这么乖,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这样求表扬的语气,徐晨安都能想象得到她现在张扬明媚的小表情,要是给她条尾巴,估计早就能翘上天了。 徐晨安却避而不谈,毫无愧意地将话题扯回了正轨上。 【xu:下午来一趟医馆吧,我们讨论一下,还得再选一道主菜。】 【xu:得抓紧时间了,趁着我今天有空,咱们赶紧定下来。】 沈陶陶撇撇嘴,手指戳着键盘,语气里不无怨念。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你都不夸夸我的吗?】 那边停顿了半晌,后来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沈陶陶度秒如年地等待着,以为他又要教训她了,说这些都是她的本职工作。 谁料,新消息来得有点突然,她瞪大了眼睛,退回去重新点进去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徐晨安发过来的。 【xu:摸摸头,很棒。】 【xu:本来想找个表情包的,但是没找到。】 沈陶陶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这个老干部,肯定是皱着眉翻找着他为数不多的表情包,最后无奈地发现没有哪个能够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只能忍着羞耻心给她发文字。 脑补了一下他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微微动唇,唇角几乎要蹭到她的耳垂,然后用低沉的嗓音对她说“摸摸头”的样子——她的少女心啊! 万一再来个摸头杀……不行了,再想下去,她怕是要原地爆炸了。 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眼睁睁看着沈陶陶的耳廓泛起了红晕,脸颊上也慢慢染上了血色,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怎么了?”她扬起嗓子问了一句。 沈陶陶捂脸,脸上更是火烧火燎一般:“哦,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热吗?”老板娘叨咕了一声,走过来替她将风扇的风力调大了点。 冷风徐徐地吹着,沈陶陶脸上的燥热稍稍退去一点,才想起来自己好半天都没有回徐晨安的微信。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没关系呀,我有!】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摸头.jpg】 经常跟基友们斗图,她保存的表情包数量相当可观,很快就一连发了好几个过去。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记得收图哦!】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存下来留着以后发给我。】 “只能发给我!”她在心里又暗暗补了一句。 【xu:好。】 徐晨安还真就将这几个表情包一一点了保存。 他眉眼带笑,想着存下来哄小姑娘用,也挺好的。 …… 小剧场: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徐晨安不小心将沈陶陶惹生气了,却笨嘴拙舌地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随后,他突然福至心灵,就想到了许久之前保存下来的表情包。 【xu:我错了。】 【xu:摸头.jpg】 【xu:摸头.jpg】 他记忆力不错,当初沈陶陶发给他的几个表情包,他都原样发了回去,连顺序都没差的。 五分钟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沈陶陶的回复,也是一个表情包,内容是白纸黑字。 【陶陶:你能偷走我的图,却偷不走我的气质.jpg】 徐晨安再发消息过去,就显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需要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徐晨安:……怎么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呢? 第十六章 党参 [党参,补中益气,生津止渴。] 徐晨安发了话,下午沈陶陶就名正言顺地跑到了知希堂,驾轻就熟地穿过了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直奔他的办公室,还顺带给前台小护士送了个小蛋糕。 做人嘛要懂得知恩图报,之前没工作合作的时候,她没少麻烦人家小护士,提供了不少情报给她呢。 沈陶陶站在徐晨安的办公室门外,猫着腰,隔着门板上的磨砂玻璃往里看,其实什么都看不真切,她却看得兴致盎然,有一种偷窥的刺激感。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瞬间沈陶陶心都提溜了起来,吓得汗毛倒竖。她低头去看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余光瞥到白大褂的一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陶陶转过头去看那人的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拍了拍胸口,安抚着自己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她凶他:“你属猫的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不?” 徐晨安轻嗤:“怎么不说你自己,鬼鬼祟祟地扒别人的门缝呢?” 沈陶陶也清楚,这事深扒起来自己不占理,当下就理亏地闭了嘴,扯着徐晨安的袖口撒娇;“那你快把门打开嘛!” “好了好了,你先松手,我得先找钥匙。”徐晨安从沈陶陶作祟的爪子底下挣脱出来,摸出钥匙打开门,带着她进去了。 沈陶陶已经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熟门熟路地在徐晨安对面坐下来,将帆布包里的一沓材料放在桌面上,以小学生一样的坐姿坐着,端端正正的。 她仰着头看向徐晨安,乌黑水灵的眼睛就随着他的动作滴溜溜地转,一口小白牙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显眼。 徐晨安倒了两杯热水,从铁盒里分别加了点不同的东西进去,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沈陶陶。 沈陶陶接过来研究了一下,发现一种是长圆柱形的厚片,另一种则薄很多,她好奇地问他:“这两个都是什么药材啊?” “是党参和黄芪,按一定的比例泡水,或者当茶煮也是可以的。党参补中益气,还能养血,非常适合脾胃气虚的人。黄芪补气升阳,利湿利水,也是补气的。”徐晨安浅啜了一口,感觉嗓子舒服多了,这才继续跟她讲话。 “把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配在一起,就是补气健脾的著名方剂——四君子汤。如果是肺气和脾气都虚的,就比较适合用党参与黄芪、白术、茯苓、陈皮、当归、升麻、柴胡、炙甘草、生姜、大枣配在一起,叫作补中益气汤。” “这两个都是古方吗?那用量什么的,是酌情加减还是固定的呀?”沈陶陶想起最近她查到的资料,也是一肚子的疑问,“我看你们中医好像是分经方派和时方派,徐医生你是哪个派的?” 话说到这里,徐晨安还真是诧异于她的上心程度,没想到她还真是下了点功夫的。 中医分为经方派和时方派,已经进行了近千年的神仙打架的行为了。 经方派以六经辨证为主以伤寒经方为主,以伤寒金匮学术思想治病,重六经,重方,讲究脉证互参,方证相应。 而时方派以藏腑辩证为主,以伤寒金匮以外的学术思想治病,以卫气营血,重藏腑,重药,用药更为灵活。 “四君子汤被收录在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面,补中益气汤在金朝李杲的《脾胃论》里就有记载,都是古方。” 看沈陶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徐晨安知道她确实是感兴趣,而不是没话找话,也愿意多讲一点。 他索性坐下来,耐心给她解释:“经方派是基于中医经典的《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依照里面的经典药方加减应用的医者,见效会比较快。” “历史上的很多名医都是经方派,他们辩证清晰,药简力专,敢于用猛药治疗重症危症,往往会有令人惊喜的效果。时方派医师认为麻黄、桂枝、石膏、附子之类的药物都是峻药,是绝对不会用的,也劝告病人不要用。” 沈陶陶秒懂他话里话外不曾明言的意思:“徐医生,那你就是经方派的喽?是不是你们会更厉害一点?” 她目光狡黠,带着俏皮的笑,一副“你看,我就是这么的聪明,这都被我看出来了”的表情,逗得徐晨安的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我爷爷算是当代比较有名经方家,我师承于他,所以严格来说的话,我也是经方派。其实我觉得,经方派和时方派没有优劣之分,只是理论出发点不同,临床用药有可能会不同,但中医的辩证治疗精神都是一样的。很多医生都并不拘泥于一派,会博采众长,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治病救人。”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嗓子又不太舒服,端起水杯连喝了好几口,这才稍稍松了眉头。 “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他的眸子里溢满了笑意。 沈陶陶挠了挠额头的碎发,声音有点低,回避着他的视线:“就是忽然一下子就感兴趣了呗,国家现在不是也在大力宣传保护中医文化嘛,就多了解了一下。我最近为了找菜谱,查那么多中草药的功效,觉得中医还是挺神奇的。” 最大的原因她没说。 其实,她哪有那么深远的思考啊,她不过是想离他的更近一点,想对他的工作多一点了解。 常年累月地待在医馆里,徐晨安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中药的味道,略有些苦涩,却意外地能让她感到心安。 徐晨安也没在意她的异样,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中医文化确实是博大精深,同一味药材,跟其他不同的药材配伍,就会发挥出不同的效用。” “所以我小时候特别怕爷爷,他总是看着我背诵那些药剂方歌,背不下来是不能吃饭的,有的时候还会被他打手心。”徐晨安现在回忆起来,语气里不无感慨。 “像你这种学霸,也会挨罚的吗?”沈陶陶是不太相信的。 她是被娇养出来的女儿,家里条件不错,沈父又是中年得女,打从她出生起,就把她宠上了天。 虽不至于要星星就绝不摘月亮的地步,但吃穿用度的品质都很高,也不求她有多好的成绩,只要平平常常就行了。 沈陶陶也确实半点都没辜负她老爸的平常心,一路边玩边学,最后以吊车尾的成绩考上了h师大最好的专业,毕业之后顺顺当当地做了个美食记者,工资不高,但对于吃货来说,她也算吃得一本满足,自得其乐了。 沈父连使劲捏她手指都舍不得,体罚这种事情,对于沈陶陶来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但她初中的时候数学考试差三分没及格,被数学老师当众赏了三个手板,这事她是记得清清楚楚。其实老师没太用力的,但她皮肤娇嫩,当即就红肿了起来,疼得偷偷抹眼泪,还是老师下课后找了红花油给她涂的。 “少不更事嘛,我也有贪玩的时候。”徐晨安不以为意的笑笑,“其实我以前也挺叛逆的,爷爷一心想让我学中医,我高考的第一志愿却是临床医学。后来……” 他的声音卡住,染上了一丝萧索无奈,眼底仿佛是深邃的湖面,波浪翻涌过后,又归于平静:“后来出了点事情,我申请了中医师承,正式跟着爷爷学中医。好在小时候的底子不错,中间跳过级,毕业之后也顺利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也没耽搁太多的时间。” 沈陶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满腹的好奇,选择乖巧地避开这个话题。 “徐晨安你快帮我看看,这个山药豆腐行不行啊,再来一个荷叶茯苓粥?我可是找了好久呢。” 小姑娘还是太单纯,学不会掩藏情绪,而徐晨安又研究过一点心理学,对她的心思很容易就能猜个差不多。 但他是领情的,顺着沈陶陶的意思往下说:“一道菜,一碗粥,再加一种茶水,会不会有点多?” “……我就是觉得,山药豆腐里没有中药,会不会不太靠谱,真的有用吗?万一读者试了没效果,岂不是会挨骂。”沈陶陶迟疑着,还是跟他说了实话。 “怎么会呢。”徐晨安顺手拿起她打印好的材料,细细翻看,“山药健脾益气,增强消化功能,促进食欲;而豆腐有益气养血、补虚益脏之功;豆腐营养丰富,并有清热作用,因此豆腐合山药,除有补益外,更有开胃、清热之效。” “不是说你花了大力气查资料吗?”他修长的手指指着某一段文字,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你看,这可是你资料上的原话。” 她亲自搜集的资料,她能不知道吗?沈陶陶腹诽。只是没得徐晨安的首肯,她是不敢轻易相信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如此依赖他了。 “不可尽信书,但我又不是圣人,我说的话也不一定对,你要自己学着分辨。”徐晨安的面上是和煦的笑意,却也意味深长。 “哎呀,我就是更愿意相信你嘛。”沈陶陶小声咕哝着。 —— [1]摘自《中药大辞典:西瓜皮》。 [2]摘自《中华本草:白茅根》。 第十七章 蜂蜜 [蜂蜜,补中润燥,止痛解毒。] 写稿、探店的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沈陶陶心里惴惴不安,一直担心这样的选题过不了终审。到后来,第二期的专题还真就按原计划出了,没做改动,红豆西瓜汤配上山药豆腐,总编还评价说这期的稿子内容充实。 报纸的销量暂时看不出什么成效,但公众号相关内容的点击率确实有所上升的,顺便也涨了波关注。 特别是等读者们发现顾问是知希堂的小徐医生,原本冷清的公众号留言顿时就增加了不少,很多人在底下在线求教。 成绩看起来还不错,算是个开门红,大家也都挺高兴的,于是主编决定请专题组的同事们一起聚餐,顺便再鼓舞下士气。 沈陶陶发消息给徐晨安:“今晚主编请吃饭,专题组的人都会来,徐医生也过来呗?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呀。” 徐晨安向来不爱凑这些热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谢谢你,不过我就不过去了。” 这样的结果,沈陶陶怎么能同意呢?当下她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两个人都存了彼此的电话号码,但都没有打过电话,一直都是靠微信联系。 嘟嘟,嘟嘟……每响一声,都像敲打在沈陶陶的心上,等待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安。 明明刚才还在回微信消息,现在怎么就不接电话了呢? 振铃很久,快要自动挂断了的时候,徐晨安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陶陶。”他是声音压得很低。 “徐晨安,你晚上来吃饭呗。大家都在呢,都是一个专题组的,你作为顾问,得给我们老大一个面子呀!” 他那边的环境有点嘈杂,过了一会才安静了下来,似乎是他走到了哪个僻静的地方,这才说话的。“我现在正跟着爷爷在外面,要到下午才能结束,就不太想过去了。” 沈陶陶轻轻啊了一声,难掩失落的情绪。 “这就不高兴了?”徐晨安低声地哄她,“可是我这边还有事情,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沈陶陶撇撇嘴,想到他隔着屏幕也看不见,就改为重重地哼哼了两声,以此来表达强烈的不满。 “都是借口!其实你就是不想来吧?徐晨安你跟我说实话,你就是总能看到我,看得烦了所以不想来,对不对?” 天上飞来一口好大的锅,咣当一声,直挺挺地砸在了徐晨安的身上。 徐晨安是有口难辩,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小姑娘故意这么说,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顺着她。 “那你们先去吃,我忙完了再过去,行吗?” “那好吧。”沈陶陶故作为难地答应了,心里早就笑疯了,“你一定要来,不然我就喝好多好多的酒!” 徐晨安失笑,看到有人过来提醒他时间,对那人颔首示意后,赶紧在手机关机之前,跟她下了保证:“好好好,我一定过来,还请沈大小姐不要贪杯。” 沈陶陶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朝在一旁听墙角的唐小诗比了个ok的手势:“徐晨安说他晚点过来!” 徐晨安这人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h市的知名度不低,又有他颜好的传言在患者中流传,不少女人没病找病都想去看他一眼,但还真不曾有照片流传出来过。 专题组的人以女人居多,对他的样貌自然是充满了好奇。到了晚上坐在包厢里,期待值更是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看着这帮人饱含期待的眼神,沈陶陶的小身板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替远在h市另一端的徐晨安捏了把汗。 “招蜂引蝶。”她嘟囔着,暗暗在心里给徐晨安记上了一笔。 菜肴被一道道地端上了桌,沈陶陶挨着唐小诗坐下,左手边则是她的编辑苏蓉,一张大圆桌很快就被坐得满满当当。 主编照例是要在开席之前讲话的,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都倒满了酒,等主编的长篇演说发表完毕,一帮人呱唧呱唧鼓起了掌,端着酒杯碰了碰转盘,就算了干杯了。 沈陶陶举着酒杯跟唐小诗和苏蓉碰了碰,庆祝专题一切顺利。 她一直嫌啤酒的味道太过苦涩,不怎么喜欢,就只抿了一口,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开始动筷之后,沈陶陶的目标直指几道麻辣的菜,举目望去是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红油和辣子浮在表面上。 苏蓉的饮食比较清淡,看着沈陶陶这种吃法,有些看不下去,给她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她的碟子里。 “别一上来就吃辣的,当心胃受不了,先吃点别的垫一垫。”苏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绵长韵味,人也长得水灵灵的。 沈陶陶也觉得有点辣了,夹起锅包肉咬了一大口,酸甜的口感包裹住舌尖,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蓉蓉,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又是针灸又是喝中药的,要忌口,生冷辛辣一点点都不能吃,都要把我难受死了。” 还好徐晨安不算太绝情,知道她忌口太难受,换药方的间隙里,是不是会允许她停两天,改善一下伙食,只有凉的是绝对不允许她碰的。 是以自打她做了那个冰点专题,她就连口凉水都没喝过了,大热天的,天天自带老干部保温杯,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不止。 “那你更要克制了呀。”苏蓉的两道细眉蹙起,拿来一个干净的空杯子,替她倒上了热好的椰汁,“喝这个吧,不许喝酒了。” 沈陶陶:“……”她连这点乐趣都被剥夺了吗? 有苏蓉在一边看着,沈陶陶连吃菜都健康了许多,被逼着吃了好几块味道清淡的凉拌藕片,愣是没吃到几口太辣的。 她嘎嘣嘎嘣地咬着清脆的藕片,忽然灵光一闪,撂下筷子,一手扯一个身边的人:“诶诶诶,你们俩觉得,下期咱们做藕片好不好?不是说什么女子三日不断藕嘛,应该也能找出来药膳。” 下班时间被沈陶陶拉着谈工作,对苏蓉来说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她比沈陶陶早工作四年,从沈陶陶入职起就做了她的编辑,两个人一个温婉稳重,一个热情跳脱,性格刚刚好是互补的,工作起来一直都很愉快。 是以沈陶陶消极怠工的情绪有多严重,苏蓉是再清楚不过的。一年的合作经验,也让她养成了每周六通宵等沈陶陶稿子的习惯,不到临出刊的deadline,沈陶陶是绝对不会交稿的。 “可以呀,明天咱们可以讨论下,我觉得应该可行,不过还需要徐医生把把关。” 唐小诗是没有异议的,苏蓉也在一边表示赞同。 记性不好,她怕明天就忘了,沈陶陶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便签记录了下来。 灵感是个小妖精,时不时会冒出来,噌的一下就又跑远了,再能不能找回来,就全靠运气和人品了。因此只要有好点子,沈陶陶就立刻记下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有几次她躺在床上忽然就来了灵感,只是当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犯懒没有写下来,第二天猛然想起来这事,当时的脑洞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沈陶陶没少为这类的事情捶胸顿足。 “沈陶陶同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唐小诗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竟然都变得如此敬业了。主编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感动死了。” “你少来!”沈陶陶冲着她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跟她走了一个。 嫌啤酒难喝,她们几个都换成了某牌的鸡尾酒,液体是五颜六色的,看着都不太像酒水,合起来也就没什么压力。 沈陶陶开了瓶水蜜桃味的,粉嫩嫩的颜色很戳她,不知不觉就喝空了一瓶,于是又开了另一瓶。 鸡尾酒的度数虽低,对她来说也是会上头的,在酒精的刺激下,沈陶陶的脑子都木了。 徐晨安给她发短信,没收到回复,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好在沈陶陶事先将酒店地址和包厢号都发给了他,倒也没耽误事。 服务员引着徐晨安到了包厢门口,替他推开门。 面朝门坐着的几个人最先发现了他,再看看那清俊的面容,也猜到了他的身份,纷纷招呼着他。 “陶陶,快看!那个是不是徐医生?!”唐小诗扒拉着沈陶陶的胳膊,示意她往门口的方向看。 门口的身影高大而挺拔,沈陶陶顺着唐小诗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没太看清来人的脸,却莫名笃定他就是徐晨安。 主编最先反应过来,跟大家介绍了徐晨安的身份,安排人又加了把椅子,再添上一副碗筷。 徐晨安礼貌地跟众人打过招呼,又将目光锁定在沈陶陶的身上。 “徐医生可以迟到,但是绝对不可以缺席!”他看过来时,沈陶陶正抱着酒瓶子对他笑,双眼迷离,笑得见牙不见眼。 唐小诗识趣地往边上挪了一个空位出来,将挨着沈陶陶的座位留给了徐晨安。 徐晨安向她点头道谢,落座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走了沈陶陶手里的酒瓶。 “不是答应过我少喝酒的吗?小骗子。” 第十八章 甘松 [甘松,行气止痛,开郁醒脾。] “不是答应过我少喝酒的吗?小骗子。”徐晨安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沈陶陶的酒瓶。 沈陶陶撇撇嘴,十分不满:“这个好喝!你快还给我!” 似是怕徐晨安不信,她还特意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声音娇娇软软的:“我就只喝了这么一点点……真的,不骗你。” 徐晨安:“……”他要是信了她的鬼话,那才有鬼了。 主编早就喝得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走过来,说起话来甚至都大着舌头:“小徐啊,来来来,咱俩得干一杯!” 徐晨安推拒不得,虽是不大情愿,却也喝光了杯里的酒,再然后的敬酒,他就都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不肯再多喝了。 沈陶陶在一边坐着可不安分,不至于做出什么砸场子的事情,但小动作一直不断,以至于徐晨安大半的注意力都分到了她身上,生怕稍不留神她就又把酒瓶子握到手里了。 一顿饭吃得徐晨安心力交瘁,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沈陶陶,偶尔有人过来跟他攀谈,他的余光也都分给了她。 偏偏罪魁祸首还笑得没心没肺,每当两人的目光撞上,沈陶陶总是笑得特别甜,甜到了徐晨安的心坎里,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又嚷嚷着要续下一摊,在ktv订好了包厢,想过去唱歌。 那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徐晨安是不想参与的,跟大家告了别就要走,却被沈陶陶扯住了袖口。 他下午陪着爷爷去见了一位重要的病人,着装也是难得的正式,熨烫妥帖的西服袖口,很快就被沈陶陶汗津津的小手抓出了褶子,看着有点惨不忍睹。 沈陶陶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嗓音甜软得像棉花糖:“徐晨安,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想去。” “我都好久好久……”她用空闲着的那只手捂住了嘴,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没出去唱过歌了……” 说着,她就要往徐晨安身上扑:“你要是不带我去唱歌,我今天就不走了!” 沈陶陶个子不高,人还特别瘦,乍一看觉得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喝醉了之后力气还挺大。 徐晨安猝不及防,被她扑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缓冲了力道,这才稳住了身形。 小姑娘身上酒气不重,比上一次已经好了太多,却多了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徐晨安顿觉有些头大,她软磨硬泡地把他拉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找个保镖的吧? 可她喝成了这样,他再狠狠心把人扔在这儿,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他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沈陶陶都摆出这样的架势了,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徐晨安被她搞得没了底线,也只能是同意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一次次为了一个小姑娘而折腰。 …… ktv里霓虹闪烁,他们开了个大包房,软包的设计隔绝了不少声音,可他们一群人搞出来的动静也不小。 几个女孩子去要了一堆零食饮料回来,沈陶陶也安分多了,就窝在小沙发里吃零食,咯吱咯吱跟个小耗子似的。 明明是她吵吵嚷嚷说要来唱歌的,到了地方热情却先消了大半,懒洋洋的,甚至都不太想动弹。 把爆米花和水果消灭了不少,沈陶陶又被开心果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也没有去跟同事们抢着点歌的意思,反而专注于剥开心果。 她动作挺快的,不一会就剥好了一小堆,放在纸巾上,直接递到了徐晨安的手上。 “怎么了?”他不爱凑热闹,自然不会主动要求唱歌,就静静地坐在沈陶陶的身边,查看工作上的消息。手心里突然被人塞了一个纸巾包,他愣住了,抬头去看沈陶陶。 “给你吃呀。”沈陶陶笑眯眯地看着他,一个劲儿地把东西往他手里塞。 徐晨安愣怔之后就笑了,周遭环境嘈杂,灯光晃得他头晕目眩,他不太舒服,眉头一直紧锁着。 这一笑过后,他的眉眼一点点地舒展开,眼底也慢慢地染上了温柔笑意。 “你剥了这么多,自己怎么不吃?”他问。 “我早就吃饱了呀,就是专门给你剥的。”沈陶陶一脸的不以为意。 一旁眼尖的同事看见了,笑着打趣她:“陶陶,我也想吃,反正你有那么多呢,分我点吧!” 沈陶陶翻了个大白眼给她:“喂喂,太懒了吧?不劳动者不得食哦,我这纯属是为了犒劳徐医生,你要吃就自己弄呗!” 说完,她还十分“大气”地将坚果盒子递了过去。 同事看着俩人之间的互动,颇有深意地笑了,自己抓了一大把,默默到一边嗑去了。 徐晨安认认真真地将这一捧开心果接过来,先拈了两个喂到沈陶陶的嘴边,看她张开小嘴吃了,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他把纸巾放在茶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好像也没吃太长时间,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没挪开,伸手往茶几上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了。 沈陶陶寻思着他也该渴了,这人又是不会爱喝饮料的,找了半天才看到有没开封的矿泉水,连忙递给了他。徐晨安跟她做口型道了声谢,接过来却没喝,只拿在了手里。 “徐晨安,我再跟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单身吗?”她忽然开口。 同事举着麦克风,发出了声嘶力竭般的嚎叫,正好将她的声音掩盖得彻底。 “嗯?你说什么?”徐晨安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借着大屏幕上明明暗暗的光线,看到了她口型的变化。 周遭的环境太过纷乱,他凑近了些,示意她再重说一次:“抱歉,刚刚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沈陶陶动了动唇,刚刚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在他沉静目光的注视下,她却再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徐晨安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只安静地凝视着她,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话。 良久,沈陶陶低叹一声,垂下头不再看他。 她空有一腔孤勇,却还是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徐晨安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权当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将这个小插曲强行带过了。 “陶陶,要不要来唱歌?”唐小诗远远地朝她喊了一嗓子,算了隔空替沈陶陶解了围。 “好啊!”沈陶陶忙不迭地起身过去,挽着唐小诗的胳膊,俩人在点歌器前翻找了好半天。 音乐的前奏响起,沈陶陶站在了大屏幕前,单手轻轻握着话筒,深深吸气,又浅浅地呼出,跟上了节奏低声地唱——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一首《追光者》唱毕,她终于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目光在人群间搜寻,很快就定格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举目望去都是灯红酒绿的热闹场面,只有他始终安静地坐着,身姿挺拔如青松,眼底流光熠熠,却让人辨不出悲喜。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歌里唱的是立夏对傅小司默默放在心底的情谊,又何尝不是她沈陶陶的。 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沈陶陶,也不知怎么地,昨晚却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忽然就想起两个月以前,她刚刚见到徐晨安是,跟闺蜜慕玖聊天,慕玖问她的那个问题。 “你对徐晨安到底是单纯的犯花痴,还是动了心?” 那时沈陶陶琢磨了半宿,到最后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气得她把枕头调了个,头朝床尾睡了过去。 而现在,她好像模模糊糊地有了答案。 是情不自禁,是趋光向阳。 就好像每个人,生来都会对美好的物事充满了向往。 于是,她便近乎本能地想要靠近他一点点,再近一点,似乎全世界都被晕染得温柔了起来。 可沈陶陶终究不是立夏,徐晨安也不是傅小司,他们的故事,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她那么的喜欢他呀,喜欢他一身白衣认真诊脉的样子:喜欢他低头浅笑眉目清朗的样子:喜欢他波澜不惊舒朗淡定的样子:也喜欢他看着她故意捣乱,有气也不能发,对她无奈又包容的样子。 他是杏花春雨,那她便是那漫天红霞,纠缠着他,哪怕他躲到天地尽头,也还是绕不过她。 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沈陶陶无视掉一众人复杂的视线,挤开徐晨安身边的同事,坐回了他的身边。 如此的明目张胆,也就没人不明白她的心意了。大家十分自觉地留出了俩人身边的位置,各保持了一个身位的距离,算是成人之美,无声地用实际行动撮合他们。 “来来来,咱们接着唱起来啊!”唐小诗一声吆喝,众人纷纷捧场,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只有沈陶陶目光灼灼地望着徐晨安,一直不曾说话,脸上却是张扬而明媚的笑意。 一直以来张牙舞爪空有招式的小姑娘,终于要主动出击了! 第十九章 豆蔻 [豆蔻,化湿行气,温中止呕。] 明天还要上班,一帮人也没玩得到晚,两三个小时过去就散了。 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酒,于是同事们要么叫了代驾,要么三三两两的拼车走了,只剩下沈陶陶和徐晨安。 沈陶陶喝的酒度数不高,早就醒了酒,只是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徐晨安倒是真的没喝几口,但也不能开车了。 两人住得近,本是想打车走的,明天再各自把车开回去。徐晨安站在街边打车,却被沈陶陶拦住了。 “徐晨安,我不想坐车了,我们走回去好不好?” 徐晨安只当是她怕坐车太闷,用导航查了一下地图,发现走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于是点头同意:“好,那就走回去。” 时值七月,夜里的气温也仍是居高不下,但好在时不时会有夜风吹过,带走一些身上的燥热,比起白天已经舒服了太多。 两个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空隙,一会凑近了些,一会又拉远了些。近了显得暧昧,远了又显得生疏,彼此都有点尴尬,于是都有意无意地调整着距离。 徐晨安一直走在右侧,过了马路之后,他又换到了左侧。 起初沈陶陶以为他是有什么强迫症,直到他拉着她猛地向右侧闪躲,她才意识到徐晨安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格挡车流,怕路过的车辆不小心会刮擦到她。 这样的小细节,连家人都不曾注意过。沈陶陶心里更是泛起了层层涟漪,搅得她心绪难平。 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又怎么能放任自己眼睁睁地错过呢?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有的人行色匆匆,也有的人就如他们一般,胜似闲庭信步。 沈陶陶甚至恨不得自己走得再慢一点,再多走一会,哪怕只是共同前行这么一小段路,她的心里都泛着甜。 “徐晨安,你们学中医的是要读几年啊?也是五年吗?”她没话找话硬扯了一个话题,说完便后悔了。 徐晨安只需要回答一个“是”或者“不是”,就可以结束了,她这是要把天聊死的节奏啊! 还好徐晨安善解人意,有意将话题延伸了出去:“本科也是五年制。只不过我本来读的是临床医学,一心想做外科医生。后来出了点意外,不适合再拿手术刀了,这才转读的中医学。” “好在爷爷就是知名老中医,我们家也算是中医世家,我直接申请的中医师承,跟着爷爷学满三年再时间一年,就通过中医执业医师考试了。” 他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但沈陶陶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在竭力掩藏内心的情绪起伏。 沈陶陶极少能听到他如此直白地说私事,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迫切地想要再多了解他一点,可理智却阻止了她继续问下去。 那是他的伤疤,既然还没有亲近到可以替他抚拭伤痛,那她起码不可以去揭开他血淋淋的旧患。 这样想着,沈陶陶偷偷摸摸地低头,确定了一下徐晨安右手的位置,眼一闭心一横,就去牵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在闷热的天气里依然没有出汗,掌心干燥又有些粗糙,这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 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向着手心,没有回握住她的意思,却也没有挣脱开。 沈陶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徐晨安的神色,见他确实不曾有不耐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执拗地撑开他的每一根手指,将自己的手指穿插进指缝里,再慢慢用力收拢,十指相扣。 这个牵手无关风月,只是单纯的宽慰,沈陶陶再清楚不过,想必徐晨安的心里也有数。 沈陶陶没再说话,心里却是涩涩的,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徐医生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啊,平日里永远是以从容沉稳的态度示人,该是经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在她面前,三言两语就失了态。 沈陶陶不愿意去做任何猜想,也不敢想,更不敢问他。 “其实也挺好的呀,你没做成西医,才成为了中医,而且是很好很好的中医。”见徐晨安低头看过来,她俏皮地眨眨眼,说话时尾音稍稍上扬,“特别是,你遇见了全世界最可爱的我啊!” 二十三岁的年纪,初入社会,又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她还是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梳着最简单不过的马尾辫,依旧是青春气息逼人。 徐晨安看着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记忆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八年前。 那时的她还真是小啊,个头比现在还要矮一些,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也是以这样欢快的语气,拉着他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说话。 “小哥哥,没关系呀,右手受伤了,你不是还有左手吗?”那是独属于少女的稚嫩音色,如今想来却言犹在耳,不曾有半点模糊。 我的小姑娘啊,一别八年,你安慰人的方式还是如此的直来直去,一如既往。 徐晨安抿唇,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他稍稍用力捏了下沈陶陶的手掌,随后轻轻抽出手,彼此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谢谢你,我的小姑娘,虽然手法拙劣,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被你安慰到了。 …… 两人间的气氛太过自然,以至于远远能瞧见沈陶陶家小区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那个,徐医生,你这么晚回去,没问题吗?家里人应该会担心吧?”沈陶陶看了眼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住,不会影响到别人。”徐晨安不以为意,执意要送她进小区。 “好的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对啦,你们医馆挺多年轻小护士的,你就真没有一个能看上的?” 徐晨安装作没听懂:“看上什么?别看她们爱八卦了点,业务能力都不错,不然也不会被招进来。” “哎呀!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沈陶陶跺脚,“你不知道大家平时在讨论你什么吗?” “什么?”他挑眉。 “就是……就是有人说,说你不喜欢女的!”沈陶陶咬咬牙,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不曾想,徐晨安竟然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你这是听谁说的?” 沈陶陶磕磕巴巴的,犹豫着还是没说实话:“就……就大家背后唠嗑的时候说的呗。” 他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带着几分郑重其事;“那就麻烦你帮我回去辟个谣吧,我是有过前女友的。” “鬼知道你是不是先交了前女友,然后又被掰弯了才分手的啊!”她小声嘀咕着,奈何周遭的环境很安静,还是被徐晨安给听到了。 他抬手赏了沈陶陶一颗毛栗子:“你小小年纪的,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啊!”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证明我是直的?”徐晨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 “这个好办啊!”沈陶陶的眼睛骤然就亮了起来,滴溜溜地转着,悄无声息地就憋了个坏,“你赶紧找一个现任女友,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嘛!” 就比如说我啊!后半句话,被她自动消了音。 气氛太好,她不舍得就这样贸然打破。 “你这小姑娘啊,说什么傻话呢?哪有为了证明这个,就特意找个女朋友的。要真是这样,这就是对女方,以及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徐晨安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微微端正了脸色。 “好好好,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我这不也就是开个玩笑嘛,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呀!”沈陶陶看他是真的沉了脸色,怕他动了气,小小声地跟他道歉。 “陶陶。”他的语气循循善诱,“这不是能用来开玩笑的事。” “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做事难免要瞻前顾后,或者说患得患失。我贪图现在来之不易的稳定,不敢再去轻易冒险,尝试一段猝不及防的感情,也怕耽误了人家女孩子。所以这样的玩笑,你记得,以后是开不得的。” 这番话一字一句就敲打在沈陶陶的心口上,也不知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沈陶陶勉强牵起嘴角,挤出一点笑意:“好呀,我知道啦。” “上去吧,我看着你进电梯。”徐晨安微抬起下颌,示意她可以上楼了。 夜沉如水,楼前的绿化带里传出阵阵蝉鸣,也扰得沈陶陶心乱如麻。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早上出门时门口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是央求着他:“徐晨安,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怎么?” “你陪我回家好不好?”沈陶陶咬着唇,艰难地回忆着早上的经历,“我今早出门的时候,一推门就发现我家门口有个瘦高的男人,他看我出来就跑了。我有点害怕,不太敢回家。” 徐晨安皱眉:“有没有查监控?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沈陶陶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他跑的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人。从楼梯跑下去的,楼道里没有监控。” “走,我送你回家。”徐晨安没再犹豫,陪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上行,停在了沈陶陶所住的楼层,家门口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昏黄的灯光照在大理石地面上,却莫名让她心慌。 沈陶陶握着钥匙的手颤了颤,试了几次才对准了锁孔,旋转两圈打开了门。她拔出钥匙,试探性地问他:“你要进来坐坐吗?” “我记得你今晚几乎没吃东西,我煮碗面给你吧,很快的!”明明是真心话,却好像有几分欲盖弥彰。 第二十章 辛夷 [辛夷,祛风散寒,温通脉络。] “我记得你今晚几乎没吃东西,我煮碗面给你吧,很快的!”沈陶陶言辞恳切地邀请徐晨安进门,但其实她也是紧张的。 自打搬进了这个小公寓里,除了她爸,就再没来过任何异性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邀请男性进她的家门。 她租的是个loft小户型公寓,面积也就40平米,但做成了复式,空间其实不小。下面是厨房和客厅,楼上才是她的卧房,是以徐晨安进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沈陶陶也不管徐晨安是什么反应,进门之后先自己把鞋换上,又从鞋柜里找出沈父的拖鞋,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门口。 她是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是我把你叫出来吃饭的,结果你根本就没动筷子,我总不能让你折腾一晚上还饿肚子呀!” 徐晨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门,只是他盯着那双男士拖鞋,心情有点复杂。 他的迟疑落在沈陶陶的眼中,被误解为嫌弃拖鞋不干净,连忙解释:“家里就这一双男士拖鞋,我爸偶尔会过来,给他准备的。徐医生你放心,都是刷干净了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徐晨安笑笑,弯腰换了鞋,将他的皮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充分展现了良好的个人习惯。 “徐医生,你先坐!”沈陶陶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等。她又急匆匆去厨房,洗了点水果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将遥控器放到他手边,又问他,“徐医生,你要喝点什么?” “我家就只有咖啡和茶,没有饮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她不太爱喝饮料,但是晚上写稿全靠咖啡提神,倒是屯了很多。 “给我杯白开水就好。”徐晨安倒也不挑剔。他就是学中医的,养生保健几乎是出于本能,像咖啡这些刺激类的饮品,他通常都是不会碰的,连酒也很少沾。 “行啊,那你稍等一下,白天家里没人,我得现烧。”沈陶陶点点头,找出电水壶往里面加水。 她不爱用饮水机,主要是觉得桶装水的水质不够好,所以一直都是自己烧水喝的。离她家不太远的地方有座山,山里有泉水,于是就有人开大车去接水,再零散着卖出去。 卖水车来的时间不是很固定,上午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能赶上的话就替她买了,如果碰巧没赶上,家里又没水了,就只能她自己下去。 有需要的时候,只要听到楼下有喇叭喊,她就拎着空桶下去。她一个女孩子娇娇弱弱的,长得还好看,买水的小哥每次都会很热心地替她提到电梯口,因此她倒也不太麻烦。 水很快就烧开了,沈陶陶也对了点早上剩下的凉白开进去,将水温调得适宜,给徐晨安送了过去。 “谢谢。”徐晨安接过,道了声谢。 沈陶陶又抓抓头发:“徐医生,我看了下,家里剩下的食材不太多,给你煮个面行吗?还能快一点。” “可以啊,随便煮一点就好了,麻烦你了。”徐晨安有些歉疚地笑了笑,起身跟着她去了厨房,“需要我来帮忙吗?” 沈陶陶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调料瓶都差点摔了,连忙阻止他:“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很快的!你快去歇一会吧,也累一天了。” 徐晨安看她的动作很是熟练,知道她大概也是经常下厨,这才放心地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沈陶陶本是打算做她最拿手的红烧牛肉面的,但是考虑到大晚上吃荤的好像不太容易消化,再加上没有提前将牛肉处理好,味道应该会大打折扣,想想就还是作罢了。 油泼面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 将葱姜蒜切末备用,直接用刚才水壶里剩下的水,将豆芽下锅,焯至断生后捞出来,控干水分,均匀地铺在碗底。再烫出来一下把新鲜的小白菜,放在一边备用。 面条是现成的手擀面,沈陶陶爱吃面,不忙的时候就多擀一些出来,放在冰箱里冷冻着,偶尔还能拿出来救个急。 将面条煮得稍软,控干水分后放在豆芽上,随后码上葱姜蒜、食盐以及辣椒末。此时锅里的油刚好烧到七成热,她将油均匀地泼在上面,又迅速地倒了两勺醋进去。 伴随着呲呲的响声,香气也随之散发了出来。再倒一点点酱油,使口感变得更富有层次,最后加入烫熟了的小白菜,搅拌均匀,就可以上桌了。 徐晨安早就循着香味过来了,看到餐桌上散发诱人香味的面条,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他本就饿了,如今更是胃口大开,迫不及待地尝试了一下。 “怎么样?给我个评价呗。”沈陶陶还系着围裙,拉开椅子也做了下来,充满期盼地等待着他的评价。 “非常好吃,谢谢你。”徐晨安夸得真心实意。 是真的很不错,面条收汁完全,又因为底层有豆芽的隔绝面汤,面没有被泡软,非常的劲道。 “真的吗?”她的手艺她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只要不发挥失常,应该都能上得了台面。只是品鉴的人是徐晨安,食材还有限,她就难免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生怕不和他的口味。 “是真的,特别好吃。”徐晨安又吃了一大口,咀嚼得非常认真,咽下去之后含笑看着她,看起来他是真觉得不错。 “我能请教一下沈大厨,你有什么独家秘方吗?我很喜欢吃面,但自己做的时候,口感总不像你那么好。” 两人有共同的喜好,这真是太让沈陶陶惊喜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大概是说,有共同饮食习惯的人,才能相处得更融洽吧。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难度的,就是我这两年跟着大厨们学了点小秘诀。”知道他爱吃,沈陶陶还真的认认真真思索了起来,恨不得倾囊相授。 “油最好选用葵花籽油、茶油之类的质地比较清爽的,熬到七成就可以了,这个程度正好可以把葱姜蒜和辣椒的香味逼出来,又不少烧糊。再就是油泼完的第一时间就要加醋,我个人比较喜欢用镇江香醋,热油浇醋可以保留醋香,却没有生涩的口感。” 说到这里,沈陶陶一拍脑门,甩开椅子就往灶台前跑,拖鞋拍打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看得徐晨安一脸的茫然,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你瞧我这个记性,给你煎了荷包蛋都忘了。”沈陶陶直接用锅铲盛着一个半熟的荷包蛋,铲子略微倾斜,蛋就滑到了徐晨安的碗里,“搅拌一下,应该味道还不错。” 徐晨安照做,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以后真要叫你沈大厨了。” 沈陶陶坐在他斜对面,两手托腮,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只知道傻笑:“你喜欢就好呀。我还特别擅长做红烧牛肉面,有机会的话再做给你吃。” “好啊,那我真是有口福了。”徐晨安看着系着粉色卡通围裙的沈陶陶,心头也像是被戳中了,就连吃东西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翘起的。 吃碗面,徐晨安抢着去洗碗,弄得沈陶陶哭笑不得的。哪里有让客人收拾残局的道理啊? 徐晨安却很坚持,说是大晚上的叨扰她做饭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绝对不能再麻烦她洗碗。 于是,换成沈陶陶这个主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徐晨安在厨房里清扫战场。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知希堂的那一次,徐晨安特意借了厨房给她炖鸡,最后是她刷的碗。一个做饭一个洗碗,这样的分工,好像还挺不错的。 “谢谢你的款待,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徐晨安从厨房出来,手上和小臂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你一个人千万要注意安全,把门窗都锁好,万一有特殊情况及时联系物业,或者报警。” “好,我知道的。”沈陶陶乖巧地应着,心底却仿佛正揣着一团火,他越是细心叮嘱,小火苗就蹿得越高,渐成燎原之势。 见他要关门走人,沈陶陶猛地出声叫他:“徐晨安!” 他关门的动作一顿,抬眸向她看过去。 沈陶陶心跳如擂鼓,那团火也烧到了她的脸颊上,不用摸就知道温度肯定高得惊人。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把憋在心里的话明确地吐露了出来。 “徐晨安,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这短短的一晚上,她好像把疯狂的事都做尽了。 酒桌上问他是否单身,在ktv唱情歌,领着他进家门,又亲自下了厨……她一度退缩,不敢明明白白地将心里话告诉他,但到了这一刻,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就这样直白地说出了口。 她喜欢他。 沈陶陶喜欢徐晨安。 很喜欢,很喜欢。 “我喜欢你”这件事,不该是我偷偷摸摸地去做,你也要知道呀。 徐晨安沉默着没有给她答案,拖得越久,沈陶陶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他低叹一声,似乎有些歉疚,又或是无奈:“陶陶,你还太小,有些时候可能会分不清楚自己的情感,错把亲近当成了喜欢。” 沈陶陶匆匆打断了他:“我已经23了,不小了!我是没谈过恋爱,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又怎么会不懂?!” “徐晨安,我真的喜欢你,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她的嗓子被哽住了,有些破音。 他垂下眼睛不再看沈陶陶,却觉得眼睛有些干涩:“陶陶,我比你大了整整八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将来你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人。” “可能过去我的某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那么我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却莫名带了丝决然。 “你和我,并非良配。” 最终,他用简短的七个字,近乎残忍地给这段关系盖棺定论。 “我先走了,你记得锁好门。”他快步走进了电梯,留给沈陶陶一个清瘦的背影。 “徐晨安!”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沈陶陶突然喊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门关上了,她的眼泪也簌簌落下。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第二十一章 羌活 [羌活,解表散寒,祛风除湿,止痛。] 骄阳似火,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射过来,沈陶陶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徐晨安走后,她又翻出来一瓶红酒,边哭边喝,到最后全凭本能地爬到沙发上睡下,就这样将就了一宿。 眼睛酸涩睁不开,太阳穴像有一把小锤子在一下一下地砸,腰背也像被车碾过去了一样,总之是哪哪都不舒服。 沈陶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眯着眼睛找到手机,给主编打电话请了病假。主编心情不错,只当她是昨晚喝多了,十分痛快地准了假,让她好好休息。 赤脚踩在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一章 羌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葱白 [葱白,发汗解表,散寒通阳。] 沈陶陶的身影才刚出现在门诊大厅,就成功吸引了前台小护士的注意力。只见她优哉游哉地溜达过一排办公室的门口,最后不得不走到了小护士的面前。 “那个,小萌啊,下午好。”沈陶陶轻咳一声,有点尴尬。 小萌护士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招呼她:“沈记者你来啦!徐晨安他今天……” “不是!我不找他!”沈陶陶迅速地打断了她的话,一惊一乍的反应还把小萌吓了一跳,“我找你们杜医生。” 小萌一愣:“啊?杜医生的办公室在那边,写107的那个。”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二章 葱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人参 [人参,大补元气,安神益智。] 时间过得飞快,沈陶陶与杜仲这对新搭档也磨合得很顺利,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期的稿子了。 她跟杜仲混得很熟,没事的时候就约饭喝酒嘻嘻哈哈,却也极少从他那里打听徐晨安的消息。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也没什么用,杜仲会笑眯眯的看似认真地回答她,其实全都是胡扯! “沈大记者,这最后一期的选题,你有想法不?”杜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对面同样昏昏欲睡的沈陶陶。 “没。”沈陶陶困到两眼发直,偏偏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睡,她得工作,只能硬撑着,上下眼皮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三章 人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艾叶 [艾叶,温经止血,散寒调经。] 印有最后一期专题的报纸如期上市,整个专题组都跟过年了一样,就差跑去报业大厦楼底下放挂鞭炮庆祝了。 这次沈陶陶和唐小诗都立了大功,尤其是沈陶陶,负责的内容是与他们以往的工作全然不同的,因此总编在全员大会上点名表扬了她,把她乐得够呛。 这段时间她确实是下了不少苦功夫,徐晨安不在了,没人再惯着她,选题要自己做,文献要自己查,查来查去,还真让她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工作顺利而带来的满足感,竟然比她想象当中的要好。 她兴致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四章 艾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紫珠 [紫珠,收敛止血,清热解毒。] 徐晨安如约而至,目光扫过一桌桌客人,很快就锁定在了沈陶陶的身上。 “陶陶。”徐晨安跟她打了声招呼,在对面的位置落了座,“抱歉,我来晚了。” 沈陶陶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这不是还每到五点整嘛,是我来得太早了。” 一个月几乎没怎么联系,再回想到上一次见面时令人难堪的场景,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陶陶将菜单递给他:“我把我想吃的都点了,你再看看有什么要加的。说好了啊,这顿饭我来请你,不许跟我抢!”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五章 紫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佛手 [佛手,疏肝解郁,理气和中。] 即使迫于徐晨安的压力,一顿饭下来,沈陶陶也没吃下去多少东西。结账的时候被她抢了先,徐晨安将现金递过去的时候,沈陶陶已经把转账记录出示给店员看了。 她有些小得意,忍不住调侃徐晨安:“徐医生,你还没有学会扫码支付啊?我上次去逛菜市场,那些老大爷老大妈可是都会了哦。” 徐晨安也不恼,任由她拿自己开玩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 出了餐厅的大门,沈陶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真的要去医馆吗?” 她是真的不想去啊,多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六章 佛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桂花 [桂花,凉血止血,清肝泻火。]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九月里气温依旧是居高不下,尤其是到了正午的时候,更是热得人汗流浃背,恨不得猫在空调房里,一直到太阳落山都不要出门。 沈陶陶也是个禁不住热的,完全不想往外跑,强大的求生欲再加上她的一点小私心,迫使她每天七点半,就要凭借意志力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直奔报社。 几乎报业大厦的所有单位都是实行弹性工作制,沈陶陶于是一改以往的晚去晚走的作风,每天八点半就打卡上班,十一点钟准时走人,等到三点半以后才会回去。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七章 桂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商陆 [商陆,泻下逐水,消肿散结。] 吃完午饭,照例是徐晨安捧着饭盒拿去刷洗,沈陶陶就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起初她还是要跟徐晨安争一争的,就算不是真心想洗碗,也要做做样子给徐晨安看。 徐晨安怎么会看不穿她的那点小心思,干脆直接告诉她,你就别在这跟我装模作样了,你有多懒我还能不知道吗?一边歇着去吧,饭你做了,碗我总该要刷的。 有了他这句话,沈陶陶乐颠颠的撒手不管了,只等徐晨安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她再拎回家去。 本以为今天还是这个流程,谁料徐晨安回来之后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八章 商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木蝴蝶 [木蝴蝶,清热解毒,疏肝和胃。] 徐晨安的声音就回荡在她的耳边:“那不是鸭子,是学校高价租来的黑天鹅,想吃你也吃不着的。” 他什么意思? 不就是只天鹅吗?她家不差钱,赶明儿让她老爸去买一只回来,她就不信她炖不成天鹅肉了! 还是说,徐晨安想借动物喻人,让她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陶陶的脑细胞又活跃了起来,联想出了好多种可能。 徐晨安适时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脑补:“我的意思是说,黑天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可捕杀食用的。”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二十九章 木蝴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锦灯笼 [锦灯笼,清热解毒,利咽化痰。] “倒数第二排粉衣服的那个女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老教授的声音通过讲台棚顶悬挂着的麦克风,被传递到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沈陶陶还抱着侥幸心理,偌大一个教室,总不至于只有她一个穿粉衣服的吧? 结果环视了一圈,还真就她一个。 她苦着一张脸,应着老教授严肃的目光,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刚才光顾着跟徐晨安说话了,耳朵自带选择性屏蔽功能的,她上哪去听到老教授问了什么问题啊! 沈陶陶将求助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章 锦灯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连翘 [连翘,清热解毒,消肿散结。] 时间过得飞快,感恩节、圣诞节、元旦接踵而至,好像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农历新年就要到了。 两个人都忙,彼此都是抽空了发给微信,一组对话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得到下文,能打电话的时间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沈陶陶这次是认真的了,再加上跟徐晨安的赌约,就更是想全力以赴。 反正她家里也不差钱,既然想好好考,沈陶陶就干脆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专心复习备战。 觉得在家里学习没状态,她从大四学生那里租了张h大的学生卡,每天去图书馆的自习室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一章 连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赤芍 [赤芍,清热凉血,散瘀止痛。] 除夕夜,沈陶陶跟着父母一起去了沈家的老房子,她的奶奶还健在,是以各家每年都是要齐聚在长辈这里跨年的。 沈陶陶的几个堂妹都还在上高中,正是课业压力大的时候,过年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都闹得格外的疯,连带着沈陶陶都被他们闹得不行,觉得头都要炸了。 h市没有关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于是自打电视里开始播春晚,窗外的鞭炮声就始终没有断过。 手机一直在震动,各种拜年短信纷至沓来,但大多都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从什么地方找来拜年的内容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二章 赤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金银花 [金银花,清热解毒,疏风散热。] 正月初七的晚上,沈陶陶瘫倒在床上,累得完全不想动弹,差不多是一条咸鱼了。 整个春节假期她跟着沈母去了东家又去西家,几乎每天都要聚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好在大家都陆陆续续开始上班了,她也算是能喘口气了,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就躺在床上给徐晨安发微信。 【宇宙最可爱的少女陶:徐医生,你还在山上吗?】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沈陶陶都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划开屏幕瞧了眼,立刻就精神了。 【xu:是啊,后天回去。】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三章 金银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千里光 [千里光,清热解毒,清肝明目。] 这座寺庙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几经大火、战乱以及自然灾害被毁,又在原址上不断地修葺、重建,直到以今天的样子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虽然是七八十年前新修的,但也是依照早先留下的资料尽量按原状复原,因此这些建筑的可看性还是很高的。 徐晨安陪着她随便地逛,碰到她感兴趣的地方也会简单解说一下,勉强算是一个称职的导游。 “要不要去大殿看一看?上柱香也可以,这儿的香火还挺灵的。”附近都逛得差不多了,徐晨安提议。 想着都已经过了这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四章 千里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松节 [松节,祛风除湿,通络止痛。] “对不起,我的小姑娘,我迟到了。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徐晨安的话说得诚恳,侧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沈陶陶的另一只手慢慢收拢,最后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复又松开,内心的悸动终于平复了些。 她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梦想成真了,她怎么能不紧张、不激动?她的一腔孤勇、破釜沉舟,如今终于是等到了他的回应。 冷静下来之后,沈陶陶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曾以为求而不得的、一直视为目标而努力的事情,就这样突然达成了,可她心里却空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五章 松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苍术 [苍术,燥湿健脾,祛风散寒。] 这次会面来得太过尴尬,沈陶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站在她哥那边,还是该明目张胆地维护着“准男友”。 沈星宇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向沈陶陶伸出了手:“陶陶,过来!” 沈陶陶瞄了眼自家堂哥阴沉得能挤出水的脸色,重重地叹了口气,往他那边挪了两步,却又回头去看徐晨安,神色十分纠结。 徐晨安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温声让她过去:“先跟着堂哥回去吧,回去再联系。” 他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让沈陶陶为难。也是难得沈陶陶这会儿情商在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六章 苍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三棵针 [三颗针,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你怎么过来接我了?”沈陶陶欢快地跟鹿鸣交代了一句,就蹦跶着跑到徐晨安身边,仰起脸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徐晨安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怕你太紧张,过来陪你吃个饭。” “你怎么这么好呀!”沈陶陶的脑袋在他的手底下蹭了蹭,毛茸茸的手感,让徐晨安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来陪你吃饭就这么好了?沈同学,你对男朋友的要求是不是也太低了点。”他笑着低头看她。 沈陶陶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嘟哝着:“你这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七章 三棵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紫草 [紫草,清热凉血,解毒透疹。] 沈陶陶不由分说地带着人回了她自己租住的公寓。 她的新房子就租在了h大家属楼,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她一个人住着正好,只是徐晨安来了,多了个人,就显得空间不那么宽敞了。 沈陶陶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的鞋套递给徐晨安;“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你就拿这个凑合一下吧。” “好。”徐晨安接过来,套在了鞋上,跟着沈陶陶进屋。 知道他有喝白开水的习惯,但沈陶陶在这连个饮水机而没有,全是喝瓶装水,就只能也拿了一瓶常温的递给他。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八章 紫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黄果皮 [黄果皮,驱风下气,祛痰抗炎。] 沈陶陶本来只是想看着徐晨安睡觉的,哪想他的怀抱太过舒服,困意涌了上来,她也闭着眼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天色有些昏暗,手机不在身边,闹钟又被她手动搞得罢工了,一时间沈陶陶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迷茫着下了床。 厨房里有动静传出来,沈陶陶一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推拉门拉开了一条缝。 徐晨安正在灶台前忙碌着,手里挥舞着锅铲,即使打开了排烟罩,但油烟味还是有些呛人。沈陶陶本就有过敏性鼻炎,不自觉地就打了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三十九章 黄果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砂仁 [砂仁,化湿行气,温中止泻。] 时间一晃而过,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沈陶陶甩着手从考场里走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甭管考得怎么样,这长达一年的战役总算是结束了。 她把手机开机,很快就有电话打了过来,是徐晨安的:“怎么样,心情还不错?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沈大小姐肯不肯赏脸啊?”难得连他的语气都是轻松的,带着点懒洋洋的调调。 “可以啊。”沈陶陶很痛快地答应了,“去哪吃?把地址发给我吧。” 她分到的考场离h大校门口很近,说话间的功夫她就快走到了,正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章 砂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木香 [木香,行气止痛,健脾消食。] 平安夜来临,节日气氛浓厚,街头巷尾的商家都搞起了节日促销活动,把店面也都布置得很浪漫。 街上有不少小情侣逛街玩闹,可这些人里并没有徐晨安和沈陶陶。 “徐哥,你今天不去约会啊?”小赵进了实验室的门,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问端坐在办公桌前的徐晨安。 徐晨安两眼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忙过了这阵子,才分出点精力搭理小赵:“怎么了?” 见他神色如此淡漠,小赵也是一惊:“哥,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徐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一章 木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凌霄花 [凌霄花,破淤通经,凉血祛风。] 沈陶陶喝了酒,不方便再开车,是被鹿鸣陪着打车送回家的。她自己知道分寸,并没有喝醉,只是酒劲上头了有些晕,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下,差一点就扭伤了脚踝。 鹿鸣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还细心地把手挡在车顶,怕她磕到了头。沈陶陶人晕乎乎的,却还知道跟他道谢,哪想下一秒就被人搀住了另一只手臂。 “辛苦你送陶陶回来了,交给我就好。”徐晨安用近乎强势的姿态宣告着他对沈陶陶的主权,把无辜的鹿鸣同学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鹿鸣尴尬地缩回手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二章 凌霄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苏木 [苏木,活血疗伤,祛瘀通经。] “都怪你,我都要撑死了。”沈陶陶揉了揉吃得鼓起来了的小肚子,语带埋怨地看着徐晨安。 “嗯,怪我没提醒你。”徐晨安抢先一步拿起沈陶陶的大衣,帮她穿好。沈陶陶也就享受着他的服务,只需要按他的提醒伸伸胳膊,连扣纽扣的活都被徐晨安代劳了。 徐医生坚持要服务到位,替她将帽子围巾手套一件件穿戴好,硬是把一个身材苗条的小姑娘裹成了只熊。 沈陶陶十分不满地将围巾扯得松动了些,勉强将整张脸暴露在了空气中,偷偷缓了口气。 “围好,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三章 苏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天南星 [天南星,燥湿化痰,祛风解痉。] 沈陶陶回家之后兴奋得睡不着,辗转反侧的许久,这才迷糊着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大中午了。 手机里躺着徐晨安发过来的一条短信,是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的。 【早安,女朋友。】 沈陶陶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人还是倦怠着的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于是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手机给他回消息。 【午安,男朋友。】 正赶上午饭的时间,徐晨安应该是在休息,直接就拨了电话过来。 沈陶陶原本还在闭眼假寐,听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四章 天南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茜草 [茜草,凉血化瘀,止血通经。] 沈陶陶试探性地将出游计划说给了徐晨安听,收到的反馈也跟她预想得差不太多。徐晨安听了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支持她出去玩,但是也完全没考虑跟着一起去。 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沈陶陶心里还是多少会有些小失落的,尤其是听说时瑾言会全程陪同之后,心里的小天平一下子就歪了。 同样都是小情侣,人家郎情妾意千里相随,再看看她自己,男朋友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可作为正牌女友,她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大度端庄明事理的形象的, 《晨风不及你温柔》第四十五章 茜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侧柏叶 [侧柏叶,凉血止血,生发乌发。] “今年春节,你还是跟爷爷去极乐寺吗?”今年过年早,各家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年货了,沈陶陶想起这件事来,就问了徐晨安。 他迟疑了一下:“今年应该不去了,项目时间紧,我估计要加班,没时间过去了,爷爷应该也会留在家里。” “好的,我今年还是要去奶奶家过年的。”沈陶陶鼓了鼓腮帮子,眼睛一转,声音里染上一丝雀跃,“说不定我还能溜出来找你呢!” “嗯,看情况吧。”徐晨安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活脱脱像是顶着个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