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龙傲凤》 第一章 美人佳酿 滴滴穿肠 “风吹柳花滴店香,吴姬厌酒唤客尝。”小龙手按着烫暖了的酒壶,斜脱着桌边送酒的红衣少女,口里朗吟颂着李谪仙在金陵酒家留别的诗句,一副未饮心先醉的样子。 他是该有这样的反应,任何男人都会,因为这送酒的红衣少女的确太美了。像一朵怒绽的桃花,浑身散发着使人沉醉的魅力。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桃腮上浅浅的梨涡,能吸住你的视线,教你移不开。 座中洒客不多,但视线都投向同一方向。 “客官是江湖人……”红衣少女迷人的笑了笑:“想不到也会吟诗作对。” “错了,我这叫念诗,现成的。”小龙挑了挑眉。 “念诗?”红衣少女又是梨涡一现,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发丝,说道:“这也不错呀!这证明客官你还读过书。” “嗯!在三家村的学堂念过几天,斗大的字认得那么几箩筐。”小龙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他真的着迷了。 “可是……”红衣少女偏了偏头,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我并不姓吴。”找泛 在下并没说姑娘姓吴。” “可是吴姬两个字……” “啊!哈哈。”小龙扬了扬头,口角一抿:“在下刚才进店之时,听姑娘说话的腔调是江南一带的口音,所以不期然地想到了这两句话,姑娘是吴地的人应该不错。” “客官很会说话,酒凉了,请慢用。”红衣少女脚步挪了挪,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就在此刻,酒店中突然响起一个,叫人听来极不舒服的沙哑声音。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 红衣少女粉腮乍变,迅速地转过身去。 小龙也是意外地一震,抬眼望去,眉头顿时打了结。 靠角落的座上,坐着一个,教人看了比听那沙哑声音,还更不舒服的怪人。 头发不梳理,跟绕颊的髭须连在一起,像堆乱草。短打扮胸衣袒开,露出一撮刺眼的胸毛,他正以肘斜靠桌子低头吃喝,倚边靠了根黑黝黝的藤杖。 怪人座边的几张桌子全是空的,依刚才话声的方向,发话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这句话是有因而发,还是自个儿胡乱嘟浓。 “这野人是谁?”红衣少女转回身来沉声问。 “没见过。”小龙微摇着头:“管他,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余巧巧。” “好,好名字,动人极了。来,陪在下喝一怀。” “不,店里的规矩不能陪客人喝酒。”余巧巧边说边拿起酒壶:“我替客官倒酒。” 酒斟满,壶放下,小龙趁机捉弄余巧巧的纤手。 “巧巧,你不问问在下的称呼。” “哦!那我现在请教。”她偏起头媚笑着。 “在下姓武,叫小龙。” “啊!武大侠。” “不好,大侠二字不顺耳。” “武公子?” 更糟,江湖浪荡的人不作兴公子的称呼。” “那……” “就叫我小龙哥好了。” 格格一笑,余巧巧抽回手,偏开半步,下意识地又望了角落座上的怪人一眼,回过头,笑态不减地道:“小龙哥,用酒呀。” 小龙打了个哈哈,举起杯子。 座间的酒客各有表情,但多数是妒意。 “奶奶的,小白脸是有办法。”一个酒客开了口。 “酒店的姑娘,嗯!只要有银子,老黑脸也一样。”另一个酒客接上腔。 余巧巧只作没听见。 小龙举杯就…… “砰。”一声巨响惊震了全座。 小龙不期然地放下酒杯,抬起头,只见那怪人眼望天棚,桌子缺了一个角,杯倒盘翻,一片狼藉。 “这家伙大概灌多了。”原先说话的酒客又开口。 “不然就是犯了癫。”另一个帮腔。 靠柜台边的小二忙赶了过去。 “客官,你……”小二拉长了脸。 “站远些,砸坏的东西老子照赔。” 小二怔住。 余巧巧的脸色变得很古怪,眉眼之间隐泛杀机。 “朋友。”小龙忍不住大声开口道:“大家伙来此地喝酒寻乐,图个兴致,你别搅和好不好?” “搅和?”怪人收回上望天棚的眼光,扫向小龙,双手按着桌子。 小龙突然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怪人的眼睛里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焰,这种光馅,平常你只能从野兽或疯子的眼里才可以发现。 谁搅和了?”怪人接着说:“你喝你的酒,我说我的话,谁也碍不着谁。” “那朋友你换个地方去说,在下一向不喜欢被人扫兴。”小龙心里虽然觉得这怪人相当邪门,但他不甘示弱,他一向也是狂傲不羁的人。 “嗨。”怪人收回目光,像是自语般地道:“一个人要作死,任谁也没办法。” 小龙心中一动,他在忖摩怪人的话意。 余巧巧鼓着腮帮子走了过去。 “客官,这里不止你一个,还有别的客人。” “怎么,老子吃了不付钱?” “在外头走动该顾到规矩。” “规矩?哈哈哈……”怪人狂笑起来,使所有在座的酒客全为之侧口。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少跟老子淡规矩,你想打什么主意心里明白。” “我想打什么主意?”余巧巧双手叉上了腰,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卖酒人家的……” “你不是吧。”怪人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告诉你,老子鼻子很灵光,闻出来你根本不是酒店里的人,是临时串演的卓文君,对不对?” 余巧巧退了两步,咬牙怒瞪着怪人。 小龙虎地离座而起,踢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斜睨着怪人道:“朋友,你这么做不嫌太过分么?” 怪人翻眼道:“想打架? 小龙道:“是想教训教你。” 怪人冷冷一笑,道:“这里不合适,到外面去,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龙一摆手,道:“请。” 余巧巧眸光一闪,靠向小龙道:“小龙哥,我先敬你三杯酒,添点豪气。” 小龙还没答话,怪人抢着道:“小子,你如果先喝酒,咱们这场架就免打。” 小龙道:“什么意思?” 怪人道:“我不想打人命官司。” 小龙披了披嘴,道:“朋友别大言不惭,你如果能要得了在下的命,连收埋都不必,用不着打人命官司,保证没苦主追究。” 怪人皱了皱鼻头,道:“嗯,你小子说的是实话,我闻得出来,幼失估恃,无依无靠,的确是用不着担心打人命官司,不过……”目光瞟向余巧巧,说道:“人命关天,非同儿戏,还是省点的好。” 小龙大声道:“别装疯卖傻,走。” 怪人道:“走就走。”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大一小两块碎银,把大的一块朝桌上一按,嵌进桌面一半。 小二“呀”地叫出声来,连退了好几步。 余巧巧粉腮又是一变。 小龙冷冷地道:“少玩花样了,唬谁?” 怪人自顾自地道:“足丝纹银,绝不掺假,赔损坏带酒钱足够了。” 余巧巧在喉咙里哼了一声。 怪人掂了掂手里的小块碎银,又道:“那边桌上的帐由我会,我请客。” 小龙道:免了,在下不领你这份情。” 怪人道:“君子一言,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说过请,一定请。” 小龙很不耐烦地道:别蘑菇了,如果你是不敢到外面去,故意拖拉,在下打架是不选地方的。” 怪人翻翻眼,脱毛把那小块碎银掷向小龙原先坐的桌子。 “砰”地一声,暖酒壶被砸碎,酒水喷了一地座间的酒客一阵哗然。 小龙不屑地道:“你很会卖弄。” 怪人耸耸肩,离开椅子,抓起藤杖,一歪一斜地向外走。嗒嗒”走一步,脚底下便“嗒”一声。 小龙的眉头再一次打结,心里想:“原来这怪人是个残废人,一只脚是假的,早知道就不跟他认真了。残废人由于身体有缺陷,性情多半是古怪的。” 怪人已出了店门,并没回头。 小龙挪动脚步…… 余巧巧喃喃地道:“想不到是他。” 小龙止步道:“他是谁?” 余巧巧的脸色变得很古怪,咬牙道:“铁脚。” 小龙奇怪地道:“什么铁脚?” 余巧巧道:“就是这魔鬼的外号。” 小龙道:“你叫他魔鬼?” 余巧巧道:“不错,相当邪恶的人物,专门糟蹋良家妇女,我是听人说的。” 小龙不再说话,到桌边抓起剑,匆匆追出店门。 在街道尽头的荒地上,小龙追上了被余巧巧叫做“铁脚”的怪人。 铁脚站住,没回身,小龙就在他身后八尺立定。 “朋友的大号叫铁脚?”小龙问。 “铁脚……”沉默了片刻之后:“就算是吧。” “在下本来不想跟你打了,不过在知道了你阁下的德行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噢!有意思,为什么?“ “听说你糟蹋过无数的良家妇女。” “啊!哈哈哈……”铁脚纵声狂笑起来,笑声震耳,像是要撕裂空间。 “这好笑吗?”小龙狂声喝问。 “当然好笑。”铁脚敛了笑声:“你听说我的外号叫铁脚,又听说我专门以伤害良家妇女为能事,你已经找到了杀人的借口,动手吧?” “转过身来。” “我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利用?” “笑话,在下从不背后伤人。” “你是条汉子?” “当之无愧。” “我希望你做汉子也做浪子。” “什么意思?” “做汉子是英雄本色,做浪子是为了保命。如果一味充好汉,一定不会活得太久。” 小龙默然,铁脚的这几句话是有点道理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双方是相约来打架的。 “小子,你真的不出手?”铁脚接着开口。 “在下杀人一向光明正大。” “如果我面对你小子,你便半点机会也没有。” “少来这一套,在下不信邪。” 铁脚缓缓回过身,面对小龙。 小龙下意识地心头一紧,对方眸子里那股狂焰,比在酒店里要强烈上十倍。如果你看过两只猛兽在搏斗时,互相对望的眼神,便可以体会得出来,此刻铁脚的目芒。 互相对望,很久。 铁脚的目芒突然收敛,完全收敛,一下子变得像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小龙感到无比的困惑,心里疾转着念头:“铁脚这名号前未之闻,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酒店女侍余巧巧指他是巨邪大恶,看他瞬息突变的神情,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铁脚,你没带兵刃?” “我有铁脚,无须兵刃。”铁脚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跟你斗了。” “为什么?” “打了没意思,而且我也没空。” “如果在下定要斗斗你呢?”小龙挑起了眉头。 “我不愿斗,你一个人能斗得起来?” “那你就错了,在下一样出手,你不还手是你自己的事。”小龙作势手按剑柄。 “你有什么理由非跟我斗不可。” “你在酒店公开侮辱在下,凭这点就该动手。加上你糟蹋良家妇女,那是死有余辜,杀了你绝不过份。” 小龙眼睛里真的飘出了杀机。 “在酒店我是救你,才阻止你喝那断肠之酒。说我侮辱良家妇女,你亲眼看到么?” “你胡说。” “什么胡说?” “在下跟那暖酒的姑娘素昧生平,她没理由毒人。而你铁脚,她有理由诬栽你么了?”话锋顿了顿,加上一声冷笑:“八成是你打她的主意不成,所以才胡搅一通,废话还是少说吧。” “你何不回酒店去证实一下?” “证实什么了 “余巧巧的身份。” “在下会去的,等我们打完架之后。” “唉!人牵着不走,鬼拉着飞跑,人总是这么怪,没办法。” “别胡诌了,非打不可。” “小子,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心里不想打,便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不了手。” “等你趴在地上就会有力气了。”小龙的剑连鞘横了起来。 “别急。”铁脚抬了抬手,旋动身躯,皱起鼻头,像在闻空气中的某种特殊味道。 小龙冷眼看着这怪人,心想对方定在耍花招,江湖人惯用的把戏。 “嘿!我闻到了。”怪人斜对西北方向。 西北角五丈外是个破墙圈子,这里原先当然是间屋子。从破墙的规格看来,还是间不小的屋予,很可能是遭了回禄之灾,烧得只剩下几堵高低不等的土墙。 “你闻到什么?” “杀气。” “杀气能闻得出来?”小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破墙就是破墙。 “别人办不到,我却是天生的万灵鼻子,什么都能闻得出来。” “嘿。”小龙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这用不着闻,因为在下将要出鞘的剑就充满杀气。” “不是你小子的剑。”铁脚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不像是故弄玄虚。 “那是什么?”小龙当然不会相信这不像话的鬼话,但好奇心之念是免不了的。 “杀气是从破墙圈子里发出来的。” “嗤。”小龙嗤之以鼻。 “唆!杀气愈来愈浓了。”铁脚的声音变了调。 “呛”地一声,小龙拔出了剑,剑身泛碧,是柄好剑。 “当心。”铁脚发出警告。 三道银光从破墙里射出,一先二后,像流星在追逐,速度不算快,方向偏离两人立脚的位置至少一丈,显然两人并非攻击的目标。行家一眼便可分辫出是三柄飞刀,极寻常的暗器。 暗器通常是采偷袭的方式,或是近距离乘人不备的猝袭,五丈远的距离发飞刀,除了表演还不曾听说过,就是呆鸟也会趋避。 更令人不解的是飞刀袭击的方位根本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真正是无的放矢、 飞刀闪闪超越两人约莫八尺,看似要势尽下坠,两人的目光当然是随着飞刀移动的。 小龙正要开口,嘴巴才一张,声音还没发出,“嗤”地一声,三柄飞刀突然拐弯回射,快如电闪,呈品字形射向铁脚。 太快、太突然,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小龙“啊”出了声。 “哎哟。”一声,铁脚趴了下去,打了个滚。 小龙连想都不想,疾矢般射向墙圈子。 一条人影,已在墙圈子之外,身法相当不赖。 小龙一横心追了下去。 铁脚翻身坐起,三柄飞刀掉在脚边地上,裤管上穿了两个孔,一柄捏在他手里,他审视着,飞刀很古怪,带着尾翼,翼下有风管。 “好家伙,真想要老子的命。”铁脚目注飞刀,喃喃自语:“回龙飞刀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除了那老臭虫没第二人。听说老臭虫早已魂归天国,怎么又出来杀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跟那冒充酒家女子的小妞又是什么关系? 目光转动之下,铁脚又趴了下去,一动不动。久久,他站起身来,飞快地离去。 小龙流星赶月般衔尾疾追那发飞刀的人影。距离拉近,他看出是个黑衫人。看着就要迫上,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林子,黑衫人没入林中。小龙加速穿了进去,一看,林深树密,黑衫人无影无踪。 逢林莫入,江湖人最起码的常识。 小龙实在不甘心把人追丢,再往前穿行了几丈他停了下来。心想:“好没来由,对方下手的对象是邪恶的铁脚,那种人死了是江湖之福,自己凭什么死追。铁脚不知生死如何?”心念之中,他转身准备退出林子。 刚一转身,突然感到空气有些异样,还来不及采取行动,左肩头一麻,心里刚想喊:“槽。”两眼突然发黑,声音没喊出口,人便栽了下去。 黑衫人从树后转了出来,迫近小龙,俯身检视了一下,回头向林子里道:“中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快替他解,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黑衫人道:“死了拉倒。” 女子的声音道:“我要你替他解。” 黑衫人道:“大妹子,你忘了宁可错杀……” 女子大声道:“解。” 人随声现,出来的是酒店暖酒的红衣少女余巧巧。 黑衫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小白脸,但眉目之间尽是阴鸳之色,他站着没动。 余巧巧迅捷地上前,从小龙肩头拔下飞刀,然后疾点小龙几处大穴,把一粒药丸塞到小龙嘴里,直起腰,瞪着黑衫人。 “马之良,你什么意思?” “我正要问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在问你。” “你忘了我们在做什么,你忘了我们的规矩,你忘了主人……” “别拿主人和规矩压我。”余巧巧有些激动:“像他这种角色,我们应该争取。” “别臭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行上了这野小子对不对?”马之良一脸的妒意。 “对又怎样?”余巧巧迫前一步。 “大妹子,你真的要对我变心?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 “那你凭什么维护他?” “我们需要他这种狠人。” “大妹子,如果不是用毒,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想想看,他博杀符老邪父子的情形可怕么?这种人会俯首贴耳听命于人?” “主人有的是办法。” “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走,去看看那装铁脚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事由我来料理。” “大妹子,我……”马之良露出了嬉皮笑脸相,说道:“我有点不太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嘻!大妹子,你这一料理,谁知道……” “那你就宰了他,现在还来得及。”余巧巧的粉腮沉了下来,小嘴抿成了月芽。 “好,别生气,我听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回答我一句定规的话,我们俩……” “现在不谈这个。” “大妹子……”马之良邪意地笑了笑。 “你走是不走?”余巧巧发了娇咳。 “你总喜欢折磨我,你想要我发疯?” “哼!你会发疯?天下的男人全疯了才会轮到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大妹子……” “快去吧,你磨破了舌头也没用。” “嗨。”马之良耸了耸肩,深深吐口气,狠盯了余巧巧一眼,弹身奔出林去。 余巧巧定睛望了小龙片刻,脸上换了好几种表情。最后,轻轻一跺脚,喃喃地道:“你是个讨人喜欢的浪子,我喜欢你斗杀符老邪父一子的那股狠劲……”说着,撮口吹了声胡哨。 一名村汉打扮的汉子穿林而至。 “姑娘有什么吩咐。”村汉躬身抱拳。 “带走。” “是。” 村汉把小龙撩在肩上,余巧巧拾起小龙的剑和鞘,双双朝马之良离开的反方向奔去。 半刻之后,一条人影幽然出现当场,赫然是马之良,他根本没离开。 他望着余巧巧她们消失的方向,连连冷笑,口里道:“小骚娘们,如果你真的看上了这野小子,我就要你后悔莫及。” 小龙回复了知觉,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的瓦椽。用手一摸,自己是躺在垫着褥子的床上,还盖着被,只是没帐子。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躺在这里? 他突然忆起自己是追人进林子,挨了暗器而昏倒,现在的情况不像是被擒而是被救。乡 他掀被坐了起来,目光所及,使他大为愣愕,这是间卧房,布置简陋。窗边有桌,桌上有灯,灯下有个女人的背影。 他坐到床沿,发现床头边的椅子上放着自己的外衫,兵刃斜靠在椅背上,摸摸肩头,只剩微痛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小龙开了口。 “哦!小龙哥,你醒了。”女人的背影转成正面,走了过来,问道:“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 “是你……巧巧。”小龙大感意外。 余巧巧已到了床边,还是酒店里那副打扮。 “这是什么地方?”小龙问。 “客店,小客店。” “我记得我是……我怎么会到这里?” “当然是我带你来的。”声音很甜、很脆,人儿更媚,不必任何表示,她本身就是诱惑。 小龙瞪大了眼,他实在困惑余巧巧是酒店端酒的,而自己受伤是在野外林子里……这…… “你怎么带我来?” 小龙哥,你是为了我而跟铁脚约斗,我能不过问么了?我是暗中尾随下去的。” “这么说……”小龙光着脚下床,一把捉住余巧巧的手:“你已经看到了那玩飞刀的人?” “没看到。” “那你……” “我是远远躲着的,我看到铁脚倒地,你去追人,我跟在你后面。你进了林子,我也迸去,发现你已经躺在地上肩头受了伤,我带你回来,就是这样。” “不对。” “什么不对?”余巧巧抽回被握的手。 “我挨的暗器是有毒的。不但毒,而是很厉害的毒。我只觉得肩头一麻便昏倒了,如果不是毒,我挨上十刀八刀也不会倒。” “我想……那不是毒,一定是麻药之类,我给你敷的是普通金创药,你是自己醒过来的,如果是剧毒,你还能醒过来么?” “这……”小龙皱了皱眉,说道:“不管他毒不毒,反正人还活着就成了。对了,铁脚生死如何?” “不知道,我只顾追你。” “巧巧,我看得出你有很好的身手……” “不说这些了,穿上鞋袜衣衫,我去端酒菜,你不会不饿,是吗?”娇笑一声,转身出门而去。 小龙怔了片刻,才着上衣履,人感觉到晕晕的,这大半天的遭遇太离奇了,整个情况还是不十分明白, 不久,余巧巧用一个大木盘端来了酒菜,在窗边桌上排放整齐,转身拴上房门。 “来吧。” “怎么这样快?” “酒店客店后门相通,当然不会慢。” “啊!是这样。” 两人相对坐了下来,小龙望着酒壶出神,同一形式的暖酒壶,跟被铁脚用碎银打碎的一模一样,而且酒也是暖过的, “美人佳酿,滴滴穿肠,这句话又响在耳边。铁脚现在可能已被人收埋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一个邪恶的人会说这种发人深省的话。 在酒店里,铁脚的话明指着酒里有毒,他阻止自己喝,还借故打碎了洒壶。 如果余巧巧有意杀自己,她就不会救自己。自己受伤昏倒野林里,她可以下手一百次。 小龙实在想不透。 余巧巧斟上了两杯酒,举怀。 “小龙哥,我敬你。” 小龙还在发愣。 *小龙哥,你在想什么?”余巧巧斜瞟着他。 “我在想……在想……铁脚没死。”小龙突然想到了这问题,是遁词,但也是事实。 “你凭什么判断?” “照我的情形看,飞刀上涂的只是迷药,迷人而不伤人,所以我认定他没死。” “有道理,喝酒吧。” 小龙端起了杯子,温温地,他没理由不喝。疑虑只是下意识的,事实上余巧巧是救他的人,她没理由在酒里下毒。她尽有机会杀自己,不必多此一举。 “巧巧,这杯酒算我敬你,谢你对我的援手之情。”小龙仰顶喝干。 “小龙哥,我一见到你就……”她没说下去,干了杯,又斟上。 吃喝了一阵。 “巧巧,铁脚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他十分邪恶。” “他为什么在酒店闹事?” “那只有问他本人。” “巧巧,你……在酒店做事?”小龙在不得要领之下换了话题,他想要弄明白的很多。 “不,你错了。”余巧巧笑了笑,迷人的梨涡又现,说道:“我端酒只是好玩,酒店是我母舅开的。除了你,我还没替客人端过酒。” “哦!那我实在荣幸之至。” 小龙举杯一饮而干,心湖里起了层层的涟漪。最难消受美人恩,余巧巧是真正的美人,她真的一见就对自己生情? 余巧巧也干了杯。 薄薄的配晕,配上鲜艳的红衣,再加上灯光。此刻,她已经成了一团火,能熔化任何男人的火。 小龙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此刻,他的身体里也有火开始燃烧。 “巧巧,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是浪人,无赖……” “你是英雄?” “英雄?哈哈哈,从何说起?” “我会看相。” “噢,如果看走了眼呢?” “这点我有自信。” “我也有自信。” “你有什么自信?”余巧巧偏起头, “你是个多情的美人,我不会走眼。” “哈哈哈……” “哈哈哈……” 小龙情不自禁地伸手捉住了余巧巧的柔荑。 两对眼睛对望着,胶在一起,眸光像火焰,炽烈地燃烧起来。 “砰。”一样东西打断窗棂射向小龙。 “啊”地一声,小龙仰面栽倒,连椅翻跌地面。 余巧巧虎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小龙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拉起椅子。 余巧巧紧张地道:“受伤了没有?” 小龙耸了耸肩,坐回椅上,才好整以暇地道:“一个人当他发觉有人想要他的命之后,能不随时小心么?”说着,把手扬了起来,食中二指夹着一个核桃大的乌溜溜的珠子。 余巧巧吐口气道:“我还以为……”说了半句,突然刹住。 小龙道:你以为什么?” 余巧巧怔了怔才道:“我以为是什么歹毒的暗器,想不到是个铁弹子。”她本来想说以为是飞刀。 小龙道:“不是铁弹子,是颗木珠。” 余巧巧皱眉道:“木珠?” 小龙领首道:,是颗木珠,不重。” 余巧巧偏起头道:“江湖上谁用木珠作暗器?这……还没听说过……” 小龙道:“这发暗器的是个老好人。” 余巧巧道:“老好人,谁?” 小龙笑笑道:“木珠子既不歹毒,也不犀利,要不了人的命。除了老好人,谁用这种孩童玩的东西当暗器?”说完,把木珠放进怀里。 余巧巧眸光一闪,道:你倒挺风趣的,木珠破窗,这人的手劲不小。既然发了,必有目的,目的何在呢?” 她直直地望着小龙,眼睛里有一抹怀疑的神色。 小龙淡淡地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此处似乎也有缺文) 小龙还是淡然的道:“来不及了,对方在发出木珠后便已离开。” 余巧七道:“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坐了下去。 小龙道:“木珠在大窗子上开了个小窗,外面的风灯很亮,我倒下去时,眼睛便不受桌子灯光影响,从破孔里,我看到人影在对面的屋顶上消失。” “哦。”余巧巧无言以对。小龙说得是很合情理,不过心里的疑团依然存在。没有人无聊到随便袭击不相干的人,必有某种原因。但她不打算追问。追问别人不愿说的事是很愚蠢的。 她换了话题,说道:“小龙哥,你到风陵渡来做什么?” 小龙漫应道:“游荡。浪子生涯。” 口里说,眼睛却掠过一抹极度痛苦的神色。但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余巧巧是有心人,她已经注意到了小龙那一瞬间的神色,心里的疑念更深了。 小龙举杯道:“我们还是喝酒吧。” 两人又开始了吃喝。 (此处有缺文,缺第20页) 然后退后一步,瞄了小龙一眼。 余巧巧展开一看,神色大变,朝小二挥挥手道:“你走,我马上过来。” 小二应了一声,退出房门。 小龙道:“什么事?” 余巧巧起身道:“你慢慢喝,我到店里去瞧瞧,我母舅传来条子,说有人在店里闹事。” 小龙“哦”了一声道:“好,你去吧。” 余巧巧匆匆出房离去。 小龙心想:“自己欠余巧巧的人情,既然有人在酒店闹事,自己不能漠不关心,好歹去瞧瞧,也许能帮得上忙。” 想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抓起剑,步出房门。 门外是个小天井,房客都已入睡,静悄悄。 照余巧巧的说法,这大客栈和酒店后门相通,于是,他估量着从角门逡了出去。 酒店里只剩下两个客人对坐若,店伙站得远远地。 这两个客人一个马之良,另一个赫然是蓬头卷须的铁脚。两个会凑在一起,实在奇怪, 马之良满头的汗珠,像被泼了水。 但现在天并不热,还有些凉意。 “朋友,你这算什么意思?”马之良声音有发抖。 “这得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用飞刀暗算老子?”铁脚的眼里狂焰闪烁。 “在下说过是误会。” “你小子他妈的少来,老子如果横尸当场,到阎王老五那儿去申诉是不是?” “但你朋友并没受伤。” “这是老子的本事,并非你小子留了情。” “咱们就这么耗着?人家酒店要关……” “关个屁的门,你小一子估量老子不知道,你们是一窝子?”铁脚冷哼了一声。 “朋友到底准备怎么样?”马之良用衣袖擦了擦流到腮边的汗水。 “老子的鼻子最灵,闻得出你们已经去搬救兵,老子要把这档事弄个明白。” 马之良挪了挪坐麻了的腿股。 “你别动。”铁脚目芒一闪,说道:“你只要离开椅子便没命,老子跟你打赌。” 余巧巧从后面通毛房的小门走了出来,站在两人座位的侧下方。 “朋友,你这是做什么?余巧巧开了口。 “怎么?”铁脚斜起了眼:“你撇下那刚钓上的小白脸不陪,来凑热闹?” 马之良扫了余巧巧一眼,又收回目光瞪着铁脚,他真的不敢动。 余巧巧“咕”地笑了一声。 “朋友是缺了盘川还是……” “死不了算账的。” “什么死不了?” “别水仙不开花装蒜,老子不找你算你幸运,你就省了吧。” “这是我家的店,我就要管,进了店门就是我家的客人,客人不容欺负。” “嗨!小嘴巴还真滑溜,老子照顾过你们,现在又进了门,难道不是客人?” “不错,但客人不许闹事。”说着,目注马之良道:“你起来,看他能把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铁脚怪笑了一声道:“老子不许他起身,他敢动一动就得摆下小命。” 马之良向余巧巧使了个眼色。 余巧巧马上改变态度。 “朋友,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喝你暖的酒,老子是铁肚铜肠,烂不掉,穿不了,不信试试看。” 余巧巧脸色变了又变。 “我听不懂朋友的话?” “那就站远些,别开口。” “朋友,别为难我们店家好不好?算我求你,要闹事请到外面去。” “外面风大会招凉,在这里坐着等人比较舒服。” “等人,等谁?” “这小子身后的老小子。” “什么老小子?” “老臭虫。” 马之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又扫了余巧巧一眼。 余巧巧荡笑了一声道:“有意思,臭虫是吸血的,朋友你不怕?” 小龙出现小门边,铁脚是面对店门方向,背对小门,所以无法察觉,而余巧巧和马之良都已发觉了。小龙并不认识马之良。 由于余巧巧和马之良的目光同时转了那么一下,铁脚知道身后有了情况,但他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朋友,你看中了酒家的姑娘,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找无辜人的麻烦吧?”马之良故意放野火。 “什么,看上我?”余巧巧尖叫起来。 “鼎鼎大名的花间能手。”马之良从牙缝挤出了这么一句。 哈哈一笑,铁脚道:“你小子不吃醋?” 余巧巧轻蔑地道:“什么德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斜膘了脸红筋胀的小龙一眼:“姑娘我可不是省油的灯,想打歪主意就是找死。” 小龙大步走到桌前,带鞘剑朝桌上重敢一拍,眸子里杀光闪闪。 “噫,是你小子。”铁脚坐着没动。 “朋友,你走开。”小龙向马之良偏偏头。 马之良怯怯地站起身,闪电般旋开,到了靠店门的位置。 “小子,刚刚你有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朝背后捅我一剑?”他对小龙不称老子。 “在下从不背后杀人。”小龙挑了挑眉。 “你准备竹闲事?” “不错。” “怎么管法?” “白天的架没打成,现在补打。” “我不跟你斗。” “非斗不可,斗定了。” “小子,现在时地不宜,我有大事要办,你不能坏我的人事,要打等以后。” “不行…现在咱们走,老地方。” “你不怕挨飞刀?” 马之良一晃身,消失在店门之外。 “小子,你走不了。”铁脚大喝一声,身躯向后一仰,连椅翻倒地面,一滚,用藤杖挑起一张椅子砸向余巧巧,余巧巧侧闪躲避。 小龙准备拔剑…… 铁脚斜斜飘起,凌空一折,飞出店门,动作身法之俐落诡异,令人咋舌。 谁也料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否则在小龙与余巧巧犄角控制之下,他无法轻易脱身。 小龙立即追了出去。 就在这转眼工夫,两人己飞鸿溟溟,不见踪影。在不明对方去向的情况下,小龙当然不能盲目去迫,他窒在店门外,无所适从,可是却一肚子的火。 夜已深沉,街道上除了几星残余灯火寂无行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在夜晚,狗见了影子就会叫,小龙毫无犹豫地朝狗叫的方向追去。 小龙哥。”余巧巧跟着追下。 凭着一股子牛劲,小龙狂奔了七、八里地,没发现铁脚和马之良的影子。眼前是暗影浮动的大江,江边嵌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庙,此外便是与江水连成一片的沙滩。小庙特别显眼,因为它高高耸立在小山丘般的石矶上。 小龙奔向小庙,庙门半开,门头上一方斑剥的木匾,可以辨认出是江神庙三个字。 略作踌躇之后,他步了进去。 冷清清砖苔砌草,肴来这庙平时没什么香火。 “好小子,老子有的是时间,咱们就这样耗下去吧,看谁有耐性。” 小龙情神大振,他听出是铁脚的声音。身形一幌,无声无息地飘向神殿的侧方。 殿后有株老丹桂,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枝叶倒是蛮繁茂的。 一个人悬在半空,原来是马之良被倒吊在横枝上,铁脚坐在侧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小龙暂时隐住身形。 “小子,你说你叫马之良,看你小子的长相,却是个存心不良的人。说,你是不是老臭虫的传人?”铁脚在问口供。 “我承认,阁下先放我下来。”马之良像是已经受不了倒吊的滋味。 “别急,等话问完再放你。”铁脚好整以暇,搔了搔头上乱发:“老臭虫人在何处?” “早已作古了。” “真的死啦?” “作徒弟的不会咒师父。” “嗯!现在你坦白说,为什么要用回龙飞刀对付老子?” 小龙心中一动,想不到使飞刀的就是马之良,那自己在林子里挨的那一刀是他的杰作。 “因为……因为……”马之良期期艾艾:“因为阁下插手别人的闲事。” “好小子你们想用毒酒毒人,人命关天,非同儿戏,竟然说是闲事?”铁脚怪腔怪调地叫了起来:“说说看,毒那野小子的目的何在?” 小龙心头陡地一震,原来马之良跟余巧巧是一路的,想不到那壶暖酒里真的有毒。这么说,铁脚真的是救了自己。可是自己跟余巧巧和马之良素昧生平,连面都没见过,下毒的目的何在呢? “放我下来。” “你还没回答老子的问话。” “先放人不行么?我不会走的。” “你想飞也飞不了,这是废话一句。” 蓦在此刻,一道光影从另一侧的围墙边照了过来。 小龙心中又是一动,这座小庙根本没庙祝,怎会突然出现灯火呢? 铁脚转过头,望向灯光的地方。 第二章 浪子娇娃 神秘纱灯 马之良是倒吊着的,可能是角度的关系,首先发现了来人,大声叫道:“姑娘救我。” 姑娘,来的当然是女人。 光晕照开,出现的是一个宫装少女,婀娜多姿,手里挑了盏小纱灯,灯纱上映出一只飞风。 这女子是谁?怎会在这种时分、这种地方出现?太不可思议了。 挑灯的少女在距铁脚八尺之处停住。 灯光隐约人也隐约,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荒江、小庙、扑夜,会有官妆少女出现,小龙在暗甩偷觑,心里不期然地想起那典神奇古怪的故事,孤鬼迷人、仙女下凡…… 铁脚坐着没动。 “此地不许胡来。”少女开了口。声音很脆,但很冷,冷得教人感到不舒服。 “这话是对谁说的?”铁脚的声音也不热。 “当然是对你。” “你是看庙的?”铁脚不称她姑娘而称你,意态之间显得很狂妄。 “现在快带人离开。”少女口吻是命令式的,不理睬铁脚的问话。 “八成你是借住的。”铁脚又开了口。 “姑娘,求你……”马之良又叫了起来。 “准备。”少女冷冷地叶出了两个字,弓身从地上捡起一片丹桂的枯叶,脱手投出。 吊挂的带子被枯叶切断,马之良向下直栽。在头顶将若地的刹那,双肘一曲撑住地面,身躯坠地,挺腰坐起,解开脚理的结头,站直,迅速地退到围墙边,脸上的神色说多难行有多难看。 少女飞叶断带这一手,使小龙为之震惊。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少女的功力已到了惊人之境。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铁脚缓缓站起身来:“小子,人家不许在此地逗留,咱们换地方再谈。”这话是对马之良说的。 人影一闪,马之良飘出围墙。 铁脚望着少女道:“一看在纱灯份上,本人走。”说完,也闪出围墙。 小龙更加困惑,铁脚说看在纱灯份上,是什么意思?这盏绘有飞风的纱灯,难道是什么厉害人物的标志?可是扛湖上又不曾听人提起…… “喂,你还赖着不走了?”少女转望小龙藏身的地方,声音更冷。 小龙现身出来。 “快离开。”少女摆摆手。 这是什么地方?”小龙脱口发问。 “要你走,少噜嗦。” “别这么凶好不好,看你长得……” “你不走?” “在下不惯被人呼喝。” “想找死?” “还不至于。”小龙昂起了头。 少女偏头望着小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眸子里闪出了杀光,把纱灯挑高了一下又放下。 “你真的不走?” “在下想走自己会走。” “等你想走时,恐怕已经走不了。” “在下一向不信邪。” “马主要你信,你非信不可。”少女俯身抓起一把拈叶,抖手洒向小龙。 疾劲破风,不殊金铁暗器。 小龙抬起手中连鞘剑,在身前划了半个圈。 “叮叮”声中,那些枯叶被扫回飞,有两片嵌入树身,他也露了一手回震的至上内功。 少女粉腮变了变。 “原来你自恃还有点功夫。” “在下从不自恃,是姑娘先出的手,在下只是防御。”小龙放下了剑,倒提着。 “你跟刚才的两个之中的那一个是一路? “在下是第三路。” “什么来路?” “浪子小龙。”顿了顿:“姑娘呢?” “你不配问。” “哈哈哈哈。”小龙狂笑了一声,抬头目注夜空,一副傲岸的神情。 少女轻轻放下纱灯,盈盈上前数步,手里多了一柄比一般长剑略短的镶珠剑。 小龙这才看出纱灯是用剑挑着的。 “拔剑。”少女语如冰珠。 “在下不对女人拔剑。” “你少狂。” “事实本来如此。” “我们正好相反。” “为什么?” “姑娘我专对男人用剑。” “那太遗憾了,姑娘你找错了对象。” “臭美,你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就算不敢好了。” “等剑尖刺进你的身体,看你拔不拔剑。”少女双手一抬,剑出了鞘。 夜暗,亮光薄弱,但仍可见剑身泛出笑人的寒芒。 小龙兀立着没任何行动。 少女亮出了架式,很玄奇的势子,无懈可击,而且使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也不还手?” “不还。”小龙脱口说了出来,但马上就觉得后悔。对女人不拔剑是原则,只是剑不出鞘,防御却是应该的,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好硬起头皮。 “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倒要见识一下你是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少女上步、出剑,平平刺出。 没有任何技巧,像是孩童在玩剑。 如果没有刚才那句狂话,他可以用带鞘的剑格拒,而现在只有闪让一途。 心一横,他没动。 剑尖触及左上胸衣,停住。 “你连躲都不躲?”少女似乎感到意外, “必要时会。”小龙沉声回答。 “难道现在没必要?” “是没必要。” “为什么?” “在下看得出姑娘没存心杀人。” 事实上,小龙这句话只是维持他的狂态。他根本没把握断定对方不下杀手,他的潜意识里觉的对方没杀人的理由。 “对,你说过你是不信邪。”剑尖一颇,刺入胸脯,殷红的血水立即渗了出来。 剧痛,但小龙忍住了,连脸色都没变。 “你信了么?” “不信。” “如果剑尖再刺进三寸……” “……”小龙无语,因为他发过狂言不还手,男子汉有时为了一句话会付出生命作代价,在有些人看来是愚蠢,不值,但这也就是好汉之所以成为好汉的原因,对与不对很难下定论。 “为什么小开口?” “大丈夫一言九鼎,在下没改变主意。” “你不觉得就这么死在一个陌生的女人剑下……”少女突然笑了笑,接下去道:“太不值得么?因为你还可算得上是个高手,而为了一句话赌命?” “在下不这么想。” “怎么想?” “在下不准备回答。” “如果你碰上的对头尽是女人怎么办?” “对头是例外。” “你的意思我们不是对头?” “好像不是。” “你会记仇么?”少女改变了态度,不再那么冷酷。 “那得看情形。” “比如我现在已经伤了你……” “这点小事还不值在下记仇。 “风娇。”一个女人的声音蓦地传来:“你在替我丢人现眼,你忘了我的教训,对男人晓什么舌。” 声音之冷漠,令人一听便一辈子忘不了。 小龙下意识地感到心弦一颤。 被叫做凤娇的少女粉腮突然一白。 “主人,我……” “少废话,刺进去。” 小龙的心弦又一颤。听称呼双方是主婢的关系,这为主人的女人,定是个残忍无情的怪物。 凤娇没行动,持剑的手微微发抖。 小龙疾退一步,剑尖离开了胸膛,血水冒了出来。 发话的女人没现身。 “芳驾是谁?”小龙望着空处问。 “是我家主人。”凤娇代答。 “现在我们是对头了。” “你说……我们?” “在下指你的主人。” “你要拔剑?” “不错,在下的所谓拔剑就是要杀人,在下的剑只要出鞘,不见血不回。”小龙的眼里冒出栗人的狂焰,跟刚才判若两人。 “如果我现在再向你出剑呢?”凤娇不得不有此问。因为小龙挑明了把她的主人当对头,而她也没有照主人的命令把剑刺进去。 这个问题小龙必须考虑了。人,不管狂到什么程度,总不能把生死当儿戏。固然一个自命男子汉的人不斤斤计较于生死得失,但该衡量值与不值,否则便是个妄逞血气之勇的匹夫了。 “在下会。”小龙考虑之后回答。 “为什么现在会?”风娇紧迫着问。 “因为现在你出剑是奉命杀人。” 风娇默然,她在主人命令的压力下,固然没考虑的余地,但她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心思。 “风娇,你已经违反了一次命令。”主人发了话,声调冷酷得没半丝人味。 凤娇把牙齿咬了又咬。 “拔剑。”她的声音有些抖颤。 “风姑娘,你该这样做么?” “我服从主人的命令。” “你杀不了在下。” “那是另一回事。” “你不后悔?”这句话暗示她可能丧生剑下。 “我没有后悔。”风娇似已下了决心,所谓没有后悔,就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投错了主人,她根本不拿你当人。”小龙有意激暗中的女人现身。 “你……胡说,我要出手了。”她的剑横了辉来。 “在下替你可怜。” “看剑。” 凤娇一剑刺了出去,显然她宁死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这一出手,与前一剑大不相同,凌狠厉辣兼备,是上乘的杀手。 “铿铿……”连声,凤娇被震退了两步。 小龙以带鞘的剑封击,他没拔剑。 凤娇一退之后,又扬剑上步…… “站住。”小龙大喝一声,凤娇窒住,然后她以冷沉的语调道:“在下说过只对你的主人拔剑,她既然不敢出面,驱使别人卖命,看来也是个值不得在下拔剑的人。天快亮了,耗下去没意思,在下该走了。” 凤娇不知如何是好。 “凤娇,退回来。”暗中的女人又开了口。 “是。”凤娇应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深深望了小龙一眼,转身收剑挑起灯笼,朝原来现身的地方退去。 小龙在等待,他预料风娇的主人将现身。 光影消失。 静候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小龙忍不住开口道:“芳驾还等什么丫” 没反应。 小龙走了过去,一看,空荡荡地半个人影也没有,主婢俩像是离去了,他吐了口气,感到一片茫然,对方出现的突然,去得也突然,到底为什么? 他朝外走。 这座小庙仅一殿两厢,一目了然,藏不住人,主婢俩是真的离开了。 他征了片刻,突然想到余巧巧,余巧巧在酒店酒壶下毒,她的同路人马之良已经承认,当然假不了,这谜底必须揭开。 于是,他立即离庙回奔。 晓色迷蒙中,小龙回到了疗伤的客店。 他悄然掩了进去,不警动任何人。 房门没上栓,是虚掩的,轻轻一推便开了。小龙进房,反手关上门。桌上的灯火还亮着,结了个大大的灯花。床上躺了个人,平卧着,被子盖齐颈子。 乌溜溜的秀发披了一枕头,迷人的脸蛋在灯光映照卜散放着强烈的魅力。 是余巧巧,她睡得很熟。 她为什么不回隔壁酒店自己的房间,而要睡在这不怎么干净的客房? 小龙走近床边,望着熟睡的美人,一颗心不由跳荡起来。这景象处了自痴没人会不动心的。 他想叫醒她,但口一张又闭上。 一个功力不弱的女人,会睡得这么熟么了不可能,很明显是在假睡。 毒,一个不相识的女人对自己卜毒,这谜底作揭开不可。 暗地一咬牙,猛可地掀开被子。 “咧。”小龙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尖叫一声,余巧巧急把被子掩上 小龙脸上筋胀,心在狂跳,脑在晕眩,窒在桌子边。他做梦也没料到,余巧巧脱光了衣服睡觉,一个少女,在客店里不栓房门,光着身体睡觉,这简直的不可思议。 “是你。”余巧巧喘着气。 “你早知道是我。”小龙竭力定下心神。 “你冤枉人,我是真的睡着了。”余巧巧咬咬下唇说道:“我追你没追上,只好折回客店,熬到现在,实在倦了,一倒头便睡着。” “那你为什么不穿……”他实在说不出口。 “从小养成的习惯,没办法。” “门也不拴?” “嘱咐过店家的,除了你谁也不敢进房。” “好,穿衣服起来。”小龙背转身,同时吹灭了灯火,他人狂心可不狂。 一阵悉率之声过后,余巧巧边拢头发,边走向桌边。 “回头吧,穿好啦。” 小龙回转身。 窗纸透白,天已经大亮了。 “咦,你……受了伤?”余巧巧发现小龙胸前的血迹。 “皮肉之伤,没什么。” “跟谁交手?……铁脚?” “不,另外的人,是我自愿受的伤。” “什么,受伤还有自愿的?” “我不屑于还手。” “不像话。”余巧巧当然无法相信,摇摇头,一双媚眼睁得老大。 小龙也在摇头,他并非是否定对方的话,而是在驱除脑海里使他心绪不宁的影像。 刚才掀被虽只是一瞥,可是那晶莹美妙的影像,已深印脑海。 余巧巧就站在身边,虽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可是在他的眼里,似乎还是一丝不挂,尤其她身上散发的香味,更增加了这种感受。 小龙怔怔地望着余巧巧,心情很乱。 余巧巧似乎觉察到了,紧咬下唇。 “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我想问你一句话。”小龙的声音轻轻地,像发自别人的嘴。 “嗯。”余巧巧又靠近些,身体几乎接触在一起。 “问吧,你随便问,我不会生气的。” “记得我们刚认识时……发生的事么?” “当然记得,只是昨天的事。” “你那壶酒里真的下了毒?” 余巧巧一愕,然后“咕”地笑了一声。 “我不否认,是真的。” 她的神色泰然自若。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下毒?” “因为我怀疑你是我要找的人。” “哦!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使你怀疑?” “在我而言,我们并不陌生。”她轻轻笑了笑。 小龙大为困惑,在记忆中,自己从来没见过余巧巧,半面也没有。 “我不懂。” “那我告诉你,一个月前的今天,我从洛阳来经过灵宝,正赶上你搏杀符老邪父子那一场热闹,我很欣赏你那股狠劲,更佩服你的剑法……” “原来如此。”小龙点点头:“可是这怎么会引起你对我的怀疑呢?” “因为我要找的人剑法无双,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不怕毒,毒不倒。” “所以……你就要试上一试?” “对。” “可是我并没有喝下那毒酒。” “我索性坦白告诉你,你在林子里挨的飞刀是有毒的,你被毒倒,证明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替你解毒,带你到这客店。” “剑法无双,不怕毒……”小龙自望窗外,喃喃自语,突地目芒一闪,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奉命行事,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说算了,我不一定要知道。” “现在论到我问你了。” “唔。” “你跟铁脚是否一路?”余巧巧仰面盯住小龙的脸,似乎想从他的眼色看出,他回答的是不是真心话。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路,我也从没见过那怪人,昨天是头一次。” “你没骗我?” “信不信由你。” “我信,我信……”余巧巧连声回答,想了想,期期地道:“铁脚不怕毒,可是……他不用剑。” 小龙回想当时的情况,他与铁脚对峙,铁脚不愿跟他决斗,凭空飞来三柄飞刀,铁脚分明已经倒地,结果现在人还是好端端地,不怕毒是事实,但不怕毒便能用毒。 他又想到暖酒壶的事,铁脚凭什么知道酒壶酒下了毒?他说是用鼻子闻出来的,这话当然不可信,天下那会有这种邪门的事。 从铁脚,他联想到马之良、江神庙、提纱灯的少女凤娇还有风娇身后神秘的主人。 “巧巧。”小龙忍不住要问:“你知道离此地大约七八里的江边有座江神庙……” “没去过,只是听说,怎么样?” “昨晚我追铁脚追到了江神庙,碰到了件怪事,我想不透。” “碰上了什么怪事?” “一个少女提了盏上面绘着飞凤的纱灯。” “飞凤纱灯。”余巧巧脱口惊叫出声,退了两步。 “不错,飞凤纱灯唬走了铁脚,想来那纱灯必定大有路道,你知道纱灯主人的来历么?” “知道。” “什么来历?” “当今江湖道上最神秘的一个门户,黑白两道闻名丧胆,鼎鼎大名的水仙宫主人。” “啊!水仙宫,我听人提起过。” “你见到了水仙宫主人?” “没有,她没现身,只听到她的声音。” “对,我明白了,你受的伤就是对方的手艺?” “不错。”小龙想要费口舌描述当时的情况,他只是想这一剑不能白挨,非找水仙宫主人讨个公道不可。想想又道:“水仙宫在什么地方?” “谁也不知道。” “我想……可能在江神庙附近。” “最好别招惹。” “唔。”小龙在喉咙里应了一声,眼睛扫及窗子上的破洞,想到还藏在身边的木珠,是谁投的珠子?目的是什么?这始终是个令人困惑的谜。 “站着不累么?”余巧巧先坐了下来。 小龙跟着坐下。 “小龙哥,你奔波了一夜,不上床歇会儿?”余巧巧显得很关切的样子:“被窝还是热的。” 这本是句很平常的话,但因为有刚才的一幕,听在小龙耳里,便感觉是一种挑逗。他是血气方刚而且性格狂野的年轻人,他的眸子立即放出火焰,直直地照在余巧巧的脸上。 “我是想躺一会。” “那就上床吧。” “你呢?”这两个字含意深刻,也是试探。 “你睡下我替你裹伤。” “裹倒不必,敷点药就成了。” 小龙起身,脱去外衫,左胸一片斑烂,凝固了的血渍,已把裹衣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很怕人。 “啊?看来伤得不轻。”余巧巧皱起眉头。 “没什么。”小龙走到床边,脱了鞋袜上床。 一点不错,被窝还是暖暖的,枕头上余香犹在。 余巧巧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伤处,说道:“血都干结了,得用温开水发开。如果硬撕开,定会牵动伤口。你等着,我去拿开水。”说完,转身出房。 窈窕的身段,一举一动都带着诱惑。 小龙不自禁地绮念横生。 余巧巧动作可真快,只一忽儿工夫,便端来了一盆温开水,用濡湿的布巾叠成方块,轻轻地压放在伤处。 “痛么?”她坐上床沿。 小龙摇摇头,眼睛紧盯在余巧巧的脸上,连眨都不眨一下。他的眼睛似乎已透过她的衣衫,望到了包裹在衣衫裹的晶莹铜体,无瑕疵的玉雕。 余巧巧不是天真未凿的无知少女,反之她比任何少女还来得敏感、成熟,老练。从小龙此刻的眸光里,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准备要什么。 她拿开湿布巾,轻轻解开小龙的内衣,揭开。 小龙突地捏住她的双腕,眼睛发了红。 “巧巧。”小龙有些气促。 “小龙哥,我现在是替你裹伤。” “巧巧,我……” “你的伤不重但也不轻。”余巧巧微笑着,但笑得很正经:“这一剑快深及骨头,你自己看看。” “我……不在乎。” “你一动就会流血,伤口会进裂,我要你自己先看看。”余巧巧微一皱眉。 小龙抬起,收下领、眼睛扫向左胸他看到厚实的胸脯上开了一张婴儿的嘴,他不在乎地抿了抿嘴,把头放回枕头上。 “你看到了?” “看到了。” “怎么样?” “我还是不在乎。”小龙真的是不在乎,右手一换一揽住余巧巧的腰肢,双眼红得像要冒火。 余巧巧并没有抗拒的动作,仍然一脸的妩媚,仿佛她生来就是这一类型的女人。 这时,窗框边的隙缝也有一对眼睛,同样红得要冒火,但那火与小龙的火不一样。 两个人都没发觉窗外那双冒火的眼睛。 “小龙哥,先敷药,绑扎好,对你的伤可能要好些。”余巧巧拉开围住腰肢的手。 “巧巧,绑扎好之后……” “你别乱动,安份些,伤口像是要出血了。” 小龙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他奈住心火,放开了另一支手,真的安份了些。 余巧巧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敷在伤口,然后“嗤”地一声撕下小龙染血的内衫衣襟,扯成布条,结好,以熟练的手法替小龙绑扎,料理完毕,她起身洗手。 “巧巧,好啦。” “好啦。”余巧巧离床站着。 “你怎么不过来?”小龙的声音有些倾抖,他心里的那股火又开始燃烧。 “我得上街一躺。” “什么?你……”小龙瞪大了眼。 “去替你卖衣服。” “用不着,我有替换的。” “换新的不好么?”余巧巧笑笑:“你至少得静静躺一个时辰,才……不会碍事。” “巧巧,这点子伤……”小龙坐了起来:“你把我当文弱书生那么经不起风雨?” “你是金刚,但金刚也得躺一个时辰。” “我……不要……” “小龙哥,找上街去了,一会就会回来。” 窗外发火的眼睛移去了。 余巧巧妩媚地笑笑,转身牵门而去。 小龙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沿,无可奈何地又躺了下去。口里喃喃道:“故意折磨人。”一伸手,触及了一样滚圆的东西,抓起一看,原来是那颗神秘的木珠。本来是揣在怀里,定是余巧巧在撕裂衣襟裹伤时掉出来的。他拿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滚圆滑溜、大如核挑,是乌木做的,黑里透亮,两端有两个微微凹入的圆梢,指甲大。 小龙用拇指和中指扣进凹梢,食指抵在中间,一比,他明白了,这是发珠的特殊设计,三个指头扣住,不但可以用上力,而且控制由心。 这是暗器么?可以说是,加上内力,打碎人的脑袋绝无问题,打穴一样管用,只是不犀利,可以称之为一种平和的暗器。 记得前晚正与余巧巧拉手言欢,木珠破窗而入,虚惊了一场。 发珠人目的何在? 江湖上还没有听说过有人以木珠当暗器,是临时无意的行为么?还是有某种特殊的企图? 他想得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不对劲,浑身的不舒服,胸口闷胀,肌肉酸痛,伤口灼痛。 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并没有受内伤! 难道这是余巧巧所敷金创药的特殊反应?这也不对,金创药只有收敛止痛,不会有这种现象。 不适之感愈来愈烈,伤口像有火在烧炙,他不自觉地哼唤出了声。 还不见余巧巧回店。 他咬牙翻身坐起,头沉重的几乎抬不起。 “定是那臭娘们做的手脚。”小龙嘶叫出声。 刚见面,余巧巧就端给他毒酒,然后又发生了江神庙的事,难保她不是江神庙那两个女人一路。 他下床,揣好木珠,胡乱罩卜外衫,抓起床头剑,摇摇不稳地挨到桌边,扶椅坐下。 他暗贪自己太过幼稚,居然睁着眼受人摆布,余巧巧所解释毒酒的事根本全是假话。 她们的目的何在? “走,趁还能动离开这里,可能她们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来历,如果栽了,将死不瞑目。”他打了一个冷哗,又想:“只怪自己太糊涂,为什么不时时提防碰上仇家……” 剧烈的痛楚几乎使他倒下。 “走,再迟可能就走不了,能否活下去大成问题,看来只有照娘的遗命去找天马侠。” 小龙下决心,紧咬牙门,强撑着步出房门。 “客官上哪儿去?”店小二站在房门口。 “有事。”小龙脚步不停。 “余姑娘盼咐要小的……”小二跟在后面。 “我有要紧事非走不可,告诉……余姑娘,就说……我马上回来,要她……在房里等我别走。” 横过院子,出店门。 “客官,你好像……”小二紧跟不舍。 “我会……回来,别……跟我。”小龙拼起力气回答,一步一踉跄向前走去。 小二停了步,苦着脸望着小龙的背影缓缓向出镇方向移去。 在闹市的一端,余巧巧已替小龙买好了衣衫,用袱布包了提在手里,朝客店走回。 马之良迎面走来。 “大妹子,我正要找你。” “你不是被铁脚缠住么?”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咦,你……怎么知道的?”马之良靠近些。 “我听小龙那浪子说的,他说了江神庙的事。” “哦!他人呢?” “在店里。” “不对……”马之良像想到什么。 “什么不对?” “昨晚在江神庙,我没见那小子现身,他怎么会知道?嗯!八成……他跟铁脚是同路人,两个人作对只是在演戏。” 余巧巧默然,事实上她还是没摸清小龙的来路。 “大妹子,你可得当心,别太任性误了大事。”马之良边说边向四下张望。 “我会设法掏他的底。” “我只怕……”马之良奸意地笑了笑。 “怕什么?” “怕你被他谜了心窍。” “放屁。” “好!算我放屁,你手里是什么?” “衣物。”余巧巧淡淡回答,停了停又道:“你认为铁脚可疑么?” “值得调查追根,我们不能忽略了他没用剑,也许他是故意瞒人耳目。” “唔。” “我现在去见负责人,晚上……我来找你。” “去吧。”余巧巧一心要回店,不想跟马之良多谈论,话出口她已挪步。 马之良望着她的背影阴阴一笑。 小龙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感觉自己是躺在床上。 他竭力从昏乱的思绪中去摸索,想自己回到清晰的现实。 他隐约记起自己强忍痛苦离开客店,奔向野外,目的要去高府见天马侠,结果中途不支倒到。似乎有人来到身边,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不是又被余巧巧追上带回客店? 他只是在想,不愿开口。 视力恢复了些,床前有条人影,看不清面目。他努力振作,神志在复苏中。 慢慢地,影像清晰起来,床前站着的是个老人,一个威严的老人,目光紧盯在他的脸上。 再看房里的景象,布设考究,不是店房。 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是谁? 自己怎会到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头涌升,他终于开了口。 “这……是什么地方?”声音很孱弱。 “总算清醒过来了,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反问,声音相当苍劲洪亮。 “在下……叫……小龙。” “你怎会伤在毒剑之下?” “毒剑?”小龙惊叫起来,但声音不大,他的力气还没回复。 “不错,是毒剑,稀有的毒,老夫不识毒,但存有最珍奇的解毒之药,可是解不了你中的毒,只能稳住毒势,你能清醒过来算是幸运了。” 小龙在想:“江神庙那叫凤娇的女子使的居然是毒剑,怪不得那出声不现形的女人会自动离开,隔了那么长时间毒性才发作,定属慢性之毒,自己倒是错怪余巧巧了……” 心念之中,出声道:“在下……怎么会到这里?是前辈救……” “你倒在路边,口里念着老夫的名号,所以被人送到这里来。” 小龙大为激动,想不到这么巧被人送到自己本意要找的天马侠高前的府中来。 “您……您……”小龙想坐起来,但仅只抬了抬头,又倒回枕上。 “你别动,慢慢说。”天马侠抬了抬手。 “高……伯父……”小龙的口唇在发抖。 “什么?”天马侠两眼精芒毕射,说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称呼老夫作伯父?” “小侄……姓武……” “姓武?”天马侠目芒更盛,像两道电炬。 “是的,先父武世明……”小龙眸子里尽是痛苦和怨毒之色。 “啊。”天马侠上前一步,抓住小龙一只手,老脸起了扭曲,说道:“想不到故人竟还有后。”眼里涌出泪光。 “高伯父……” “武贤侄。”天马侠语音激颤:“二十年前,武白二家惨遭灭门之祸,传言已无活口。贤侄你……是如何逃过劫难的?” “……”小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记得老夫最后一次到太原看望武白二位贤弟,那时贤侄年纪还小……” “高伯父所见是家兄大龙……他也罹难了。” “哦!这么说……” “武白两家遭血劫时,小侄还在娘肚皮里,是劫后才出身的。” “那武弟妹……” “家母十年前辞世。” 天马侠脸上的肌肉再起痉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久久才悲声道:“老夫如果不找出当年血案真凶,怎能有脸见屈死者于地下。贤侄,这二十多年来,老夫并未片刻忘怀这桩血案,只是光凭传言,各人所说的都不一样,苦无正确的线索可循。令堂既是劫后幸免者,对当时情况,必然有些眉目?” 小龙两眼瞪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马侠年纪还不到七十,应该不至于昏馈,怎会语无伦次呢?难道…… 娘生前不止一次提起,而且说得很明白,血案发生之夜,天马侠正好来访,娘是他救出来的,他安顿了娘,再回现场,此后便没了下文。 起初以为他已遭了不幸,事后打听,才知道他安居在风陵渡老家。 天马侠高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这种天大的事能健忘么? 明朽保身,他不愿淌这场浑水是唯一的解释。 什么侠义什么公理,全是欺人之谈。 来错了,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小龙血脉贲贵张。 “贤侄。”天马侠抑制住激动:“老夫先设法替你解毒,其余的慢慢再谈。” 小龙没开口。 “老夫再给你服一次辟毒丹,彻底稳住毒势……”说着,到桌边一只小玉瓶里倒出一粒豆大的丸子,另倒了杯开水,回床边,把那粒丸子硬塞到小龙嘴里,再扶起他的头:“喝口水,吞下去。” 小龙本不想再接受对方的任何好处,似一想,毒势不稳住便无法离开,只好勉强吞下。 “贤侄,你好好歇着,老夫现在立刻去拜访一位老友。他见多识广,也许能想得出解毒之方。” “……”小龙依然不开口,他无话可说,人整个浸在狂乱的情绪中。 “噢!对了,老夫几乎忘了大事,这非常重要,贤侄是伤在何人的剑下?” “一个……不知名的异乡剑客。”小龙勉强回答,他不愿说出实情。 “这……那个剑客什么形象?” “中年……很阴鸳的样子。”小龙随口回应。 “好,慢慢再说。”天马侠伸手拍了拍小龙,一副长者慈样之态:“老夫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晤。”小龙本想说两句虚应故事的感激话,但个性生成,他说不出来。 天马侠转身离去。 小龙咬牙在想:“实在后悔不该来,为什么要因人成事?本来已决定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为什么没坚持到底呢?毒发不治是命该如此,非认不可。走!就是死也到别处去死。” 不知是那里来的一股神奇之力,小龙翻身下床,虽然有些虚飘,但还能勉强行动。 他先到窗边探视,外面是个花木扶疏的小庭院,有道角门,证实这边不是正院。 如果从角门出去并不费事,也不会惊动别人。 小龙整理了一下衣衫,拿起挂在床头的兵刃,轻轻拉开门,从边沿绕到角门。 短短一段距离,他感到很吃力。 闭上眼,略事喘息,然后伸手拨开门拴…… 喉头一紧,呼吸窒住,他被人揪住了后领。 “嘿嘿嘿嘿,好小子,你到此地来做坏事可是瞎了眼。”声音粗莽,吐字不太清晰,像大舌头的人说话。 “你是谁?” “二太爷。” “放手。” “不成,二太爷要揪你去听候主人发落。” 小龙一听声口,就知道碰上了一个浑人。 “在下是你主人的朋友。” “胡说,主人的朋友不会偷偷走后门,以为我二楞子傻,才不傻……” “高大侠在房里,要在下悄悄去替他办件事,不信你去问,在下在这里等你。” “你说的是真的了 “要在下大声喊叫么?” “啊!不,不……”二楞子松了手:“别叫,主人生了气罚我三天不吃肉,我受不了。” 小龙回过身,眼前站着的是个赤膊大汉,筋肉虬结,孔武有力的样子,就是有些楞头楞脑 “二楞子,你看住门,在下回来敲门你才开,高大侠的机密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主人……真的在房里了 “你自己去看。” “算了,主人脾气大,你……走吧。”二楞子替小龙开了门。 小龙故作从容地走了出去。 二楞子随即关上了门。 怕被追及,小龙看了看地势,朝屋后的林子走去。入林不久,他发觉后面有人跟踪,不由大为紧张。他现在堪堪能勉强移动脚步,要动手应付情况可就免淡。他不敢回头,希望这只是错觉。 身后嗒嗒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到底是什么人?目的何在? 突地,从声音他想到一个人,一颗心顿时抽紧,额上也甘了冷汗。 嗒!嗒……”很有规津的声音 小龙继续穿林而行,头脑开始晕眩,两条腿已不大听使唤,他快要走不动了。 有毒在身,他意识到不久就会倒下。 眼前发生了幻象,林木似乎在移动变换位置,老挡在前头,像是随时会撞上。 他停了下来,再无法前进。 要发生的必然会发生,逃避不了的,把心一横,开口道:“是铁脚么?” “不错。” “你想做什么了?” “打架。” 小龙的心往下一沉,咬牙回转身。面前站着一个人,眼花行不真切,好久才看出是铁脚。 “小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龙伸手扶住身边的树身,否则他就会倒下。 “还能打架么?” “能。”小龙嘶声回答。 “受伤不会是这样子,你小子得了急症。” “那不关你的书,出手好了。” “我吹口大气你就会倒,根本不必出手。” “那,你……就吹吧。” 在这种情况之卜,只有一切听命,他不能求饶。 “小子,我铁脚一向不打落水狗……” “你……才是狗。” “哈哈哈哈……”铁脚狂笑道:“小子,你既狂又狠,对你自己也一样狠。” 小龙幌了两幌,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但他仍硬挺住不让自己倒下。 铁脚抓住小龙的手,摸了摸腕脉,口里咦了一声,出指在他身上一阵点截,然后从身上取出药丸,塞向小龙的嘴。 小龙紧咬住牙不肯接纳。 铁脚怪声道:“小子,张开嘴,吞下去。” 小龙的嘴闭得更紧,他不愿接受他的人情。 铁脚又道:“小子,你不吃就会死,如果你死了,我们这场架就永远没法打。” 说也奇怪,经过铁脚这一阵点戳,小龙立刻感到力气在恢复,两眼的视线也清明了。望着面对面的怪脸,说不出心里那股子感受。 铁脚放开手,后退两步。 “小子,你怎么中的毒?” 小龙不答。 “你中的是天下第一奇毒,这种毒除了用毒者本人和我之外,没人能解。不是吓唬你,如果不是凑巧碰上我,你最多再能活半个时辰。”铁脚目芒连闪。 “你为什么要替在下解毒?” “因为你很狂,我对你发生了兴趣。” “怕不是这意思肥?” “不管什么意思,让你能活下去总该不错。” “要是在下不接受呢?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活下去,对这人世了无依恋,与然淮也没有办法。”铁脚斜眼望着小龙。 “对人世了无依恋”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小龙的心。他真的没有依恋么?不但有依恋,而且要坚强地活下去,他有大事未了,死了将不瞑目。 “你对在下有什么目的?” “除了觉得好玩,什么目的也没有。” “在下有什么好玩?” “臭脾气,烂性格,很对我的胃口。” “好。”小龙深深一想,问道:“有条件么?” “有。” “什么条件?” “别跟那小骚孤狸来往。” 小骚孤狸,指的当然是余巧巧。 “哈哈哈……”小龙大笑起来,就在他张口大笑之际,铁脚手指轻弹,一粒药丸进入小龙的喉咙,笑声突然中止,药丸已下肚想吐也吐不出来。 铁脚转身离开,行动迅捷,只一眨眼便没了影子。 小龙窒在当场,他在想…… 铁脚追上自己,并非偶然,他真正的目的何在?他怎知道自己中了毒? 他要自己断绝与余巧巧来往,难道对余巧巧有意? 铁脚的药真灵,只这片刻工夫,小龙已感觉到一切回复如常,如果铁脚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这是笔大人情,小龙最怕的便是欠别人人情。 毒势已尽,功力已复,他首先要做的是到江神庙,设法找飞风纱灯的主人和婢女风娇,这笔账非算不可,这是人命账,对方有意要他的命。 他怕再碰到天马侠,故意绕道而行。 路上,他在想:“天马侠故意不承认当年救娘的事,到底为了什么?是受了压力,还是有意置身事外?” 这问题他想不透,但主意却打定了,要凭自己的力量了断这公案,绝不依赖任何助力。 就近午刻,小龙来到了江神庙。 他毫不踌躇地走了进去。 庙里空荡荡地一片死寂,他停身在昨晚马之良被倒吊的丹桂树下,盘算着如何才能诱使对现身。 照余巧巧的说法,飞凤纱灯是水仙宫的标志,没人敢招惹的一个门户。依情理而论;对方既在此地现身,窝巢必在附近不远。 如果仔细搜索,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于是,他开始行动,兜圈子搜索每一寸地方。 耗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失望了,什么可疑的线索都没有。庙就是庙,不能隐藏任何事物的小庙。 但他不死心,准备察看庙外。 “咕。”一个女人的笑声突然传来。 小龙心头一紧,把跨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 小龙定了定神,没回头,但已全神戒备,冷冷地开口道:“什么人?” “咕。”又是一声闷笑,听声音就在身后数尺之地。 小龙缓缓转过身,一看,不由呆了一呆,眼前站着的,是个身着月白劲装的少女,长得很秀丽,一对大眼睛,秀丽中透肴刁蛮。 这女子是什么来路?会是水仙宫的人么? “你丢了东西?”大眼睛少女开了口。 “姑娘怎知在下丢了东西?”小龙随口反问。 “我看你东找西觅,转过来,蹦过去,不是找东西是做什么?” “在下是在找东西。” “找什么?” “找一只死凤凰。”小龙故意试探。如果她是水仙宫的人,定会听得出话中之意。 “什么,死凤凰?”少女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 “不错。”小龙眸子里隐现杀光:“她是活的,在下要她变成死的。” “是你把她变成死的?”少女的粉腮倏沉 “对,她该死。” “因为她反抗?” “她太恶,攀卑鄙。” “她恶毒卑鄙?”大眼睛少女的脸色愈变愈难石,眸子里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机。 小龙认定面对的大眼睛少女是水仙宫的弟子无疑,不然她不会听懂“死凤凰”这哑谜。 “跟我走。”大眼睛少女抬了抬手。 “好极了,在下当然会跟你走。”小龙冷冷一笑:“你即使不说这句话,在下也会跟定你。” 大眼睛少女也冷笑一声,挪动脚步。 小龙举步跟随,他在盘算,对方一定带自己进水仙宫无疑,看事应事,毒剑不能白挨。 第三章 狂龙中毒 身负奇冤 出了江神庙,步下石矶,越过一段江滩,眼前是道林子,矮树丛,挺茂密的。 水仙宫就在林子里么?小龙在猜想。 入林约莫十丈,少女止步。 小龙也跟着停下。 少女斜移两步,瞪着小龙。 小龙心里起了狐疑。 “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葬身之地。” “嘿。”小龙冷笑一声步了上前,目光扫处登时头皮发炸,连呼吸也窒住了。 在一丛被压平了的矮树枝叶间,赫然横陈了一具女尸。衣裙碎裂,几乎是半裸,两眼暴睁,舌头微吐,脸色是青紫色的。 一望而知,这女尸是生前遭强暴而被扼毙的。 死者是谁?大眼少女带自己来看的目的何在?小龙满头玄雾,想不透。 再仔细一看,死者的面孔是陌生的,从没见过,并非猜想中的纱灯少女风娇。 原以为大眼少女要带自己到水仙宫,结果是带自己来看这女尸,为什么? 小龙转望大眼睛少女,投以困惑的眼光。 “你长得像人样,却作这禽兽之行。”大眼少女咬牙切齿:“你该死一百次。” “什么?”小龙惊叫了一声,倏有所悟。对方把他当成了奸杀少女的凶手,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窝囊事。 “在下为什么该死一百次? “你还想狡赖?” “狡赖什么?” “死凤凰三个字可是你亲口说的。” “哦。”小龙明白过来,问题出在死凤凰三个字上,难怪在庙里对方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态度立刻改变,原先一心认定她是水仙宫的人,没注意话中的毛病,才发生了这要命的误会。 “不错,是在下亲口说的。” “杀人就得偿命。” “可是在下没杀人。” “你……”大眼少女铁青着脸,手指那具女尸,娇躯在发抖。 “在下从没见过这被害的姑娘,连你,也是刚才见面,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死凤凰说起。” “姑娘,这种黑锅是不能随便要入背的, “黑锅!哈哈哈……”笑声中,一个意态昂扬的年轻剑手从树丛后转了出来。 小龙皱了皱眉头。 年轻剑手狠盯了小龙一眼,然后望向大眼少女。 “文娟,用不着多费唇舌了,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你指望他是大丈夫,男子汉?” “古大哥,你说怎么办?” “为秀风报仇,为江湖除害。” “好!我要亲手杀他。” 小龙并不在乎对方要杀要斩,倒是他听说死者的名字叫秀风而心里一动,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凤”字上,很多误会都是由于巧合。 古姓剑手面对小龙。 “现在你必须为你的所为付出代价。记住,本人叫古剑。你准备保命。” “我叫宋文娟,被你惨害的是我最心爱的丫头,我跟她情如手足,你明白之后会死得安心些。”大眼少女横了一步,按剑对着小龙。 “在下只说一句话……” “说。”宋文娟咬了牙。 “在下并非凶手。”小龙面色沉凝。 “多余,拔剑吧。”古剑寒拔出了长剑。 宋文娟的剑也跟若离鞘,与古剑寒站成椅角之势,粉腮罩满了杀机。 “文娟你退开,宰他不必两个人动手。”古剑寒的剑斜斜扬起。 “古大哥,我说过要亲手杀他。” “文娟,这种人的血会沽污你的剑。” “晤。”宋文娟退开两步。 “叫你拔剑。”古剑寒大喝出声。 “在下不准备拔剑。”小龙的声音变冷。 “你以为不拔剑,本人就不会杀你?。 “要杀在下,朋友可能还差一点。在下不拔剑,就是说不愿意杀人。” “哈哈哈哈。” “不要笑,在下的话并不好笑。” “非常好笑。” “要杀人就动手吧。”小龙没任何动作,站立的姿势,也分毫没改变。 “看剑。”喝话声中,古剑寒划出一剑,凌厉的剑法像骇电乍闪。 “当”地一声,古剑寒剑被荡开,人也退了一大步。 小龙是用连鞘剑封挡的,随意地一挡,寸步未移,面不改色。 古剑寒脸色大变,小龙的功力远超出他的预估,刚才的话并不是胡吹。 宋文娟的粉腮也是一变,她站回原位置,看样子她要跟,古剑寒联手。 小龙吐了口气,转身便走。 古剑寒一个纵步抢到小龙身后,长剑刺出。 小龙立定。 古剑寒的剑在将要触及小龙的后心时突然停住,他刺不下去。虽然小龙没回身,但一个剑手常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超然感觉,一种直觉,他意识到这一剑刺出的话,会遭到致命的反击。 宋文娟身形一旋,截在小龙头里。 小龙冷冰冰地道:“为什么一定要迫在下拔剑呢?在下实在不想随便流人的血。” 宋文娟厉喝一声:“你少狂。”手中剑一举…… “住手。”娇喝之声传来。 很熟的声音,小龙心中一动。 一条人影飞凤般掠到身前。 “巧巧。”首先出声的是古剑寒。 不速而至的正是余巧巧。 “小姐,她就是我说的小龙。”余巧巧舒口气,深望小龙一眼。 “小龙。”宋文娟垂下剑。 古剑寒兵刃也撤了回去,挪步到侧方。 余巧巧的目光转向那具女尸,脸上现出激愤之色:“小姐,我刚刚得到讯息赶来,这……” “秀凤死得太惨。” “难道说芬……”余巧巧扫向小龙。 “巧巧,这是误会。”小龙开了口。 “怎么发生的?” “我跟古大哥分头在追凶。”宋文娟语音仍是激动的 “我到江神庙,碰上他,他说找人,什么死凤凰……如果他不是凶手,怎会知道秀风……” “死凤凰?”众巧巧切断了宋文娟的话,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小龙。 “我到江神庙是要找那晚挑飞凤纱灯的女子算账。”小龙目芒一闪:“结果碰上了……” “飞凤纱灯。”宋文娟和古剑寒同时惊叫出声,眼睛盯向小龙。 “小姐。”余巧巧有些明白了:“他说的那凤不是这个凤,他挨过对方的剑。” 小龙在想:“这叫宋文娟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余巧巧称呼她小姐?姓古的又是什么来路?” “那是谁害死秀凤?”宋文娟大叫起来。 “秀凤不是一直跟随着小姐么?” “一大早她说有件私事要办,我没追问,不知道她要办的是什么事。半个时辰前,我跟古大哥准备渡河到对岸,抄近路经过这林子,发现了秀凤……”声音变为凄硬。 “有没有查验致死的原因?” “明摆着是被扼死的。” “秀凤不是普通女子,不可能轻易被扼死,看看有没有别的伤,也许能找出线索。” “你去仔细看看。” 余巧巧走了过去,宋文娟也转身跟过去。 死者是半裸,小龙当然能不看就不看。 “呀。”余巧巧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宋文娟栗声问。 “不知道,但我看过,秀凤一定是先被这古怪的暗器击倒,而后受辱被害,不然这东西不会压在身子底下,有了这线索,一定能追出凶手。” 好奇,小龙回过身去。 余巧巧已走到他面前,举手在他眼前一晃。 “木珠。”小龙脱口叫了出来。 余巧巧手里拿的是一颗乌溜溜的木珠,跟在客店房里袭击小龙的那颗完全一模一样。 “木珠怎么回事?”古剑寒问。 “小龙曾经被袭击过,就是这种鬼东西。”说完,向小龙道:“取出你那颗比比看。” 小龙掏出木珠,一比,完全一样。 “什么人用这种暗器?宋文娟寒声问。 “在下正在查。”小龙回答。 “给我。”宋文娟伸出手,余巧巧把木珠递了过去。 “先料理秀凤的后事再谈缉凶。”古剑寒沉声发话。 “对不起,如果没在下的事,在下要先走一步了。”小龙挪动脚步。 “小龙哥,你上那儿去?”余巧巧追前两步。 “我去办事。”小龙脚步没停,扬长而去。 余巧巧很想跟去,但有宋文娟在场,而且也要帮助料理死者后事,只好悻悻然作罢,目送了小龙好长一段。 小龙又回到江边,登上石矶,在靠江的一面坐下,无意识地望着悠悠江水,他背后就是江神庙。 他不甘心,非要找到水仙宫那叫凤娇的女子不可。 他又想到木珠,被奸杀的女婢秀凤。 凶手是何许人?他苦苦地想。 突地心中一动,照余巧巧的说法,铁脚是个邪恶的人物,糟蹋过无数的女子,而接连发生的事,都有铁脚在场。除他之外,自己几天来没接触过什么扎眼的人,莫非他就是木珠的主人? 越想越觉得这判断非常正确。 见了面非揭开谜底不可,小龙下了决心。 日头已升到当顶,江面上闪动着万千鱼鳞,使人眼花缭乱。 一阵刺耳的怪笑声从庙里传了出来。 小龙虎地站起身来,收摄心神,返身奔向庙门。 堪堪到庙门口,眼前的景象使他大为震惊,立即止住脚步。 庙院里,铁脚拄着乌藤杖,斜倚在花台边,神殿外的阶沿上站着三个一色宫妆的少女,其中一个赫然是风娇,她站在居中稍前,看样子她是三女之首。 “残废的,你还不自作了断。”风娇语冷如冰,面罩严霜。 “老子为什么要自作了断?”铁脚仍是那调调,口吻相当狂妄。 “你还妄想活着出去?” “老子爱来就来,爱去就去。” 凤娇轻盈地飘落院地,面对铁脚。 另两名少女也下了阶沿。 凤娇眸光一转,发现了门外的小龙,“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俩是同路人。” 铁脚是背对庙门,他应该没发现小龙。他后脑勺没长眼睛,但他却大声叫道:“小子,进来吧,你怎么憋到现在才来,你的事让我替你顶缸么?” 小龙心中一动,这残废的确是邪门,他替自己顶什么缸?心念之中,他走了进去。 阶沿下的两名少女眸光一闪,立即左右分开,占了监视的位置。 小龙若到铁脚与凤娇对立的三角点处止步。 铁脚皱了皱鼻头,道:“小子,人我已经替你挖出来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龙这才明白铁脚所说顶缸的意思,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把水仙宫的人挖出来的。 凤娇转注小龙。 “姑娘,感谢你的厚赐。”小龙披了披嘴。 “厚赐?前晚不杀你已经是破例。”凤娇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你已经下杀手了,只是在下的命很结实。”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在下已决定对你拔剑。” “你不是不对女人拔剑么?” “破例。” “哈哈哈哈。”凤娇口里发出一串脆笑。 “没什么好笑的,停会你会哭不出来。”小龙眼里飘出狂焰:“让你先拔剑,否则你毫无机会。” “当时你如果挨不起,就不要口出狂言,要是真要你的命,你就不会活到现在。”风娇露出不屑之色。 “现在并不迟。”小龙杀机大炽。 铁脚淡淡地道:“小子,别光说不练,对付毒蛇必须一下打中七寸。如果你小子要讲武士风度,我可没心肠替你善后。” 他在煽火,同时也暗中点醒小龙,如果不一剑奏功,后果就难说了。 凤娇横了铁脚一眼。 “拔出你的毒剑。”小龙已经不耐。 “什么,你说毒剑?” “你想否认? “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你的毒剑说起,很高明,罕见的慢性之毒,如不是凑巧碰上解毒能手,在下死了还不知道如何送的命。”小龙的剑横到胸前。 “你胡说,我不会用毒,也不屑于用毒。” “你不敢承认?” “笑话,但是莫须有的事我不能承认。” “那在下身中的毒是鬼弄的? “你本来就在说鬼话。” “拔剑。”小龙厉喝出声。 “把你的剑给我验验看。”铁脚直起身,上前一步:“老子一闻就知道有毒无毒。” “你对谁称老子?”凤娇挑起了眉。 “对谁都可以,老子生来的德性,改不了口。” “你要验本姑娘的剑?” “不错。” “如果证明没毒呢? “那你就活定了。” 站在两旁的宫装少女冷哼出了声。 凤娇缓缓拔出剑来,振腕抖了抖。 “有本领拿去验。” “稀松平常事。”铁脚倒提藤杖,欺身上步。 “你残废是活腻了。”凤娇斜跨一步,迎着铁脚的身形闪电般刺出一剑。 铁脚伸手便抓,打了个踉跄,妙到毫颠的身法。 “啊。”惊叫声中,凤娇的剑已到了铁脚手中。 没人看出铁脚是如何夺的剑,连小龙也不例外,这一手的确是惊人之笔。 凤娇发了呆,两名少女也面目失色。 铁脚倒转剑尖在鼻端闻了闻,用手指在剑身上摸了摸,摇摇头,道:“真的没有毒。” 小龙大感意外,剑没毒,而自己中毒是事实,这是什么蹊跷? 铁脚把剑抛还风娇。 凤娇伸手接住,粉腮气得发青。由于铁脚刚才显示了那一手夺剑的绝技,她不敢对他冒然出手, 小龙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铁脚喘口气,道:“小子,算了,咱们走。” 一个冷得使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道:“要走,没那么简单。” 声音是从神殿发出来的,但不见人影。 小龙听出,正是前晚闻声不见影的女人的声音。 凤娇立即转身朝殿门躬了躬身,两名少女也跟着转身施礼。 “残废的,到殿里来。”冰冷的声音又传。 “怎么,看上我啦。”铁脚目注神殿。 “无礼。” “哟!蛮讲究的,你不会出来么?” “要你进殿。” “这……要讲悄悄话么?”铁脚不再自称老子了,他蛮识相的。 “你敢对我们主人无礼。”凤娇怒目瞪着铁脚。 铁脚耸了耸肩,向小龙道:“小子,如果我没活着出来,你得负责收尸,不必棺材,绑块石头往江里一扔就成了。”说完,真的举步走向殿门。 “叮,叮。”脚步声很有节奏。 铁脚进殿,凶吉难料。在这种情况之下,小龙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想了想,跟着举步。 风娇横剑一拦,道:“你不许动。” 小龙装着没听见,大步前进。 另两名少女围了过来,三支剑同时伸出。 小龙拉开马步,左手一抬,右手抓住剑柄,作出拔剑的姿势。 三个女的下意识地向后一退。 铁脚已上了阶沿,回头道:“小子,你安安分分地站着别动。我的事不喜欢别人管。” 小龙为之气结,大声道:“不管就不管。”转身退到原先铁脚倚靠的花台边。 铁脚进入神殿。 “把门关上。”殿里传出的声音。 庙殿共只这么大的范围,在任何角落发话都可以听得见,只消声音放大。 风娇迅速地上前拉上殿门,然后守候在门外,另两个女的原地不动。 显然,殿里那女人不愿外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她将如何对付铁脚? 殿里久久寂然无声。 小龙先是狐疑,继而感到不安,因为他欠铁脚的人情。如果铁脚不幸,他将问心有愧。 本来他是斜靠着花台的,不知不觉中他站直了。 如果再过片刻没动静,他准备冲进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殿里有了声息,很低,听不真切,但感觉上语调急邃,似乎发生了争执。 依此推测,面来。刚才并非没声音,只是更低,所以没传到外面来。 双方到底在捣什么鬼? 小龙由刚才的不安变为纳闷。 殿里的声音突然变大…… “你真的想死?”女人的声音。 “芳驾要区区死,区区还能不死么?”铁脚的声音,怪味十足。 “那你就休怪本座了? “不怪,不怪,区区向来都很懂得认命。” “你自己了断吧。” “不成,还是芳驾亲自下手的好。区区自了,芳驾还得验尸,多费事。” “本座动手,你将无法保住全尸。” “区区不相信一宫之主会这么残忍。依区区的观察,芳驾是面冷心热的人。” “胡说。” “这是区区的真心话。” “很好,让事实来证明。” 听口气,对方是要准备动手了,小龙的心提了起来,握剑的手抓得更紧。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铿”是铁器碰击砖地。 殿里,显然已经发生了事故。 小龙毫不踌躇,两个纵跃便到了殿门边,三名女子想要阻止已是不成。 砰地一声,小龙踢开殿门,冲了进去。 铁脚仰天躺在地上,口角有鲜血渗出,乌藤杖掉在一边。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影子。 小龙的心蓦然抽紧,他很后悔刚因铁脚的两句话而没跟着进殿。 他迅快地搜查了现场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从神龛后的中门穿到后院,同样一无所见。 只是眨眼工夫,又是大白天,水仙宫的主人是如何遁形的?登上殿顶远望,半点影子都没有。 从侧方绕到正面,三名宫装少女也失去了踪影。 再进殿,蹲下去一探铁脚的鼻息,没了气,明摆着人已经归阴了。看样子是自断心脉而死的。 真的要替他收尸,小龙咬牙切齿,恨恨地自语道:“我不宰光这群女妖誓不为人。” 铁脚说过用水葬,不需要棺材,但那只是一句话而已。小龙当然不会真的把他沉到江底。 发了一阵呆,小龙位起铁脚的膝杖,到了手中才发觉不是藤杖,是铁打的,分量相当不轻。 他把铁杖顺放在铁脚身旁。 “朋友,在下到街上去买棺材,你静静躺一会吧。”说完转过身。 “小子,你不能丢下我。” 小龙头皮发了炸,死人不会说话,铁脚还活着么?他又回过身,这一看,两眼登时发了直。 铁脚已坐起身,用衣袖揩拭口角的血渍。 “你……没死?,小龙退后一步。 “死了还能开口?”铁脚斜起怪眼。 “可是刚才……” “我说过我的命很结实,不会这么容易死。” “你装死?” “不装就得被分尸。” “对方人呢?” “溜了! 小龙长长透了一口气,紧盯着铁脚,邪门,的确是个邪门的人物。 铁脚抓起拐杖,缓缓站起身来。 “小子,咱们离开这里吧,免得再生枝节。” “嗯!走。” 两人到了庙对面的矮树林里,小龙特别选这地方有其用意,他跟铁脚之间还有事要解决。 “朋友,你的外号真的就叫铁脚?” “真的假的差不了多少,余巧巧那小娘们临时给我这个封号,还不坏,我认啦。” “你说临时。” “唔。” “那你以前叫什么?” “什么也没叫,只是个残废。” 小龙将信将疑。 “好,铁脚就铁脚吧,在下请问一句,你怎么会到庙里,如何引出对方的?” “我到江神庙是为了查究你中毒剑的事,至于如何引出对方,这点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对方如果活着出庙,一定守口如瓶。” “算了,还有……对方的剑真的没毒?” “没毒。”铁脚答得斩钉截铁:“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水仙宫不用毒。” “用什么保证?” “我的眼睛鼻子,用看、用闻。” 小龙感到对方邪门得可爱,他一再强调他的鼻子不但闻得出异味,还闻得出别人的心意,既然他有这能耐,可以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的鼻子有这么灵光?” “当然。”铁脚一副得意之态。 “你闻闻这林子里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没有?” 铁脚游目四望,皱起鼻头,煞有介事地一阵乱嗅,连连点头。 “有,有。” “有什么?” “有活人味,也有死人味。不过很淡,活人死人都不在林子里了。” 小龙在心里暗笑,他自己干的好事,当然自己心里明白,居然还鬼话连篇。 “噢!了不起,真灵,你再闻闻在下心里在想什么?”小龙面带冷笑。 铁脚凝神望着小龙的眼睛,好一阵子才缓缓地道:“你心怀杀机。” 小龙心头“咚”地一震,暗忖:“他真的有这么邪门,刚才说闻出死人活人,他自己的杰作,自己当然明白,但别人的心意……” “怎么,我说错了?”铁脚见小龙沉思不语,脸色阴晴不定,追问了一句。 “没错。” “你想杀谁?” “你闻不出来?” “哈哈。”铁脚怪笑了一声,瞪起大眼说道:“你想杀我,但又拿不定主意,对不对?” 小龙窒住了,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子,干脆些,把你心里的话抖出来。”铁脚直眼望着小龙。 “不久之前,林子里有个少女被强暴致死,是不是你阁下的杰作?”小龙眸子里杀光大盛。 “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为什么?” “因为你的嗜好是玩女人。” “你亲眼看到?” “这……”小龙略略一怔:“如我亲眼看到,我会当场拔剑。” “小子,你中了余巧巧那骚狐理的蛊,她替找加封号,又给我编德性,你真的相信?” “在下相信。” “什么理由?” “你不敢当面反驳她,而事情发生的前后你正在附近,你阻止在下跟她来往,居心显而易见。” “哈哈哈哈。”铁脚狂笑数声,然后突然敛住笑声,沙着喉咙道:“你既然存心要杀人,何不立刻下手,你还等什么?” “在下一向恩怨分明,你替在下解过毒,所以放过你一次,下次见面时,在下会拔剑。” “你有自信能杀得了我?” “大概差不到那里。” “你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那一点?” “我能解非常之毒,当然也能用非常之毒。” 小龙心头一震,连退了三个大步,的确这一点非常重要,但他就没想到,如果对方用毒,那可是件麻烦事,他瞪着铁脚,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穿林奔来,是个女的。 小龙与铁脚同时望向奔来的女子。 “砰。”那女子在距两人不到三丈之处,仆了下去,手脚一阵划动,寂然了。 两人奔上前去。 “呀!怎么会是她?”小龙栗叫出声。 倒地不起的,赫然是不久前被余巧巧称作小姐的大眼睛少女宋文娟。 “是她?”铁脚也跟着惊叫一声。 “你也认识她?”小龙栗声问。 “认识。”铁脚上前,弯下腰,伸手探视,口里继续道:“天斩门门主宋海波的独生女。” “啊。”小龙大感意外,说道:“宋门主不是已经过世了么?”顿了顿道:“听说死因很离奇……” “不错!现在由宋夫人掌门户。”说到这里,忽然惊“啊”了一声,在宋文娟身上连连点戳,然后颓然住手。 “还有救么?”小龙急声问。 “迟了一步……没救了。” “是什么原因致死的?” “跟你一样,你比较幸运。” “中了那种罕见的奇毒?”小龙心血上涌。 “一点不错。”铁脚直起身,左右一望,用拐杖向空比了个怪异的招式,然后向小龙道:“小子,快抱她到东面的林子边,会有人接,交了人立刻回头。” “这……为什么?” “回头再问,争取时间。” “人已经死了,还争取什么时间?” “小子,你不想缉凶?” 这一说,小龙虽然不十分情愿,但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也曾是受害人,缉凶当然是他所愿的,立即上前托起宋文娟的尸体,朝东穿林奔去。 宋文娟的尸身仍是温软的,可能是刚断气的缘故。 这林子是沿江东西伸展,很长。 小龙奔了里许,一条人影迎面走来,在无法判定是否接尸的人前,小龙缓了脚步。 双方距离很快拉近,小龙看出对方是个江湖郎中打扮的中年人,望着小龙点头笑了笑。 这一笑,表示对方正是铁脚所说的接应人。 “朋友是……” 江湖郎中咧嘴一笑,点点头,没开口,把肋下的药箱顺向身后,伸出手。 小龙把人交了过去。 江湖郎中接了人,立刻转身飞掠而去。 小龙怔立着,心里想:“这江湖郎中当然是铁脚的同路人,为什么连口都不开?铁脚说这么做是为了缉凶,可信么?小婢秀凤被奸杀,现在宋文娟也遇了害,到底谁是凶手?如属同一人,那就绝对不是铁脚,但又安知不是铁脚的同路人所为……” 心念之中,他回头奔回现场, 林子里宋文姗倒地的现场。 铁脚坐在一块石头上,拐杖靠在右肩头,身边围着三个人,余巧巧、古剑寒和马之良。 余巧巧斜脱着铁脚道:“你真的没见到人?” 古剑寒接着道:“人分明是朝这方向来的……”脸上尽是焦灼之色。 铁脚爱理不理地道:“没看到就是没看到,难道非要老子说成看到不可?” 马之良阴阴地道:“你很会装蒜。” 铁脚斜起眼道:“小子,老子前晚没宰你,你不甘心是不是?” 马之良道:“你今天非交代来路不可。” 铁脚道:“如果老子不交代呢?” 马之良道:“那就要你再装一只铁脚。” 铁脚不屑地道:“你小子要等重新投胎做人,看能不能办到。” 马之良狠盯了铁脚一眼,这一眼尽是恨毒。如果说眼光也能杀人,这一眼就差不多了。攀, 古剑寒道:“我们得分头去找文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奇怪……”皱了皱眉头:“文娟怎会突然发疯似地狂奔离开?” 余巧巧道:“可能是秀凤的惨死给她的刺激太深,对了,马大哥,你……不是说从秀风的遗体看来,有中毒的迹象? 马之良“唔”了一声,道:“不错,照我的判断,秀凤是先被毒倒而后才遭污辱,所以才没挣扎反抗的痕迹。”说着,偷觑了铁脚一眼。 余巧巧咬牙恨声道:“既然用了毒,为什么还要扼她,凶手是什么心肠?” 马之良道:“狼心狗肺,恶毒残忍。”说着,转向铁脚道:“你是毒道能手,所以才不怕回龙飞刀之毒……” 余巧巧和古剑寒瞪大眼望着铁脚。 马之良又道:“而且,你也是采花能手。” 铁脚道:“谁说的?” 余巧巧接口道:“我说的。” 铁脚怪笑了一声道:“小娘们,你替老子取了铁脚的外号,又说老子爱玩女人,玩过你么?” 余巧巧不怒反笑道:“你准备打我的主意?” 铁脚道:“你愿意?” 余巧巧道:“我愿意你死。” 古剑寒突地亮剑道:“铁脚,如果你还算个男人,我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铁脚道:“老子只说两个字,不是。” 余巧巧道:“偷汉子的女人,死也不会承认她做坏事的,古大哥这话问得多余。” 铁脚冷笑了一声道:“只有你例外,对不对?” 再不要脸的女人听了这种话也会冒火,但余巧巧连脸都不红,笑着道:“我如果做了就敢承认。” 古剑寒一抖手中剑,道:“以你的为人,杀你绝不为过,算是替江湖除害。” 铁脚道:“你根本不认识老子,怎知道老子的为人?简直是狗放屁。” 古剑寒欺前两步:“起来,准备保命。” 铁脚斜起眼道:“你小子还不配跟老子动手。” 怒哼一声,古剑寒一剑刺了出去。 “当”地一声,古剑寒退了八尺,铁脚坐着没动,只随便用拐杖挡了一下。 古剑寒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突地,余巧巧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地面道:“什么东西?” 马之良转头道:“大妹子发现了什么?” 余巧巧横弹过去,从草丛里捡起一样东西,脸色倏变。 马之良也是脸色大变,票声道:“那是什么?” 余巧巧走回原位置。 古剑寒转头一望,惊声道:“木珠子。” 余巧巧激声道:“这颗木珠是在秀风的尸身下发现的,小姐带在身边,说是要据以缉凶,既然珠子掉在这里,证明小姐……”目芒扫向铁脚。 铁脚站起身来,眸子里狂焰闪闪,直瞪着余巧巧手里的木珠,脸皮子在抽动,绕颊的乱光蓬起如刺猾,那神情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小龙早已来到现场,他隐身在暗中,铁脚的反应使他的内心起了激颇。 难道铁脚就是凶手? 可是铁脚跟自己一道离开江神庙,两人到此地才发现宋文娟,铁脚会分身之术? 他还有同路人,刚才接宋文娟尸体的江湖郎中,铁脚识毒必能用毒…… 人影一闪,挟着惊叫,木珠已被铁脚抢到手中,身手之玄诡令人咋舌。 呛呛。”余巧巧和马之良也亮了兵刃,三人一移位,把铁脚圈在当中。 小龙现身入场。 “小龙哥,你来得好。”余巧巧首先发现小龙。 “是你!浪子小龙。”古剑寒也发了话。 马之良扫了小龙一眼没开口。 小龙迫到三人之间的空隙位置。 铁脚可怕的狂焰扫向小龙。 “小龙哥,不能被凶手走脱。”余巧巧厉声大叫。 “你们闪开。”小龙摆摆手:“让在下来对付这邪门东西。” 马之良横移两步,其他两人没动。 “铁脚,在下要为你拔剑。”小龙的剑横过起来,左手抓剑鞘向后,右手反握剑柄朝前,略向下压,这是准备拔剑出手的姿势。 铁脚把木珠纳入怀中。 “小子,你别冲动。”这话是对小龙而发。 “我要宰了你。”小龙声激如狂。 “你胡来会后悔。” “后悔的是你,后悔做事不干净。” “我不跟你斗。” “这由不得你。” 铁脚一个倒挺,闪电般飞泻而去。动作太快,快得使三个本已亮剑在手的人没出剑的机会。 小龙衔尾疾追下去。 “追。”古剑寒大喝一声,弹起身形,余巧巧和马之良也跟着扑去。 铁脚的身法快如电掣风驰,他不走直线,在丛杂的林子里几个隐现便失了踪。 小龙发狂地追下去,不久出了林子,眼前是个江湾,只见一条小舟顺流而下。 小龙心念一转,沿江岸去追小舟,不久便超在小舟头里。 小舟在出了江湾之后,意外地拢岸而行。 小龙配合舟行的速度,并行了一段,飞身上舟。 顺流,不必摇格,操舟的坐在舟尾,控制方向,是个二十不到的村装青年。对小龙的突然登舟,似乎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脸上还带着微笑。 小龙站在一席大的舟头,定了神,目光扫向蓬舱,下意识地感到一窒。 铁脚端然坐在舱蓬里,手念着木珠在端详,似乎不知道小龙的来到。 一时之间,小龙不知如何是好。舟小舱窄,又是在行进中,实在不方便动手。 舟头一偏,滑向中流。 相当诡秘的场面,没人开口。 “小子,进来。”铁脚终于先开了口,但没抬头,全神注视着木珠,像在鉴赏一件稀罕的古玩,怪脸上的蛇须在牵动。 “铁脚,你在捣什么鬼? “什么也没捣。” “有种咱们上岸?”脚斌扮一 “在船上谈比较合适。”铁脚算抬起了脸。 “有什么可谈的?” “有,不然我不会故意靠边让你上船。” “咱们只有剑下见真章一条路。” “小子,你现在已经上不了岸,船上也不能拼命,弄翻了全喂江里的王八,进来吧。” 小龙后悔不该鲁莽登舟,这已经立了败着,事实上也不能僵下去。想了想,把心一横,钻进舱里,双手紧抓着剑,以防不虞。 “让我看看。” “看吧。”小龙递了过去。 “同样的东西,一模一样,它的主人是谁?” “……”小龙没接腔。 “可怕的人物,到底是谁?” “不是你阁下?”小龙一目不瞬。 “好在他已经现了踪,挖得出来的。”铁脚自说自话,没理会小龙的问话。 双方从然,良久。 “真的不是你?”小龙忍不住再追问一句。 “不是我。”铁脚答得很正经,从来没有过的正经表情,眼神显示了这三个字的可信性。 “在下暂时相信你这句话。”小龙也一本正经:“请问你到底是谁?” “铁脚。” “你一再声明铁脚二字是余巧巧胡乱加的封……” “名字只是一个代表的记号,无论是什么记号,它就代表了那个人。你知道铁脚二字代表我本人,而我本人就是铁脚,不就结了?” “那不同,记号应该是特定的,它兼代表了出身与来路。张三就是张三,不能说叫李四也可以。” “我也没追究你的出身来路?” 小龙一时答不上话来。照江湖惯例,不能无故盘人的根,揭人的底,自己也没抖露过出身来路。 “小子,咱们还是谈正经。” “什么正经? “木珠。” “好,谈木珠。”小龙吸口气又吐出来:“木珠两现,两个女人受害,在下是幸免者,这木珠的本身并非杀人利器,看来是一件信物,你阁下有何高见?” “我同意你的看法,只是……” “只是什么? “木珠的主人应该可以说是江湖中空前的阴残人物。头一次,木珠没伤到你,原因不明。第二次,那女的惨被奸杀,是人神共愤的卑鄙行为,有留信物的必要么?”铁脚眼里又现狂焰。 “你漏了天斩门的女少门主宋文娟……” “嗯,当然,她也该列入。” “对方这么做,定有特殊目的……”小龙沉吟着。 “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什么目的呢?铁脚锁起了眉头。 “在下想到一点……” “说说看?” “三个受害的有一个共同点,都中了毒。” “对。”铁脚猛一拍大腿,眉头一舒又结了起来:“木珠本身无毒,毒从何来?你当初中了毒,怀疑是水仙宫那小娘们剑上有毒,但结果证明猜测错误……” “水仙宫主人的话可信?” “绝对可信,而且……水仙宫尽是女人,眼前的公案便牵连不上。” “这……也对。” “小子,你再仔细想想,你当时毒发的前后经过,有什么可疑之处?” “在下最先是怀疑余巧巧,但后来……想想不对,她既要救人就没理由毒人,极有可能是江神庙里挨的那一剑含有慢性之毒,现在证明又不是……” 小龙略了从天马侠高前家里偷跑出来的那一段,他痛恨也惋惜堂堂天马侠居然故意抹煞事实,明哲保身。 “在你中剑之后,没接触过第三者? “没有,就只余巧巧一个。” “再想想,有没有值得怀疑的事物。” “这……”小龙苦苦地想,最后摇摇头:“的确没有,除了木珠突袭受了虚惊之外。” “那毒从何来? “……”小龙摇头。 “比如说,饮食用物什么的……” “唯一接触过的,是余巧巧端来一盆温水,拨开伤口的凝血……” “嗯!温水,说不定对方趁机在盆里下了毒,而余巧巧根本不知道。” “有可能,但目的何在呢?宋文娟受害该不会是温水,照余巧巧他们的说法,她是突然发作。” 铁脚默然望着舱外,面色一片沉凝,他似乎在深深地思想这离奇的公案。 “对了,你阁下带走宋文娟尸体的目的何在?”小龙心里疑念未释。 “说过为了追凶。” “这与尸体何关?” “尸体失踪,凶手会追查,我们便有机会。” “在下中毒没死,岂非更好的诱饵?” “对,我想过了。” “你的意思……我们是要联手追凶? “是有这意思。” “你追凶的目的是什么?是基于侠用议胆,还是另有特殊原因?”小龙这话大有讽刺的意味。 “算是为了好奇吧。” “言不由衷。” “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乍见余巧巧拾起木珠时的神情,证明此中大有文章。” “你小子能时时这么细心就好了,哈哈哈哈。” 小龙听不懂对方话中之意,他再一次感觉铁脚是个邪门而且可怕的人物。 他同时又想到铁脚在江神庙单独见水仙宫主人,装死脱身的那一幕,这当中一定大有文章。 “话算谈完了么?”小龙不愿再跟他相对下去。 “暂时……可以说是完了。” “那在下该走了。” “唔!你走吧。” 铁脚没提联手追凶的事,向舱尾作了个手势,小舟朝岸边偏去。 小龙钻出舱外。 在舟尾操舟的小伙子冲着小龙笑笑,很暧昧的笑,使小龙心里起了疙瘩。 距岸不到三丈,小龙飞身离舟。 小舟在小龙登岸之后,疾驶中流而去。 酒店,后门与客店相通。 小龙在酒店里喝酒。 惯性,或是直觉的意识支使,小龙没任何特别的打算,但他自然地又来到这酒店,大半天的折腾,此刻已是午后,两餐并作一餐。 不见余巧巧的影子,可能她还在追寻宋文娟的下落。小龙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他想得很多,接二连三的离奇事故,使他头昏脑胀,理不出一条线索。 心事重,不感到酒力,等到发觉眼前的人影事物全成双时,才知道已经醉了。 他站起身,身体有些摇晃。 小二趋近前。 “客官,您醉……小的扶您到隔壁……” “谁说我醉了?”小龙瞪起眼,身形又是一晃。 “是!您没醉。” 小龙举步…… “客官,您的剑。” “哦。”小龙心头一凛,回身抓起剑,暗忖:“酒能误事,这句话说的不错,一个武士忘了取剑,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会喝这么多?” 强撑着尽量保持平稳,步出酒店,转向客店,到进了店门才想起酒账没付,自顾自地笑笑,心里道:“等下次一起算吧,懒得回头了。” “爷,您回来啦。”店小二迎着哈了哈腰。 “唔。”小龙在喉咙里应了一声,走两步,回头道:“沏壶热茶。” “刚沏好送去,滚热的。” 进入房间,顺手掩上门,走到桌边,伸手一摸,茶壶的确还很烫手,他倒了一杯,吸了一口,转过头,陡吃一惊,酒意去了三分。 床沿上,端然坐着一个老人,赫然竟是天马侠高前。 天马侠怎么会到客店房间里来候着? 在刹那之间,小龙电转了几个念头,这当年曾是救自己母子的父执,在他家中他断然否认了这档事,是受到压力,还是有所顾忌而明哲保身? “高伯父。”小龙作了个揖。 “老夫来得正巧,我们是先后脚之差。” “高伯父有什么指教?”小龙的愈态很冷落。 “贤侄的毒伤是谁解的?” “一个江湖郎中。” “噢!因何不告而别?” “小侄……”小龙想了想才道:“当时自份非丧生毒下不可,不愿……连累伯父。” “这是什么话?”天马侠站起身来:“什么叫连累,如果万一你真的不治,岂不叫老夫抱憾终生?贤侄,你的想法错了,以上一代的交情而论,我们等于骨肉至情,现在随老夫回去。” “高伯父古道热肠,先父母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小侄………目前正积极展开行动,恕小侄违命。”小龙尽量把话说得婉转。 不管怎么样,天马侠当年的救命深恩是不能抹煞的,人老了,当然观念会改变。 “小龙。”天马侠改了称呼,一副凄枪之态:“你不能让老夫尽心力么?” “高伯父,小侄……想独力从事……” “你有多大力量?”天马侠光了火。 “这……为了血仇,即使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当然。”小龙的两眼发了红。 “你有了线索?”天马侠放低声音。 “还没有。” “你想到如果身世泄露的后果么?” 小龙窒了一窒。的确,目前仇踪不明,如果泄了身世,后果的确十分严重。 “跟老夫回去,从长计议。” “高伯父……这多年来有什么线索没有?” “新的线索没有。” “旧的呢?”小龙心中一动。 “照当年的情况推测,凶手是毒道高手,也是剑道好手。否则以你爹娘白震远的能耐,如非先毒后斗,凶手无法得逞。” “先父跟白世叔是先中了毒?小龙惊叫出声。 “不错。” “谁是凶手?”小龙咬牙自语。 房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接口道:吊亡客的传人。”门推开,进来的是余巧巧。 天马侠一怔。 余巧巧也是一怔。 小龙激声道:“你说吊亡客的传人?” 余巧巧道:“秀凤身中的奇毒,照家父的判断,是当年吊亡客惯用的毒。家父当年曾经亲眼看到过中毒者的情况,外表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有眼珠子会胀大,秀凤就是如此。” 天马侠不知道秀凤这档事,没开口,只是老脸变得十分难看。 余巧巧又道:吊亡客剑毒双绝,江湖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小龙道:“何以说凶手是他的传人?” 余巧巧道:“吊亡客肆虐江湖的最盛时期是在四十年前,想来也知道年事已高,不可能……”她住了口,不好意思说出强奸杀人四个字。 “他的传人,该是什么样的人?”这是自问,也是问人,小龙周头皱得很紧。 “高前辈。”余巧巧转望天马侠:“您是武林曹宿,见多识广,能向晚辈说说当年吊亡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的情况么?” 小龙瞪大了眼,这也是他想要问的。 天马侠老脸沉下,似在回忆当年情况。久久,才缓慢地开了口。 “老夫对吊亡客所知不多,有,也大多限于传闻,因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在他最嚣张的时期,至少有近百成名的高手毁在他的剑毒之下。他杀人是剑毒并施,不光用毒,也不光用剑……” “既然他从没在人前露过脸,谁知道那些事是他所为?又怎么得来的外号?”小龙问。 “再阴狠善算的人,也有疏失的时候。四十年前,他有次毒杀当时最孚人望的白道英雄吴剑影,被人暗中亲眼目睹到,事便传了开来……” “那人是谁?”余巧巧问。 “武当长老元通真人。” “元通长老还在人世么?” “也遭了毒手。” “元通长老当时描述过他的形态么?” “只说了一半,便当场中毒死亡。” “如何被毒的?” “不知道,事后在他身上找到一颗乌木珠子……” “木珠?”小龙和余巧巧同时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天马侠不解。 “木珠又已出现……”小龙略显激动:“小侄就是在被木珠突袭之后不久,发生了中毒现象。半天前,又有人退害,同样发现木珠。” “噢。”天马侠老脸大变:“那是说木珠有毒?” “这……不知道。” “你说你的毒是一位江湖郎中解的?”这一段余巧巧不知道,她惊异地睁圆了眼。 “是的。”小龙不能否定他自己先说的话。 “小龙,那江湖郎中能解此奇毒,定能说出毒的来源,也许……”天马侠住了口。 “高伯父,也许什么?江湖郎中多大年纪?” “也许……三十前后。”小龙口里这么说,心里暗指的就是铁脚。 毒是铁脚解的,宋文娟中毒而亡,尸体被他的手下带走,木珠他也收去了,再从先后的疑点判断,铁脚极可能就是吊亡客的传人。 “说不定那江湖郎中就是吊亡客的传人。”天马侠的声音有些颇抖:“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你解毒呢? “这……”小龙猛咬牙:“小侄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关键性的线索。” “小姑娘。”天马侠凝重无比地望价余巧巧:“你刚才想已听到了老夫跟小龙的谈话?” “没有听到什么……”余巧巧摇摇头:“我到门外只听到小龙哥说谁是凶手四个字,我便胡乱接上了腔,不知道高前辈在此地。” “小姑娘,事态相当严重,我们所谈论的半个字也不能重提,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这……晚辈知道。”余巧巧点点头,转向小龙:“我去替你买衣服,你偷偷溜了,怎么中的毒?” “不知道,你走后不久,我发觉情况不对,有毒发的现象,当时……我还怀疑是你……” “要是我,何必费那么多手脚。” “小龙,你先跟老夫回……” “不行。” “为什么?” “高伯父,小侄现在已经是危险人物,那江湖郎中已经掌握了小侄的行踪,所以……” “你怕连累别人?” “那是必然的。” “老夫不在乎,这些年来……” “高伯父。”小龙截断了天马侠的话头急声道:“小侄马主要去办事,失礼了。”说完,转身夺门而去。 小龙沿江边走,那是铁脚小舟流驶的方向。 他几乎可以断定铁脚就是一代恐怖的人物吊亡客的传人,为了血海深仇,他已置生死于度外,现在唯一所恃的是铁脚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下定决心在证明铁脚身份之后,立下杀手,他对自己的剑法是很有信心的。 江岸风景如画,小龙无心观赏,一心只想找到铁脚。 他默默祈望吊亡客还在人间,他要亲手把元凶挫骨扬灰。 夕阳衔山,江面上浮跃着万片金鳞,远处笼起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在轻纱里,他发现了一只小舟,旋在一簇小屋前的江边。 他的血液加速了运行。 渐行渐近,他看出那只小舟就是半天前他上的那只。那簇小屋约莫有四五间,像渔户人家,依山脚而建。 到了,几株杂树掩映着小屋。 他停在一株离小屋稍远的树下,他必须盘算好行动的步骤。对付这种可怕的人物是一点也不能疏失大意的,他剑术再高明也抵挡不了毒。 屋顶冒着炊烟,一幅渔村景象,但隐藏在这种安详气氛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汪汪。”一条秃了毛的老黄狗冲了过来。 小龙横剑戒备。 老黄狗没扑击,也没再吠,在距离小龙一丈远近之处停住,两只光闪闪的狗眼直瞪着小龙,前脚搔爬着地面,很明显,如果小龙一动它就会发动攻击。 小龙当然不会怕一只狗,只是觉得惹厌。 “大黄,是客人,你走开。”不知那间屋里传出了声音,很大的声音。 老黄狗目光一敛,垂下尾巴掉头跑开。 既然已经被发觉,而对方称自己是客人,小龙没理由再耗下去,只好举步前行。 现在他要面对现实了。 也许快意亲仇,也许葬身此地,很难说。 快到屋前,一条人影转了出来,赫然正是那操舟的年轻小伙,冲着小龙笑笑。 小龙强作镇定,泡了抱拳,却不知如何启口。 “难得光临,真想不到。”年轻人开了口。 “兄台如何称呼?”小龙淡淡地问。 “我叫孔大郎。” “啊!孔兄。” “不作兴,大家都叫我阿郎,听起来顺耳。” “就阿郎吧。”小龙实际上也不习惯客套的称呼,只不得不装作而己。 “我知道你叫小龙。” “对。” “进去吧。”阿郎并不问小龙的来意。 来到中问正房的堂屋门外,小龙心中一动。 堂屋爪两个人对坐饮酒,一个是接走宋文娟尸体的江湖郎中,另一个是脸红润得像婆儿,美髯拂胸的半百老者,貌相堂堂,五官均匀。年轻爵定是个令女人倾倒的美男子。 “啊!原来是浪子小友,请进。”江湖郎中半起身招呼,又坐下。 小龙跨进门殊,抱抱拳,刚要开口,江湖郎中又发了话,笑容可掬。 “区区来引见……”抬手比向老人,神态之间显得十分恭谨:“这位是名震武林天下的大侠北剑寇年寇老英雄。” 小龙心头真的起了震撼。 北剑寇年的大名他听说过,的确是名震武林的大人物。算来他是古稀之人,怎么看上去只像半百年岁的人呢?想是功力深厚,驻颜有术。 小龙恭敬地弯腰抱拳过顶,他一向狂傲不羁,但对寇年这等侠义前辈是由衷地钦敬。 “浪子小龙。”江湖郎中指着小龙:“是优区在洛阳行医时结识的。” 鬼话一句,根本没这回事,小龙当然不能戳穿。 北剑点头微笑答礼,端详了小龙几眼,朗声道:“老夫听人提说过,可算是后起之秀。” 小龙怔了怔,无法作答。 江湖郎中又道:“寇老英雄是天斩门的辅弼,跟宋故门主交情极深。这些年来,一直帮着宋夫人维持天斩门的声名而不坠,古道热肠,武林长者的风范。” 寇年极有风度地一笑,道:“老弟过奖了。” 江湖郎中指着下首空位道:“小友,坐下喝杯水酒,别拘束。” 小龙略略兼逊了一下,依言坐下。他不善于客套,对江湖郎中此刻的表现打了个大闷葫芦。 不见铁脚的影子,但小龙不便唐突地问。 阿郎立即布上杯筷、筛上酒,粗瓷大杯,很浓的江湖色彩。 江湖郎中先敬小龙。 小龙敬了北剑再回敬江湖郎中。 北剑手抚长髯道:“方老弟,你一向行踪无定,难得碰上你回乡,所托的事,务望老弟留意。” 江湖郎中躬身道:“区区理当效命,老英雄一句话,区区赴汤蹈火不辞。” 北剑朗声道:“言重,老夫何德何能。” 小龙却在心里想:“北剑是天斩门的辅弼,而余巧巧她们是天斩门弟子,他说听人提起过便不足为怪了。可是宋文娟是故门主的遗孤,她的尸体是江湖郎中接来的,不知他们谈过没有?如果照猜测,铁脚是吊亡客的传人,这当中便大有文章了。” 北剑站起身来:“老夫有事先告辞。” 江湖郎中也起身道:“不敢多曲留老英雄,交代的事,区区着意去办。” 小龙也跟着站起。 北剑望着小龙道:“小友留下多喝几杯。” 小龙笑笑。 送走了北剑寇年,回到屋里,重新归座。 “区区方有道。”江湖郎中自我介绍:“一向在外行医济世,此地是祖居,四邻五六户,都是方家后人。” “噢。”小龙很审慎,不敢随便讲话,他必须保持相当的警觉性。 “老弟巴巴地找了来,必有事故?” “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想见铁……”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不知道铁脚的名姓,而铁脚这诨号是余巧巧取的。 “老弟要见铁脚?”江湖郎中也如此称呼。 “是的。” “什么事?” “想……请教一个问题。” “过一会就可以见到,我们痛快地喝儿杯再说。”他已不像面对北剑时那么拘束。 天色已暗,阿郎掌上了灯,又退了出去。 小龙无法揣测铁脚与江湖郎中的关系,这种人物,潜居在小渔村里,的确耐人子味。 喝了近半个时辰。 小龙相当不耐,但为了目的,他非忍住任不可。 “老弟我们到后而去。”江湖郎中放下杯子站起。 “后面?”小龙有些困惑。 “你不是要见铁脚么?” “啊。”小龙也站起身来,卜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气氛无形中显出神秘。 小龙随在江湖郎是身后,从堂从偏门出去,越过一片菜畦,眼前是间没燃灯火的茅屋。紧贴着小山的壁脚,看上去鬼气森森。 “铁脚在这小茅里?”小龙忍不住问。 “对,屋里的屋。” “这……怎么说?” “进去就知道。” 茅屋门是半开的,隐约中可见几样粗陋的家具。 “老弟,你自己进去吧,区区前边还有事。”江湖郎中说完,不待小龙的反应,自顾自转身走了。 小龙窒在茅尼门外,到底要不要进去,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小子,怕么?进来吧。”很刺耳的声,是铁脚没错,但很闷,像捂住了嘴说话。 小龙很想问为什么不燃灯,但一向逞强惯,不愿意示怯,尤其对方那句怕么,大大勾起了他的傲气。 用力捏了捏手中剑,他走了进去。 不见人,什么也行不真切。 “铁脚,你这算捣什么?” “这叫小心,玩命的人绝对不能大意。”声音不知发自何处。 语意不对劲,小龙心甲多少有些发毛。但人已进来了,总不能退出去。 “你阁下不能光明正大些么?” “啊哈!小子,你自己偷偷地找了来,我们请你喝酒,还领你来见面,是谁不光明正大。” “那你为什么躲着说话?” “谁躲着了?门明明开着,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没胆,反而方怪别人不现身。” 小龙定睛一看,靠里壁破木橱边是有一道门开着,进来时怎么没发现?是太紧张了么?仔细一想,不对,这茅屋贴壁而建,这门通到哪里?是了,山腹密室,没有错,这茅屋是掩饰进口的。 把心一横,他跨了进去。 一脚踏入,后面的木橱自动封闭了进口。 小龙明白了,暗门本来没开,是对趁自己不注意时,用机扭打开的。关闭无声,开启当然也不会有响动。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无法挪步,如果安装了什么陷阱,防不胜防,成了睁着眼跳火坑。 眼防一亮,里面点燃了灯火,是一间石室,收拾得满干净的。 铁脚斜坐在一张木椅上,正对通道,相距不到两丈。 定定神,小龙走了进去。 目光扫处,登时热血沸腾。石室里靠角落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被窝掩齐胸部,双目紧闭,赫然是中毒死亡的大眼女子宋文娟。 “你坐呀。”铁脚指了指床头桌边的椅子。 小龙充耳不闻,两眼直望着床上的宋文娟。 他发觉她还是个大活人,随着呼吸,被子在微微起伏,脸色红润,根本没有死色。 “她还活着?”小龙冲口说了出来。 “是没死。” “对,在下忘了你阁下能解任何奇毒。” “是她命大,抢救及时。” “你阁下在这里伴着她很惬意吧?”小龙怎么忍也忍不住,还是抖出了心意。 “惬意个屁,担多大的心事。” “怎么没动静?” “让她睡熟了我们好谈。” 小龙想拔剑想流血,余巧巧说他是个专糟蹋女人的恶魔没有错,他是吊亡客的传人么? 想到这里,心头登时一凛。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动手时地都不对。而且想要证实的还没证实,好在对方不知道自己来路,应该徐徐图谋,找最适当的机会动手。 于是,他上前坐了下来。 “你小子自己找了来定有事?”铁脚又开口。 “是有点小事。” “好小子,你忽然变得规矩了。小事?如果是小事你不会找我,一定是大事。” 小龙心中又是一凛,这邪门人物相当难缠,必须步步为营,小心对付。 刚才北侠寇年在外面喝酒,而宋文娟却被藏匿在这山腹秘室里,北侠是不知情,还是他们之间另有蹊跷? “小子,怎么不说话了?” “先问个问题……” “说。” “刚才北侠寇年在此地做客……” “不错,怎么样?” “他是天斩门的辅弼,宋文娟生死下落不明,他亲自出马,当然是为了找人……” “这没错。” “他知道宋姑娘在这里么?” “不知道。” 这句话大出小龙的意料之外,铁脚回答得这么利落,毫不隐讳,目的何在? “北侠不知道。” “对,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小龙口里问,心里却在想,宋文娟美得像只天鹅,弄到手当然舍不得放手。 “人只能死一次,她已经死了一次,如果泄露了她的踪迹,没人能再救她。” “天斩门保护不了她?” “可能。” “这么说,凶手该是个相当阴险可怖的人物?”小龙的两眼不离铁脚的脸。 “这是不用说的。” “杀人的目的何在?” “目前无法判断。” “为什么专对付年轻貌美的女子?”小龙话中有话,想从对方的反应来判断心里的猜测。 “你小子不是女人,也被对付过,怎么说?”铁脚神色丝毫未变。 “凶手可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小子,不着边际的话不必费神,凭猜是猜不到的。”铁脚挥了挥手,说道:“该谈谈你此来的目的了。” 小龙心念电转,该不该谈木珠的事,如果对方是想象中的人,他不但不会承认,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对方生了戒心,以后想求证更加困难。但既然来了,该有个像样的话题。 灵机一动,想到了余巧巧。 “谈女人。”小龙一本正经。 “谈女人?哈哈,有意思。你小子巴巴地找来跟我谈女人,这倒是很新鲜。谈吧。” “在下一向不喜欢欢被威胁……” “威胁?”铁脚有些茫然。 “在下曾经欠你阁下人情,所以先把话说在头里。”小龙煞有的瞪大了眼。 “小子,我完全听下懂。” “你警告过在下不许与余巧巧来往,对有对?” “有这回事。” “什么理由?” “那娘们不太正经,配你不合适。” “很动听的理由,不是你阁下想打她的主意吧?” “哈……”铁脚狂笑起来。 “别笑,在下是很认真的。”小龙装作得很逼真。目芒连连闪动,口角在牵扯。 “怎么个认真法?” “在下喜欢她,而且……” “而且怎样?” “一句话,在下跟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容许任何人横岔一枝。”小龙鼓足了勇气说出来。 “你……”铁脚怒目圆睁,站了起来。 “话已经抖明了,”小龙也站起身,接着说道:“从现在起,谁敢碰余巧巧一根汗毛,在下就对谁拔剑。” “小子,你……胡来。”铁脚很激动。 “这是在下的私事,你阁下大可不必干预。如果你对她有意的话,必须等在下不能握剑。”小龙愈说愈像真的一样。 “好小子。”铁脚满日狂焰,拐杖横了起来。 “怎么,现在就要解决?” 小龙心里在盘算,如果铁脚真的出手,是否就地把他解决? 如果他用毒,该如何应付。 话已经说僵,很难找台阶下。在此地动手,对自己绝对不利。 这里是秘室,难保没有机关装置。外面还有他的人,不用说全是毒物。 “小子。”铁脚的身躯微见发抖:“你知道余巧巧是什么样的女人?” “女人中的女人,江湖上的尤物。” “你小子真的跟她睡过觉了?” “这还能假?”小龙的脸有些发热。 “好哇,你真该死……”大跨步,拐杖上扬。 小龙左脚后踏半步,剑离鞘一尺。 情协所迫,小龙准备下杀手,他别无选择。 斗室之内,杀机弥漫。 “小子,余巧巧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即使我玩腻了,也不准别人碰。” “在下已经碰过了,同样不准别人再碰。”分明是假的,但听了铁脚的话,心里大不是滋味。难道余巧巧真是他的女人?可是……心念一转,抓到了一个试探的机会。 冷笑了一声,道:“铁脚,你在胡扯。” “什么胡扯?” “你根本没碰过余巧巧。” “你小子凭什么说这话?” “你杀她们的人,掳她们的人,你也承认过你们不相识,外号是她替你胡封的,怎么说?” 小龙一目不瞬地望着对方,剑仍保持半出鞘之势,一方面准备随时闪电出手,一方面想借对方的反应,判断对方是否吊亡客的传人,这点很重要。 小子,男女间的事,能隐秘就隐秘,需要敲锣么?”铁脚的口气缓和了些。 “以前的在下不问,现在起她是我的人。”小龙见风转了舵。 “小子,你会毁在那女人手里。” “你阁下怎么不会?” “滚。”铁脚厉叫出声。 “既然你不想打,在下会走的。”这是最好的下台阶,在眼前的形势下,小龙希望如此。 “如果我不放你走,你小子长翅膀也飞不出去。”铁脚吐着大气。 “真的如此?” “我不用出手,要你躺下你就站不起来。”铁脚收回了拐杖,拄在地上。 这是实话,他会用毒,小龙在心里承认。但一个生性狂傲的人,因应情势而改变作风是有限度的,也是短暂的。 就像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想充英雄扮好汉,也是有限度的,人永远受他本身既形成的性格控制。 “在下不信邪。”小龙不考虑地说出口。 “要试试看?”铁脚的目芒像利刃。 “在下知道你会用毒,但在下不在乎。” “我不用毒。” “那你用什么?”小龙精神暗地一振,只要对方不用毒,他便无所畏惧。 “真功实力。” “在必要时你一样会用,谁也阻止不了你,是吗?”小龙故意扣对方。 “证明给你小子看。”拐杖又扬了起来。 看来这一场架势在必打。 小龙也想到,即使赢了铁脚,也很难脱身,准有人在外面等着,没人能限制他们不用毒,可是蛇吃扁担,已经转不了弯,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宋文娟仍昏睡着,面色很祥和,身旁发生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铁脚的眸子里狂焰熊熊,绕颊的髭须在牵动。他就要出手了,不言可喻,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小龙的功力也提到极限,他要给对方致命的反击。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他懂得这一点。人狂,但智慧并不低。 僵持了片刻。 意外地,铁脚的眸光倏敛,拐杖慢慢放下。 “你走,我不想现在跟你斗。” “你阁下准备用别的方式,不费力气对付在下?”小龙不能不想到这一点。 “要你滚!铁脚的声音狂意不减。 小龙吐口气,咔地一声,剑按回鞘里单,转头望了望床上的宋文娟,她閤着眼,看不到她的大眼睛,但小龙仿佛已经看到。 这么一个灵秀美丽的少女,落在铁脚这等邪恶人物的手里,实在令人发指。照平常的脾气,小龙就不会袖手不管。但现在他考虑到动武救不了人,而自己的大事将完全破坏,除魔得从根铲,这不是义无反顾的时候。 “你还不走,等我改变主意?” “在下就走,但主意永远不改。”这话一语双关,明是说余巧巧那档事,暗中指的是木珠公案。 “你会后悔。” “在下打赌不会。”说着,挪动脚步向外走。 暗门自动开启。 小龙没有回顾,径直走出暗门。如果此刻背后遭受袭击,可以说他是毫无防范,除了示人以怯懦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小小地方,无异龙潭虎穴,对方有意要对付他的话,那是防不胜防。 出了茅屋是菜畦。 他循原路越过菜畦,进入原先的正屋。 江湖郎中迎了上前,表情毫无异状。 “老弟要走了?” “是的。” “不留下来再喝一杯?” “改日再来叨扰。”小龙表现的也相当够风度。 “区区送老弟。”江湖郎中一副热诚的样子。 “不敢劳驾。”小龙勉强笑笑。 说归说,江湖郎中,还是伴着小龙直走到村外。 “老弟,后会有期。” “叨扰了。” 月明从稀,小龙怀若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沿江岸而行,该想的太多,他索性什么也不想。 两条人影,伫在即江边不远的乱石间。 远远望去,两个人似在拉扯。 “大妹子,你真的不答应……” “不行。” “你为什么这样惹火,教人无法……” “不是我惹火,是你的心思歪。” 这两人,是余巧巧和马之良。 马之良一再伸手去拉余巧巧,都被她摔开。 “大妹子,你变了。”马之良生了气。 “我什么变了?” “你心里只有一个浪子小龙。” “难道我不能爱他?” “你不想想这些年我对你的心……” “马大哥。”余巧巧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你对我好,处处护着我……” “大妹子,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你现在就答应我……我们好一好。”马之良又伸手。 “我说过不行。”余巧巧退开数尺。 “大妹子,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安静的地方……” “马大哥,我们是做什么来着?” “找人得慢慢找,急也没用。我们好过了,休息一阵,再行动不迟。” “奇怪,这种天大的事你会不急?” “巧巧,在我心里你比天还大。” “臭美!我不是三岁小孩。” “咦!巧巧……”马之良瞪大眼。 “你心里明白,你爱的是宋文娟,不是我。你娶到她,就可以继承门户、对我,你只是想玩玩,对不对?” “巧巧,这……你说话太没良心了,文娟已经有了意中人古剑寒。” “可是你并没有死心,骗不过我。”余巧巧冷冷一笑。 “大妹子,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生吧,唬不了我。”余巧巧闪动了一下眸光:“秀风横死,文娟小姐生死下落不明,你竟然还有心情………我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定要退我……”马之良的声调变得很刺耳。 “我逼你什么?” “逼我用强。” “用强?哈哈哈哈……”余巧巧大笑起来,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马之良,你这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你用用看。” “是你说的?” “不错,是我说的。” 马之良冷笑了一声,伸开双臂,迫向余巧巧。 三步之隔,脚一动就到、 余巧巧一掌切出,马之良旋身闪过。 “你……”余巧巧惊叫一声,不再出手。 “哈哈哈哈。”马之良搂住余巧巧。 余巧巧没反抗。 “好人,这里尽是石头,我们到那边草地上去。”马之良拉着余巧巧一只手。 余巧巧乖乖跟着走。 一片草地,像一张大地毯,点缀着几棵树,像撑开的巨伞下。 大妹子,是你逼我出此下策的,说起来这样玩很不够味,不过……嘻嘻,一次之后就好了。”马之良把余巧巧按坐草地。 余巧巧半点也没反抗。 马之良跟着坐下,动手解余巧巧的衣钮。 一条人影缓缓移来。 “什么人?”马之良惊觉,蹦了起来, 人影移近,是个老人。 “谁?”马之良再次喝问。 余巧巧坐着没动。 另一条人影,出现在远处的树影里。 马之良一抬手,三把飞刀射了出去,三个不同方位,在超越目标后,突地闪电般回飞,射向老人。 老人照走不误,只见寒芒一闪,空中起了一道弧,叮叮声中,三柄回龙飞刀全被扫开。 马之良亡魂大冒,他还没碰到过能扫开回龙飞刀的对手,对方功力之高不言可喻,身形一弹,飞风般逸去。 老人也弹身追了下去。 余巧巧呆坐在草地上。 远处树影下的人飘了过来,是小龙。 小龙来到余巧巧身前,目注人影追逐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是天马侠高前,他怎么也逗留在此地?” 余巧巧自己在宽衣解带。 小龙发现这情形农声道:“巧巧,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余巧巧站了起来胸衣已经半解,带子也松了,眸子里散若一种使人发颤的火光。 “巧巧你……”小龙又叫了一声。 余巧巧双臂一张,扑抱小龙。 小龙顺手一推,余巧巧跌坐地上,她似乎是个不曾练过武功弱女子。 余巧巧坐在地上,仰脸望着小龙。 小龙不知如何是好,看来铁脚说的不错,余巧巧真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两人僵持着,过了许久…… 余巧巧眸子里异样的光影消失,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小龙,突然一巴掌掴了过去。 小龙头一偏,刁住余巧巧的手腕。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余巧巧厉叫出声,激动异常。 “我……你说我?” “我还说谁?” “你跟姓马的小子来这荒野幽会,现在居然乱咬一口,你……想不到你是这种女人。”小龙喘若大气。 余巧巧木住,在想。 贴面相对,半袒的酥胸在月光下自得像雪。 小龙不想看,心里毫无反应。在他认定余巧巧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之后,对这种情景只感到愤怒与恶心。 “我……想起来了,小龙哥,马之良那禽兽呢?”余巧巧咬牙切齿。 “别对我演戏。” “什么,你……说我对你演戏?” “你们是一道来的。你甘情愿献身,我看得很清楚,少跟我来这一套。” “拍。”余巧巧另一只手掴在小龙脸上 小龙不知在什么心念的驱使下,手一收,把余巧巧贴胸抱住,抱得很紧。 余巧巧奋力一挣,挣不开,她不动了。 小龙的呼吸很急促,他感受到软而有富弹性的酥胸在起伏,还有那幽幽的体香。 余巧巧扭动着娇躯大叫道:“放开我。” 小龙松开手,余巧巧后退一大步。 “拍拍。”两记耳光落在余巧巧的粉腮上,血水立即从口角渗了出来。 余巧巧捂着被打的脸烦,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打我?你凭什么?” 小龙咬着牙道:“因为你不要脸。” 余巧巧愤极反笑道:“我什么地方不要脸?” 小龙喘着气,怒附着余巧巧。 余巧巧迅快地整好衣服,抹去了口角的血水,冷笑道:“你很有丈夫气概。”加上一声冷哼又道:“因为我瞎了眼看上你,所以你就认为我不要脸,是吗?” 小龙气呼呼地道:“是我瞎了眼才喜欢你。” 余巧巧道:“你什么时候表示过喜欢我,在床上替你裹伤的时候,对不对?” 小龙又扬起手。 余巧巧道:“你打吧。” 小龙想了想放下手。 “你去找你的马哥哥吧。” “我当然会找他算账,不用你说。” “算账?哼。” “小龙,用不着哼,你自己好好地想想。”说完,弹身奔去。 小龙望着余巧巧迅快消失的背影,心里那股气还是没消下去。不过,他已经开始在想:“余巧巧放荡成性,这是初见面时就知道了的。严格地说,彼此间还谈不上什么密切的关系,自己刚才的表现……难道说自己已经真的爱上了她?她值得爱么?”他有些惘然。 他想到刚才追逐马之良而去的天马侠。 天马侠怎会在此地现身?他为什么要追赶马之良,是为了不愤被飞刀袭击,还是不齿马之良的行为? 小龙也朝那穿向奔去。 距离江神庙不远的沙滩。 两条人影对峙。 小龙奔到,在数丈外的林边停住,他必须先了解一下情况。 月光下视线明朗,他看出两个对峙的是天马侠高前和马之良。 马之良和余巧巧表演的那一幕还活现在眼前,他不准备插手,让天马侠给这只游蜂一点教训也好,凡使带毒暗器的绝非善类。 两个人的剑都已拔在手中。 天马侠是名动中原的侠义道,以马之良的能耐,说什么也不是对手。 由于上次到高家对天马侠产生的芥蒂,小龙不愿跟他再见面。 “高大侠,这是误会。”马之良的声音里带着告饶的意味,他自知动手讨不了好。 天马侠没开腔,手中剑徐徐扬起 马之良后退两步,做出防御之势。 “高大侠,以您的辈份……难道不听晚辈的解释?”马之良再退。 天马侠还是不开口,脚步前挪。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剑,直奔天马侠,天马侠反迎过去。 寒芒乍闪,惨号破空而起,那人影仆了下去。 马之良趁这机会,电闪逃离现场。 天马侠站着没动,手中剑徐徐垂落。 被杀的是谁?一个侠义道可以动辄杀人么? 小龙奔了过去,一看,被杀的竟然是一个中年女人。登时血脉责张,两眼发红,怒视着天马侠。 堂堂天马侠,不分皂白,杀害妇人女子,的确是卑劣至极而且不可思议。 “高大侠。”小龙不再称呼他高伯父:“你的剑法实在教人佩服。”语冷如冰。 天马侠眸子的光影十分诡异,他像是突然变成了哑巴,连嘴皮都不动一下,手中剑徐徐扬起,他准备对小龙出手。 “高大侠,在下该对你拔剑么?”小龙咬牙切齿,手里的剑握得很紧。 天马侠一剑劈出,凌厉无匹,用的是杀手,想一剑就要人命的杀手。 “当。”小龙挡了一剑,剑还在鞘里。 小龙很怀疑他娘生前说的,母子的命是天马侠救的。像这种人除非有某种目的,否则,绝不可能仗义拔刀。奇怪的是他如何成名的。如何能长期掩尽天下人耳目?难道从来没人揭穿过他的伪装脸孔么? 大马侠再扬剑。 碧芒乍闪,小龙拔出了剑。 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对父亲生前至交,又是母子的救命恩人拔剑。 “呀。”栗吼声中,天马侠先出了手。 “锵”地一声,天马侠的剑被荡开,小龙的剑尖抵上了他的心窝。 要不要刺进去?小龙的心神一片狂乱, 天马侠后退一步、两步…… 小龙的剑没刺出。 天马侠回转身,狂奔而去。 小龙木立着久久才收回剑,目光移向死者。 中年妇人一身短打扮,衣裳的质料很好,显然不是平常女人。致命伤在胸前。 伤女人胸部,只是邪魔人物才这样做,想不到这种事发生在天马侠手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别人要这么传说,他死也不会相信。 死者是什么来路了 她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了 小龙有些后悔不该放走天马侠。 一条人影冉冉飘来,月光下像凌波仙子。顾盼之间便到眼前。 小龙心头一震,来的是水仙官主人的侍婢凤娇,手里没提灯,也没带剑。 “是你?” “不错,是在下。我们又见面了。” 呀。”风娇发现地下的女尸,神色大变,惊叫出声,弹步逼近前去。俯身检视了一下,转过身,瞪着小龙,眸子里尽是厉芒。 “死的是谁,”小龙已预感到死者可能是水仙官的人,从风娇的反应可以看出。 “很好,你居然敢杀人。”风娇的声音是颇朵的,而且饱含了怨毒。 “她是谁?”小龙要确定死者身份。 “本宫管事闵大娘。” “哦。” “为何杀人?” “你看到在一下杀人?” “这里没有第三者,闵大娘是宫中高手,你能耐不小。” “在下郑重否认。” “那是谁下的手了?” “凶手走了。” “哈哈哈哈……”笑声中,一条人影从林叭出现,远远站住,竟然是马之良,他没走远。站定之后,敛了笑声,阴阴地道:“浪子小龙,大丈夫敢作敢当,凭你一句白话,就可以脱了干系么了?” “好小子,你说什么?”小龙气冲顶门。 “在下说,既敢杀人就该承担。” “马之良,你找死么?” “未见得。” “你小子侥幸不死,居然血口喷人。”小龙杀机大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凤娇取出芦竹哨,吹了三长声两短声。 小龙愤极,闪电般扑到马之良身前。 马之良不知凭恃什么,居然站着没动。 凤娇迫了过去。 小龙狠盯着马之良。 “姓马的小子,我非宰了你不可。”剑一抬,横在胸前,一手抓剑鞘,一手握剑柄。 “小龙,你以为只许你杀人,不许人杀你?”马之良斜脱着小龙。 “你该死一百次。” “那你就该死一万次。” 十几条人影旋风般卷了过来。 第四章 浪子小龙 冰山美人 来的众人年纪不等,但清一色全是女的,不用说全是水仙宫弟子。 “呀!是闵大娘。” “胆大包天。” “快传讯给主人。” 嘈杂声中,围向现场。 小龙的剑出了鞘。 来人也全亮了剑。 凤娇手指小龙道:“他就是杀人凶手。” 十几支剑从不同角度逼近。 马之良飞风遁进林子。 小龙几乎气煞,大喝一声:“你小子飞也飞不了。”身形弹起…… 十几支剑同时攻到。 小龙手中剑挥洒圈出,金铁乱鸣声中,剑飞人退,小龙再次弹身,但只弹起一半,便落回地面。 他面前,站了个可以吓死人的巨无霸老太婆,白发苍苍,目如寒星,脸上尽是坡褶,手拄鸠头拐杖,她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身高比小龙还高出一个头。 十几个女人圈了过来。 风娇票声道:“姥姥,他杀害了闵管事。” 小龙气得几乎要发狂。 老太婆开口道:“小猢狲,你什么来路?”声音像一根根的针,刺得人耳膜作痛,单凭说话的声音,就可以知道她的内功修为已到了惊人的境界。 小龙咬若牙道:“浪子小龙,谈不上来路。” 老太婆道:“为何杀人?” 小龙道:“在下并没杀人。” 老太婆道:“她们指你是凶手,不是诬指的吧?” 风娇插门道:“姥姥,小婢来时他在现场。刚刚还有姓马的指他是凶手,他正想追杀……” 老太婆不等凤娇说完,又开口道;“小猢狲,你知道杀人要偿命么?” 小龙把心一横怒声道:“在下说过杀人的凶手不是在下,信不信在芳驾。” 老太婆道:“那凶手该是谁呢?” 小龙脱口道:“天马侠高前。” 老太婆目芒一闪,加上一声冷哼道:“胡说,高前那老小子老身知道,为人正派,也有点小名气,你诬陷别人犹可,说他老身不信。” 小龙强忍住一口怨气道:“芳驾何不查证一下,怎能一口断定在下的话不可信?” 老太婆道:“多说是废话,你准备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用你杀人的剑来保命吧。” 小龙抗声道:这大把年纪不讲理么?” 老太婆道:“老身要是不讲理,早一拐杖把你这小猢狲砸扁了。” 小龙道:“芳驾不采信在下的话?” 老太婆断然道:“不信,你是在放屁。” 小龙气得冒烟,心里把天巧侠和马之良恨如切骨,暗暗发誓,如果不死,非宰这两个混帐不可。 老太婆一顿拐杖道:“你们站开。” 十几名弟子立即退后数步。 小龙咬紧牙关,准备应战。 老太婆这一顿拐杖,把脚边一块斗大的江石,杵成了碎块。老眼里的芒焰变成了烈火似地灼人,脸上的皱褶上下牵动,那形态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小龙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股栗,但他不愿示怯,当然更不会有“走”的念头。 现场的空户毛立即凝冻。 小龙此刻什么也不想,他豁出去了,剑斜横胸前,功力提到了极限。 叮!叮!很有节奏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龙心中微微一动,他听得出那是铁脚走路的声间,并不陌生。 但只是心意一动而已,此刻他不能分神,必须专注眼前罕见的强敌。 “住手。”暴喝声传来,很刺耳的声音。 场中人影起一阵浮动。 老人婆哼了一声道:“什么不长眼的人敢大呼小叫?”说归说,她没转去。 “姥姥,请慢动手。”铁脚的声音已到场边。 几名弟子挪身移位,采取戒备之势。 “姥姥,是上次主人向您提过的铁脚。”风娇上前两步。 “他吆喝个什么劲?”老太婆目闪一闪。 “站住。”有名弟子出声喝阻。 铁脚已到现场。 “姥姥,别浪费力气。” “残废的,你什么意思?” “他不是凶手。” “什么?” 铁脚这一说,全场起了骚动。 “他不是凶手?”凤娇大声问。 “对,本人可以担保。”铁脚进入场心。 小龙无法描述此刻心里的感受,这邪门人物行事可真令人莫测。 “你担保?”老太婆斜挪了一步。 “不错,本人以生命担保。” “那谁是凶手?” “目前还不知道,但他不是。” “你这不是废话吗?” “本人从来不废话:“ “这小猢狲刚才指天马侠是凶手。” “噢。”铁脚的目光扫向小龙:“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在下向来一言九鼎。” 铁脚转对老太婆说道:“姥姥,这小子交给本人。” “交给你?”老太婆电炬似的目芒在小龙身上一连几绕:“残废的,为什么要交给你?” “因为他不是凶手。” “口说无凭。” “姥姥,本人说过用老命担保,难道您还信不过?”铁脚的目芒也相当迫人。 “本宫的人不能白死。” “本人负责缉凶。” “残废的,老身可以答应暂时不杀他。人必须扣留,等查明真凶之后再说。” “姥姥不给这个面子?” “不杀他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了。” “铁脚。”小龙一向狂傲,他不能忍受别人拿他当讨价还价的对象,他叫了起来:“在下不屑于向人乞命,这档事你不必插手。” “小猢狲,你不知死活。”老太婆光了火。 “芳驾一大把年纪,说话应该有些分寸。什么小猢狲大猢狲的,那你算什么?”小龙的火更大。 “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任谁也没办法。”老太婆的声音寒了一下来。 “在下不在乎生死二字。” “很好,不管你是不是凶手,就凭你顶撞老身这一点,你就该死。” “哈哈哈哈。”小龙怒极反笑,他真的是浪子本色,面对这巨无霸,了无惧容。 情势形成了僵局。 铁脚掠到老太婆身边低语了两声,声音很低在场之人都听不到,但老太婆在听完这两句低语之后,目芒大张,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深深照了小龙一眼,大声道:“撤退。”然后又向铁脚道:“人暂时交给你。” 铁脚道:“本人负全责。” 人很快退去。 尸体也同时被带走。 现场又回复空寂。 小龙感到迷惘,铁脚是用什么话,遣走那气焰不可一世的巨无霸老太婆?这邪门人物心存什么目的? 他又想到被铁脚藏匿在山腹秘室的宋文娟,她的命运将会怎样? 铁脚靠近小龙。 “小子你知道那大块头老妪是什么来历?” “水仙官的人。” “小子,水仙官啾除了主人,她是老二。水仙宫的太上护法,连主人对她也得退让三分,别逞你的豪勇,认真说,你绝对斗不过她。” “要在下告饶乞命?”小龙收剑回鞘。 “话不是这么说,斗力是下策,一个江湖人多用头脑才会活得长久。” “你在教训在下?” “嗨,算了,我们犯不着斗嘴。告诉我,人真的是天马侠杀的?” “在一下说一不二。” “这……这怎么可能,”铁脚抬头望了望天:“天马侠是成名的白道老英雄,会无故杀害妇人女子?” “在下亲眼看到的,难道会假?” “嗯!这得查个水落石出。也许其中另有隐情。”铁脚点头:“当然,人心鬼域,江湖中风波险恶,很多事不能以常理衡量。” “铁脚,阁下凭什么认定在下不是凶手。” “因为我对你的为人非常了解,你不会随便对女人下手。你很狂,但不轻易拔剑。” “你不是说很多事不能以常理衡量么?” “对,那是指知之不深的对象。” “你对在下知道得很深?” “可以这么说。” 小龙很受感动。一个人被别人认识得很深,而且还有信心,是不简单的事,这就是所谓的知己,可是他想及铁脚的为人时,那一份感动随即消散。 月色西沉,大地多飞现幽暗,星光却更亮。 远处传来雄鸡的啼叫。 “铁脚,你跟水仙宫是怎么搭上关系的的?”小龙本不想问,但憋不住好奇之心。他还是问了出来。 “不打不相识,上次那一闹,闹出了关系。” 这话是真是假,无从判断。铁脚回答的也不够明确,跟一个神秘的门户搭上关系,是一件不常的事。何况铁脚又不是什么派人物,除非物以类聚。 小龙不打算再追问下去。 “天快亮了,咱们后会有期,在下欠你的人情将来会还、不过……有句话说在头里。” 么话, “人情归人情,在下做事对人都有原则。如果对你阁下有必要拔剑时,在下一样会拔剑。” “哈哈哈,有意思,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 “在下该走。”抱抱拳,准备挪步。 铁脚抬抬手,阻止小龙道:“且慢,这里的事还没算完,得有个安排。” 小龙道:“怎么安排?” 铁脚道:“我用生命担保你,水仙宫的人暂时不追究,可是那条人命得有个交代。” 小龙道:“你说怎么安排吧?” 铁脚想了想,道:“这么着好了杀人,你去约他,请他到江神庙来。他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以他的辈份声望,他不会不承认。只要他一点头,就没你的事了。” 小龙吐口气,道:好,在下去约他。” 铁脚道:“记住一点,先别告诉他是什么事,等他来了,三头对四面的说。” 小龙点头道:“在下照你的话做。” 铁脚道:“那你走吧。” 小龙本想趁机追问铁脚是否吊亡客的传人,又觉得不妥,应该另等机会,用间接的方法才对,迟疑了片刻之后,举步离开。 晌午时分,江神庙。 小龙与天马侠双双来到,停身在庙庭里。 “贤侄,你约老夫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事?”天马侠老脸上一片困惑之色。 “请高伯父来……证明一件事。” “噢。”什么事? “是一椿凶杀案……”小龙尽量把语调放得缓和。 “什么凶杀案?” “昨晚,离此地不远的沙滩林边,有个中年女人被杀,对方在追究……” “对方是谁?” “水仙宫的人。” “哦。”天马侠的老脸变了变:“你是说……遇害的是水仙宫的人?” “不错。”小龙定睛望着天马侠。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害水仙官的人?” “这……”小龙听出口风不对,呼吸为之一窒,顿了顿才道:“就是说嘛。” “贤侄约老夫来证明什么?” “证明谁是凶手。”话入正题,小龙的声调也变了,变得十分沉冷、 “如何证明?”天马侠迷惘的注视着小龙,他像是毫不知情。 “高伯父昨晚曾经来过江边? “昨晚?”天马侠摇了摇头:“昨晚老夫足不出户,贤侄因何有此一问?” 断然的否认。 小龙连呼吸都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全涌向顶门,脑袋快要爆炸。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天马侠,竟然是个盗名欺世无行之辈,杀了人居然不敢承认,两副面孔,双重人格,太卑鄙、太可怕。 小龙想拔剑,但又竭力控制住。 “贤侄,老夫还是不明白?”天马侠发觉小龙的神色古怪,又开了门。 小龙已气得说不出话,莫非尚有那么一点上代交情的顾虑,他已经要血溅三尺。 “贤侄,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老英雄……”小龙改了称呼:“既然您昨晚足不出户,晚辈已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话。”天马侠困惑至极。 “那老英雄昨晚被回龙飞刀袭击,也是没那回事的了?”小龙的脸已发青,呼吸也变得重浊。 “回龙飞刀?”天马侠眉头紧蹙堪在一起,说道:“老夫越听越迷糊,贤侄从头说起,别吞吞吐吐。” 自己做的事眼圧根儿就否认,推得一干二净。不是听得迷糊,是装迷糊。事实上,已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小龙现在只考虑一件事,要不要拔剑? 他本来早存杀机的,但人毕竟是人,有人性、有理智。事到临头还有最后的考虑。 “晚辈已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话?” “事实是如此。” “那你何必巴巴的请老夫来?” “晚辈没想到……”小龙本要说想不只堂堂天马侠竟然是江湖宵小、武林败类,但他说不出口。 “没想到什么?”天马侠迫问。 小龙没回应,他在想:母亲临终遗言,天马侠高前是父亲生前好友,也是娘俩的救命恩人。现在看起来,这笔人情债大有商榷的余地。像他这种表现,会伸义救人么?” “老夫在问你话?” “晚辈不想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天马侠似乎有些光火。 人在气愤时,会想到要如何如何,但一旦面对行动,又会思前想后,这可以说是基于理性。 小龙在被水仙宫的人逼迫时,曾决心要杀天马侠和马之良,但现在他有些出不了手,狂并非没理性的胡来。 “高老英雄。”小龙猛咬牙:“你对晚辈母子有大恩,这点不容抹杀……” “这是什么话,别说老夫跟令先尊是至交,即使是毫无相干的人,身为侠义道,所为何事?在一个义字之下,赔上六阳魁首也不会皱眉。”天马侠激昂慷慨。 “嘿。”小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英雄,您请回去吧。” 天马侠怔怔地望着小龙。 小龙却仰头望天。 “小龙,你不把话说明,老夫心里不安。” “老英雄,说了是多余,不说也罢,晚辈认了,但只此一次。”小龙横起了心,他准备背这口黑锅,承担一切后果。 “说。”天马侠真的发了火。 “老英雄,您请便。”小龙摆了摆手。 “小龙。”天马侠瞪大了老眼:“你专诚邀老夫来江神庙,就是证明什么女人被杀的事,就该痛快地把真相抖明,你这算什么意思?” “晚辈说认了。” “你眼里没老夫?” “……”小龙又默然。 “你真的不想说?” “不想说。”小龙断然回答。 “叮叮。”庙门外传来有节奏的踏地声,小龙心中一动,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人影出现,进门的是马之良,脸色相当难看,后面紧跟着铁脚,双双进入庙庭。 小龙大为振奋,三头四面,大家当面对质,真相便可大白。 天马侠错愕地望着来人。 小龙带煞的目光扫向马之良。 “姓马的,你昨晚诬指在下是杀人凶手? “这……这……”马之良的脸皮子在抽动,答不上话来。 “说,你什么意思?小龙狂声喝问。 “小龙。”马之良挫了挫牙:“你横刀夺爱,我不能放过报复的机会,这是人之常情。” “你是说余巧巧? “不错,由于你出现,她才变了心。” “你以为在下会要那种女人?” “你自己合里明白。” “姓马的,别的什么也不必谈,一句话,你说昨晚杀人的凶手是谁?” 马之良望向天马侠。 天马侠一脸茫然。 铁脚斜靠在庙门的门框边,毛茸茸的头脸,只看到鼻子和闪着棱芒的眼睛。 “说话。”小龙声色俱厉。 “我不想说。”马之良瞪着小龙。 “你非说不可。” “说了还是一样。” “什么一样?” “你是凶手。” 此言一出,铁脚目冒狂焰,小龙额现青筋,跨前一个大步,剑横了起来。 “姓马的,我要你大卸八块。” “在此地……可能有人不让你逞凶。”马之良的眸子里射出了毒蛇似的芒影。 这小子够毒辣,他拿准了水仙官的人会出面干预。天 马侠没开口,老脸沉得像铅块,但两眼里茫然之色未消。人是他杀的,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付局外人的样子,太可怕了。 “小子,老子提醒你一句……”铁脚的声音相当刺耳:“你如果说了半句不实的话,老子要你后悔十辈子,说,这野小子真是凶手? “杀了我也是这么说。”马之良偷觑了天马侠一眼。他维护天马侠,天马侠当然不会袖手,等于又加了一层保障: 铁脚望了小龙一眼,似乎对小龙的信心已起了动摇。 小龙气得口唇发紫,身躯也要发抖。 一条庞然巨影,出现在神殿门边,赫然是水仙宫的太上护法,被称作姥姥的女巨人。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色变。 庙小殿门低,老太婆庞大的身躯把殿门差不多完全堵塞,她的目芒投在小龙的身上,满是皱纹的脸没有丝毫表情,活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巨灵之神。 小龙现在是处在极度的气愤中,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已不在乎,只有一个意念,他想杀人,杀坑害他的人。 突地,另一个意念浮现脑海,他蓦然省悟了一件事,天马侠高前很可能是天斩门一份子。如果是,他与马之良是一窝子,他迅速地转动着心念…… 在客店毒发之时,投向天马侠,结果中途不支昏倒,醒来已在马家,他判定自己中了奇毒而代自己求解药,先用他的丹丸稳住毒势,这当中有蹊跷。 他不承认当?昃茸约耗锒┑氖隆?br /> 他轻易地避过回龙飞刀。 他杀人又不承认。 他追杀马之良,结果马之良安然脱身。 马之良两次硬指自己是凶手。 从种种情况看来,他们无疑地是一路,所以互相呼应,听不明白的是他们如此做的原因? 会不会牵扯到血海仇人吊亡客呢? 如果说铁脚是吊亡客的传人,他们显然又不是一路灼人? 天马侠紧皱着眉头,照他此刻的神情,像是突然被卷进一场莫明其妙的是非中。 马之良有些惴惴不安。 铁脚是老样子,神色不变。 气氛在诡谲之中透着恐怖的杀机,没人能预料结局将是什么? “高前。”老太婆终于开了口:“你否认你是杀人的凶手?” “本来不是,高某人没理由承认。”说完,望了小龙一眼,眉头很紧。 “你也否认昨晚曾经到过江边?” “是的。” “马小子。”老太婆如刃目芒扫向马之良:“你指证浪子小龙是杀人凶手?” “是的。”马之良毫不犹豫。 小龙握剑的手动了一动,但又止住。 “你亲眼看到他杀人?”老太婆追问。 “是的。”马之良咬了咬牙。 “现场有你遗落的飞刀,怎么说?” “那是对付浪子小龙的。” 完全地颇倒黑白,小龙已经忍无可忍,寒芒一闪,剑已离鞘,跨步欺身,劈向马之良。 “此地不许杀人。”老太婆暴喝了一声。 小龙劈出的剑毫不迟滞 剑势既快又玄,马之良避无可避。 “当”地一声,挟着一声闷哼。 铁脚的铁拐斜扬着,他适时挡开了小龙杀手的一剑。马之良的左肩脚已冒了红,如果不是铁脚这一挡,马之良非横尸剑下不可。 小龙恨恨地瞪了铁脚一眼,举剑又待…… “小子,你冷静些好不好?”铁脚暴叫出声,铁杖做出拦击之势。 小龙窒了一窒,车转身攻向天马侠。 金铁交鸣声中,天马侠闪退八尺,抵挡的仍是铁脚,出手之快,无与伦比。 “铁脚,你什么意思?小龙狂叫。 “我要你冷静。” “我冷静不了。” “冷静不了也得冷静。” “那咱们两个先来拼拼。”小龙怒瞪着铁脚。 “小子,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你动手的。”铁脚对任何人都狂妄,只有对小龙例外。 “我要跟你打,准备接剑。”小龙横起了剑。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 “小龙。”天马侠开了口:“听老夫一句话……” 小龙不理不睬,仍瞪着铁脚。 “如果你真的没杀人,老夫以身家性命担保,我们共同缉拿真凶。”天马侠继续说下去。 “哈哈哈……”小龙侧头望着天马侠,咬牙切齿道:“高老英雄,高大侠,真亏你说得出口,你知道天下有羞耻二字么?” 天马侠怔住,睑孔阵阵抽搐。 “到底谁是凶手?”老太婆开了腔。 “我是。”小龙吼了起来:“我就是杀人凶手。” “小子,你……”铁脚相当激动:“你真的是杀人凶手?” “对。”小龙似乎发了狂:“你们杀我,不然我杀你们。” “小子,你犯不着玩命吧?” “反正大家都在玩命。” “玩命不是这种玩法……” “我就要这么玩。” 老太婆庞大的身躯在移动。 空气紧张得似乎要爆炸。 老太婆下了阶沿,停步。 马之良和天马侠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小龙兀立如山,连动都不动一下,一个人如果决心豁出去,便没有什么值得怕的事物了。 铁脚横移了两步,面对老太婆,谁也不知道他站在那一边,将采取什么行动? 小龙现在什么也不去想,只准备出手。 “你们全出去,小猢狲留着。”老太婆挥了挥左手,目芒像闪电划空,扫过各人。 马之良首先以最快速的动作飙出庙门。 “你们不走?”老太婆目芒再扫向天马侠和铁脚:“再不走便永远走不了。” 天马侠有些失措,不知在转什么念头。 “姥姥,他不是凶手。”铁脚开了口。 “他已经承认了。” “是被迫的狂语。” “那你说淮是凶手?” “这得查证。” “放过真凶来查证么?”老太婆声如巨钟。 天马侠脸上现出了极度痛苦之色。 “姥姥。”天马侠随着铁脚对老太婆的称呼:“高某人承认是杀害贵宫弟子的凶手。”声音是翻抖的,老脸也泛了紫,但沉痛之色未消。 “你承认?” “不错,杀人偿命,高某人愿意抵偿。” 小龙和铁脚望向天马侠。 小龙在心里想:“你本来就是凶手,早该承认的,还妄想嫁祸。”手中剑徐徐放落。 “高前,以你的身份与平素的为人而言,为什么刚才不敢承认?” 天马侠无言。 “为何杀人?” “一时义愤。” “义愤什么?” “这……”天马侠期期艾艾,似乎在转念头,久久才道:“死者仗势凌人,迫害外乡孤寡,高某人本武林公义,不得不出手。” 说的与事实完全不同。 “高大侠。”小龙气不过:“不是这么回事吧?阁下本来是对付马之良那小子,结果有人突然撞来,阁下不分皂白便下了杀手……” 你……”天马侠老脸变了形。 “当场还有人目睹。” “谁?”问话的是铁脚。 “余巧巧。” “可以找她指证。” 就在此刻,碑女凤娇突然从神殿里快步走了出来,趋近老太婆,牵了牵她的衣袖,老太婆弯下腰,风娇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声,然后退到她身后。 老太婆脸上的皮褶一阵抖动。 “高前,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用毒?” “什么,毒?” 小龙和铁脚张大了眼。 “经过查验,闵管事身上留有余毒,证明她是先中毒而后被杀的。”老太婆声音又转厉。 天马侠会用毒么?” 小龙心头大震,马之良是老臭虫的传人,会用毒,余巧巧似乎也会,这更证明天马侠是他们一伙的,可是他为什么突然翻了口,承认他是凶手了。 铁脚似乎也极感意外。 “高某人从不用毒。”天马侠断然否认。 “那可怪了,死者分明是中了毒……” 没有人再接腔。 “你们都给老身滚。”老太婆经过一阵思索之后,挥手逐人。 小龙大为困惑,天马侠已坦承杀人,这凶巴巴的老太婆竟然放弃迫究,这到底为什么? 铁脚招呼小龙道:“我们走。” 小龙深深望了老太婆和凤娇一眼,跟随铁脚步出庙门,下石矶,到了滩岸。 天马侠也紧跟着来到。 “小龙,老夫到现在还不明白……” “高大侠很快就会明白的。”小龙语冷如冰,神色之间,显露极度不屑之色。 “小龙……”天马侠的内心似乎很痛苦,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 “请便,晚辈随时会拜访。” 天马侠窒了片刻,叹口气,举步离开。 “小子,我也搞迷糊了……”铁脚摇摇头:“天马侠这老小子前后言行矛盾。” “必然有原因的。” “我仔细观察,看不出他作假。” “这才是最可怕的。” “马之良那兔崽子为什么一口咬定你是凶手?”铁脚言中之意,对小龙多少有些疑念。 “在下会查明。”话锋一顿,又道:“那老虔婆穷凶恶极,怎会突然放手?” “不是放手,显然因为毒的关系而另有盘算,那小娘们可能传出了她们主人的特别指示。” “她们怎么行动不离江神庙?” “这……不知道。” 并非真的不知道,小龙看得出铁脚言不由衷。当然他不便追问,别人打定主意要保持的秘密,问了是白费口舌,小龙明白这一点。 “小子,你不说我倒忘了,余巧巧那只小骚孤也在现场,她不能也说不知道……” “她的好事是天马侠冲破的,她当然不能否认,不过……”小龙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过什么?” “以后再说吧,凭猜测不管用。” “我们找余巧巧。” “你说我们? “当然,找是你的担保人,事情不了,便脱不了干系,难道你忘了?” 小龙无言以对,他完全无法分析这邪门人物,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铁脚一样是毒道好手,又劫得了天斩门少女门主宋文娟,一再表示不愿跟自己作对,真正为的是什么?目的何在? 铁脚到底是不是吊亡客的传人?这问题无时无刻不盘据在小龙的心头。照天马侠的说法,当年武、白两家血案的主凶是剑毒双绝之人,这与母亲生前所说的一样,而自己不久前无端中的毒,与宋文娟的婢女秀凤被奸杀后的毒象完全相同,也与当年父亲与白世叔的征候符合,这证明若非吊亡客东山复出,便是他的传人作祟。 小龙凝望着铁脚,目前还不是追究的适当时机,由于天马侠的行动大背常情,使情况变为扑塑迷离,得静待情况的进一步发展。 “马之良是你抓到庙里来的?” “不错,原意是要他当面与高前对质。” “他为什么要翻口?” “找余巧巧查证。” “唔。” “小子,你落脚何处? “老地方,那家与酒店相连的客店。” “当心暗算。”铁脚显得很关切。 “在下会注意的。” 客店的房间。 掌灯时分,小二已经燃上了灯火。 不见余巧巧的影子,小龙在想:“江边那一闹,她不可能再来找自己了,到那里去找她呢?天斩门的舵坛又在何处? 房门缓缓推开。 小龙心中一动,直立在桌边,暗忖:“她还是来了,省得找她费事。” 人影出现眼前。 小龙大感意外,来的并非余巧巧,竟然是宋文娟的男友古剑寒,他找自己何为? “是古兄,请坐。” “不坐了。”古剑寒满面憔悴和疲惫之色。 “有何指教?” “找宋姑娘的线索。” “哦。”小龙心中又是一动,找宋文娟的线索找到此地来,莫非对方已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知晓自己知道宋文娟的下落? “目前天斩门的弟子已经全部从洛阳总舵赶来,追查宋姑娘的生死下落……”古剑寒在喘气。 从古剑寒这句话来判断,天斩门的总舵是设在洛阳,小龙总算明白了一点,但他们在风陵渡活动的目的何在?追缉杀害老门主宋海波的凶手? 小龙又“哦”了一声,在没清楚对方意向之前,他无法置嘴。 “听说兄台曾遭过木珠的袭击?” “有这回事。” “可知道木珠的主人是谁?” “在下正在追查之中,难道说宋姑娘……” “宋姑娘的贴身侍婢秀凤惨遭横死,尸体旁遗下了木珠,那木珠由宋姑娘带在身边。她失踪时,木珠又遗落在她经过的林地上,在下想……她的失踪必与那颗木珠有关。” “晤。”小龙这一晤像是呻吟,不着边际地道:“在下想来也是如此。” “兄台真不知道木珠的来历? “不知道。”这倒是实话小龙真的不知道,他也极想知道。 “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古剑寒很急迫。 “在下能骗古兄么?” “对于宋姑娘,兄吧能提供些意见么?”也许是太着急的缘故,古剑寒显得有些浮躁。 小龙心里起了极大的冲击,他明明知道宋文娟落在铁脚的手里,但他不能说,那等于让古剑寒去送死。同时照余巧巧的说法,铁脚以欺负女人为能事,谁知道宋文娟在色狼爪下是什么样子。 古剑寒静待小龙的下文。 小龙暗自作了决定,他要伺机救宋文娟脱离魔掌。 “古兄,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在下会着意打探宋姑娘的下落。” “小弟就此谢过。”古剑寒抱了抱拳。 “不必客气。” “小弟还赶着去会余姑娘,打扰了。” “古兄说的是余巧巧?”小尤急问。 “是的。” “她人在那里?” “通天台。”古剑寒说完,人已到了房门外。 小龙自顾自地点点头:“通天台,我现在就去找她,非把这档子事弄个明白不可。” 通天台。 江边危崖顶上的一个平台,不是名胜,也非古迹,只是个众所熟知的一个险峻地方。靠江的一边像一块切糕,壁立如削,岩下是激湍的漩涡。即使是精通水性的人掉下去,也很难有活路。 平台的后边,怪石磋峨,除了岩缝里的杂草,没半棵树,标准的童山濯濯。 夜色凄迷,照见了一男一女两条人影。 男的是马之良,女的是余巧巧。 “马之良,你说有人在此相候,有文娟姑娘的消息,人呢?” “大妹子,没别人,就是我。”马之良嘻皮笑脸。 “什么,你……” “大妹子,我不那么说,你绝对不会来。” “你骗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余巧巧怒目切齿。 “跟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大妹子。”马之良阴阴笑了笑:“我一向爽快,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能让你这女人中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所以……” “所以怎么样?”余巧巧退了一步。 “我要占有你。” “你敢。”余巧巧厉叫出声。 “大妹子,我要是不敢就不会约你来,这是个最清静的地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来破坏好事,你看,月色很美,是个良宵……” “呛”地一声,余巧巧拔出了剑。 “大妹子,你对我动剑不是白费么?”马之良目光灼灼,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你准备像在江边那样对我用迷药?” “如果你反抗……我只好那样。” “你太卑鄙。” “不,我只是太爱你。” 余巧巧心念数转之后,脸色忽然和缓下来,又挂上了惯常的媚笑,酒涡在月光下显得更深。 “你真正爱的是宋文娟。” “大妹子,你错了,宋文娟已经有了古剑寒,她从来没对我看过正眼。” “对了,文娟小姐失踪得太离奇……” “现在不谈那煞风景的事。”说着上前一步。 “文娟小姐生死下落不明,门里上下都在为这事奔波,你说是煞风景的事?” “大妹子,夜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谈,现在连想都不要去想。嗒,把剑收起来。” “马大哥。”余巧巧朝台后秃崖方向望了一眼:“这种鬼地方……” “我认为是最理想的地方,大妹子,把剑收起来,我们亲热亲热。”他又上前一步。 余巧巧又朝后边望了一眼。 “大妹子,你像是在等人?”马之良够诡,一下子便点破了余巧巧的心事。 余巧巧又恨又急,她希望古剑寒能及时赶来,否则非遭马之良的污辱不可,但她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她很了解马之良的为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很后悔,睁着眼上这色狼的当。 “等人……我等谁?” “那你老往那边看干什么?” “这种鬼地方,我,一有些胆怯。” “算啦!大妹子。你也会胆怯?哈哈哈……”马之良笑得很得意。 余巧巧一剑划了出去,马之良闪了开去。 “大妹子,我知道你会来这一手,你刚才忽然转变态度,我就料到你想拖时间,等机会,我时时防备着的。动剑,我们是半斤八两,但我比你占了点优势,也就是你的劣势。” “用迷药?” “能不用最好,那的确煞风景,不够味。” 余巧巧心急如焚,眼看着今夜非断送在马之良的卑鄙手段之下不可。她不敢再出剑,那会促使马之良立即采取行动,但如何拖延时间呢?万一古剑寒来不及呢?她不敢再往下想。 “马之良,我要名正言顺。” “会的,过了今晚之后。” “我爹会饶你么?” “生米成熟饭,你爹也没办法。” “你……”余巧巧急得想哭,为了自救,她竭力冷静,深深一想,道:“我是在等人。” “谁?” “古剑寒,我得你传的消息之后,便通知了他。他是文娟小姐的男友,得让他知道。” “哩哩哩哩……” “你笑什么?”余巧巧真正地胆寒了。 “来十个古剑寒我也不在乎,最后一句话,把剑扔掉,我耐不住了。” 余巧巧猛挫牙,准备孤注一掷。 “别打歪主意,大妹子,你是天生的媚货,我不相信你不想那乐活事……” “无耻。” “你随便骂,无听谓。停会你叫亲哥哥都来不及。”马之良挪步进迫。 “你是狗,不是人。” “就算是狗吧,狗就喜欢这调调。” 余巧巧急闪到平台边沿。 “你再进一步我就跳下去。” “你真舍得么?”马之良止了步,他怕余巧巧真的跳一下去,好梦成空。 “我已经下了决心。” “大妹子,别这样,好……我不逼你,我们回去吧,依你说的名正言顺,成了么?” “你先走。” “大妹子,我发誓,如果再对你无礼,我不得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少来,你这种人发誓等于放屁。” “你……” 就在此刻,古剑寒的声音突然传来:“余姑娘。” 余巧巧精神大振。 马之良的眼里突然闪现阴残之色,他返身迎过去。 “余姑娘。”古剑寒现身平台:“哦!马兄也在此地,宋姑娘的消息怎样?” “有下落了。”马之良迫近到距古剑寒三步处才停住脚步。 “怎么说?”古剑寒迫不及待。 “别信他的鬼话。”余巧巧大叫一声,弹了过来,说道:“他的目的是要害我。” 古剑寒下子怔住了,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余巧巧约他来,说有宋文娟的消息,而现在她又说马之良要害她,这是从何说起。 马之良盯了余巧巧一眼,这一眼,说多毒有多毒,实在可以说教人不寒而栗。 到底怎么回事?”古剑寒沉声问。 “马之良用这条计骗我来,目的在打我的坏主意,他不知道我又通知了你。”余巧巧抢着答。 “你说完了?”马之良望着余巧巧阴阴一笑,然后转身朝台后的怪石堆走去,然后转身朝台后的怪石堆走去,口里唤道:“文娟姑娘,文娟姑娘……” 余巧巧傻了眼。 古剑寒跟着走过去。 余巧巧突然有所誓觉,厉声叫道:“小心上他的当,他诡计多端……” 到了怪石堆边,两个成了并肩。 余巧巧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马之良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了什么门路,她也缓缓走了过去…… 一声闷哼,古剑寒趴了下去。 余巧巧心头一震,与机立断,弹起身,闪电般朝登台的方位掠去。 马之良惊觉时,余巧巧的身影已消失在蛙峨的怪石中。 这是马之良的失算,他该防到这一着的。 古剑寒趴着没动。 马之良一跺脚,朝余巧巧消失的方位道:“大妹子,我们还有机会的,反正你上不了天。”说完,又低头望着昏迷不醒的古剑寒:“老兄,是你运气不好,自己投到网里来,省了在很多事。” 余巧巧选了个极安全的藏身处,注视着台上的情况。她的心还在跳。 马之良抱起古剑寒,大步走向面江的台边。 余巧巧在暗中全身的肌肉都收紧了,她已经意识到马之良想做么…… 平台不大,几步便到了边缘、 嘿嘿阴笑声中,古剑寒被抛了下去。 余巧巧脱口惊叫,忙用手捂住嘴,只叫出半声、她自忖救不了古剑寒,出头的话,白搭上一个,所以强忍住在暗中袖手。 马之良回转身来,扬声叫道:“大妹子,出来,我向你解释,我这是……奉命行事” 余巧巧咬着牙,说什么也不敢吭声。 谋杀古剑寒是奉命行事,余巧巧想不透。 马之良自顾自地又道:“大妹子,我走了,希望你把一切想通,不要打错了主意,那将来不及后悔。”说完,他真的走了。 余巧巧望着马之良去远,才现身回到台上,走到台边向下一看,月光下转动的巨漩,令人心战胆寒,古剑寒就这么被毁了。 她流下了泪,如果她不通知古剑寒,古剑寒就不会到此地来也就不会死。 恨,在她的心里凝固成了形,望着忿崖下的扛水,她自誓:“古公子,我要牺牲自己,替你报仇。” “巧巧。”冰冷的声音。 余巧巧大惊回身。 站在她面前的是小龙。 “是你。” “不错。” “你怎么来的?” “古剑寒告诉我你们在此地约会,所以我赶了来,古剑寒人呢?” “……”余巧巧没应声,她认为没有告诉小龙的必要,事情如果抖开,她就很难达到报仇的目的。 “我正要找你,可巧……” “我也正要找你。”余巧巧打断了小龙的话。 “你找我做什么?小龙先沉住气。 “找你睡觉。”余巧巧怪笑了一声,很古怪的笑,不是她平常的媚笑。 小龙一下子愕住了。 “怎么不说话?”余巧巧换了个位置,离边缘远些,斜对着小龙。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陪你睡觉,你不高兴?” “……”小龙说不出话来。 “你曾经骂我不要脸,我就不要脸给你看。”媚笑着,她挪步靠向小龙。 小龙步步后退。 “怎么,送上你都不要? “站住。”小龙慄喝出声。 余巧巧非但不止步,还张开了双臂。 望着张臂迎上的余巧巧,小龙又气又急,手中剑一倒,剑把朝前,再次喝道:“要你站住。” 余巧巧站住了,双方距离只四尺不到。 “怎么?小龙哥……”余巧巧荡态撩人地道:“你摸过我,也抱过我,现在怎么突然嫌我了?” “你真的是不要脸。”小龙啼笑皆非。 “我并没说我要脸呀,既然你认定我是不要脸的女人,我就用不着装假了,对不对?”余巧巧还是荡笑着,但眼里却浮现了泪光。 女人善变,但也很死心眼,余巧巧不知是属于那一型,她的人教人迷惘,行为也教人迷惘。 “要不要脸是你的事,与我无干。”小龙一向佯狂,但现在却变得像一个无情的铁汉。 “那你找我干吗?”余巧巧收敛了荡态,代替的是一层冷霜。 “我要你作证。” “作什么证?” “你跟马之良那小子在江边幽会时,天马侠撞散了你们的好事,马之良用飞刀对付他,他挡开飞刀追杀马之良,而后水仙宫的那女人被杀……” “你说了这么多,与我何干? “我要你向水仙宫的人证明天马侠来过江边。” “我为什么要为你证明?”余巧巧声音冷得怕人。 “你不愿意?”小龙瞪眼。 “我有理由愿意么?”余巧巧披了披嘴,向后退了两步:“不要脸的女人作证能取信于人?” 小龙哑口无言。 他不愿向她低头,但这档事又非她作证不可,她拿了跷实在没她的办法。 “水仙宫认为你是凶手?”余巧巧自动开口。 “不错,马之良那小子硬指我是凶手,天马侠那老小子又坚不承认杀人,而且推得一干二净二。” “水仙宫要找你算账? “对。” “那太好了。” “你什么意思?”小龙又瞪眼。 “我等着看她们整治你,整得你惨兮兮,我会拍手称快,因为我恨你。”余巧巧边说边咬牙。 小龙又默然,但心里却有火在烧。 许久,许久。 小龙眸子里突然射出了狂焰。 “你指望我求你?” “我不那么想,因为你一直充英雄,扮好汉,只知道有自己,不知道有别人。” “我现在就开始准备充好汉。”小龙眼里的狂焰变成了杀芒。 “噢!妙佳!怎么个充法? “我先杀了你,再杀马之良与高前,然后顶上这口黑锅,跟水仙宫的人周旋到底。”小龙的声调相当刺耳,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哈哈哈……”余巧巧大笑起来,好一阵才止住笑声道:“有意思,这样做你将成为武林中的大英雄,名垂千古。” “余巧巧,最后一句话,你干不干?” “不干。”她答得很干脆。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本来就无情。” “准备自卫。” “不必,你仅管下手好了。” 她真的很从容,似乎根本不拿小龙的威肋当回事。 “你准备用毒?”小龙忽然想起这回事。 “我不懂毒,也没用过。” “少来,你曾经……” “我除了带得有飞刀的解药之外,什么也不会。” “酒中的毒怎么说?” “奉命行事。” “你以为我是吓唬你?”小龙做出拔剑之势。 “没有,我知道你会拔剑。”余巧巧在咬牙。 “你算对我有这么一点认识。”话是说完?耍x19挥邪谓#幌蜃晕冶臧癫欢愿救伺影谓#峭虿坏靡眩詹攀且还沙寰12由戏呋穑衷谒加淘チ恕?br /> 如果面对的是天马侠高前或是马之良,他当然一点也不会迟疑。余巧巧嘴角喻着冷笑,她依然很从容,也许她真正对小龙认识,应该是这一点,她量定他不会拔剑。 话已出口,不拔剑如何下台? 空气又沉寂下来。 余巧巧突然叹了口气,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或是想玩什么花招。 小龙没反应,他的内心在交战,拔不拔剑? 拔剑就得流血,不拔剑准以下台。 一盏纱灯从登台的地方出现,纱灯绘了一只飞翔的风,冉冉移进台坪。 小龙的心登时收紧。 余巧巧脸上也变了色。 水仙宫的人会来到通天台是想不到的事。 挑灯的仍是那宫装侍婢风娇,进入石坪几步便停止了。 她此来何为? “你两个过来。”风娇开了口。 略作踌躇,小龙走了过去。 余巧巧也跟着过去。 现场的气氛顿呈诡话。 凤娇没开口,像在等待什么。 小龙立即想到凤娇身后必然还有人,她不会一个人来。对方为了闵大娘之死,当然全力缉凶。这一带是她们的势力范围,耳目灵警是意料中事,对方之不速而至也就不足为怪了。 果然,正如所料,紧跟着就有人影出现了。 先是四名宫装少女,出现在凤娇的两侧。接着一个白影遥遥出现,从衣着可以判断出是个女人。月光下,像雾里的一个幽灵,缓慢而飘忽。 余巧巧下意识地向小龙身边靠近两步。 小龙屏住了呼吸。 白色人影停在纱灯的光晕边缘。 距离是两丈多,可以隐约分辨面目了。白晰的肌肤,跟白色的衣衫是一色,人似乎极美,但就是冷,非常冷,给人的感觉是突然接触到了冰。 真正的冰雪只是使人身体上感到冷,而这种冰却使人打从心里发冷。 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在水仙宫里是什么身份? “公主?”凤娇蹲了蹲身:“他就是浪子小龙,他身边的是天斩门总管余同庆的女儿余巧巧。” 小龙心头一展,公主,当然是水仙宫的少主,想不到的是余巧巧的父亲是天斩门的总管。 “唔。”白衣女子唔了一声。 这一声唔,既冷又沉,像发自一个空洞的深谷中,又像是梦吃中的一声呻吟,使人的心弦震颤。 冷,使小龙联想到江神庙里两次听到的水仙宫主人的声音,那种声音可以让人在五月天发抖,难道这是一种传统么? 白衣女子又上前两步,进入灯光圈里。 小龙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冰雕玉琢的美人,他发誓自懂事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 美,使人移不开目光。 冷,使人觉得她高不可仰,像云端的仙子。 深谷里的幽兰,孤高绝世,只能让人远观来领略她的芳姿冷艳。 小龙憋住一口气,很久才轻轻吐出来。 “问他。”两个字,像两粒冰珠,她高贵的不愿多吐一个字。 小龙心里在发狂想:“这种女人,如果必要的话,值得为她死。” “浪子。”凤娇开了口:“你已经找到证人了?” “没有。”小龙喘了口气。 “你要找的证人,不就在你身边么?”凤娇的目光在余巧巧面上一绕。 “她不愿证明。” “为什么? “问她吧。” “用不着问。”余巧巧主动开了口:“我没亲眼看到杀人,但天马侠来到现场是真的。” “可是天马侠否认?” “不知道,那只有问他本人。” 小龙心甩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余巧巧总算在紧要关头说了实话,这女人很荡但并不狠。 “浪子。”凤娇又望向小龙:“你白天在江神庙说的全是实话么?” “你在问口供?”小龙觉得自尊心受到屈辱。 “人命关天能不问么? “要说的白天全说过了,一字不改。” “以天马侠的份量,他不可能说谎。” “那是我说谎了?”小龙冒了火。 “你不会是跟余巧巧串通要她作伪证吧?” “你放屁。”小龙在气愤下口不择言。 “浪子!休得在我们公主面前撤野,说话放斯文些。”凤娇沉下脸。 “哈哈,斯文,我不懂斯文。” “可是有人指你是凶手?” “你说马之良?” “不错。” “我会宰了他的。” “宰了他就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好,算我是凶手,怎么样?”小龙的狂性又发了,道理讲不通,他只有来横的。 杀人者死。”白衣少女吐出了四个字,像法官在下判决。 “哈哈哈哈……”小龙狂笑起来,是愤怒的表征。 此刻,他已完全无视于冰山美人了。 一条巨影在白衣女子身后出现,是水仙宫的太上护法,大而无当的老太婆。 由于老太婆的出现,使紧张的场面蒙上杀机, “小龙哥。”余巧巧开了口:“这不是赌狠的时候,你冷静些。”她此刻粉腮沉凝,媚态全无。 “我的事你少管。”小龙冷酷无情地堵了她一句。 “当然,你想死的话谁也阻止不了。”余巧巧咬咬牙,横了小龙一眼。 老太婆拖着拐杖,走到纱灯前面,正对小龙,眸子在冒火焰。 “姥姥,要活口,您杖下留些分寸?”白衣女子总算说了一句比较长的话。 小龙的眼睛红了,白衣女子的口气似乎不把他当回事,居然要老太婆留分寸。 “小猢狲,要老身动手么?”老太婆气焰迫人。 “你总不会动脚?”小龙毫不示怯。 余巧巧的脸变得很难看。 “小猢狲,你还准备反抗?” “不止反抗,还要杀人。” “杀人,你不是在说梦话吧?”老太婆上前一大步,说道:小猢狲,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么?” “我只知道杀人,或是被人杀,动了手就只这两个结局,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白衣女子的眉毛动了动,她自从现身到现在,这是唯一的表情。 余巧巧想说什么,但只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小猢狲,拔剑,老身很欣赏你这股亡命的狠劲,让你先出剑。” “用不着。” “你不先出剑,你半点机会也没有。” “那是你说的。” “哼。”老太婆再上步,把距离拉近到可异出手的位置。 小龙缓缓拔剑…… “姥姥,回来。”白衣女子突然出声阻止。 小龙的剑已出鞘一半,不自觉地按住。 “什么意思?”老太婆回过头。 “我想再找马天侠再问问。”话还是那么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除了口唇因说话而微动。 “先毙了他再去问。” “姥姥,不要。” “你这是……” “姥姥,我求您。” 这句话太出小龙意料之外,白衣女子竟然要求老太婆不出手,为什么? 老太婆跺跺脚,转身走回去 白衣女子徐徐转身,挪步。 一行人连纱灯慢慢从视线中消失。 场面死寂下来。 小龙木立着,这结局太出他想象之外,冰山美女会突然改变主意,令人莫测。 “嗨。”余巧巧长长透口气。 “铿。”小龙按剑回鞘。 “想不到……”余巧巧说了半句便住口。 “你可以走了。”小龙冷冷扫了余巧巧一眼。 “你不杀我了?”余巧巧的面色也很冷。 “别逗我! “那位水仙宫的冰美人忽然改变主意,我想………她八成是看上了你。” “看上我?哈哈。”小龙心中一动,但不动容。 “你心里除了男女之事,大概不会再有别的。” 这话相当尖刻,极尽讥讽。 “人只有两种,男人和女人对不对?” 只这么一转眼,余巧巧又回复了荡态,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对,是两种,要脸的和不要脸的。”小龙抿了抿口角,一副不屑之色。 “你看准了我不要脸?”余巧巧公然不生气。 “与我无关。”小龙抬头望月, “那你为什么一再地说?”余巧巧偏头问。 “你不走我走。”小龙说走就走,转身举步。 余巧巧想叫住他,扬起手,但没有叫出声来,眼望小龙的背影,消失在登台的地方,手缓缓垂下。自叹一声,幽幽自语道:“我这是何苦?为什么?” 人,有时候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又无法控制自己不那么做。如果定要加以解释,只有一句话,感情是微妙的 一阵昏乱之后,她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一 门主千金宋文娟生死下落不明,她的男友古剑寒又遭了马之良的毒手,自己曾誓言要代古剑寒讨债,以马之良的地位和背景,做起来相当棘手。 马之良狼子野心,他要拔去古剑寒这颗眼中盯是意料中事,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巧。 “马之良将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余巧巧自语出了声:“他说杀害古剑寒是奉命行事,当然是句鬼话,他想占有宋文娟,继承天斩门是事实。” 跺跺脚,她也走了。 距离通天台里许的荒江边。 小龙坐在石头上,他需要冷静地想想。 他想的不是余巧巧,也不是水仙宫的冰美人,他在想铁脚。 铁脚劫持了宋文娟,证明他的确是个邪恶之徒。他到底是不是吊亡客的传人? 如果是,揭开底牌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想冷静,却冷静不下来,愈想愈觉得问题严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转动目光,突地,他发现不远处倒垂江面的树影下,似乎有样黑忽忽的东西在浮动,仔细一辨认,是条小船,船舱里隐约还有灯光。 再定眼审视,船头上似乎还坐了个人。 是捕鱼的么? 他敏感到想到了上次跟铁脚会晤的小船。于是,他站起一身,缓缓走了过去。 小船,系在树身上,随波微微荡漾。 船头上是坐了个人,毛茸茸的头。 小龙陡地紧张起来,舱里透出的灯光,正照在那毛茸茸的头脸上,赫然就是铁脚。 他停在岸边树影下。 铁脚没任何反应,但小龙知道对方绝对没有不发现自己的理由,他也不作声静待其变。 “是他吗?”低矮的逢舱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冷极的声音。 小龙心头剧震,这么冷的声音,除了那白衣女子,谁的嘴里都吐不出来。 她怎么会在铁脚的船上? “不错,是那小子。”铁脚的回话。 “要他上船吧。” “你想跟他谈谈?” “唔。” “小子。”铁脚这才转过头:“上来,坐到船尾,别把小船弄翻了。” 小龙的心有些昏乱,他实在无法判断眼前这诡秘的情势,更无法预测后果。 “小子你怕什么?”铁脚又开口道。 小龙把心一横,飞身掠上小船的船尾,船身微晃了一下,他坐了下来,眼睛正好平对着篷舱口。 他的心下意识地收紧。 舱里端坐着那冰美人,他有些目眩,冰冷的目光有如霜刀,像是刺进了他的心窝。 小龙镇定不来,面对这种绝代的美人,连女人都会入迷,男人就不必提了。 淡淡的烛光,照着冰肌玉肤,使人有梦幻般的感觉,因为人世间不应该有这样美,又这样冷的女人。 小龙的两眼突然发直,他发现白衣少女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两粒核桃大,乌光滑溜的珠子。 “木珠。”他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这两颗神秘木珠是铁脚原先收存的,还是另外的。如果是原来的,一颗是客店遇袭时得到的,一颗是宋文娟所遗落。如果是另外的,定与白衣女子有关。 “公主对这两颗木头珠子的看法如何?”铁脚在船头开了口,语态很持重,跟他对别人完全是两个样子,他也称白衣女子做公主。 当然,对这种绝代美人,谁都会收敛些的。 小龙仍然直着眼,他也急于知道谜底。 “我带回去细细揣摩。”冷漠、高贵,像绝壁悬崖-的花朵,你只能仰着头欣赏,白衣女子表现的神情就是如此。 听口气,她对木珠也是一无所知。 她收起了木珠,也收回了目光。 使人心弦震颤的目光,给人的感受不是迷惑,而是一种压力。因为她实在太美,极度的美,在男人来说,应该是一种压力。 小龙觉得自然了些。 “我该走?”白衣女子低头弯腰,钻出篷舱,游立在船头。 “在下送公主一程。”铁脚也站起身。 铁脚对别人自称在下,小龙数头一次听到,听起来似乎有些滑稽可笑。 小龙心里大不是意思,因为白衣女子没对他说半句话,除了他上船时被看了那一眼,像是根本无视与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坐着没动,目光投向远处,傲气使他对被轻视而采取了报复的姿态。 “浪子。”白衣女子终于对小龙开了口。 “姑娘想说什么?”小龙转过头,声音尽量放得冷漠,故意称她姑娘而不称公主。 “我只问你一句话。” “请问。” “你真的不是凶手?”目光像雪地上放射的冷光,直透人的心深处。 “不是。”小龙断然回答,目光也很冷,但却坚定。 “我相信你。” 小龙缓缓站起身来。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使他心里产生一种熨贴之感,她是个不平凡的女子,有智慧、有深度。 白影飘起,落到岸上,轻盈得像一只白蝶。 铁脚跟着上岸,两条人影并排行去。 小龙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强烈的莫明的意念,这邪辟的人物不配与白衣女子走在一起,那是一种亵渎,一朵名贵的花怎能插在破罐里? 潜意识里的妒念,但小龙自己并不承认。 他自己又配得上白衣女子么?他不去想。 从走路的姿态看,两人似在交谈。 小龙感到迷惘,连余巧巧那种女人都瞄不上的男人,为什么白衣女子愿意亲近? 人影从视线中消失。 心念一转,小龙掠上了岸,他准备跟铁脚就两件事摊牌,摊牌不能在船上,那将会完全受制于人。 一条人影从缝间冒了出来。 小龙倒真的吓了一大跳,他完全没意料到暗中还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次操舟的年轻小伙孔大郎,他冲着小龙咧嘴一笑。 “是你?”小龙喘口气。 “记的小的么?孔大郎。” “唔,不会忘记的。” “浪子少爷……” “什么?”小龙本来扳着脸,听了这妙称呼,几乎笑出声来,强忍住道:“你叫我什么?” “浪子少爷。” “是浪子就不可能是少爷。” “你是浪子,但也是少爷,这错不了的。”孔大郎一本正经。 “这账怎么个算法?”小龙突然觉得孔大郎很可爱。 “不必算,错不了。” 小龙朝远处望了一眼,铁脚还不见回头,他心里老大一个疙瘩。铁脚跟水仙宫到底是什么关系,照当初在江神庙的情形看,双方没任何瓜葛。现在,他竟然与高不可攀的白衣女子并肩而行,凭铁脚,他算什么? “浪子少爷,小的看到那白衣公主脑袋瓜子就直发晕。” “为什么?”小龙觉得可笑。 “因为……因为小的从出娘胎,就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女人,讲古的都形容仙女怎么美,但小的没见过仙女,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子。看起来……嘻嘻,白衣公主一定跟仙女一样,她不能再美了。”孔大郎直晃头。 “你不觉得她冷得像腊月天的冰雪?”小龙脱口问了出来。 “浪子少爷。”孔大郎偏了偏头:“小的没感觉她冷,只觉得她高贵,像现在头顶的月亮。” 孔大郎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小龙不能不承认。 “浪子少爷。”孔大郎又说下去:“你看她配我们铁脚大爷怎样?” “铁脚根本不配。”小龙不假思索,冲口而出,这是潜意识的作用,当然也含有嫉妒的成份。 “不配?”孔大郎瞪大眼,久久才接下去道:“小的觉得……他们很配。” “凭什么?” “凭白衣公主对我们大爷一见一见……” “一见钟情?” “对,对,就是这句话。”孔大郎鼓掌。 “哈哈哈……”小龙发出一串狂笑。 孔大郎惊愕地望着小龙,张大着嘴巴。 小龙狂笑了一阵之后,笑声突然中止,脸色沉了下来。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从迹象上看来,铁脚与白衣女子是很接近,她单独上他的船,他现在正送她的行,孔大郎说的并不离谱。 铁脚是采花恶徒,他对她使了什么手段? 这样一朵名贵的花,任由她坠入泥栩么? “大郎。”小龙突然想到从孔大郎口里了解一下铁脚的情况:“你家大爷跟那白衣女子早就相识?” “不,是最近几天的事: “从来没见过面?” “小的想是没有,因为小的从没见过。” “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 “这……嘻嘻。”孔大郎有些傻呼呼。 “你们密室里那位姑娘怎么了?” “姑娘……小的不知道。” “你们大爷很喜欢女人?” “正好相反,他一点也不喜欢" 小龙怔住了,孔大郎是真傻还是装迷糊?他不会不知道的…… “你们大爷本领很大?”小龙不死心地追问。 “当然。”孔大郎翘起了大拇指。 “我是说玩女人? “玩女人?那可是新鲜事,小的敢跪去赌咒,我家大爷绝对不玩女人,连碰都不碰。” “他玩女人时不会叫你吧?” “浪子少爷,你……怎么老咬定我家大爷玩女人呢?你看到过?” “听说过。” “谁说的?” “也是个女人。” “那女人被我家大爷玩过?”孔大郎遭起了额头。 小龙无法作答。话是余巧巧说的,他不能说铁脚玩过余巧巧,但宋文娟被铁脚控制倒是事实,大郎说铁脚一点也不喜欢女人是句假话。照这样推论,大郎的话恐怕没一句是可信的。 “大爷。”孔大郎唤了一声。 小龙一转身,铁脚已站在身前,无声无息,他不知是怎么接近的。 “小子,我很相信你,但是觉得奇怪。”铁脚目光灼灼望着小龙。 “奇怪什么?” “我相信你没杀人,但天马侠又不承认杀人,这当中……是否有误会?” “什么误会?” “比如说……你看错了人,或者是有人故意冒充天马侠,因为你只是在暗中看到,并没跟天马侠面对面。夜晚不同白天,不仔细就会认错人。” 小龙默然,这是有可能。但转念一想,天马侠当年救过自己母子,他同样矢口否认。前晚有月光,距离不远,很不可能认错人,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这件事暂且搁下。”铁脚深深吐口气:“既然水仙宫的公主亲口说过她相信你,她们便不会马上对你怎样,可以慢慢查证。” 提到白衣女子,小龙便想到孔大郎刚才的话。 “你阁下是水仙宫入幕之宾?” “这是什么话?”铁脚翻起了眼。 “你跟白衣女子不是很亲近么?” “你小子吃醋?” 小龙呆了一呆,继而冷冷一笑。 “在下凭什么吃醋?” “其实……”铁脚和缓了口气:“你小子跟她才是理想的一对。” “好好色,恶恶声是人之常情,不论是谁,见了漂亮的女人无有不动心的。” “你是将,心比己?” “是实在话。” “不管是什么话,根本没有争论的必要,在下有两个问题,需要得到明确的答复。” “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小龙暗暗一咬牙:“你阁下是不是已经占有了宋文娟的身体?” 铁脚瞪时目爆寒芒。 小龙心里已有准备,提防铁脚激烈的反应,他的剑握得很紧,必要时他将施展最厉害的杀手,不管铁脚用什么手段,至不济也来个两败俱亡。 很可怕的意念,但事实上有其必要。 铁脚瞪了小龙好半晌。 “小子,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情况不如你想象之坏。 “不然你为什么把一个大闺女藏在秘室里?” “为了救她。” “救她?” “不错。” “在下想明白原因?” “小子,你想想,她无缘无故地中了奇毒,而在她之前是侍婢被奸杀,显然有人存心要她主仆的命。这人当是最可怕最恶毒的人物,让对方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不是很好么?” 小龙在心里冷笑,多么牵强的理由,也许凶手就是他,情节显示她的嫌疑最重。 “难道天斩门庇护不了她?” “可能。” “天斩门不找到她不会甘心,而凶手在没证实已达目的时也不会罢手,怎么说? “希望凶手不罢休,我们才能挖出他。” “这么说,阁下倒是大仁大义,古道热肠,替别人担起了重责?” 话中有话,谁也听得出来。 “小子,你是中了余巧巧的毒,所以一直在怀疑我。”铁脚表现出气愤难忍。 “在下不否认。” “你小子准备怎么样?” “把宋文娟送回天斩门。” “你小子又管那门子的闲事?” “既然已经淌进了这场浑水,只好淌到底。”小龙分毫不让,坚持原则。 “如果我说不呢? “那咱们就剑下见真章。” “我不想跟你小子斗呢?” “那可就由不得你阁下了,在下出剑不会有所保留,不信可以试试。” “我不想试。” 小龙一直想不透,铁脚为什么一再强调不跟自己斗,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那就照在下的作法。” “如果宋文娟本人不同意呢?” “在下不相信。” “好,这简单,你可以当面问她,这件事不必争论,你说第二个问题?” 又是出人意料的变化,铁脚竟然肯让自己当面询问宋文娟,到底又是什么花招?现在面临第二个问题,这是一个关键,牌一摊开,很可能就要生死互见。 “阁下会用毒?”小龙沉凝万分地开了口。 “识毒,不用毒。”铁脚回答得很冠冕。 一句话……”小龙的声音突然转弯:“你是否吊亡客的传人?” “你小子怎会怀疑我是吊亡客的传人?” “你只回答是或不是。”小龙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光焰,直照在铁脚的脸上。他是抱着豁出去的决心问的,他已准备好随时闪电出手。 “不是。”断然决然的回答。 小龙的情绪突然变的十分紊乱,失望掺和着犹疑。失望的是依然抓不到仇家的丝毫线索,扰疑的是铁脚的话是否实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能硬指对方是,也不能强迫对方承认。 之所以怀疑铁脚的原因是他是毒中能手,来路不明,先后发生的事故他都在现场附近,而遇害人中的毒证明是当年吊亡客所擅长用的毒。 “真的不是?” “人格保证。” 铁脚谈人格,小龙觉得好笑,但他笑不出来,因为疑虑未消,情况不明。 话说到这里,已是山穷水尽。 “你阁下一再声明不跟在下斗,为了什么?”小龙转了话题,但目的仍在逼出对方的底牌。 突地,铁脚目望远方,鼻头连皱。 这动作小龙很熟捻,八成铁脚又嗅到了什么,无稽的鬼话,但偏偏又言之必中。 “小子,那边发生了事情。” “你阁下又是闻到的? “不错,我们去瞧瞧。” 木在一边的孔大郎似乎也紧张起来。 鼻子闻得出附近发生事故,简直的不可思议,小龙斜扫了铁脚和孔大郎一眼,望向远处,月色迷朦,什么也没发现。 铁脚举步前奔。 小龙心里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身形一起,也朝前奔去,但与铁脚保持了很大的间隔。 土阜后面的野地上。 余巧巧面对一个黄袍道人,三角脸,突出的眼珠子死盯住余巧巧,活像个毒蛇头。 地上有把剑,是余巧巧的。 “余巧巧,对你这惹火的尤物,道爷我真的舍不得下手。”道人脸上浮起邪意的笑。 “你为什么要杀我?”余巧巧的声音有些抖颤。 “没办法,因为你非死不可?” “我为什么非死不可?” “别问了,道爷不会告诉你的,嗨!真不忍心把剑刺进你的酥胸,你自了怎样?”道人抖了抖手中剑。 “自了?”余巧巧咬牙笑笑:“没这么简单。” “你一定要道爷我动手?” 余巧巧扫了一眼距脚边不远的剑,她没机会去捡,对方只一招便击落了她的兵刀,显见功力悬殊,她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然,她是不甘心束手被杀的,不单是她,任何人都一样,即使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也会竭尽全力求生。 “道爷,我还不想死。”余巧巧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希冀能有救星出现,也在盘算如何死里求生 “不想死?哈哈哈哈,成么?” “我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还没有嫁过人。”余巧巧拿出了她的本钱:“还没享受过人生的乐趣。”她笑了笑,妩媚的笑。 在这种情况之下,能笑出来可真不简单。 道人的目光闪了闪。 “你说你还没享受过人生的乐趣?” “是呀。” “难道……你还是个大闺女?”道人吞了泡口水。 “可不是,道爷……”余巧巧低了低头:“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嘿嘿嘿嘿!余巧巧,你这一套对道爷我不灵,道爷经过的阵仗多了,不会受你迷惑的。” 道人说是这么说,但从他那转变成邪意的目光,和不自然的声调,充分显示了他内心的反应,这一点余巧巧拿捏得很准。 “我认了,你下手吧。”这是以退为进。 “要你自了。” “办不到。” “那道爷我只好硬着心肠下手了,无量寿佛。”剑扬起,刺出,极单纯的招式,但却使人有根本无法闪躲抗拒的感觉。 余巧巧闭上眼,做出受死的姿态,实际上她的心快要跳出腔子,她只有赌,孤注一掷地赌,自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如果反抗,是准输无疑。 道人的剑在距余巧巧心窝三寸之处突然停住。 余巧巧感受得到。 “余巧巧,道爷我杀人一向不眨眼睛,但碰上你这逗火的东西真不忍刺下去……” “唔。” “杀了你是暴珍天物。”剑收回去,一只手搭上余巧巧的香肩。 “道爷。”余巧巧睁开眼,脸上全是冶荡之色,扭扭腰,止步,投靠过去。 “哈哈哈哈……”道人搭在她肩头的手,改环她的纤腰。稍纵即逝的机会,余巧巧翻腕倒肘。 “啊。” “哇。” 惊叫与惨号同时传出,人影飞起,坠地。 飞坠的是余巧巧,她已不能动弹,口里血沫直冒。 道人的黄袍在腰肋之间开了一朵大红花,他脚边掉了一把亮晶晶的匕首,是余巧巧用来刺他的。他警觉太快,只伤了皮肉,否则这一扎足可要他的命。 检视了一下伤势,道人上步欺身,迫到余巧巧身前,剑尖比上她的酥胸。 “臭娘们,想不到你还会来这一手,道爷要剥光你的衣服,让你曝尸荒野。”道人咬牙切齿。 余巧巧瞪着眼,想说话,但嘴一动便有血沫涌出,发不出声来。 “嗤”地一声,胸衣被剑尖挑开,令人目弦的酥胸半露。 道人的剑尖再一颤,但没有动作,他的眼睛死盯在余巧巧的酥胸上,久久,他收了剑。 “臭娘们,道爷要是不尽情地享受一番太不合算,那真正曝珍天物,上天会不高兴的。”弓身,伸臂、平托起余巧巧的娇躯,左右一张顾,走向土阜侧方。 “站住。”冰冷的喝话声。 “什么人?”道人回转身。 “浪子小龙。” “你……浪子……”道人似乎相当震惊。 “把人放下。”小龙举步前迫。 “接住。”道人振臂抛出余巧巧。 小龙伸手接住。 道人的剑跟着刺出。 小龙闪电般滑了开去,与对方出剑是同时,他早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即使道人不出剑,他也会采取这预防的步骤,正待放落余巧巧,道人已疾掠而去。 余巧巧已陷入昏迷。 小龙无法分身去追那道士,愤愤地一咬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余巧巧,心想:“看样子她伤得很重,如果不及时治疗会耽误她的命。” 想着,他轻轻把余巧巧平放地上,半裸的酥胸,使他心弦振颤,急伸手把胸衣掩上,然后探探脉息,从身上取出伤丹,托开她的嘴,塞了进去,用指头轻点喉结,丹丸顺喉而下。 “哇。”惨号之声遥遥传来。 小龙心头一震,直起身,略作犹豫,弹身奔之过去。 绕过土阜,远远见一条人影躺在地上,奔近前去一看,头皮发了炸,刚刚逃走的黄袍道士,倒在血泊中。 血,在月光下变成了黑色。 是谁杀害这道人? 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道人还没断气,身躯微见抽搐,剑抛在一边。 小龙俯身探去,是剑伤,从胸口到腹部裂开尺多一道口,肝肠五肚隐约可见,是无救了。 “谁下的手?”小龙大声喝问。 连问了三句。道人口唇翁张,血沫堆涌中,发出了模糊,但仍可辨认的声音:“吊……吊亡客……” 一声长喘,断了气。 吊亡客?”小龙心神俱震,脱口叫出声来。 事实上已无可置疑,吊亡客在这一带活跃,这销声匿迹了几十年,一般人认为业已不在人世的恶魔,又重新肆虐江湖。 他为什么要杀这无名道士? 道士吐出了吊亡客三个字,似乎还有话说。 第五章 面慈心恶 人心难测 道士吐出了吊亡客三个字,似乎还有话说,但已力不从心。下手的是吊亡客本身,还是他的传人? 小龙下意识地转动目光,四下扫瞄,但一无所见,空气是死寂的。 他忽然想到昏迷不省的余巧巧,不要又发生意外,忙奔了回去。 余巧巧还躺在地上,身边却多了个人。 小龙心头一窒,刹住身形,仔细一看,认出是铁脚,急掠了过去。先检视了一下余巧巧,没醒,但人还活着,这才松口气。 “伤了她的是谁?”铁脚问。 “一个黄袍道人。” “黄袍道人?” ”嗯!道人已经躺在那边……”用手指了指方位:“这辈子不会醒过来了。” “你下的手?” “不是。” “那是什么人下的手?” 小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全身的肌肉顿时收紧,先后好几次的无名凶杀,都有铁脚在场。两个人同时奔来,他却迟到了半刻,这段时间,足可杀道人而有余。虽然他用的是杖,但道人的兵刃可以借用,道人最后吐出了吊亡客之名,这当中蹊跷大了。 吊亡客。”小龙故意说了出来,以观察对方的反应,他目不稍瞬。 “你说什么……吊亡客?”铁脚是有些微的激动,但仍保持一贯的神情。 “唔。”小龙紧盯着铁脚。 “你小子怎么知道是吊亡客下的手?” “道人剩下半口气,吐出这三个字。” “哦。” “你阁下有何高见?” “我先去瞧瞧死道人。”铁脚迅快地奔去。 小龙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有些紊乱,到底铁脚是不是吊亡客的传人? 铁脚矢口否认是吊亡客的传人,缺乏积极的证据,当然无法硬栽。 余巧巧已经醒转,伤势太重,显得相当虚弱。 “小龙哥。”孱弱的呼唤。 “你……醒过来了。”小龙的反应很冷漠,但心里想到该先问问她,也许能得到些端倪:“巧巧,那伤你的黄袍道人是谁?” “不知道,我……从没见过。” “他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他……只说……我该死。” “别的什么也没透露?” “没有……他的身手相当不赖,我一出手便被他击落了兵刃,他……逃走了?” “死了。” “小龙哥,是你……。” “不是我,我迫他放下你,他把你抛给我,转身就逃,没多远就被杀。” “谁下的手?” “他临死吐出了吊亡客三个字。” “吊亡客?”余巧巧想挣起,但力不从心,头一抬又垂回地面,只睁大了眼。 铁脚回到原地。 “怎么样?”小龙冷眼望着对方。 “那道士不是寻常人物。” “噢!什么来头?” “你应该听说过,崂山之鸮这名号。” “他就是崂山之鸮?”小龙心里一惊。这名号他听人提过不止一次,响当当的人物,为人介于正邪之间,是当今有数名剑手之一。 “如果他不死,或许能揭开谜底。”铁脚摇摇头。 “你阁下各果早来一步,情况就会不同。”小龙故意这么说,有心试探:“阁下是有事耽搁了么?” “是有事岔了一下。” “什么事?” “半途跟水仙宫那老太婆谈了几句话。” 小龙默然,也许是事实,也许是遁辞,反正无法查证,但心里的结是解不开的。 “天快亮了。”铁脚望了望天。 小龙这才注意到月已沉没,大地一片幽暗。 “在下得走。” “上那儿?” “带余巧巧去疗伤,耽在荒野里解决不了问题。三天之内在下到渔村拜访阁下,查证那档子事。”他不想当余巧巧的面说出宋文娟的事,他说三天之内,是恐怕余巧巧的伤一下子不会好,所以把时间说得活动些。 “她是有主的女人,又是天斩门弟子……”铁脚沉声着:“你带走她不太合适吧?” “在下不管这些。” “小子……” “别说了,在下欠她人情,欠人情就得还,别的都不重要。”小龙抱起余巧巧。 余巧巧闭上了眼,被自己属意的人抱着,是一种至高的享受。 “你走吧。”铁脚摆摆手。 小龙转身跨步。 不是店房,是一间远离镇市的民房,房东是一对早出晚归做小买卖的老夫妻。 在这僻静的地方疗伤,是余巧巧的主意。 小龙不知道原委,但余巧巧心里有数,马之良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她斗不过他。 今天是余巧巧受伤后的第二天,她已能扶着墙壁走路,自进饮食。 现在是晌午刚过,两个人坐在房里窗前。 “小龙哥这两天苦了你了。”余巧巧情深无限地望着小龙:“你那么狂傲,想不到对女人……这么体贴……” “我只是为了还你的情,因为你曾经照料过我。”小龙意态冷漠。 “就只为了还人情?”余巧巧的脸色黯了下来。 “唔。”小龙望着窗外。 “别的什么也没有?” “还能有什么?”小龙回过头。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余巧巧直率地问,她是开放性的女子,说话很少含蓄。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小龙冷酷无情。 这句话大大地伤了余巧巧的心,她怔住了,眼圈立刻发红。 “因为我不是铁脚和马之良一流的人,所以我不敢说喜欢你。”小龙又补上一句。 余巧巧本来难过想哭,但现在她却笑了,不是惯常的媚笑,而是一种异样的笑,由愤恨而升华成自嘲的笑,这种笑,的确不令人欣赏。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余巧巧偏起头问。 “还没碰到。” “噢!比如说……像水仙公主之类的女人呢?” 这句话使小龙的心弦震颇了一下。他眼前浮现出冰山美人的影子,没有冰,但他已感觉到冷。但那绝世姿容,又使他感到冰里似乎有火。 而这冰,这火,迅快地远飏而去,代替的是铁脚的怪相怪行,这两个几乎完全是极端的男女,似乎已经有线牵连,这使任何不相干的人都无法忍受。 一朵高贵的花,怎能插在破瓦罐里? “怎么,我说到了你的心上了?”余巧巧冷笑。 “别对我提到她。”小龙的话冲口而出。 “怎么?想,但得不到?” “你什么意思?”小龙瞪眼。 “没什么,只是说出你不愿听的真话而已。” “我不愿听。” “好,我就不说。”眸光荡漾了一下:“小龙哥,你永远改变不了对我的看法?” “什么看法?” “你始终认为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根本与我无干。”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小龙的眼睛瞪大到不能再大,这种女人,大概心里只有男女之事。 “你抱过我,你……要求过我,你吃过醋,你骂我不要脸,如果真正与你无干,你就不会这样?” “哈哈哈哈,巧巧,你是尤物,女人中的女人,使男人一见就发火的女人。不错,我喜欢你,像铁脚对女人一样。”小龙是气极了负气说的,心里并不是这回事。 余巧巧怔了怔,又展颇笑开。 “小龙哥,可是你不敢,对吗?” “我为什么不敢?” “表现给我看?”毫无掩饰的挑逗。 小龙两眼冒出了血丝,赌口气,伸手把余巧巧拉到怀里,楼紧。 “哎哟。”余巧巧呻吟了一声。 小龙站起身,把她放在床上,然后两眼直瞪着她,久久,他喘了口气。 “别怪我抛下你不管,我要走了。” “你……”余巧巧张口瞪眼。 “你的伤已不碍事,我用不着再陪伴你。” “小龙哥,我……” “你可以回你舅舅的酒店,不怕没人照料。” “小龙哥,我……我刚才是故意逗你的,我不愤……你对我的看法。” “你是你,我是我,谈不上那些。”小龙转身抓起自己的兵刃。 “你真的要走。”余巧巧坐起身,像要哭出来。 “这些无须作假的。” “你要走你就走吧,我何必强留一个留不住的人。”她的语调显得无比的幽凄。 小龙忽然觉得不忍,他从来没听过余巧巧用这种声调说话,但他的个性又使他不愿改变主意。挪动脚步,走向房门。到了门边,又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跨了出去,心里那一丝不忍依然存在。 “哇。”余巧巧呛出了一口鲜血。 小龙已在门外,他听得很清楚,脚步不由停了。心想:“真的抛下重伤未愈的她不管么?记得自己受伤,她照顾自己无微不至……” 他必须作痛苦的决定。 如果他对她真的无意,便不会有这种心理产生。虽然他一再对自己强调,这种女子不值得去爱,根本也不爱,可是潜意识里的那一丝意态却无法否定。 他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余巧巧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 小龙的心弦随着余巧巧的笑声震颤。 “浪子少爷。”院子里传来一声急迫的呼喊,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 听称呼,小龙已经知道来的是谁,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只见孔大郎倒在地上直喘。 “大郎,怎么回事?” “浪子少爷,快……快去救……” “救什么?” “救宝。” “救宝?”小龙大感突兀。 “是……是的,迟就来不及了。” “你受了伤?” “只是……脱力。”说完,狂喘不止。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前面小路上……箩筐,必须截下来,请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龙是满头玄雾。 “知道的……你……这家主人是小的亲戚,浪子少爷,请你快去……铁脚大爷……已经受了伤。” 小龙一听大惊失色,铁脚的真实功力没考验过,但绝差不到那里。连他都受了伤,显见对手之强,他不想再问,反正到场就知道。 “在什么地方?” “前面不到一里的……小路上。” “大郎,房里受伤的……”小的会照顾。” 小龙弹身奔了出去。 小路当中,摆了个大竹篓,加了旧,粗绳子十字交叉捆着,还穿着竹杠。 两名黑衣汉子躺在竹篓边,血肉模糊,死状很惨。 稍远的路边草地上,两个人相对,一个是铁脚,另一个是蒙面人。 铁脚须发俱张,横杖对着蒙面人,左肩头一片殷红,看样子是挨了一剑。 蒙面人的剑斜扬着,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寒芒。 “铁脚,你死定了。”蒙面人声音尖细,像是故意逼出来的假嗓子。 “未见得。”铁脚手中杖抖了抖。 “嘿嘿嘿嘿……”冷笑声中,蒙面人欺身出剑。 剑法之诡异,武林罕见、剑是刺向空处,不刺人,而且相当缓慢,像是比着玩的、如果铁脚不见红,淮也示会认为双方是在作生死之斗。 铁脚的铁杖挥了出去,门户严紧,攻中寓守,可以说完全无懈可击,而且势道强猛得令人咋舌,像是一杖就想夷平一座土丘。 使人无法相信的情况发生了。 蒙面人的料产来刺向空气,待铁脚的杖一攻击,刺向空处的剑突然回转,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完全不可能的腕臂扭曲。 完全无隙可乘的杖势,像突然有了空隙,而这空隙就是特别为剑留下的。剑尖毫无阻碍地递进杖影,没有发出丝毫碰击擦撞之声。 闷哼乍传,铁脚连退了三四步,铁杖斜拖,右上臂裂开了一道大口,皮肉翻转,血流如注。 蒙面人仗剑前迫。 “站住。”小龙适时赶到,直朝蒙面人身侧。 蒙面人止步,转身,面对小龙,怕人的目芒透过面巾孔,照在小龙面上。 “你是谁?” “浪子小龙。” “准备做什么?” “对你阁下拔剑。” “什么意思?” “在下的剑一出鞘,不见红不回。” “哈哈哈……” “别笑,这一点也不好笑。”小龙挑了挑眉,说道:“在下不必请教阁下了,既然蒙面遮脸,当然是见不得人的角色,等你躺下,再瞻仰你的庐山真面。” “小子,你到底有多大的气候?” “一试就知道。” “年纪轻轻就死,不觉得冤么? “如果阁下真有这份能耐,在下倒荣幸之至。”小龙狂傲之色自然流露。 “很好,老夫伸量你一下,拔剑。” 小龙横抬起剑,左手抓上剑鞘,缓缓拔出,到三分之二时停住,移步占位,脸色凝了下来。 铁脚怪声道:“小子,不是卖狂的时候,一丝疏忽便遗憾终生。” 小龙没任何反应,签于铁脚这等人物都伤在对方剑下,他心里当然是有数的。此刻,剑、气、神、人都已融而为一,旺盛的克敌意志,坚韧如钢。 对峙! 空气已凝固,一切都已静止,时间似也停滞在某一点上。要有,就是看不见但逼人窒息的杀机。 铁脚的两眼也不再眨动,凝注着。 没有时间意念,所以不知道对峙了多久。 “呀。” “呀。” 栗吼声同时发出,剑芒乍闪即灭,使人心神俱颤的一瞬,就只这么一瞬。 小龙仍站在原地不动,剑斜扬着。 蒙面人退到八尺之外,左胸冒红。 “小子,留下他。“铁脚大声吼叫。 小龙窒了一窒,意念还没回转。 蒙面人掉转身,闪电般逸去。 “怎么放他走?铁脚顿了顿铁杖。” 小龙徐徐放下剑。 “在下有理由赶尽杀绝么? “如果他是吊亡客一路……” “你……你不早说。”小龙瞪眼。 蒙面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龙的目光扫向竹篓子。 “里面是什么?” “宝。” “什么宝?” “活宝。” “在下见识一下。”小龙举步向篓子走去。 “小子,不能看。”铁脚赶了过来。 小龙用剑去挑竹篓上的绳子。 铁脚用杖格住。 小龙怒视着铁脚,心火股股直冒。他是受邀来助拳护宝的,而铁脚竟然来这一套,他无意窥人隐私,只是既然因此而拔剑树敌,他有权知道内情、被人当猢狲耍,是窝囊不过的事。 “你真的不许在下看宝?” “并非不许,只是此地不宜,得先到安全地带,以免再发生意外。”铁脚和声解释。 “瞧一眼能碍事么?” “你小子一定要看,你就打开看吧。”铁脚收回拐杖。 小龙反而迟疑了,目光一扫地上两具黑衣人尸体。 “这两个死的是什么身份?” “运宝的。” “在下问他们的来路?” “天斩门弟子。” “噢!谁下的手?” “刚刚那挂彩而逃的蒙面客。” “蒙面客又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铁脚摇摇头。 小龙端详了一下竹篓,还是憋不住好奇的冲动。用剑挑断绳索,揭开盖子。一看,几乎叫出声来。篓子里装的是一条破棉被,棉被里露出半截石头。 这就是宝? 不惜以流血护持的宝? 一股无名孽火从小龙内心深处冒了起来,赤红的双目直瞪着铁脚。如果他是只野兽,那样子表示它要吃人。 “铁脚,这是什么宝?” “诱敌之宝。” “什么,你……” “小子,冷静些,别发那大的火。我告诉你不要看,你坚持非看不可,现在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窥伺。你听着,那边的树从很密,你背竹篓子过去。听我的口哨为号,把篓子、石头、棉被分三个地方抛弃,然后我告诉你详细的经过。” “你准备耍我的宝?”小龙还在火头上。 “小子,我差点送了命,身上被戮了两个洞,这可不是假的?你自己也拔了剑,怎么说?” 小龙深深想了想,这当中是有很大的文章,且照铁脚的话做了再说。 于是,他收好剑,把割断的绳索重新绑好,反手扣住索子,把竹篓搭在背上,疾步奔向林子。 铁脚从斜里掠去,展开搜索,他必须确定暗中没有人窥探才不误事。 小龙到了林深处,放下篓子。 不久,传来了铁脚的口哨声。 小龙打开竹篓,把石头倒出来。石头一去,篓子便轻了。他一只手拖着,换了个地方,抛去棉被,然后再变方位,弃了竹篓。 “卿。”铁脚的口哨声又传。 小龙循声奔了去,双方会合。 “说吧!怎么回事?小龙迫不及待。 “事情的经过很离奇,我到此刻还想不透。”铁脚一本正经,狂态尽敛。 “从头说吧。” “宋文娟是女人,留在我那里起居诸多不便,所以我请求水仙宫暂时收容。为了掩人耳目,准备以竹篓子运送。在行动之前,却接连发生了两件岔事……” “什么岔事? “头一样,村子被人侵入,黄狗遭毒毙。那是只灵犬,看守门户胜过一名高手……”铁脚语带激愤。 “噢!另一件呢?” “江边发现浮尸。” “浮尸?” “唔!死者是宋文娟的男友古剑寒。” 小龙心头剧震,两眼暴睁。这的?肥呛颂诺囊馔猓苑轿裁匆怨沤:率郑?br /> “谁杀了古剑寒?” “不知道,尸体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完全是在水里窒息死的,我把他埋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让我想想……”小龙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可怕。 前天,正是古剑寒与余巧巧在通天台约会的日期,但自己到现场,并不见古剑寒的影子。当时为了争执,没向余巧巧问起这档事…… “在下会查,先说你的。” “为了这两件事,我临时改变主意,篓子里装上石头,照原定时间运出,途中巧碰上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他们仍不遗余力在搜寻宋文娟的生死下落。” “后来呢?” “我把实情告诉了寇年,他是绝对可以信赖得过的,商量结果,由他们的人接运,结果发生了刚才的事。” “寇年人呢?” “他带未文娟走另一条路。” “你阁下判断下手的可能是谁? “八成与吊亡客有关。” “为什么?” “你和宋文娟大难不死,中同样的毒,也有木珠出现,古剑寒虽没中毒,但他也是淌这趟浑水的一份子,很可能是二而一的事。” “木珠是吊亡客的信物?”小龙激动起来。 “没听说过,想来必有关联。” “刚才的蒙面客……” “剑术惊人,只差没用毒……” 小龙陷入沉思,他深深地想。 他已经学会了思考,遇事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冲动,也不再那么主观。江湖人,如果不学会思考,便永远只是个逞强斗狠的武夫。 铁脚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他对他的成见极深,他不敢片面相信。 “对方杀人的目的何在?”小龙这句话可以说是多余,只是他心里这么想,所以便脱口问了出来。 “这就是我们要揭开的谜。”铁脚漫应着:“不管什么人,杀人必有其目的,绝对不是盲目地杀着玩。我们得先找出对方的动机,便可判断出对方的来路。” “何以怀疑是吊亡客呢?” “基于毒的推论。” “从表面上看,几次凶杀都涉及到女人,而且都是少女,这应该是一项特征。”小龙抓到了重点。 “唔。”铁脚点点头。 “宋文娟已经交给了北剑寇年?”小龙改变话题。 “怎么,你小子以为我说谎?” “那倒不是。” “那何必再问?” 小龙本来有话要说,但念头一转,把到口边的话硬吞了回去。他似乎已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当年天斩门主宋海波是被毒杀的,判断是吊亡客下的手。现在天斩门已出面清理这笔老账,不管是吊亡客本人或是他的传人,先对天斩门的人开刀是当然的事。 想到铁脚的来路和近乎邪门的作风,小龙忍住了心头的话。谁敢断言铁脚不是在演戏?江湖上靠演戏骗尽天下人的并不乏人。 “你小子似乎有话没说出口?”铁脚够厉害,一眼看穿了小龙的内心。 “是有话要说……” “怎不痛快吐出来?” “说不说……也是一样。”小龙在打主意找遁词。 “不爱说拉倒。” “在下要回头去向余巧巧查证一件事。”这句话是掩饰原来的心意,但却是实情。古剑寒变成了浮尸,他前晚本是赴她的约会的,她脱不了干系。 “查证什么事?” “恕现在不便先抖出来。” “我也有事要办,你走吧。” 小龙深望了铁脚一眼,转身离开,才走得几步,孔大郎迎面奔来。 “浪子少爷,情况怎么样?” “你们大爷会告诉你。” “他……没事?” 小龙想了想:“那位姑娘怎么样?” “她也没事。” 小龙继续举步。 又回到了民居小屋。 小龙直接进房。 余巧巧躺在床上,半拥着被,脸色很不正常,那样子像刚刚跟人呕过气,吵过架。 “巧巧,你怎么啦?”小龙走近床前。 “我……怎么?” “你脸色很不好。” “奇怪,你怎会忽然关心起我来了,你不是撇下我这不要脸的女人走了么?”余巧巧鼓起了腮帮子, 她的脸因受伤而微呈苍白,现在因为激动而把苍白添上一抹红,益发增加了她的媚气。 生成的德性,小龙在这种情况之下转不了弯,换了别人,只消打个哈哈,便可以改变气氛,但他办不到。余巧巧这么一讥讽,他无言以对。 一个被爱的人,也很容易被原谅。小龙体会不到,也不屑于利用这一点,因为他是浪子中的汉子。 “你为什么又回来?余巧巧又问。 “有事。” “哦!难怪,我说呢……什么事?” “有几句话问你。” “那你就问吧,回不回答得看我高不高兴。”余巧巧的声调并没缓和。 “前天晚上你跟古剑寒在通天台约会?” “不错。”余巧巧眸子连转:“有这回事。” “他去了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去赴约?” “你这是什么意思?”余巧巧坐起身来,以异样的眼光盯着小龙:“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她没说下去,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小龙紧抿着嘴,他在考虑该不该说出古剑寒的死讯。 宋文娟已被北剑寇年带回天斩门,这消息余巧巧很快就会知道,是否有必要由自己先告诉她? “我相信你的话。” “鬼话。” “你……”小龙挑了挑眉:“什么叫鬼话? “你分明说的是鬼话,你巴巴地回头来问我古剑寒是否赴约的事,定然是有目的的。而我随便一说,你便相信了,没追问下去,这不是鬼话么?”余巧巧振振有词,她说的不毛直理。 “要我说出来么?” “随便你爱说不说。” 小龙口里微哼了一声,转身便想离开,转念一想又回过身来,吐口气。 “我告诉你,古剑寒浮尸江边。” “噢。”余巧巧并无惊震之状。 “你早知道了,对不对?”震惊的反而是小龙,他大感意外口 “我不知道,我只是料到。”余巧巧皱眉望了望窗外,幽幽地道:“天下有很多事,凭人的智慧是无法想象的。你绝对想不到的事,偏偏就会发生。你绝对不敢相信的事却教你非相信不可。” 她说话从来没这么正经过,现在这一表现,像换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会料到古剑寒会遭横死?”小龙对这公案突然发生了兴趣。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这是我们门户的秘密。” 谈到门户的秘密,小龙便无法追问了,他不能不尊重江湖规矩,只是心头打了一个很大的结。据他的了解,古剑寒并非天斩门弟子。 “古剑寒是什么出身?”小龙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说过无法告诉你。” “那我们的话到此结束。” “不过……”余巧巧又皱起眉头。 “不过什么?” “算了,那只是我的胡思。”余巧巧似乎有极重的心事,又像是有很大的顾忌,言不尽意,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晤。”小龙成了无话可说。 “你又要走了?”余巧巧忽然改变了态度。 “我有理由留下么?” “嗨。”她不知在想什么,嗨了一声,低下头。媚荡之中带着几分孤凄。 小龙下意识地心中一动,他无法分析他自己对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感受。喜欢她?有一点。鄙视她?也有那么一点。 “你的伤怎么啦?”一种下意识的关切。 “不会一下子复原的" “我陪你些时。”小龙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陪我?”余巧巧似乎很感意外,睁大了眼:“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什么也没有……”小龙话锋顿了顿:“我一向喜欢做我喜欢做的事。” “你……这是你喜欢做的事?”余巧巧眸子放光。 “我欠你人情。” “你只是为了还人情?”余巧巧眸光收敛。 “不错。” “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不稀罕你还人情,更不领你的情,你还是请便吧。”轻轻叹了口气:“天下有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刚刚轻松了一下的气氛又冻结起来。 小龙突然想到了黄袍道人。 “巧巧,你认识那个拦杀你的黄袍道人么。” “不认识,怎么样?”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崂山之鸮。” “崂山之鸮?”余巧巧惊叫起来:“想不到那牛鼻子就是名震江湖的崂山之鸮,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也被杀了。” “啊!谁下的手?” “不知道,他临断气说出了吊亡客三个字。”小龙又想到了当时铁脚诡异的行径,这邪门人物的确脱不了嫌疑,只是苦于没直接的证据。 吊亡客?”余巧巧的声音在发抖。 “事实证明吊亡客还在人世,东山复出。” “唔。”余巧巧在深思。 “巧巧,坦白回答我一句话……” “什么?” “铁脚真的是专梢塌女人的邪门人物?” “这……”余巧巧窒了片刻,才期期地道:“我并不知道他的来路,当初是随口胡说的,因为我们急于调查吊亡客的线索,而他从中阻挠。” “嗯。”小龙吐口气:“你没怀疑过他与吊亡客有什么关联……”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残废,也不用剑。” “现在呢?” “难道你有什么发现?”余巧巧反问一句。 小龙答不上来,情况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而纯属臆测,并没有积极的证据。他同时想到了截夺竹篓的蒙面客,如以情况判断,那该是最值得追究的对象。 “怎么不说话?”余巧巧久候小龙没开口,追问了一句。 “眼前没把握,我不想说无根的话。” “对了,古剑寒的尸体呢?” “铁脚收埋了。” “小龙哥。”余巧巧望望窗子,又望望门,神色变得很凝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小龙靠近些,也用低声回应。 “古剑寒说什么也不像邪门人物,他……” “他怎么样?” “我请你办件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噢!说说看?” “请你到苪城西郊五十里的清风镇,拜访一个叫渔鼓老人的江湖奇人……” “做什么?” “探查一下古剑寒的来路。” “渔鼓老人知道? “那是他师父,了解一下古剑寒的情况。” “好。”小龙一口应承,因为古剑寒之死,很可能关系到吊亡客。而他不能放过任何有关吊亡客的线索。 “我马上就可以动身。”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余巧巧又叮咛了一句。 “我会记住的。” 清风镇。 小龙费了极大的劲才探听到渔鼓老人的住处。 一个江湖侠隐,他的行迹是相当秘密的。要不是花钱灌醉了一个退休的老镖师嘴中套出了线索,凭打听根本就休想找得到。 渔鼓老人一般人对他的称呼是莫秀才,他年轻时候是否中过秀才,只有天知道。 一间古老的小瓦房,加上个不成比例的大院子,这便是渔鼓老人的家。没亲人,孤寡一个。 院墙半已倾颓,院门不须关。因为两扇破木板门各歪在一边,根本就关不上。 小龙穿过花树与杂草并茂的院子,来到小屋前。 三开间的瓦房,迎面就是堂屋门,门半掩,可以看到大部份古旧而简单的布置。 “莫老先生。”小龙用了这极普通的称呼。 没有回应。 “莫老前辈。”小龙又叫了一声。 空气依然是死寂的。 小龙跨进堂屋门,目光扫处,心头不由一紧。忙拱手为礼,口里道:“冒昧打扰,请老先生恕罪。” 一个村学究打扮的白发老人,端然坐在八仙桌边钓太师椅上,貌相跟他的穿着一样古朴。 没有半点动静。 小龙抬起眼,心想:“好大的架子,好臭的脾气。” 仔细一看,一股寒气从脚板心冒了起来,连呼吸都窒住了,没有神的眼珠子,显示坐在椅子上的已经不是活人。 跨前两步,再看,断定老人已经气绝。 是遭意外么?不会死得这么安详。 是自然死亡么了那未免太巧了。 转头一看,桌上有张字条,一串狂草。 “门墙不幸,自决以谢天下”后面署渔鼓绝笔。 小龙连退三步,木住了。 门墙不幸,指的是什么?自决以谢天下,会有这么严重吗? 古剑寒是老人的传人,业已遭害,而老人又在住宅自决,简直是无法思议的怪事。 突地,小龙瞥见堂屋角落地上有两截断剑,登时心中一动,走过去检起来一看,剑是齐腰而断,剑属上品,照理这种好剑是不容易折断的。 小龙有两个判断: 第一,渔鼓老人在自决之前自毁兵刃。 第二,自决之前跟人动手,剑是别人的。 由于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第一个判断比较合理,人已经死了,问也无从问起。 自决!断剑! 两个谜在小龙的脑海里不停回旋。 细看渔鼓老人,他死得很从容,从口鼻间隐约的血痕判断,他是自断心脉而结束生命的。 门墙不幸,所指何为?这是问题的核心。 古剑寒之死,余巧巧说是门户内的秘密。古剑寒并非天斩门弟子,这句话本身也是个谜。 一种属于高手的微妙本能,小龙感觉身后来了人,虽然没有任何响动,但他确定来了人,心头为之一紧。 “什么人?”他没回顾,但开了声。 “小子,你变得伶俐多了。”这一声小子,已点明了来人的身份。 小龙松了口气,回转身。 门外五步处站着铁脚,眸子里隐隐泛着狂焰。 铁脚怎么也赶来了?小龙大为意外。 “你阁下怎么也来了?”小龙问。 “你我目的一样?铁脚步向堂屋门。 “来查古剑寒的底细?” “不错。”铁脚已站到门槛外,目光触及渔鼓老人的遗体,眸子狂焰大盛。说道:“老人死了?” “是死了,自绝的。” “为什么?” “照留的字条说,是因为门墙不幸,自决以谢天下,真正含意在下无法了解。” 铁脚进入堂屋,看看老人,瞄了一眼桌上的字条,然后目光停在屋角的断剑上。 “断剑,怎么回事?”铁脚像在自问。 小龙没接腔,因为他根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在想:“自己是应余巧巧之请,来查询古剑寒的底细,铁脚怎么也同时间赶了来呢?古剑寒被淹死在水里,余巧巧称之为门户里的事,这与铁脚何关呢? 铁脚上前检起断剑仔细观察。 “好小子。”铁脚叫出声来,眸光变得更加可怕。 “怎么?”小龙大为错愕。 “能震断渔鼓老人的剑真不简单。” “什么,剑是被震断的?” “不错,而且是在第二回合。” “何以见得?”小龙的眼睛也睁大了,他几乎想说你又是用鼻子闻出来的,但没说出口。 “断处下一寸留下了一个小缺口,这是交手第一回合留下的,所以折剑应该是第二次出手。” “为什么不可能是七次八次才留痕呢?” “这点你小子就不懂了,渔鼓老人有个大毛病,跟人动手限两回合,不管胜负,再不出手。他以为这样最公平,彼此各有一次攻击的机会。地上没有血迹,家具也没凌乱,显示对手非但没有受伤,而且剑术高得惊人。” “哦。” “老人是事后自决的。” “为什么呢?” “他说了门墙不幸。” “门墙到底什么不幸?”小龙打破砂锅地追问。 “八成是古剑寒做了什么贻羞师门的大不道之事,否则老人不会自决。” “古剑寒到底又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可惜死人已经不会开口。”铁脚摇摇头。 “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找到震断老人兵刃的人。”小龙望着铁脚手中的断剑,心里在忖想着,那使渔鼓老人折剑的人,定是个不世出的剑手,跟这种人全力一搏,一定很过瘾。 铁脚把断剑放在桌上。 “小子,你马上回风陵渡去找余巧巧。” “找余巧巧,做什么?” “她要你到这里来,必然有道理。她很可能事先知情,从她身上追线索。” “你怎么知道是她要在下来的?”小龙大感惊奇。 “瞒不过我的鼻子。” “鬼话,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你阁下的鼻子既然这样灵,怎么闻不出老人自决的原因和震断老人兵刃的人?”小龙不屑地披披嘴。 “算你小子狠,你快上路,我留下来料理老人的后事。”铁脚耸了耸肩。 小龙转身出门,又转回头。 “你阁下还没说是怎么来的?” “早说过我们目的一样。” “时间上会这么巧?” “天下巧的事多得很。” 小龙吐口气转回头,眼前陡地一亮,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定住了,再也无法挪动。心弦一下子蹦得老紧,呼吸也似乎停止了。他怕喘一日大气,便会改变眼前的景象。 两只眼睛也无法移动,像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吸住。 几步远的庭树之下,悄立着一个白衣仙子。看了她,你就不会怀疑仙女下凡的故事。 水仙宫的公主,高贵洁雅,使你联想到百合、幽兰、牡丹、青涟中的白荷。 上一次是在夜晚,看不真切。现在是大白天,可以说纤毫毕现。她美得像名匠下的玉雕,毫无瑕疵,从头到脚,可以分开来一点一点地欣赏。 冷,冰一样地冷,像这种女人是应该冷的。唯有如此冷,才能显示出她的高贵不同凡俗。 小龙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赶了来? 她真的恋上了铁脚么?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实上她和铁脚是十分接近,行迹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想到这一点,小龙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受。与其说是扼腕、惊异,不如说是下意识的妒意来得恰当。 任何男人,对这种女人都应该产生妒意的。因为造物主对她特别偏心,把天下一切属于女人的最美好的东西,都加在她的身上。而获得她垂青的男人,更使人嫉妒。 人,有一种天生的倾向,对许多事物,都觉得只有自己才配。 小龙现在的感受,也许正是如此。他不承认这没来由的妒念,但感受是事实,尽管不承认,却无法否定。 他开始举步,似有意逃避。 白衣女子就这么冷冷地站着,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走,走过她的身侧,两眼直望前方。 “浪子,你要走了?”她终于开了口。每一个字像一粒冰珠,但却扣人心弦。 我为什么不走?”小龙下意识地止了步,没回顾。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如果把持不住,在形态上有什么表示的话,将是很失面子的事。 “有事么?” “当然。” “那你就走吧。” 这句话使小龙啼笑皆非,实在是多此一问。暗暗一咬牙,大步走出院子。 到了大门外,小龙深深透了儿口气。他有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身形一起,如飞而去。 风陵渡。 小龙已经回来了两天,但找不到余巧巧的影子。她不知是离开了,还是窝在什么地方养伤。照理说,她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才对。 他看不起她, 他轻视她! 现在看不到人,心里又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毕竟她在女人中算得上是个尤物。 他找她,追查渔鼓老人自杀的线索是一回事,心理上的微妙反应又是一回事。 他急于要找到她。 原来住的那家民宅主人,不知道她何时离去,而住过很长时间的小客店,和经常光顾的酒店两家掌柜的,都说不出她的去向。 当然,也许是故意的。 午饭后,带着三分酒意,小龙又溜向江边。 他来到那晚铁脚与白衣女子相晤泊舟的地方。望着江水,他出了神,心念一直在铁脚与白衣女子之间徘徊。 突地,他感觉到空气有些异样,说不出来,只是一种直觉的反应。 他缓缓回转身,心里已作了应变的准备。 一看,心头为之一震。眼前毕挺地站着两个人,完全出人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北剑寇年,另一个是父执天马侠高前。 两个老人脸上的神色,更使小龙震惊,是两张充满了杀机的脸。 由于水仙宫管事闵大娘被杀的公案,天马侠矢口否认行凶,使小龙背了黑锅,上一代遗留的交情完全破裂,天马侠摆出这姿态情在理中。但北剑就不同了,他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正派人物,为什么呢? 两个人怎么会在一道? 为什么同时摆出找岔的神色? 小龙深深望了两人一眼,略拱手。 “两位有何指教?” “为了端正武林风气,要教训你残暴凶狠,目无尊长。”北剑沉声开了口。 “目无尊长,这……从何说起?”小龙心火冒了起来,他已经明白是天马侠捣的鬼。 “动辄杀人,狡赖嫁祸,正义所不许。”天马侠接上口,振振有词。 “两位准备怎么样?”小龙气极,半句也不想争辩。他早有杀欺世盗名的天马侠之心,只是格于上一代的交情,和对他母子有过救命之恩,这一层顾虑。现在对方找上门,就不必顾忌仁义二字了。 “你自恃剑术高超,就用你的剑术保命。”天马侠冷酷地宣示。 “老夫两人联手对你制裁,旨在除恶,你该无怨言……” 北剑补上一句。 “哈哈哈哈……”小龙怒极只好以狂笑发泄。 第六章 为情舍己 两肋插刀 北剑寇年与天马侠高前冷冷地站着,脸上除了杀机没有任何别的表情。 小龙自动停止了笑声,但笑声一停,随着上脸的也是杀机,很浓的杀机。 两个享有盛名,受武林同道尊崇的人物,竟然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而且师出无名,以莫须有的理由作为出手的借口,的确令人骇异。 “呛呛。”两位名满中原的人物居然先亮了剑。 小龙此刻什么也不去想,因为他的心灵已全被怒火充满淹没。 “呛。”小龙也拨出了剑,他的剑一旦出鞘,就已经注定了非流血不可。 “听着。”天马侠开了口:“你必须用全力保命,只要有一丝丝保留,就会遗恨终生。 “你只要能接下老夫二人的联手三击而仍然活着,你就算活定了。”北剑紧接上一句。 “两位大侠。”小龙咬牙切齿的说道:“刀剑无眼,万一两位搁在这里,这笔账可就难算了?” “哈哈哈,会有这种事发牛么?”天马侠意春之间,根本不把小龙当回事。 “啊哈!你能把老夫和高大侠搁在此地,绝不会有人敢找你算账,因为你很可能再难找到对手。”北剑挑了挑眉,站了个与天马侠成椅角的位置。 小龙的剑横了起来,心也跟若横了起来。对付眼前这两位白道大亨,他没绝对的把握,但他有坚如岩石的意志和旺盛的攻击力。 两老也亮出了架式。 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这是一场无以名之的博斗,无仇、无怨、没过节,更没道理。如果一定要找出理由,那只能说这两位白道大亨居心叵测,另有意图。 空气骤然冻结。 无可置疑,这将是石破天惊的一战。 小龙已然人剑合一,杀气凝聚在眸子里,似乎成了有形之物。那位气势足以使任何高手股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老突然收敛后退。 “如何?”天马侠问。 “看来已足够。”北剑回答。 小龙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不敢松懈,仍保持高度的攻击状态。 “寇大侠认为足够了么?” “至少可以一搏,胜算应该在六成以上。” “如果配合得宜,岂非可以稳操胜算?” “高大侠说得对极了。” “呛呛。”两老归剑吞鞘,脸士的杀机也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小龙真正地迷惑了,根本无从想象二老在弄什么玄虚。人家已收了剑,他当然无须再保持备战姿态,剑不自觉地缓呀缓垂下。但另个意念又使他下垂的剑扬了起来,眸子里在现杀机,直照在天马侠脸上。 二老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这算什么意思?”小龙沉声发问。 “非如此无法判断你的功力境界。”天马侠回答。 “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在下也不急于要知道,只有一点必须在此时此地加以橙清。” “什么?” “杀害水仙宫管事闵大娘这一段公案,高大侠何以死不认账?” “你为什么硬指是老夫?”天马侠的老脸又变得十分难看 “因为分明是高大侠您的杰作,在下没理由背这口黑锅。”小龙的脸上泛出了青色。 “少侠别那么固执……”北剑一脸正色:“高大侠望重武林,会做这种事?又会事后不敢承认?衡情察理,少侠应该想得到这当中一定另有文章,这公案老夫与高大侠正在全力调查之中。老夫以人格担保,一定会对少侠有一个合理的交代。” 北剑说得合情合理,小龙无言以对,但内心却不接受这说法。因为天马侠否认过救他母子的事,那是假不了的。他已认定了天马侠是伪君子,盗名欺世的巨奸。 “高大侠怎么说?”小龙并未放松天马侠。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当不了真,事情会有个水落石出的。”天马侠正色回答。 “但愿如此。”小龙徐徐收了剑。 浓厚的杀机随着小龙的收剑而消失,像突然刮起的一阵邪风,来得急,去得也快。 “希望不久能借重少侠替江湖做件大事。”北剑望着小龙,一本正经。 “两位合力演这场戏,目的是想利用在下作工具?”小龙气愤难消,说话也就不大客气。 “少侠这么说……”北剑略显尴尬地笑笑:“就令老失汗颜了。” “那在下该怎么说?” “到时少侠就会明白,老夫二人有不得不如此做的苦衷,而且……老夫断言少侠会乐意做这件极有价值的事。”天马侠接的口。 “高大侠,我们不宜久停?” “哦!是!请吧。”天马侠抬了抬手。 “请。” 二老朝小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双双离去。 小龙望着二老的背影,气呼呼地自语道:“没来由,玩这种花样,倚老卖老,本人不吃这一套。” “浪子少爷。”孔大郎远远走了过来。 小龙望着孔大郎走近,他对这憨直的年轻小伙已然产生了好感。 “大郎,咱们又碰头。” “不是碰上,小的是专门找少爷来的。” “哦!找我什么事?” “传个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小龙有些意外,但并不惊奇。他是同意铁脚的做法,而回风陵渡找余巧巧,查究他鼓老人自决的线索。铁脚行事一向古怪,所以他判断这消息定是铁脚传来的。 果然不出小龙之所料。 “是铁脚大爷传来的。”孔大郎在提到铁脚时,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恭谨之色。 “说那个叫余巧巧的姑娘已经到了芮城,请浪子少爷立刻赶去。” “余巧巧去了芮城?”小龙皱起了眉头。 “是的,消息刚传到。” “还说了别的没有?” “说浪子少爷去了就明白,铁脚大爷在清风镇外的财神庙相候,少爷去见他最好是晚上。” “唔。” “少爷这就动身么?” “光棍一个,说走就走,没什么好耽延的。” “那好,小的立刻回讯。” 傍晚时刻,清风镇。 小龙刚刚抵步,长途劳顿,他需要喝两盅来驱除疲乏。何况现在也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刻,去见铁脚还嫌太早。照孔大郎传的话,见面最好是晚上。 于是,他进入一家酒店,反正有得吃喝就行,他不拣地方也不看招牌,小镇上的店招,只是聊备一格而已。 酒菜上桌,灯也点亮。 饿加上乏,小龙放开了大手笔吃喝,野性毕露。好在这种地方,三个月难得碰上一个斯文的客人,都一样,谁也不会笑谁。 小二添了两次酒,加了三道菜,小龙底已打好,动作和缓下来,有了个吃相。 “客官,你是个英雄。”小二在桌旁眦牙笑了笑。 “我是英雄?” “是呀,客官吃喝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英雄气概。”不知是恭维还是损人,不过小二倒是翘起了大拇指。 “嗯!吃喝的英雄,酒肉的好汉。”小龙也笑了笑,无意义的笑,顺口答腔。 “客官多份是来会英雄的。” “会英雄,什么意思?”小龙心中微微一动。 “会咱们清风镇的大英雄呀。”小二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似乎他们这里真有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不懂。”小龙是有点迷惑, “客官。”小二向酒店里瞄了一眼,回过头,一本正经的道:“咱们清风镇的规矩,无人不知……” “什么规矩?” “进镇不许带剑。” “谁定的规矩?” “本镇的大英雄一剑平天丁茂,丁大剑客。” “一剑平天?”小龙月芒闪了闪,说道:“这名号我听说过,还算得士是个人物。他是清风镇的人?” “对,不错。” “为何不许带剑?” “大剑客居住的地方,当然得受尊重,就像什么……有功名的老爷大人门前必须下马一样。” “哦。”小龙冷冷一笑:“想不到还有这臭规知,带剑进镇又怎样呢?” “那就表示来挑战、比剑、会英雄!” “如果人家不是这意思呢?” “这…”小二挑了挑眉,说道:“带进镇的剑得留下,甭想再带出去。” “哈哈。”小龙灌了一杯酒:“我懂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客官,小的是好意。” “我知道。” 小二摇摇头,转了开去,口里嘟哝道:“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不是拾着出镇,就是爬着离开。” 小龙听了虽不是味道,但也只好一笑置之,跟这种小人计较有失身份,也不值。 他在想铁脚和余巧巧的事。 铁脚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渔鼓老人自决的公案,余巧巧为什么也赶来了呢? 对了,她说过古剑寒之死是家务事,看来此中大有文章。自己有插上一脚的必要么? 既然来了,当然得见见铁脚,弄清真相。 吃了两个馒头,酒足饭饱他付账出门。 小二用异样的眼光直送他离开。 走到镇梢,小龙已完全忘记了小二所说的什么规矩,他要到财神庙去会晤铁脚。 余巧巧是个很活跃的女人,如果她在镇上应该会现身的,小龙有些纳闷。 眼前常左边是一道高而长的用墙,围墙上开了道门,有个黑衣汉子直挺挺站在门外。 小龙刚一走到,黑衣汉子横跨一大步,拦在头里。 小龙心中一动,立即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朋友是浪子小龙?”黑衣汉子开了口。 “不错。”小龙止步,心甲有此嘀咕,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号的? “家主人在等候大驾。” “贵主人是谁?” “一剑平天丁茂。” “素昧生平,在下也没空……” “恐怕非见不可。”黑衣汉子目光灼灼。 小龙转头一看,门早是个大院子,花木扶疏中有个八角亭,亭子的梅角上吊着灯笼,把亭子前的空地照得很亮。空地上站着一个锦衣人,年纪约莫在三十之间。 “请进。”黑衣汉子抬手做了个肃客的手势。 隔得很远,但仍可看到锦衣人晶亮的目光,奋显示出是个不赖的高手。 不用说,这锦衣人便是一剑平天丁茂无疑。 小龙想了想,改变了全意,一侧身昂着头进入大院,向锦衣人身前走去。 黑衣汉子随着跟进,反手关士了院门。 小龙走到距锦衣人五步之处停住。 “朋友叫浪子小龙?” “正是,阁下…” “一剑平天,丁茂。”意态之间显得傲气凌人。 “咱们没见过面?”小龙也是一副狂态。 “嗯。”如刃目芒在小龙脸上一绕。 “有何指教?” “朋友公然带剑入镇,这表示不把丁某人放在眼甲,想来必大有能耐。丁某人要伸最伸量。” “济风镇不是丁家的吧?”小龙气不过,说话也就不管平数。 “浪子。”一剑平天也变了口气,说道:“即使不是,也差不了多少,照规矩来,两条路,第一条,交出你的剑,就放你上路。第二条,用你的剑争取你离开的机会,随便你拣一条。” 说完,傲然望着小龙。 “在下爱走就走,恐怕还没人能留得住。” “哼。”一剑平天的脸拉了下来。 “如果在下两条路都不走呢?” “还有一条。” “什么路?” “死。”尾音拖得很长。 “哈哈哈……”小龙失声笑了出来。 “别笑。”一剑平天一喝出声。 “姓丁的,你把自己着得太大了。” “本来就不小。” “拔剑吧!”小龙挑了挑眉。 一剑平天真的拔剑出鞘,向上平举齐眉。很古怪的起手式,眸子里同时闪出了凌狠之色。 小龙在犹豫了,值不值得为争这口气而拔剑? “怎么,你不敢?” “在下考虑值不值?” “你没考虑的余地,你不拔剑是自误。” “在传闻中,一剑平天应该不是这种德性?”小龙这句话倒是句实话。 “拔剑。”一剑平天像是迫不及待。他的剑动了动,似乎就要出手的样子。 “非打不可?” “废话一句。” “希望你不后悔,成名不易啊。” “嘿!浪子,你口气满大的,你以为可以用嘴皮子磨过去?告诉你,别做梦。” 小龙的心火真正冒了起来,这种人不给他点颜色看不行。鼻孔里吹口气,亮出了剑。 空气随即紧张起来。 “浪子,你先出手。”一剑平天气势昂扬:“丁某人向例不先发剑。” “在下如果先出手,你阁下将毫无机会。” “哼!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一个人要急着死,谁也没办法。”小龙边说边虚晃了一下长剑:“已经先出过手了。” “好极,看剑。”一剑平天长剑攻出,凌厉狠辣,看样子真的是存心要杀人。 “住手。”一个女人的喝声突然传来。 一剑平天攻出的剑中途停滞,小龙的剑将发未发,两人都现出惊愕之色。 一条人影越墙而入,直冲到两人身前。 “是你?”一剑平天收剑后退。 小龙虽觉意外,但没出声。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余巧巧。 她的脸色很难看,口里发着娇吁,看样子是拼命赶来的。 “你们能不打么?”余巧巧看了看两人。 “不成。”一剑平天断然回答:“他太目中无人,而且坏了我的规矩。” “规矩?”余巧巧怔了怔:“丁大侠立了什么规矩?这倒是……” “余姑娘,这件事你不能管。” 小龙心中一动,听口气他们是认识的。 “丁大侠,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是……余姑娘,一山不能容二虎。” “丁大侠,浪子并没跟你争……”她说了一半,倏然住口,深深望了一眼小龙。 “余姑娘,很不幸,他正跟我争。” “这话众何说起? “你应该很明白的,丁某人万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档事无法容忍。” 小龙根本听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 “小龙哥,”余巧巧转对小龙:“你绝对不能打,我们到外面去再说。” “为什么不能打?”小龙瞪大了眼。 “嘿。”一剑平天冷笑了一声:“丁某人事前曾经说得很明白,留下兵刃就可以走,但他不肯,现在已经晚了,除了剑,没别的解决办法。” 余巧巧望向一剑平天,口唇连动,久久才发出声音。”丁大侠,这档事你更明白,是吗?” “余姑娘,这是男人的事,你应该静候结果,现在不打,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是……” “余姑娘。”一剑平天切断了余巧巧的话头:“我本来不想说,但你逼我非说不可。这件事。是征得令尊同意的,所以你不宜插手。” 小龙愈听愈迷糊,看来所谓规矩是假的,一剑平天另有企图,只是找借口而已,怎会牵扯到余巧巧的父亲呢?她父亲同意了什么? 余巧巧的脸色更难看,平常的媚态荡然无存。 “丁大侠,这种事能勉强吗?” “哈哈,余姑娘,丁某人一向作事果断,从不中途改变主意。” “好。”余巧巧咬了咬下唇,说道:“错过今晚,你们可以一决高下。” “我的主意不变,以免夜长梦多。” “巧巧。”小龙已经按捺不住,喝道:“你退开一边,我一剑就能解决问题。” “你要动手只死路一条。”余巧巧的声音发颤,听来话里有话。 “余姑娘。”一剑平天抬了抬手:“你如果不听劝告,后果会很严重。”话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丁大侠,你自己没考虑到后果?” “我把后果想得很美。”一剑平夫笑了笑。 “丁大侠,你是成名的人物,应该珍惜羽毛。”余巧巧也笑笑,是挤出来的,极不自然。 “余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这场决斗不公平。” “那里不公平?”一剑平天的脸色大变。 “要我抖出来么?”余巧巧咬咬牙。 “余姑娘,我的原意只是想分个胜负,不准备要人命。你这么一说,是逼我考最后的路……” “闪开。”小龙大喝一声,前跨了一个大步,手中剑斜斜扬起,他已经准备出手了。 “小龙哥,你不能……”余巧巧上前抓住小龙的胳臂,两眼发了红。 小龙一振臂,把余巧巧震得踉跄倒退。 “看剑。”一剑平天闪电出击。 金铁交鸣声中,小龙连退了四五步,兵刃几乎脱手,他骇怪不已,分明这反击的一剑足可制服对方,想不到威力只发挥出一半不到。 内力何以突然锐减呢? 他忽然想到余巧巧说的这场决斗不公平,这句话的蹊跷大了。 一剑平天耐李可怕的笑容,迫了过去。 小龙已临生死关头,一种不屈的意志和反抗的本能,使他握紧剑反迎而上。 “不要。”余巧巧厉叫一声,拔剑横在两人之间。 双方由于余巧巧从中阻隔而停了进迫。 “余姑娘,你真的要插一手?”一剑平天寒声问。 “我别无选择。”余巧巧答得很干脆, “你有选择的。” “选择什么?” “选择你该走的最正确的路,比如说……”一剑平天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做个忠诚的门中弟子,做个高门大户人家的贵妇,而最重要的是做个孝女,孝女?愣梦业囊馑迹抗!?br /> 余巧巧在发抖,盼色已由铁青变为苍白。显然一剑平天这几句话对她的威胁太大。小龙听不出来,但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 “余姑娘,你救不了他的,他是死定了。”一剑平天又接上一句。 “巧巧,你闪开,我的事不必你管。”小龙吼叫起来,他宁愿死也不愿受一个他本来看不起的女人保护,这是他生来的性格。 突地,一样晶光闪亮的暗器从八角亭方向射出,直袭余巧巧。 余巧巧本能地弹开,暗器直射到围墙,坠地有声。 就在这瞬息的机会里,一剑平天的剑已罩向小龙。他号称一剑平天,剑术的造诣当然是惊人的。 又是一串金铁交鸣,一剑平天的剑已抵上小龙的心窝,身上有三个地方在冒红,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余巧巧再弹回两人身前,但已改变不了形势。 小龙的脸孔像喷了一层血。 “巧巧,告诉我,我的功力何以会忽然消失了一半?”小龙目毗欲裂。 “……”余巧巧没吭声,脸孔在扭曲。 “浪子,看来你只有认命了,剑尖刺进心脏,不会太痛苦,只是一刹那的事。”一剑平天作势要送剑。 “慢着。”余巧巧凄厉地叫出声来。 “怎么?”一剑平天侧过脸。 “我……答应你。”余巧巧牙齿几乎咬碎。 “巧巧,你本就是我的人。” 小龙明白了一些,一剑平天这么做是为了余巧巧,他的心起了一阵剧痛,不是因为失去余巧巧,因为他并没确定爱她,只是觉得因为女人而死太窝囊。 “不见得。”余巧巧的脸更苍白。 “何以不见得?” “我可以誓死反对,不计任何牺牲。” “可是你就办不到,对么?” “我办得到的。”余巧巧扬起了剑。 四名剑手从花荫中出现,排在余巧巧身后。 小龙激愤得几乎要发狂。 余巧巧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停在小龙的脸上,泪水流了下来,久久,咬咬牙,望向一剑平天。 “丁大侠,我们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放人,我……嫁给你。”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进出来的。 “余姑娘,你嫁给我已是定局……” “你不接受?” “不能算作条件,他无力自保,是他的事。” 急气攻心,小龙在大声喘息。 “丁茂。”余巧巧直接叫他的名字:“你如果杀了他,就得同样杀了我,假使我不死,我会誓死报仇。” 一剑平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余姑娘,你这么爱他?” “谈条件,莫说别的。” “如果他活着……” “我答应嫁给你就永不反悔。” “哇。”小龙呛出了一口鲜血。他现在比死还难受,他只要把身体往前一迎,问题便可解决。但他想到血仇未报,他还不能死。可是眼前的情形,他又能活么?即使能活,将。活得多痛苦! “余姑娘。”一剑平天深深盯了余巧巧一眼,从头扫到脚:“你要我纵虎归山?” “你怕他报复?哈哈,你愿做小人中的小人?” “呀。”一剑平天栗叫一声,剑仍抵住小龙的胸口,剑鞘闪电般点去。 惨哼声中,小龙仰面栽倒。 “你杀了他?”余巧巧已不管身后的四名剑手,举剑刺向一剑平天。 “锵。”剑被挡开。 “余姑娘,我只是废了他的武功,这已经是对你作最大的让步了。” 余巧巧激动得几乎站不稳。 “现在我答应你的条件放人。” “你……” “你不会反悔吧?” “笑话。”余巧巧努力咬咬牙:“我虽是女人,还不会出而反而,现在我送他走。” “他自己还可以走。” “你不会派人截杀他?” “哈哈,余姑娘,凭丁某人的名头,还不屑于做这种事。你尽可放心,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这是我的条件,你应该没理由拒绝?” 余巧巧没吭声。 小龙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用剑尖拄着地面,瞪着一剑平天,眼角也渗出了血水。他此刻的感受,像是灵魂已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目光中所含的怨毒,只要被看一眼,就会令人终生难忘。 余巧巧想靠过去,但被一剑平天用剑拦住。 “开门放他走。一剑平天挥手下令。 四名剑手之一立即应声去开了围墙门。 “丁茂,你现在要杀我还来得及。”小龙打了个踉跄,声杳妻厉得令人掩耳。 “本人已答应余姑娘放你走。” “如果我不死……你会后悔今晚不杀我。” “哈哈……”一剑平天眸子里杀光一现:“我能击败你一你,就能击败二次。希望你能恢复功力,到时咱们可以再放手一搏。”说完,扫了手下一眼。 小龙转身,艰难地挪动步子,边把剑慢慢收回鞘里。 “小龙哥…你……保重。”余巧巧声音带哭。 “我会活下去的,巧巧……”小龙没回头,他不敢再看余巧巧的神情,余巧巧是为了救他,而自我牺牲的。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些爱她,但已经迟了。他已失去功力,而她也答应嫁给丁茂。 “希望你一也活得好。”他快走到门边,才补上了后半句话。 出了门,走向镇外。 半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完全改变。 望望天,他发出了一声苦笑。 还要到财神庙去见铁脚么?他在想,想归想,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财神庙方向走。 一个生龙活虎的武士,聚然失去了功力,内心的痛苦是不可言喻的。 一步一步地捱,握了半个时辰,走不到两里。 现在已是二更时分,郊野一片死寂。 正行之间,远远发现两条人影并肩而立。从身形体态看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的是白色的衣裙。 小龙敏感地想到铁脚和水仙宫的公主,他的脚步停住了。现在自己的狼狈相能见人么?尤其是白表女子,让她看到现在的浪子小龙,实在是件残酷的事。 于是他改变了方向,朝侧方走去。 等到看不见铁脚和白衣女子的身影了,他才停下来喘息。他坐在块石头上,想:“原先替白衣女子叫屈,铁脚根本不配跟她来往。现在自己比铁脚更不如,这是命运么?余巧巧被迫作自我牺牲,嫁给一剑平天,也是命运么?”想到这里,他笑了,是对命运的嘲弄。 脚步声迅快地移近,停在身旁。 小龙转头一看,傻了,来的赫然是一剑平天四名手下之中的两个,来意不问可知。 在平时,这种角色他不屑一顾。而现在,人家要他的命比反掌折枝还容易。 两名武士狞视着小龙,月光朦胧,但两名武士的神情却清晰可见的,因为双方的距离只三步不到。 “浪子,失去功力多痛苦。”其中之一开了口,完全是嘲弄的口气。 “咱们兄弟特地赶来为你解除痛苦。”另一个接上腔,已经道出了来意。 “你们是奉命杀人?”小龙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他已经是没功力的人,恨、怒、愤、怨表现的结果,徒增对方的讥嘲根本无补。死就死吧,一定会来临的事,又何必妄想逃避呢? “是不是都没分别,该死的就活不了。” “浪子,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你重新出世还来得及报仇,这一世你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你想怎么个死法?” “你是玩剑的,死在剑下就不会觉得冤。” 两名剑手一唱一合,像猫在戏弄爪下的耗子。 小龙缓缓从石头上站起,瞪眼望着身前的两名剑手。他丧失了功力,但那份武士的气魄仍在,两名剑手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步。 “你两个是奉命杀人,爱怎么下手都可以,用不着在口舌上伤人。杀人、被人杀,在江湖上玩命的只有这条路、谁什么时候走上什么路很难说,要杀人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人不过头点地,放利落些、如果存心戏弄,我浪子操他的祖宗。” 两名剑手互望一眼,其中之一霍地拔出剑来。 “朋友,我会给你干脆的。” “慢着。” “怎么,你还有交代?” “不错,在下倒地之后,请看在同道份上,替在下立块碑,刻上浪子武小龙之墓……” “你姓武?” “对,姓武,还有,这柄剑必须随在下入上,这点能办得到么?” “可以,还有话说么?” “没有了,下手吧。”小龙一副生死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事实上,他不但在乎,而且十分在乎。他不甘心,更不愿死,他的大事还没办完。这么一死,实在无颜见爹娘于地下,可是,他能不死么? “唉。”那名剑手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像你这种汉子,如果我能做主,实在不愿意下手杀你。可是,人下之人,没办法。”他的剑扬了起来。 小龙抬头望天,他除了望天待死,还有什么办法? “快了结吧,好回去复命。”另一鲜手催促着。 “我实在不忍心下手。”扬起的剑没刺出。 就在此刻,一个刺耳的声音道:“好小子,就你这一念救了你。” 紧接着,一声惨号破空而起,另一剑手趴了下去。 现场多了一个人,是铁脚。 那名持剑的剑手反手便刺。 “锵”的一声,长剑破空飞去。 “好小子,说不杀你,你居然还卖乖,你不走等老子改变主意不成?”铁脚的铁杖重重一顿:“听着,远走高飞,你会活得长久些。” 那名剑手二话不吭,掉头飞奔而去。 小龙坐回石头上,木然望着铁脚。 “小子,你怎么回事?”铁脚近前问。 “没什么,栽在小人手里,被废了功力。” 小龙冷冷回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啊!被废了功力?”铁脚大为骇异:“是谁下的手?谁有这大的能耐?” “一剑平天丁茂。” “姓丁的小升奇怪,你小子的功力应该在他之上,竟然会被他废了功力,把经过说说看?”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出现。 “算了。”小龙摇摇头,道:“你阁下请吧,不必管在下,反正事实改变不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铁脚光了火。 “没什么。”小龙压住内心的冲击,一片漠然。 白影缓缘移近,是水仙宫公主,美人中的美人。 小龙站起身,举步离开,他不愿丢这个人。 白衣女子正要开口,却被铁脚用手势止住。等小龙走远了才道:“这小子相当倔,由他去,我会对付。” 依然是旷野,破晓时分。 小龙从睡梦中醒来,他是躺在树底下的草窝里。揉揉眼睛,一看,旁边坐了个人,赫然是铁脚,他坐直了身,怔望着这怪人。 “你阁下这算什么?” “我不放心你,所以一路跟了来。” “不必了,在下功力已失,对你阁下己经没有任何意义?各走各的路吧。” “小子,对你自己来说,也失去意义了?” 这话问得很绝,小龙一时答不上话来,心里却起了浪潮。功力对他太重要,失去武功比丢了性命还严重,对未来他还没有任何打算。 “小子。”铁脚紧接着又道:“失去功力是小事,人千万不能丧志。你的脑袋还在勃子上,手脚也没丢,没有武功一样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人在人为,成事在天,你应该懂得这道理。” 一席话倒是义正词严。 小龙定睛望着这正邪莫辨的怪人,眸子里泛出一种稀有的光芒。这芒影代表了他内心的急剧转变,也是生之意志的光辉。 “小子,我看得出,你是条龙,绝不是蛇,现在告诉我事实的经过?”铁脚的眼睛里放出期待之色,不再是狂焰,而是一种真诚。 小龙的确被感动了,收起倔强的性格,把经过的详情全抖出来。 “嗯。”铁脚深深点头,目中狂焰又开始浮动:“恶毒的阴谋,也是相当可鄙的阴谋。小子,我们共同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 “你说我们?” “不错,我们立场一致。” “敌人是谁?” “现在还不能断言,但我相信对方很快就要现原形了。你等着瞧,现在我先查看一下,对方是以什么手法废了你的功力。” 说着,不待小龙同意,立即坐到他的身边,仲手探索,小龙也只好任由铁脚摸按。 “唔,只是普通手法。” 小龙心意动了动,听铁脚的口气似乎还有转机,希望之火登时燃烧起来。 “这里觉得怎么样?”铁脚手按冲脉与带脉交会之处,指头忽轻忽重地弹动。 “好像……有气要突破……”小龙也不能完全说上来,他只是有这感觉。 “还有救。”铁脚大声叫出来。 “还有救?”小龙激动非凡:“真的还有救?”如果废去的功力能复原,那等于是从死里复生。 “小子。”铁脚一脸肃然之色,说道:“照你的说法,表面上的原因是争风吃醋,但从各种晦暗不明的状况判断,其中大有文章。也许一剑平天丁茂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幕后有可怕的人物在操纵” “可能是谁?” “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指…… “不必说出来,心里明白就行。” “那从对方身上,岂不是就可以追出敌人?” “很难说。敌人如果是故意制造情况,利用别人来达到目的,被利用的人受了利用并不一定知道。”铁脚显示了他的深沉。 小龙默然,他一直怀疑铁脚极可能与吊亡客有关,但苦无直接证据。而照他现在的说法与口气,非但毫无关联。并且还是同道,是实情还是故作姿态? 江湖上有些人心比蛇狼还要毒,但从不操刀杀人,完全利用别人完成他的目的,表面上还装作人至义尽。这种人是最可怕的,他使你无从防范。 小龙有些迷惘,他并非多疑,而是非想到不可,宁可想错,不能作错,因为他要活下去。 “小子,万事莫如复功急,失去功力你便是人掌握中的鸡蛋,随时可以被捏碎。”铁脚吐口气说道:“现在你随我到一个极安全的地方,花三天的时间,希望一切顺利,使你恢复功力。” “功力废了还能恢复?”小龙觉得难信。 “别人也许难说,但你小子不同。” “为什么?” “对方在下手时部位错了那么一丝丝,气机没完全被毁。同时你功力基础深厚,有极高的再生潜力,所以我有信心使你能恢复原有功力。” “有条件么?”小龙受了下意识成见的影响,脱口问了出来。 “条件?有。”铁脚稍微踌躇了一下 “什么条件?”小龙的心一沉。 “在没得到我指示之前,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恢复了功力,办得到么?” “这……当然办得到。” “有人在你头上撒尿你也得忍住,敢应承么?” “可以,但在下得知道为什么?” “你想想也会明白,这种意外的发生,可一而不可再。既然有人存心要整你,如果一旦知道你功力仍在,会用更恶毒的手段对付你,很可能你不会有任何机会,对方失手只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在下懂了。”小龙不得不承认铁脚的话相当合情理,的确这种事不能再发生。 “很好,我们现在就走,我背你,我们必须争取时间。”说完,站起身四下隙望,连连皱动鼻头,又道:“现在很安全,可以上路。” 铁脚又玩闻嗅的噱头。 小龙有多次经验,见怪不怪了。 铁脚负起小龙,飞闪离开现场。 同一时间,一剑平天丁茂与余巧巧同住在旅店中。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美,不由你不信。 余巧巧是天生的惹火尤物,愈看便愈撩人。对一道美食,如果你不垂涎,那证明你不是生病便是白痴。 一剑平天的眼睛没离开过余巧巧,馋涎欲滴,一种想把人吞下去的神情。 “巧巧,我们……” “我们怎样?” “不能虚度良宵。”一剑平天邪意地笑笑。 “丁大侠,你把我当路柳墙花?” “不,巧巧。”一剑平天伸手想拉余巧巧,说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何必争这早晚。” 余巧巧避了开去, “不行,要等我爹做主。” “怕不是这样吧丫” “那是什么?” “你心里还有浪子小龙,所以才坚持不住我家,要住旅店。”神色之间,妒意盎然。 “如果我说完全没有,那是骗人。不过我拒绝你不是为了他,而是我的做人原则。我答应了嫁给你,绝对不反悔。从现在起,马之良也休想再碰我。” “你……”一剑平天的脸色变了:“你钟经跟姓马的好过?” “格。”余巧巧笑了笑:“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们之间没任何关联,你不必把我当黄花大闺女,你应该想得到。” “但是……马之良说他没碰过你?”一剑平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不会敲锣炫耀他玩过多少女人,对么?”余巧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剑平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丁大侠,时辰不早了,你请回你的房间吧,把事情多想上一想,别等拜了堂才后悔。” “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我余巧巧是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余巧巧又笑笑:“就会事前加以考虑,对不对?” 一剑平天转身出房,显然一肚子窝囊。 余巧巧关上房门,脸色突然黯了下来。 第七章 恩怨难解 孤凤落泪 余巧巧关上房门,脸色突然黯了下来,努力咬着牙,哀声自语道:“小龙哥,我该怎么办?我尽了力,但仍然保全不了你,我……在你眼中是个不值钱的女人,可是……哎!你不知道我的心。” 她望着桌上的油灯发呆。 小龙住在一个铁脚称之为最安全的地方。 所谓最安全的地方,是坟场里停棺材寄骨灰的破敝房,这咱鬼地方连乞儿都不愿光顾。 小龙住在这里已经三天。 现在是下午,他正在接受铁脚每个时辰一次的推拿。若非为了功力,他说什么也不愿受这洋罪。 最后一次的推拿,最后一穴道打通。 他全身汗流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人近于虚脱状态。 成功在此一举,不成,他这辈子的命运便注定了。 铁脚也不好过,他用本身真元来贯通小龙阻滞的穴道,同样也是汗出如水淋鸡。 现在如果受到干扰,便将功亏一舞。 远处,突然传来了喝叱之声,紧接着是交手的声音,铁脚全心全意地行功,一丝丝也不敢松懈。 惨号之声传来,不是有人被杀就是受伤。 铁脚的身体开始抖颇。 又是一声惨叫,令人听来胆战心惊。 在小龙的感觉上像挨了一记闷雷,全身一震,穴道打通了,真气迅即流转。 铁脚无力地瘫倒在地。 小龙站起身,也像一个重新得到了生命的死里逃生者。放眼望出去,十丈外的坟堆间人影晃动,剑芒闪烁,兵刃碰击声清晰可闻,其中一个黑衣人仆而又起,但时间不长,最后一次仆倒便再也没起来。 铁脚缓慢地坐了起来。 小龙抓起身边的剑。 “别动。”铁脚大声喝阻。 “有人朝这边来了。” “你别管,你小子忘了答应过的条件?” “可是……” “没什么可是,躲到棺材后面去。” 小龙无奈,只好照做。他功力才复,人家费了这大的心力救他,可不能不识好歹,他缩到一口不知停放了多久的脱漆棺材后面,从架空缝处偷觑。 那刚才仆地不起的黑衣人又挣了起来,但只跄出两步,便又趴了下去,再不动了。 三个人朝这边走来,当先的一个赫然是天马侠高前,随同的是两名剑手,三个人剑都执在手里。 “天马侠高前。”小龙忍不住开了口。 “噤声。”铁脚又阻止了小龙,他扶着铁脚起身。 小龙的心血冲上了头。 铁脚也退身到棺材后面,蹲了下去。 天马侠和两名对手到了门外。 铁脚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里面搜搜看。”天马侠下了令。 两名剑手仗剑进入敞屋,步步为营的样子。 小龙暗自作了决定,如果被发现,他只有动剑杀人。他不明白铁脚为什么也要躲?刚才坟堆那边被杀的是什么人?天马侠又是什么来意? 两名剑手进屋扫了一眼又退出去。其中之一道:“高大侠里面除了棺材和骨灰罐子没人影。” 天马侠皱了皱眉:“既然有人瞥戒,不可能没人,也许溜了。” 那剑手道:“照江湖传言,吊亡客从不跟人照面,而跟他照面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天马侠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一摆手,道:“我们走。” 走字声中,他已先挪动脚步。 三个人很快地奔离坟场。 “他们在找吊亡客?”小龙直起身,语带激颇。 “不知道为什么找到此地来?”铁脚起身转了出去。 “刚才被杀的……”小龙的话才说了一头,铁脚已门电般奔向杀人的坟堆。小龙的后半句只好吞了回去。 铁脚兀立在人被杀的位置。 小龙憋不住好奇之念,也奔了过去。 坟隙间的草地上躺了两个人,普通人的装扮,年纪都在三十左右。 “死的是……”小龙这时刁注意到铁脚的怪脸在扭曲,眼里居然有泪光。 “哄”地一声,铁脚跪了下去。 小龙愣愕住了。 铁脚的泪水流了下来。 这怪人居然也会哭,小龙感到无法想象。 “被杀的是什么人?” “我的弟兄。” “你阁下的弟兄?” “不错。”铁脚仰起脸,泪眼中透出的煞芒,使人不敢看。 “我的鼻子,无时无刻不暗中追随在我的左右,他两个……为我而死。” 提到鼻子,小龙猛然省悟,铁脚每次故意用鼻子嗅出吉凶事故,原来是他手下在暗中打的讯号。 “你刚才为什么不制裁凶手?” “凶手?谁是凶手?” “咦!天马侠他们……” “小子,你错了,杀人的不是他们三个,他们三个是听到声音赶来的。你没注意到,我却看到了。凶手是先一步从侧方溜走的,如果凶手不走,天马侠他们正好赶来送死,绝逃不过死数。” “这话怎么说?” “我这两位弟兄并非等闲人物……”铁脚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咬着牙又道:“论剑术不在天马侠之下,他们活不了,天马侠也一样。” 小龙骇然。 “如果没他们,死的是我两个。在行功之时,一根指头都可以致命。”铁脚又加一句。 “凶手可能是谁?” 吊亡客。” 吊亡客?”小龙探叫出声:“你怎么断定是吊亡客?根据什么?” “天马侠他们在追踪吊亡客,当然是有了某种线索。我这两位弟兄,除了吊亡客那等身手之外,没人能在照面之间要他们的命。” “那我们……”小龙的血在血管里加速奔流,仇与恨齐涌心头。 “我们现在分手,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特别牢记,你是被废了功力的人,如果露出破绽,后果就很难说了。你走吧。”铁脚仍直挺挺地跪着。 小龙点点头,转身走开。铁脚对他的人情太大,他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正所谓大恩不言谢。 夜色凄迷中,小龙步进清风镇。 他的兵刃用布包裹着挟在胁下,他必须装着失去功力的样子。 又经过那道高高的围墙,围墙门是关着的。小龙站在门外,心头有一股火在炽烈的燃烧,他要找一剑平天丁茂算账。用卑鄙手段先削减了他的功力,然后布成圈套废了他的功力,还派手下追杀,是可忍执不可忍。 他同时想到余巧巧,她答应嫁给姓丁的换取他脱离现场,这是笔很难偿还的人情债。不管余巧巧是什么样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嫁给姓丁的,绝对是只有痛苦没有幸福。她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牺牲。 小龙心里明白,但他故意不去接触这个问题。余巧巧为所爱而付出牺牲,但他却无法作相对的报偿,由于她的为人,使他心里的苦苗无法滋长。 这种相当痛苦的事,无法还的债,无法酬的情,永远是一种亏欠。 他的心起了一阵绞痛。 他改变了主意,余巧巧已是姓丁的人,如果找上姓丁的,对余巧巧也是一种不利,吞下这口很难咽的气,多少算是对余巧巧的一种补偿。 于是,他举步离开。 在坟场窝了三天,打打牙祭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于是,他进入了酒店,叫了酒菜,放开量吃喝。 酒店斜对面就是客店,小龙心想:“这倒不错,喝足了就住店,方便之至。” 小二添了两次酒。 小龙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另一家酒店喝酒的情景,自己的功力会突然减半,无疑地是姓丁的买通了小二在酒里放了手脚,实在是卑鄙之极。 醉眼迷离中,只见一男一女步出客店的大门,他的酒意在刹那间全消散了。 男的是一剑平天丁茂,女的是余巧巧。 一男一女同投一店,会做出什么好事就不用问了。丁茂放着自己高门大院的家不住而来住店,是为了配合余巧巧的浪漫作风么? 小龙的两眼发了红,不是酒醉,而是充血。 两人并肩步向镇梢方向,消失在灯影里。 小龙抓了些碎银在桌上,来不及叫小二算账,便匆匆追了出去。他心里一个行动,便是宰一剑平天。 两人没进围墙门,而是走向郊外。 小龙遥遥跟进。 两人停在路边草地上。 小龙也停住,他抬起手中用布裹着的剑,准备解开,他已忘了铁脚的嘱咐,一心要动剑。 突地,一个意念上了心头:“看样子两人已经有夫妻之实,依余巧巧的为人而言,拜不拜堂根本无关紧要,自己欠余巧巧太多,而她并没欠自己什么,如果宰了丁茂,她马上成为寡妇……” 两人的话声隐约传来…… “巧巧,你说有话要跟我谈,为什么不在客店,要到冷凄凄的郊野来?”一剑平天先开的口。 “客店不方便。”余巧巧的声音有些失常。 “谈话,关上房门不就结了……” “那不一样。” “好,现在就说吧?” “我请教你一件事,你必须坦白告诉我。” “你说,我会坦白的。” “你们派手下追杀浪子小龙?” “这……”一剑平天退开一步,似乎对这问题极感意外,反问道:“淮说的?” “我只要听你说一句,有,还是没有。” 小龙的情绪起了冲击。余巧巧对他的关切,使他感到受不了,心灵上的负担太重,对她的亏欠感更形加深,简直无以自处。 “如果……我说没有?”一剑平天语带期艾。 “那你就是撤谎,在骗人。” “巧巧,你凭什么说我撤谎?” “哼。”余巧巧冷笑了一声:“你派出去的两名手下,一死一失踪,对不对?” “你……听到了我跟马之良的谈话?” “不错。” “巧巧,我……太喜欢你,我要永远占有你,不容许任何人分去你的心,所以……” “丁大侠,你说得非常好听,不过你忽略了一点,这种话不知有多少人对我兑过,我只拿来当耳边风。你丁大侠的存心跟那些人没两样,目的只是想玩玩,可是我余巧巧却不是任人玩的女人,所以我们应从此分手。” “什么,你……”一剑平天放大字嗓门喊道:“你想跟我分手?” “对,不是想,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以为办得到么?” “为什么办不到?” “你那晚答应过的话不算数?” “哈哈哈哈,丁大侠,你是男人,成名的人物,你废了浪子小龙的功力,又悄悄派人追杀他,你的话可以不算话,我一个女人的话就非算话不可么?”余巧巧的词锋够利,不输刀刃。 “你以为我会答应?”一剑平天想来硬的,从语调可以听得出来。 “难道你想对我动武?” “必要时我一定会。” 如果我事先没考虑到这一点,敢约你到郊外来谈判么?”余巧巧似乎胸有成竹。 “哦!这么说……你有了安排?” “我不否认。” 活已说僵,现在就要看双方所采的行动了。 小龙解开剑上的裹布…… 突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小子,别乱来,轮不到你出手。” 小龙意外地吃了一惊,转头望去。 路边不远的树影下有个人坐着,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他知道是铁脚。 小龙停止了动作,走过去。 “为什么轮不到在下?” “另外有人。” “另外有人,谁?” “别急,等着瞧好了,到这边来。” 小龙靠了过去,在树影中隐住身形。 一条人影从路的另一端奔来,转眼便到了一剑平天和余巧巧的身前。 “丁兄,总算找到了你。” “噢!马兄,有事么?” “非常重要的事。” 小龙一听声音,来的是马之良,一股杀机从心底冒了起来,脚步一挪…… 铁脚像是知道小龙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别动,只能旁观。” “大妹子。”马之良的声音显得很沉重:“你立刻回分舵去,护法他们在紧急会商,你一定得参加。” “好。”余巧巧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马兄,到底是什么重要事?” “令师已经驾临清风镇。” “什么,家师已经来到了此地?” “不错,令师当年与我们老门主是莫逆之交,这种大事,他当然不会袖手。现在我跟丁兄一道行动,去办件事,天亮之前到分舵回报。” “办什么事?” “关系重大的秘密任务,到了地头小弟再向丁兄说明,为防万一起见,现在先不谈。” “我们这就走么?” “对!立即行动。” “马兄,区区先问句话……” “什么?” “余巧巧不肯就范,这……该怎么办?” “哈哈,丁兄,恕小弟直言,丁兄对女人,功夫还不到家。那种性格的女人,弄上手太容易了。”马之良一副采花圣手的口吻。 “马兄,为了浪子小龙那档事,她像是反悔,不愿嫁给区区,同时……” “丁兄,争取时间,我们走,小弟授你一个锦囊妙计,包管她服服帖帖陪你上床,哈哈哈哈…” 两人弹身奔离,转眼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小龙一肚子火。 “这两个忘八羔子都该杀,你阁下硬要阻挡……” “小子,杀人得看时机,要杀这两个小王八羔有的是机会,不争在今晚,顾全大局要紧。” “什么大局?” “我们跟他们采同一步调。”铁脚突然放低了声音,低到嘴凑着耳朵才能听得见:“共同对付吊亡客。” 小龙瞪大眼,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有线索么?”小龙也不敢大声。 “不错,天斩门老门主宋海波的未亡人也到了此地,丁小子的师父幽州客也出了山,水仙宫也有高参予,再加上天马侠高前,差不多集齐了北道上的精英。” “对方肯现身应战?”小龙激动不已。 “非现身不可。” “为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 “在下要亲手……” “小子,牢牢记住,你已经被废了功力……” “什么,要在下袖手?” “小子,这一战很难预料,不知有多少人要付出血的代价,你不会愿意在事前就被列为流血的对象吧?”铁脚目芒连闪,继续道:“而且对手是剑、毒双绝的巨孽。剑,一分钱一分货,作不了假。毒,小子,这得事先加以预防。” “如何预防?” “我有颗丸子,你吞下之后,可以管用三天。现在我们再分手,你找家客店,睡你的大头觉,别露面,有事我会跟你联络。” “好。”小龙深深点头。 几间茅草盖顶的土房子,排在路的两边,从形式上看,像个小小的集子。 这里是一条山南麓入口的小山镇。说它是镇,因为这里有东西卖,有店可以住,实际上只是个山区的村落。从这小镇进入桠口,便是人迹稀少的山区,愈往里愈荒凉险恶。 山客猎户是这里的常客,打尖、歇脚、办口粮,还可以买到些入山必需的用品。 这种地方,如果来了衣冠整齐的客人,那可真是令人吃惊的事。 但今天情况相当特殊,已经来过了两拨衣着考究的男女客人,都已进了山。 现在来的是第三拨,一男一女,顺着脚进了一家小吃店。 他俩,是马之良和余巧巧。 店小二搬上了酒菜,酒是土罐装,菜全是切好的烧腊野味,外加两只上瓷碗,两双竹筷子。 余巧巧皱眉道:“怎么回事,还没点菜,你准知道我们喜欢吃这些?” 小二嘻嘻一笑道:“女客人,这里没菜点,现成的好菜就是这些,别的全没了。” 马之良笑笑道:“大妹子,山里头就是这样,将就些吧。”说完,又向小二道:“干粮,三日份的。” 小二点头应了声:“好。”转身走开。 另外两个客人在角落里低头吃喝,一身土打扮,看来是山里人。 马之良打开酒罐,倒了两碗,两人也开始吃喝。 “大妹子,多吃些,进到山里就只靠干粮了,要吃好的得等出山。” “肚子就这么大,难道几顿作一顿吃?” “尽量多吃些吧。” “马大哥,我真不敢相信,古剑寒会是吊亡客的传人?”余巧巧深深吐口气。 “证据确凿,不相信也得相信,不然渔鼓老人怎会自决以谢天下。” “古剑寒为什么要改师别投?”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吊亡客准会现身么?” “一定会,现在先别谈这些,我们得赶上前面的,落了单可就相当危险了。” 角落桌上两个土打扮之中的一个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 马之良脸色一变,口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好小子,装得还真像。” “什么?”余巧巧觉得奇怪,马之良怎会无缘无故冒这么句话出来。 “想不到这小子也来凑热闹!” “你到底是在说谁?” “你回头看那边桌上两个土包子。” 刚才抬头的突然站了起来,余巧巧也正好转过头去,双方一照面,余巧巧啊地惊叫出声。 那土打扮的赫然是浪子小龙,陪他一道吃喝的是孔大郎。余巧巧和马之良都不认识。 小龙的脸胀得通红,直瞪着马之良。 马之良也按桌而起,眼珠子在溜动,小龙已被一剑平天丁茂废了功力,一个没有功力的人也来凑热闹? 余巧巧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她做梦也估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小龙。 “浪子哥。”当?磐馊耍状罄刹槐憬兴俗由僖粤偈备母龀坪簦骸拔颐鞘堑缴嚼锟拇蛄缘模宜遣黄穑圆欢裕俊彼诎凳拘x荒芏?br /> 小龙杀机已起,硬压了回去。 “小龙哥,你……” “我怎么?”小龙收回对马之良敌视的目光,转望余巧巧,心里的感受复杂极了。 “你来这里……” “一个失去功力的人,总得找个地方活下去。我准备跟这位新朋友回山里去住,不再见任何人。”小龙将就孔大郎的话头编了一段。 “小龙哥……”余巧巧有话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眶倒是红了。 “巧巧,大妹子,旧情难忘么?”马之良冷语相讥:“别忘了,你已经是丁茂的人。” 小龙愤极的目的又扫了过去。 马之良也走到这边到这边来。 “怎么,小子,你还想发狠?” 小龙连连咬牙,也在考虑要不要宰了这小灰孙。 “不服气?”马之良一把抓住了小龙的手臂。 “这位爷。”孔大郎起身作揖:“请高抬贵手,我兄弟俩是本份人……” “你们是兄弟?” “啊!不,不,是新结交的朋友。”说着,又盯着小龙:“浪子哥,说句好话告告饶不就没事了?” 马之良五指用力。 小龙不敢运功抵抗,他还打不定主意。他想到铁脚的一再叮咛,又派孔大郎跟他做伴,小不忍则乱大谋。 “马之良,别太过分,人家是没武功的人。”余巧巧咬牙切齿。 “大妹子,你心疼?” “要你别太过分。” “要是丁茂此刻在场,他会怎么样?” “他敢怎么样?”余巧巧愤极。 “他会杀人。”马之良脸上泛起阴笑。 小龙忍了又忍,没发作。 店小二和掌锅的老头苦着脸远远站着。 马之良一反腕,小龙弯下腰去,单膝叩头。 “放手。”余巧巧厉叫出声。 “哈哈哈……”得意的笑声中,马之良放开了手。 “浪子,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你。”说完,回到自己座位,举起碗猛灌了一口。 余巧巧紧咬下唇。 “小龙哥,我……” “你过去吧,我们只当没认识。”小龙坐回凳子,他是铁起心这么说的。 “姑娘,我们不想惹事。”孔大郎补上一句。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余巧巧擦了擦眼角:“小龙哥,日子还很长。” 说完,她转身回到马之良桌上。 日子还很长,这是什么意思?小龙并非没感觉余巧巧对他的心意,只是她已是丁茂的人,他也没真正起意爱过她,他目前不愿深想这问题。 “浪子哥,我们上路吧,趁天没黑好赶路。” “唔。”小龙点点头。 孔大郎过去会了账,买了袋干粮,几块烧蜡,然后与小龙出门上路。 山道崎岖,状若盘肠。 说它是路,因为有那么一点路的影子。这种鸟道,是猎户和山居人踏出来的。由于经过的人太少,所以不断地被淹没。 小龙和孔大郎一先一后行走在盘肠小道上,并不吃力。只是为了掩人而目,他们不能抖出功力来。 已经老半天,谁也没开口。 小龙心事如麻,只顾想,而孔大郎是明知小龙情绪坏,也索性闭起嘴巴。 眼前是岭脊上的一片古松林,苍苍赞带,映着西下的日头,形成了无尽的斑剥。 走完松林,巉岩怪石,斜斜向下,连接到另一岭。 小龙在岩石边停了下来。 “浪子少爷,怎么不走了? “对面有人。” “那里?” “对面的梁子上,你没发现?” 由于夕阳斜照,看得极是清楚,对过的岭梁上,是站得有人,而且可以看出是两个老人。 有功力而硬装没功力是相当难受的事,小龙在小店里受了马之良的窝囊气,愈想愈不是味道,潜意识里有一种极欲发泄的冲动。 “大郎,我过去瞧瞧,你随后跟来。” “浪子少爷,我们不能露破绽……” “我会小心。” “铁脚大爷会不高兴,万一节外生枝,坏了大事,可就堆交代了。” 这一说,反而激起了小龙的抗拒心理,一个倔强的狂人,这种心里是随时潜在的。 不理孔大郎的反应,小龙一弹身,借山石的掩护,捷逾山猫似地迂回窜过岭去。 悄然迫近,掩好身形,从石缝偷觑。这一看,登时使小龙心头狂震起来。 两个老人,一个员外郎打扮,陌生的面孔。另一个赫然是天马侠高前。 员外打扮的老人脚前,还躺了一个人,血迹斑烂,竟然是一剑平天丁茂气。 一剑平天何以被杀?小龙的头皮发了炸。 看来已是一具尸体,早已咽了气。 “鲁老,令高足怎会落了单?”天马侠声音已发了调,沉重万分。 “老夫誓要与吊亡客见生死。”员外打扮的老人眸子里射出厉芒,骇人的厉芒,像利刃刚刚离开磨石,可以想见此老功力之深厚。 由于这一声鲁老的称呼,小龙立即想到此老的身份了,他就是一剑平天丁茂的师父幽州客鲁东,他为了吊亡客而出力,想不到他的传人先遭了殃。 丁茂这一死,余巧巧成了未亡人。 “鲁老。”天马侠又开口:“还是先为令高足善后吧!唉!在山里,要找口棺材都难。” “高大侠先去会合寇大侠他们,老夫把小徒遗体送到山口,请人备棺收埋,随后赶来。” “需要高某人效劳么?” “不必,大事要紧! 幽州客鲁东托起了丁茂的尸体,举步下岭。 天马侠目送幽州客一程之后,开始入山,他走的方向,正好是小龙隐身的地方。 小龙此刻已无从回避,一动就会被发现,只好硬起头皮反迎而上。 “贤侄,你……”天马侠大为意外。 “高大侠。” 小龙意态冷漠。 贤侄,老夫正想跟你谈谈,这地方正合适。” “有什么可谈吗?”小龙一想到对方杀人不认账的恶行,便奈不住心头之火。 天马侠转动目光,扫瞄了一阵。 “贤侄,那边山石碑里最隐蔽……”用手指了指:“我们到那里去好好谈谈。” “唔。”小龙应了一声,心里想:“也好,是你要找我谈的,就谈他个水落石出,省得老是心头一个结。” 两人进到石罅里,这位置的确隐秘,不虞被人发现。如果有人接近,立刻就会发觉。 相对坐下。 “贤侄。”天马侠正色开口:“现在已经是时候,我们好好地谈谈。” “有可谈的么?”小龙仍是那句话。 “小龙,我知道你对我的成见很深,我也很痛苦,但那是不得已,非如此做不可。” “噢!这么说……是误会?” “不错,不能避免的误会。” “在下愿听高大侠的解释。” 从称呼和神态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完全否定了,原先天马侠在他心里的地位。根本不拿对方作父执长辈看待。 天马侠小心翼翼地朝石碑外张望了儿眼,确定没人接近才开口。 “小龙,当年老夫我机会凑巧,救了你母子……”天马侠神情转为黯然:“可以说绝对没人知道,之后,老夫我断绝跟你们母子联系,是怕仇家发觉而斩草除根。” “哦。”小龙成见已深,心里仍防着天马侠想弄什么玄虚。 “你找到老夫,老夫极力否认,不是怕死,而是为了便于访仇缉凶,同时也顾及你的安全。” “高大侠古道热肠,存殁均感。”这不是真心感激的话,而是话中带刺。 天马侠苦苦尸笑,不以为意。 “至于水仙宫那女人,的确不是老夫下的手。” “那是谁?” “有人故意冒充嫁祸。” “目的何在?” “想借水仙宫的刀杀老夫我。这冒充之人,是吊亡客的背师转投弟子古剑寒,他化装成老夫的模样,在夜晚是很容易蒙混的。” “古剑寒真的投在吊亡客门下?” “千真万确。” “何以见得?” “有木珠为证。” “木珠?”小龙慄叫出声。先后几次凶杀都有木珠出现。 “木珠是吊亡客的信物?” “对,吊亡之珠,见珠必死。” “何以一直没听人说过?” “是古剑寒自决投水前透露的。” “古剑寒是自决的” “对,他的身份是被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所揭穿。这多年来,天斩门没放松过替宋门主报仇的行动,古剑寒是在走投无路之下自决的。” “这……奇怪……” “什么奇怪?” “他爱上宋门主的遗孤宋文娟,他会害他所爱之人?” 小龙的心意已有些动摇。 “他的秘密就是被宋姑娘无意中发觉,所以身份才被揭穿,非灭口不可。同时这也是吊亡客的铁律,见珠必死,不容改变。” “啊!” 小龙已有些相信天马侠的话了。 “为什么现在可以公开?” “因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什么最后关头?” 小龙还是茫然。 “你不知道?” 天马侠觉得奇怪。 “是不知道。” “那你入山何为?” “是铁脚通知在下来的。” “嗯!那老夫告诉你,北侠他们发现了吊亡客的祖师祠,就在此山深处。扬言要毁祠,吊亡客非现身护祠不可。所以结合了这一带的力量,共同对付这恐布人物,为武林除害,了结公案。” “啊。”小龙热血阵阵沸腾,立即屈膝跪倒:“高世伯,请恕小侄无状。” “孩子,这不能怪你。” 天马侠拉起小龙。 “浪子少爷!” 不远处传来了孔大郎的叫唤声。 “是找你么?”天马侠问。 “是的。” “那老夫我先走一步,赶去会合北侠他们。” “浪子少爷。” 孔大郎的声音更近。 天马侠站了起来。 “对了,上次老夫跟北侠试你功力,是有意测试你能不能在行动中作为主力。” “啊!小侄明白了。”小龙激动得簌簌直抖,他想到立即就可以快意恩仇:“高世伯,吊亡客刚刚才杀死了丁茂,难道不怕他各个击破,对付入山的人?” “不太可能,他没时间逐个对付。水仙宫的高手已经赶到地头,他不敢耽延,怕祖师祠被毁。”说完,钻出石罅,说道:“孩子,山里见,一切小心。” “浪子少爷。” 孔大郎的声音已经临近。 小龙迎了出去。 “大郎,我在这里。” “真急人,少爷一下子就没了人影,天快黑了,我们找地方过夜,晚上不能行动,太冒险。” “大郎,就这里吧,此地最稳当。”想了想:“不,大郎,我们连夜走。” “浪子少爷,天黑山深,如果遭遇突袭,那可是防不胜防?” “那你留下,我走。” 小龙说走便走,他急着要赶到地头。如果吊亡客现身突袭,他是求之不得,正好如了心愿,因为他已服下了铁脚的避毒灵丹,不再顾虑吊亡客用毒。 “浪子少爷。” 孔大郎无奈,只好跟上。 小龙心里有火在燃烧,他将要快意亲仇。 日出时分。 两个屏风般相对的孤峰,中间相距约莫七八丈,下临无底,天生的绝地,像一个石头被劈成两半对摆着。 这边的峰头上,人影幢幢,男女不下三十之众,大部份是天斩门的弟子。 对过的峰顶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间上地祠似地小石屋,那就是吊亡客的祖师祠。 天斩门方面,以一个风韵极佳的半百妇人为首,不用问,她就是宋夫人,北剑寇年、余巧巧、马之良和一大群门中高手围在她身旁。 天马侠、幽州客和另三个不知名的老者一道。 小龙、铁脚和孔大郎、江湖郎中方有道集在一处。 更远的地方是水仙宫的太上护法女巨人、白衣女子和四、五名宫妆少女单独群聚。 气氛相当紧张。 小龙一目不瞬地注视着对过的祖师祠。 吊亡客现在祠里么?”小龙问。 “当然,他会在祠门现身。”铁脚回答。 “看,他现身了。”江湖郎中用手指了指。 一个蒙面人出现在祠门边。 “就是他。” 小龙激动得要发狂,他一眼认出这蒙面人就是跟他对过剑的人。 小龙曾经伤了蒙面人,这使他的信心大增。 “这绝地怎么通过?”孔大郎苦着脸问。 “天斩门准备了好几十根飞抓长索,同时投出的话,可以几十个人同时飞渡。”江湖郎中回答。 “不怕对方用剑断索?”小龙咬着牙。 “这是必然的。”铁脚悠悠开口:“一定会牺牲些人命,对方不可能一口气斩断所有长索。正面宽广,还有山石阻隔,只要有两三个高手登上峰头,阻吊亡客一阻,别的就了时间飞渡。而这边的索子是拴牢的,手抓紧,索头断了也能攀回来,死伤不至于太多。” “如果吊亡客在这边也安排了手下,乘虚从这边断索,后果岂非难以想象?” 小龙左右望了望。 “好小子,真亏你想得到。”铁脚翻起怪眼:“我得跟姥姥计议一下。” 说着,起身朝水仙宫方面聚集处走去。 整个峰头全是嘈余的议论声。 “列位,我们现在开始行动。”北剑寇年高声宣布。 空气立即变成了绷紧的弓弦,声浪倏然扑止。 “各位,请准备,我们开始抛绳,动作必须快速,使那魔头措手不及。” 北剑寇年再次发话。 天斩门的弟子,立即开始了行动,抱着飞抓索,沿边散开,把抓头抡圆,猛力向上斜抛。 几十根长索朝空划弧,向对峰飞去,抓牢,收紧,然后拴上,再抛第二轮,动作相当纯熟。 高手们立即涌身攀索。 “哈哈哈……” 对峰传来吊亡客刺耳的怪笑声,剑芒闪动,飞索接二连三被斩断 “哇!哇。” 飞坠的惨叫声。 小龙双目尽赤,把剑系牢在腰带上,飞身跃起,双手抓住一根绳索,双手交互移动,飞快地移去。 “哇哇。” 踏上峰顶的高手被剑劈落。 整个的现场沸腾了。 小龙堪堪到岩边,绳索被划断,手一松,猛咬牙伸手抓住一块突石,身体平贴过去。缓口气,一翻而上,剑芒迎面划来,他弹开,拔出剑。 另外已经有四、五个人在这瞬间登峰。 “呀。” 慄吼声中,首先攻向蒙面人是天马侠。 剑刃交击,惨号顿起,天马侠翻身坠岩,只一个照面,天马侠便作了牺牲。 小龙目眦欲裂,挥剑猛攻,挟恨出手,功力毫无保留,蒙面人连退了三步才稳住。 后来的陆续围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开始上演。 由于小龙的攻势太猛、太快,后来的儿乎插不上手。 “砰!砰。” 有的人没出剑就已倒下,蒙面人在交手中用了毒。 小龙忘命扑击,他不怕毒。 铁脚围上,白衣女子围上,三支剑如怒海鲸波。 蒙面客节节后退。 “别插手,让我来。”小龙狂叫着,攻势更紧密。 一声闷哼,蒙面客跄开八尺,左肩冒红。 吊亡客,我要把你碎尸。” 小龙又扑进。 “啊。”蒙面人抡剑迎击。 人已疯狂,剑已疯狂,整个的场面也呈疯狂。 “哇。” 又是一声渗叫,蒙面人背后中了水仙公主一剑,人向侧方跄开。一名天斩门的高手在蒙面人顺势的扫劈下被拦腰斩断。 小龙又刺出一剑,剑尖插进蒙面人的左胁。 蒙面人扭身脱剑,像一头发疯的怪兽,血如泉涌中,盲目挥剑,一个无名老者被劈去了半边头,栽了下去。同一时间,幽州客的剑补上。 “呀”地一声嘶吼,蒙面人像蛇螺般一旋,“砰”然栽倒。 “卜”地一声,红白齐溅,巾蒙面人的脑袋被北剑寇年一掌劈碎。 疯狂的场面倏地静止下来,像骤雨乍歇。 “为什么不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幽州客怪吼出声,老脸犹如喂血。 小龙用剑挑开嵘巾,一堆烂肉。 吊亡客的真面目永远成了谜。 “老夫莽撞了。”北剑满面歉色。 困惑了江湖二十年的恐布人物,就这么结束了生命,充满了罪恶的生命。 北剑寇年上前俯身,从吊亡客的怀里摸出了两粒木珠,托在手掌心,激动地道:“吊亡之珠,见珠必死。” “毁掉祖师祠。幽州客鲁东心伤爱徒之死,余愤未消。 “不可。”北剑寇年扬起了手:“诸位,元凶已经伏诛,殃及汹的祖师神位,有悖武林道义。” “毁。幽州客暴叫道:“继承者如此邪恶,祖师的作为可想而知,何必留下罪恶的记号。”他首先奔过去用掌劈门。 在如此情况之下,每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理性。 又叠出了一个疯狂的高潮,石料建筑的祖师祠在狂乱中被拆成了石堆。 场面真正地静止了。 小龙走到岩边,望着无底的深谷,低头哀思。他为天马侠高前作了深深的凭吊,他的死,可以说是为正义二字而付的牺牲。 铁脚像变了另一个人,他没动过铁杖,也没出过声音,只默默地站在原地,怪人,不知在发什么怪想。 人开始陆续采绳过峰。 铁脚走近小龙。 “小子,大事已了,你有什么打算?” “在下……”小龙摇摇头:“什么打算也没有。” 水仙宫的冰美人也凑了过来。 小龙心弦一阵震颤,但随即就静止了。 白衣女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望望小龙,又望望铁脚,默默地走开了。 “小子,你认为这白衣姑娘怎样?” “很美。” “你有意思吗?” “哈哈哈……”笑声中,小龙也攀上长索,渡过对峰。 清水镇的客店。 小龙一个人在房里痛饮,亲仇已报,是值得庆贺的一回事。 现在是二更起初,他的酒意已有了八分,再喝,就要醉倒了。 他想起在峰头上铁脚的话就觉得好笑,他居然问他对白衣女子有没有意思?他忍不住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自问配不上,也没意思吃你的醋。” “吃谁的醋?”耳边突然想起女人的声音。 小龙抬起眼,火红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的是余巧巧。 “是你?”小龙醉眼迷离,舌头有些转动不灵。 “是我。”余巧巧走近桌边。 “你来……有事么?” “说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 “说有,我来向你辞行,我要回洛阳了。说没有,本来辞行不能算回事,可以不来的。” “喝几杯么?” “不,你己经醉了,再喝便没意思。” “坐一会么?” “我只想站一会。”余巧巧面色凄清。 酒,可以使人脸皮变厚,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酒也会壮人胆,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但反过来说,酒教人迷糊,失去判断力,失去理念,辨不清事实,想不出该想的。 现在,小龙有些迷糊,他无法明确判断余巧巧的来意,也无法把紊乱的思绪理出一个头来。 他直勾勾地望着余巧巧,惹火的女人,有某种行动,也有某种顾虑,他欠她太多,很难偿还。 “为什么这样看我?”余巧巧闪动了一下眸光。 “你真的……是来辞行的?”小龙也闪动了一下目芒。 “你说呢?”余巧巧反问。 “巧巧,我……欠你太多,可是……”小龙有这样的意念,但说不上来。 “是不知道如何报答,对不对?” “是有这意思。” “要是女人就容易了。” “怎么说?” “女人可以献身为报,而男人……”她笑笑住口,没说出下半句。 强烈的暗示,小龙听得出来。 潜意识中,那股隐约的火有燃烧的趋势,但一向对她的观念,却压制了那股火。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女子做妻子。 “巧巧,找……” “你怎么样?” “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那些人情,我会报答,只要我活着就会。” “哈哈哈”余巧巧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小龙怔怔地问。 “人,无论男人或女人……”余巧巧敛了笑声:“都喜欢做他们自己愿意做的事,一点也不能勉强。做对了该做想做的事,本身就是一钟慰藉,并不是为了求报答。比如说,人为了某件事而丢了性命,或是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会要求什么报答?报答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小龙怔住,他答不上话来,他想不到余巧巧会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 “你不必作难。”余巧巧停了停又说下去,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小龙哥,让我再叫你一声,人是为自己而活下去,不是活给别人看。我走了,你珍重!” 说完,掩面转身夺门而去。 “巧巧,份不能走,我想通了,我……”小龙抢到门边,酒使他一阵晕眩,忙扶住门框。余巧巧已没了人影,定了定神,小龙冲到店门外。 路少行人,灯火阑珊,不见火红的影子。 一股强烈的歉疚感涌上心头,望着空寂的街道,眼框有些发热。 “人无论男人或女人,都喜欢做他们自己愿意做的事………人是为自己而活下去……”余巧巧走了,但她的话却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小龙努力使自己清醒。 他在想,深深地想…… “对,我要做我愿意做的事。”他站直了身子,手离开框,大声自语:“洛阳算什么,即使是天随海角我也不辞,巧巧,你等着,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八章 喜筵丧宴 血光魅影 洛阳西郊,一座巨大的庄宅,这便是隐执北方武林牛耳的江湖第一大帮天斩门的总舵所在地。 自从老门主宋海波死于吊亡客之手,便由宋夫人接掌门户。在护法北剑寇年的辅弼下,不但替老门主报了仇,也维持了威名于不坠。 今天是天斩门大喜的日子,门主千金宋文娟将与新任总管马之良结百年之好。 良缘缔就之后,马之良便成为门主的继承人。 庄宅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溢,筵开百桌,还不到午正,贺客便已差不多到齐。 礼堂设在正厅,红烛已点燃 门主宋夫人已坐上主婚正席,与她相对的是北剑寇年,他作了男方的主婚人。 贵宾司仪均已就位。 现在只等名誉上的大媒幽州客鲁东一到,便可扶出新人,举行嘉札。 看看吉时已到,但依然不见幽州客的影子。他不可能迟到的,可是不见人。 派出去前道迎候的弟子,已经回报了五趟,没见大媒的踪影。 北剑寇年坐立不安,原先脸上的喜色已经被焦灼所取代,他到厅门边探望也有了七八次,如果人到了便会有人通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看望。 门主宋夫人风韵极佳的面庞也笼上了一层阴吸。 “寇护法,不能误了吉时,怎么办?”宋夫人幽幽地开了口。 “只好另请一位大煤。”北剑语音沉重:“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鲁大侠一向言行不苟。” “现在请谁替代?” “这……”北剑的目光扫向贵宾席。 “礼到。”一名弟子双手捧着一个红缎包装的大包来到喜堂门外。 从包装,可以看出这必是一份不寻常的礼物。 “什么人送的?”北剑站到门边。 “禀护法,送礼的人说里面有帖子。”那名弟子躬躬身,恭谨的回答。 “没说谁送的?” “没说,送礼的是个衣着相当考究的年轻人,骑快马来,交下了礼物便走了。” “这个……”北剑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打开看看。”宋夫人发了话。 立即有一名执事上前接过红缎包,放在桌上。 “打开看看,谁的帖子。”北剑指示那名执事。 厅堂里所有的目光全投向缎包。 那名执事小心地解开红绳,打开红缎,里面是一个方形锦盒,制作的十分精细名贵。 “打开盒子。”北剑又开了口。 盒盖被缓缓揭开。 那开盖的执事一怔神,脱口道:“这怎么回事?” 北剑脸色大变。 盒里是有张帖子,白帖子。 “婚礼取消。”那名执事念出了帖子上的字。 “什么?”宋夫人变色起立。 所有在场的全纷纷离座。 北剑抓起白帖子,“呀”的叫出声音,老脸一下子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贵宾围拢。 白帖子下面是一颗核桃大的乌木珠子。 “吊亡之珠。”有人惊叫出声。 场面登时大乱,厅外的也涌向厅门,纷纷探询。大多数的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吊亡之珠是吊亡客的标志,不久前在祖师祠现场从吊亡客尸身上搜出两粒,这东西的名字早已传遍江湖,可以说无人不知。 吊亡客己经死了,何来吊亡之珠? 北剑从盒子里抓起珠子,仔细审视,全身簌簌而抖,两眼厉芒毕射。 “吊亡之珠,见珠必死。”有人高叫出声,场面登时鼎沸起来。 “婚礼暂时取消。”宋夫人当机立断,脸色一片苍自,手扶桌角,像是要晕倒的样子。 “各位请静静。”北剑的声音是吼叫来的。 嘈杂的声浪逐渐平息,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在震惊之中透着惶恐。 马之良穿着吉服从里面奔了出来,一看情况也呆住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各位贵客好友。”北剑高声发话:“事出非常,奉敝门主之命,婚礼暂时中止,劳各位远道光临,实在是万分对不住。寇某人以-个主人的身份,向各位致歉,请海量包涵,酒筵早备,仍请各位赏脸。”说完,作了个罗圈揖。宾客们在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喧声再起。 有的开始告退。 一人动,十人随,纷纷响起了退堂鼓。 吊亡之珠,死亡的标志。 吊亡客已经伏诛,居然又出现恐怖的标志,这简直的不叮思议。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也无法安心接受招待,谁也不愿卷进这恐怖的漩涡中。君子明哲保身,及早脱身为上。本来是场江湖暇目的大喜事,现在变得如此收场,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内大厅,天斩门议事的地方。 门主宋夫人与护法北剑寇年对坐交谈。 灯光很亮,但感觉上却是一片凄冷。 “寇护法,这颗吊亡之珠是真的么?”宋夫人的神情在激动中带着极度的不安。 “一点都不假。”北剑寇年脸色沉如铅板。 “怎么可能呢?” “老夫一时也想不透。”北剑想了想:“吊亡之珠流失在江湖上不少颗,到手的很可能加以利用。” “目的何在呢?” “从表面推测,很可能是想借此破坏喜事。” “破坏喜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就是猜不透的一点。”北剑眼里飘出了杀芒,说道:幽州客鲁东是大媒,他居然失约不来…” “说不定鲁大侠已经发生了意外。”宋夫人站起身,又坐下,惶惑之情溢于言表。 “娘。”叫唤声中,一个大眼睛少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脸色一片凄清。 她,就是门主千金宋文娟,因婚礼而敷的铅华没有洗去,但衣裙已经换成了平时穿着的服色,她走近她娘身边,手搭上扶手,然后才唤了一声:“护法。” “孩子。”宋夫人侧身抚了抚宋文娟的手,说道:“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娘,这样也好。” “孩子,你……说也好是什么意思?” “女儿我这些天一直心绪不宁,感觉到一定会出事。而且,女儿我……” “怎么样?” “并不乐意这门亲事。” “文娟,你不乐意这门亲事?”北剑老脸变了变:“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喜欢。” “孩子。”宋夫人接了话:“古剑寒是吊亡客的手下,而吊亡客是你的杀父仇人,难道你还想着他?” “女儿我……老是觉得他不像。” “傻头,罪证确衡,难道还有假?” “他死了……”宋文娟的粉腮在灯光下呈现苍白:吊亡客也己伏诛,怎会又有吊亡之珠传出来?” “如果不是吊亡客的余孽,便是有人假借吊亡之珠行使某种阴谋。”北剑气愤填膺的样子。 “这跟我的亲事何干?” “老夫跟门主正在揣摩这挡事。” “没余巧巧的消息么?”宋文娟忽然转了话题:“她虽然行迹有些不检点,但是个好人。” 宋夫人望了北剑一眼。 “喃。”北剑吐口大气:“她父亲余同庆身为本门总管,门主待他不薄,他竟然在戮力对付吊亡客的前夕弃职而逃,这是叛逆的行为……” “他为什么要逃?” “贪生怕死。” “不会有别的原因么?” “已经这么久了,如果有别的原因,也该有蛛丝马迹显现才对,但却如石沉大海。余巧巧是他女儿,当然没理由留下来” “余同庆的离奇失踪,会与吊亡客有关么?” “很难说,也许一他们本就是同路人。” “照这样说,今天的事……”宋文娟的大眼珠连连溜动。 “对!文娟姑娘这一提,老夫也想到了,这极有可能。”北剑目芒大张。 “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宋夫人拍了拍座倚的扶手?情绪立显激越。 “老夫立刻着手部署,追根究底。”北剑也激动起来:“除恶务尽,不能留下祸胎。” “怎么不见马总管的人?”宋夫人皱起了眉头。 “那不是来了。”宋文娟用手一指厅门。 马之良匆匆奔来,手扶门框直喘,脸色之难看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一个正准备拜堂成亲的新郎官碰上了这种意外,内心的感受是可想而知的。他先望了宋文娟一眼,然后才进厅向宋夫人和北剑作揖为礼,脚步有些浮跄。 如果不发生变故,现在应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他与宋文娟已结为一体,而眼前两个人还是两个人。他身上也没穿吉服,换成了劲装。 “马总管,你出去过?”北剑问。 “是的,卑属咽不下这口气。”他猛咬牙。 “冷静些,有什么发现没有?” “鲁大侠已经赶来了。”马之良还在喘大气。 “噢。”北剑站起身, “人呢?”北剑问。 “在外面大厅。” “怎么不请他进来?” “卑属怕不方便。” “可说为什么迟到?” “说是中途受了阻碍。” “好,本座先出去跟他谈谈。”说着,举步出厅。 马之良也跟了出去。 外大厅里,幽州客鲁东端坐在客位椅上,几上还放了杯茶。 北剑与马之良先后进厅。 “鲁大侠,真是想不到的……”北剑边说边走近,但话没说完便顿住了,脚步也钉牢在地上。 “鲁前辈。”马之良隔稍远站着。 幽州客不言不动,稳坐如山。 北剑的老脸在变,不断地变,身躯也开始发抖。 马之良感觉出空气不对,再不懂礼的客人,也不会不理睬主人的招呼。 幽州客两眼直瞪着。 马之良这才发现幽州客的两眼已失了神,跨前两步,再仔细看,他的脸色也倏然惨变,忍不住“呀”地惊叫出了声。 北剑闪电般射出厅门,不久又回转厅内,伸手检视。 “是……死了么?”马之良惶然问。 “刚断气。” “如何致命的?”马之良粟声问。 “你怎么这样粗心,你没看到地上……” 马之良这才注意到椅子下面的一摊血,已经流开了两三尺,登时头皮发了炸。 “是……刚刚遇害的?” “唔。” “就……卑职进后厅通报这一转眼工夫?” “谁说不是。” “以鲁大侠的身手,会毫无反抗……” “把肋下的凶器拔出来看看。” 马之良上前,只见幽州客的左肋下露出三寸长一段刀柄,是斜向上插进去的。咬咬牙拔了出来,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罕见的匕首,连柄全长七寸,匕身像一片韭菜叶子,又窄又细,但却寒芒耀眼,不沾血。 当今江湖中,谁使用这种匕首? 能不声不响地进入总舵贡地刺杀幽州客,这凶手定然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会是谁? 北剑从马之良手里接过匕首,仔细观察。 “不可能。”北剑粟叫出声。 “护法,什么不可能?”马之良后退了一步。 “听说过李四姑这名字么?” “李四姑?听说过,一甲子前震撼武林的女煞星,传言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本座说不可能。”北剑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这种匕首除了她没别人使用,而且杀人留匕也是她的特殊习惯。” “为什么要刺杀鲁大侠?” “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李四姑的传人人?” “很难说。” “需要戒备么?” “没用,她要杀人,没人能挡得了。希望这只是她跟鲁大侠的个人恩怨。” “一甲子前的人物,会跟后起的鲁大侠有恩怨?” “现在什么也别谈,叫人料理后事。” “是。”马之良恭应一声。 吊亡之珠出现在天斩门总舵,使一场喜筵变成了丧宴,这震惊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地便传遍了大河南北地区。 茶楼酒馆,客找市集都在淡论吊亡之珠。 幽州客鲁东是名人,他的死当然也在被谈论之列。任何消息,只要一经过不同人的嘴传扬开,便会变质。 添枝加叶的结果,吊亡客的传人出面复仇,把中条山祖师祠的凶杀案,归因到每一个武林人。一甲子前的女煞星李四姑,变成了吊亡客的未亡人等等传言,如火如荼地散播开,使北方武林蒙上了末目的恐怖,人人自危。 天香楼。 江叙物最喜欢光临的地方,并非设备好,名气大,而是它对正了江湖人的胃口。卖茶又带卖素酒,还加说书清唱,花上那么几文,有得吃,有得喝,还有得听。 今天的情况有些特别,一大早便上了七成座,而且大部份是喝酒的,盐豆、干子、小菜叫嚷之声不绝。 另外,便是那些自命老江湖的大谈其吊亡客与李四姑,而出道不久或是对江湖掌故所知不多的,便成了忠实的听众,比听说书还认真。 一个衣着朴实的年轻人独坐在最远的角落里,他也在喝素酒,像是道地的酒客。左手抓杯子,右手食拇二指捻干果,悠哉游哉地品着,根本不去注意别人的谈话。 他,就是浪子小龙。 他到洛阳已经个多月了,目的是要找余巧巧,欠人的情没还是最难过的事。但余巧巧已随她的父亲脱离天斩门不知去向。 他跟余巧巧之间谈不上情,所以并非想赎旧情,只是准备酬情。 余巧巧父女的失踪使他十分困惑,她父亲余同庆身为天斩门的总管,地位不低,怎会失踪呢?他向天斩门的人打听过,但不得要领。 他表面上悠游,但内心一片凌乱。他在想吊亡之珠的公案。吊亡客已经死了,怎么又会传出他的标志?为什么又掺入了一个几十年不现江湖的李四姑? 李四姑少女成名,算来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妪,怎会不顾晚景而复出杀人? 传言李四姑是吊亡客的妻子,这似乎可信。因为诛杀吊亡客,天斩门是为首的,幽州客鲁东也是主要份子,他已经被杀。 “李四姑下一个下手的对象是自己么?”小龙在想。因为当时如果不是他主攻,吊亡客绝对死不了,所有的高手全加起来也不是吊亡客的价钱。 一个衣着锦绣的贵介公子从容入座,正好在小龙的对面,看样子不像江湖人,但他也要了素酒小食。 小龙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心里登时起了个疙瘩。他睹咒以前见过对方,但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谁。 看年纪这贵介公子应该是二十七八之间。 他是谁?小龙不断地在脑海里搜索。 不像江湖人的江湖人,才是最可怕的人物。 小龙下意识地又瞄向对方,正好贵介公子的眼光也朝这边扫来,四目交投,贵介公子微微一笑,人长得帅,笑得很有风度 这一笑是惯常的礼貌,还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不得而执直觉的反应,小龙也只好点点头。 “这位兄台。”小龙抱抱拳:“在下觉得兄台很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噢。”贵介公子仰了仰头,反问道:“见过么?” “兄台是道上的朋友么?”话出口,小龙才发觉这话问得幼稚而可笑,但已无法收回。是否江湖同道,有眼光就该看得出来,用不着问的。 “萍踪浪迹,偶尔路过罢了。”回答的不着边际,不疼不痒。 “兄台如何称呼?”小龙有些不死心哦! “这个……区区排行为长……” 就这么半句话,没了下文,脸上露出了傲然之色。 小龙笑笑收回目光,是冷笑,他心里想:“你傲老子比你更傲,没来由讨这没趣,是自己多嘴了。” 端起酒杯,赌气似地一饮而尽。 “大公子,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害得我好找。”一个脆嫩的声音。 小龙忍不住抬起眼,心弦又是咚的一震。 走到贵介公子桌边的是一个书撞打扮的少年人,细皮白肉,穿着也很讲究,一副机灵相,很怪,又是似曾相识的样子,主仆俩到底是什么来路? 书僮怀里抱着一口剑,珠光灿然,显示出这剑跟主人同样高贵,也证明了这贵介公子是武林中人。 “小乔,你怎么走岔了,我回头不见你?” “嘻嘻,大公子,小的……被野狗追……” “噢!野狗呢?” “在一条小巷子里趴着。” 小龙听得出主仆俩是在说隐语。 刚才贵介公子自称排行居长,这叫小乔的书僮称他为大公子,看来他刚才说的半句话倒不是假的。但大公子非名非姓,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 “小乔,陪找喝一杯么?” “不,大清老旱,小的不敢喝,替大公子倒酒吧。”小乔在侧方下首坐了下去,转头偷觑了小龙一眼,冲着大公子咧嘴笑笑。 小龙没抬头,他没看到这动作。 “大公子,大伙儿都在谈什么吊亡之珠……” “唔!不祥之物,别提它。” “大公子,洛阳古都,满眼繁华,我们一多玩他些日子……” “这是自然的。”贵介公子眼望着空处。 小龙还在不断地苦想,这双主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为什么如此面熟了主人面熟,仆人也面熟,这就不是偶然或错觉了,为何想不起呢了 愈是捕捉不到的愈想捕捉,愈是抓不牢的愈放不下,这是人的本性,也是弱点。 小龙此刻正是如此,他拼命在记忆中搜索,何处见过这双主仆。 小龙也懂得,一个行走江湖的人,包不定什么时候瞥见什么人或物而留下模糊的印象,由于是不经意地偶然,等于一片浮光掠影,根本无法也无须去想。可是现在不同,因为天斩门发生了喜筵变丧宴的大事,他自己是诛杀吊亡客的主角之一。对于可疑的事物,他不能不提高苦觉,一个小小的疏失,很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书僮小乔的目光扫向发呆的小龙,偏偏脑袋,又转望贵介大公子。 “大公子。” “又怎么啦?” “听说幽州客鲁东是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什么女人?” “老年人讲古才会提到的女煞星李四姑。” “胡诌。” “不是胡诌,是真的。” “你看到?” “嘻嘻,大公子,这倒是没有,不过……你想,像鲁大侠那种人物,又是在天斩门的总舵坛里,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做了,不是像李四姑那等身手,能办得到么?何况还有那留在尸身上的独门匕首为证。” “匕首可以照式打造,没什么稀罕的。” “可是武功呢?武功可不能照式……”小乔的话突然咽住,像被人一下子捏住脖子,两只眼瞪得老大,望向进门的地方。 “小乔,你什么毛病?”贵介公子皱了皱眉。 “那只野狗……” “被你格在小巷子里的那只?” “对,八成是找小的来的。” 小龙抬头望去,两眼也不由瞪大了,站在进门处的,赫然是跟铁脚一路的中年江湖郎中方有道,他怎会成了小乔口里的野狗? 江湖郎中目光遗巡了一阵之后,朝这边走来。 “大公子,这地方不能打架……”小乔低声说,眼睛仍注视着江湖郎中。 “他不敢,别理他就是。” 江湖郎中发现小龙,快步走近桌边。 “龙老弟,幸会。” “方先生,”小龙站起身:“的确是幸会,请坐。” 堂馆走近前来。 “小二,再添壶酒,四碟小菜。”小龙吩咐。 江湖郎中放下药箱,拉椅就座,变成了背对贵介公子主仆。 小龙也坐下。 小二送来酒食杯筷。 小龙先替江湖郎中倒了酒。 “方先生,先润润喉咙!” “请。” 两人照了杯。 “方先生,铁脚仁兄可好?” “他回南方去了。” “回南方?” “嗯!他是南方人,已经厌倦了江湖生涯,回祖籍安居也是个好主意。”江湖郎中的嗓门很高。 “嗨。”小龙苦苦一笑道:“在下欠他的人情,看来很难还了。” “江湖道上就这么回事,欠人、人欠,不必放在心上,老弟怎会到洛阳来?” “浪子本来就四处为家。”他不说是为了找余巧巧来的。 “说得也是。”江湖郎中扔了两粒盐豆进口,细细嚼了咽下:“我们是同一流的人物。” “为这点干一杯。”小龙举杯。 “痛快!” “痛快个屁。”小乔突然冒了一句。 江湖郎中脸色一变,起身回头“哈”了一声,侧两步,瞪着小乔:“好小子,总算还是找到你,要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小子还真以万了不起。” 小乔站起身,两手插腰。 “卖药的,你想怎么样?” “要你在地上学狗爬。” 这一嚷嚷,所有在座的全把目光扫了过来。 “小乔,不许胡来。”贵介公子开了口,神色之间,一副高贵的模样。 “这位先生怎么回事?” “他是阁下的跟班?” “不错。” “他撕了区区的招牌,还出手伤人。” “哦!总该有个原因的吧?” “大公子,他跟踪小的不舍,小的火了才撕了他的那块破布招子。” “胡说,区区赶着去给人看病,路是公众走的,凭什么说区区……” “小事一件。”贵介公子抬手止住江湖郎中的话头:“给你几个钱,再做块布招吧。” “哼!说得轻松,区区算白挨么?” “手头工夫,自己服点药不就结了。” “不成,老子……” “住口。”小乔迫向江湖郎中,喝道:“卖药的,嘴里放干净些,你对谁称老子?你冒犯了大公子,可就别想在道上混了。” “什么大公子了?” “你实在是有眼无珠。”小乔翘起了大拇指,偏起头,斜漂着江湖郎中:“金剑诛妖,赤手降魔,听说过这八个字么?” “开封大公子。”江湖郎中连退三步,满脸惶恐之色,深深揖了下去:“区区真是有眼无珠,大公子海涵,大公子海涵。” 贵介公子大刺刺地一摆手,高傲地笑了笑。 小龙看得相当不顺眼,心里想:什么开封大公子,骄狂到这种地步,这名号是最近才听人传扬的,再了不起也不是到刚刚露头角罢了,江湖郎中方有道也不是泛泛之流,竟然对他如此恭谨,丢人。” 在座的客人一听开封大公子几个字,立即投来惊羡的目光,嗡翁之声四起,可能在悄悄谈论大公子出现洛阳的事。 小龙忍不住“哼”了一声,投大公子主仆以鄙夷的一瞥。 小乔的耳朵可灵光,这一声冷哼他听到了,立即转向小龙。 “你鬼哼些什么?” “你算老几?管别人哼什么?” “哟!还真冲的?” “狗仗人势。” 大公子脸色变了变。 “怎么,想受点教训?”小乔挑了挑眉。 “你不配。”小龙放大了声音。 江湖郎中忙到桌边,讪讪一笑,说道:“老弟,快别如此,咱们浪荡江湖的,要多交朋友,少得罪人。” “什么玩意儿。”小龙的气消不下去,横了小乔一眼,拉了拉嘴角。 “好哇。”小乔欺近一步,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当着大公子的面如此放肆,要不……” “小乔。”大公子的声音变得很冷,但脸上依然挂肴一抹残笑,缓缓站起身来。 小乔侧退开去。 座中客人纷纷起立。 小龙端坐着不动,他要表现出比大公一子更狂傲,一副根本就不在乎的样子。 “吊亡之珠。”有人突然栗叫出声。 这一喊出吊亡之珠,不啻是凭空起的一声迅雷,震撼了所有在场的人心。 小龙也是心弦剧颤,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花子当门站立,面向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双老眼不但没神,而且看上去己经昏花。上身没穿衣,围了块破布,用手捏着,露出半个黑皱的胸脯。颈子上赫然挂着一个乌光闪亮的木珠。 没错,是吊亡之珠,别人也许不太清楚,但小龙曾经挨过,也见过几次,他能断定是真的。 老花子颈垂吊亡之珠,这太离奇了。 这老花子是何许人物? 看他那份老病相,一个指头也受不了,怎会带着这震撼北方武林的死亡标志? 如果说老花子是他的传人,根本不像话。 小龙已忘了跟大公子斗气,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茶馆进门处,江湖郎中也随在他身后。 大公子也不例外,一目不瞬地望着老花子,脸色显得凝重万分,骄傲之色一扫而空。 老花子没神的眼珠缓缓转动儿周之后,忽然转身离开。 竹杖点地,脚步歪斜,一副老迈的样子。 茶座里死寂无声,没人再开口,全被这不可思议的怪事镇住了。 不管怎么样,吊亡之珠是可怖的。 小龙随便塞了块碎银在堂馆手里,匆匆出门离去。 老花子一个劲地出城,走向北邝方向,那种走法真会急死人,简直是一步一步地挨。 有个人在后面遥遥尾随,就是浪子小龙。 小龙并不急,他沉住气跟着挨,他料定好戏在后头,很可能他自己本身就是戏里的主角。 老花子连头都不曾回过一次,可能他不知道被人盯梢。但公开亮出正闹得满城风雨的吊亡之珠,其中的蹊跷大了。 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废墟,断瓦残壁湮在荒烟蔓草里。看样一子这废墟当年是一个庄宅,可能遭了回碌或是兵燹(xiǎn)笑而被摧毁。 废墟距大路约莫二卜来丈。 老花子折向废墟,没路,穿越蓬高而行。 蓬蒿高与人齐,为生只见老花子的蓬头在草里时隐时现,速度反而比在平坦的大路上加快了许多。 小龙从侧方切了进去。 三转两绕,失去了老花子的踪影。 小龙停了前进,仔细观察眼前的形势,这种鬼地方随时都有被突袭的可能。他想先找出老花子的位置,人如果还在动,一定会拂动蓬蒿野草。但静静地扫瞄了好一会,没任何联兆,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如一果老花子是故意诱人入壳,那现在小龙算已经入壳,他已经置身在废墟的范围里。 散落的危墙残柱,像一群魔鬼蹲踞在草从里。 似乎每一寸地方都隐藏着危机。 现在前进与后退都没太大的区别,小龙盘算了一下,继续朝废墟中央地段淌去。 一个窝棚出现在废墟的空地上,窝棚是附着半堵断墙搭盖的,空地露出了光洁的石板,一望而知,是住窝棚的人刻意清理出来的。 此地残墙比较密集,散乱重叠。 小龙迫近空地边的墙缺口,目光扫处,呼吸为之一窒,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抽紧。 老花子坐在窝棚口的地上,把玩那吊亡之珠,偏着头,玩得津津有味。 情况令人莫侧。 小龙干咳了一声,目的在试探老花子的反应。 但老花子像聋予,没半丝反应。 小龙把心一横,跨越墙缺子踏上石板地,一步一步朝老花子迫去。 沙沙,脚步声踏实而有节奏。 老花子像是被脚步声所惊动,缓缓抬起头,无神的眼惊惶地望着小龙。 小龙在对老花子身前五步处停住。 老花子手里仍捏着那颗代表死亡的木珠,珠子上多了条细麻绳,可能是为了便于悬挂而加穿了一个孔。在小龙的记意中,木珠无孔,只有两个扣卜指的凹槽。 小龙的目光从木珠移到老花子的脸上。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小龙试探着问。 “一个乌木珠子。”老花子迟疑地回答。 “什么名字?” “这珠子……又不是宝物,那来名字。” “你知道这是不祥之物么?” “嘿嘿嘿……”老花子哑声笑若:“一个人当了乞丐,本身已够不祥,还怕什么不祥之物。” “你知道这东西会带来死亡么?”小龙在注意对方的神色和反应。 “嘿嘿嘿嘿,你在寻老要饭的开心么?” “这东西那里来的?” “捡到的。” “嗯!捡到的,为什么要挂到脖子上?” “噫,怪了,这干你什么事?” 小龙看不出这老要饭的,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仍在仔细观察。 “因为我正要找这珠子的主人。” “反正老要饭的不是,你别处去找吧。” “已经找到了。” “谁?”老花子不经意的问,神色音调还是那么死气沉沉的。 “就是你老要饭的。” “我?老要饭的?”老花子张口瞪眼。 “你不否认吧?” “失物无主,当然谁捡到就是谁的。” “吊亡之珠,见珠必死。”小龙故意念出了这八个字,他不相信老花子真是捡到的。 “你……你说什么?”老花子脸上的皮肤在抖动,眸子泛出惊恐之色。 “我说见到这珠子的就得死。” “可是……可是我老要饭的检到珠子,挂在脖子上,已将近十天,还……还活着?”老花子的身驱开始收缩。 “但你只能活到现在。”小龙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声调也变得冷酷。 “你……要杀老要饭的?” “恐怕你说对了。”小龙把剑柄堆朝前。 “老要饭的不要就是了。”老花子把珠子扔在地上:“谁稀罕这捞什子东西。” “来不及了,不要也得死。”小龙紧迫不放。 “救命。”老花子嘶叫一声,倒滚进窝棚。 小龙反而窒了一窒,上前检起吊亡之珠,拿在手中仔细看。跟原先他见过的完全一样,老花子说是捡到的,可信么? 如果不是,他故意炫露的目的何在? 当然,既已跟踪而来,非弄个明白不可。 小龙跨向窝棚门洞,朝里一看,不由大感惊愕。 窝棚里只有张破草帘,没人影。贴墙的地方有个大窟窿,不用说,老花子从窟窿溜了。 这片断墙有丈多高,小龙退后几步,一耸身登上墙头。 墙里尽是违而碎瓦,短垣重重,是原先房舍的规格。他掠了下去,左右一望之后,走向正前方五尺高的残墙。 从墙头朝里一看,登时头皮发了炸。 墙格子里的地上,整齐地排列了七具尸体,有老有少,尸身上摆着各式兵刃,想来是死者生前所用的。 死者都是些什么身份? 杀人者是谁了 现在,小龙省悟了,那老花子不是寻常人物,他既然栖身此地,十有八九他便是凶手。 杀人的目的何在呢了 小龙的两眼开始发红。 吊亡客已死,老花子颈悬吊亡之珠,定是吊亡客的遗孽无疑。天斩门那颗珠子,八成也是他送的。 如果不肃清遗孽,无以对父母兄长和枉死家人在天之灵。 心念之间,杀机充盈起来。他立即塞了一颗年前铁脚所赠的辟毒之药在嘴里。 传言中,一甲子前的女魔李四姑是吊亡客的未亡人,幽州客鲁东就是死在她的细匕之下。她出头代夫报仇,情在理中,看来传言不假。 “臭要饭的,滚出来。”小龙冷喝出声。 “小子,你鬼嚎什么?”有了反应,是老花子的声音,但不知道他藏身何处。 声音是从残垣间发出的,似远又近,这种鬼地方藏上十个人也很难发现。 “你要饭的真会装佯。” “装什么佯?” “有种说出你的来路?” “讨饭的还谈得上来路么。” “人是你杀的?” “不错。” 老花子一口承认了,小龙反而感到有些失措。敌暗我明,他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杀人的目的何在?” “原因跟你小子一样,这些不长眼的天斩门弟子跟踪老要饭的,当然只好打发他们上路。” “就只这么点原因?”小龙边说边注意发声的位置,但没用。 老花子似乎每回答一句,便改变一个方位,使人无法捉摸。 “真正的原因是吊亡之珠,见珠必死。” “你是吊亡客一路的?”小龙的杀机如火如荼。 “对!哈哈哈……”笑声很长,但一样在换方位,至少有三次。 小龙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能一味逞强,必须制造机会,适时而动。 “你阁下出来,咱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这里有七个,你是第八个,凑足十个,一起入土。” “在下不在乎凑数。”小龙强按捺住行将爆炸的情绪,也改了称呼:“只问阁下有没有这份能耐。” “能耐更谈不到,你已经死定了。” “在下一向不信邪,阁下如何取在下的性命?” “你小子刚才触摸过吊亡之珠,已经中了不解之毒,用不着老要饭的动手了。” 毒,吊亡客的一绝,小龙不自觉地松指弃了木珠。 小龙自恃吞了铁脚的辟毒丹,这丹丸在一年前诛杀吊亡客时,曾发挥过神奇效用,所以不为所动。 “恐怕非得劳阁下出手不可。” “你小子如果不信可以离开。” “在下没考虑要走。” “你小子看中了此地的风水?” “看中了你阁下。” “什么意思?” “在下的剑刺进阁下的胸膛时,一定非常有趣。” “哈哈哈哈。”老叫花狂笑了数声,又接下去道:“小子,你临死前,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活。听你这么一说,老要饭的改了主意,等你倒地还没断气之前,用你自己的剑刺进你的心窝,可能会更有趣。” “何不试试看?”小龙一心要逗对方现身。 “小子,你刚才偷吃了点东西在肚子里,对不对?”小龙暗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偷服辟毒丹已被老叫花发觉,难怪他不敢现身。 “小子,告诉你,你吃什么也没用,老要饭的说你死定了,是没有折扣可打的。”老花子又补充了一句。 小龙心中一动,忙暗自运功自测,真气运转一下,发觉情况不对,穴脉已有窒阻的征候,登时凉了半截。心念一转,他要争取这最后的机会。 铁脚的辟毒丹居然失灵,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哈哈!阁下真是一个……”话说了一半,身形连兄,摇摇欲倒,忙以手扶墙。 “嘿嘿嘿嘿……”老花子阴笑连声:“小子,时辰还没到,欠那么片刻,这点小门道,少在老要饭的面前耍,还差了一大截。” 小龙傻了,真的傻了,想不到这老叫花厉害到这种程度。但他不甘心如此被宰,装就装到底,也许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是他瘫了下去。 五尺高的断墙,他倒在墙的这一边,老叫花的眼睛不会拐弯,要看清楚他的情况,势非要现身到这边不可,这样,他便有一线希望出剑。 身形瘫下,迅速地滚进窝棚,缩在窟窿边的草帘上,同时立即运功封阻毒势,剑也拔在手里,只要老花子一出现,便发出背水一击。 两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窟窿外陈尸的地方。 久久没动睁。 “嗤。”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发自背后,像芦叶被风吹拂,互相磨擦发出的声音一样。 小龙心念才一动,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背脊骨命门穴部位蜂鳌似地刺痛了一下,他已经明白那是什么回事,他不敢动弹了。 那是剑尖,从窝棚外面刺进来的。 该防到的没防到,小龙自恨经验太差,阅历太浅,心思也不够慎密,顾了前便忘了后。 体外有剑,体内有毒,的确是死定了。 “小子,你这一着不赖,可惜碰到的是老要饭。如果你出其不意地绕墙突进,咱们就非照面不可。钻进窝棚是自寻绝路,老要饭的不会笨到钻窟窿看风水。”哈哈一笑,又道:“小子,你认不认命?” “不认。”小龙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认就可以不死么?” “生死在下不在乎,就是不认命。” “可是现在你已经毫无机会。” “刺吧。” “唉!老要饭的真不忍心毁掉像你这种年轻奇材,可是你要找死,那有什么办法。”说完,又唉了一声。 “少来这一套,你不下手在下可要骂了。” “有意思,骂骂看?” “……”小龙骂不出来,他不会骂,也不屑骂,他不愿描死还给对方笑料。 “老要饭的明白,你小子不是泼妇型的武士,所以骂不出口。说好听点,你还算条好汉。” “少噜苏,下手就快。”小龙两眼已开始发黑,他知道毒势已阻遏不住,最后的时辰到了。 “小子,老要饭的说过,要等你躺下,才用你的剑插进你的心窝,快了,别急。” 小龙已按捺不住,反正活不了,何必受对方的控制,像耗子被猫作弄。心一横,不理会背后的剑,霍地闪开,他成功了。 老花子没料到小龙会来这一手,送剑慢了那么一丝丝。 小龙回身,只见两尺长一段剑从棚壁抽走,心弦为之一颤,如果刚才这一着不奏效,那段剑身将刺个前后皆通。 毫不迟滞,小龙抢出窝棚,转到棚后。 空荡荡,没老叫花的影子。 晕眩,全身扰如火焚。 趁还没倒下,要死得像个武士。 振臂,挥掌,哗啦声中,窝棚被震坍,夹着茅草的竹架整片趴在地上,露出了墙角的窟窿。 一咬牙,小龙漂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已呈模糊。 小龙横起剑。 “老狗,有种你亮相。” “小子,你最好先顺次序躺下,你是第八个。”老叫花的声音很近。 小龙的身躯晃了两晃,忙用剑拄在地面以支持不倒。现在,他已经丧失了攻击的力量。 “老狗,你……滚出来。”小龙的声音已经吵哑这回没应声。 模糊的视线中,对面的断墙边多了条人影。 小龙闭闭眼,努力一镇定,再睁开,视线清明了些。那人影并非老叫花,是个黑衣女子,长裕曳地,背对这边,乌云似的秀发垂披齐腰。 怎会出现个女的? 老叫花人呢? 视线在瞬间清明之后又趋于模糊,看到的只是团黑影,虽然现在日头已快当顶。 “你是谁?”小龙勉强出声。 杀人者。”女的答了腔。 “什么?杀……人……者。” “不错! “这七个……是你杀的?” “对。” “你……跟老叫花是一伙?” “不是。“ 小龙呆住了,这神秘的女子自称杀人者,也承认这七具尸体是她的杰作,而老花子口口声声要自己凑数,而她却否认跟老花子是一路的,这从何说起? 被焚的感觉更盛,已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身体摇晃不停。 “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小龙心里说,他笑了,是自我嘲弄的笑,他放弃了求生哟希望,不管是老花子或神秘女子,都是要他命的人,而现在已不需要对方出手。 “砰”地一声,小龙终于栽倒地面,然后便进入了虚无的境界,知觉随之消失。 黑衣女转过身,脸上兜了块绢怕,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 她走近小龙,伸手探索了一阵,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蘸了些药末在指尖上,抹在小龙的鼻孔,然后飘然隐去。 只片刻工夫,小龙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茫然四顾,咬了咬手指头。 “我……没死?”他站起身。 七具尸体仍排列在原地。 他会小死,这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不但从死复活,而且功力也在,全身也没不适之感。 老花子呢? 神秘女子呢? 小龙呆立着,怎么也想不透个中蹊跷。 日头已经当顶,废墟充满了祥和之气,冲淡了现场的恐怖气氛。 等意识完全清朗,小龙才想起该做什么,他开始搜索废墟,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任何可疑的角落都搜遍,一无所获。他又回到原处,禁不住又想…… 那自称杀人者的神秘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她说与老花子不是一路,但双方都承认杀人,为什么? 被杀的是什么身份了老花子说是天斩门的弟子,可信么? 自己分明中毒不支,怎么又会神奇地恢复,难道是神秘女子替自己解的毒? 没有任何端倪,这谜底是清不透的。 离开,这是小龙最后的决定。再呆下去也没任何意思,于是,他翻出墙外。 他想起那粒老花子挂在脖子上的吊亡之珠,刚才在急乱中抛在地上,他转动目光搜寻,踪影毫无,很可能是老花子收回去了。 深深吐口气,他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蹄声杂踏声中,十几骑雄骏冲到现场,纷纷下马,为首的赫然是新任天斩门总管马之良,随行的全是镖悍的武士,展开围了上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龙的眼睛红了。 马之良似乎也大感意外,脸色变了变。 “浪子,想不到我们又碰头了。”马之良笑笑,他的神态从容中透着深沉。 “的确是想不到。”小龙冰声回答。 “你怎么会在此地?” “算是散心吧。”小龙披了披嘴。 “杀人很开心吧?” “对,当本人遇上想杀的对象时,看他趴在地上的确是件很开心的事。” “人是你杀的?”马之良的脸色沉了沉,又回复原状,眼珠子转了转。 十几名武士个个目爆寒芒。 “你指的是什么人?” “本门的七位高手。” “那本人告诉你,不是。” “传信要本门到此地来收尸的是你么?” “本人毫不知情。”小龙算明白了马之良一行人不速而至此地,是得讯来收尸的。这证明了死的真是天斩门的高手。信是谁传的?想来不是老叫花便是那神秘女子。 “真的不是你?” “本人说话只说一遍。”说完,用手一指:“人在墙圈子里,要收尸可以动手。” 马之良挥挥手,武士们纷纷越墙过去。 “浪子,本总管相信你的话。”说着转身…… “别忙走。” “你还有话说?”马之良转回身。 “对,两件事?” “那两人件事?” “头一件,告诉本人余巧巧的下落。” “余巧巧?”马之良拉了拉嘴角,看上去似乎是想笑,而没笑出来。 “她父女已经脱离本门。” “为什么?” “说出来……不太好听。” “不好听本人也要听。” “很好,你浪子明白,马某人跟她有过一段情,因为马某人蒙门主赏识,把她的独生女宋文娟许配给马某人,她在伤心之余,父女双双脱离本门。” “真的是如此?” “这没说假话的必要。第二件是什么?” “咱们的旧账应该了结一下。”小龙的眸子里射出了煞光。 “啊哈!你还记得旧账?” “当然,那是忘不了的。” “老兄。”马之良一副无奈的神情:“时过境迁,当初是为了争风,所以才互不相容。现在余巧巧也走,还有算的必要么?” “本人认为有必要,因为你太卑鄙。”小龙并非真爱余巧巧,但想到马之良跟她的窝囊事,便不是味道。马之良一再诬指他是杀害水仙宫管事闵大娘的凶手,使他背上黑锅,险些毁在水仙宫太上护法的手里,这口气是平不下去的。 “卑鄙?哈哈哈哈,为了女人,国与国都会起干戈,何况是你我个人。难道你要马某人当君子,拱手退让?” “你这话更卑鄙。” “一定要算?” “一定。” “马某人是来收尸的,得先办门里的大事,咱们另约时间业也点解决如何?” “不,本人要现在。” “怎么算法?” “剑下见真章。” “分出胜负?”马之良偏起头问。 “分出生死。”小龙斩金截铁。 “为了那么一个放荡的女人值得么?”马之良挑眉。 “姓马的,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本人心里这口气,不摆平此气难消。”小龙扬起了头。 “可以。”马之良挺了挺胸:“等马某人处理现场,遣走手下,咱们再作了断。” “你不会开溜吧?” “笑话,马某人身是天斩门总管,会不顾身份开溜?” “哈哈哈哈。” “好!本人等你。” 马之良弹身翻越残墙,进入里面。 同一时间,已有天斩门的武上扛着尸体,从墙的另一端绕了出来。 小龙在数点着尸体,一具,两具…… 扛出的尸体被搭上马背。 七具尸体全搭上了马背,吹喝声中,十余骑策马离去。 小龙猛省不见马之良出来,心知不妙,立即越墙入内一看。气得七窍冒烟,马之良果然悄悄溜了,墙圈内已不见半个人影。 小人终归是小人,小龙深悔不该听马之良的鬼活。讲求身份的人就绝对不会个小人。小人口里的话是一个也不能相信的。 呆了片刻,他从侧方穿越过去,心里可打定了意,下次碰上了马之良,根本不容他开口,见面就杀。 走出没多远,突然听见人语之声…… “芳驾到底是佳?” 杀人者。” 小龙精神大振,他已经从声音判断出对话的双方,一折身循声奔去。 废墟边缘,两条人影对峙,一个是马之良,另一个赫然是那神秘女子,依然背向着人。 小龙在两丈之处停住,借半堵破墙掩住身形,两眼从隙缝畜主视对方,他不想立时惊动那女的。 “芳驾何不转过面来?”马之良左顾右盼,看样子他是怕小龙追来,事实上小龙已经到了现场。 “我转过面你就没命。” “区区……好像从没见过芳驾?” “见过没见过都一样。” “拦阻区区何为?” “先向你借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颗眼珠子。” 马之良连退数步,手按上了衣襟。 “芳驾要借区区的眼珠子?” “不错。” “区区既不吝尚,也不含糊。芳驾如果自问有这能耐,就可以动手取。不过,还是请芳驾先报个名号。既然是借,有借就有还,好让风区明自债主是佳。”马之良的手伸入襟内。 神秘女子是背对马之良当然看不到他的场作。 “说过了,杀人者。” “就算芳驾是杀人者,向区区借眼珠必然是有原因的,能说明么?”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就告诉你也无妨,你为人一向有眼无珠,眼珠子是多余的东西。” “区区一什么有眼无珠?” “少废活,你自己剜一个眼珠子出来,就让你上路。如果由姑娘我动手,你会很痛苦。” 小龙心中一动,神秘女子自称姑娘,年纪当然不会太大,她为何跟天斩门过不去呢? 马之良一扬手,五柄飞刀左二右二中一射了出去,没任何声息。而且散发而出,并没对准目标。 神秘女子似乎觉察,一动不动。 “注意。”小龙忍不住叫出声来。 同一时间,飞刀突然在超过目标之后回射,比去势疾了一倍。 既已出了声,小龙只好现身出去。 神秘女子双手各划了一个圆,回射的飞刀在她身前落地。 小龙不由咋舌,他自问自己也办不到。 马之良见飞刀失手,小龙又到,脸色惨变。 “姓马的,拔剑自卫。” “浪子,你……” “多一句话也不要说,快拔剑。”小龙的剑柄前推,右手抓住剑柄,左手反握剑鞘。 “浪子,我不是开溜失言,是被她所迫……” “现在没话说了。”小龙瞄了女的背影一眼,他现在要对付马之良,没工夫去理料她。 “浪子,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是谁?”小龙对这句话发生了兴趣。 杀人者,吊亡之珠,你一想就可以明自。” “吊亡客的手下?”小龙杀机倏炽。 “不错,所以……我俩要了断不是时候。” 小龙心念疾转,这神秘女子是吊亡客的手下,大概已没疑问。老叫花当然也是她一路,她虽然不承认,但事实已昭然若揭。看来现在跟马之良斗的确不是时候,先对付女的要紧。 “老兄。”马之良见小龙已经动心,接着又道:“我们该暂时携手合作,解决大事。” 小龙沉吟不语,他准备单独行动。 “马之良。”神秘女子开了口:“你的确诡计多端,但一点用也没有,眼珠子是借定了。” 小龙上前两步,正对神秘女子的背部。 “芳驾真的是吊亡客的手下?” “我没说过。” “到底是不是?” “浪子小龙,我告诉你,不是。” “浪子,别听她的,她想个别对付,各个击破,你我如果不联手,你会后悔。”马之良凝望着小龙。 小龙深深一想,再迫近两步,双方的距离不足一丈,已经快到了出手的位置。 神秘女子仍然背对着小龙没动。 马之良也没动。 小龙心里在转着念头:“她一口说出自己叫浪子小龙,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她否认是吊亡客的手下,这句话可信么?她为什么不正面对人?如果此刻闪电出手,结果将会如何?……” “浪子。”神秘女子又开了口:“你不是一向自豪,不随便对女人拔剑么?” 小龙心头一震,怎么连这些她都知道了 “我们见过面么?”小龙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这并无分别,行走江湖,贵在知己知彼。” 小龙哑口无言。 “老兄。”马之良见小龙没一定出手的意思,不由着了急,但表面上力持镇定,横跨两步,站到椅角位置,说道:“面对杀人者,你还犹像什么?” 小龙一向自负,他有他的主见,不容易被人所动。 “芳驾能见告杀人的原因么?” “不能。”回答得干脆。 “那就别怪在下要对芳驾拔剑了?” “浪子,我忠告你一句话,我不想你成为我的敌人,所以你最好别淌这场浑水。” “芳驾滥杀无辜,有悖武林……”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无辜的?” “那芳驾就说说他们该死的理由?” “我说过,不想告诉你。” “那在下只好为正义而拔剑了。” “哼。” 冷哼声中,小龙只觉眼前一亮,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惨叫之声己起。 马之良连打踉跄,以手借脸。 神秘女子一点也没迟滞,瞬息无踪。 血,从马之良捂脸的手指缝间冒了出来,他真的被剜去了一只眼睛。 小龙征住了,神秘女子的武功身法,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凭马之良的身手,竟然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创马之良的眼珠?如果双方有不可解的仇怨,马之良就应该知道她是谁,但是刚才双方的对话中,证明马之良对她一无所知,这就是怪事了。 “马之良,你真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想想你的仇家……” “这……无从想起。” “你先头说她是吊亡客的手下,根据什么?” “推理。” “噢!如何推理?” “不久前,天斩门联合北地高手,诛杀了吊亡客,本门……”马之良喘息了一阵才接下去:“本门是首光发起的人,所以……他的手下自然把本门当作主要仇人,幽州客鲁东也是当时最有力的一把手,他……也丢了命。” “晤!有点道理……”小龙挫了挫牙:“听传言,鲁大侠的致命伤是李四姑的独门匕首插进胁肋。” “没错。” “那这神秘女极可能是李四姑的传人……” “应该是如此。老兄……你不该迟疑不决,让她脱走。”马之良用另只衣袖擦了擦流到口角的血水。 “本人会追究到底。”小龙口吻坚定。 “要找到她可能不容易,而且一定又赔上不少条人命。” 小龙很后悔没采取主动对付神秘女子,但他不愿说出来,也没对马之良有说的必要。 “马之良,你走吧,咱们的帐改天再算,本人不打落水狗。” 马之良用独眼狠盯了小龙一下,踉跄奔离。 小龙木立在原地,禁不住又想…… 武、白两家的灭门血案,虽然元自吊亡客已经授首,但当年的刽子一手不在少数,余孽应该肃青。 依情理而论,传言所说李四姑是吊亡客的未亡人,神秘女子是李四姑的传人这一点已无疑意。 她自称杀人者,而且已经展开屠杀的行动,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应该除去。 “噫,老弟怎么会在这里?”一个耳熟的声音突然传来,人影随声出现。 “方先生,你怎么也会来?”小龙反问一句。 不速而至的,是江湖郎中方有道。 “区区从茶楼追出来,走岔了路,追你不着只好回头。刚刚看到马之良那小予丛废墟撞出来,似乎受了伤,一时好奇,进来看看,想不到碰上老弟,真是巧极啦!马之良是你老弟伤的?” “不,如果在下出手,便会要他的命,不会只伤了他。”小龙吹了口气。 “那是谁伤的?” “一个神秘女人。” “那这神秘女人的身手一定非常惊人。” “为什么?” “马之良现在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他的剑术精进了许多。能伤他,当然武功不赖。”江湖郎中目芒闪了闪,继续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不上来,她一直是背对着人,而且行动如风。是一身黑衣,长裙拖到地,绢帕遮脸。” “噢!以前没听说过,可能是新出道的。”小龙微摇着头,没接腔。 “老弟,你找的余巧巧有下落么?” “毫无线索。” “你是想续那一段情?” “不!”小龙不假思索的道:“在下欠她几笔人情,不还心里不安。” “只是为了还人情?” “是的。” “准备怎么个还法?” “这……”小龙尴尬地笑笑:“那得看她的需要,哦!对了,方先生,你怎会栽在开封大公子的书僮手里?” “老弟,不是栽,区区是靠闯江湖混日子的,什么人也不能得罪,碰上有人找碴,忍口气就过去了。” 小龙大不以为然,但他没说出口。 “老弟。”江湖郎中又接着道:“区区找你老弟,是有样大事要跟你谈。” “什么大事?”小龙瞪大了眼。 “我们换个地方谈,此地不够安全。” “好,请。” 小龙与江湖郎中双双离去,奔朝反大路的方向。 就在两人离开之后,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赫然是那神秘女子。依然绢帕遮脸,她望着小龙与江湖郎中奔去的方向。片刻之后,她也朝同一方向飘去。 邙山脚下,菜园子,菜园予中央的小茅屋。 小龙与江湖郎中就坐在小茅屋里。 由于四周都是菜畦,不碍视线。如果有人接近,很容易就会被发觉,而外人却无法透视茅屋的内部。 菜园的主人是个驼背老头,刚刚挑菜出去,两个人便利用上了这空档。 “方先生说有大事相告,此地是最稳妥的谈话之所了。” “中条山孤峰祖师祠那场血战,老弟你也是主要人物之一……” “嗯。”小龙点点头,提到这档事,小龙马上意识到江湖郎中要说的定与吊亡之珠有关,神情也立刻凝吸起来。 “老弟是否仔细想过事前事后的一切?” “这倒没,难道……方先生有所发现?” “对。”江湖郎中两眼放光:“区区把事前的各种枝节与事后的情况全想了一遍……” “想过之后呢?” “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大骗局。” “噢!什么大骗局?” “吊亡客能仍活着。” 小龙陡地站了起来,眸子里射出令人股傈的光焰,一目不瞬地瞪着江湖郎中。 “吊亡客……没死?”他慄吼出声。 “非常可能。老弟,你坐下,我们冷挣地谈谈。” 小龙坐下。 江湖郎中光到后窗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坐回原位,定定地望着小龙,半晌才开口。 “老弟,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初的情况。” 吊亡客在各路商手忘命攻击之下中剑倒地,被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一掌击碎了头颅,在场的有目共睹。如果说他还活着,实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任谁也无法接受这事实。 “吊亡客会没死?”小龙重复了一遍, “老弟,这件事铁脚跟区区的看法一样。”江湖郎中一脸严肃之色。 “根据什么线索?” “情理。” “在下倒愿意听听看?” “第一,古剑寒的师父渔鼓老人因孽徒古剑寒背师别投在吊亡客门下而羞愤自决,事实上他是破迫而自决的,并非出于自愿……” “何以见得?”小龙激动不已。 “现场有他的断剑,从剑身遗留的痕迹而论,是交手时被震断的。能震折渔鼓老人的剑,除了吊亡客本人,当今江湖中还没人办得到。以渔鼓老人的名望和地位,兵刃折断,也就等于他生命的终结,除了自决,他没第二条路可以走。”江湖郎中语重声沉。 “是有道理。”小龙点点头:“又怎么样呢?” “这一点证明吊亡客还活在世上,而且证明了他真的剑毒双绝。” “渔鼓老人之死,在古剑寒浮尸之后……” “对,吊亡客就因此而杀人。” “唔,第二呢?” “第二,古剑寒之死,激起吊亡客的杀机,而主谋对付他的是天斩门,但他没对天斩门发动残酷的报复……”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是我们今后查证的重点,这一点揭晓,真相即可大白。” “第三呢?” “中条山祖师祠之会,吊亡客大可在中途各个截杀入山者,但他没有,听任敌人从容部署,不合情理,因为吊亡客的为人一向不择手段。” “还有第四么?” “有,以他的剑法而论,不可能如此轻易被毁,至少伐这一方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同时他当场的剑术中有破绽,适示并非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这就是说……” “死的不是吊亡客本人?” “可能么?” “可能,吊亡客可以制造一个替身,平息众怒,然后他再继续为虐。” “天斩门送木珠阻止婚事的是他本人?” “这是不争的事实。” “阻婚的目的何在?” “宋文娟本来是古剑寒的爱人,他当然不能眼看她嫁给别人,同时也借此机会杀幽州客鲁东。” “照这么说……”小龙咬咬牙道:“吊亡客很可能还活着?” “嗯。”江湖郎中目芒一闪,说道:“像吊亡客这种巨邪大恶,不可能如此容易交出老命的。” 方先生,这些的最后目的是什么?” “希望你老弟提高警觉,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全心全意搜集线索,表面上不可动声色,装作承认过去的事实,也相信传言。” 小龙深深点头,一个问题在脑海里急漩,吊亡客真的还活着么?照江湖郎中的推测,是极有可能。但推测并非证据,也有可能会被事实推翻。 “我们现在没任何证据?” “是的,很费心力去找。” “方先生对那神秘女子的看法如何?” “没正面接触过,区区不敢妄加猜测。” 小龙的情绪开始不稳定,本来认定已经了结的公案,现在起了这大的变化。如果江湖郎中方有道的推断属实,报仇得重新炉灶。眼前最可疑的对象是那神秘女子,同时也是最难对付的人物。 “哇。”一声惨号,从后窗位置传来。 小龙与江湖郎中大吃一惊,双双抢了出去。 后窗边有堆柴草,旁边地上倒了些拣剩下的烂菜,味道相当不好闻。 烂菜里躺了个老人,瞪眼张口,已然气绝。 “是这菜园子的主人。”江湖郎中叫出了声。 “卖菜老人?”小龙目暴寒芒,说道:“他不是挑菜出去卖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怪事,谁下的手?”江湖郎中四下扫瞄。 “看,那边树影下。”小龙两眼瞪得滚圆。 一个长裙曳地的女人身影背对这边,赫然是那剜了马之良一只眼的神秘女人。 不用说,这卖菜老人是她杀的。 她为何杀人? 小龙弹了过去。 “别过来。”神秘女人发了话。 冷冷三个字,像含蕴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使人无法抗拒,小龙在距对方三丈不到之处刹住了身形。 “人是芳驾杀的?”小龙开口问。 “不错。” “为何杀人?” “你不希望有人偷听你们的密谈吧?”神秘女子反问一句。 小龙哑口无言,心里想:“照她这一说,她还是替自己与江湖郎中除去了一个窃听者。一个种菜的老人,为何要偷听别人的谈话?老人什么时候回转,根本没发觉。想来这老人也不是单纯的种菜人,但神秘女子又为何而来?为什么要管这等闲事? 江湖郎中来到小龙身后,也止步停身。 ”这么说来……在下得谢附芳驾?”小龙勉强开口。 “不必。” “芳驾怎知在下跟朋友是在密谈?” “不是密谈又何必选这种地方?” “芳驾……想来已经听到在下与朋友的谈话了?”小龙意识转了过来。 “我不否认,但你们谈的毫无意义。” 小龙为之一愕,她竟然说两人听谈的江湖大事毫无意义,这句话大有蹊跷。照情况判断,她很有可能是李四姑的弟子,那就等于是吊亡客一路,她的现身必有呆种目的。 “何以见得毫无意义?” “瞎猜而已。” “噢。”小龙心头一紧:“芳驾的意思是……芳驾知道真情实况?” “有此可能。” 小龙全身的血液骤然加速奔流。 “那就请芳驾把真情实况见告在下。” “凭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在下也是祖师祠公案的一角。”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 “在下坚持这请求。”小龙心里已作了应变的准备。如果神秘女子采取了行动,将是最可怕的行动。 神秘女子“咕”地怪笑了一声。 江湖郎中一直没开口,他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芳驾是李四姑的传人?”小龙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他无法想像这句问话会引起什么后果,但他已准备应付一切。 “谁说的?”意外地神秘女子声音冷漠如故。 她这是承认还是否认? “在下如此判断!小龙尽量控制情绪。 “浪子,你凭什么作这样的判断,是听信传言?” “在下承认。” “如果照传一言所说的,你还能活着说话么?” “那……芳驾否认?” “我没这么说。” 小龙又一次傻了眼,从对方似是而非的闪烁言词里,他无法作任何判断。 “芳驾不惜杀卖菜老人以阻止他窃听,一定有理由的,是么?”小龙改弦更张,希望能套出对方的实话。 “这倒不一定。” 小龙窒住。 黑影一闪,神秘女子鬼魅般从视线中消失。 “可怕?”江湖郎中利到现在才开口。 “什么可怕?”小龙转过身 这女子相当可怕,区区冷静观察,用心聆听,半点路道都看不出来。”江湖郎中直摇头。 “她忽焉而来,又忽焉而去,不知葫芦卖的是什么药?”小龙望着神秘女子消失的方向。 “完全使人猜不透。” “她是敌是友?” “就是这点最可怕,根本无从捉摸。” “奇怪,她怎会出手杀死种菜的老人?” 江湖郎中的目光扫向老人的尸体。 神秘女子的声音突然遥遥传来:“用不着胡猜了,这老狗是天斩门的密探,坏事做了不少,死的绝不冤,你两个快走吧,天斩门的人马上到。” 小龙与江湖郎中面面相觑。 江湖郎中吐了口气道:“如果铁脚在场,也许他能出什么点子,测探出些端倪。听口气,这女子的对象是天斩门。” 小龙道:“铁脚到底为什么遁出江湖?” 江湖郎中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龙望望天,道:“我们走吧。” 江湖郎中“唔”了一声。 两人离开菜园子。 客找房里,入夜不久。 小龙平躺在床上苦苦思索,他在想江湖郎中方有道在菜园茅屋里所说的话。照江湖郎中的分析研判,吊亡客还活在世间,被宰的替身是谁?吊亡客又将采取什么酷烈手段对付参与的人? 可是这当中有个最大的疑点,吊亡客安排替身当牺牲的目的,当然是想借此瞒骗大下人耳目,使大家公认他已不在人世,以求安度残生。他隐秘还来不及,为什么又现身杀人,自败行藏, 同时祖师祠的死亡约会,既是用了替身,他本身大可以用另外的身份为所欲为,则与会的能有几个活着出山很难预料,他为什么不那么做? 想来想去,他觉得江湖郎中的推测未尽合理,吊亡之珠的出现,一定另有原因。 他又想到那神秘女子,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否认与吊亡客有关系,可信么? 她为什么要跟天斩门作对? 正在冥想入神之际,忽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浪子,我想请你办件事。” 小龙一骨碌翻起身来,一颗心狂跳不止,他听出是神秘女子的声音,发自窗子外面。 屋里有灯,窗外漆黑,他当然无法看到对方。 神秘女子居然要请他办事,这实在太出意料之外。她怎么知道他投在这家客栈呢? “芳驾请进一谈如何?”小龙望着窗子。 “不必了,隔着窗子谈也是一样。” “芳驾要在下办件事?” “不是要,是请,愿意么?” “在下得先知道是什么样的事。” “救一个人。” “救人?”小龙先是一愕,继而哈哈一笑道:“以芳驾的身手,杀人救人只不过是举手投足之劳而己,何必要假手于别人。” “浪子,这件事非得你办不可。” “为什么?” “不能假手于别人。” “什么意思?”小龙大为错愕。 “因为我不便出面,除了我,便只有你最合适,所以我才请你代劳。” 这理由似是而非,小龙心想:“为什么她不便出面?为什么自己会合适?她也没说明要救的是什么样的人……”心念之中道:“要救的是谁?” “你认识的人,对你绝对不陌生,你见了就知道,我不能先告诉你。因为万一出了岔子,救不了人,就不会旁生枝节。” 神秘女子微微一顿,接下去道:“你现在就去,出城向东走五里,你可以看到路的左边有间尼庵,庵有座塔,塔后一箭之地,有座很精细的房子,要救的人就在精舍里。” 她把地点说得十分明白,但口吻却像在下达命令,真是一厢情愿。 “芳驾说的够清楚。” “这样才不会摸错地方。” “芳驾料定在下一定会去么?” “一定会,因为这件事的本身跟你有莫大关系,你如果拒绝了,会后悔一辈子。” “危言耸听么?”小龙口里说,心里却大为困惑。这神秘女子与自己素昧生平,怎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如果说是个圈套,似乎又大可不必…… “浪子,你去了就知道。” 小龙想了又想,终竟别不过好奇之念。 “好,在下答应,人救出来之后怎办?” “会有人接应。” “把人交给接应的么?” 没有回应,显然自称杀人者的神秘女子已经悄然离开了。 小龙自我解嘲似地笑了笑,带剑出门。 照神秘女子的话行动,很容易便找到了地方,尼庵,宝塔、精舍。 现在是二更初起的时分。 小龙站在精舍外,精舍里有灯光,但门窗是关紧的,隐约传出谈话的声音,但听不真切。 救人,救什么人不知道,而托付的人是杀人者,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古怪的事了。 站了片刻,小龙悄然掩到精舍侧方,一扇窗子没关紧,这给了他机会,他把一只眼凑近窗缝。 很精细的布置,中间供着三世如来,青磐木鱼,袅袅香烟,是个清静的修真之处。 桌边有个方凳,方凳上安着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人,寿眉低垂,手持念珠。 一个锦衣人肃立在老人座侧,因为是背对边窗的方向,看不到脸孔。 照理,这精舍该是姑子师太清修的地方,而现在却待了一老一少两个俗家大男人,实在是怪事。 这一老一少是何许人物。 该救的是谁? 小龙大为迷惘,暗忖,该不会是神秘女子的恶作剧吧? “这是谁的主意?”老人开了口。 “保法的安排。” “夫人知道么?” “她同意这么做。” 一听声音,小龙血脉贲张起来。这看不清脸孔的年轻人,赫然是天斩门新任总管马之良。他被杀人者剜去了一只眼睛,还不知道收敛,不知道又打算做什么好事。 该救的是谁?当然绝不可能是马之良,难道会是这白发老人? 小龙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呢?”老人又问。 “马上可到。” “这计行得通么?” “希望行得通,敌人不揪出来,大家席不安枕。” “目前所知道的是一个自称杀人者的伸秘女子,杀害幽州客的,应当是她无疑。如果说……”老人下了蒲团,踱了两步,沉重地道:“如果她真是李四姑的传人,这倒是件相当棘手的事。” “您老人家也如此判断?” “杀人留匕是李四姑的规矩。照你所描述的,她的身手相当惊人,除了李四姑,没人能调教出这等身手的可怕角色。” “可是……她跟本门作对的原因何在呢?”马之良转了个方向,这时可以看到他戴了一个单边眼罩。 “光凭猜想无济于事。” “吊亡之珠无疑也是她送的……” 小龙心中一动,从种种迹象推测,神秘女子是上代女魔李四姑的传人。李四姑是吊亡客的未亡人,这一点应该是正确的。 “人该到了,你快去接应。” “是。”马之良拉门而出。 小龙立即闪到一丛矮树之后。 马之良出了精舍,左右遗巡之后,快步向大路方向走去。 小龙悄然跟进。 到了尼庵前的路边,吞之良停了下来,似有所等待。 他在等什么?小龙想。他一定是在等跟老人谈活里所说的那个人。那个人应该就是神秘女子请自己救的人,这点应该没有疑问。 一阵辘辘之声,一辆马车突破夜幕,缓缓驰来。 马之良吹了一声口哨,这当然是暗号。 马车停了下来。 马之良立即上前打开车门,抱出一口大木箱,然后迅快地退到路边。 马车朝前驶离。 木箱很沉重,走没几步,便放落地面。 不见人,要救谁?小龙困惑至极。 马之良喘了口气,准备再抱木箱。 小龙已不能再扰像,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下这口木箱再说,很可能该救的人就藏在木箱里。” “哈哈哈……”一阵女人的尖笑,从精舍方向传来。笑声相当刺耳。 马之良大惊,弯腰想抱木箱,又直起身。 小龙暂时隐忍不动。 马之良抱起木箱,藏到庵门外的竹林子里,然后飞快地朝精舍奔去。 小龙弹身到木箱边,仔细一看,箱子是扣着的,没上锁。一条粗绳在箱上打个十字花,用手一挪,箱子的确很沉。 想了想,小龙解开绳结,揭开箱盖。 定睛一看,心头为之一震。 箱子里卷缩着一个女人,没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定定神,伸手去摸,温软滑腻,是个活人。 这绝对是神秘女子请托要救的人。 天太黑,能见度很低,小龙无暇再去审视这女子的生形相貌,双手把箱子中人抱起,立即奔离现场。 奔出了一段路,小龙忽地踌躇起来,该到什么地方去,如何安顿? 神秘女子说有人接应,但没说地头,如果错过呢? 正在扰疏不决的当口,一条人影迫近身前。 “谁?”小龙喝问。 “我。”声音很嫩。 问的简单,答的也很简单,都是一个字。 天虽黑,俱读面扫对,不难看出相貌。 看清来人,小龙大惊意外,想也想不到的人。 来的竟然是开封大公子的书僮小乔。 “是你?” “对我们曾经见过面。” “你准备做什么?” “接人。” 小龙后退一步,心念疾转:杀人者请自己救人,接应的是大公子的书僮,双方是什么关系?这被救的又是住?” 小乔望着小龙,笑了笑,道:“把人交给我。” 小龙道:“为什么要交给你?” 小乔道:“我是奉命接人的。” 小龙目芒一闪,道:“奉谁之命?” 小乔道:“当然是我家公子。” 小龙道:“你家公子跟杀人者是什么关系?” 小乔道:“道义上的伙伴。” 小龙冷冷一笑,心想:开封大公子,标榜金剑诛妖,赤手译魔。杀人者看来非妖即魔,绝非正道,他竟然与她是道义上的伙伴,可见江湖上尽多伪君子。 该不该把人交给对方呢?如果对方居心叵测,自己岂不成了帮凶。 心念之中,低头看着手中抱着的人。 “呀。”小龙惊叫出声。他这时才看清,手里抱的赫然是天斩门千斤宋文娟。 第九章 乖异之客 血醒木珠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帮凶了,吊亡客与天斩门势不两立,她们逐一对付天斩门的人是意料中事,而杀人者早被认定与吊亡客有关,现在更证实了。 “好交给我。”小乔催促着。 “办不到。”小龙语冷如冰。 “噫!你……怎么啦?”小乔很意外的样子。 “不怎么,人不能交给你。”小龙断然回答。 “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十分明白,用不着问本人。” “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一句话,我浪子小龙不喜欢被利用,也不愿当帮凶,总该明白了吧?” “帮凶,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你们利用本人劫持宋姑娘的目的何在?”小龙眼里射出厉芒。 “浪子。”小乔吐口气:“是救她,不是劫持,杀人者不是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么?” “本人不信。” “你不交人?” “本人要把她送回天斩门。” “那你就把宋姑娘害惨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排妥当,才不着痕迹地救出宋文娟,你要把她往虎口里去送死不是?” “哼!她是门主千金,她娘成了老虎了?” “嗨。浪子,你不懂……” “本人就是不懂。” “你愿意她嫁给马之良?” “嫁给谁是她家的事,本人管不着,就是不能让她落入邪魔之手。” “邪魔?”侨冷笑了一声:“你说咱们大公子是邪魔之流?” “不错,跟杀人者一路的,绝非正道。” “你真的不交?” “假不了的里”小龙回转身便走。 小乔弹身在头里截住。 小龙用左手挟抱住宋文娟,右手捏紧剑。 “本人警告你,你要是不识相,就要你躺在此地。”眸子里杀芒连闪,他已经准备出手。 浪子。”小乔气得跺脚:“你听清楚,上一次马之良与宋文娟的婚事被吊亡之珠所阻,但事情没完。马之良一心想取得继承门户的资格,但又怕再受干预,所以用了个瞒天过海之计,故意在总坛行札,然后暗中带走宋姑娘,打算到那间精舍完成洞房……” “宋文娟既然甘愿跟姓马的行婚礼,别人能干预么?”小龙心里也认为宋文娟不该与马之良那棍帐结合,但这是别人的私事,第三者无权干预。同时大公子的居心使人莫测,不能听小乔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照目前的情况推侧,这伙人定与吊亡客有关联。 突地他感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宋文娟一直是在昏迷状态,这是什么原因?如果宋文娟清醒,便可问她本人,她说的一定可靠。 “谁说宋文娟是自愿的?”小乔喘口大气。 “她为何昏迷不醒?” “这已经证明她是被人摆布而非心甘情愿。” “你说她跟马之良拜过堂,这样子能拜堂?” “拜堂时她没昏迷,但意志已经受制。” “她娘身为一门之主,愿意如此作弄自己女儿?” “这的确令人不解,但事实如此。” “闪开,本人立刻去问马之良。”小龙再次举步。 小乔亮出了剑。 “你敢动剑便死定了。”小龙一振腕,剑鞘脱离剑柄半尺。 小乔摆开界架势,看样子他是要出手。 “别动手。”话声传专处,一条人影迅快接近,赫然是江湖郎中方有道。 小龙大感意外,江湖郎中怎会不速而至。 “老弟,把人交给她。” “什么?”小龙瞪大了眼。 “老弟,区区担保不会出任何差错,你应该信得过区区,别在耽延时间,以防节外生枝。”江湖郎中靠到小龙身侧。 “方先生,你能使宋姑娘清醒么?” “能,但最好不要。” “为什么?” “区区刚说的怕节外生枝,老弟把人交给这位小哥,咱们回尼姑庵去办事。” “办事?”小龙不知如何是好,照理,江湖郎中的话应当可信,但看样子他们似乎是一路的,一个不巧,宋文娟可能就被断送。 “老弟,别在犹豫了,错不了的。” “方先生担保?”小龙无可奈何。 “区区说的绝对算话。” “好,在下相信这一次。”说着,一抬腕,剑鞘回卡,然后把宋文婿交给小乔:“听着,宋姑娘如果有任何差池,本人的剑就要见红,可不管什么大公子小公子。” 小乔接过宋文娟,片言不发,疾步奔离。 “方先生,在下问几个问题……” “问吧。” “方先生如果不便答复就可以不回答,在下希望能听到的都是实话。” “很好。” “那自称杀人者的神秘女子与开封大公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天色很暗,但在黑暗里呆久了视力便会适应,小龙已能勉强看到江湖郎中脸上的表情,他定定地望着对方的脸,从神情大致可以判断所说话的真实程度。 “很特殊的关系,基于共同的目的而走一条路。” “是否与吊亡客有关?” “没有,也有。” “这话怎么说?” “说没有,是根本上的没有。说也有,是目标上的有,都致力于揭开这可怕的谜底。” “哦。”小龙心里起了冲击,如果这句话属实,那自己也应该是他们的同道。 “为何要阻止宋文娟与马之良的婚事?” “这点暂时不能告诉老弟,因为时机未到。” “好,在下就暂时不问。”小龙心念一转,又道:“尼庵后的精舍里住了个白发老人,他是什么身份。” “我们现在就去找答案。” “走。” 尼庵后的精舍。 灯还亮着,门已经打开。 白发老人盘坐在佛桌边的方凳蒲团上,旁边多了一个人。黑衣,长裙曳地,背对老人。 小龙悄然掩到,由于佛堂里有灯光,远远便发现了这景象,不禁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想不到神秘女子杀人者,已在精舍现身。 她是来杀人的么? 小龙借着花树掩护,迫近到离精舍三丈左右。 江湖郎中没跟他一起,单独在另一个位置。 “你到底是谁?”白发老人语言阴沉但相当有劲。 “杀人者。”神秘女子回答。 “老夫避世清修,不与人争,已经完全弃绝了江湖,你来此何为?” “避世清修是欺人之谈,弃绝江湖更是鬼话,你跟天斩门有密切来往,承认么?” “老夫不否认,弃绝江湖并非绝情。” “很好,那我请教你阁下的身份来历?” “老夫已忘了俗事,现在只是个风烛老人。” “不愿说?” “不愿。” “如果姑娘我点出来呢。” “点吧。” “你是天斩门的真正幕后掌权人,除非你阁下不敢承认,你是马之良的师父,传言已不在人世的邪恶魁首老臭虫。” “哈哈哈……”老人狂笑起来,声音之宏,似乎整座精舍都为之颐栗起来。 小龙的心也被展憾了,这老人真是传说中的老臭虫么?看来马之良是他的传人没错。后半个更次前两人谈话的口吻便足以证明。 杀人者指使别人救宋文娟,她自己也现了身,为什么不自己傲?真的是救人么?江湖郎中为什么敢担保? 久久,老人才敛住饭人心神的笑声。 “你为什么要点出来?” “你阁下是承认了?” “老夫不否认,你这是迫老夫破戒杀人。” “杀人,杀谁?” “你,跟你的两个同路人。” “本姑娘独来独往,没什么同比……” “外面花树下一个,后窗边一个。” 小龙大为震惊,这老臭虫的确够厉害,想不到他早已发觉了自己和江湖郎中的来到,还点明了藏身的位置。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不管有几个,反正不是我的同路人。”神秘女子一口否认。 行迹既已暴露,再藏下去便不够意思了,小龙大方地昂头步了出去,直到台阶下才止步。 老臭虫如银丝般的目芒在小龙面上一绕,口角浮起一抹阴残的笑意,但随即又平复下去。 江湖郎中沉住气没现身。 “既然话已挑明,老夫问问你……”话仍然是对神秘女子而发:“你凭什么要剜掉马之良的一顺眼珠?” “这只是开端,好的还在后面。” “嘿嘿嘿嘿。”老臭虫阴笑了一声:“你知道这要付十倍的代价么?” “百倍千倍都可以,看阁下的能耐。” “你视老夫为何许人?” “肮脏龌龊的吸血臭虫。” “骂得好,看来老夫只好破例吸一次人血了。小贱人,你脾气这么狂妄,是倚恃你身后的人么?” “我身后没人。” “李四姑。” “她老人家已数十年不踏江湖,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神秘女子等于已经承认了身份。 小龙的内心又一次展撼。 “你是他的传人?” “不是。” “你不敢承认?” “本来就不是。” 小龙迷惑了,神秘女子竟然否认是李四姑的传人,但刚才那句话的口气,似乎已经承认,这如何解释? “不管你是不是,老夫要向你讨代价了。” “我在等着。” “转过身来。” “没此必要。” “嘿嘿嘿……”阴恻恻哟笑声中,老臭虫盘坐的姿势不变,人从蒲团上平平飞起,撞向神秘女子。反手一挥,晶芒耀眼,八把飞刀射向小龙。 同时攻击两个对象,这份身手的确令人咋舌。 小龙拔出长剑,连圈连划,在身周布起一层剑幕。 回龙飞刀是老臭虫的独门绝活,从他本人手里发出,跟马之良施展的便完全不一样了。八柄,八个方位,快慢不一,回旋疾扫。 飞刀触及剑幕,发出叮叮脆吮荡开,又折回,变成了一天飞星。 “好贱人。”一声惊叫,老臭虫下地停立在佛堂的一角。 神秘女人没回身,像是在原地根本没动过,只是一段直立的剑身,超过她的头顶。 叮叮之声止歇,八柄飞刀已该搅碎散落地面,但小龙已出了一身汗。 老臭虫再扬手,一柄飞刀螺旋形缓缓飞向小龙,就只一柄,乍看并不出奇。 小龙再度布起剑幕 旋进的飞刀速度陡然加快,犹如电闪,直袭小龙前胸,剑幕竟然挡不住。像是故意留了那么一条缝,恰恰让飞刀穿选。 小龙心头一沉,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飞刀已临心窝,淬毒飞刀,见血封喉,死数似以注定。 神秘女子霍地回身,但无论如何已无法改变形势。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银星一闪,接着是叮地一声,业已触及衣衫的飞刀,突被荡开掉地,同时落地的是一粒龙眼大的银弹子。 小龙回过身,现场多了一个人,就站在离他一丈不到之处,赫然是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 老臭虫既是天斩门的幕后掌权人,北剑为什么要破他的飞刀?这的确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小龙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朝北剑一抱拳,二话不说,飞身扑进佛堂,面对老臭虫。 “本人要宰了你。”小龙咬牙说了这么一句,手中剑缓缓横起。 神秘女子一晃身,从侧门隐去。 北剑寇年跟着进门。 “浪子。”北剑插到两人中间,说道:“把剑放下,且听老夫一言。” 北剑刚刚以银弹击落飞刀,救命于呼吸之间,小龙不能不听他的,缓缓把剑垂下。 “寇老英雄有何指教?” “你跟咱们费老哥并无探轨大恨,你既然毫发无损,得放手时且放手,何必为己太甚?” “寇老英雄,如非你及时援手,小可已作了刀下之鬼,虽无仇恨,此气难消。” “话是不错,看在老夫份上如何?” “这……小龙想了想道:“行,就凭老英雄您一句话,小可吞下这口气。” “好!好。”北剑拍了拍小龙的肩头:“费老哥,你已发誓退出江湖,礼佛忏悔前非,不该再动刀犯誓。” “找上门的,老哥我该如何?”老臭虫长长吐了口气,表示无可奈何。 小龙这才知道老臭虫姓费。 “浪子,我们外面谈。” “老英雄请。” 两人离开精舍,来到塔下。 江湖郎中一直没动静,小龙暗忖,他大概已经离去。 “浪子,你跟那蒙面女子是一路?”北创沉声发问,目光四下扫瞄。 “不是,凑巧碰上的。” “你知道她的来路?” “不知道。” “唔。”北剑点了点头,目芒一闪:“浪子,吊亡客的同路人存心为吊亡客作恶毒的报复,本门首当其冲,幽州客是第一个牺牲者……” “恕小可插句嘴……” “你说。” “祖师祠前伏诛的真是吊亡客本身么?” “此话怎讲?”北剑双眼发亮。 “有人推侧那可能是替身。” “不可能,绝无可能,江湖上会有如此高手的人甘愿为人作替身么?而且当场吊亡客已表现了他的专长,剑毒两绝。” “可是有人说,他不该剑法中露出破绽,既称剑毒双绝,不应有此现象。” “老夫无此感觉,在那种情况之下,再深沉,再自负的人也难免浮赚,因为那是生死之搏。” 小龙点点头,北剑说的不无道理,江湖郎中说的仅是臆测,并无真凭实据。 “如果当时……”小龙觉得不该当面说,但还是说了出来:“老英雄不毁了吊亡客的脸容,便可认定……”不可能。” “不可能。” “老夫当时是滋于义愤,因为天马侠已作了牺牲,还有另外数十条人命,所以才含愤下手,事后深梅不当。不过……即使不毁了他的容貌,也无人能指认真伪,因为吊亡客自出道以来,从没示人以真面目。” “是。”小龙无话可说,这也是实情,的确没人知道吊亡客的真面目。 想到父执天马侠高前,小龙忍不住悲愤填膺,为了除魔,他作了牺牲。无可讳言,他主要的动机,是为了替友报仇。 “浪子,老夫希望你能服本门并肩合作。” “并肩合作?” “对,追出吊亡之珠的杀人凶手。”北剑的声音有些激颤。 提到杀人凶手,小龙不期然地想到杀人者,不管怎么说,她是目前所知唯一的嫌疑对象,单就与天斩门敌对这一点来看,她脱不了干系。同时她残人杀人,并没说出任何理由,但现在扯进了开封大公子和江湖郎中,使情况变得诡谲而复杂。 “如何?”北剑见小龙沉吟不语,追问了一句。 “可以,必要时小可愿意效力。”小龙答应了,本来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浪子,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小龙本想试着问问宋文娟的事,但一想不妥,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砰。”人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惨哼。 小龙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有个黑影在蠕动,一个纵跃弹了过去。 不错,是一个人在地上扭动呻吟 北剑也奔了过来,栗声道:“是你?” 小龙这才看清了倒地的是马之良,夜暗中仍可看出已成了一个血人。 “怎么,你……你的手臂……”北剑狂叫。 小龙的头皮发了炸,马之良的手里紧捏着一条断臂,是右臂,齐肩被卸落。 “谁下的手?”北剑咬牙问。 “杀……人者。”马之良晕了过去。 “好!好!杀人者,老夫与你势不共天,你要付出代价。”北剑向空挥拳,声音妻厉。 龙也不由热血沸腾,先树眼,又断臂,这种手段太残他也在心里自誓,非宰掉这蛇蝎女人不可。 北剑抱起马之良奔回情舍。 小龙窒在当场,他想,没跟去的必要,呆了片刻,他举步离开。 小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衣衫已被露水打湿,他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夜。 他在想许多想不透的问睡,人就是这么怪,凡事想不透的,便越要去想。而这许多问题,实际上归纳起来只是一个问题,便是吊亡之珠重现的问题,流血、杀人、争斗、阴谋等等枝节,都是从珠子衍生的。 露珠在草叶上跳跃。 早晨的阳光温馨得象慈母的手。 空气一片清新。 但小龙的心是灰暗而凌乱的,因为对于吊亡之珠的问题他理不出头绪。 吊亡客是否真的死了还是活着? 谁传出吊亡之珠? 杀人者的真实来路? 江湖郎中他们那几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还可信赖么?开封大公子是那一方的? 谁是真正的敌人? …… 所有的情况诡话而悬疑,真幻难分。表面上看是一回事,仔细分析又是一回事,似乎互不相关,又似乎互有牵联。他甚至对自己本身也起了怀疑,到底自己是否还保持正常状态? 太阳已升得很高,路上有了行人。 小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内心有一种被压抑而觅想发泄的冲动。 他不知何去何从? 事情苦在于他不能撤手,吊亡客是灭门的血海仇家,非要彻底摆平不可。 一骑骏马,缓缓叩地而来,马上人锦衣冠带,貌相堂堂,马后跟着捧剑的小厮,气派十足。 来的是开封大公子主仆。 从外表看,他绝不类似江湖人物,标准的公子哥。 小龙心里一阵激荡,还是那个老念头,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曾经在那里见过。 马儿渐行渐近。 小龙力持镇定,他知道一定要保持冷静,很可能对方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距离两丈,大公子翻身下了马,把马缰交给小乔,极有风度地步上前来,边行边抱拳。 “老弟,幸会。”他已不似初见时那么高傲。 “真是幸会。”小龙也抱抱拳。 “老弟一大早出城,雅兴不浅,是踏青么?” “唔。”小龙啼笑皆非。 小乔拉马站到路边,脸上带着异样的微笑。 两人已经正面相对。 “老弟,洛阳风光不错吧?”大公子全是扯淡的口气,脸上似笑非笑。 “是不错,妖魔鬼怪,美人王孙。”小龙冷冷一笑,心火已经点嫌。 “老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事实是如此。” “哦,对了,昨晚承老弟大力相助救人,还没谢过。”说完,又是一揖。 话已触及正题,小龙当然要把握住,宋文娟的事,该当面澄清。 “好说,小事一件面已,在下有个问题,希望大公子能明白指教。” “指教不敢,请说。 “宋文娟姑娘现在何处?” “一个极稳妥的地方。” “大公子何以要对她特别维护?” “这个……”大公子挑了挑眉,接下去道:“区区一向爱花,爱花之人最会惜花,好花应属造物者的杰作,不能任它被无情风雨摧残。” 小龙暗笑,所谓无情风雨,指的自然是马之良。 “大公子是多情种子,可是不必惜别人之花,对吗?”小龙不屑地抿抿嘴。 “浪子,你错了,区区所谓惜花,是出于一种公义感,并非为自己打算。” “很堂皇的理由,可是宋文娟有她母亲做主,似乎不必别人代庖?” “她母亲作了错误的决定,必须挽救。” “这是别人私事,大公子管得未免太多余了。”小龙挑了挑眉,一副不屑之色。 “个性如此,没办法。” “马之良一再被残害,怎么说?”小龙沉下了脸。 “这不关区区事。” “嗯!大公子与杀人者难道不是一路?” “暂时为了利害关系而合作。” “帮凶?” “哈哈哈哈,浪子老弟,别口没遮拦,换了别人说这种话,区区绝不接受。”大公子还保持着他的风度,没有疾言厉色,但声音却已变冷。 “可不是。”小乔在旁边擂了嘴:“在我的记忆当中,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咱们大公子如此说话。” “在下说了,怎么样?”小龙横了小乔一眼,又转注大公子,一副傲然之色,这句话不只是回答小乔,也等于是对大公子说的。 “老弟,你很自负?” “好说。” “你好像对区区不太顺眼?” “在下承认。” 极浓的火药味,小龙是有意如此的,他要伸量一下大公子的道行,凡是狂傲的人,最不能容忍别人的狂傲。 “哼。”小乔冷哼了一声,斜映着小龙。 大公子点点头,面浮冷笑。 “老弟,你想怎样?” “以大公子的身份,值得在下拔剑。”小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要打架?”大公子像是真的发了火。 “不错。” “值得么?” “非常值得。” “区区一向十分珍惜兵刃,非必要不轻易离鞘。既然你老弟执意要较量,只好破个例,剑来。”微一抬手。 小乔立即走过来,双手把那柄珠光璨然的宝剑递与大公子。望了小龙一眼,退了开去。 小龙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问题。 “动手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要请教。” “可以。” “杀人者与吊亡之珠是否有关联?” “什么样的关联?” “渊源。”小龙的两眼瞪得老大,心房也收得很紧,这句话问出口,将会立即判定敌友。 “没有任何渊源。”大公子以断然的口吻回答,一点也不犹豫。 “大公子说的?”小龙迫盯着大公子。 “是区区说的,以名头担保。” “那她为什么要与天斩门为敌?” “这是她个人的事,区区不便过问。” “她的行为合于公义么?” “见仁见智,各有立场。” “好,在下最后请问杀人者的来路。” “不清楚。”大公子一口回绝。 小龙的火大了,双方携手合作,劫持了宋文娟,他竟然推得一干二净。 “大公子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合作?” “区区说过是暂时,在利害一致时谁都会做。” 小龙心里暗忖:“你想推就推吧,等你躺在剑下时不由你不说。”心念之中,寒声道:“拔剑吧。” “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不合适吧?” “大公子之意……” “那边林子里有空地,应该是动手的好地方。” “行,请。” 两人离开大路,来到离大路不远的林中空地上,各占了位置,双双亮出了剑。 再不说话,剑徐徐扬起。 剑身映着日光,泛出刺眼的寒芒。 “是分出高下就可以了么?”大公子问。 “见红亦无不可。”小龙傲气十足。 “不必如此严重吧?” “剑是无情之物,而且不长眼睛。” “有道理。” 两支剑斜扬在空中,双方的神情和空气一样凝重。不言可喻,这是一场龙虎之斗。 论架势,双方都无懈可击, 论气魄,同样地飒爽迫人。 在这剧斗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大公子突然松了气势,收剑退后。 小龙大惑不解,心想:对方是怯敌还是别有所谋? “大公子这是何意?” “在眼前情势下,区区不能跟你比斗。”大公子正色回答,持重的表情使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在下不明白。”小龙并未松懈。 “因为你身后突然来了一位朋友,意向不明,如果这位朋友在你我出手之际插上一手,这笔账就很难算……” “是谁?”小龙的心抽紧,但没回头,仍紧盯着面对面的大公子。 “你何不回头看看?” 小龙心意电似一转,以大公子的身份,大概还不至于使诈趁机突袭,背对身份不明的可能敌人,是非常不智,也非常冒险的行为。于是,他收右脚,半旋身,变成了两端均可兼顾的侧立之势,剑仍平脚半扬,保持可以在瞬间应变的姿势。 全身的肌肉立即收缩,心弦也为之一颤。 两丈远的树阴下赫然站着杀人者,绢帕蒙面,身形大部分被斜垂的枝时遮掩。 她现身何为? “大公子。”神秘女子先开了口:“阁下这么做有何用意?为名,还是为利?” “全都谈不上。” “那为的是什么?” “为了这位浪子老弟好。”大公子斜睨着天空,自傲自大的性格表礴无疑。 “解释一下看?” “武学无止境,不能以一得而自足,区区的用意提醒这位老弟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目中无人。 “为了在下好?哈哈哈……”小龙实在气不过,狂笑声中,两眼又发了红,笑声一敛,道:“大公子,盛情可感,对在下这么关切,如果在下不领这份情,那就是一块朽木了。” 原本已放平了的剑再次扬起,横跨两步,面对大公子。 “老弟什么意思?”大公子问。 “咱们的架还没打完。” “区区方才的话是实话,你不愤么?” “并非不愤,既然大公子有这番良苦的用心,在下能辜负么?”头一昂,傲气十足。 “老弟,你真的要打?” “大公子,你从何看出在下是虚张声势?活人真剑,假不了的。” “你不计其他后果?” “江湖浪子,一条命,把剑,没什么好顾虑的。”小龙知道对方话中之意是防神秘女子插手,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不能睁着眼认瘪。 “你是拼命的口吻?” “随便大公子如何解释,请准备。” “区区毋须准备,随时可以出剑,不过……有句话你必须同意,否则不打。” “什么话?” “各攻一招,胜败不许记仇。” “可以,一招尽够了。”小龙一口答应。 “很好,你先攻。” “在下例不先出手。” “唔。”大公子略一沉吟:“准备接招。” 剑扬起,神凝注,立时显出了惊人的气魄。 小龙收慑心神,功运足十成。 大公子的剑刺出,很平凡的一击,平直刺向当胸,似乎没任何变化,便谈不上技巧。 小龙微微一窒,高手,碰上了这种折去,反而有无法应付之感,完全是初学剑术的基本出剑式。但小龙明白,这是至高的剑击,虚实互寓,不变中藏变,使人无法捉摸所隐藏的是什么变化。 时间并不容人转念,稍纵即逝均一瞬。 小龙在不辨虚实的情况下,以攻应攻,这是唯一可采的方式。闪电出剑反击,根本不理会刺来的剑将如何变化,他要从被动中采主动,迫使对手易攻为守。 剑芒撕裂空间一闪即灭。 随后传出一声金铁交鸣。 这一回合便算中止了,双方役移动位置。 “各有千秋,平手。”发话的是神秘女子。 小龙自家心里明白,大公子这一击并未用出全力,他有一种屈辱的感觉。现在轮到他攻击了。心、剑、人合一,功力提到极限。 大公子冷沉如故,扬剑而待。 “呀”地一声栗吼,剑光耀眼,像好几把利刃,同时从不同方位攻向大公子。 一阵紧密地连珠交鸣,剑光暴敛,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场面静止下来。 “在下输了。”小龙的脸色变簇服难看。 “平手。”神秘女子又发了话。 “哼。”小龙冷哼了一声,咬咬牙。事实上他是输了一筹,他对大公子是斗攻应攻,而大公子却采的守势,把他的剑路完全封死。 “好了。”大公子收剑入鞘,凌空抛给小乔:“老弟,最理想的结束。” “在下会再找阁下比。”小龙也收了剑,抱抱拳,举步便走。 大公子望着小龙的背影微一莞尔,谁也不知道他这一笑是为了什么。 争第一? 永远不满足? 不甘屈居人下? 这就是一般成名剑手的通病,明知无谓,但就是抛不掉心里的包袱。小龙天生性傲,当然更不例外。 小龙走的并不是路,而林木疏间的旷野,他没有目的,只是乱走,盲目地前行,他心里唯一的意念是自负不凡的剑术,竟然在开封大公子手下吃瘪。 他在瞑想开封大公子那无懈可击的守势,为什么能完全封阻他那凌厉无前的一击?如果对方没一击之约,在封死攻势之后来一个反击,他想,自己非倒地不可。 他那凌厉无前的一招,曾经在中条山祖师祠前使不可一世的吊亡客见红,却丝毫奈何不了大公子。 练,再苦练,他痛下决心。 “站住。”冷喝声传。 小龙在茫然中陡吃刊京,抬头,定神,一丈外的树干边站着神秘女子,依然是背向。 她又有什么企图,阴魂不散么?小龙竭力冷静自己。 “芳驾又有什么指教?” “当然有事,我本来是专门找你来的,你离开的太快,我没机会开口。” “又是救人么?” “对,你一下子便猜个正着。” “在下对救人已没兴趣?”小龙语冷如冰。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杀人。”小龙眸子里泛出狂焰。 “杀人就杀人吧,未尝不可。”神秘女子毫不考虑。 这回答大出小龙意料之外,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呢?杀人与救人是绝对相反的两回事,她居然随口便答应了,她行事只随自己喜恶,毫无准则么? “杀人者,我小龙并非你手下,可以随便指使,别打错了主意。” “我是请求,并非支使。” “芳驾以为在下会答应?” “你一定会答应的。” “嘿!嘿嘿嘿……”小龙冷笑。 “我这次请你办事是有代价的。” “哦!什么代价?” “一招剑法。” “剑法?”小龙语含不屑。 “不错,一招出神入化的剑法。” “芳驾以为在下跟一个女人学剑?” “你不学会后悔,不信我们可以过手一试。” 小龙心中一动,过手试招,意想不到的机会,本来在看到马之良被刻目断臂之后,便有杀这恶毒女人的心意,只是没适当的机会。现在是她自己提供了好机会,另方面也可借此一侧她的能耐。 “芳驾说过手一试?” “对,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认为这一招剑法还可以的话,你就非接受不可,答应么?” “可以。” “君子一言。”神秘女子挪了两步,离树身远些,但仍在树阴之下:“过来。” 小龙缓缓移步迫近,到出手位置停住。 双方近身相对。 神秘女子转身,脸上蒙着绢帕,加上散发遮掩,根本无法看出她的脸形轮廓。 小龙极力按捺住跳荡的心,他必须沉着冷静。他再一次考虑,是否该利用这机会下杀手?因为不知道对方功力程度,所以毫无把握,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神秘女子从蝶翼彻均翠袖下亮出了兵刃。 “浪子,你尽力攻一招,我守。然后我反击一招,你便可以看出,我所说的这一式剑法的威力。”随说,随拉开了架势。 此攻彼守,又是想不到的好机会。 小龙立即下了决心,对方主动安排的方式,自己可以尽力攻击而不落口实。 小龙也拔出长剑,振腕,横起,杀机揉和在旺盛的攻击意志中。 “可以出手了。”神秘女子冷沉出声。 小龙暗地一咬牙,眼里杀光陡炽,“呀”地栗叫一声,剑挟雷电之势划出,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剑刃碰击声中,神秘女子退回树身旁。 小龙却呆住了,他自以为这一击必可得手,想不到全被对方封挡,而招式跟开封大公子完全一模一样。对方夷然无损,为什么双方的武功一样? “你刚才想要我的命,是吗?”神秘女子的声音很平静,丝毫不走样。 “不错,芳驾怎么知道?”小龙坦白地承认。 “你在出手前的一刹那,你的眼睛泄露了你内心的秘密,你有浓炽的杀意。”神秘女子轻笑了一声:“什么原因引起你的杀机?” “芳驾的手段太残忍,居心太恶毒。”小龙以豁出的心理说这句话,他已不计会引起什么后果。 “何以见得?” “马之良便是例子。” “他……罪有应得,那样对付他已经够仁慈了。” “刻目断臂算仁慈?” “对他来说是如此。” “好!现在芳驾准备以什么仁慈的手段对付在下?”小龙心里已有应战的准备。 “咱们事前的约定不变!” 小龙很感意外,对方竟然不计这笔账。但转念一想,现在轮到对方攻一招,她可以不动声色地乘机下杀手。如果她不下杀手,那就是要准备利用自己,替她完成某一种目的,这居心的确很可怕。 大丈夫一言九鼎,当然没反悔的余地。 “现在轮到芳驾出手?” “对,你准备防守! “在下已准备好了。” “接招。”声落,不但人已迫近,剑也出手。快极,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小龙封住门户,他是完全地防守,没有像应付大公子那样以攻应攻。 严密的门户,封不住神秘女子的剑。本来是无懈可击的守势,偏偏像故留破绽。剑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抵上了喉头。 小龙不动了。 剑尖只消稍微一送,便会没入咽喉。太诡辣了,诡辣得令人难以置信。想不到天底下会有这种神奇的剑法。 小龙大为气馁,对自己武功骤失自信。 神秘女子收回了剑。 “注意看着。”神秘女子用慢动作,把刚才的那招剑法演练了三遍。 头一遍,小龙没认真看,因为他一肚子的窝囊。 第二遍,他心不由己地聚了神,招式实在太玄诡了,他无法不注意。 第三遍,他完全忘了自我,心神已被招式胜化,完全脱出剑道常轨的招式,对剑手的诱惑力强大无比。 “记住了?”神秘女子沉声问。 “记住了。”小龙本能地回答,他的心神还没有从剑式中脱离出来。太神奇了,神奇得似乎超越人类智盆的极限。 “这是我付给你办事的代价,现在谈正事。”小龙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魔鬼的交易,但成交了就不能反悔。他在发怔,无法想象对方将提出什么可怕的条件。 “浪子,如果你反悔我不在乎。” “笑话!芳驾要说什么就说吧。”小龙冲口而应。 “那你听清楚,你立刻赶到白马寺后面的左家坡去救人。” “左家坡?” “不错,登上坡顶,如果没有动静,你先找个地方截身,静心等待。” “救谁?” “你去了就知道。” “需要杀人?” “要,不能留活口。” “在下拔剑有原则,不随便流无辜者之血。” “但你必须拢剑,不许有活口脱身,否则的话你将来会后悔。” “芳驾为何不自己去救人?” “我不能,如果能就不会求你。” “请说明理由?” “事后会告诉你。” “好吧,在下再让芳驾利用一次……”小龙迅快地盘算了一下:“救人没问题,杀人在下要看情况临时作决定,现在先把话说在头里。” “别忘记你已经得了极大的代价。”神秘女子沉缓说出。 小龙心头一颤,他马上后悔,不应该接受杀人者的那一招剑法。一念之差而受人摆布实在是不智,明知对方邪恶凶残,为什么睁着眼上当呢? “在下不喜欢被当作工具,那一式剑法在下可以不用。”小龙语意坚决。 “好,现在别争论,你会杀人的,因为你要救人,就必须杀人,这里有个药丸,你先吞下去。”说完,抖手抛出一粒丸子。 小龙抄在手中,是粒蚕豆大的红丸。 “这是什么东西?”小龙心存疑虑。 “比以前铁脚给你吞服的更有效。” “辟毒丹?” “不错,可以保你在三年内百毒不侵。” “噢。”小龙精神大振,对付吊亡客和他的余孽,这东西实在不可缺。但随之是一阵下意识的颤栗,为什么自己的事她全知道?心念之间脱口道:“芳驾何以对在下的一切,知道得这么清楚?”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才能无往不利,否则将时刻处在风险之中。” 这话相当有道理,也相当可怕,知己容易,知彼却很难,这显示出她神秘又可怕,是极难对付的心机人物。 小龙不做声,他已无法可说。因为他对她是一片茫然,可以说一无所知。 “浪子。”神秘女子背转身去:“你一夜半天还没吃东西,应该饿了,饱餐一顿之后开始办事吧。再想想刚才那式剑法,很可能派上用场。” 小龙还是无话可说,他微闭上眼,默想那招盖世无双的剑法,当然他半点也不会忘记,剑法对于剑手的吸引力,得到了就会铭心刻骨。 默参一遍之后,心里想:“堂堂武士,能接受一个妇人女子的传授么?她肯传这种不世的剑法,必有极大的企图想达到,自己在起先为什么不拒绝?” 睁开眼,已失去了神秘女子的踪影,她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开了。 小龙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替她办事,以剑法作代价,说穿了等于是被雇用的工具。 夕阳西下的时分。 小龙来到了左家坡,登上坡顶,遥遥可以鸟瞰白马寺宏伟壮丽的轮廓。 由于情绪的不稳定而多喝了几杯,所以他现在带着几分酒意。 目光游扫之下,不见任何人影。死寂的境地,在坡左下倾的地方,有间破房子,半埋在荒烟蔓草里。小龙暗忖,这破房子应该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于是,他朝破房子飘去。 房子还没倒,缺门少窗,头顶上尽是洞,失去瓦片的屋檐,像死牛腐烂后的胸肋。 屋里也蔓生了野草,但不及屋外的茂密。 他在阴暗霉湿的角落里坐下来,半坍的隔门板壁,正好掩住身形。 救谁?杀谁? 在情况没发生之前根本无从想象。 夕阳的光晕已移到了后侧的破墙,黯淡而无力。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小龙在揣摩那招剑法,一遍又一遍,达到了心领神会之后,下意识中,有一种极欲甲试的冲动,但又不屑于使用这一招的矛盾意念。 枯坐久了便会不耐,加上酒意在作祟,情绪容易浮躁。 小龙久候不见动静,起身踱向破屋的另一端。 忽然发现有扇完整的房门用绳子扣着,他好奇地打开来,一看,怔了怔。 房里有床桌,破旧,但还干净,床边地上有锅碗火护。居然还有人住在这里,真是怪事。床头吊着女人的衣裙,证明住的是女人,是飘零无依的女人,还是…… 转念一想,不对,既然杀人者要自己巴巴地赶来这里救人,那栖身在这荒山破屋的女人就不会是普通人,是何许人物呢? “沙沙。”是人经过草丛,衣裙拂动草州均声音。 小龙机警地出房,回到原来隐身之处。从裂隙向外看,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摇晃不稳地走向破屋,已快到门边,走路很吃力的样子。 这女人是生病么? 女人到了门边,可以看出她穿的是一袭褪了色的红外衫。穿红衫,年纪当然不大。 女人喘息着,手扶门框,仰起头,现出憔悴的脸孔。 “呀。”小龙几乎失声而叫,只吐出一点点声音,立即本能地用手捂住嘴。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披头散发的憔悴女人,赫然是惹火的尤物余巧巧。 她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小龙的心往下沉,分不清这刹那间内心的感受是什么,做梦也估计不到的意外。 照马之良的说法,余巧巧父女已脱离天斩门,下落不明,她怎么还逗留在洛阳,而且栖身破屋? 神秘女子要自己来救的人是救她么? 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前尘影事,刹那子齐上心头,放浪的尤物,人情的大债主。 小龙的眼睛在发花,手心在冒汗,身艇在发拌。 他到洛阳来流连不去,目的就是要找余巧巧还人倩债、 现在碰上了,是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之下。他不知道对于她除了人情之外,是否还有感情的成分。 她是得了重病,还是受了伤,一个具有武功的女人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小龙的心起了痉挛,他准备现身出去。 飒飒风声中,七八名武士涌到,立即布成半月形的包围,围在余巧巧身后。 余巧巧回身,背抵住门框。 其中一个高大的武士开了口:“余姑娘,想不到你还活着,得到你面的消息时,还以为是讹传……” “你们……想怎么样?”余巧巧有气无力。 小龙暂时隐忍住,他必须先了解情况。 “请随我们回总舵。”高大武士回答。 这一说,证明这批武士是天斩门的弟子。 “要杀我……就在此地吧。”余巧巧双目无神,声音中带着凄厉。 “余姑娘,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远走高飞?”高大武士上前两步。 “……”余巧巧在喘息,没接腔。 “余姑娘,你是生病么?” “连命都保不住了,病算什么?哈哈哈哈。”干嘎的笑声,相当刺耳。比之她以前的迷人媚笑,简直是两回事,听了令人鼻酸。 小龙的两眼发了赤。 “余姑娘,等你病好了,你会回复迷人的媚劲。” “吴香主,你…别作践一个不幸的女人。”余巧巧怒瞪着失神的眼。 小龙豁然明白过来,神秘女子要他来救余巧巧,是别具深心的,还交代不能留活口,事实上她不说那句话小龙也会这么做。 “余姑娘,马总管对你……还是旧情难忘,哈哈哈……” 无情的讥消,令人难忍。 “吴环,你……说得不是人话。” 小龙已忍无可忍,一脚踢破朽壁,现身出去。 “什么人?”半数武士惊喝出声。 “浪子。”吴环一眼认出了小龙。 所有的武士面色全变。 吴环退后两步。 “浪子,你……想做什么?” “杀人。”小龙冷酷地吐出了两个字。 余巧巧进到门里,再转身扶门向外。 “小龙哥,你……”她非常激动。 “巧巧,我现在要拔剑。”呛地一声,剑出了鞘,杀机同时上脸。 七八名武士纷纷后退,挤拢。 “浪子。”吴环的声音战栗道:“你要跟本门正面为敌?” “你们全得留下。”小龙根本不理对方的话,脚步开始挪动。 “浪子……”吴环也挪步,是退缩。 剑芒破空闪起。 “哇。”吴环没还手的余地,惨号着趴了下去。 其余的武士亡魂尽冒,立时豕突狼奔,开始逃窜。 剑光在草丛间回旋,惨号声叠成了一片。只眨眼工夫,场面挣止下来,最远的只逃出了三丈。 第一次,小龙发狠杀人。 草丛很深,遮掩了全部尸体。 夕阳已完全沉没,天色暗了下来。 小龙提着剑,走近余巧巧。 望着余巧巧,小龙不知说什么好。 余巧巧也望着小龙,眼里有异光一闪。 “小龙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她笑了笑,很凄凉的笑:“你怎么会到洛阳来?” “四海为家,在我……那里都是一样。”小龙也笑笑,他没说出心里的话,他是为她来的,立即把话转到正题:“他们追杀你?” “是的。” “为什么?” “为了……”余巧巧话锋顿了顿,说道:”我父女脱离天斩门,在门规而言,视同叛逆。” “为什么要脱离天斩门?” “原因很多,主要的一点是家父厌倦了江湖生涯。”她的两眼突然发了红。 “令尊呢?”小龙收了剑。 “走了,走得很远很远。 “这……为什么你不跟随……” “我有我的生活,父亲不能保女儿一辈子。” 小龙默然,她的活回答得很暖昧,不知真意何在。以她的性格而论,她当然不甘淡泊,不愿意离开繁华的古都,这一点是可以想象的。 “小龙哥,你怎会到这破屋子来?”余巧巧反问。 “受人之托来的。” “噢!受谁之托?” “杀人者! “谁是杀人者。”余巧巧吃惊地问。 小龙又默然,余巧巧回答的话大出他意料。她既然不认识杀人者,为什么杀人者肯以一招,应该是不传之秘的至上剑法作代价来救她?这简直是无法思义的事,难道杀人者别有图谋,救她只是一个开始的借口? “你认识杀人者?”小龙久久才开口。 “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怪了,她托我来救人,而你……” “也许她说的对象不是我。” 小龙心中一动,这句活有道理。阴错阳差的巧合,不然那会有这种怪事发生。 “很可能是这样,巧合,因为她只说了地点,没说要救的对象。 “这么说,我们……还算是有缘。” 有缘两个字,使小龙心中为之震颇。是真的有缘么?她说这两个字的意思,又是什么?败柳残花,欠她的人情,能以儿女之情作答么? “巧巧,你怎会住在这种地方?”小龙故意逃避问题,他不想刚才的话题发展下去。 “我……生了病……”余巧巧垂下头:“没钱,又要躲天斩门追杀,只好住这种地方。” “你生的什么病?” “这……女人病,我一不便说。” “巧巧。”小龙深深一想,说道:“我身边还有些金珠,你离开洛阳吧,以免……” “你救济我,打发我走?”她抬起了头,眼眶里已现泪光。 “巧巧,我不是这意思,你有病得医治,而天斩门又不会放过你,留在洛阳……” “别说了,我不要你的钱,我死不了的……” “巧巧……” “小龙哥,我们见面等于没见,算了,我知道你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小龙瞪目结舌。 “哈哈哈哈…”余巧巧狂笑起来。 “巧巧,我……欠你太多的人情……” “别提人情了,你走吧! “我带你走。”小龙骤下决心。 “不,我不要人可怜我,我不要增加痛苦。” “巧巧,我们一道回城。” “小龙哥,我最后告诉你一句话,我余巧巧放浪形骇,但人是清白的,我不希望你相信,但我必须说,现在请你走。” 她是清白的?小龙的确不敢相信这句话。 余巧巧长叹了一声,步履踌珊地走向那间小屋。 “巧巧。”小龙追进门。 余巧巧头也不回地进入小房,掩上房门。 小龙窒在门边,他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做什么?不进去,于心何忍? 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了某种隔阂,要想拉拢距离是相当困难的。 “浪子。”声音传自门外。 小龙迅速地转身,站在草丛尸体间的,是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寇大侠。”小龙跨出门外,抱抱拳。 “人是你杀的?” “不错。”小龙坦然承认。 “浪子。”北剑转头一扫草丛中的尸体:“老夫一向认为你是奇男子,大丈夫,想不到你会为一个叛门变节的女人而破坏江湖规矩。” 小龙感到自渐,但并不后悔。 “老英雄看错了,小可只是个极平凡的江湖浪子,不是奇男子,也不是大丈夫,只知道为所当为,人情与道义有时候很难两全。” “你没想到做得太过份?” “小可为这点向老英雄致歉意。”说着,拱手一揖。 “算了,老夫原谅你这一次,为了武林公义,我们还要携手合作,余巧巧人呢?” “在里头。” “老夫要带她回去。” “老英雄。”小龙硬起了头皮说道:“现在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 “小可既然在场,就得伸手到底。” “浪子。”北剑脸色变了变:“一错不能再错,破坏别人门户的规矩,便是犯江湖之大忌。” “老英雄。”小龙不假思索:“小可向来固执,不轻易改变主意,一句老实话,小可欠余姑娘极大的人情,即使犯江湖大忌也在所不惜。” 北剑眼里射出炯炯神光。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如果老夫一定要带人走……” “那小可只好冒犯。” “对老夫动剑?” “情非得已,请老英雄海涵。” 情势已变成了碱局,小龙已决心不计后果,非保障余巧巧的安全不可。 "浪子。”北剑上前两步:“如果老夫说余巧巧是吊亡客的手下,你还要坦护她么?”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雷,敲击在小龙的心上。如果余巧巧真的是吊亡客的手下,情势便完全改观了,他一下子答不上话来。 “浪子。”北剑沉重地又道:“老夫本不想说,但你迫老夫非说不可,你现在还要偏袒她么?” “要。”小龙突然拿定了主意。 “什么?”北剑大感意外:“你要包庇武林公敌的手下,让更多的生灵荼碳?” “老英雄。”小龙语意坚决:“天下最痛苦的事便是受了别人的好处而没报答。不管对象是谁,所以酬情是一回事,维护公义又是另一回事。在眼前,小可非保护她不可。错过今晚,小可另自打算。” “你答应过老夫合力除魔?” “不错,但不在今晚?” “那你准备阻止老夫吧!”北剑像要采取行动的样子,身形动了动。 小龙把心一横,手按上了剑柄,为了余巧巧,他不惜与侠名卓著的北剑寇年动剑。 “啊。”破屋子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叫,显然是发自余巧巧之口。 小龙心头大震,回身冲了进去,房门是朝里拴着的,一推不开,只好用脚踢,门板己半朽,一脚被踢成了木屑,激散纷飞。 房内空空如也,失去了余巧巧的影子。 后墙有个大孔,原来是有窗子的,已经被卸去了。毫无疑问,余巧巧已被劫走,小龙这一急非同小可,立即从窗孔飘了出去。 山野片漆黑,到处是树丛野草,要发现人太困难了,小龙瞪着猎犬般的两眼,四下扫瞄,但一无所见。 北剑不会单独前来,这是早该想到的,而余巧巧重病在身,毫无抵抗之力,劫持她并不费事。 小龙气得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汽球,血液堵住血管,停止了运行。对神秘女子难以交代尚属小事,愧对余巧巧是人事。他后悔没用强迫的方式带走余巧巧,先一步带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劫持余巧巧的绝走不远,所苦的是无法找出对方藏匿的位置。 “浪子。”房里传来一声粟叫。 小龙回头一看,房里竟然亮起了灯光,心头又为之大震。为了防止不意的突袭,他不能再从窗孔进房,迅快地绕到前面房门,一看,更感意外。 挂在墙上的油灯已点嫩。 北剑愕立在房中央。 情况与刚才的判断不一样,如果劫人的是天斩门的人,北剑早该离去,不可能还呆在这里。 小龙跨进房中。 北剑用手朝床上一指。 “吊亡之珠。”小龙脱口惊叫。 床上,赫然摆着一颗核桃大的乌木珠子,吊亡客的标志。不论是吊亡客,或是他的遗孽,似乎没有留下标志的必要,这情况显然不近情理。 小龙极快地转了一遍念头。 “老英雄的随行呢?” “随行?老身是单身赶来的。” “这怎么回事?” “你不见标志?” “小可认为不太合情理,为了一个余巧巧……” “浪子。”北剑芒目一闪:“吊亡之珠,见珠必死,凡是见过吊亡之珠的都难逃劫数,时辰迟早而已。” “余巧巧是失踪,并未被杀……” “老夫无从判断对方的意图。” “那老英雄跟小可也应该是被夺命的对象?” “恐怕是。” 小龙上前一步,用拇食二指柑起木珠,指头正好嵌在木珠两侧的凹槽里。 北剑怔怔地望着小龙。 房里死寂下来。 小龙两指用力,把木珠从窗口扔了出去,也许正好扔在草丛,落地无声,这是一种下意认的举动,气无所出的反应。 北剑依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龙重新穿窗而出,到了屋后空地,大声道:“吊亡客,是人的话现身出来分个存亡,何必效那鼠窃狗偷的卑鄙行径。 没有反应,这是意料中事。 小龙静下来想…… 杀人者何以预知余巧巧的遭遇? 余巧巧原是天斩门的弟子,吊亡客不会放过,但摆着北剑这等大人物不对付,而把魔手伸向一个业已脱离门户的女子,显然不合清理,原因何在? 劫走余巧巧,值得传木珠么? 猜不透的谜。 天亮了,小龙循路下山,他不知道北剑何时离去,他也不去深想,心里只挂着余巧巧。 他忽然觉得余巧巧是个可怜的女人,像一朵飘零的春花。盛开时任人玩弄,也玩弄人。短暂的艳媚很快结束,没半个真正的同情者,以后的命运不可知。 现在,自己是对她唯一关切的男人么?小龙自问,但他找不到答案。因为对于余巧巧完全是基于欠她人情。如果还有另外的意念,那只是一缕捉摸不定的游丝,模糊不清的一点梦痕。 白马寺传来早课的钟鼓声。 到了坡脚,小龙考虑该不该在这一带搜索一番,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一个年轻村汉迎面而来,肩上拍着扁担绳索,手提短斧,是采樵的。 双方临近,小龙一下子愕住了。 这采樵的赫然是从前铁脚的跟班孔大郎。 “浪子少爷。”孔大郎一副惊喜莫名的样子:“想不到会在此地碰上少爷。” “大郎,你……”小龙也很激动。 “小的现在是丧家之犬,打柴讨生活。” “为什么?” “铁脚大爷一走了之,不要小的了,人得吃饭才能活下去,不干活成么?”孔大郎苦苦一笑。 “跟我。”小龙脱口而出,说出口马上后海,但已收不回去。 一个浪荡子四处为家,还带个跟班的,说起来是个大笑话。 孔大郎一阵错愕,半晌,像突然省悟过来般地抛去了扁担斧头,双膝一曲,跪了下去,叩了个大响头。 小龙还不曾被人磕过头,手脚无措。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对新主人行见面之礼。”孔大郎站了起来:“少爷,从此刻起,您是我的主人了。” “嗨,大郎,做个朋友不好么?” “不成,那样会折杀小的。小的算过命,这辈子只能当下人,不然就得害大病。 “哈哈。”小龙忍不住笑出声来:“大郎:“你对这一带熟悉么?” “熟悉。”大郎拍了拍胸脯:“可以数得出几块石头几裸树,少爷问这干么?” “我想找人。” “找什么人?” “你认识的,就是那风骚十足的余巧巧。” “哦,余姑娘,她……住在左家坡。” “不,她在山里失踪,下落不明,这是昨晚发些的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隐藏?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孔大郎搔了搔头:“少爷,有个地方不但可以藏人,还可以当屋子住,小的就在那里呆过,是一个月前的事……” “好,你带路! 这是座古老的陵寝,座落在左家坡后的山头。可能是由于天灾地变,坍陷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部份墓道,白石砌成的,的确一十分干净。 小龙与孔大郎进入墓道。 空洞的回声令人心虚。 约莫两丈之后,眼前现出一道狭窄的石拱门,门里是一间墓室。可以瞥见散乱的石雕残骸,再里便不通了。 现在是大白天,但墓室里一片晦暗。 小龙与孔大郎停在墓室门外,视线只能及于对着门的部份。 显而易见,这间墓室是外室,陵寝的一小部份,并非主墓室。 小龙用手势示意孔大郎别动,然后迫近石拱门。接近,视力的角度大增。 残雕之间,似乎有堆东西特别突出。 小龙心中一动,跨进拱门,隐约看出像是一个人蜷曲着。内心登时起了一阵颇粟,莫非余巧巧已经遇害了?手按剑柄,一个箭步飘近前去。 一袭褪了色的红外衫披在一段石雕上,旁边散着衣物碎片、红外衫,余巧巧的衣物无疑。 小龙双目尽赤,全身像立即被烈火焚烧。 余巧巧衣在人杳,她到底碰上了什么奇惨的遭遇? “巧巧……”小龙忍不住凄叫了一声,他的心感到一阵撕裂的痛苦。 疏忽,没决心,招致了余巧巧的牺牲。酬情不成,反而眼睁睁望着她被迫害。 “少爷。”孔大郎来到小龙身边:“怎么回事,红衣且比像是余姑娘一向喜欢穿的……” 小龙没答腔,他已因过度的激愤而进入麻木状态。 “呀。”孔大郎突然惊叫起来。 小龙木然地转头望着孔大郎。 “少爷,您……您看。”孔大郎手指角落处。 角落里两墙相接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老人,两眼圆睁。 小龙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什么人?”小龙喝问。 没反应,也没动弹。 孔大郎斜里迫前两步,伸脖子一看,又迅速退回。 “少爷,像是一死人。” “死人?”小龙跨步过去,忍不住“啊”了一声,粟声道:“老臭虫。” 角落里倚坐着白发老人,赫然是尼庵塔后精舍里的老臭泉费志远,早已是一具尸体。 老臭虫怎会陈尸在古墓穴里? 谁是凶手? 余巧巧的失踪与此有关么? 小龙的头有些发晕,情况太离奇了。 “谁是老臭虫?”孔大郎不解地问。 “马之良的师父,就是这只死臭虫。” “啊!马之良的师父。”孔大郎大为震惊。 小龙再逼近,发现老臭虫的身下有一滩血,已经凝固。 再仔细看,老臭虫的胁肋间有一段刀柄尽在衣外,不由呼吸一紧。伸手拔出,是一柄长七寸,宽窄等于一片韭菜的匕首。 “好怪的刀子。”孔大郎叫了起来。 “杀人者的杰作。”小龙激动欲狂。 神秘女子以一招剑法作代价,请他来救人,而她却也在同一地区内杀人,这到底是何蹊跷? “少爷,什么杀人者?” “一个神秘的女子。” “啊!小的想……” “你想什么?” “余姑娘……会不会是被杀人者救走了?” “这……”小龙双眼发亮,孔大郎判断的大有可能。所不明白的是神秘女子既然自己出手,又何必绕弯子假手别人。目光回向那些衣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从遗留的衣物看,余巧巧似乎已被辱。可是以老臭虫的年纪,会干这种事么? “少爷……” “闭嘴,让我想想。”小龙喝止了孔大郎,心想:老臭虫是天斩门的幕后人物,那天在精舍北剑曾现身,昨晚他又到现场,而余巧巧彼指为天斩门的叛徒。由此推测,老臭虫应该是暗中的策应者。余巧巧被他所劫,而后神秘女子又对他下了杀手。” 这推测很剖情理。 如果推测不错,余巧巧已被杀人者救走,可是杀人者为什么要救她呢?既然事前已经知道余巧巧会发生事情,为什么不早作打算。而要在情况发生之后,才费大力气救人? 小龙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这分明是把人当猴子耍,太可恶了。 “少爷,你想好了?”孔大郎又开口了。 “……”小龙扫了他一眼,没开口,根本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爷,除非能找到杀人者……” “那里去找?” “就在这附近找,杀人者是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是大累赞,而且这一带是天斩门的天下,她不会公开露脸行动,八成是藏身在荒僻的地方。”孔大郎眨动着目光。 小龙想:“孔大郎的活不无道理。余巧巧身患截病,行动困难,神秘女子不可能带她走远。尤其神秘女子蒙着脸,蓄意掩饰真面目,大白天里当然无法在通衡大道行动。可是邙山范围如此之广,地形又极复杂,藏身容易,要找可就困难了。” 深深一想:“大郎,我们分头找,怎么样?” “这……”大郎面有难色的说道:“少爷,小的身手不济,要是真找到了……” “你可以不动声色,设法通知我。” “要是巧碰上了,杀人者顺手一刀,小的这条小命……还能不略么?” “你这么怕死?” “少爷。”孔大郎咬咬牙:“就依你,我们分头找,一个时辰之后,仍旧在这儿会面。” “嗯。”小龙点点头:“我们走。” 两人离开墓室。 孔大郎绕向山脚。 小龙登上坡顶,遥望余巧巧曾栖身的破房子,心里突发奇想:“神秘女子会不会又把余巧巧带回破房子里?”心念之中,他缓缓朝破房子奔去。 到了地头一看,那些天斩门弟子的尸体,已不知在何时被搬走了,现场只剩下被压平的丛草和隐约的血迹,如不细看,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呆了片刻,小龙走进破屋,步向余巧巧住过的小房间。明知不可能会有什么,但他还是要看看。 眼睛朝房门一张,呼吸登时窒住了。 神秘女子杀人者当门而立,脸上仍蒙着绢帕,这一次例外地没背转身。 “是你?”小龙久久才进出两个字。 “浪子,谢谢你替我办事。” “这……怎么回事?” “你指的是什么?” “芳驾是有意作弄在下么?”小龙心头燃起了愤火。 “作弄你,什么意思?” “芳驾既然已亲自救人,何必假手在下?” “两个理由。”神秘女子平静如恒。 “哪两个理由?” “第一,面对可怕的敌人,不能不作周全的打算,你我一明一暗,才不会有失闪。” “哼。”小龙吐口气:“芳驾称天斩门那批人为可怕的敌人?” “不,天斩门那帮子是明的敌人,暗中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谁是暗中的敌人?”小龙心中一动。 “吊亡之珠的主人。” “芳驾指的是吊亡客?”小龙两眼瞪圆。 “不错。” “在祖师祠死的不是吊亡客?” “不是。”神秘女子说得斩钉截铁。 “吊亡客没死……”小龙粟声问:“那当时死的是准?” “无辜的替身。” “芳驾根据什么这么说?” “当然有根据,目前正在全力查证,等迫出元凶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小龙周身的血液加速运行,记得江湖郎中方有道曾经作过分析,同样的判断,想不到竟是真的。吊亡客没死,自己身负的血仇便不算完,难怪木珠会重现。 “芳驾……也在追查这件公案?” “对。”神秘女子点点头,说道:“吊亡之珠,见珠必死。余巧巧也是参与者之一,所以她必然列名吊亡名单之上,所以我才请你救人……” “芳驾还有个理由……” “对,第二个理由,你跟余巧巧有段情,由你出面最合适。” 小龙默然,他本想否认跟余巧巧有儿女之情,双方只是一般的情人,但他忍住了没说,这点心意是无须告诉第三者的。 “结果是芳驾在墓室救了她?” “对。” “她人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的病需要休养,还得有人照料。你愿意么?” “这……”小龙一下子无法应承,男人照顾女人的病十分不便。余巧巧自己说过患的是女人病,这就更加地尴尬了。可是自己存心要报答她,那一连串的人情照理不该拒绝。 “你不愿意?” “并非不愿,只是……恐怕不便。” “不便?唔!我明白,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认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对不对?” “……”小龙无言以对。 “你从来对她就没一丝丝的心意?” “这……” “那好。”神秘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那你走你的路吧,这档事拉倒。” “不!小龙鼓足了勇气,说道:”在下欠她偿不完的人情,一定得补报。” “免啦。” “芳驾……”小龙的手脚有些发麻。 “浪子,女人对一个男人除非是用情,绝对不会随便布施恩惠,别谈补报二字,那是多余的。”神秘女子词锋咄咄逼人。 “在下有在下的做人原则。”小龙被勾起了狂劲:“她人在何处?” “我不会告诉你。” “不说恐怕……”说了半句,突然刹住。他想到曾接受过对方的一招剑法,要动武很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想跟我用强?” “算在下……请求芳驾,如何?” “你浪子也会求人?”语带嘲讽。 “为了报答巧巧,在下……认了。” “用不着,人家不领情。” “这不是芳驾的事。”小龙的声调大变。 “她的事就等于我的事。” 小龙瞪眼结舌,握剑的手指头捏了又捏。 “告诉你可以但有条件。”神秘女子改了口气。 “什么条件?” “你准能答应。” “要在下的脑袋也可以。”小龙发了狂性,没去想任何能的后果。 “还没严重到要你脑袋的程度,不过……”神秘女子略作沉吟,眸一里闪出异光,低沉地道:“你喜欢我么?”说完,咭地一笑, 小龙连退三步,傻了眼,他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一个女人说话如此直接了当,真是惊人之事。 “男女爱悦,动乎中,发乎情,丝毫也不能勉强,并非我口头上一句话。” “你是说不喜欢?” “目前还谈不上,将来……很难说。” “男女之情可以培养,你答应了便算定局,因为这是条件。” 小龙心念疾转,杀人者神秘凶残,从她现在这条件,可以证明她对男女之事不但不择手段,而且也相当随便。余巧巧对自己曾一再示爱,自己又欠她的情,虽然她有过放荡的行为,多少还有那么点值得牺牲的余地。而对杀人者,根本就没有委屈的必要。 “在下宁可……”小龙冲口说了半句。 “宁可什么?”神秘女子毫不放松。 “宁可要余巧巧。”小龙咬牙说了出来。 “这话可是你浪子小龙亲口说的,可别反海?” “不反悔。”小龙硬起头皮,心里却相当不是味道,想不到这种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口说不反悔,内心已后悔得不得了,一句冲动的话,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真的不反海?”神秘女子死扣住。 “笑话。” “你答应将来娶她?” “唔。”这个字十分勉强地挤出口, “我相信你,那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她的藏身处。”神秘女子眸光一闪,背过身去。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在下?” “别忘了暗中可怕的敌人,我们半步也不能有所错失,否则后果难料。” 提到可怕的敌人,小龙的心情立即起了变化。斗吊亡客的确是后果难料,生死存亡全在未卜之数。比起来,刚刚的条件便算不了一回事了。 “芳驾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有行动?” “你说对了。” “芳驾与在下算同路人么?” “当然,否则我怎会奉送你那一式无敌的杀手剑法,还给你服下辟毒灵丹。” “哦!原来芳驾是别具深心的。” “浪子,现在你回到古墓坍口的地方守候着,也许我们期待的人会现身。” “好。”小龙大为振奋,如果呆亡客真的现身,那可是梦寐难求的事。 小龙又回到坡后古陵寝坍口的地方,眼前的情形使他的头皮发炸。 老臭虫的尸体不知被谁移到了口外,用石块托住倚着墓墙,坐得笔直,两眼不闭,远看像个活人。 神秘女子要他在坍口等候,他在离开老臭虫尸体丈许的地方坐了下来,剑横在膝头。 原本跟孔大郎约定一个时辰之后会合,现在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大段。 死寂的境地,坐下来便会想。 余巧巧的影子映上脑海,是两个,一个是媚荡迷人的面容,一个是昨晚所见憔悴的脸孔。 人的改变太大,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不同的形像。 神秘女子与余巧巧是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撮合这档极不愉快的亲事?余巧巧本身知情么? 她残害马之良的原因又是什么? 想不透,一连串困惑人的谜。 远处有人影晃动。 小龙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缓慢移来的人影。 距离不断拉近,逐渐,他看出是个佝偻的老人,手拄竹杖,背上背了个竹篓子,一步一颠,行动十分艰难的样子。 八成是个捡拾柴火的老人。 小龙却不敢大意,严密地监视老人的行动。 好不容易接近了,更清晰地看出这老人已近风烛残年,脸上尽是皱纹,一袭粗蓝布衫破旧不堪,走一步喘一口气,他似乎没注意到小龙和老臭虫的尸体,也许是老眼昏花,反应迟钝了。 老人在陵寝边缘的石头上坐下,用手捶着腰杆,疲乏不堪的样子。 各不相扰地坐着。 时间一久,小龙的心后不自觉地松弛下来,道地的村俗老人,没任何扎眼的地方。 “少爷。”孔人郎奔了过来。 小龙望了他一眼。 “呀。”孔大郎望着老吴虫的尸体发出一声惊叫:“少爷,您一这是做什么?” 第十章 魔爪隐现 玉女蛇心 “没有呀。” “这死人…” “我井时就已经摆在这氮” “怪事,谁干的好事?” 小龙明知是杀人者布置的,但他没说。 “少爷,那老小子……” “谁知道,捡拾柴薪的吧。” “不对。” “什么不对?” “小的在这一带混得很久,没见过这老小子,这种情况下得步步留心。” “嗯!我知道。”小龙漫应着,但对于孔大郎的话却深以为然、他说的是很有道理。 “小的去探探那老小子。” “也好。” 孔大郎走了过去,直到老人身边才站住。 老人抬起头望了孔大郎一眼,又低下,一副漠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老丈,您这是做什么的?” “挖野菜,捡柴火,唉!老苦命。” “这山头……那有野菜,啊!老丈,你篓子垦……”孔大郎退了两步,面现骇色。 “篓子里怎样?”老人又仰起头。 “什么怪东西,会动?……” “啊!小哥,你看仔细,到底是……” 一声惨叫起处,孔大浪肠翻倒在地。 小龙大惊失色,弹了过去。 孔大郎四肢蜷曲,身体抽扭,口里惨哼不止,像是极度痛苦的样子。 小龙利刃般的目芒,直照在老人脸上。 老人是横逡(qun,徘徊的样子。)在石头上,面无人色,抖个不停。背力约竹篓子已被挤压成半扁。 小龙感到困惑,他看不出老人与孔大郎的受伤有关,因为根本不见老人出手,而且老人也吓成这副样子。 “大郎,怎么回事?”小龙只好转向孔大郎。 “少爷,毒……毒蛇……” “毒蛇?”小龙瞪大眼,这才发现孔大郎的颈边有个乌溜溜的三角形蛇头,蛇身被压在下面看不见,蛇嘴死咬住颈边的皮肉不放,被咬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 “小心。”孔大郎栗叫一咸 小龙转头,一枝黑箭已射临面门。没转念的余地,动作像发自本能,小龙脚步滑开,上身倾斜四十五度角,手中剑挥出。 滑步、斜身、拔剑、出手四个动作一瞬完成。 黑箭射空,折扭,再回射,指的仍是上盘。挥出停在半空的剑,正好迎上回射的黑箭。 “嚓。”地一声,黑箭的剑刃反挑之下被斩为两段。吓然是一条竹筷粗细略长小黑蛇。蛇头有拇指大,是三角形,剧毒之物,被斩断了,还在扭动不止。 小龙惊出了冷汗,略一定神,横跨两步,伸剑去挑孔大郎颈边的蛇头。 蛇身齐七寸离开蛇头,仍咬住不放。 孔大郎用力抓下蛇头,颈边冒出黑色血水,他的脸已变成了怪形。 “老小子,你敢放毒物伤人。”小龙迫问老人。 “大爷。”老人翻身坐地:“这……吓死人了,蛇……不干小老儿的事。” “不是你养的?” “不……小老儿怎会养这毒物。” “少爷,”孔大郎喘息春,叫道:“蛇是从老小子竹篓子里飞出来的。” “我的妈,”老人大叫一声:“长虫怎会钻进竹篓子,要我的老命……” 边叫边褪下背截翻身,一脚踢开竹篓。 竹篓在地上一个翻滚,立即有七八支黑箭射出,从不同角度飞袭小龙。 距离太近,一发即至。 小龙挥剑斩杀,剑光幻成了一道白圈,黑箭成段飞开。但贴地射出的,却已咬上小龙的腿肚。 小龙只觉一刺一麻,坐了下去。 “哈哈”一笑,老人挺身站起,他不再佝偻了,背平腰直,眸子也泛出了栗人的精光。 小龙发狠抓起叮咬汪腿肚不放的黑蛇,扭断抛却,想站起,但半条腿已不听使唤,站起又踣下,但还是站直了。 “这是产于南荒的铁线蛇……”老人咧嘴笑笑:“土人叫做阎王箭,射中必倒,十条命也活不了。” “你是谁?”小龙咬牙切齿。 “现在可以告诉你,老夫姓段名木民,江湖朋友叫成了断没命。碰上老夫,断然没命。哈哈哈……” 小龙腿肚上的麻痛感似乎有减轻消失的迹象,他觉得很奇怪,是否致命之毒发作前特殊现象?想了想,心定下来,他想起曾服食过神秘女子所赠的辟毒丹,应该能克制毒蛇才对。 孔大郎躺着喘气。 “少爷,小的……会死么?” “死不了。”小龙很有把握地说。 “中了阎王箭而不死,还没这种事发生过。”段木民阴恻恻的补上一句。 小龙横了老人一眼,走近孔大郎。 “大郎……” “少爷。”孔大郎立即阻住小龙角话头:“少爷,假装毒发不支,快。”以极低的声音。 小龙大惑不解,但他还是照做了,身体连晃几晃,坐了下去。 “哈哈哈哈。”段木民狂笑。 笑声突然中断,身形打了个踉跄。 小龙心头一震,只见段木民双睛暴突,大张着嘴。 一个戴头套的怪人出现在段木民身后。 “断没命,你的名字取得不好。”怪人发了话,也许是故意装的,像含着口水说话。 “你……太狠……”段木民又打了个踉跄。 “狠人杀人,不狠的人被人杀,这道理你不懂?唉!真亏你活了这大年纪,还不及一个刚出道的。” “你……为何下此毒手?” “任何手段用来杀人只能用一次,再用便不灵,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你会得到报应……” “天下真有报应之说么?算了吧,可惜你这辈子看不到了!嘿嘿嘿……” 怪人走近。 小龙心里明白了大半,这段木民是被利用的杀人工具。神秘女子安排自己等的应该就是戴头套的怪人。他会是吊亡客本身么?抑或是吊亡客的党羽? 狠人杀、不狠的人被人杀,小龙记住这句残暴但有至理的话。 段木民仆倒,不知怪人是用什么手段杀他的。 怪人直直逼段木民身边,脚尖一勾,把段木民翻转。 段木民已然闭上了眼。 怪人抬头朝向小龙。 “浪子,想不到你跟杀人者是一路,你准备如何死,你自己说?”透过眼孔的目芒像洞里赤练。 “随便,就依阁下的意思吧!” “你很有浪子气概。” “好说。” 段木民的手暴扬,动作快如电闪。 蒙头怪人此刻是侧背对段木民,在完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段木民当然一击竟功,淮也料不到段木民是装死。 怪人闷哼了一声,弹开八尺。 段木民翻身站起。 双方用的不知是什么歹毒唱器,表面上全看不出来。 “原来你是装死。”怪人声调居然保持平静,但却阴冷得刺耳。 “老夫这把年纪不是白活的,你以毒针对付玩毒的人,你有欠考虑?” “你散的盅毒也散错了对象。” “你等会就知道,答应老夫的报酬带在身边么?” “没有。” “什么,你本来就存心……” “因为本人算准了你用不上。” 段木民再扬手…… 剑光一闪,惨嗥只叫半声,段木民倒地,脑袋滚到了一丈之处才停住,腔子口喷出一蓬血。 小龙为之一窒,这怪人拔剑之快,出手之狠,是他出道以来所仅见。 怪人转过身来,手中剑抖了抖。 “浪子,跟这老小子一样死法如何?” “那敢情好,很俐落。”小龙虎地挺身而起。 孔大郎也站了起来 “少爷,出手,多一句也别说。” “嗯。”小龙跨步。 人影暴闪,蒙头怪人闪电般逸去,这一着太出人意粉比外,他竟然不战而逃。 “别走。”小龙当然不甘心,暴喝一声,追了下去。 这一带古坟不少,尽是丘陵土包,几个起落之后,怪人失去了踪影。 小龙气得直瞪眼,他判断这怪人必与吊亡之珠有关联,竟眼睁睁让他走脱了。 小龙停身在一个土包上,牙痒徉气无所出。 以刚刚杀段木民的那一式剑法来看,这怪人是个拔尖的剑手,他为什么要逃?他利用段木民,在判断事情已成之际杀死老人,而在发觉苗头不对时开溜,证明这怪人是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可怕人物。 吊亡客从不示人以真面目,而以剑毒双绝扬名江湖,就是靠这一套么? 远处墓隙间人影一闪,小龙不假思索地飞扑过去。 野草萎萎的坟堆后,一个极熟悉的女人背影,赫然是叫杀人者的神秘女子。 她又到了场,跟以往的情形一样,她请人出面,她自己暗中插一脚,目的何在? “这一次我们失策了。”神秘女子先开口。 “失策?”小龙反应冷淡:“什么失策?” “有两点事为受考虑到。” “那两点?” “第一点,没料到对方唆使别人打头阵,当场杀人灭口,断绝线索。第二点,对方在发觉毒针不灵之后,立即抽身逃走。我应该逼近应援的,结果我在远处监视,位置又不巧,使对方得以从容而遁。” “那蒙头怪人是什么路道?” “如果知道公案就算了结,何必再费事。” “会是吊亡之珠的主人么?” “很难说。对方相当狡猾,使人虚实莫测。如果是,下一次就不会再以蒙头的姿态出现。” 小龙下意识地四下扫瞄了一番。 “我们交易到此为止么?” “现在才开始。” “什么?”小龙挑眉:“现在才开始?” “对,原先说好的,余巧巧在养伤,她的安全由你负责,你也答应过跟她成亲,你不会忘记吧? “……”小龙咬牙。 “你现在先随便找个地方歇息,等天黑之后,到那墓穴,你就会见到她。” “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能保证暗中没眼睛么?” “……”小龙又默然,但心里却很乱。 为了偿还余巧巧以往对自己的大人情,砍头他也不在乎。但要跟她结合,实非所愿。可是话已出了口,无法反悔,他简直不敢想象将来的情况。 “就这么说定,我走了。”说走就走,裙裾飘飘,像黑蝶般消失在陵阜间。 小龙呆在当地。 孔大郎这时才寻了来:“少爷,怎么样?” “吃瘪了,连对方影子也没摸到。” “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走。” “什么,少爷,你要小的……走?” “对。”小龙断然回答,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在照料余巧巧的时间内,有什么欠缺的话,将无人支援。心念之间,缓和了口气道:“大郎,我们只是暂时分手,并非赶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要单独办件事。” “这……小的碍事么?”孔大郎整起了额头。 “不是嫌你碍事,是你搭不上手脚。这样好了,你暂时操你的旧业,在此坡附近打柴,有事我找你。” “这……”孔大郎现出十分狐疑的样子。 “别这那的,事完我会告诉你。” “好!就依少爷的吩咐。” 夜幕垂落。 小龙怀着很复杂的心情来到古陵,坍口外已不见老臭虫的尸体,不知被淮移走。 墓道里一片漆黑。 余巧巧真的在里面么? 小龙小心翼翼地前行,墓室里更黑,伸手不见五指。 小龙在门边止步,心里生出了警惕之念。如果这是个陷井,如果有人从里面猝然袭击,那可是防不胜防。 “巧巧。”小龙叫唤了一声,背贴石壁,这样可以把受攻击的面减到最小限度。 没有回应,小龙的心往下一沉。 “巧巧。”他提高了嗓门再叫一声。 “是谁?”这次有了反应,但声沉滞像从地缝里发出来、 “我,小龙。”小龙无法判定是否余巧巧的声音:“你在那里?” “墓室里间。” “什么,里间?” “不错,你进来之后,我给你开密门。” 小龙听清了余巧巧的声音,一颗虚悬的心算放了下来,他走了进去。 “巧巧。” “你等着。” “轧轧”声中,墓室朝里的壁间裂开了一条缝,随即有灯光照射出来。隙缝扩大到可容一个人挤进去的宽度,便静止不动了。 古墓里还有机关,是小龙意料所不及的。 “巧巧。”他不放心,又叫了一遍。 “小龙哥,进来吧。“余巧巧在里面回应,声音已经很清晰。 小龙再没什么可疑虑的了,走上前,侧身挤了进去。眼前一亮,仓促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况,只是余巧巧一眼便清楚了,衣着已有改变。 身后响声再起,暗门关闭。 屋里有灯,有石桌石墩,灯放在桌上,余巧巧站在桌边。清瘦的粉腮,从前的媚态隐约,身上的衣裙换了月白色的,看上去清秀多了。 小龙直眼望着余巧巧,不知如何开口。 “你来跟我一起住?”余巧巧先开口,嘴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的。”小龙本能地回答,转动目光。 另一角有张雕哉精细的石床,床上有被褥,床边另有一张较小的石桌,居然摆了酒菜。 小龙不是惊奇,简直的是骇异了: “酒菜是半刻前杀人者送来的。”余巧巧似乎知道小龙的心意,加以说明。 “我……受托来保护你。”小龙转回头。 “我知道。” “你的病……” “快好了,你来……我感觉像是没病的人一样。”她笑了笑,很甜,不类平时的媚笑。 “巧巧。”小龙想说什么,但又有无话可说之感。 “为了不辜负杀人者的美意,我们快快乐乐地喝几杯。”余巧巧娜了娜脚步。 小龙心弦起了震颤,他一时冲动,答应杀人者娶余巧巧为妻,她所说的“美意”二字,是指此么? 余巧巧走到桌前,面对灯火。 小龙这才发现桌后的石壁上挂了块两尺见方的红布,不由大感困惑。 “这是什么?”小龙手指红布,声调很不自然。 “本来就有的。”余巧巧平静地回答:“这座古墓埋葬的,可能是前朝的王公大人之流,我们借了这地方,对死者不能不敬,来,我们一起叩拜。” 小龙木木地挪动身形,脑海里一片凌乱。 余巧巧伸手把小龙拉了跟她自己并排。 “我们叩拜。”她先跪了下去。 小龙无可奈何地也跪了下去,毫无意识地跟着余巧巧拜了三拜,然后起身。 “小龙哥,你一定很饿了,来。” “嗯。” 两人在床边小石圆桌相对坐下。 小龙有一种梦游幻魔的感觉,在墓室里伴女人吃喝,的确是令人无法相信的稀罕事,但眼前的是事实,并非盛幻。 余巧巧斟满了两杯酒,举杯。 “小龙哥,我敬你! “巧巧,我们彼此。” 两人干了杯,再斟上,小龙的确是饿了,不客气地大筷子吃起来。 “巧巧。”小龙肚子打了底,开始说话:“你怎么会栖身这等地方?” “杀人者安排的。” “能告诉我杀人者的来历么?” “不能,我们有约定,除非她本人自己透落,别人不能多嘴。”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头是两个,命是一条。” “这么密切?” “唔。”余巧巧掠了掠异发,脸色不好,但媚态依然,尤物便是尤物,魅力依然不减。 “巧巧。”小龙转了活题。问道:“杀人者用残酷手段对付马之良,为什么?” “好事做多了,是应该有报应的,是吗?” “劫持了宋文娟姑娘,又为的什么?” “简单一句话,她不能嫁给马之良。” “可是……这是别人的家务事……” “该管的就得管,宋门主是位大好的长者,生前爱护属下有如子女,我们不能袖手,来,喝酒。” 两人默默吃喝了一阵。 酒意上脸,逐走了余巧巧面上的苍白,灯光映照下,她全身又散发出强烈的诱惑。 “巧巧,你有病……不宜多喝酒。”小龙是由衷地关切,并非口水话。 “听你这一说……”余巧巧笑了笑:“我要喝更多,你不似我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仰颈又干了一杯。 小龙下意识地陪着干了一杯,他忽然想到对杀人者所作的承诺,不由心跳面热起来。余巧巧再美,终是朵残花,跟别的男人睡过觉。这种女人,堪作妻子么?心烦,又自干了一杯。 余巧巧立刻又替他斟上。 “杀人者当然已经告诉了余巧巧。”小龙心里在想:“既然她俩关系密切,她当然会全力为她打算。眼前的情况,是刻意安排的么?”想到这里,全身不自在起来。 “小龙哥,你到这种鬼地方来陪伴我一是心甘情愿的么?” “当然,没人能强迫我做不愿做的孰” 前面两个字是实话,因为他一直对欠余巧巧的人情而耿耿于怀。后面半句可就不太合式了,他已经承诺杀人者所提他不愿意做的事。 “小龙哥,我……太高兴了。”余巧巧举杯。 小龙默然举杯,余巧巧高兴,他却一肚子苦水。 随着酒意的加浓,小龙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不若先时的清明。 “小龙哥,我们换杯互敬。”余巧巧脸上带着春花似地笑容,病态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换杯,为什么?”小龙心弦一颇。 “在死气沉掀均古墓里,添点情趣不好?矗俊庇嗲汕膳ざ艘幌卵淮x鹩Γ阋鸦还吮樱倨稹!?br /> “……”小龙凝望着余巧巧。 “小龙哥,你还是……看不起我?” “……”小龙举起了杯子。 余巧巧咕地一笑,伸长手臂,碰了一下小龙手中杯,然后移杯近唇,却不立即喝下,望着小龙,意在等待他喝。 小龙仰颈干杯。 余巧巧迅速地跟着喝下。 “小龙哥,痛快! “嗯! “这像交杯酒么?” “交杯酒?”小龙脱口应了一声,心头起了异样的感受,这是一种挑逗。 “可不是,我听说,合卺(jin)酒就是这么喝的。”余巧巧吃吃地笑了起来,腮帮上放开了桃花。 小龙起了厌恶之感。 “小龙哥,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怎样?” “怎么个睡法?” “我睡地上,不然……” “不然怎样?” “轮流睡,你睡够了起来,我再睡。 “你不敢跟我一道睡?”她斜着惹火的媚陈 “我不想。”小龙语冷如水,但心里已有火苗在升起,身上感到一阵莫明的操热。 “嗯!我好困……”余巧巧打个呵欠,伸伸腰,开始解衣带。 小龙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想逃离此地。 余巧巧甩掉外衫,露出小袄,浮凸毕现。 小龙别过头,下意识地又灌了一杯酒。 余巧巧走到床边,理了理被褥,坐上床沿,继续在脱,不断暴露。 “小龙哥。”梦魔似的声音:“我先睡。” 她上了床,横过身。 小龙忍不住回转头,全身像触电似地一震,呼吸窒住了,两眼也直了。 晶莹如玉的肌肤,慑人心神的腕体。 “你……”小龙在发抖。 “小龙哥,你知道我的习惯,不脱光我睡不着。”她钻进被子,上半身还在外面。 小龙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木头人。他是男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股燥热的火顿时炽烈地燃烧起来,全身像将要炸开的爆竹。 “小龙哥,吹了灯吧。”她全身进了被子。 小龙木然如痴,脸胀红得像柿子,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是杀人者的圈套。”他这么想,忽地冷静了些。 完美无疵的桐体已被掩住,但并未在小龙脑海里消失,他仍然看到,就在眼前晃动。 “我已经答应杀人者娶她……”意念这么一转,感受又炽烈起来,变本加厉。 “小龙哥,让你这么枯坐在冰冷的墩子上,真是……啊!我好困。”她翻了个身。 小龙口里发出了一声异样的呻吟,理智的堤防已崩溃,他已变成了一条狂龙。 他煽灭了灯火。 他扑向床。 小龙醒过来,墓室的灯已经点亮。 伸手一摸,身旁是空的,他掀被下床,一阵酒醉疯狂之后的晕眩。 人呢? 他四下张望,毫无隐蔽的墓室,一目了然,没余巧巧的影子,她是出去方便么? 秘门开了约两尺,人是出去了。 “我做了什么?”小龙自问。突然地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忙拿乱抛在地上的衣物穿上,血行仍然快速,情绪在浮漾紊乱之间。 转头向床,他啊。”出了声,全身一阵痉挛。 褥子上落英缤纷,刺目惊心。 余巧巧还是云英未嫁身,这大人出乎小龙意料之外。 他回想,模糊的情景依稀,他记起了她的呻吟哀琳,也记起了自己的疯狂。 情绪激动起来,他一直认定她是个放荡的女人,他视她为败柳残花,他当面骂过她不要脸。 难道她的放荡是故意装出来的了 朝更远处想,马之良对她的胁迫,当时没细想,现在才明白马之良是不能遂愿而对她恶意中伤。 杀人者如此对付马之良,是应该的。 激动很久才平息,他极感告慰。 “巧巧。”他忍不住叫出声。 没反应,只有墓室慄人的回声。 他走近桌子,桌上显然有张字条,急忙拿起一看,上面写的是:浪子,我走了,你一直认为我不要脸,我就不要脸一次给你看,我走了,擦干了眼泪走的。一个放荡的女人。” 小龙全身发麻,脑海里嗡嗡作响。 字条落在地上,他暂时失去了意识。 “巧巧。”他大叫一声,抓起剑,冲了出去。 外面是清晨,艳丽的朝阳照得景物一片和熙,但小龙心里却一片阴霾。 他想得到余巧巧在伤心透顶之下才出此下策,她为什么不事先说出她还是清白女儿身呢?杀人者为什么也不点明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管是天涯海角。”小龙下定了决心,大声叫了出来。 “少爷,你说什么?”孔大郎从侧方转了出来。 “……”小龙没望孔大郎也没作声。 “少爷,您……在坟墓里过夜?” “……”小龙望着远方。 “少爷。”孔大郎皱起了眉头:“您是怎么啦?是生了病还是受了惊?” “这到底是情还是孽?”小龙自言自语。 “少爷。”孔大郎发了急,大吼出声。 小龙这才转身面对孔大郎。 “鬼叫些什么,你看到余姑娘没有?” “余姑娘?”大郎摸了摸脑门,迷糊的说道:“哦!余巧巧姑娘,没看到,怎么,少爷……” “我非找到她不可。” “为什么?” “别问,我就是要找到她,你在外面什么也没看到?我是说……从昨晚到现在?” “小的刚到。” “那就免谈了。” “噢!对了,少爷……”孔大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有桩事向少爷察告。” “什么事?” “天亮前小的看到开封大公子主仆到尼庵后的古塔,骑马,马上像是横了一个人。” “开封大公子带人进古塔?” “是的,当时小的不敢惊动对方,在外边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又想到少爷的吩吟,怕有事少爷找不到小的,所以赶了来。” “奇怪。”小龙抬眼望天喃喃地道:“开封大公子眼高于项,又极讲究势派,他带人到那种鬼地方做什么?” “少爷要去瞧瞧么?” “我们走。” 日正中天,古塔无影。 开封大公子的书魔小乔端坐塔门石阶上。 塔门虚掩,小龙飘然来到,直迫塔门阶下。 小乔站起身来,冷眼望着小龙。 “浪子,幸会!有何贵干?” “看看塔里人。”小龙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 “塔里人?”小乔挑了挑眉:“你知道塔里人是谁么?”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着。” “小可奉大公子之命,不许任何人接近塔里人。” “大公子也干绑架的勾当么?” “小可无法奉答。” “如果在下一定要瞧瞧呢?”小龙脸色微沉,他已下决心非肴个明自不可,他怀疑有可能是余巧巧。 “恐怕办不到。”小乔冷冷一笑、 “你以什么阻挡在下?”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当然是用剑。”人随声现,塔后转了出来,显然是开封大公子。 小龙暗自心头一震,他想起不久前双方的那场决斗,立即跃跃欲试,如果用杀人者所传的那招剑法,他有把握击败对方。 “浪子老弟。”大公子开了口:“为何要看塔里人?” “在下正在找人。” “找谁?” “这点大公子不必问,在下只要证实一下是否要找之人。如果不是,在下抖手便走,绝不干预阁下的事。”小龙下意识地朝塔门扫了一眼。 开封大公子淡淡一笑,口角微撇,一副高傲相。 “你说出要找的人,立即便可得到证实,何必定要入塔查看。” “在下要确切证实。” “如果本公子也一样不想被人知道塔里人的身份,又当如何?” “很简单,刚才大公子说过要用剑阻挡,那就请准备用剑吧。” “准备打一架?”大公子斜晚着小龙。 “看来是避免不了。”小龙沉声回答。 “如果本公子不想打呢?” “那就让在下进塔。” “如果本公子说不呢?” 小龙怒火中烧,他受不了对方那目中无人,又似调侃的态度。手中剑一横,左手抓住剑鞘,作出随时拔剑出手的姿势,举步便朝石阶跨步。 “不许动。”小乔断喝了一声。 小龙置若罔闻,脚踏上了第三阶。 “浪子,站住。”大公子弹身到侧方。 小龙停了步,但没回头。 “怎么,准备打了?” “你有把握赢么?” 小龙车转身,斜弹到石阶下塔前空地。他想到神秘女子杀人者所传的那招无坚不摧的剑法,以之对付大公子应该可操胜券,但又想到对方是同路人,如果被大公子点出来,虽胜犹辱,同时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么反复一想,他犹豫了。 “浪子。”大公子笑笑开口:“你是极想扬名么?” “笑话。” “那为什么一定要比剑?” “在下要进塔。” “浪子,在暗中我们有最可怕的共同敌人,你应该懂得鹅蚌相争的道理。”大公子正色发话:“所以,我们不能相斗,你如果答应本公子一件事,便可以进塔去查证你想查证的。” “这……”小龙略作考虑:“说说看?” “你入塔之后,如果证实塔里并非你要找的人,你就负责代为守住塔门。以明天日出为限,凡是想闯塔的,就予以格杀,办得到么?” “要在一下替你守塔?” “不错。” “到明天日出?” “对,不过别担心,有食物供应,不会饿坏你。” “如果塔里是在一下要找的人……” “随便你采取什么行动。” “好,一言为定。” “如此,请。”大公一子抬抬手。 小龙急于要找到余巧巧,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协议,他分秒也无法等待。根本不计及其他后果,身形一起,飘进了塔门。 映入眼帘的是居中靠壁的一长条桌上平放着一个人,是个男人。小龙的心骤然凉了下来,他要找的是余巧巧,而塔里是男人。 这男人是谁? 小龙不能不看个究竟。 桌上人仰面平愕着不动,想来可能是被制住了穴道。 小龙逼近桌边,忍不住”啊”了一声,独眼独臂,赫然是天斩门新接任总管的马之良。 开封大公子为何要绑架马之良。 他与杀人者是互济行动么? 与天斩门作对的的又何在? 心念之中,小龙再仔细审视,再次惊叫出声。马之良的脑门上嵌着一颗乌黑的木珠……吊亡之珠。 用手一触鼻孔,没气,已经是一具尸体。 小龙全身的肌肉顿时抽紧,心也在收缩,吊亡之珠,这说明了什么? 江湖上盛传的谣言电闪心头,杀人者是李四姑的传人,李四姑是吊亡客的未亡人。 准此而论,开封大公子是杀人者的同路人,助封为虐之徒。 传言中吊亡客剑毒双绝,杀人者有辟毒灵丹,证明她会用毒。她与大公子的剑术,都可以称得上一个绝字。大公子和杀人者应该就是吊亡客的遗孽。所说的那些鬼话,应属掩饰之词。 一阵激动之后,紧接着是杀机冲项。 他不期然地想到那招剑法,以邪制邪,使用并无不当。只是剑招既是对方所传,能对大公子和杀人者发生效用么? 他又接着想到答应大公子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之下,应该履行么?要除魔反而变成了魔鬼的工具…… 冷静待机。 小龙突然想通了这一点,也是他下的决心。冷睁,一不让对方窥出意向。待机,等待最适当最有把握的机会下手,这是只能赢不能输的,输了便没命。 他努力镇定了一下,然后转身步出塔门。 开封大公子主仆没影子,竟然离开了。 小龙不由木住了,对方杀了人,弃尸古塔,公然不顾而去。 条件,他想到答应大公子的条件守住塔门,闯塔的格杀勿论,自己真的要做仇家遗孽的工具么? 想了又想,他决定一切照办,否则就不会有机会,峥待事情的发展吧! 于是,他在小乔原先守门的位置坐下,剑横膝头。日头已移到了塔后,塔门口一片阴凉。 枯坐无聊,总得想点什么排遣。 最值得最需要想的当然是余巧巧。 她人到那里去了?她为什么要献身之后逃避? 小龙的心起了痛苦的痉挛,既成的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除了跟她正式结合,别无他途。这件事,是杀人者刻意安排促成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有心成全好事,还是别有居心? 一个问题想久了,便会思路麻木,思路变成死路。 他改想另一个问题,面对最强大的敌人,必须要最高段的武功。如果能把自己的精妙杀手,揉合上杀人者的那记绝招,使之突破,必能达到另一个至高的新境界。 这是奇想,能否办到,多少时日才能成功,实在是最大的疑问。但有了这动机,就不能再放开。 于是,他闭上眼,开始想。 心神全部融合在剑招里。 心灵上极度痛苦的挣扎,突破,像蝉脱壳,像幼雏出卵,新生命的诞生。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已是入夜的时份了。 忽然发现身边有一托盘食物,居然还有壶酒,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送来的,想的倒是很周到。 小龙心底泛起了寒意。如果有人暗算的话,便永远睁不开眼了。但这同时也给他一个极大的启示,冷静沉着是武士的另一种武器,可以矇住敌人,增加本身的防护力,捕捉最有利的时机。 就坐在原地吃喝,照约定,他得守到明天日出。 吃喝完毕,境地又陷入死寂,尼庵也没传出梵唱之声。到底这前面的荒庵是否有尼姑住持也是问题。 他又开始沉思入冥。 两种绝技,要使之融合贯通,化而为一,并非一践可就的事,也不是一定能办得到的事。 思维又陷入痛苦中。 星空发濛,大地的幽暗相对减低。 小龙是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心湖有时翻搅,有时平静,逐渐他似乎摸索到些许思绪。 这是最痛苦的时刻,小龙已不知有自我的存在。 一条人影悄然迫近,试探着,逐次缩短距离,从八尺到伸手可及之处。 星光下寒芒忽现,来人己无声无息地拔出了兵刃,扬起,对着小龙的项门上空三尺处。 这一剑如果劈下,小龙会变成两片。 小龙像个老僧人,毫无知觉。 来人突然收剑后退,似乎有所疑虑,片刻之后,又上前作出刺扎之势,剑尖指向心窝。 久久不动。 小龙突地蹦了起来。 人影急速后退。 睁开眼,小龙望着石阶下的人影。 “寇老英雄。”小龙惊叫出声。 这人影显然是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 “哦!是你,在此何为?”北剑也很意外的样子。 “在下在此代人守塔。” “守塔?” “是的。” 小龙漫应着,心里可有些忐忑。马之良陈尸住塔里,不问可知,对方定是因此而来。如果对方要进塔,倒是相当棘手的问题。顺了北剑就无法应付大公子。 不管大公子身份如何,大丈夫一言九鼎,总不成不照诺言行事,而最大的问题是非敷衍大公子不可。 他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两次,莫非他正巧悟通了剑法一跃而起,早已毁在北剑的青锋之下。 “守塔是什么意思?”北剑目芒灼灼,照在小龙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 “在下应允一位朋友……”小龙勉强镇定下来,他的脑海里还在翻动着刚刚悟透的那一式剑法,口里期期地应道:“代为守住塔门,到日出为止,不许任何人进塔。” 他说了实话。 “如果老夫要进塔呢?” “清老英雄海涵,没有例外。” “你那位朋友是谁?” “是一个普通朋友。” “噢!塔里是什么?” “这个……”小龙迟疑了一下,说道:“恕在下无法奉告,请老英雄谅解。” “老夫在追一个人的下落,根据本门弟子探到的消息,就在这一带地方,所以非彻底搜查不可。” “老英雄……”小龙大感为难。 “小老弟,老夫坦白说,本门总管马之良被人劫持带走,劫人的是个女子,你的朋友是否杀人者?”北剑的目光有如利刃。 “不是。” “那是谁?” “无法奉告。” “哼。”北剑沉哼了一声:“浪子,你是否记得会答应老夫共同除魔卫道?” “记得,必要时在下会拔剑。” “塔里关得有人?” “不知道。”他不得不暂时说谎。如果说了实话,后果相当严重。只要等到日出之后,便不再受诺言的约束,到时或许会对大公子拔剑,但现在不行。 “老夫要进塔查看。”口吻是断然的。 “老英雄,请不要相逼。” “难道你要对老夫动剑?” “诺言所限,不得不然。”小龙内心愧疚万分,深觉不该如此对付一位侠名卓著的武林长者,但他实在没办法。为了大前提,他必须与大公子保持这份微妙的关系,才能达到目的。 哈哈哈哈。”北剑狂笑了一声道:“江湖中是非黑白不分,善恶正邪难辨,老夫一向认为你是后起之秀,难得的英才……的确令人扼腕。” “……”小龙保持沉默。 四名高大的武士奔到,立即散开排在北剑身后。 小龙心想:“看来流血难免,真的要为大公子而拔剑,流正道者之血么?” “浪子,最后一句话,老夫要进塔。” “……”小龙依旧不吭声,他还拿不定主意。 北剑已挪动脚步,四名武士立即亮出兵刃,随着北剑的移动而向前迫进。 “寇老英雄,在下也是一句话,任何人不许进塔。”小龙惊喝出声,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为了揭开吊亡之珠之谜,宁可暂负不义之名,而不能违背与大公子之约,否则便是自绝通路。 “少狂。”暴喝声中,两名武士从左右超前,扑向石阶,长剑同时攻击。 “退下。”北剑出声阻止,但慢了半步。 微明的夜色中,惨曝突传,两名武士一个倒栽回阶下空地,另一个趴在石阶上,都不动了。 小龙内心极度不安,他不该杀人,但又收不住势。 北剑和另两名武士窒住。 “浪子。”北剑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可怕:“你不但残暴而且目无尊长,你将自食其果。” 风声飒然中,幢幢人影蜂涌而来。 小龙的心收得更紧。 只顷刻工夫,古塔四周布起了一道人墙,从目光所及的方位来估计,总数当在百人以上。这批武士,是天斩门的精英,为了搜查总管马之良的生死下落,倾全力出动是理所当然的。 “大开杀戒么?”小龙不断自问:“为了大公子,要流无数人之血么?” 人圈缩小,变成了内外二重。 “浪子。”北剑又开了口:“你助纣为虐,将为正道所不齿,休怪老夫以非常手段对付你。” “……”小龙无词以对。 “上。”人圈中有人发令。 内圈的武士开始前迫,星光下,刀剑如麻,声势相当骇人。 小龙在此刻必须作重大的选择,如果妥协,只消一句话,如果坚持;后果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并没有心虚之感,因为他所悟通的那式剑法,自卫克敌绰绰有余。但他不准备施展,他必须保留在最重要的关头。最适切的时机,用以对付最可怕的敌人,这是他所追求的址终目的。 刀光剑影已迫临身前。 “杀。”栗吼之声雷动,七八支剑同时劈到。 小龙除了应战,别无选择余地。 一道肯芒腾起,剑花错落散开,中间夹着闷哼,有人倒下,但随即被移走。 人影分而又合,不留空隙,凡是可以插入一支剑的空间,都全补上了。 小龙第二次挥剑,他不想多杀人,没采取激烈的反击招式,目的在封挡。但以他的剑路而言,仍十分惊人。攻来的剑圈被震得七零八落。 又有人倒下,立即又有人补位,再合,威力更强。 短短个照面,至少有十个以上武士横尸,但攻击的前扑后继。 小龙感到压力加重,如果这样耗下去,对方拼着再牺牲几十条命,他必力竭而失去战斗力。对方乘机出动高手,后果不问可知。 又一波攻击结束,攻击的武士散而未合的瞬间,银星挟黑点蓬飞。 暗器,密集的各式暗器,单只破风声便足以撕裂人胆。 小龙抡剑格阻,暗器激飞,塔身爆出星星火花。 暗器一歇,剑波又卷上。 小龙的昂扬斗志突然升高,这代表杀机已被勾起。剑挥出守中夹攻,相当锐厉。 剑波再溃散,惨叫之声增多。 镜头重演,紧接着是一波暗器。 小龙为了固守塔门,不能离开那有限的空间,行动便受了牵制。 暗器再被拨飞,但不能说毫无间隙。右臂一麻,他意识到已被暗器击中。 剑波再卷上,北剑已出现其中。 为了缩小被攻击的正面,小龙退到门框前。八尺宽的塔基,容纳的攻击者减少三分之一。 锐不可挡的剑风,展中破竹直进,是北剑。加上助攻的五六支剑,封死了每一寸空间。 小龙闪电般作了一个决定,要解除重压,第一是制服北剑。使对方失去首脑而消解斗志。第二是放开手搏杀,不管守塔门这档事,他决定取前者。因为杀人太多,有伤天和。非至万不得已,不放弃塔门,失信于大公子。 这决定,只是意念一转。 “呀。”栗叫声中,他以一记怪招拨开左右攻来之剑,同时以疾风迅雷之势,倾十成功力直取正面主力北剑。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北剑并非弱者,仅被逼下了一级台阶。 左右剑又袭到,小龙回剑反扫。快速、凌厉,他没存心滥杀,但仍有一名攻击者被削去了半边头,翻滚下台阶,连叫声都没发出。 其间毫无间隙,小龙主动攻击正待出手的北剑。这一记是猛攻,北剑尚未蓄足势,被迫退到最后一阶之下。39 两名武士趁小龙进身攻击的瞬息机会冲向塔门。 小龙此刻像一头善斗的捷豹,以置直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身发剑。 “哇哇。”惨叫声中,两名冲到门框的武士交错趴了下去,尸体叠在一起。 武士们的心胆开始泛寒,但依然不一切地冲前补充空位,忘命狠攻。 北剑已站到塔前空地,不再进击。 惨号再起,又两名武士倒栽下石阶。 天色已放亮,距日出已不远。 塔前的石阶,每一寸都喷有鲜血。 如果这样斯杀下去,天斩门弟子能活的必然不多,但小龙也将会因力竭而被杀。因为北剑还没发挥全力攻击过,他必是准备牺牲手下,以换取杀小龙的时机。 由于北剑退出战圈,小龙已窥出也他的企图。 小龙边应战边想:“要结束这场战斗很容易,冲进空地便可挥洒自如,但必须放弃塔门。堂堂浪子小龙,连塔门都守不住,未免太丢人。” 炽烈的杀伐并无稍戮的迹象,天斩门的武士似乎都不怕死。 石阶上又多了三具尸体。 小龙的双眼尽是血丝。 “住手。”一声断喝震得人耳膜发痛。 一个衣履鲜明,风度翩翩的贵介公子出现当场。 “开封大公子。”有人高叫出声。 激斗的双方停了下来。 小龙仍守住塔门,暗忖:“这小子终于现身了,日头一出,就算交差,这烂摊子由他自己去收拾。 大公子朝北剑抱了抱拳,然后向塔门的小龙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想不到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大公子说是误会?”北剑挑起了眉,两眼精芒炯炯,直照在大公子面上。 “寇大侠的意思……并非误会?”大公子反问。 “可能不是误会。”北剑的目光没离大公子。 天斩门的弟子围拢过来。 “区区还不明白,寇大侠率领贵属跟浪子起冲突的原因。”大公子煞有介事地连连皱眉:“寇大侠能见示原因么?” “浪子是受大公子之托守塔?” “不错。” “塔里是什么?” “区区暂时寄存的东西。” “老夫可以问是何物么?” “对不住,这是区区个人的秘密,歉难奉告。” 北剑闭口瞪了大公子半晌,口里发出一声冷笑。 “大公子,坦白一句话,老夫有正确消息,本门总管马之良被人从总舵诱出,加以劫持,藏匿的地点可能就是这座古塔。” “哈哈哈哈。”大公子扬脸一阵朗笑,然后正色道:“照寇大侠的说法……贵门马总管是区区劫持的了?” 大公子的眸子里射出慑人的寒芒。 “老夫并未如此指定。” “那如何说法呢?” “老夫要进塔证实一下。” “以老英雄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区区无法拒绝。”大公子竟然松了口气。 “这么说,大公子答应老夫之请了?” “正是。” “小龙大感意外,塔里分明是马之良的尸体,而大公子竟然答应对方进塔,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如果对方发现了真象,后果又将如何? “那老夫就进塔查证。”双手抱拳。 “且慢。”大公子抬手。 小龙心中一动,他料到必有下文。 “大公子还有活说?”北剑张目挑眉。 “既然事属私人秘密,区区当然不愿公开,寇大侠既然坚持要查看,区区的确十分为难……”大公子想了想:“寇大侠不必亲身,派位代表如何?” “那有何分别?” “大大不同。” “为什么?” “入塔之人,在证实了真象之后,就不能再活下去,这是入塔的条件。” “什么?”北剑脸色大变:“这有悖江湖道义吧?” “没办法,区区作不了主。” 小龙这时完全冷静下来,他要看看大公子玩什么手段对付北剑。 “大公子作不了主,此话怎讲?” “区区对别人作了诺言,非维持到底不可。” “如果老夫要亲身进塔呢?”声音变为冷厉。 “最好不要。” “非如此不可么?” “无法改变。” “如果证实了塔里秘密,正是老夫所求又怎么说?” “到时寇大侠可以开出条件,采取必要的行动,区区一定接受。” “这是大公一子自己说的?” “君子一言。” 空气在无形中紧张起来。 东方天际已隐隐现出霞光,快将日出了。 小龙抬头望了望天边,太阳一出,诺言取消,他便可自由行动,不再受任何约束。 以人的生命作为入塔的条件,真是骇人听闻,正道的人绝对不会如此。 北剑转头,遍扫手下,他似乎想征求志愿者。 一名彪形武士越众而出:“护法,属下请命。” “卢香主,你……” “属下愿进塔。” “卢香主。”北剑有些激动:“生命非同儿戏,本座身为护法,岂可随便牺牲同参……” “护法,现场摆着的难道不是人命?”卢香主激动脸孔扭曲,说道:“属下坚持请命。” “好。”北剑沉重地点点头,扫了大公子一眼,又回转脸:“卢香主,本座会有适当对策的。” 姓卢的香主紧紧捏了捏剑把,望向大公子。 “大公子,死并不能阻止本门弟子的行动。” “当然,你是勇士。”大公子毫不动容。 “如果证明塔里不是本门总管,伸长脖子让你阁下砍头么?” “不,你可以尽力反抗。” “哼。” 大公子高高举了举手,一条人影疾掠而去,是他的书僮小乔,手里捧着金剑。 “小的候命。”小乔躬了躬身。 “小乔,由你执行,用你自己的短剑。” “遵命。”小乔双手把金剑奉还大公子。 小龙抬头望望天:“大公子,日出了。 “好,诺言解除,你退开。” 小龙吐了大气,退到侧方,无数双仇视的眼扫向小龙,这么多条人命当然不能白死, 小龙也料得到天斩门的人会向他算账,时间迟早而已,但他不在乎。 小乔从容走向塔门,侧站门边,撩衣拔出一支尺许长的短剑,倒藏在肘后,他将要执行杀人的任务。 卢香主紧盯小乔瘦小的身形一眼,双方的身材不成比例,既然可以反抗,他的心定了几分。 北剑抬了抬手。 卢香主抱剑一礼,然后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沉重,代表了此刻他的情绪,这似乎近于赴死。 所有的目光集中,所有的心弦扣紧,所有的脸色沉凝。 上完石阶,脚步暂停,卢香主回头望了北剑一眼,然后再举步,跨进塔门。 所有在场者的呼吸刹那间窒住,只有大公子主仆和小龙例外。 “呀。”塔里传出了卢香主的惊叫。 人潮一阵骚动,然后屏息静待下文。 北剑的老脸变得很难看。 卢香主没立即出现。 每个人的心弦绷紧得快要断裂。 鸦雀无声,空气似乎也冻结了。 短短的片刻,像一年那么长。 卢香主出现塔门,脸色灰败得像死人,脸孔有些歪扭。 小龙的心也不期然地收紧,他无法想象真相拉明之后的场面。 “卢香主。”北剑上前两步,走到最下一层的石阶边,问道:“情形如何?” 这句话是每一个人心里想问的。 “不是马总管。”卢香主的声调也走了样。 小龙大感意外,塔里分明是马之良的尸体,而卢香主却说不是,这是什么蹊跷。 “塔里是什么?”北剑急问。 “哇。”卢香主巨大的躯体见了两晃,砰然栽倒。 小乔抽回短剑,没人看清楚他如何出手。 太快了,卢香主连意念都不曾转过,别说反抗了。 “呀!呀……”天斩门的弟子们起了骚动。 血,像一条红蛇从石阶滑游而下,休目惊心。 北剑的脸也胀得像喷了血。 “你们别动。”北剑厉声阻止了将要采取行动的手下,转身面对大公子:“大公子,太过份了吧?” “这是事先谈妥的条件。”大公子沉静回答。 “你没让死者有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保持私人秘密。” “这么多条人命怎么说?” “寇大侠,是你们自己找上门的,能怪区区么?” 北剑的脸孔阵阵痉挛,所有弟子个个激愤填膺,蠢然欲动。 “大公子。”北剑栗语出声:“老夫身为天斩门护法,有权代门主发言,这段过节本门不会就此干休。 “区区随时候教。” “后会有期。” “请。” “上路。”北剑这两个字是吼出来的。 所有弟子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开始撤离,同时也带走了死者的尸体。 片亥吐工夫,走个罄尽。 这结局,又大出小龙意料之外。 小乔望着小龙一笑,点点头,面有得色。 小龙心意一转,大步走向塔门。 “你想做什么?”小乔横身门前。 “看个明白。”小龙止步。 “不行。” “那就用仿哟短剑拦阻吧。”小龙抿了抿口角,再次跨步。 小乔弯臂,高起短剑,剑尖反腕朝前。 小龙冷哼了一声,视若无睹,举步如故,他的剑提在手里,尚未回鞘,只要小乔一动,他便出手。 “浪子。”大公子高叫一声,掠上塔门前的塔丛走道,距小龙六尺。 小龙不得不止步。 “浪子,你想故什么?” “进塔去瞧瞧。” “可以,先把剑收起来。” 小龙略一犹像,剑回鞘,他不必争这一点,他对自己拔剑的速度有信心,在手里在鞘里都是一样。 “在下可以进塔了么?” “请。” “小乔侧身让路。 小龙昂首进入塔门,目光扫处,为之骇然大震,像一下子陷入泥沼,-寸都无法移动。 塔里桌边,端坐着一个美赛天仙的白衣女子。小龙一眼便认出她是水仙宫的公主,坐着仿佛一座冰山,冷得使人窒息,美得使人移不开眼睛。 桌上已不见马之良的尸体。 她怎么也到了洛阳?她是什么时候,如何进塔的?她在此何为? 谁移走了马之良的尸体,骗过了天斩门的人? 她怎么与大公一子也扯上了关系? 小龙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去向不明的怪物铁脚。记得铁脚跟这冰山美人曾经要好过,看情形她跟大公子又有过交往。这么冷的女人也会朝秦暮楚么? “浪子,别来无羔?”水仙公主开了口,声音跟从前一样冷,丝毫未变。 “想不到在此碰到姑娘。”小龙回过了神,他称她姑娘而不称公主,是潜意识中傲性的表现。 “你见到铁脚么?” “姑娘还记得他?” “当然。” “在下正想请问姑娘他的下落……” “我没他的消息。” “……”小龙默然,他不想说得太多,因为眼前的情况十分诡谲,他必须小心谨慎。 “浪子,你对我的出现一定感觉突兀?” “是的,的确有这感觉。” “那我告诉你,我应大公子之邀来洛阳一游,顺便代他做些事。” “……”小龙又默然,脸色变了变,他恨透顶用情不专的女人。听对方的口气,已证实了他的判断,应邀游洛阳,代他做点事,这种活简直不值一笑。 “我早就藏身塔里上层,我喜欢看热闹。” “唔!一那具尸体呢?” “桌子底下。” 小龙挪步过去一看,果然是藏在桌子底下,因为有桌围子遮住,所以看不见。 卢香主进塔,定是惊于水仙公主的美丽,而忘了应该搜查,大公子这一着安排的可真是绝。 “姑娘代大公子做的就是这一类的事?”语带讥讽,小龙是故意这么说的。 “对,可以这么说。”她居然承认了。 美,给人的是直觉的感受,如果发现美的外衣底下隐藏着的是丑恶,那美便打了折扣。 小龙忽然感觉水仙公主已经没那么迷人了,一于是他的态度更从容,傲气也自然流露。 “姑娘与大公子在一道……会羡煞无数的人。” “是吗?这点……我不否认。” 她居然也承认了,而且还附带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姑娘以前不是也喜欢过铁脚么?” “此一时,彼一时。” 小龙心里冒起了无名火,他自命是真正的男子汉,所以思想总是偏在男人这一边。他拉下了脸,准备出塔。 才提起脚,大公子已到了跟前,不由又止住。 “浪子,”大公子开口:“你愿意跟我们走同一条路么?” “同一条路,什么同一条路?”小龙心中跳荡了一下,这是打入对方圈子的好机会,从彼此的接触,和杀人者以绝招当报酬的种种不太近情的事件来看,对方想拉拢自己妥作了有计划的安排。 “为同一个目的而携手。” “能说得更明白些么?” “你应该想得到,为了揭开吊亡之珠的谜底。”大公子很有风度地笑笑。 “这种说法,真正地是掩耳盗铃。但小龙面上丝毫也不表露,故意装出沉思的样子。事实上他在心里暗笑,很明显地马之良额头上就嵌了一颗吊亡之珠。 “在下得从长考虑。”小龙不能蓦然答应,以免对方起疑,同时事实上他也得再冷静地想想。 “这不像浪子的作风,这需要三思四思么?” “在下认为需要。” “好,你就慢慢去考虑吧。”大公子点点头:“浪子,你原先说是要找人,找什么人?” “找余巧巧。”小龙坦白地说了出来,他没有稳瞒的必要。 事情是杀人者安排的,杀人者跟大公子他们是一伙,定然清楚内情,掩饰了反而丢人。 “她不是跟你在一道吗?”大公子也毫不掩饰地问了出来,表示他知道这件事。 小龙的心在刺痛,他以往对余巧巧并非完全不喜欢,只是讨厌她的放浪作风、而这种讨厌的心理,是基于潜意识中的爱意。如果没有这一份潜在,而口头上不肯承认的爱意,就彼此互不相干,不会有嫉妒,也不会有厌恶。 在余巧巧献身自明之后,小龙被压抑的那股潜在的爱火便进发了,一发便不可收拾。 “她悄悄离开在下走了。”口里说,心却沉浸在只剩下空虚和痛苦的那一幕谴维回忆里。 “她为什么要走?” “……”小龙摇头。 “她不是很爱你么?” “……”小龙还是摇头。 “你爱她么?” “在下……” 这问题很难回答,不知道该怎么说,余巧巧主动献身,证明她还是清白女儿身,为了爱,也为了睹气。 小龙沉吟了半晌才道:“在下现在已经不能不喜欢她。”很巧妙的回答。 “你会找到她的。” “如何找法?”小龙双睛发亮。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孔大郎的叫声:“少爷,浪子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喜讯。” 小龙转身冲了出去,孔大郎站在空地上。 “什么好消息?” “余姑娘有下落了。” “真的?” “小的能骗少爷么?” “人在那里?” “请随小的来。” “走。” 小龙撇下了此地的一切,随孔大郎离开,他一心只要找余巧巧。 邙山后面的峡谷,怪石堆垒。 石头上坐了个孤凄的人影,如果石头也是黑的,那人影便是石头之中的一个,因为她穿的是黑衣服。 孔大郎带着小龙来到谷口。 小龙一眼便看出那石头上的黑衣人影,正是他要找的余巧巧,散披的长发没改变。 一阵无名的激颤,他飞奔了过去。 “巧巧。”他颇抖着唤了一声。 余巧巧缓缓抬眼望着他,神情冷漠得像是陌生人,从来就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连一丝丝的惊奇都没有。 “巧巧。”小龙又叫了一声,心跳得很厉害。 “做什么?”声音冷得像冰珠。 小龙几乎不相信,眼前人就是那热得像火焰的余巧巧,她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要娶你。”小龙开门见山。 “娶我?”没有表情,只是口唇在动。 “不错,事实上我们……已经是夫妻。” “哈哈哈……” “巧巧,不要笑,我是很认真的。”小龙上前捉住蟀的手,两眼睁得老大。 余巧巧没反抗,任由小龙握着,虚软地没有反应,笑声完了,粉腮又回复先前的冷漠。 “浪子,你真的准备娶一个不要脸的浪女?” “巧巧,别这么说,我……承认我过去把你看错了,但那已成为过去,忘了吧。”小龙的心隐隐作痛。 “当然,我已经忘了,全忘了。” “巧巧!……” “浪子,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你走吧别再找我,把一切忘掉,只当我们没认识过。” “巧巧。”小龙激动起来;“你这是自我折磨还是报复我?不管那一样,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巧巧,忘不掉的,这种事是忘不了的。” “浪子,你真正爱过我么?”余巧巧眸光逼人。 “……”小龙答不上话来。 事实上他没真正表示过爱她,只是潜意识中有她,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爱。 相反地,余巧巧不但表露过,而且用情良苦。 以往,隔在两人之间的,是一堵“关念”的墙,小龙一直认为她不是正经女子。 现在,墙消失了,但余巧巧也已由爱而转变为愤怨。她故意献身,证明清白,就是怨愤的表现。 “浪子,我们睡过觉,但你不必耿耿于怀……” “巧巧……” “如果你以为我想用这种手段得到你,那你就错了,我还没那么低贱。” “我没服么想。”小龙沉痛地哼出了声。 “如果你为了内心不安而要我……”余巧巧自肤自地说下去:“那更可不必,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我不要人可怜,也不抱怨任何人。” “巧巧。”小龙伸臂想抱住地 余巧巧从石头滑下,挣开小龙的手,后退数步。 “浪子,从今以后你不必再找费,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 “……”小龙瞪着眼,内心起了撕裂的痛苦,他认定余巧巧是存着一种报复的心理,她要自己付出相当于她以前痛苦的代价。 “浪子,你应该去找那真正爱你的人。” “谁?” “杀人者。” “杀人者,哈哈哈……”这回轮到小龙发笑了,他像听到了极可笑的事一般。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笑的。”余巧巧冷漠依然。 “你怎么知道是事实?”小龙敛住了笑声。 “她亲口对我说的。” “哦。”小龙心中一动,女人是最会嫉妒的。杀人者怎会亲口对余巧巧说这种事?何况古墓室里那一幕,是杀人者安排的。如果她有此意,就不会安排那种事,更不会对余巧巧说。 心念之中,冷笑了一声道:“巧巧,杀人者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话?” “因为我坦白告诉她,我不会嫁给你。” “但她提出条件要我答应娶你?” “她必须试探你的心意。” “我对她毫无意思,也从没起过这种胡念。” “那是你的事。” “巧巧,你……真的这么绝情?” “我们之间谈不上情。” “……”痛苦至极便是麻木,小龙现在进入麻木状态,脑海突呈空白。 余巧巧转身,缓缓离去,半句话也没再说,也没表示任何心意,她是真的绝情? 小龙没阻止她,也没开口。 余巧巧的身影消失在乱石间。 孔大郎奔了来。 小龙茫然望着空处,任何景物都不入眼帘,一切都是空虚,他置身在幻灭里。 “少爷,她……怎么突然走了?” “……” “少爷,你们……吵嘴?” “……” “嗨”,孔大郎见小龙不吭声,变成了自语:“铁脚大爷常说什么……天涯何处无……无什么芳草,又说……有缘终须合,无缘莫强求。” “闭嘴。”小龙陡喝出声。 “是,闭嘴就闭嘴。”孔大郎缩了缩脖子,尴尬地望着小龙。 小龙觉得不该无端吆喝孔大郎。当然只是心里想,口头上他不会向他道歉。 “大郎,我问你……”小龙忽然想起件事。 “少爷请问。” “记得铁脚跟水仙宫公主曾经密切交往过?” “不错,他们很好了一阵子。”孔大郎眼里放光。 “他们相配么?” “当然,郎才女貌……”孔大郎眉飞色舞。 “你说什么?”小龙截断了他的话。 “哦。”孔大郎自觉说溜了嘴,忙加以解释:“小的意思是说铁脚大爷很有才干,虽说……长相不怎么……可是才华是足可写水仙公主相配的。” “他们为何要分手?” “这个……”孔大郎猛搔头:“可能就是大爷他常说的……无缘吧?” “水仙公主与开封大公子已经搭上了线……” “这小的看得出来。”孔大郎吐了口气:“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少爷眼水仙公主才真正相配。” “我?浪子?哈哈哈……” “少爷别笑,这是真个的。” “我连这种意念都没起过。”小龙又想到余巧巧。杀人者,心情立即又沉重起来:“谁,我也不要。” 他不自觉地进出了这句话。 “少爷是说……” “我们进城去。” “进城?” “对,去好好吃上一顿。” 第十一章 波诡云谲 名门易主 城里,小街上的小酒店。 小龙和孔大郎对坐畅饮,小龙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他是在借酒浇愁。余巧巧在他心上打的那个结是解不开的,差不多变成了死结。 “少爷,您……的酒差不多了。”孔大郎笑着说。 “再添一壶。” “这……少爷……”孔大郎皱眉。 “少废话,不要你管我。”小龙瞪眼。 “是。”孔大郎叫小二再添上一壶酒。 两个中年江湖人匆匆进入酒座,瑞着气,连连用衣袖拭汗,看样子是长途赶急路来的。 小二上来布杯筷 “两位爷用点什么?” “牛肉泡摸两大碗,要快。”其中一斗紫棠脸的开了口,连说带挥手,似乎很急。 “泡摸多没意思,喝两杯。”另一个痰曲回答。 “没时间了。” “谁说没时间,办事是晚上,还有个多时辰。” “早点赶回去不好?” “这一路快赶死了,好歹歇口气。” “好吧。”紫棠脸的像别不过瘦长的,改了口气:“小二,拣现成的快送上来,咱们吃了还徐迁路,两壶酒,换大杯。” “是。”小二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只片刻工夫,冷盆热切连大杯一齐送上。 两个中年人各自斟酒吃喝起来。 小龙醉眼迷离,根本不管身外事。 “林老大……”瘦长的猛灌一杯之后开口道:“我实在想不透。” “你什么想不透?” “吊亡客一闹,使本门元气大伤。现在又发生这档事,难道要本关开舵封坛不成?” “老弟,何老英雄和公孙大侠如果能主持正义的话;今晚的事或许能摆平,否则一后果难料。” “到底水仙宫……” “少说两句,吃喝完上路,寇护法立等回音。” “喂!林老大……”瘦长的彰外龙这边努努嘴。 紫棠脸的转头瞄了一眼。 “快喝吧,少惹麻烦。”声音很低。 小龙本来全没在意,听对方提到水仙宫犷峨时留上了心,他已晰出这两个中年人是夫斩门的属下。 两个中年人不再开口,默默吃喝,约莫两刻时间,会账离去。 “少爷,小的认得这两个人……”孔大郎目送两人出门,口里说着。 “唔,什么路数?” “天斩门外堂管事,听口气天斩门跟水仙宫别上了苗头。” “什么叫别苗头?” “少爷,您没听他俩说今晚请来了大牌主持公道,八成双方有戏唱。” “俄要去看热闹。”小龙若有所思。 “少爷,江湖门派之间有了事,外人是不许……” “管他。” 孔大郎默然。 小龙心里盘算,杀人春余巧巧、水仙公主和开封大公子是一路的人,今晚天斩门的事,他们必然参与。自己的事也可顺便解决一下。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桌边,是开封大公子的书僮小乔。 小龙心中一动,他料定小乔之来并非偶然。 小乔作了揖。 “小的奉大公子之命,专程来见你浪子阁下。” “什么事?” “传一句话。” “唔,传一句什么话。” “今晚断黑之后,请到赴天斩门总舵的路上会合。” “会合?”小龙心头一紧,故作淡漠的道:“有什么事要做么?” “到时就知道,小的告辞。”说完,又是一揖,扫了孔大郎一眼,才转身出店。 小龙的酒意消散了一半,心里暗忖:“如果此事与吊亡之珠有关,今晚也许就是机会。对方很可能又要利用自己作工具,得看事应事。” “少爷,去么?”孔大郎问。 “当然去。” “刚才那小子没说出原因事故……” 不管他,到时自然知道。”小龙朝店门外望了望:“大郎,会账。” “是。”孔大郎应了一声,招来小二,会了账。 两人正要起身,一名年轻武士匆匆进店。左右一看之后,直走到小龙座前,抱了抱拳。 “在下天斩门内堂弟子尚宣,奉寇护法之命来见大侠。请问,大侠就是…… “浪子小龙。” “龙大侠,现有寇护法亲笔函一件,请过目。”说完,把一封书简双手递与小龙。 小龙接过书简,撕开,上面简单几句话,请小龙本武林公义,即到天斩门总舵助一臂之力。 “龙大侠,在下等回音。”年轻武士躬了躬身。 “让我想想。”小龙头一次被人称为大侠,听了怪别扭的。深深一想之后,道:“我跟你走。” “少爷。”孔大郎有些惶惑。 “大郎,你留下。”说完离座,把那字柬顺手放在桌上。意思是要孔大侧巾道情况。 “断黑之后,你去见那位朋友,你知道该怎么说。”深深盯了孔大郎一眼。 “是的。”孔大郎点头。 小龙随着那名年轻武士出门离去。 天斩门总舵的练武场。 灯球火炬开张,照耀得如同白昼。 场子正面的平台上摆着桌椅,左右两排。 左边空着,右边已坐了七个人,其中一个是小龙。 北剑寇年紧靠小龙而坐。 上首是教请来主持公道的白道巨擘(bo)何嵩明与公孙一望,下首两个是内外堂的堂主朱非与刘志宏。 “寇大侠。”何嵩明开口道:“水仙宫公主向贵门门主宋夫人挑战,真正目的何在?” “本人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受人利用,想借此使天斩门在江湖除名。” “受何人利用?”公孙一望目射寒芒。 “吊亡之珠哟主人。” “吊亡客不是在……” “可能是新的主人,或许是借名之人。” “水仙宫是个神秘门户,一向不参与江湖是非……”何嵩明接话道:“此次竟然出面下书挑战,令人费解,寇兄可有别的消息?” “没有。”北剑一摇头,脸色相当沉重:“今晚务必请两位老英雄与浪子老弟站在局处人立场,主持公道。” 小龙的心情也相当沉重。 他本来答应大公子的邀约,现在却成为天斩门的座上客,立场完全相反。 他打定了主意,看事应事。 如果吊亡之珠的主人现身,便是他的机会。他以绝顶聪明,融合了杀人者所传的绝招于本身的武功,比之原先杀人者所传的更具威力,一直没机会试招。 当然,这是他的一张王牌,不到时机绝不抖露。 全场就只台上几个人,没别的布置,是以场面显得神秘而冷清。 对付这等挑战者,一般的布置可说是多余。 一骑快马冲到台前,勒住。马上人在马背上躬了躬身,大声道:“寇护法,客人已到,距本舵不到一里。”说完,拨转马头驰开。 空气无形中呈现紧张。 工夫不大,宋夫人在两名少女陪侍下登上平台。 小龙随着其余的人起立躬身。 宋夫人在答礼之后,坐上左边一排座创位正中。 两名少女站在她身后,一人捧剑,另一个空手。 看上去,宋夫人比她的实际年龄差了一大截,动人的风韵依稀犹在。 小龙不期然地想到了门主千金宋文娟,不知她生死下落如何? 绘有飞风的纱灯遥遥出现。 “来了。”每个人在心里说,空气随之紧张起来。 宋夫人的脸色略呈苍白,频频目注小龙这一桌。 纱灯临近,停在台前三丈处。 小龙一眼看出,执灯的依然是风娇。 一条白色人影,出现在灯光之外,只见朦胧的轮廓。不用说,那就是水仙公主。 水仙公主身入天斩门重地,向门主宋夫人挑战,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宋夫人露出显然的不安 小龙暗忖:“宋夫人的武功不知如何,但身为门主,应该差不到那里。会是水仙公主的对手么?” 北剑站起身来。 “光临的是水仙宫女少主么?” “证是。”水仙公主远远回应,声音冷得怕人。 “请上前答话。”水仙公主缓缓挪动,走到与风娇同一位置。 明亮的灯光,照着绝世美人。 台上的目光全直了,因为除了小龙,还没人见过她,她美得几乎令人难信。 小龙的心也起了悸动,这是本能的反应。 “贵宫与夸门一向河井不相犯,公主此来挑战的目的何在?”北剑声沉语重。 “索讨血债。”水仙宫主冰声回答。 “血债……什么血债?” “本门管事闵大娘不能白死。” “闵大娘?唔!记得凶手是天马侠高前,而天马侠已经丧生在除灭吊亡客的血战中,这与本门……。” “寇大侠,你是成名人物,也是天斩门的二号人物,说话可得顾及身份。” “公主说的老夫不懂。” “要点出来么?” “老夫问心无愧,何用怕点。” “很好,现在请传唤贵门内堂香主秦亦扬出面对质。”水仙公主冰冷的目光变成了刺人的针芒。 “秦香主?”宋夫人脱口叫了一声。 “为何要秦香主对质?”北剑的老脸拉了下来。 “因为他就是假扮天马侠,是无端杀害闵大娘的凶手,本宫方面掌握有确切证据。” “秦香主目前外出办事,不在舵里。”北剑偏头想了想,又道:“如果确有其事,那是秦香主个人的行为,老夫立刻下令把他召回,定还贵门公道。” “寇大侠。”水仙公主冷笑了一声:“秦香主恐怕永远无法召回了。” “什么意思?” “因为他已被灭口了。” 与北剑共坐一排的全把惊疑的目光投向北剑,杀自己人灭口,这是严重违反武道的行为。 “哈哈哈哈……”北剑狂笑了一声:“被杀灭口,此话从何说起,是谁下的手?” “马之良。” “马之良?”北剑瞪眼道:“马总管已被杀人者弄成残废,目前生死下落不明,这……这是可鄙而可怕的阴谋。依老夫判断,可能是吊亡客的同路人所为。目的在报复祖师祠那次由本门发起的除魔行动。” 小龙心里最明白,马之良已经惨死在塔里,脑门上嵌了一粒吊亡之珠。从先后的情况判断,杀人者这一伙差不多已可断言,是吊亡客一路的妖邪。他竭力按捺激动的情绪,他要冷静而有耐性地处理这桩公案。 “吊亡客余孽的目的是要本门在江湖中除名。”北剑又加了一句,谁绪相当激动。 “姑娘,”宋夫人的脸色呈现苍白,说道:“这分明是敌人的诡计,贵我两门,可不能中计。” 水仙公主扫了宋夫人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北剑脸上,美得惑人的玉靥更冷了。 “要证据么?” “什么证据?” “杀人灭口的证据。” 被请来主持公道的公孙一望和何嵩明两位武林耆宿,一直没机会开口。 北剑步下台子,面对水仙公主。 两名堂主也跟着下台,站在侧方,原座上只剩下小龙和两个老者。 宋夫人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水仙公主扬了扬手,这是暗号。 一条人影良远而近,是个三十上下的黑衣汉子。 “北剑一见来人,脸色大变。 黑衣汉子停在丈外。 “吴三。”北剑棵叫出声:“你胆敢背叛,出卖门户,大逆不道……” “护法。”吴三显得相当激愤:“秦香主生前……” “住口,你先说受何人唆使利用?” “没人唆使,也没人。” “你该死。”暴喝声中,北剑闪电般扑向吴三。 一条巨大的人影,在北剑扑向吴三之际倏然闪现。 “退回去。”声音苍劲震耳。 北剑退回原地。 现身的,赫然是水仙宫太上护法,巨无霸型的老太婆。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面目失色。 小龙倒不怎样意外,他早料到暗中有人,水仙公主不会单独出面的。 老太婆兀立着,不再开口,目芒逐一扫过在场者的脸,每一个被扫的都感到心悸。 “说话,吴三。”水仙公主冰声发话。 “秦香主对小的有恩,他的惨死……小的万分悲痛,他是在床上被杀的。” “胡说八道,秦香主目前在开封。”北剑咆哮道:“吴三,你该知道叛逆者的下场。” “只要秦香主的枉死得伸,我吴三并不顾惜这条小命。” 激动使他脸红筋胀,身躯发抖。 “退下去。”水仙公主摆摆手。 吴三狠盯了巨一眼,转身退离。 老太婆仍留在原地,不言不动。 “凭一个小角色的胡言,就能指本门灭口么?”北剑目毗欲裂的样子。 “本公主相信吴三不会撒谎。” “那是老夫撤谎了?” “寇大侠心里明白。” “这莫须有之词,就是挑战的借口么?” “三位。”北剑转身面向台上:“请主持公道。”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对望了一眼。 “依老夫之见,水仙宫挑战的理由似欠明确。”公孙一望沉声发了话。 “老夫的看法也是一样。”何嵩明附和。 小龙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他无法偏祖任何一方,索性不开口,静待情况的发展。 老太婆重重一顿拐杖,地面发出巨响。 “你两个老小子最好置身事外,静静旁观,别淌这场浑水。老身以水仙宫太上护法的身份,以本宫之名作保证,挑战的理由绝对正确。”语气神情可说目无徐子,铺天盖地。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老脸同时一变。虽是老江湖,但对老太婆却是陌生。听老太婆这一自我介绍,才算明白过来。 “如老夫猜得不错,芳理应该就是……”公孙一望话锋顿了顿:“四十年前,独歼侵犯贵宫的风雷十八怪的女阎王封秀珠?” “本来就是。” 在场的又是一阵震撼,想不到这巨无猫型的老妪,就是轰动江湖数十年的女阎王。 宋夫人的脸色益形苍白。 北剑的脸色变了又变。 “容老夫查明事实真相,如果秦香主确实曾化装天马侠,杀害贵宫闵管事,老夫负责把人头送到贵容” “人已经死了腐了,你寇年会变人头出来?” “那是叛徒吴曰的鬼话。” “你说的才是鬼话。”老太婆大声叱喝。 “封前辈。”北剑改变了口气:“就事论事,这些事端显然是吊亡客一窝子的故意造成。本门宋老门主就是吊亡之珠下的受害者。今晚贵宫公丰为了闵管事的公案,挑战宋夫人,这一岂非正中了敌人之计?” “嘿!嘿嘿嘿……”老太婆怪笑了数声,道:“寇年,少来这一套,就因为宋夫人是门主身份,所以才由公主出面清理这笔债,身份相符,别的不必提了。” “非斗不可?” “下的战书不是儿戏。” “决斗的结果会如何?” “双方有一个会活着。” “生死决斗?”北剑全身展倾了一下。 “对。” “有如此严重么?” “本宫主人的命令,不能更改。” 小龙不知道水仙公主的确实功力,但可以预见宋夫人绝非敌手,甚至加上北剑恐怕也不行。朱文娟又被杀人者所劫持,显见是恶毒的部置。这公道恐怕非自己主持不可了。心念之中,飘身下了台。 “公主。”小龙抱了抱拳:“非见生死不可么?” “不错。”水仙公主眸光闪了闪。 “没有别的路?” “你浪子想充和事佬?” “在下只是不得不开口。” “路有一条。” “请说说看?” “果不应战,就立即解散天斩门。” “这……”小龙挑起了眉毛。堂堂江湖第一大门户,会自愿在江湖除名,这分明是办不到的事。 宋夫人从侍女手中接过剑,步下台子,直视着水仙公主,口唇盒动了一阵之后才发出声音。 “为了天斩门的命脉,本座接受挑战。” 人声喧嚷中,百余弟子蜂涌来担砚场,散开合围,个个激愤填肩的样子。 “没本座命令,谁也不许动。”北剑厉声下令。 “宋夫人。”水仙公主冷声开口:“一对一,最公平。不过,如有第三者介入,恐怕贵门每一寸土都要被鲜血染红。” 话中充满血腥意味。 这种话,出自玉女之口,的确使人难信。 凤娇退开数步。 杀机游役开来。 “在下要说句公道话。”小龙横起了心。眼见这种情况,他无法列顾自己,武士应该心存武道。 他目注水仙公主,说道:“公主肯听么?” “你想拔不平之剑?” “用剑的正途本来如此。” “你说什么公道谕” “寇大侠说了查明事实再作交代,公主何必执意流血,暂退一步又何妨?” “本宫有本宫的规矩。” “但牵涉到别的门户,便不是自以为是的规矩了。” “听口气……”水仙公主秀眸里射出慓人的寒芒,像两束冰箭,她没说下去。 “在下是受寇老英雄之邀而来。” “所以你准备拔剑?” “在下身上流的是武士之血。”小龙激昂起来。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小龙身上。 “好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老太婆暴吼出声,手中拐杖提离地面。 “老夫相信武林中公义是不泯的。”北剑冷沉地说了一句。 “老身要教训你。”老太婆怒气勃勃。 “在下愿接。”小龙暗暗咬牙,心里重温了一遍他悟透的剑招,这一招剑法,以老太婆这等人物来初试,太好不过了。 “你找死。” “试试看。” “姥姥。”水仙公主转望老太婆:“这与我们的目的相违背。” “嗯。”老太婆目芒一闪:“好小子,听着,老身无意要你的命,如果能好好接下老身一拐杖而环受伤,老身作主这档事错过今晚。” “太好了。”小龙正中下怀,沉声道:“如某在下侥幸的话,可不许食言。” “放屁,老身会对你乳臭未干的食言。” “如此请。” 情况在骤然之间改观。 最感惊震的是公孙望和何明禽,修俩对小龙所知不熟,这年轻人竟然胆敢跟几十年前震颤江湖的女阎王对手,真的不可患议。 场中心的人主动后退。 老太婆的拐杖缓缓抬起,小龙的剑也连鞘斜横胸前。 剑再利,绝难挡粗重的拐杖。 小龙静气凝神,使人剑化二为一。他没丝时把握,但知道一点,就是不能败。 鸦雀无声,全摒住了呼吸,无人能想像结果。 灯球火把的光,把场中人的影子幻成了好几个。 对这场较量最关切的是宋夫人,如果浪子落败,她便注定了要跟水仙公主作生死之决。她的两眼一直不曾眨动,似乎违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又粗又重的拐杖上扬,每个人的心提到了腔子口。 剑也跟着离鞘,剑尖指朝一个古怪的角度。 “呀。”慄喝声中,杖影划空,剑各如长虹在杖影中曳闪而没。 乍合倏分,没有人看出双方的招式,也不知道胜负谁负。 老太婆后退四尺,拐杖还斜扬着。 小龙的剑停滞在平刺的位置上。 “老身输了。”拐杖重重落地。 “啊。”全场爆起了惊叫声。 水仙公主的表情很古怪,不知她心里是什么反应。 长剑回鞘,小龙神情不变。 宋夫人闭上眼,长吐一口气才又张开。 公孙一望和何嵩明还张着嘴,惊将之态未消。 “小龙少侠,老夫敬谢神剑解危。”北剑拱手为礼,万分惊服的样子。 “宋夫人。”水仙公主冷眼望着宋夫人:“希望五天之内有明确交代。” “唔!一定会有交代的。” “寇大侠。”水仙公主又朝向北剑说道:“本公主遵守诺言,立即回头上路,希望勿忘五日之约。” “老夫会照办。” 纱灯前导,水仙宫的人冉冉而去。 北剑趋近小龙:“少侠神技惊人,老夫叹服。” “谈不上神技,侥幸而已。” “请到里面奉茶,还有事相商。” “对不住,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无法久留。”小龙早已有了盘算,他不能留下,对杀人者一方,他必须保你某种联系,才能达到目的。 “稍留片刻也不成么?”宋夫人接上口。 “门主,方命之处请海涵。” 说完,抱抱拳,大步离去,转眼消失在灯光之外。 人群起了嗡嗡的窃议声,全都惊如外龙的剑术。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也跟着趋前告辞,这两位武林耆宿是被敦请来主持公道的,结果面上无光。 子夜! 小龙坐在荒林里的一株若树下,时间太晚了,进城不便,他准备在林子里坐待天明。 他在想刚才的一场风暴,到底那一方的话可信?水仙宫的人说秦香主已被杀灭口,而天斩门却说人在开封。最令人不解的是秦香主为什么要冒天马侠之名杀人?如果真是如此,必有特殊目的。 对天马侠,小龙感到无比的歉疚,他曾是他每子的救命恩人,而竟一再地误会他,他已牺牲在祖师祠前的绝谷中,误会澄清他也无从知晓了。 很令人费解的是此次事件,开封大公子命小乔传信,约在路上会合,但他本人却没现身,难道他就是幕后操纵的人? 对,小龙猛拍了一下大腿。马之良陈尸古塔,脑门上嵌着吊亡之珠,照此看来,大公子是吊亡客的同路人,已几乎没有疑义。但堂堂水仙宫,怎么也受他支使呢?还有杀人者…… “嗤。”一声女人的冷笑传。 小龙心头一震,瞪大了眼。 “谁?”小龙冷声喝问。 “我。” “杀人者?” “不错,你刚才是拍蚊子么?”打哈哈的口吻。 小龙啼笑皆非,但心理上已有准备,要小心应付,对方不断接近自己,必有非常目的。 “有何贵干?” “问你件事。” “请问。” “你对付水仙宫太上护法封姥姥那一招剑法,好像不是我教你的那一招。你本来也没那高的能耐,是什么地方学来的?” “自己悟透的。”小龙实话实说。 “啊!鬼才,生来就是练武的,悟性惊人。” “又有什么事要在下办么?” “你猜对了。” “在下算是什么身份。”小龙有些恼火,他不甘被人当作工具。 “你是担保人的身份。” “什么担保人的身份?”小龙感到困惑。同时对于这女人的诡诈作风,也相当痛恨。 “你插手水仙宫与天斩门之间的过节,击败封姥姥,使水仙宫不得不暂时休手,限天斩门五天之内作交代,你实际上等于是担保人。现在,宋夫人和北剑计议,准备暂时躲藏,难道你不管?” “有这种事?”小龙大为意外:“堂堂天斩门门主,竟然要躲起来避风头,这……” “你说你管不管?” “管。”小龙冲冲回答。 眼前黑影晃动,杀人者现身在两丈外的树影中,隐约可见依然绢帕蒙脸。 小龙坐着没动。 “浪子,现在行动的时机还没到,我们先撇开,谈谈别的。” “谈别的……”小龙忽然想起余巧巧说过的话,杀人者对自己有意,不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激动。 “对,谈谈别的,荒林静夜,一片祥和安谧,可以诉诉心曲。”杀人者的声音变得很柔和。 “心曲?”小龙心币又是一动,他已经预感到对方所要谈的是什么。 “浪子。”杀人者上前数步,把距离拉近了些,可以着到彻比的眸光。 “我一向不喜欢惺惺作态,说话开门见山,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喜欢我么?” 的确是开门见山,一个女子毫无掩饰地对男人如此表示心意,还真罕见,小龙愣住了。 “我一向很固执。”杀人者又接下去道:“一旦有了决定,就永不更改。” “我听余巧巧说过你的心意……”小龙挤出了这么半句话。 “啊!那你的心意呢?” “只是感到不解。” “什么不解?” “古墓室里那场戏是你安排的,不否认吧?”小龙的心弦在震颤,那是永远忘不了的一幕。 “我承认,那是受余巧巧之托。” “什么?受巧巧……” “对,她爱过你,但你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她伤透了心,要证明给你看。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她要离开你……” “我不信。”小龙激声大叫。 “信不信由你,反正她己决心这辈子不再见你的面,她要彻底忘掉这件事。” “谎话。” “哈哈哈哈,浪子,我犯得上说谎么?你忘了她跟你分手时的表情?” “不,是你通地的吧?” “那就更笑话了,如果她心里还有你,我就无法喜欢你,当然也就不会帮她做那件事。” 小龙的心像被针扎。 “她人呢?” “远走高飞了。”话锋顿了顿:“我不在乎你跟她发生过关系,因为我是真心地喜欢你。” “无耻。”小龙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你怎么说?”她一点也不放松。 小龙突地灵机一动,他想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多少套一套对方的底细。 “对你……我还谈不上认识。” “噢!你的意思……想明白我的底细?” “这是应该的,对不对?” “唔。” “你是李四姑的传人?” “对,我向你承认。” “为何杀人?” “人是有人性的,除了极少数的少数,没有人喜欢杀人,也没人以流人之血为乐。” 这是情在理中的话,不能说没道理。 “你役说因何杀人,又自称杀火者?”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绝非无故杀人,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嗯!还有,你跟大公子他们是一路的?” “这点我也承认。”略略一停道:“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喜欢一个连真面目都没见过的人?” “有道理,不过那是迟早问题。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绝对不比巧巧丑。” “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等我对你知道得更多些的时候。” “那就是说……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为了了解不够,所以不能下决心?”杀人者逼得很紧。 “就算如此吧。”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等我证实你与吊亡客有关联时,剑尖就会刺进你的心窝,就会喜欢看你流尽邪恶之血。 “好,现在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谈正事……” “关于天斩门的事?” “对。” “怎么样?” “天斩门总坛之后,约莫里许远靠何边的方向有座土阜。土阜下有座土地祠,那里是天斩门总坛密道的出口,你立即赶去守候,有人逃出来你就把他挡回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小龙的心火又冒了起来。 “别忘了你是担保人,人溜了水仙宫会找你算账,同时你也无法交代。” “我不在乎水仙宫。”小龙傲然回答。 “在不在乎是另一回事,你是剑客、大武士,总不愿被人指摘吧。” 小龙并不以为然,但他仍点了点头。 “就这么定了。你开始行动吧。” 天亮之前约半个时辰。 小龙到了杀人者所说的土地祠前。刚一到达,便有人迎了上前,竟然是孔大郎。 “少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说少爷一定会来,所以小的在此地等。” “他们是谁?” “大公子的跟班小乔传的话。” 小龙默然,他在想:“事态已经差不多明朗了,自己还要做仇人一路的走狗么?天斩门是受茶毒的一方,自己能完全无视于武道么?” “少爷,我们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小乔没告诉你?” “没有。” “那你就别问。”心念一转,又道;“大郎扩你到那边林子里歇着,没叫你就别过来。” “少爷……” “快去,别多话。” 孔大郎很不情愿地走向林子。 晨星寥落,风很凉,远处传来鸡啼狗吠声,距天亮已经不远了。 小龙站在双祠门的斜角位置,视线呈扇形展开,可以完全监视祠内外整个范围。 宋夫人身为一门之主,会抛弃基业逃走? 北剑是响当当的人物,会做出这种丢人的行为? 杀人者何以预知将要发生的事? 自己算是助纷为虐么? 小龙不断地想,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行事的准则,被人牵着鼻子走。 土地祠背负土阜,格局简陋,像座碑亭,一眼便可览尽无余。 东方的天边现出了曙色。 小龙下意识地希望没任何变故发生。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上地公座下冒出了两条人影。小龙的心倾时收紧,想不到真的被杀人者料中,有人想逃走,是谁呢? 两条人影一阵遗巡之后,步出祠门。 小龙立即迎上前去 “啊。”两人轻声惊叫,紧紧靠在一起,簌簌抖个不住。 小龙迫近一看,是一对乡下的年轻夫妇,手抱着包袱,像是赶路的样子,面孔完全陌生。 “大王。”女的噢地跪了下去,说道:“请高抬贵手,积阴功,我夫妻是来投亲的,没值钱的东西。”说完,连连在地上叩头。 小龙傻了眼,同时也啼笑皆非,对方把自己认做是剪径的强梁,称起大王来了。 杀人者所指的会是这对乡下夫妻么? “为什么会在祠里?”小龙不相不问。 “大王,没钱投店呀。”女的哭丧着脸。 男的只顾发抖,惊怖地望着小龙。 “从秘道出来的是吧?” “秘道?大王……什么是秘道?” “少装蒜,不想死就退回去。”小龙只好施诈术。 “大王,饶命。”男的也跪了下去。 小龙愣住了,这对夫妻说什么也不像江湖人。但杀人者既然有这么一说,总不能就这样放对方走。 “退回去。”小龙故意露出狠样子。 “大王。”小口俩齐齐叩头。 “想死那也没办法。”小龙作出拔剑之势。 “哇。”女的瘫坐地上哭出声来。 男的也坐下接住女的,骇极地仰脸望着小龙。 小龙长长吐口气,摆摆手:“走吧。” 男的忙翻身叩了个头,扶起女的,两人相拥着踉跄走去,不时回头偷觑一眼。 天色已经微微放亮,林间起了展雾。 小龙步进土地祠,仔细检查了一追,土地祠就是土地祠,没任何扎眼的地方。杀人者何以说这里是天斩门的秘道出口呢? “呀。”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 小龙心头一震,反奔出祠,朝林子那边奔去。 晓雾迷茫中,一条人影迎了上前。 “什么人? “是小的,少爷。” “刚才怎么回事?”小龙很困惑。 “走路的碰上了长虫。” “你怎么知道?” “小的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噬到不要紧。” 小龙默然。 也就在小龙闻声赶奔林子之际,另两条人影从祠门出现。 左右扫瞄之后,迅快地奔离,转眼消失在晨雾里。 呆了片刻,小龙与孔大郎回到土地祠前。 天光已经大亮。 一个长裙曳地的女人背影停在祠门边 “杀人者。”小龙暗叫一声。 “浪子,为什么不照我的话做?”杀人者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愉快。 “照不什么话?”小龙已意识到情形不对。 “你为什么要放人走?” “人家是一对乡下年轻夫妻。” “年轻夫妻?”杀人者冷哼了一声道:“你的眼力不至于这么差劲吧?你应该看得出是北剑和宋夫人……” “什么?”小龙大惑。 “我说是北剑和宋夫人。” “我的眼睛没瞎,分明是一对年轻人,还跪地向我求饶。我是听见惊叫才赶去林子的。” “晤。”杀人者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疏忽了这一招。先遣人试探,朦过你之后,再来个调虎离山。” “北剑和宋夫人为何要逃?”小龙想不透,这简直的不近人情。 “天斩门这片基业不要了?” “暂避锋头。” 小龙心中一动,暂避锋头,是避吊亡之珠的锋头么? “现在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接管天斩门。” “什么?”小龙像已窥见了对方的阴谋。 “我说接管天斩门。” “你?还是大公子?” “都不是。” “那是谁?” “有资格接掌的人。” 小龙几乎脱口说出吊亡客三个字,但他忍住了。心里在电转着念头,是立即对杀人者采取行动,还是再等待更好的时机?各个击破,削减吊亡客的羽翼,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杀人者。”小龙下了决心:“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杀人的目的。” “早说过,不得已才杀。” “很好,我问你,马之良并非什么上等角色,为何要用那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 “你以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第三者的立场。 “如论他的行为,一点也不残忍,他该死一百次。” “说说看?” “他一再用卑那手段想占有余巧巧,这点你应该清楚,不会否认吧?” “嗯!但是余巧巧还保持清白女儿身,充其量给他一剑,何必要刻目断臂?” 杀人者沉默了片刻。 “宋文娟的侍婢秀凤被奸杀,这恶行能宽恕么?” “是马之良干的?”小龙大感意外。 “一点不错。” 小龙迷惑了,对方劫持了宋文娟,说是为了保护她。而现在又图谋天斩门的基业,逼使她母亲逃亡,这算是什么回事? “你们是为宋文娟抱不平?” “可以这么说。” “那又为何要接掌天斩门?” “到时你会明白。” “我现在就想知道。” “浪子,我要走了,有许多事待安排,还有我两个的事也得有个结果。” “你不能走。”小龙飘前数尺。 “你不许我走?” “对,不交代明白就别打算走。” “我现在没时间交代。” “那我告诉你,你没时间走。” “浪子,你想动剑么?” “必要时一定会。”小龙已横定了心。 “哈哈哈……” “不要笑。”小龙暴喝出声。 孔大郎不安地望着小龙,脸上的衷情很怪。 杀人者敛住了笑声。 “浪子,你别盲目发狂,成么?” “我没发狂。” “有个折衷办法……” “什么折衷办法?” “你出任天斩门总管,辅助新门主。愿意么?” “少爷,好哇。”孔大郎眉飞色舞的道:“少爷当了总管,小的可就跟着光彩了。” 小龙狠狠瞪了孔大郎一眼,心里又在盘算:新门主很可能是吊亡客,如果真的当了他的总管,下手的机会就更多了,成功的胜算将十拿九稳。看样子,对方是蝎力想把自己拉入他们一路…… “新门主是谁?” “现在问是多余,进了门你就知道。” “天斩门的弟子肯服从新门主?” “大部分能,少数有异心的另作安排。” “杀?”小龙脱口说了出来。 “不至于,那有伤天和。” 小龙几乎笑出声来,“有伤天和”四个字出自杀人者之口,的确相当滑稽可笑,她如果心存天道,便不会是杀人者了。 “我可以考虑。”小龙当然不能一口应承。 “那好,三天后,你直接到天翰总舵。”黑色身影一晃,杀人者倏焉而逝。 和煦的朝阳已经升起。 洛阳城一带传出了天斩门易主的消息。 门下弟子全被召回总舵。 暂时停止在外面的一切活动。 是什么人接掌了这名门大派,没有消息传出。但很平静是事实,这颇费人猜疑。 江湖门户要就是被除灭,要就是自行徽舵散坛,被人接掌而不发生动乱,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实昭然,而且发生于北方江湖的第一大门派。 最感困惑的是浪子协龙,因为他清楚门主宋夫人和护法北剑寇年逃亡的这一桩秘辛。同时消息是杀人者预先告知的,而杀人者一伙又是天斩门的死故。 如果说这一伙邪门人物,真是吊亡客的手下,那这种谋夺别人基业的手段就未免太可怕了。 而更令小龙惊震的是水仙官居然也参加了行列。 杀人者表示要请他当总管。 千载一时的机会,打入对方的核心。候机诛凶报仇,他在对方提出之时便已首肯了,所谓考虑是故作姿态而已。 第三天的下午,小龙单身来到天斩门总舵。 他没带孔大郎,把他安置在客找里,他不愿孔大郎跟着淌这浑水,因为未来的情况不可知。 的确是很平静,警卫照常,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出来迎接小龙的是内堂堂主朱非,神色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小龙被接待到大厅,落座,有人献上茶。 朱非告退出去。 一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小龙抬眼一看,大惊意外,现身的竟然是江湖郎中方有道。方有道是铁脚的手下,想不到他也咖入了杀人者一路,他礼貌上站起身来。 “老弟,幸会。” “方先生,想不到你也在此地。” 小龙重新坐下,江湖郎中坐在相对的位置。 “方先生是受聘来的吧?”小龙有意问。 “跟老弟一样。”江湖郎中回答得很自然。 “哦。” “老弟已经考虑好了?” “是的,方先生目前是……” “在此是客卿的地位,道义上协助新门主。” “不知新门主……”打蛇随棍上,小龙趁机问了出来:“是那一位?” “老弟马上就可见到,对老弟来说,绝不陌生。” “……”小龙无言地点点头。 “有了老弟这等好帮手,正义定能伸张。” “……”小龙心里暗笑,鹊巢鸿占,还谈正义二字,实在可以教人笑掉大牙。等到时机成熟,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正义。 “老弟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这个……还有点不解之处。” “说说看。” “天斩门是大门派,弟子相当众多,新门主……是以什么方法使他们臣服的?” “老弟见到门主就可以明白。” “何时可以见到?” “现在。” 一名少女姗姗出现,未语先笑,道:“门主请武少侠内厅相见。” 小龙微觉一震,这少女称自己武少侠,当然是受了指示的。自己一向不提姓氏,说不定对方已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得小心应付,心念之中站起身来。 “请带路。” “请。” 随着少女穿过两重院落,来到内厅之外,少女侧身肃客:“请进。” 小龙定了定神,举步跨入厅中。 “呀。”他忍不住惊叫出声,在厅里伫候的新门主,赫然是宋文娟。 “宋姑娘接任门主?”为了确定,他不得不问明白。 “不错,武少侠请坐。”宋文娟抬了抬手。 小龙并不立即就座,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在想:“宋文娟是门主的女儿,接掌门户是说得过去。但是她娘和北剑是被迫逃亡的,这会是一个可怕的阴谋么?” “请坐下谈。”宋文娟再次抬手。 小龙坐在侧方。 宋文娟并不坐上位,移到相对的一方坐下。 小龙心里又想:“宋文娟是被杀人者他们劫持的,现在出面接掌天斩门,会不会是被控制的傀儡?但看她的神色完全正常,这就令人莫测了。” “武少侠是否感觉情况很突兀。”宋文娟正色问,神情是严肃的。 “是的,在下有此感觉。” “想知道事实真相么?”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在下是想知道。”她不称她门主,仍称姑娘。 “这得从我的家世说起……”宋文娟脸上掠过一抹凄侧之色,深深吐口气才接下去道:“先慈在生下找之后便与世长辞,现在的是继母……” “噢。”小龙大为意外。 “先严被害之后,由继母接掌门户,门下弟子感于先严生前的为人,故而全力支持。” “听说贵门暗中是由马之良的师父老臭虫操纵,有这事么?” “有,最近才知道。” “请姑娘说下去。”小龙一目不瞬。 “本门上下,齐合戮力要替先严复仇,追出吊亡之珠的主人。不久之前吊亡之珠重现,全部经过武少侠已很清楚……”宋文娟按捺了一下情绪,接下去道:“从种种迹象判断,吊亡客非但没死,而且有谋夺本门基业的企图,经过正义者的协力查证,总算有了眉目……” “姑娘所谓的正义者是指杀人者他们-伙么?” “不错。”宋文娟点点头。 “有了什么眉目?” “吊亡客的身份已快揭晓。” “啊。”小龙大为激动:“能说得清楚些吗?” “少侠愿意参加行动?”宋文娟不答所问,先反问了一句。 “愿意。”小龙不假思索。 “肯屈就本门总管?” “这个……”小龙深深作了一番考虑:“在下愿意全心协力,但……利以要名份。” “嗯。”宋文娟微露失望之色:“这点我不助相强,尊重武少侠的意思。” “在下向姑娘致歉意。” “好说。”宋文娟略作沉吟:“现在我可以向武少侠透露部份实情,马之良是吊亡客的师侄……” 小龙虎地站了起来,眸子里射出可怕的稜芒。 “马之良是吊亡客的师侄?” “对,这就是马之良几次见木珠丝毫无损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使我们有了正确的查证方向。” “那老臭虫与吊亡客……” “师兄弟,这秘密江湖上无人知道。”宋文娟咬咬牙:“他们一心要促成我跟马之良的婚事,便是准备谋夺本门基业的手段。” 小龙的思绪有些紊乱,因为情况显示得非常诡谲,一切似乎都出人意料之外。 “令继母宋夫人和北剑为何要逃?” “这是家丑……”宋文娟现出恨毒之色:“也是问题的关键。” “噢。”家丑二字,小龙有些明白了,想不到堂堂北剑,会做出这种不齿于人的事。 “吊亡客该是谁?”小龙忍不住又追问。 “目前还不能断言。” “姑娘准备如何行动?” “由开封大公子策划,正在行动之中。” “啊。” “武少侠请暂住总坛,如有情况,务请协力。” “好!在下会竭尽全力。”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 小龙一个人呆在贵宾房里,三天没任何有关行动的消息,他感到有些窒闷。 房门被推开,一条人影闪入。 小龙本能地采取戒备之势。 “浪子,想不到吧?” “呀。”咙脱口惊叫,两只眼瞪得滚圆,他像突然碰到了鬼。 事实上也是真的碰见了鬼,站在眼前的,赫然是变作浮尸古剑寒。 他是人还是鬼? 死人会复活么? “浪子,你很意外?”古剑寒笑了笑。 “的确想不到?” “事实上我没死。” “……”小龙只能瞪眼。 “那天晚上,在通天台上,我被马之良以毒碎袭,击落江中,幸被铁脚救起,因头部碰撞江石,一直在昏迷中,最近才由水仙宫主人救治复元。” “啊。”小龙还在迷茫中。 “我非常感激你对文娟的数度援手。”说完,深深抱拳躬身。 “古兄。”小龙定了定神:“听说你被指为吊亡客的手下?” “卑鄙的阴谋。”古剑寒恨恨地一咬牙:“家师渔鼓老人就是毁在这阴谋之下。” “吊亡客的杰作?” “不错。” “那在中条山祖师祠被毁容的是替身了?” “对。” “是谁?” “天斩门前任总管余同庆。” “巧巧的父亲?”小龙狂叫出声。 “一点不错,余总管先被药物迷失本性,经过化装,然后作了牺牲。” 小龙双目尽赤,激愤得簌簌发抖。他立即想到负气献身,而后绝据而去的余巧巧,内心起了痛苦的痉挛。 他在心里暗叫:“巧巧,你在那里?” 余巧巧也承认她父亲是弃天斩门而远飏,难道她不知情?这怎么可能呢? “吊亡客的化身是谁?” “很快就会知道。”回答的口气跟宋文娟一样。” “古兄是有意保密么?” “不,是还无法完全证实,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他逃不了。”古剑寒话锋顿了顿,又道:“我们在等进一涉的消息,也许……” 话声未完,一条人影出现门边。 “浪子少爷。” “咦!大郎!我要你待在客店里,你怎么……”小龙大感奇怪,孔大郎也到了天斩门总舵。 “是大爷带小的来的。”孔大郎嘻嘻一笑。 “大爷。”小龙更感意外道:“铁脚?” “对,正是铁脚大爷。” “叮叮。”铁脚踏地的声音自远而近。先见人影,到进入灯光圈内,看清了,真是怪人铁脚,怪的是他身后跟的是开封大公子的书僮小乔。 小龙的两眼发直了。 铁脚和小乔大模大样进入房中。 小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他们一伙利用宋文娟作工具,夺取天斩门,逼走宋夫人和北剑,然后编一篇鬼话朦人耳目? 这实在是有可能,他立即起了戒心。 “大公子,要采取行动了么?”古剑寒紧张地问。 小龙大愕,铁脚怎么被称为大公子。 “不错,马上就要行动。”铁脚回答。 小龙目不稍瞬地注视着铁脚,心中突然一动。 “哈哈哈……”狂笑声中,铁脚忽地伸手在头上脸上一阵乱抓,蓬发虫须应手而落,露出了本来面目,赫然是风标超凡的开封大公子。 小龙的口唇在发颤。 同一时间,小乔也变了样,竟然是水仙宫公主的侍婢风娇,易钗而弃。 “啊。”龙完全恍然,怪不得在初次见到开封大公子主仆时,老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原来是这么改扮的。截然不同的外形,再加上变了声音,的确无法认得出来,为何要如此? “浪子,你很意外?”大公子笑笑。 “的确是想不到,在下该怎么称呼你阁下?” “照形象称呼吧。”大公子扬了扬头:“铁脚,大公子,两种形象,两个称呼。” 小龙的目光扫向男装未卸的风娇,她化名小乔,娇字去了女旁便是乔,这实在有意思。 孔大郎站在门边,显得很不安的样子,因为他欺骗了小龙。 “浪子,时机快到,希望你好好用你的剑。”大公子目光炯炯。 “在下会好好用的。”小龙不完全明白大公子的意思,但警惕之念犹在,他回答的也有深意,正反两面都可田释释。 “你现在就可以动身上路,朝西顺官道走。” “目的地呢?” “没准,会有人跟你联络。” “对付的对象是谁?” “吊亡客。” 小龙目芒一闪,心里想:“到底谁是吊亡客?是真的还是假的?吊亡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湖上没半个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在无法判明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也无法自知。既然进入了对方的集团,迟早会水落石出的。不管如何,先取得对方的信任,再凭高度的警觉相机行事。”心念之中,他伸手取起了剑。 “在下现在就上路?”小龙环扫众人。 “对,朝西走,不必急,慢慢走,情况随时会变,赶得太急不便联络。”大公子完全发号施令的姿态。 “少爷。”孔大郎作了个揖:“小的暂时不待候您,铁脚大爷另有差选。” “唔。”小龙举步出门,到了房门外,才回身抱拳,然后大步离去。 夜晚上路很凉爽,而且别有一番风味。 小龙不疾不徐地在官道上。 他的潜意识里有一种被摆弄的愤怒,但为了达到真正报仇诛凶的目的,他非忍耐到底不可。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已走了近四十里。 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突然在前道出现,走的是同一方向,不用说是半途切入的。 小龙不理,仍走他的路,照大公子的说法,会有人联络,他不能暇取主动。 走了一阵,前面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小龙心中一动,立即准备应变。但脚下却不停,行进的速度也没改变。 看看已到了人影消失的地方,小龙锐利的目光眼向路边,但一无所见。他笔直走了过去,超越了好长一段,仍然没任何动静。 小龙心里打了一个结,照大公子的说法,会有人主动联络。刚才的人影如果是联络人,应该有所表示。如果不是,目的何在?照对方隐现的情形判断,绝对不是巧合,是有目的的。 夜色深沉中,出现一个镇集的影子,官道所必经的地方,小龙照直前奔。 进入镇头,全镇在酣睡中,没半点声息,只容容几个窗户透着昏黄的光影。 到了十字街口,右首有家客店,高挑着纸灯笼,灯笼下站了个店伙模样的年轻人。 这种时份,不会有人投宿,赶早上路又差着些,这店伙站门何为? 小龙才这么想着,店伙已迎着他走过来。 “客官请留步。” “本人不准备住店,要赶夜路。”小龙应着,但脚步却已停了下来。 “客官是……浪子小龙?”店伙哈哈腰。 “……”小龙心中一动:“不错。” “请进,小的已候了一个时辰。” “你……候我?”小龙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路上有人联络。 “是的,有位客官为您订了房间,嘱咐小的一定要等到您来。” “哦!好,带路吧!” 死寂的店房,除了奸声,没半个人影。 小龙被带到后进的上房,房门开着,灯火很亮,房里已摆了酒菜。 “客官请进。”店伙侧立在门边:“房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妥,请净面,然后用酒饭;有吩咐请叫唤一声,小的就在角门边。” 不用问也知道是大公子安排的,小龙不客气地进入房中,店伙替他拉上房门。 见了酒食才觉得饿,看到床才感到累。 小龙匆匆洗了手脸,就桌吃喝起来 既然有人联络,下一步的行动就只有等待消息了。 菜很精致,酒也香醇,显然是刻意安排,小龙放下一切心思,专情享受。 店房后传来第一声鸡啼,小龙已醉醉然,倦意也袭了来。他吹灭了灯火,宽衣上床。 正在朦胧将要入睡之际,突然觉得有样温软的东西阁在嘴上,一惊清醒过来,本能地伸手,碰触到的是更滑腻的东西。 “女人。”他心里这么想。 閤在嘴上的香唇移去,从窗口透进的微光,可以看出床边站了条黑影。 他翻身坐起。 “什么人?”他顺手摸剑,剑已不在,登时紧张起来,深悔不该掉以轻心。 “是我。”声音并不陌生。 小龙心头顿时起了异样的反应,他从声音听出来的是杀人者,她竟然主动送上香唇,动机不问可知。 “你……想做什么?”小龙掀被下床。 “别动,乖乖坐床上。” “你……” “不要紧张,浪子,我实在喜欢你,我无法自拔,天亮前是最妙的时刻,浪子……”声调的本身就是无比的诱惑。 “我没法喜欢你。”小龙猛咬牙。 “为什么?你怕我丑?” “不,外表的美丑不能真正代表一个人。” “那是我恶名在外? “也不是,我浪子的名声也好不到那里。”小龙边说边在盘算如何摆脱对方。 “那到底为什么?” “我跟余巧巧的事是你安排的,你心里明白。” “余巧巧请求我帮助她那么做,只是为了不服气,证明她并非不要脸的女人,她无意嫁给你。”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求内心平安。” “如果我放弃跟你成亲,只跟你好一次,如何?”这是露骨的挑逗。 “办不到。” “你是鲁男子?柳下惠?”接着是一串惑人的笑声:“浪子,人生及时行乐,你……一点也不想?” “不想。”小龙率直拒绝。 “浪子,告诉你一句实话,我……还没亲近过男人,你……就会知道的。” 小龙是血气正旺的年轻人,不是木块石头。在此时此地,面劝知此放浪的挑逗,不能说真的毫不动心,他的身上起了燥热。 “杀人者,我说过办不到。”小龙尽量克制。 “如果我使你失去自主的能力……” “那你将来会后悔。” “我只要现在,不管将来。” 小龙把牙齿咬了又咬,他自誓绝对不能做对不起余巧巧的事。莫说对方的真面目从没看到过,即使是水仙公主那样的美人也徒然。 “浪子,我门只要好一次,然后我们一起去办正事。”杀人者步步进迫。 “半次也不行。” “你真的铁石心肠?” “……”小龙默然。 “一句话,愿不愿意?” 女人向男人通成好事,真是罕凤 “办不到。”小龙断然回答,他的额头上已在冒汗。 “你真心喜欢余巧巧?” “对。” “你不是一再说她是不要脸的女人?” “那是误会。” “如果我让她永远离开世间,你怎么说。”声音中已含蕴着杀气 “你敢。”小龙脱口慄叫。 “那有什么不敢,连你现在也是我掌中之物。”冷笑了一声:“我证明给你看。” 小龙只觉肋下似被剑柄似的东西撞了一下,登时全身瘫软,倒回枕上。 炽烈的怒火,似要破脚而出。 “杀人者,你的确是天底下最不要脸……” 后面的半句话吐不出来,嘴已被另一张嘴盖住。同时温软的娇躯也压上了身。 他挣扎,但无力,杀人者伏在他身上不动。 发自本能的火在烯烧,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汗出如浆,他竭力忍耐。恨、愤,是一种有力的抵制武器。 久久,杀人者翻身站回床边。 “浪子,我服了你,算了,天亮后别离开,听候消息。我去办件事。”说完,在小龙身上戮了一指,出房离去。 小龙坐起,直喘大气,用手一摸,剑已回到枕边。他发着怔,他不相信刚刚的一幕是事实,恍若一个怪梦,简直是不可思议。 杀人者竟然也是这么无行的女人。 她真的会对余巧巧不利么? 呆了老半天,窗纸已经透亮,他躺了下去。 小龙起床。 窗外院地阳光规瞰,看来已是近午时刻,这一觉睡的可真酣。 店伙进来收拾残桌,临出门对小龙神秘地笑笑。 这一笑,把小龙的心火勾了起来。 天亮前杀人者所表演的那不堪的一幕又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怒哼了一声,一副气无所出的样子。 工夫不大,店伙又送进了饮食。 “客官,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好办事。”小二笑嘻嘻地说。 “……”小龙瞪着店伙。 “客官,这话是一个大姑娘吩咐小的说的。” “什么大姑娘?” “一位很漂亮的大姑娘,就住在对面的房间。”小二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小龙心中一动,杀人者就住在对过的房间,漂亮的大姑娘? 他移到窗边,向对面望,房门关得很紧,人不知道是否还在房里? 他有-种冲过去看个究竟的冲动,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反正会再碰面的。 气归气,饭还是得吃,小龙饱餐了一顿。 杀人者说要在店里等消息,等什么消息? 是真的及力对付吊亡客,还是又是一个阴谋? 他突然后悔天亮前太死心眼,应该假作答应成其好事,趁机制住杀人者,揭穿她的真面目,逼出她的底牌,这种机会可能不再有了。 “少爷。”孔大郎一头冲进房中,上气不接下气。 小龙冷眼望着孔大郎,他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他是开封大公子的化身铁脚的跟班,一鼻孔出气来伙同作弄他的。 “少爷,我们上路。”孔大郎缓过了气。 “上路,上什么路?” “大公子吩咐小的来传话。”孔大郎一本正经的说道:“说是要捣狐狸窝。” “噢!狐狸窝在那里?” “不远,就在附近。”孔大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脑袋:“对了,少爷,昨晚天斩门总坛发生了大变故,吓死人。” “什么大变故?” “有人在井里下毒,等发觉时,已经有二十几名弟子翘了辫子。” “有这等事。”小龙瞪大了眼:“什么人下的毒?” “除了吊亡客不会有别人。” “宋姑娘她们呢?” “昨天下午,大公子与宋姑娘他们共进晚餐。大公子发觉菜饭不对劲,检视之下,发觉菜饭里有毒,立刻下令停止用饭,但已经有二十几名弟子中毒死亡。除了马上分派解药外,彻底追查毒的来源,后来查出所有的水井被人下了毒。如果大公子不在场,恐怕不会有半个人能活。可怕极了,中毒的七孔流血……”孔大良除悸犹存的样子。 小龙的眸子里进出杀机。 “少爷,我们快上路,迟了会误事。”孔大郎催促。 “狐狸窝与吊亡客有关系么?”小龙盯着孔大郎。 “想来是有的。” “你明明知道,还对我讲鬼话?” “少爷,小的……不敢。” “走。” “是。” 这是栋古老的房屋,偎依在一座交椅泥沙山的怀抱中。屋前有小河,河边垂柳迎风,一道小桥横跨河上,看上去安祥、宁静。 日薄崦嵫(yān zi)的时分,小龙与孔大郎来到距屋子两箭之地的官道边。 “少爷,我们就藏在这里。”孔大郎指了指路边的树丛。 “藏在这里什么意思?” “监视那栋屋子,不让老狐狸溜走。” “老狐狸是谁?” “这……小的不太清楚。” “好吧。” 两人隐身到树丛里。 从树丛的枝隙外望,可以完全掌握古屋的动静。古屋连接官道的小路口,就在树丛边五丈处。 大公子一伙到底在捣什么鬼,小龙无法揣测。情况是如此的诡谲,他也不想问孔大郎,意料中孔大郎定然是一问三不知。 枯寂地守伺司着。 夕阳已变成了一抹残红,天将黑了。 猎狐,小龙心里想。这么守伺,不就等于是只猎犬,大公子成了猎犬的主人。 他笑了笑,深深地自嘲。 一辆小马车,从古屋出现,缓缓驶过小桥,朝这边驰来,车帘遮得很密。 “少爷,来了。”孔大郎轻轻碰了小龙一下。 小龙“晤”了一声。 马车将至岭口。 “少爷,快,拦阻。”孔大郎有些发急。 小龙起身,离开树丛,走了过去,朝小路当中一站。 马车被迫停住。 小龙定睛一望,心中不由一动,驾车的赫然是土地祠前施调虎离山之计的年轻村汉。上次他同一个女的,诡称是投亲的小夫妻,公然还对小龙下跪,使小龙上了恶当。 村汉一见小龙,神色大变。 “小子。”小龙冷哼了一声道:“这叫冤家路窄,又碰上了本大王,这次不必求饶,把马车驾回去。” “……”村汉惊悸地望着小龙,嘴唇直打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里是你那小婆娘吧?” “浪子,你……”村汉终于进出了声音:“你何必助封为虐,赶尽杀绝?” 江湖人的口吻,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他知道再唱不成戏了。 “车子退回去,废话少说。” 车帘掀开一角,一个女人头露了出来,赫然是天斩门的掌舵人宋夫人。 小龙的呼吸微微一窒。 “门主,幸会。”小龙冷冷打了个招呼,心单却在想,难道她就是大公子他们所指的老狐狸? “浪子,你这是做什么?”宋夫人语带凄厉。 “请夫人回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在下上次担保夫人与寇护法对水仙宫命案有何交代,但夫人食了言,现在请回去。”这是小龙临时想到的说词。 “浪子,你这么做……不合江湖道义吧?”宋夫人咬牙切齿道:“你帮助他们窃据了天斩门,还要赶尽杀绝,天理何存?良心何在?” “夫人与北剑为何要逃?”小龙对内情仍是茫然。 “本座还不想毁在恶毒的阴谋之下。” “请回车。” “办不到。” “在下说一不二。” “你尽可动剑。”说着大声向驾车的手下喝道:“范头目,摧车。” 村汉抖动缰绳…… 小龙作出拔剑之势。 马头一昂,只踏出半步便停住了。 “浪子,欺孤凌寡,并非武士之道。”宋夫人把头缩回,厉声道:“本座宁死不回头,绝不向邪恶妥协。” 邪恶二字,使小龙如被针扎。他不知道现在所作的是否邪恶,他的目的是要追出吊亡客。杀人者一方与宋夫人一方各有说词,他无从判断。 他心念疾转,目前不能与杀人者一方唱反调,否则便失去了追查吊亡客的机会。至于宋夫人一方,在必要时自己仍然可以加以庇护。 心念之中,他下了决断,长剑出了鞘。 “夫人,最后一句话,回屋子去。” “不。” “那在下只好得罪了。”上前两步,剑指驾车的范头目:“掉转马头。” “……”范头目不作声,只扭哆嗦。 “本人数到三。”小龙说完开始数:“一。” 范头目回头向车厢唤了一声:“门主。” “二。”小龙又数出声。 “冲。”宋夫人传出了话。 范头目吆喝一声,马鞭挥出。 马儿负痛一声长嘶,扬蹄奋鬃…… 剑茫破空一闪,颈套被划断,空马狂奔而去。 驾车的范头目倒栽落地。 耀起,剑芒再闪,惨号随之,范头目路倒,横尸车前。 两个人破车而出,一个是宋夫人,另一个是村装的少妇,也就是姓范的妻子。 “回去。”小龙横剑暴喝。 村装少妇厉哼一声,扑击小龙。 小龙闪身,剑尖斜斜点出,绝妙的招式。 村装少妇凄叫一声,退回宋夫人身边,手抚冒红的肩头。 “退回去。”小龙再次喝叫。 就在此刻,古屋方向突然传来暴喝之声。 宋夫人扭身反奔,村装少妇立即跟上。 小龙不知道古屋方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判断杀人者和大公子他们必定全已到场。他不能错失任何机会,身形一起,追了过去。 “少爷。”孔大郎出声呼叫。 小龙只作没听见。 晚霞敛尽,天色已昏暗下来。 小龙奔到桥头。 一条人影从侧方闪现,轻喝一声:“站住。” 小龙刹住身形,一眼看出是江湖郎中方有道。不由心中一动,方有道原本是铁脚大公子的手下,在此出现不足为奇。 “是方先生” “老弟,现在没时间级兑,你就守在此地,不许任何人过桥。” “要在下守……” “对,老弟,如果你放任何人过桥,会一辈子后悔,牢牢记住。”说完,立即转身奔去,像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办似的。 小龙木立在桥头,心里在想:如果大公子他们目的在实行篡夺天斩门基业的阴谋,自己是十折不扣的帮凶。从种种迹象看,实在是正邪难分。到底是那一方与吊亡之珠有关?真正的吊亡客该是谁?” 古屋在夜色中变成了模糊的轮脚。 空气是死寂的,但死寂中带着浓重的杀机。 小龙又想:“刚才宋夫人在听到一声暴喝之后,立即反奔回去,这证明古屋里有她关心的人或事,是何人?何事?” “少爷。”孔大郎滩到小龙身侧。 “大郎。”小龙转身正对孔大郎,眸光像电炬:“不许支吾,说今晚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对付吊亡客。” “谁是吊亡客?” “这点小的的确不知道。” “吊亡客与宋夫人提叶么关系?” “目前只知道是他的姘头。”孔大郎耸耸肩。 “姘头?”小龙大惑惊异,想了想,转变话题道:“就凭我门守住路口,就可以挡住吊亡客?” “少爷,您知道出动多少高手么?” “多少?” “明里不算,暗中有三四十人之多,每一寸地方都有人监视,互相呼应。” “那来这许多高手?” “大半数是水仙宫的人,少数是大公子请来的。他们只在暗中行动,非必要不现身,我们费尽心思,才查出这个巢穴。” “哦。”小龙下意识地朝四下瞧望,突然发现古屋顶上有浓烟冲空而起,脱口道:“火。” 火字才出口,浓烟已夹带火焰上冒。 “举火自焚么?”孔大郎声音激颤。 紧接着,四五条火苗从不同方位窜升,古屋很快陷在烈焰之中,火光照亮了夜空。 一条黑影,巨鹰般飞掠向小桥方向。 火光中有人大叫:“桥头堵住。” 小龙心头一震,在这种情况下,他没任何选择的余地,只有行动。 一挫牙,横里截去,手中剑随之挥出。 黑影折身一划,斜里逸去。 “啊。”暴叫出声,有人迎头拦击。 黑影一滞,小龙已赶上堵截。 人影从不同方向飞奔而来,眨眼间便形成了包围圈,把黑影围在居中。 小龙这才有余暇看出被围的是个黑衣蒙面人。 围近来的大半都不陌生。大公子、江湖郎中、水仙宫太上护法女阎王封秀珠、水仙公主、凤娇,另外是四名镖悍的武士,而最先喝叫拦击的是大公子。 紧接着,宋文娟和古剑寒率三名老者赶到,加入包围圈。 现场只缺最主要的角色杀人者。 小龙在极度激烈的场面中竭力冷静自己。 冲天的火苗,使现场明亮得像大白天。 这蒙面客是被火烧出来的,宋夫人不见影子,难道已葬身火窟。 大公子手横金剑,剑身映着火光,发射刺目金芒。 水仙公主瞥了小龙一眼,走至大公子身边,并肩而立,激声道:“你问吧。” 这话是时大公子说的。 蒙面客兀立如山,手中一柄双刃巨剑虚垂及地。 “他就是吊亡客?”小龙心里在想。 大公子开口道:“阁下肯承认身份么?” 蒙面人道:“承认什么身份?”声音似曾相识。 大公子道:“吊亡之珠的主人。” “哈哈哈哈。”蒙面人狂笑一声之后道:“吊亡客已死在中条山中。” “那是无辜牺牲者余同庆。”大公子寒声回答。 “谁能证实?” “阁下的秘密,你儿子马之良全招了供。” 小龙心头“咚”地一震,这是大大出人意料的秘辛。 “你们……” “是阁下亲手杀死他的,珠嵌脑门,阁下为了保持终生秘密,不惜杀害亲身骨肉,心肠毒过材狼……” “住口。”蒙面人暴叨出声。 马之良陈尸古塔,脑门上嵌了粒吊亡之珠,这是小龙亲眼目睹的。情况发展至此,对于大公子他们一伙的疑虑已告消除。 “阁下不想听么?”大公子拉了拉口角:“我们谈谈吊亡之珠。”从衣袖里摸出木珠,托在掌心之中。 蒙面人两眼透过面巾,射出栗人的棱芒。 “这木珠的设计,可说匠心独运……” 大公子接下去说:“木珠上的两个孔,正好用拇食二脂扣住木珠,看起来是发珠的设计,而木珠本身并不直接伤人,只当号志。任何练过武功的人,都能接得住。基于好奇心,一定会用两个指头扣入凹槽试试。却不知凹槽里藏有剧毒,武功浅的立即发作。武功深厚的,可延迟一段时间……” “你全知道?”蒙面人的声音突转阴沉。 “费了极大心思才揭开的迷底。” “就如此么?” “还有,毒是临时放置的,只用一次,用过之后,珠便无毒,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你太聪明,如何发现的?” “木珠用过之后,虽说毒便消失,但总有些微残毒。区区基于每次被害者都有中毒迹象,苦苦查验,最后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浸泡木珠,才发现这秘密。” “你委实太聪明了。” “好说。” 小龙这才恍然大悟,他上次与余巧巧在破屋中相处时,被木珠所击,发生中毒现象,原来是这么来的。当时会怀疑是余巧巧下的毒。 “阁下现在承认身份么?”大公子紧迫着问。 “你因何怀疑到马之良的身份?”蒙面人不答反问。 “说穿了并没出奇之处,吊亡之珠,见珠者死,而唯独马之良数度见到木珠却安然无恙。” “又何以怀疑中条山祖师祠前死的不是吊亡客?” “破绽太多。” “什么破绽?” “当时那么多高手入山,中途未遭遇截杀。显然有意演那易戏,使武林同道确信吊亡客伏诛,便可永远消遥,安渡晚年。另外,乔扮的吊亡客虽然表现得很狂,但剑法中失了章法,不似传说中的剑毒双绝。” “哈哈哈……”蒙面人又狂笑起来。 小龙的血液似乎在逆行,杀极已升到最高蕊 “假的吊亡客被杀后遭毁容,是怕被人认出真面目而揭穿把戏。” “你就是北剑寇年。”小龙狂叫一声,跨进两步,手中剑斜斜扬起。 “哈哈哈……”栗人的狂笑声中,蒙面人伸手摘去蒙面巾,露出了一张惨无血色的死人脸。 吊角眉,额下光秃秃连根胡椿子都没有。 吊亡客,这就是翻搅了江湖数十年一代恐怖人物的庐山真面目。 人如其号,的确是吊亡之客。 小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原本断定吊亡客就是北剑寇年的化身,结果不是。 吊亡客敛了笑声,缓缓扬起卞双刃巨剑,口里高声道;“吊亡之客,剑毒双绝,吊亡之珠,见珠必死。”眸子里闪起了毒蛇仙的光焰。 大公子微哼了一声妥道:“好极了,阁下已现出本相,今晚之后,江湖中将再没有吊亡之客。阁下大概想知道区区的真实身份……” 吊亡客道:“有意思,堂堂开封大公子,开封首富的黄剑儿子,居然还另有身份,说说看?”剑徐徐垂下。 大公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眼里进出狂焰。这狂焰就是他化身铁脚时所经常表现的。 “记得二十年前太原武、白二家的血案么?”大公子声音激颤。 小龙心头狂震,他就是武家之后。 吊亡客后挪一大步:“记得。” “血案当场,遗有吊亡之珠,所以断定你阁下是血洗二家的主凶……” 小龙热血沸腾。 “这与你身份何关?” “当然有关,当场有个十岁不足的幼童,被活生生抛进火窟,那幼童就是区区武大龙。” 吊亡客再退了代步,眼里毒焰更盛。 小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梦也想不到开封大公子一铁脚,竟然是胞兄武大龙,他竟然死里逃生。 小龙深深盯了大哥一眼,全身发起抖来。 “武小龙。”大公子手指小龙:“区区胞弟,那时他还在先母腹中。” 吊亡客的身形起了强烈的震颤。 “白尚香。”大公子又指向水仙公主,说道:“白氏的遗孤,为水仙宫主人所收容,你阁下想不到吧。” 小龙的目光扫向水仙公主,那美得令人神摇志夺的玉靥上,这时布满了恨毒。 “今晚阁下不管如何死……”大公子的声调变得十分刺耳:“一定该死而无怨。” “哈哈哈哈。”吊亡客再笑:“实在太好了,如果再除掉残余的根苗,便永远不会再发了。” “有句话要在你阁下还能开口之前问明……” “问吧!老夫会有问必答的。” “当年残杀武、白二家的原因是什么?” “柯洛双英当年强作主,把老夫心爱之人嫁与天斩门少主宋海波,使老夫抱憾终生。” “阁下心爱之人就是宋夫人秦馥?” “不错。” “河洛双英怎能作得了主?” “秦馥是孤女,婚事由她兄长秦云汉作主,而秦云汉与双英是莫逆之交。” “所以阁下便大肆报复,杀了宋海波,暗中夺回昔目的心爱之人?” “不错。” “很好,阁下很担白,说出了这段秘辛,现在表现你阁下的剑毒双绝吧。”大公子的金剑在空中虚虚一划。 双刃巨剑再度扬起。 火光的亮度依然不减,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 “大哥。”小龙慄叫一声:“由我来。” 扬剑跨步,脸上除了杀意,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班刻,吊亡客左手一扬,五粒吊亡之珠旋飞而出,在空中划了五个旋转的黑圈,交错迥飞。手法与老臭虫的问龙飞刀如出一辙,涵盖了全场。 这一着谁也没料到,纷纷准备格挡。 同一时间,吊亡客闪电般扑向宋文娟,伸手便抓。 “呀。”宋文娟惊叫出声。 古剑寒反应快速,奋力攻击一剑。 “跄”的一声,古剑寒的兵刃脱手飞去。 宋文娟被吊亡客一把抓牢,巨剑横架上颈。 小龙扑到,但慢了那么一丝丝,已无法救援,刺出的剑收了回来。 全场一窒之后,围了上前,形成了另一个包围圈,圈子比原先的缩小了许多。 小龙目毗欲裂地狂叫道:吊亡客,你不要脸,使出这等卑鄙的手段。” 吊亡客狞声道:“你们退开,否则老夫切下她的脑袋。”巨剑虚虚作势。 宋文娟厉叫道:“宰了他,别管我的死活。” 古剑寒已拾回了剑。 旋飞的吊亡之珠全落了空,分落各处。 小龙与大公子站成特角之势,扣住吊亡客。 宋文娟再次叫道:“如果放走这恶魔,便永远失去杀他的机会,而且贻祸无穷。” 这是实话,但谁能忍心牺牲宋文娟呢? 小龙咬牙道:“吊亡客,你是人物的话就放开她,咱们一对一公平决斗。” 吊亡客道:“老夫从来不信公平二字。” 大公子道:“你自信能活着离开?” 吊亡客道:“很难说,不过你们先看倒这丫头的人头落地。” 小龙狂声道:“我会把你剁成肉酱。” 古剑寒的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吊亡客的死人脸毫无表情,“嘿嘿”一笑后,再次道:“你们退开,老夫做一次好事,放还你们一个活口,言止于此,说什么都是多余。” 投鼠忌器,在场的谁也不敢冒然行动,尽管恨得几乎狂叫。 宋文娟厉吼道:“你们不动手,我先自决。”头一偏碰向横颈的剑锋。 “啊。”在场的惊叫出声。 吊亡客移了移剑,他当然不会让她自决,这是他唯一的生机所系。 小龙恨极地道:“老狗,你不敢一对一,你剑毒双绝,怕死也是一绝。” 吊亡客阴声道:“奢言不怕死的是江湖上的傻瓜,武林中的笨蛋。” 小龙道:“你怕死也活不了。” 吊亡客道:“你何不出手试试?” 小龙抖了抖剑,但还是动不了手,气得全身的血液逆行,人像要爆裂开来。 宋文娟的粉领已冒了红,是刚才碰伤的。 一直不种开口的水仙公主道:“吊亡客,你能答应一个条件便让你走。” 所有的目光射向水仙公主白尚香。 吊亡客目芒一闪,道:“什么条件?” 水仙公主道:“你走出于步之后放人,不许伤她毫发,我保证不追你。” 大公子附和道:“就这么办。” 小龙激越地道:“纵虎归山么?” 水仙公主道:“我们不能牺牲宋姑娘。” 宋文娟狂叫道:“要你们别管我,否则……我恨你们一辈子。” 水仙公主不理宋文娟的反应,冰声道:“吊亡客,你答应么?” 吊亡客略作沉吟道:“老夫答应,但也有条件。” 大公子道:“什么条件? ” 吊亡客道:“你们排成一排,把兵刃放在地上,然后退五步。” 小龙直咬牙。 水仙公主大声道:“可以,照办。” 宋文娟嘶声道:“你们疯了,跟恶魔打这交道。” 水仙公主扬手道:“快,照他的话做。”说完,首先挪步到这边,放下剑,后退五步。 凤娇和太上护法封姥姥豳着照做,然后是四名武士。 大公子吐口大气,道:“小龙,我们别无选择,另找机会吧。” 小龙的卿艮已布满了血丝,他想不顾一切地出手,想了又想,最后愤愤地后退。 大公子与江湖郎中方有道最后照做。 人已排成一排,兵刃已全放在距人五步之处。 “哈哈哈……”狂笑声中,吊亡客推着宋文娟起步,缓缓前进。 小龙几次想动,但被大公子拖住。 所有的目光,略不稍瞬地随着吊亡客移动。 古屋焚烧的光焰已减弱了一半,不断发出墙垣倒塌和什物爆裂之声。 吊亡客已走到十步距离,他如约放开宋文娟,回头扫了一眼,加速逸去。 “站往。”远处传来喝叱之声。 火光上,可以看到吊亡客的身形已经停顿。 “上。”大公子吼了一声。 大家快速地取回兵刃,电奔过去。 “锵锵。”兵刃交击之声。 小龙第一个奔到,他惊异地发现截住吊亡客的赫然是杀人者。 地上横躺着一个女人,是宋夫人秦馥。 小龙明白过来,杀人者是预伏的另一着棋,难怪水仙公主提出那样的条件。 杀人者剑法相当犀利,但较之吊亡客似逊色半筹。 “呀”慄喝声中,吊亡客狠攻一招,迫得杀人者退了两步,身形一起,斜里飘去。 小龙在截阻不及的情况下,飞身斜撞。“砰”地一声,双双踉跄落地。 其余人已赶到,散开合围。 小龙与吊亡客面对面峙立。 杀人者抓起了宋夫人,反扣一臂。 宋夫人的脸色已呈死灰。 “呀。”吊亡客的巨剑攻向小龙,图作困兽之斗。 古剑寒与宋文娟最后跟到。 亡命的打祛,奇绝狠绝的招式,令人目震心悬。 七八个照面之后,双方都挂了彩。 小龙用的是他自己参悟而创的怪剑法,只一招,反复施为。 吊亡客的剑法也是古怪得近乎离谱。 每个人的心弦都崩得像要断裂。 “呀。”又是一声震人心魄的慄吼,吊亡客使了一记见所未见的怪招,小龙颠质了一下,巨剑划过,左臂顿时虚垂,双膝向下屈。 “啊。”是惊叫声。 这只是瞬间的情况。 吊亡客转身。 “呀。”小龙栗叫,就双膝下屈之势,作一个长跪,手中剑尽力前刺上撩。 吊亡客足尖才离地,立即踏了下来。 两支剑同吐左右穿进他的胁肋,是大公子和水仙公主,剑尖从前上腹交叉透出。 “哇。”半声惨号,吊亡客仆了下去。 大公子与水仙公主抽剑。 小龙从地上爬起身,左半边身已全被血水浸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吊亡客是一代巨邪,他居然又坐了起来,巨剑仍紧紧抓在手中。 宋夫人厉叫一声,晕了过去。 杀人者一振腕,把宋夫人推栽吊亡客身前。 吊亡客口里涌出血沫,呀呀吐语道:“这……这是天意,老夫一不该留下……该远走……;另等机……”血沫濡出,阻断了模糊的话声。 杀人者弹步上前,吊亡客仰面翻倒,杀人者掌切出。 一支剑伸到阻止,是大公子:“且慢。” “为什么?” “揭开他的真面目。” “真面目?”众人异口同声,不明白大公子的意思。 大公子蹲下身去,伸手在吊亡客面上一抓,一层面皮应手而起。 “啊。”众人惊叫,人皮面具之下,赫然又是一个面目,吊亡客,竟然是北剑寇年的化身。 侠名卓着的北剑,竟然是邪恶至极的吊亡客。 一些难解的谜,也在吊亡客真面揭破之后明朗。 “卟”的一声,北剑的头额被杀人者一掌劈碎。 大公子悠悠地道:“在中条山祖师祠前,他用掌劈碎了被控制利用的假吊亡客的脑袋,目的在毁容掩饰恶谋。当时我就疑心北剑何以出此一手,而且舍剑用掌。之后,我怀疑到北剑,但无法证明。马之良的供词没供出这最后一点,便已被杀火口。虎毒不食子,寇年的心肠一唉。”他无适当的词语以形容。 小龙似有所悟地望向杀人者。 杀人者突地转身奔离。 小龙激声道:“她到底是谁?” 此际,宋夫人突然醒转,坐起,一看眼前的惨象,脸孔立即扭曲。 宋文娟凄厉地道:“秦馥,我叫了你这多年的娘,你……你的作为万死莫赎,我不愿下手……” 宋夫人环视了众人一遍,目光停在宋文娟的脸上,面皮连连抽动,久久才吐出一句话道:“我错了,是……是该死。”抓起身边的巨剑,勒向颈子。血光冒处,倒在北剑寇年的尸身上。 小龙透了口气,又向大公子道:“杀人者为什么要劈碎北剑的头?她是谁?” 大公子答道:“兄弟,她就是余巧巧。” 小龙惊叫一声,不顾伤痛,发狂地奔去。 两年。 这在一般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倏忽之间便过去了。但以奔波劳碌有所追寻的人而言,却是串漫长的日子。两年的日子,便是几百个煎熬的组合。 风尘仆仆江湖道! 为了追寻余巧巧的下落,浪子小龙由北而南,又由南而北,间关万里,始终没有余巧巧的消息。 她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仿佛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个人,杀人者。 疲累、沮丧,他憔悴了! 然而,他心里希望之火是熄不了的。他有一份坚而狂的执着,只要三寸气在,不论天涯海角,非找到余巧巧不可。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线索。 于是,希望之火炽燃起来。 第十二章 幽谷喋血 玩命剑客 淡月疏星,大地一片朦胧。 一条荒瘩的小路上,缓缓移动着一条人影。 这小路通向一栋没人住的宅子……鬼屋。 这宅子是四合头带里外院,建造得满讲究的。 斑落的粉坚墙上,还可隐约看到绘饰的虫鱼花鸟。不知什么时候起,它变成了鬼屋。附近本住得有两三户人家,由于感觉到不平安,相继搬走了。于是地点越来越荒凉,连大白天也没人愿从这里经过,宁可绕远路。 走向鬼屋的不是鬼,是浪子小龙。 他听传说这间鬼屋出现的女鬼是一身黑,长裙曳地,拨头散发,于是他专程赶来。 小路,只剩下一点影子。由于久没人走,路面差不多已经全被蔓草覆盖,只残留着那么一线模糊的痕迹。如果不是对着鬼屋,根本就看不出是条路。 到了围墙的大门前,只见两扇门半开着,野草已高过门槛,门里院地中是杂草渗和着枯叶。自由发展的两排花树,标示出花径的位置。 小龙略踌躇,走了进去。 堂屋里亮着脚,绿纸糊的灯罩,但灯光惨淡得有如鬼火,鬼火隐约照出了掌屋内的景象。 桌椅俱全,都是紫檀木楼花的,陈旧但不失清沽,并非想像中的蛛网尘封。 屋中的椅子上坐了个绢帕蒙面的黑衣女子,长裙盖住了脚,披肩的长发掩住了大半个脸,鬼气森森。 女子的正面站了个长相不恶的年轻人,不停地移动着眼珠子,但视线没离开女子的脸。 “姑娘……”年轻人开了口。 “什么姑娘……”女子的声音冷中带娇,说道:“要叫主人,怎么老改不过来。” “是,主人。”年轻人躬了躬身,声调近于轻佻:“在下追随主人……” “慢来。”女子抬手止住年轻人的话头,说道:“你自愿尊我为主人,你就是下人的身份,说话用报名。” “是。”年轻人笑了笑,道:“主人,陆大成追随主人已经近三个月,当初矢志效忠,是因为仰慕主人的仙容,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女子的眸子里进出异光。 可是……主人一直没尝赐亲近的机会,小的……小的实在熬不住了。” “格格格格……”女子一阵荡笑,偏起头道:“你想现在……” “是的。”陆大成上前一步,眼里泛出贪馋之光,吞了泡口水。 “现在不行。” “主人……”陆大成的声音是颐抖的。 “童瑶出去办事马上回来,你准备跟他打架?” “主人。”陆大成又上前一步,眼里在冒火花:“小的不惜跟他拼个死活,如果主人允许,小的……小的希望一个人服侍主人。” “哈!陆大成,你一个人服侍我……你自信有这份能耐?”女子挪动了一下娇躯。 “主人。”陆大成突然跪倒在女子的膝前:“小的会尽力让主人高兴,主人难道忘了三个月前主人选上小的,就是……嘻嘻,小的在客栈把那卖唱的小妞摆弄得喊救命……” “对我来说,你还很嫩。”女子的声调荡气迥肠。 “主人,您……您就考验一下小的够不够……”双臂一张,想抱住女子的脚。 就在此际,堂屋门外传来了人走路的声音。 “起来,童瑶回来了。”女子把脚挪动了一下。 陆大成起身,脸上尽是悻悻之色。 一个二十上下,武生打扮的健壮青年踏入堂屋,肋下扶持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少女,他就是女子口中的童瑶。 “主人,小的回来了。”童瑶手一松,少女跌在地上,童瑶拍拍手,邪意地一笑。 少女泪痕未干,一脸凄厉之色。 “主人。”童瑶耸耸肩:“小的去得正是时候,这小妞正准备在她爹的灵位前自尽。” 少女怨毒地扫了童瑶一眼,站起身来。 “你们想把姑娘我怎么样?”少女面对士坐的蒙面女子。 “你叫小婵?” 女子的声音很平静。 “不错。” “你是王镖头的遗孤?” “唔。” “你应该练过武?” “我只恨学艺不精,所以才被……”转头戟指童瑶:“这禽兽侮辱,我……做鬼也不饶你。” 童瑶无所谓地笑笑。 “小婵,你愿意跟在我身边么?” “我只愿死。”小婵目毗欲裂。 “别傻,死了后什么也没有了。女人,反正是要属于男人的……” “你们都是恶魔。”小婵厉叫。 “这里是有名的鬼屋,你一点也不怕?” “你们是人中的鬼。” “哈哈哈哈……”女子大笑数声,然后抬手道:“小婵,你站到一边去。” 叫小婵的少女站着没动。 童瑶伸手去拉小婵:“要你站到一边去。” 小婵厉叫一声:“鬼,别碰我。”伸手疾抓童瑶。 童瑶嬉皮笑脸地闪了开去。 女子目注陆大成道:陆大成,记得你刚才的话么?你说要一个人…… 陆大成忙不迭地应道:“记得!当然记得。”脸上闪过一道阴残的光影。 童瑶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女子转向童瑶,声音忽然变得更迷人:“童瑶,你跟随我已经两个月,我还没给你……” 媚声一笑,接下去道:“你一定是等得很心烦了,是吗?” 童瑶跨前一步:“主人是的小的着实……” 女子道:“我很为难。” 童瑶道:“主人有什么为难?” 女子道:“你们两个我都很清楚,所以当初才向你们显示真面目,如果……我只遇上你们当中一个……我早就……我又不愿意你们反目。” 童瑶吐口气道:“凭主人一句话,小的与陆大成两个人留下一个,一个走路。” 女子微摇着头道:“我不知道该留谁好?” 陆大成冷冷地道:“简单,很容易解决。” 女子道:“如何解决法?” 陆大成目芒一闪,道:“由手中剑决定去留。” 童瑶立即道:“对,是个好办法。” 女子沉吟了好一会,才幽幽地道:“也只好如此了,到外面院子吧,刀剑无眼……” 目芒却向陆大成,道:“难保不见红。” 陆大成道:“丰人说得是,动了剑难保皮肉不伤。”说着转向童瑶道:“老兄,还等什么,走,到外面去。”脚步一挪,当先昂首走了出去。 童瑶深深望了女子一眼,也跟着出去。 现在剩下少女小婵在发呆。 女子以极低的声音道:“小婵,我们同样是女人,我会给你一个好安排的。” “……”小禅没反应,一个被侮辱过的少女,身心的伤害是相当严重的。 堂屋外已传来搏击声,两人已动上手。 女子端坐不动,透过堂屋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动静,因为新月正当空。 两人一搭上手便打得激烈十分,彼此都存心要击倒对方,为做蒙面女子的入幕之宾。 少女小婵也沐自禁地转身向外。 此际,暗中隐藏着一个人就是浪子小龙,他本来已相当激越,但强忍着看下去。 搏斗愈来愈加剧,首先见红的是陆大成,随后童瑶也挂了彩。 为一个放荡的女人而拼命,可以说是武士中败类之尤,谁死都不足惜。 “嗯。”闷哼声中,陆大成打了个踉跄,他挨了很着实的--创,左肩脚间一片湿孺。 童瑶得理不让,紧跟着又是狠狠一剑,在陆大成踉跄回身之际,剑尖扎进他的小腹。 “哇。”是惨叫。 惨烈的场面倏然中止。 童瑶没抽回剑。 陆大成的身躯在抽扭。 “童……童瑶,你……够狠。” “陆大成,抱歉,为了单独侍候主人,我不得不如此,如果这一剑是你老兄刺在我的身上,我也只有认命,对不对?”童瑶毫无矜怜之色。 “童瑶,我……忽然想通了……” “你老兄想通了什么?” “不值得,此间……有的是美人,何苦……” “老兄,想通已经迟了。” “童瑶,希望你……在牡丹花下多活些时。”陆大成的身躯起了强烈震颧,两眼痛苦地暴突,血水流在草丛里不见影子。 “老兄,你安心的去吧。”童瑶阴阴地一笑:“鬼屋多添了一名冤魂。” 童瑶拔剑。 陆大成仆了下去。 少女小婵的脸孔起了抽搐。 童瑶收剑回到堂屋。 “主人,问题……算解决了。” “唔。” “主人,你……真的要收留这小妞?” “唔。”又是压在喉咙底的一声唔,令人其侧高深。 “主人。”童瑶扫了小婵一眼:“主人收留了她,这……小的总认为……” 小婵虎地回身,一副怨毒至极的神色。 “童瑶。”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冷冰冰地道:“你既然跟了我,却又去弄这小妞,我很不喜欢。” “主人。”童瑶躬了躬身:“小的……实在忍不住寂寞,所以……才找人杀杀火气,以后……” “没有以后了。” “主人。”童瑶面色一变:“主人什么意思?” “你自了吧。”冷冷地,淡淡地,像是在说一句极寻常的话。 “自了?”童瑶瞪眼横眉大叫。 “不错,我说得很清楚,你当然也不会听错。” “不是说笑吧?” “那就真是笑话了,做全人的会对下人说笑。” “哈哈哈哈……”童瑶狂笑起来,随着笑声,眼里进出了杀机。 女子静静站着,等童瑶笑够,自动敛了笑声。 “童瑶,快作了断。” “你以为清风剑客童瑶这么简单?” “在我杀人者,眼里,你根本不是东西。” “你……你……”童瑶连连的说道,脸色顿呈苍白的说道:“你就是传说中跟吊亡客斗过的杀人者?” “不错,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童瑶转身想逃,只觉眼一花,杀人者已拦在他身前。这种快速的身法,简直形同鬼魅,像已超过人所能的极限。 少女小婵瞪大了眼,她父亲是镖师,当然她也听说过这种震撼江湖的故事。她起初以为这蒙面女子是淫荡的妖邪,想不到竟然是一代恐怖人物杀人者。 童瑶亡魂尽冒,但人总有求生的本能,正所谓的狗急咬豹子,他拔剑,刺出…… “哇。”惨啤声震动了鬼屋,童瑶趴了下去,他自己的剑,反切向自己的咽喉,喉管已断。 他至死也不知道杀人者用的是什么功夫,使他的剑倒转反勒。 少女小婵在发抖。 杀人者冷冷地道:“你愿意跟我么?” 小婵答不出话来,她从没见过这等杀人场面。 “呀。”小婵突然惊叫了一声。 杀人者迅快地剑身回转,站到桌旁斜角位置,变成面朝外。 堂屋门边,兀立着一个英挺而充满野性气的年轻剑手,他正是浪子小龙。 对望着,谁也没开口。 空气一下子死寂下来。 “巧巧。”小龙先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之情。 “我不是余巧巧。”杀人者声音冷淇。 “巧巧,你……两年来,我到处找你,最近才听人说鬼屋出现了……我猜想一定是你。” “是我不错,杀人者。” “巧巧……” “浪子,你心里只有余巧巧?”杀人者声音更冷。 “不错,我心中只有你公” “我的声音是余巧巧的声音?” “我知道你早先故意改变声调,可是……并不能完全改变。” “哈哈哈哈……”杀人者仰头大笑,长发纷披向后,久久才敛住笑声道:“除了余巧巧,你不会爱任何女人?” “对。”小龙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就是说你永远也不会爱我?” “……”小龙无言。 两年前,在击杀吊亡客的当场,化身铁脚,又化身开封大公子的胞兄大龙点出了杀人者就是余巧巧,她当时悄然溜去,没追上。 两年来踏遍大小城镇,她一直下落杳然,现在终于碰上了,她为何坚不承认? “我知道你不会爱我,所以……我不想再跟你见面。今晚……如果我早知道你闯来,我会避开。”杀人者一本正经,不象是说假话。 “巧巧,如果你有意折磨我……”小龙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也应该够了,巧巧……” “我说过我不是。” “那你是谁?” “杀人者。” 小龙咬牙望着对方,情绪激荡如潮。他跨步进入堂屋,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意念,他伸手抓破绿纸灯笼。光线一变,气氛也随之不同,鬼气也消失了。 “你真的不是余巧巧?” “我为什么要是余巧巧?”杀人者反问。 “揭下你的面巾。”小龙发了狠。 “为什么?” “我要证实。” “根本没证实的必要,杀人者就是杀人者,余巧巧就是余巧巧,不同的两个人,有什么好证实的?” “就算你是杀人者,不是余巧巧,我也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说着,前迫两步,放大了声音道:“揭下。”语音非常坚定。 “如我不揭呢?” “我替你揭。”小龙是真的发了横,脚步再挪,伸手朝杀人者的面部抓去。 意外地,杀人者并没反抗,连动都没动。 蒙面绢帕应手而落。 “呀。”小龙惊叫出声,后退两步犷俊了。 绢帕遮盖下的,是一张迷人至极的粉靥,其美几乎不输于水仙公主白尚香。 真的不是余巧巧。 小龙在失望中感到迷惑,他想:“难道大哥会编自己?他分明指说杀人者就是余巧巧,自已苦苦地追寻了两年,结果不是……” “现在已经证明了,怎么说?”杀人者似笑非笑,神情自然地迷人。 “你……到底是谁?”小龙气沮万分。 “以前我说过我爱你,但你流水无情,心里只有余巧巧,咱们之间没任何瓜葛,你何必管我是谁。” “好吧。”小龙转身…… “浪子,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告诉你无妨。”小龙回过身,定睛望着对方。 “我们之间多少有些香火之情,我不想太绝,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许对任何人说我是谁,即使是你最信赖的人,这点办得到么?” “可以。” “好,那我告诉你,我叫马素绫。” “马素绫?” “对。”话锋顿了顿,又道:“我们以后仍然是朋友,一切不变,答应么?” 小龙点点头,他实在无话可说,心里仍然想着余巧巧。情,一旦定了根,便会使人执着。 “以后我怎么称呼你?” “蒙上脸便是杀人者,现在的样子是马素绫。” “嗯!好!马姑娘,记得你说过,你跟巧巧头是两个,命是一条,请告诉我她的下落?” “我不知道,我也两年没跟她见面了。” “她会去那里呢?她为什么……”小龙痛苦地自语,近于呻吟。 “我以为你们早已结为连理。”马素绫凄苦地笑笑,像是自嘲,吁口气,道:“我会替你着意探查她的下落。我也想通了,天下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 小龙黙然,他明白马素绫言中之意。 “浪子,你奇怪我会住在鬼屋么?” “晤!是有些不解。” “图个清静,不受干扰。” 这么美的女人,像游魂似地浪迹江湖,而且心狠手辣,实在令人费解。 小龙突然想起两年前吊亡客面目被揭穿,中剑倒地,马素绫毁了他的脸。余巧巧的父亲余同庆,也是被化身吊亡客的北剑寇年毁容的。大哥定是据此而判断杀人者便是余巧巧的化身,这准没错。心念之中,脱口道:“马姑娘,两年前你曾劈碎吊亡客的头,为什么?” 马素绫的粉君一变,恨声道:“余巧巧没到场,算是我代她报仇。” 小龙点点头,侧顾了小婵一眼。 “马姑娘,我该走了。”他显得有些沮丧。 “不留下作客么?”马素绫眸光波动。 “改日再拜访吧。” “也好,我得收拾现场。 小龙告辞出鬼屋。 小婵已决定留在马素绫的身边,她羡慕杀人者的武功。如果她的身手再好一些,便不会被童瑶欺侮而抱恨终生,她要练好身手。 收拾完现场,已快近天明时候。 马素绫带小禅进到一间很秘密的卧房里,有床,有被褥,但没其他的陈设。有的,只是原来的主人没搬走的一些粗重家具。 说这卧房秘密,是它的位置很僻。本来的房门外面用什物封堵,把侧方的窗子作为出入的门户,窗外又故意弃置了些破木板和枯枝败叶,只要有人接近,必然会发出声音。 “小婵,你已决定留下了?”马素绫正经地问。 “是的,小姐。”小婵不加思索地回答:“我要跟您学本领。” “小婵,话说在头里,我的性情有时很古怪,你必须会忍耐。我无论作任何事,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想也不要去想。我的每一句话,你必须完全顺服,先想好,你能办得到么?” “办得到。” “很好,我会利用机会先教你一些马上可以管用的特技。至于正式的武功,那得假以时日,按步就班,你练过武,这点不说你也知道。” “是的。”小姻辘里放光。 “你家离这里不远吧?” 提到家,小婵的两眼立即发红,她被童瑶强行沾污,犹如在心上插了一把刀,一碰就会痛。虽然童瑶已死,但这份刻骨的恨是消除不了的,她努力咬牙。 “大约十里地。” “你需要回去收拾一下么?” “这……是需要的,我得向爹的灵位告别,房子也得托邻居照管。” “那好,你马上动身,事完马上来,这里我可能呆不久,要另换地方。” “小姐,那……我现在就走,趁天没亮,路上没人。”小婵说走就走。 马素绫望着小婵离去的窗孔,头点头,喃喃自语道:“我是需要一个体己的助手,希望她能完全靠得住。别再像以前的两个,不到一个月便奔赴黄泉。” 说完,眸子里闪过月道阴残的光影。 加果小婵发现她这种眼光,死也不敢跟她在一起。 白天,客店房间。 小龙在发愣,他想不透当初大哥,为什么指说杀人者就是余巧巧。是错误的判断,还是有所本?照理不该会如此,因为他们在一道密切合作,交往频繁。可是事实已证明,杀人者是马素绫而非余巧巧。 大哥已回原籍太原去整理家园坟墓,兄弟俩已一年多没见面。又不能为这件事,千里迢迢奔回太原去向大哥查证。近一点的只有水仙公主白尚香,但水仙官是个秘密门户,同时根本不知道地址,要找也困难。 余巧巧到底去了那里? 如果照事实推论,她自从在古墓室里主动献身,证明她是云英未嫁身之后,就没再现过身。 她是因爱生恨,愤而出此下策,难道这么久了,恨还没消么? “二公子。”房门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同-时在房门上弹击了数下。 小龙怔了怔,因为从来没人称呼过他二公子。一般人称他浪子,孔大郎称他浪子少爷,这二公子三个字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那一位?”小龙从桌边站起。 “是我,凤娇。” “啊。”小龙拉开房门。 果真是水仙宫主的侍婢凤娇。 她改成一般普通女子的打扮,人长得美,无论怎么穿着都是好看的。 凤娇面带微笑进入房中,顺手虚掩上房门。 小龙掇了把椅子:“凤娇,很久没见面了,你坐。” 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凤娇落坐。 “二公子……” “凤娇,还是叫我浪子吧,这二公子三个字听了怪不顺耳的。” “可是……礼不可失……” “算了,江湖儿女,不作兴那些酸礼。” “好,浪子少爷吧。” 凤娇笑笑:“你大概很感觉意外,我会突然出现灵宝城?” “是很意外。”小龙也笑笑。 “这里是我婆家。” “婆家,你嫁人了?, “是的。”凤娇笑得很甜,这表示她生活在幸福中。 “嫁什么样的人?还不错吧?” “你猜猜看?” “这……”小龙摇头:“无从猜起。” “你绝对想不到的,就是孔大郎。” “啊。”小龙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激动,想不到凤娇会嫁给孔大郎。轻轻一咬下唇,道:“你很幸福,大郎是老实人。大郎更幸运,娶到这么个如花美眷。现在作什么生活?” “在南城外开了间小店,叫桃源客栈。我进城办事,见你进入这家客店,所以找了来。少爷,搬到我们那儿去吧,又不是外人……” “以后再说吧,我说不定又要离开这里。” “少爷,为什么不安顿下来,像大公子……” “我大哥怎样?” “大公子与公主已结成了亲,是年前的事,想通知你也没办法,不知道你浪迹何处。” “啊。”小龙又是喜悦,又是感慨:“住在水仙宫么?” “不,半年前回太原老家去了,公主已怀了身孕。” 小龙默然了良久。 他在想:“大哥已成了家,娶得神仙美眷白尚香。武白两家从上一代的生死交情,演变为姻亲。自己仍在孩荡,只为了与余巧巧缘孽难分的这一段情,将来会是什么结局呢?余巧巧为什么要坚绝躲避自己呢?如果说为了当初自己以不要脸的女人视之这一点,这么长的时间,气也该消了。” 心念中,突然想到眼前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凤娇是白尚香的贴身侍婢,应该知道内情…… “凤娇,你来得太好,我问你件事。” “噢!什么事?” “记得杀人者么?” “当然。” “我大哥说,她就是余巧巧的化身……” “是呀!这一点是没错的,少爷……还没找到她?”凤娇目芒闪动。 “我……找到了杀人者,可是她不是余巧巧。” “不会有这种怪事。”凤娇从椅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愕之色。 “凤娇,我问你,你确定杀人者就是余巧巧?” “确定。”凤娇斩钉截铁地回答。 “凭什么确定?”小龙的头在发晕。 “少爷,两年前我跟她经常在一道,能错得了吗?” “但她真的不是。” “我不信有这等怪事,你揭了她的面巾么?” “嗯。” “那她是谁?” “这……”小龙窒了窒:“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答应过她不告诉任何人,反正她不是余巧巧就是了。” 凤娇张大了眼,一副迷茫之色。 小龙更迷茫,凤娇不会说假话,到底是什么蹊跷? “凤娇,我再问你,杀人者是李四姑的传人?” “没错。” “那就是说,余巧巧是李四姑的传人?” “对。”凤娇的回答全是肯定的。 “这……”小龙突然想到了件事,摇摇头:“不对,我到今天才想到。” “什么不对?” “余巧巧的身手比之杀人者差得太远。” “浪子少爷……”凤娇考虑了一下:“这段秘辛我可以告诉你。” “唔。”小龙注意倾听,说是秘辛,当然会是出人意表的事。 “应该是两年前的事了,中条山祖师祠那场战,是北剑寇年一手安排的。他以药物控刽了余巧巧父亲余同庆的心神,使他乔装吊亡客当替死鬼,目的在永远清除吊亡客的悬案,所以寇年当时毁了余同庆的面目,为的是怕被人认出……” “这我已经想到过。” “余巧巧正怀疑她父亲何以神秘失踪,忽然无意间偷听到父亲被当替身的秘密,她费尽心力,入谷察验,果然证实吊亡客的尸体是父亲。同时,她的查尸行为被发觉,对方要杀她灭口,可巧为李四姑所救,并收为门下,她便以杀人者的姿态出现报仇。” “啊。”小龙也离椅站起,心里一团乱麻。 杀人者是马素绫而非余巧巧,这话从何说起? 马素绫是冒充杀人者么? 那余巧巧本人到那里去了呢? 她已经遭了不幸么?设非如此,别人公然冒充她,她不会缄默的。 找马素绫求证,小龙立即作了决定。 “凤娇,你回去吧,我有空来看你夫妻。” “少爷,何不住到我那里从长计议?” “再说吧,我马上要去办事。” “要大郎跟少爷……” “不!不。”小龙立即拒绝:“你夫妻现在已经是规矩买卖人,不能再卷进江湖是非里。” “少爷……” “风娇,别再多说,我说话一句就是一句,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你回店去吧。” 风娇无可奈何地吐口气,自顾自点点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她告辞离去。 小龙又来到鬼屋,是下午时分。 他站在门前深作考虑,如果单刀直入,想查明这件公案将很困难。最好是不动声色,尽量接近马素绫,总会抓到线索的。 主意打定,他举步踏入鬼屋。 鬼屋里一片死寂。 小龙来到昨晚停留过的堂屋里,只见那盏被他抓破的绿罩子灯笼,扔在角落里。桌椅上布了灰尘,完全不像有人呆过的样子,地上也没杀过人的痕迹。 他怔住了,难道昨晚真的碰上了鬼? 活生生的记忆,绝不是梦,也不是碰上鬼。 呆了一阵,他开始搜索这栋鬼屋,里外都仔细查看了一遍,没任何蛛丝马迹可循,他又回到堂屋。 忽然间,一个念头涌上脑海,如果说马素绫是冒充杀人者很不可能,第一,她与前两年前的杀人声音完全一样。第二,她清楚过往的一切,言语中并没有破绽。依此判断,极可能是余巧巧易了容,胡乱起个名字马素绫。对,这猜测十分正确,可以解释目前这离奇的情况。 她走了,目的仍是躲避自己。 非找到她不可,或合或散,总要有个局。 一人藏,千人找,怎么才能再找到她呢? “巧巧,你太过份了。”小龙自语出声。 就在此刻,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小龙不由心中一动,抢步到门边一看,不禁一怔神。不速而至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清渗渗的面孔,五官不正,衣着倒是很考究,邪气外溢。 中年人在院子中央的草丛止步,目注堂屋门。当然,他己经看到了门里的小龙。 “你就是浪子小龙?”中年人开了口,中气很足,声音听起来有些震耳。 “不错,朋友是谁?”小龙有些意外,这中年人无端端到鬼屋来,而且见面说点出了他的名号。 “毛涛,听说过没有?” “没听说过。”小龙声音很冷。 “不要紧,现在听说了也不迟,出来吧!” “有何指教?” “专程找你来的。” 小龙心中一动,出堂屋步入院地。 “找在下何事?” “向你借样东西。” “哦,向在下借什么东西?” “你的脸袋瓜。” “哈哈哈哈……”小龙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 “笑吧,趁你还能开口笑的时候。”毛涛的声音变成了阴沉,长得不正的鼻子连连翕张。 小龙敛住了笑声,偏头望着对方,像在欣赏一件很有趣的东西。 “在下一向不吝音,朋友开口要借在下的人头,定然很有几下子,同时也必定有个理由,对不对?”小龙还没发火。 “当然是有理由的。” “说出来听听看?” “本人为了要跟一个女的结合,所以非要你的命不可。” 毛涛咧了阴满,眼里泛出阴残之气。 小龙大为困惑,道:“你跟女人结合,与在下何关?” “有你在,那女人不答应嫁给本人。” “那女人是谁?”小龙敏感地心弦一颤。 “余巧巧。” 毛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余巧巧。”小龙惊叫出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登时布起了血丝。 “她要你杀在下?” “这倒没有,是本人的主意。” “为什么会生出这主意?” “她不时说她恨你,但本人看得出她还有点爱你,她跟本人同居了两年……" “什么,你们……同居了两年?”小龙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又像心被突然撕裂,余巧巧竟然下贱到这种程度,跟一个五官不正的人同居。 这会是事实么? 这种女人还值得尽心力找寻么? “不错。”毛涛颇有得色,挑起眉毛道:“怎么?看样子钧环相信似的,嘿嘿呱嘿。” “她人现在荷处?”小龙内心已涌起了杀机。 “当然在本人家里。” “你家在何处?” “死定的人还哆嗦个什么劲?” 小龙的两眼红得像血,他再也无法按捺。两年来,仆仆风尘,心力交碎,想不到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他忽然笑了起来,是对自己的嘲弄。 “浪子,真亏你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毛涛的口气像是小龙已注定了要死在他的剑下。 “我爱什么时候笑都可以。” “我在笑什么?” “笑你太不自量力。” “可惜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如果知道的话,现在称绝对笑不出来,恐怕连哭也哭不出来。”毛涛傲然望着小龙,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嗤。”小龙不屑地用鼻子嗤了一声,语带不屑地道:“姓毛的,这不是卖膏药耍把式的场合,你找了来要人头,快动手吧。” “你等不及了?好吧,不让你久候。” 毛涛口里这么说,却没出剑,事实上他根本没带剑。脸色倒是变得更阴沉,邪意也就更浓。 小龙不知道该不该拔剑,因为他一向不先对手拔剑,而剑出必定见红。 “姓毛的,你准备用一双肉掌么?”小龙忍不住问了出来。 “别管本人用什么,你快拔剑自卫。” 小龙很火,但不敢轻视对方。凡是这类邪门人物,常常会有出人意料的手段出现。如果他没几手,凭浪子小龙的名头,他绝不敢出头挑战。 “快!否则连你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毛涛仍垂手站着,寸步未移,不像是虚张声势,但却没采取行动的任何迹象。 双方之间还有段距离,小龙如果要出剑,必须上步把距离拉近。 “浪子,你已经失去反抗的机会了。”毛涛斜眼晚着小龙笑笑,这笑态有说不出的邪。 小龙大感困惑,暗忖,这小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一手按剑柄,另一手捏剑鞘,开始挪步。 毛涛突然伸手朝背后一摸,抡臂,投出。一个小孩拳头般大的圆球,飞撞向小龙,几个动作快为一瞬。 本能地,小龙拔剑去格,只觉手腕一震。小球在剑上飞绕,一连绕了七八转,把剑缠牢,原来小铁球是连在一条既细又韧的绳子上。 小龙振剑想绞断绳索,但锋利的刃口却断不了那根竹筷粗细的绳子,显然这绳索是特制的。 毛涛收绳,使之绷紧。 小龙前冲。 同一时间,眼前晶一闪,一把眉月形勾刀已勾上小龙的颈子,也用绳索连着,是铁球的另一端。 后颈一痛,小龙立即刹势。 毛涛保持了绳索的张度。 双方的距离在一丈之外,剑被缠,颈被勾,小龙完全无法动弹,心里那股火似要冒烟。 “哈哈哈哈。”毛涛狂笑一声道:“浪子,我只要稍微用力一拉,你的人头就会离开脖孔” 这不是假话,小龙无法解困,刺痛带着凉意,小龙意识到勾力非常锋利,而且已经皮破流血,因为凉意己从后攀延到背上。 阴沟里翻船,小龙咬牙切齿。 如果他当即立断,在开始时亮剑迫近主攻,毛涛的长索勾球将无用武之地,但现在迟了。 这东西毛涛早掖在后膜上,由于是面对面,所以小龙无法及早发觉。如果发现,便早已知道对方来路。 突地,小龙想起了一州专说中的邪人物,一身都是邪。行事、为人、所用的东西无一不邪。 “你是鬼胎公子?”小龙脱口叫了出来。 “嘿嘿嘿嘿。”毛涛歪了歪本来就歪的嘴:“你猜对了,但也晚了。浪子,我说如果你知道我的来路,会哭也哭不出来,没有错吧?” 小龙心里凉了半截,听说这鬼胎公子一向不跟人打硬架,专玩鬼门道,玩的花样使你梦也梦不到,而且心狠手辣,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女色。 他说余巧巧跟他同居了两年,小龙完全相信了。不管是出于自愿或被迫,余巧巧是斗不过他的。 “现在你想怎么样?”小龙挫挫牙。 “勾下你的颈,断余巧巧的念。”鬼胎公子毛涛阴凄凄地笑笑。 小龙恨得几乎发狂,但他半筹莫展,毫无办法,有天大的本领也等于零,勾刀勾住脖子,对方只消一拉绳索,脑袋就得与脖子分家。 姓毛的怎会找到这鬼地方来?小龙想不透。 杀人者马素绫何以不见影子?小龙也想不透。 可借人只能死一次,如果能死两次的话,小龙会毫不踌躇地豁出去。 “浪子,有什么遗言没有?”毛涛裂嘴笑笑,他笑得很写意,似乎杀人只是一种游戏。 “有,我不死就会杀你。”小龙突然沉睁下来。他不愿意被对方当作逗乐的对象。 “但是你已经死定了,怎么办?” “江湖人时时面对死亡,我不在乎,下手吧。” “你毫无遗憾?” “毛涛,你再要逗乐子我就骂人了。” “有意思,骂骂看?” “你是婊子生……” “住口!”毛涛大声喝阻:“浪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死定了的人,怎能口上无德?” “毛涛,我问你……”小龙不甘心,还是问了出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哈哈。”毛涛挑眉挤眼:“我鬼胎公子要找的人,即使他藏到阎王老子的裤档里,我也能把他揪出来,找你算什么。” “你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么?” “鬼。” “你不怕鬼报复你?” “同类相残,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鬼胎公子,顾名思义是鬼投胎而生的,他这“同类相残”,四个字用得相当妙。 “姓毛的,最后问你一句话……” “多问几句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不急。” “余巧巧是自愿跟你?” “当然,男女之间的事,只要有一点点勉强就没意思。她不但自愿,而且还乐得很。” “既然乐,为什么你还要……” “还要你的命是吗?很简单,要占有一个女人,就必须完全占有,不能让她心里有别的男人的影子。” “嗯。”小龙已感到无话可说,他也想不出死里求生之道,心一横,道:“你可以下手了。” “希望你十八年后又是一条龙虎好汉。” 小龙苦苦一笑,他作梦也作不到会在这种窝囊的情况下送命,他曾经好几次面对死亡,都没有死成,起因差不多都是余巧巧。今天,是真的死定了。 毛涛抬头望了望天,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突在,鬼服公子毛涛的脸上忽然变色,位置摆得不恰当的五官起了歪曲,两眼斜瞟着屋顶,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小龙大为困惑,但他连动都不能动,当然无法看个究竟,只木然注视着对方。 就在此际,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像是敲破锣,语句之间带着“丝丝”的刺耳音波。 “你这挨千刀挨万刀的,杀人老娘不反对,你竟然为了争风吃醋而跟人斗,真是胆大包天,哼。” “夫人,你……误会了。” 小龙心中一动,听口气来是毛涛的老婆,不用说是罗刹型的女人,撤泼蛮横。 “误个屁的会,老娘全听到了。” “夫人。”毛涛的脸上挤出了怪笑:“这是逗着他玩的,你想我敢么?” “谅你也不教,你还没地方借胆子。” 一个人影风飘枯叶般落在毛涛与小龙之间。 小龙一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现身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大红衣裙,粗眉大眼,前凸后翘,髻上还替了一朵大红花,粗野泼辣之气滋于言表。 红衣少妇偏头仔细打量着小龙,突然笑了笑,那神情生仿粉墨登场的彩旦,配毛涛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夫人……”毛涛讪讪地笑笑:“你不是去了洛阳么?怎么忽然……” 红衣少妇转向毛涛,横眉竖目,双手叉上了腰。 “噢!老娘去洛阳,你估量老娘不在,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作怪。” 她这一生气,全身寒颤,胸前的巨峰更是连摇急晃。 “夫人,嘿嘿……” “少来这一套,把你的捞什子收掉。” “夫人,这小子可不是等闲……” “废话,我要你收回去。” “是,遵命。”毛涛显然相当惧怕这母夜叉般的老婆,振臂抖腕,把勾球收了回去。 小龙舒了口大气,但他不想利用这机会出手,他是自命大武士的人物,这机会是女人造成的,出手便丢人。他也无意离开,眼前的这一对太有趣。 “毛涛,你敢对老娘不忠实?” “没有的事,我死也不敢。”邪气逼人的鬼胎公子,这时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小丑。 “你说跟那臭女人同居了两年?” “夫人。”毛涛哭丧着脸:“你想会有这种事么?咱们可是形影不离,那有机会找野食?” 小龙感到有点啼笑皆非,对于毛涛先前的说词,他感到狐疑了,到底是真是假? “那你为什么要找上浪子。” “逗乐子的,我要有心要他的命,还能耗到现在?”说着,耸肩笑笑。 “我不信。”红衣少妇毫不放松说道:“你说清楚,到底有没有这种事?” “没有,我可以发誓。” “用不着赌咒,老话一句,你要是敢碰一下别的女人,老娘就杀了儿子再自杀。” “夫人,委实没有。”毛涛打了一个哆嗦。 “你说得有名有姓,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说。”红衣少妇怪吼出声,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毛涛的胸衣。 小龙可留了神,因为毛涛将要说的定与他有关。 “夫人,你放手,当着外人……”毛涛大是尴尬,但又不敢反抗。 “说。”红衣少妇并不松手,根本不在乎有外人在旁边。 “夫人,我说,你先放开手。” “不行,说了再放。” “因为……”毛涛扫了小龙一眼:“因为我知道浪子一直在找余巧巧,而我正好又知道余巧巧的下落……” “什么,你公然敢注意别的女人的下落?”红衣少妇用力一拉扯,把毛涛的衣襟撕裂开一道大口:“好哇!你的胆子可是愈来愈大了。” “夫人。”毛涛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是无意中知道的,绝对不是故意留心。” 小龙一个箭步弹到两夫妻身前。 “朋友……知道余巧巧的下落?” “唔。” 红衣少妇放开手。 毛涛理了理撕裂的衣襟,望着小龙。 “她人在那里?”小龙迫不及待。 “不告诉你也罢,你不知道最好。”毛涛好整以暇。 “为什么?”小龙瞪大了眼。 “有两个理由……” “那两个理由?” “第一,那地方你去了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第二,余巧巧真的已经有了男人,论人才不比你差,你找到她也是白费。” 小龙合里掠过一道阴影。 “在下一定要知道。”小龙斩钉截铁。 “你一定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小龙强忍激动。 “你想玩命我也没办法。好,我告诉你,你应该听说过剑谷这名称?” 小龙心头一震,连退两步。 剑谷这名称他是听说过,是武林人津津乐道的神秘而恐怖的地方。 传说中,进入剑谷而能活着出来的,二十年来只有一个人。就是武当第一剑手飞云道人。据说飞云道人在出谷后不到十天便归阴大吉,因为他受了重伤。 此后,就再也没听说有人进去过。 当然,也许有玩命的江湖人进去过。但一去不回,消息便不会传开来。 “剑谷?”良久,小龙才出声。 “不错,又叫不回之谷,余巧巧就是跟谷中少主的。”毛涛侧扫了他老婆一眼。 “朋友怎么知道的?” “半年以前的一天,我在洛阳客栈中听到邻房有男女欢谈之声,可能两个乐了忘形,泄露了出来。嗯!余巧巧可以称得上是尤物,她……” “你说什么?”红衣少妇伸手。 毛涛急退,闭上嘴再不敢张开了。 “走!跟老娘回家去。”红衣少妇厉叫挥手。 “是!夫人。”毛涛比小狗还温驯听话。 夫妻俩出门离去。 小龙陷在气愤和迷茫里,感情上的结结得更死。 鬼胎公子毛涛的话可信么? 余巧巧真的另结新欢了么? 照此看来,杀人者马素绫就不可能是余巧巧的易容化身了。 前是大哥曾悦过杀人者就是余巧巧,而凤娇又一次加以证实,这怎么解释呢? 除非找到余巧巧本人,否则谜底无法揭开。 闯剑谷,小龙作了决定。 凡是得不到的,愈想得到,这便是人性上普遍的弱点。 就事实而论,小龙对余巧巧并未到爱之入迷的程度。严格地说,感境谈不上深厚。但由于欠了人情必须还的心理,执着的观念,再加上余巧巧献身以示清白那一幕,态势已经形成,不能不了了之。 所以小龙不计一切,非要得到结果不可。 略带阴沉的天,小龙行走在崤山里。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根据传言,剑谷座落在崤山中,但没有确切的地点。大概是入山一日行程的范围内。 若大的崤山,要想找到一座隐秘的山谷,的确相当困难。 小龙有一股狠劲,也可以说是傻劲,他一旦决定了做一件事,是绝不回头的。 他已经搜寻了两天,但一无所获,奇怪的是连个猎户都没碰上。 眼前是一道山涧,涧水清冽,钻流在乱石之间,时隐时现,发出潺潺之声。 小龙溯涧而上,不久到了尽头,是一个依绝壁而汇的大水潭。水源就在山腹间,从一个岩穴流出,倾泻灌注入潭。 又是一次失望。 小龙就潭边石头坐下,取出干粮啃食,他没想到回头两个字,他誓要找到剑谷。 嘴里吃,眼睛望着潭水,山壁的倒影映在水中,山腹泻落的水泉使潭底的倒影图画起了律动,看起来满有意思的,因为他自己也在潭底的画面中。 突地,他看到一对男女的影子,出现在潭底壁顶。 男的楼住女的腰肢,併立着,脸颊紧贴在一起,看样子十分亲密。 “多美的画面,真是神仙眷属。”小龙心里感叹。 不对!他忽然发觉,这不是幻景,是真实的。这种境地,怎会有情侣出现? 仔细?矗乃圃嗍叮捎谒獠u床徽媲小?br /> 他仰起头,水泉窟顶的透空稜线上一对男女,併立远眺。上下相距约莫七八丈。 女的轮廓体态,看得极是清晰,不止是似曾相识。 小龙虎地从石头上蹦起,他看清楚了,女的正是他苦苦追寻的余巧巧。 她果然跟了别的男人。 怒火妒火同时炽燃,小龙的双眼立呈赤红,血行加速。他感觉到手脚发麻,全身似要爆裂开来。 他想飞升壁顶,拔剑。 布满苔鲜的峭壁,恐怕连猴子也攀不上去。 人影后退,消失。 小龙狂乱的目芒连连扫瞄,攀登是不可能,得另寻登峰之路。 余巧巧的出现,证明鬼胎公子毛涛的话不假。 这绝壁之后,必是剑谷无疑。 小龙相度了形势,回头退去数十丈,然后从侧方爬升,手足并用,附葛踏石而上。 怒火增加了力量,很快地便上到峰顶。然后沿峰脊奔向刚才余巧巧现身之处。 后望,一道幽谷就在脚下。 谷深处,隐约可见房舍的影子,外面的水涧水源便是此谷。 这是谷中之谷,如果不是余巧巧和那男的凑巧现身,再找上一年恐怕也找不到。 这是武林中最神秘恐怖的剑谷已无疑义。 从此地落入谷中,倒是不大费事。坡度虽陡,但在高手眼中不算回事。 小龙没考虑将会引起什么后果,他驰降下去。 谷底无路,他顺着谷槽淌了进去。 穿谷奔行约莫两刻光景,眼前突然开朗。岩石谷地十分平坦,夹在原始林木之间,幽森壮观。 一根天然的巨大石笋突呈眼帘,上面刻了两个壁案大字剑谷。下方有一行小字,剑神之谷,过此无回。令人看来惊心怵目。 小龙一咬牙,闯了进去 经过长长的岩石谷道,三橦巨大石屋出现眼前,品字形排列。三屋中间是一块石坪,平坦光洁,天成的隐地。 静悄悄不见人影。 小龙驻足石坪,面对居中石屋。 石屋没门,是洞开的。 小龙正想照江湖规矩开口,一条巨大的人影从门洞里走了出来,手抱着剑,是个中年汉子,壮硕得像头牛犊。沉实的脚步,踏得石地咚咚作响。 壮汉在小龙身前停住,面上没丝毫表情。炯炯的目光,显示出功力的深厚,同时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小龙倒剑把抱拳,道:“在下浪子小龙,求见贵主人。” “你自信是一流剑手?”壮汉答非所问。 “不敢自信一流,稍瓤径而已。”小龙只好顺着对方的语意回答。 “现在先决定你葬身之地。” “什么?”小龙挑眉胜眼。 “进入本谷的人,分两个等级。第一级的,可以长眠在石屋里的石棺之内,棺上留名。第二级的,土葬在谷底,名形两消。”声音冷酷无情。 “如何决定法?” “能击败本人便是第一级。” “阁下的身份是……” “谷中武士。” 小龙长长透了口气,道:在下此来并非比剑,而是……” “一切依规矩,半句多余的话都不必说。” “在下……” “别废话,拔剑。”壮汉切断了小龙的话头,先拔剑离鞘。 小龙把心一横,规矩就规矩,反正已经来了,只要达到目的,什么也不必去计较。于是,他也拔出了剑。 壮汉立即摆开架势,很古怪的架势,完全无懈可击,一望而知是高段的剑手。 “只消分出胜负么?”小龙忍不住又开口。 “生死凭艺业。” “有限制么?” “一招。”壮汉面上始终不露任何表情:“如果你不用全力,便是自误,机会只有一次。” 小龙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要见到谷中主人,就必须击败这壮汉。于是,他也取了势。 双方对峙。 壮汉眼里泛出浓重的杀意。 小龙的脸上也罩起杀机,这是搏斗时被诱发的一种本能上的反映,也是气势的一环。 人剑合一,小龙是能赢不能输。输了不但目的达不到,人也得埋在这里。 他一点也没有后悔或恐惧的感觉,他一定要面见余巧巧,了断这心上的死结。 对峙了一盏热茶的时间。 壮汉脸色微微一变,口里栗吼了一声啊,剑芒倏闪,罩向小龙。 只限一招的搏斗,小龙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路数招式。他施展他自悟的杀手,以攻应攻,全部的自信与旺盛的攻击力,已完全投注在这一击中。 没有兵刃的碰击声。 剑光乍闪乍灭。 欢方的距离稍拉开。 “你……是一级。”壮汉硕大的身躯一阵震颇,砰然栽倒岩石地,左胸的血喷射出来,一下子便断了气。 小龙的呼吸略感一窒,他出手便杀了谷中的一名武士。就事实而说,这名壮汉的功力在江湖上是该列入一流的,然而他碰上的是条人中之龙。 三条人影从正面石屋飞奔而出,其中两个连看都不看小龙一眼,抬起壮汉尸体,迅快绕右边石屋而去。剩下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猴相老者,精瘦铁实,脸上同样没任何表情,只是猴眼精光迫人,比之刚才壮汉,又高级了许多,腰间佩着剑。 小龙尽量保持冷静。 “报上名号?猴相老者声如利刃。 “浪子小龙,姓武。” “你已列为第一级。” “请教阁下……” “武士副教习。”他没报姓名。 “在下现在可以说出来意了么?” “可以。” “在下到贵谷来是找一个人。” “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她叫余巧巧艺” “此地没有这个女人。”猴相老者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小龙的脸色变了,他在山潭边,分明看到余巧巧跟一个男人亲热地在一道,而这老者竟然一口回绝,他冷冷地笑了笑。 “阁下为何要扯谎? “扯谎,什么意思?”猴相老者的脸皮子抽动了数下,这是他现身后唯一的表情。 “在下在进谷之前,分明看到她跟贵少主在一道,阁下却断然否认……” “你说本谷的少主人?” “不错。” “胡言乱语。” “阁下还要否认?”小龙的心火开始上升。 “本谷根本就没少主人。” 小龙微哼了一声,道:“在下要见贵谷主人。” “本谷主人已经几十年不见外人。” “在下非见不可。” “剑谷之内,还没出现过你这等狂妄的后生,也不曾有过够资格见谷主的剑手。” 小龙把心一横,暗誓不达目的不休。 小龙冷冷地注定猴相老者,沉声道:“要怎样的剑手才算够资格?” 猴相老者抿了抿嘴,道“再通过两关。” 小龙道:“那两关?” 猴相老者翘起大拇指,比着自己道:“一关是老夫,你能胜过老夫,你可晋入最后一关。” 小龙沉静地道:“最后一关又是什么?” 猴相老者道:“我本谷总教习。” 顿了顿,又道:“先警告你,多年以来,只有一个人晋入第三关,虽然没当场送命,但已受了重伤,他也是唯一活着出剑谷……” 小龙立即接口道:“在下听说过那人,就是武当第一剑手飞云道人。” 猴相老者道:“看不出你见闻还不恶,你自比飞云道人如何?” 小龙道:“如果在下早生二十年,会找他试试。” 猴相老者再次打量了小龙一番,冷冷地道:“你毁了本谷一名武士,已经获得一级剑手的资格,死后可以石棺留名,现在准备接老夫的剑。” 小龙略作思索道:“什么限制?” 猴相老者道:“各攻一剑。” 点点头,小龙道:“看来在下已别无选择,阁下出剑吧。” “呛。”猴相老者亮出了剑,一双猴眼同时发出火红的光焰。 小龙移位取势,斗志立即昂扬起来。 他明白眼前的对手,非刚才的壮汉可比,不敢丝毫掉以轻心,人与剑也在刹那间合而为一。 各攻一招,也就是说各有一次攻击的机会。不用说,一出剑便是可怕的杀手。 对峙,四道目芒交会在一起。 迫人的气势,也彼此在无形中对抗抵拒。 时间的观念己经消失,像是停滞在某一点上。 不知对峙了多久,吐气声中,猴相老者出剑。 不见凌厉火爆之气,剑是缓缓伸出的。 这种出剑法,使对方无法判断被攻击的部位,也就是等于全身正面各部位都有被攻击的可能。 剑谷的副教习,剑术修为之深是不言可喻的。 当然,所谓慢也是有其限度的,最长也不过是吐口气时间。剑伸出三分二的距离之后,突地回收再放,闪电般从左侧方切入。在切入之后,又旋向右方。 诡谲,快速二者都臻至极。 这种剑法不但易于使对方疏神,失措,而且无从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只要稍微有一丁点犹豫,生死胜负便已经决定了。 由于双方各有一次攻击机会,所以小龙在开始时,就已打定主意采完全的守势。把重点放在攻击上。 所以,他没有任何考虑,即使对方不发剑,他一样全意防守,严密封闭门户。同时,在对方变势的同一瞬间,他滑退半步。 这是他自己悟出的防守方式之一,天生的剑客材料,会捕捉瞬的动态。因为对方的塑肿出将到三分之二时,已达变势的最后限度。他退这半步,正好抵销了对方所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距离所能发挥的威力。 一剑落空,猴相老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收剑后退步。 “浪子,你是块好材料。” “过奖了。” “如果你以攻应攻,或是不退那半步,你想得到后果。”猴相老者相当不服。 “可是在下已经退了半步,这便是后果。” “现在由你攻击。” “请准备。” 没耗任何时间,小龙上步微一作势,长剑已告攻出,用的杀人者两年前传给他的那一招。 他舍弃自己领悟改良的杀手不用,理由是他还有一关要过。这一关不必克敌也已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对方现在是防守,出剑便可过关,这一着棋下得很好。 剑刃交击声中,老者身形微晃。 这一关算是通过了。 猴相老者瘦脸皮子抽动了数下,道:“浪子,还有一关。” “在下在等着。” 猴相老者退站一旁。 一个福泰老者从正面石屋现身,缓步入场,在八尺之处站定。 威严,加上无形中散发的气势,小龙直觉地承受到一种压迫感,这总教习是真正的可怕劲敌。 “在下先请教……” “老夫总教习。”依然没有提名道姓。 “荣幸领教。” “老夫的兵刃已经整十六年没出鞘,今日为你拔剑,的确是你的荣幸。” 小龙只微唔了一声,心里道:“十六年没拔剑,表示十六年来谷里没来过需要他拔剑的剑手。今天生死胜负之数倒是很难料,自己领悟的那一招如果不能击败对方,看来就只有摆在谷里了。” “浪子,听清楚……”总教习又开口:“限三个照面,攻守任便,生死凭能耐,现在就开始。” 总教习横起了手中剑,双手分执剑柄与剑鞘,没拔出,福泰的脸孔突然抽紧凝冻,目芒变成了两道银缘。 拔尖的高手,在神态上己完全显露出来。 小龙徐徐上步,到达出手的距离,凝神取势,无懈可击的架式。 数十名老少不等的剑客弟子,从不同方向涌到场边,这是难得的观摩机会。 小龙心头一紧,但随即释然。堂堂剑客,以剑为名,应该不会有群斗的情况发生。但万一要发生,也是没法的事,目前他丝毫不能分神。 他没打算先出手,他决定先测度对手的虚实。 “看来你不准备先出手?”总教习已经看出了小龙的意向。 “是的。”小龙沉静回答。 总教习的剑极慢地抬高,他要出手了。 小龙进入忘我的境界,人剑已融为一体。 观战的剑客子弟个个全神贯注。 并非是一部份,而是整体,人就是剑,剑就是人,小龙头一次进入这样的境界。 剑光一闪,总教习出手攻击,谁也看不出他如何拔剑,因为太快了,比人的意念还快。 只有小龙能完全分辨,因为他是在忘我的状态中,他阵剑封拦,像是发自本能,是人役使剑,还是剑役使人,完全没有分际。 剑芒乍闪中夹着金铁交鸣之声,双方霍然分开。 已经进入了情况,间隙便不会太大。 “呀”一声栗叫震人心弦,小龙攻击。 剑芒再闪,只一闪即灭,闷哼声传入观战者的耳鼓,画面刹那静止,总教习肩头冒红。 没有任何声息,剑谷弟子对剑斗是习惯得几近麻木,不像一般旁观者,会在某种情况下脱口惊叫。唯一显现在每一张脸上的是惊愕。 小龙以为胜负已判,心神一驰,他忘了事先约束的是三个照面。 这种料不到的机会,总教习当然不会放过,毫无联兆地闪电攻击。 小龙替觉疾封,但已慢了一丝丝,闷哼弗传,小龙的左边肋腹之处创开了半尺长一道口,血冒如浆。 “三关结束。”总教习依然保持冷静。 “算谁赢?”小龙咬紧牙。 “平手。” “可以见贵谷主么?” “你静待示下。” 猴相老者摆摆手,场边的弟子迅快地退去,同样地没发出任何声息。 小龙自点穴道止了血,这点伤他不在乎,反而感到振奋。因为他已经过了关,余巧巧的事情可立作了结。 正面石屋里传出了三响钟声。 总教习抬手道:“谷主召见,你自行进去。” 小龙定了定神,收剑,昂首举步,朝石屋走去。到了门洞边,一眼便望见屋里居中的大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紫袍老者。同字脸,长须,貌相有说不出的威严。 小龙步了进去,抱拳道:“武林末学武小龙见过谷主。” 小龙自出道以来,头一次以这种规矩的态度对人。 “武小龙,又叫浪子小龙?”剑谷主人半自语自问。 “是的。”小龙笔直地站着。 “你刚才受了伤,但心里并不服气,对不对?” “……”小龙没开口,但心却展荡了一下,剑谷主人真的是明察秋态。 “在此斗中切忌疏神……”剑谷主人一副训人的神态:“些微的失误,会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照理,失误便是落败,能把握每一个细微机会,也是武功的一部份,你不死算是大幸。” “小的谨受教。”小龙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剑谷主人说的是至理名言,他不能不服。 “以你的造诣,在剑道上大有可为。” “谷主夸奖了。” “现在说出你的来意?” “晚辈来找一个女子。” “女子?”剑谷主人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样的女子? “她叫余巧巧。” “本谷没有叫余巧巧的女孔” “她……”小龙灵机一动:“也叫杀人者。” “没听说过。” “谷主不妨问问令公子。” 剑谷主人的脸色突然大变,变得难看又吓人,那本来给人无限威严的感觉已荡然无存,代之的是激怒和杀机,目芒也变成了利刃。 小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仍无惧地直望着对方。 “你刚才说什么?”剑谷主人怒声喝问。 “晚辈说此事可问谷中少主,他勾引了余巧巧,两人双宿双……” “住口。”暴怒中剑谷主人离座而起。 “谷主有发怒的必要么?””小龙的声音也变冷。 “你找死。” “哈哈哈哈……”小龙气极而笑,笑完之后道:我还不明白什么叫找死?” 四五条人影冲进石屋,小龙只认识正副教习,另外两老者一中年还没见过。 五人齐齐向谷主行礼。 “总监察。” 第十三章 万里追踪 连闯三关 第十三章 万里追踪 连闯三关 “属下听令。”中年人趋前躬身。 “请出无回之剑?” “遵命。”总监察的脸色白了一白,走向屏风后。 小龙不明白何谓无回之剑,但看倩况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正副教习和两老者的脸色也沉重起袭 工夫不大,总监察捧了一把剑重新出现。 单看剑柄和剑鞘的精细镶嵌装饰,就知道是一柄名剑,但何以要称无回之剑呢? 小龙冷冷地望着,心房已经收紧。 “立即转到英雄殿。”剑谷主人抬了抬手。 英雄殿,又是个新鲜的名词。 五人齐齐躬身。 猴相老者朝小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侧身,那样子是要小龙跟他同行。 小龙转身,挪动脚步,猴相老者与他并肩而行。 小龙不愿露出田可怯意,事实上他也不怕。在入谷之先,他就已经抱定了闯龙潭,入虎穴的心理。现在他想:“剑谷主人在听提起他儿子之时,突然暴怒,是想抹杀事实,还是借以掩饰他儿子的败德乱行?”(此处出现败笔。小龙与余巧巧,并无婚凭,谷主儿子也没说明有无婚姻,就算有家室,再找一个二妻或小妾,也不能说败德乱行。) 顾盼之间,来到左边酬魔石屋的居中一间门外,英雄殿,三个金字的匾额。 这英雄殿是作何用的,小龙没时间去想。 猴相老者已经跨了进去,然后侧身道:“请进。”神色之间还不怎样无礼。 小龙跟着进殿。 正中靠壁有披红的长案,座椅,两侧各有六把椅子雁翅形展开,此外便空无一物。 小龙立即意识到这是比武较技的场所。 目光转动之下,全身的肌肉顿时抽紧。他发现殿地上尽是新旧相间的血斑,这是流血的地方。 心念未已,剑谷主人率同总教习一行来到。进入之后,剑谷主人在长案后就座,其余左右就椅分立,那职司总监的手里仍横着那柄无回之剑。 “浪子小龙。”剑谷主人发了话:“这里面是英雄之殿,剑是无回之剑,现在你准备决斗。” 决斗二字,点明了一切。 小龙算是完全领悟了,在英雄之殿决斗,加上无回之剑,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殊死之斗。 “在下可以说话么?”小龙不再自称小可,改称在下,他无须那么谦卑。 “可以。”剑谷主人脸色是冷酷的。 在场的全都面无表情。 “袂斗有规矩么?” “只有一个规矩,斗到死为止。” “有一方倒地为止么?” “不,你倒地为止。” “这公平么?”小龙的怒火倏燃,目赤筋涨。 “很公平,因为你已过了三关,所以用这方式让你死得像个英雄。”剑谷主人的声音近乎阴残。 “嘿嗯嗯嗯。”小龙怒极而笑:“这的确很公平,集全谷之力,对付在下一人,想不到堂堂剑谷,竟然是这么个邪恶黑暗的鬼魅之域……” “住口。” “在下可以选第一个对手么?” “可以,你随便指定一人。”" “在下选谷中少主。” “砰。”剑谷主人猛拍长案,脸孔竟然起了抽搐。那神情变得说多可怕有多可怕,铜铃般的眼珠暴突,像是要喷出火焰。 小龙大惑不解,为什么一提致少主二字,剑谷主人就产生如此强烈的不近人情的反应,这当中有什么古怪的原因存在? “总监,你头一个下场。”剑谷主人发了令,声音是激动的。 称总监的中年脸孔白了一白,转面躬身,应了一声:“遵命。”然后拔出无回之剑,把剑鞘留放长案之上,提剑下场。 小龙怒叫道:“谷主,在下向你挑战,这里是英雄殿,不敢接受挑战,便是不齿于武林的鼠辈。”他这话刻毒狂妄到了极点。 在场的剑谷高手怒哼出声,剑谷主人扶案而起。 总监已站到小龙正面五尺之处,这是出剑的最佳距离,小龙没看他,仍瞪着创谷主人。 “身为剑谷之主,不敢应战么?”小龙存心激对方出头。 这样,他所对付只是一个,即使不敌而牺牲,死在谷主剑下,要比车轮战下丧生强几倍。 猴相老者就站在小龙身后。 “浪子,你怕英雄式的死,所以要激怒谷主给你一个痛快,对不对?”他开了口。 小龙根本不睬猴相老者,连眼睛都没转一下。 “总监察,你退下。” “是。”统监察倒退回原位。 剑谷主人离开长案,绕到正面,伸手。 总监察立即把剑双手奉上。 在场的人人变色,谷主亲自决斗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而对手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剑谷主人持剑上前。 小龙现在是横了心,铁了胆,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更不去想后果。他要跟仅属传闻的剑谷之主决斗。 他拔出剑,扔掉剑鞘,决死的表示,双方已正面相对。 “谷主,令公子不出面是见不得人么?”小龙唯一不忘的是他闯入死域的目的。 “用你的剑。”剑谷主人暴叫如雷,失去了一谷之主的风度,也完全违反剑道高手养气制气的原则。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反常的现象?小龙已经没时间去想,他必须全力面对可怕的现实。 剑谷主人的剑术究竟高到什么境地?小龙同样没去考虑,想这些是多余的了。 殿里的空气紧张得使人窒赢 “你能不死在老夫剑下你就可以离开。”剑谷主人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小龙没作声,在他直觉的反应里,能在剑谷主人剑下活着的希望微乎其微。 “出手。”剑谷主人手中的无回之剑斜斜扬起。 小龙丝毫也不敢托大,他取了势,凝神壹志,人剑合一,功力也运到极限。 “呀。”短促的喝叫,小龙出剑,凌厉无前的攻击。 剑谷主人避开,没还击,玄奥无方的闪避身法。 他要矜持谷主的身份,小龙如此想,一击落空,第二次攻击随即出手。 剑谷主人又神奇地闪开,依然没出剑,保持原姿。 小龙没动气,但旺盛的攻击意图已升华到了极致,攻出,第三次,用的是同一式绝招,但气势显然不同,破釜沉舟的一击。 乍合乍分,殿里起了被压抑的低沉惊呼。 剑谷主人的紫袍在当脚处裂了口,但没见血。 “接剑。”剑谷主人出手。 剑光闪耀,一舜即灭。 小龙左脚见红,但他没哼出声。 剑光再闪,传出金铁交鸣之声。 小龙打了个踉跄,他已尽力封架,但无法完全封挡,右脚又冒了红。 对方的剑,像是有灵性的东西,能从毫无间隙之中找出间隙,也可以说是制造出间隙。 “着。”随着这一声栗喝,剑谷主人的剑尖刺进了小龙的心窝。玄厉而快得不能再快的一刺,就差那么一丝丝,小龙应变不及。 剑入心窝,仅只是半寸,流血,但不至于致命。 小龙双眼暴突,狠瞪着剑谷主人。三处剑伤,渗出的血染红了整个上半身,死亡的阴形掠过心头,但只是刹那便告消失,他不在乎生死。 他心里承认剑谷主人的剑术比他洗练,高明。 血洒英雄殿,死得像个英雄,没什么不甘心的。 剑,紧紧握在手中,还保持着半攻的姿势,如果剑谷主人出剑没那么神速,他已攻击出去。 “把剑扔下。”剑谷主人冷喝出声。 “不。”小龙抗声回态 “别忘记剑在你的心窝。” “身为武士,宁死不弃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谷主下手就是。” 剑尖一颇,小龙的全身也随之一颤。因为这一颤,创口便加大了几分,缓和了的血水又大量冒出。 “弃剑。”剑谷主人大吼。 “办不到。”小龙也以同样大的果吼声因答。 在殿内的几个高级弟子,在原地木立着,各有不同的表情。 “弃剑,认输,老夫破例放你出谷。” “在下说过办不到。” “你愿意死?”剑谷主人语音转为冰氛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此地是英雄殿,在下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更谈不上英雄二字。但手握长剑,不管生死,总得要像个握剑的人。”小龙的声音且而平静。 没有慷概激昂之色,的确是生死不在乎的祥子,也就是武士本色。 “求饶你就讨以活下去。”总监察突然插嘴。 “哼。”小龙不屑地了他一眼,说道:“浪子小龙口里绝对吐不出求饶的字眼。” 总监察似乎还要说话,但被谷主以眼色止住。 “你真的愿意死?”剑谷主人声音转厉。 “多余的话。” “老夫现在杀你,只是振碗之劳。” “……”小龙高高昂起了头。 “你只消口里说声投降,便可在谷里取得很高的地位,老夫再破例。” 小龙心中一动,但最后他以摇头作答。 “好,老夫成全你。” 反正是死,他不能就这么毫无反抗地让利剑穿胸。沉哼一声,手中封闪电撩起,没存任何希望。他只是要死得象个武士。 “锵”的一声,剑谷主人的剑被撩开,小龙本能地退了一大步。 他反面呆住了,剑谷主人竟然容他反抗? 剑谷主人的脸孔在抽扭,楞望着小龙。 小龙困惑万分,难道剑谷主人是个心智不正常的老人,为什么有这种既不近情,也不合理的表现? 旁观的没半个行动,的确是古怪。 困惑、意外只是转瞬的时间,既然有了这种机会,小龙当然不会放过。他立即取势,斗志又告复苏。 剑谷主人的剑尖垂及地面,眸子里闪理哟是一片茫然,他望着空处,似在想什么。 这情况的确令小龙无比的迷惑。 “总监察,送他出去里。”剑谷主人声调颓然。 “遵命。”总监察躬了躬身。 小龙真正地茫然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为什匆小龙连连在心里自问。 “浪子,请。”总监察抬手。 “记住,此地的一切,不许在江湖中泄搏半点……”剑谷主人沉声发话,音调极不正常。 “浪子,这一点你能办得到么?目光恢复凌厉,照在小龙的脸上。 “可以,在下一定做到。”小龙吐口气,又道:“在下也有一句话要说,为了余巧巧,在下有一天会再来。”说完举步。 剑谷主人的老脸又起变化,但小龙已经看不到。 总监察送小龙到谷碑之前止步。 “浪子,你的确是命大。”总监察古怪地笑笑。 “在下会再来。”小龙在心里暗誓,等功力能击败剑谷主人之时,再闯剑谷,以洗今朝的屈辱。至于余巧巧,他既然琵琶别抱,没有再追续的必要。所抛不掉的,是一口气而已。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护香。堂堂男子汉,这口气是输不起的。 “浪子,区区劝你不要再来。” “为什么?” “等你的武理就练到跟谷主现在一样,谷主又已升高到另一极限,所以你无法赢过剑谷之主。何况,武林天下恐怕难以找到高过谷主的人指点你。” 这是老实话,小龙何尝没想到,只是他非争回这口气不可,即使肝胆涂地也在所不惜。 武士,有一种执着狂,由于这种狂劲,才会产生许多出类拔萃的人物。武功没有绝对的第一。如果有,只是限于某一时全而已。小龙深信这一点。 “在下不会改变主意,被认为不自力也无所谓。”小龙虽然受了重创,但他毫不气馁。 “有志气。”总监察竖了竖大拇指。 “好说。”小龙略作沉吟,忍不住问道:“在下此来要找的对象是少谷主,为什么他不敢出面?” “你请便吧。”总监察回避回答这问题,脸色极不自然。 “阁下不愿回答。” “不是不愿,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小龙脱口而出,立即想到这一问多余。 “不能就是不能,能回答就是能了。” “后会有期。”小龙不再多问,抱抱拳,咬牙忍住伤痛,昂首离去。 天高山月小。 小龙躺卧在赤松林里的山石上,仰望山间的夜月,他在静静地想。 余巧巧既有今目的移情别恋,又何必当初的献身以明清白? 如果余巧巧是以此为报复的手段,目的在使自己痛苦一辈子,那她付出的牺牲太大而且也太傻。自己除了愤慨,不会有深重的痛苦。 堂堂剑谷少主,不敢露面,不怕丢人么? 为什么在提到少主时,剑谷主人恍若变成了另一个人,其中有什么蹊跷? 剑谷主人为什么不杀人绝祸根,反而放自己离开,他是自视太高还是拐有居心? …… 突地,小龙感觉至瞬边来了人。 没有任何声音,也不见任何影子,他只是直觉地感到身边有人,这只能说成练武者的超感觉。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沉缓地开了口:“什么人?” 他判断很可能是剑谷的人追踪而来。 回咨的,是一个极其耳熟的女人声音。 “是我。” 小龙像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月光下,-远一近站着两条人影,近处的是杀人者马素绫,利落的短打扮,没蒙面。稍远的是她新收的婢女小婵。 主婢俩在此时此地出现,使小龙大惊意外。 她是真的马素绫,还是余巧巧的化身? 小龙定眼望着对方,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余巧巧在此现身过,马素绫也不速而至,不会是巧合,事有可疑。 小龙的情绪起了波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浪子。”马素绫先开了口:“我听说你不颐生死要闯剑谷,我急急地赶了来。” “你听谁说的?” “鬼胎公子毛涛。” “哦!你赶来做什么?; “怎么,你不接受我的关怀?” “……”小龙的心弦为之一益,答不上话来。 “你受了伤?”马素绫挪步上前。 “皮肉之伤,死不了。” “我替你敷药,我身边带得有。” “不必。”小龙断然拒绝。至于为什么不肯接贺时方时好意,他自己也没定见,说不上来。 “浪子,你心里只有一个余巧巧?”马素绫笑了笑,接着以调侃的声音说道:“她现在躺在别人怀里,她早已经是别人的人,何必死心眼?” “也是毛涛告诉你的?”小龙语音激越,马素绫的话不但刺耳,而且扎心。 “这已经是事实,谁说都是一样。”马素绫冷冷地回答。 小龙心念急转:“如果她是余巧巧的化身,便不会说这种话。可是大哥和风娇都一致这么肯定,该怎么解释?现在是面面相对,看不出她有易容的痕迹,而声音的确是杀人者一向的腔调……” 心念之中,寒声道:“你真的就是杀人者?” “姨!这还能假?” “你不是余巧巧?” “会是么?”马素绫偏起了头,斜晚着沙龙,很撩人的姿态。 “我要证实。” “证实?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如何证实?” “用剑。” “用剑……”马素绫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小龙站好了位置,手按剑柄,鞘子用左手下压朝后,作出了拔剑之势。 “现在我要施展杀手,如果你招架不了,或是躲不过,那你就只好认命。”右脚后引半步,剑离鞘一尺。 “哈哈哈哈……”马素绫听小龙说完之后,突地大笑起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端可笑的事,忍不住要大笑,只差没笑得弯下腰去。 “这有什么好笑?” “太可笑了。”马素绫强忍住笑道:“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怪事,你跟余巧巧有过合体之缘,又不是不认识她,硬栽别人是她、还要动杀手,你不是突然失心疯吧?”一说完,又笑了一阵。 小龙当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荒谬可笑,但他实在没别的办法解开这谜团。 他之所以要动剑,是因为杀人者曾教过他一招杀手,他要以这招杀手测试对方。如果马素绫真是杀人者,她不会躲不过。 “呛。”长剑完全离鞘。 站在远处的小婵直打哆嗦。 “浪子,我没带剑怎么办?” “用你拿手的兵刃。” “你是指匕首?” “不错,你师父李四姑的绝活。” “我不想在你身上扎洞。 “只要你有能耐,随便扎好了。”小龙口里这么说,心头却不自禁地冒出寒意。 实际上,他没跟杀人者真正动过手。她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倒是匕首的威力,他见识过。两年前鼎鼎大名的鲁东客就是被匕首捅死的。 马素绫-翻腕,手里多了柄细窄的匕首,一指宽,七寸长,像一片韭菜叶子,月光下寒芒如针。 她是杀人者几乎无疑问。 小龙有些踌躇了,刚才的决定多少有些孟浪。 “浪子,能不动剑么?”马素绫寒声问。 “这个……”小龙意念电似一转,说道:“可以,不过有条件。” “噢!什么条件?” “让我摸摸你的脸。”说完,脸上一热。 “这也叫条件?你爱摸就摸吧。”马素绫一口便答应了,还带着笑容。 小龙收了剑,硬起头皮前跨一大步,双方是伸手的距离,摸女人的脸,也算是新鲜事。 “浪子,我不明白你在捣什么鬼?” “证实你的话。” “这与摸脸何干?” “等会告诉你。” ? 昂茫忝伞!?br /> 小龙伸手,轻轻一咬牙,抚上马素绫的粉腮,细腻柔滑的脸瓤触手令人心神震颤。 “好痒!格格格格……”马素绫忍不住笑出声。 小龙的手指尖轻轻搔爬,他主要的是要证实她是否段有面具,或是涂了易容之物。 十折十打哟粉腮,丝毫无伪。 马素绫的笑声突然中止,眸光顿时凝聚。 小龙陡地一震,他感觉肋下有尖刺之感,立即意识到那是要命的匕首,他先没提防到这一着。 “浪子,我很喜欢你,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对象。”马素绫的声音很娇媚。 “……”小龙利乍声。 “可是……你喜欢的是余巧巧,我很失望。” “由于你使我失望,所以我恨你。” “……”小龙知道快要话入正题。 “我恨不得杀了你。” “现在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小龙沉住气。 “不错,我只消把手向前一送,就能达到目的。” “嗯!那你就抓住机会吧,这种机会不可能有第二次。”小龙笑了笑,他并非完全无视于生死,但经历死亡的次数多了,就变成不在乎。两个时辰前,他就在剑谷主人的剑下经历了一次。 “我不相信你不在乎?”马素绫吐气如兰。 “你指望我向你求饶?” “我知道你不会。” “那不就结了。” “浪子,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马素绫的嘴几乎贴上小龙的脸颊。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真正喜欢你,因为你我都是狠人,有很多相似之处。” “为什么要等那么一天?为什么不现在?” “如果我现在说喜欢你,等于屈服在你匕首之下,那多没意思。” 哈哈一笑,马素绫退了开去,收起了匕首。 小龙为之一愕,这女人实在令人莫测。 “浪子,你早料定我不会真的对你下手,所以你能沉得住气,对不对?” “我没这么想。” “我也没要你一定承认,这有失男人的自尊,浪子……”马素绫突然变得像个淑女,语调十分温柔:“言归正传,你真的进了剑谷?” “唔。” “见到你要找的人没有?” 想到余巧巧,小龙立刻狂激起来,但为了不愿在马素绫面前表露自己的弱点,硬生生把心火压了下去。 现在是荒山月夜,脸上表情的变化,不像白天那样容易被发觉,情绪的变化也就容易掩饰了。 “没见到。”小龙的回答冷而谈。 “怎么受的伤?” “这个……抱歉,我答应过人家不谈谷里的任何事。”小龙一口推净。 “浪子,你……好像变了?” “我什么变了?” “说话不像以前的爽快。” “那是你的看法,我还是我,丝毫未变。”小龙的内心感到一阵愧疚。不管怎么样,杀人者对他是有人性的,而他表现的近于无情。 “浪子,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出山。” “放弃找余巧巧?” “以后再说。”小龙含糊地回答。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人家巴巴地赶到这穷山恶岭,说人情,够大;说关怀,够深;而他竟连个谢字都没有,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心念之中,讪讪地道:“马姑娘,承你关切,不辞辛劳地赶到山中来,这笔人情……我记下。” “这大可不必,我们不是今天才认识。”马素绫眸光闪动:“浪子,我有个要求请你回应。” “请说。”小龙的态度语气大大改观。 “我重申我上次的条件,请保守我身份的秘密。” “我并没有食言。” “我穿上行头是杀人者,现在的形象是马素绫,即使是你亲手足也不要说破,成么?” 小龙点点头,但没出声。心里想:杀人者与大哥大嫂们原来是一路,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大哥却指称杀人者是余巧巧,是凭猜测么?余巧巧跟他们关系更密切,长时间相处,难道一点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你答应了?”马素绫像是不放心地问。 “答应是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一点不明白。” “说说看。” “你在开封大公子他们面前从来没显落过真面目么?”小龙定睛注视对方。 “没有,从来没有。”马素绫回答得很干脆,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地“啊”了一声,道:“对了,我现在才想到,你一见到我就叫巧巧,是他们如此判断的,对不对?” “不错。”小龙精神一振。这正是一直困扰他的大问题,也是心上一个死结,马素绫主动提出,可望能解开这个结。 “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我以前不是说过我跟余巧巧情感极深,有次为了做一件大事,我要她扮成我,可能有人无意中发现,所以这误会便形成了。 ”顿了顿,又道:“浪子,我是诚心希望你们结合的,我也喜欢你,但不能从余巧巧手中夺取你,我愿意自我牺牲成全份布,可是现在……唉!算了,说了也没意思。” 小龙大为激动,再也无法掩饰内,口的感受,道:“马姑娘,我……很感激你。” “算了,暂时不谈这些吧!我替你敷药,你坐下。”马素绫手指身边的山石。 小龙茫然坐下,他没拒绝,因为他的情绪异常紊乱,似乎自我已失去主宰。 马素绫撕开他的上衣,检视伤口,轻轻按摸。 小婵这时走近前来,好奇地望着两人,在一个刚刚踏入江湖的少女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才动刀抡剑,又笑顽相对,她实在不解。 马素绫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细心地洒敷在小龙的伤口上。 片刻工夫之后,小龙只觉痛楚全消,伤口还有清凉之感,不由脱口道:“马姑娘,好药。” 马素绫笑笑道“祖传秘方,如果换了别人,我经时舍不得拿出来用。” 小龙下意识地感瓢心头一荡,道:“荣幸之至。” 马素绫挨着小龙坐的山石边坐了下来,关切地道:“你这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不到镇上卖不到衣服,该怎么办?” 小龙不经意的道:“等出山再说吧。” 一条纤巧人影,从不远处横掠而过,从身形可以判断是个女的。 小龙登时心中一动,紧接着又是一条较高大的人影追踪掠过。 小龙陡起蹦下山石。 “啊。”马素绫惊叫出声,可能她也发现了那一男一女两条人影。 寒夜深山,男女追逐是绝对不寻常的事。 小龙片言不发,朝准方向电奔而去。他连想都不想,因为余巧巧和剑谷少主这档事,像一根插在肉里的尖刺,只要轻轻一碰便会产生剧痛。本能的连锁反应,他不必想,因为这是他的痛处。 “浪子。”马素绫高叫了一声。 小龙的身影已迅速地在乱石丛树间消失。 “小姐,刚才那……”小婵期期地开口。 “少问,别忘了我的叮嘱。”马素绫立即喝止:“你不必跟我,反正你跟不上。照原路出山,到老地方等我。记住,我一再交代过你的那些话。”说完,也立即弹身奔了去。 小婵木立在当场,摇摇头,喃喃自瀚直:“我真不明白,小姐到底在卖什么药?” 小龙发狂地追了下去,他认定所见的一男一女身影,定是余巧巧和剑谷少主无疑。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分,不可能有其他江湖人活动。 崎岖的山地,没有路,有的地方月光照不到,望去一片黑。这种情况下追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对方只要随便在什么地方一躲,神仙也难发现。 小龙一个劲的猛追,前面不见人影,可以说是盲目的行动。这种追法,等于是完全的暴露。 眼前是片谷地,有草没有树,一眼可以望透,没有任何影子。 小龙在谷地边的暗影中停了下来。他想:不是追岔了方向便是追过了头。以自己的速度而论,应该是追得上的,而一路根本没见被追的影子。” 他喘息着,猎犬似地眼睛不断地扫瞄。 他感觉身上的伤口已在流血,但他全不在意,他的目的是要追到人。 “簌簌。”右后方专来了响动。 小龙心头一紧,回过身,没动,他不再莽撞了,静静地观察。 约莫五丈之外,月光从稀落的松针间漏下,不怎么明朗,但可以辨物。只见一条人影在旋动着身体四方张望,是个男的。 小龙像夜猫子般无声无息的迫去。 那人影在张顾了一阵之后,弹身从左边奔去。 “站住。”小龙大喝一声,闪电般斜里作去。 人影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得一窒。 就在这瞬间,小龙已截到对方身前。 三十不到的年纪,短打扮,长相不俗。 小龙依稀记得这形象,正是那跟余巧巧在潭顶上惊鸿一现的男人,他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收紧,两只眼也瞪大了,右手不期然地抓牢了剑柄。 “你是谁?”对方发问,声调倒是相当沉着。 “在下浪子小龙。”小龙两眼连眨都不眨地注定对方:“朋友什么来路?” “区区潘长文。”目光和声调一样地很平和:“你唤住区区有什么指教么?” 小龙略感一窒,对方报名潘长文,而在听到自己名号之后也没异样反应,他会是剑谷少主么?剑谷主人是姓潘么? “朋友在剑谷中是什么地位?” “剑谷?”潘长文显出惊讶之状:“你怎么把区区扯上了剑谷?” “你否认?”小龙暗自咬牙。 “根本没有的事,谈不上否认二字。” “很好,在下请问,余巧巧现在何处?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什么余巧巧,不认识。”潘长文完全否认。 “嗯!你刚才追赶的是什么人?”小龙怒气冲顶。 “追人?哈哈哈哈,这太可笑了。浪子,你怎么尽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潘长文镇定如恒,说谎的工夫可说到了家。 “哈哈哈哈……小龙笑一了起来,是怒极的笑,笑声中饱含着杀机。 “你自己也感觉好笑,是吗?”潘长文装聋作哑,装得像真的一样。 “姓潘的,你说对了,在下的确感觉好笑,笑你不知死活,笑你不长眼看错了人。” “怪事,你没来由硬栽赃呀?”潘长文仰起脸,眼珠子乱转。 “你是一概否认?” “没有的事如何承认?” “那好,在下没话可说了,现在伯推备自卫。” “怎么,讲打?”潘长文后退了代步。 “不止是打,要你的命。”小龙拔出了长剑。 “真的要动剑?”潘长文似乎有所恃,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 小龙又气得说不出话,抖了抖手中剑,就要出手的样子,枝叶间漏下的月光映着剑身,发出栗人的寒芒。 “浪子,且慢动手。” “你想说什么?” “区区生平不带刀,不佩剑,也不跟人动手。” “那是你的事,同样宰你。”小龙杀机如狂。 “要宰区区可没那么容易。” “那你就试试看?”剑光暴闪,小龙长剑挥出。 潘长文的身形鬼魅似地一转,竟然脱出剑圈之外,身法之奇诡,令人叹为观止。 小龙一击落空,准备再出手。 潘长文的身形没停,已转到八尺外的树身之后。 小龙气得发抖。 “浪子,你听着,区区实在不想跟你作对,如果你答应抹消这过节,区区告诉你实话。” “那得看情形而定。”小龙紧咬着牙。 “首先区区向你保证,没碰过你的女人。” “还有呢?”小龙心中一动。 “刚才你看至那女人就是余巧巧。” 小龙的怒火杀机变成了激动。 “你要找她……”潘长文接着说下去:“凭你的本领和运气,一句话,区区是临时客串演这戏的,现在想想没意思,所以告诉你实话。” “你是剑谷少主?”小龙更形激动。 “不是,连剑谷的口子都没进过。 “是实话?” “既然区区是自愿说出来的,当然不会假。” “谁要你演的戏?” “对不起,这区区就无法奉告了。” “你不说恐怕不行。”小龙弹身迫近。 潘长文可滑溜,在小龙身形一动之际,他立即换了一个位置,藏倒另一株松树的后面。 “浪子,你是江湖人,知道江湖的规矩,区区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答应了别人的话就不能食言。咱们今后河水不犯并冰,各走各的路。你要追人就快,别再浪费时间了。”说完,身形一闪,倏忽消失。 小龙恨得牙舜痒,但他没追去。以对方所显示的鬼魅身法,他知道不容易追到。姓潘的话有多少可信呢?他无从判别,挫挫牙,奔离现场。 小龙离开后不久,潘长文现身出来,自言自语地道:“我是该这么做,这场浑水淌不得。” 一个女人的声音接口道:“可惜称已经趟进去了。” 潘长文吃了一惊,但仍保持镇定,道:杀人者么?” “不错。” 一条人影从林间飘了出来,秀发披肩,绢帕蒙脸,长裙曳地,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没尾孤,你为什么要打反张?”杀人者语冷如冰。 “我想过了,弄下去迟早一天,我这没尾狐会变成没头狐。浪子他们已经够难缠,如果再加上剑谷,我一百条命也不够死。”潘长文大摇其头。 “可是你已经趟进去了。” “现在抽腿还不算远” “恐怕迟了。” “为什么?” “因为你只有一条命。”杀人者语音带煞。 “哈哈,听口气……你想杀人?” “恐怕是的。” “我没泄你的底,我守住了诺言。” “不错,可是你的嘴还能说话,迟早一天,你还是会说出来,只有彻底封住才保险。” “哈哈哈哈。”潘长文大笑出声。 “真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笑不出来的,没尾狐虽然只有一条命,但要取走可没那么简单。”潘长文声音变冷。 “别自鸣得意,我才不屑对你下手,另外有人代劳,要杀你简单不过,你会伸长脖子等。” “哟!有这种事?” “我问你,孤狸最怕什么?” “没尾巴,没尾巴让人抓,还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我说出来,你可别发抖。” "有意思,说说看?” “双头猎狗,怎么样?” 潘长文连退三步,老半天才进出声音。 “怎么,你……认识他?”声音果然有些颤斜,两眼也直了。 “岂止认识。”杀人者的声音由冷变阴:“我要他东他就不往西,我说一他绝对不会说二。” “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你不必知道。”杀人者停了停,声调突转为温和:“没尾狐,你仔细考虑一下,人只能死一次,就算你愿意死,也得求个痛快对不对?” “你……威胁我?”潘长文声厉内荏。 “我干吗要威胁你,这是事实,你也不得不承认。”轻轻一笑,又道:你答应替我办事,我陪你睡过觉,这代价够大,你以为我喜欢做蚀本的生意?” 潘长文眼珠子转了半晌才开口:“你要我怎么办?” “再作下去,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潘长文口风转变。 “现在别问,将来自知。” “不会事完封我的口吧?” “哈哈哈哈。”杀人者脆笑了一声:“事完就用不着封口了,何况……我很喜欢你,你是真正的男人。”轻着,轻盈上步。 潘长文后退,他还是存有戒心。 “现在事情砸了,怎么办?”他己完全屈服。 “不算砸,错有错着,你听我的就是。” “好吧。” 天明,日出。 晓雾渐收,小龙奔驰了大半夜,没看至徐巧巧的影子,人已疲惫不堪。 他坐在出山的路口休息,一身血污,衣衫碎裂,那形象简直见不得人。但山里是找不到衣物更换的,要换,非等到山外市镇上不可。 他实在想放弃再追寻余巧巧,但两年的奔波辛苦,如果不找倒余巧巧解开心头上这个死结,的确心有未甘。 剑谷之行不但白费,还几乎送了命,这口怨气也无法吞毛 突地,他想起了鬼胎公子。 余巧巧与剑谷少主在一道,是鬼胎公子说的。余巧巧的确在山里现身,跟她一起的是潘长文,潘长文否认是剑谷少主,却透露临时客串演的戏,是鬼胎公子要他演戏的么?目的何在呢? 记得鬼胎公子在鬼屋现身时,曾声言为了余巧巧要自己的命,后来他的丑八怪老婆不速而至,又改口说是开玩笑,最后说出剑谷这一段。 谜底就在鬼胎公子身上,小龙挫了挫牙,决心要找鬼胎公子。 “浪子。”呼唤声中,人影出现,来的是马素绫,本来面目的装束,手里拿了包东西,说道:“害我在山里胡撞了一夜,你是发了什么邪?” “我去追人。” “哦!追什么人?”马素绫显得很惊奇。 “两个可疑的人。” “追上了没有?” “追上了男的,叫潘长文。” “潘长文。”马素绫秀眉一紧:“我认识这个人,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邪道人物没尾狐。” “没尾狐。”小龙脱口惊叫,咬咬下属直:“难怪那么狡猾,这名号我听说过,只不知道他的本名。” “没尾狐被你追上怎么样?” “没什么。”小龙不想多说。 “你说追上男的,八成还有个女的?” “嗯!就是余巧巧,没尾狐说的。”小龙又激动起来,双眼变成火红。 “怪事。”马素竣也显出激动之色:“她不是跟剑谷少主……” “我看那是一场戏。”小龙打断了马素绫的话:“马姑娘,怎样才能找到鬼胎公子?” “怎么,你找鬼胎公子做什么?”马素绫脸上微微变色。 “你别管,只说怎样才能找到他。” “这……很难说,此人相当诡秘,等出了山再说吧。” 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刚才路过一户山居人家,想到你这身狼狈相,特地买了套衣服给你换。旧的,将就先换上。”说着,把衣服递给小龙。 小龙接过,感激地深望了马素绫一眼,起身到树后把衣服换上。 短装,质料不错,也很合身,换好走回原地。 “呀!很合身,不错。”马素绫偏起头看。 “奇怪,山里会有这种衣裳……” “役什么奇怪的,人家是进城才穿的,平时当宝放着,我给了三两银子人家才答应出卖。”笑了笑道:“你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想来无碍了。” “上路吧,饿得怪难受的。” “对了,那个叫小婵的姑娘呢?” “我要她先出山去了。” “那哦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 走没几步,马素绫突然”啊”了一声道:“我们别走在一道,分开走。” “为什么?”小龙下意识地心中一动。 “余巧巧既然在山中出现,你找她,我也要找她,说不定她还在附近一带,分开走,多一个碰上她的机会。”马素绫眸光闪动。 “有道理。”小龙立刻赞成。 “你先走,顺正路。” “好。”小龙顺道大步行去。 小龙走远,马素绫反奔入山。 武林高手的身体,被形容为铁铸铜浇,受得起风雨挨得起刀枪,普通人挺不住的,在他们眼中可不当回事。 但天底下很多事又常常超越情理之外。小龙病了,莫名其如哟病,想不出原因也摸不出名。不是大病,就是人感觉恹恹的,胃口不开,精神不振。 他离开崤山,回到灵宝,住进这间他常住的老店已经七天。 病象是两天前显露的。 他自己有个解释,就是闯剑谷受了伤,在山里感了风寒,此外再找不出恰当的理由。 病就是病,人吃了五谷谁不生病,他并不怎么在乎,有病得求医。 他已经要店家去请先生,现在他就是在等先生。 “先生,就是这间房里的客人。”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唔。” “先生请进。”小二推开门。 一个身负药箱的江湖郎中进入房中。 “哦。”小龙惊叫。 “哦。”郎中也惊叫。 第十四章 狂龙得病 华陀束手 小二请来的郎中先生,赫然是两年前的同路人方有道。如此巧遇,双方都感到意外的惊喜。 “老弟,真想不到会碰上你,我走方到灵宝来才三天,实在是幸会。”方有道走近桌边,说道。 “方老哥,实在……太好啦。”小龙下床站立,他以前称方有道为方先生,现在改称方老哥,这听起来就比较熟悉些。因为方有道原先是铁脚的手下,后来铁脚又复原为开封大公子,开封大公子是小龙的胞兄武大龙,基于这层关系,双方可以说是一家人。 小二笑嘻嘻地道:“两位认识?” 方有道点头道:“老朋友。” 小二哈哈腰,拉门离去。 方有道放下药箱,坐在桌边。 小龙替他倒了材茶,然后相对坐下。 “方老哥这一向可好?” “走江湖,赶码头,四海为家,谈不好也不坏。”方有道一副达观的样子,用指头转动了一下茶杯,问道:“老弟跟令兄再见过面么?” “没有。据凤娇说,家兄己经回原籍安居。” “对了,老弟怎不到凤娇店里去住?” “这……小弟觉得还是这样自在些。” “都是自家人,比如现在……哦!先看病吧别的慢慢谈。老弟把左手伸过来。” 小龙把左伸出,放在桌面上。 方有道一指按上腕脉,酌磨了许久,脸上乍阴乍晴。 小龙发觉方有道的神色有异,心里不由沉重起来。 方有道把完脉,又石了小龙的气色、眼神、舌苔、眉头皱了起来。 “方老哥,怎么样?”小龙迫不及待。 “怪病。” “什么,怪病?”小龙脱口惊叫。 江湖郎中有道皱紧肩头,怔怔地望着小龙。 老半天才迸出一句话道:“老弟,你把发病的经过仔细说一说,还有你身体上的感受……” 小龙期期地道:“发病的经过……我也说不上来。我住店已经七天,两天前我忽然感觉精神不太好,恹恹地不想吃喝,行动也没劲,就是这样。” 方有道偏头想了想,道:“老弟,一句闲话,这儿天你有没有碰过女人什么的?” 小龙苦片一笑,道:“方老叮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从来不拈花惹草的,别说碰过,连看都没看过。” 方有道像自语卿也道:“怪事,我医过不少疑难杂症,竟然……” 吐了口大气:“老弟,你的病实在邪门,你躺到床上,我详细检查一遍。” 小龙依言平卧床上。 方有道挪倚在床边,遍察小龙周身经脉穴道。 “怪事。”方有道住了手。 “到底是什么蹊跷?”小龙身下床,问道:“老哥诊察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诊察不出来。”方有道直摇头,说道:“你的经脉通顺无阻,只是血气稍弱,照理是什么病也没有。可是以老弟的功力修为而论,气血不应该有减弱的现象,奇怪的是找不出病因,也许……老哥我道行不够。” 小龙也皱紧了眉头。他自己明白是生病了,可是连方有道也断不出病因,这是何故? “老弟。”方有道正视着小龙,说道:“你身上的剑伤是新伤,怎么来的?” “这个……小弟闯过剑谷。” “什么,你闯剑谷?”方有道人为震惊,栗声道:“你居然仍活着出来?对于剑谷,老哥也只是听说过,谷里情况如何?” “老哥。”小龙歉意地一笑:“小弟在出谷时有过诺言,不便透露。” 方有道凝视着小龙,许久道:“你对剑谷方面曾有过诺言,不泄露任何秘密?” “是的。” “可是你现在得了怪病?” “这……”小龙期期地答不上话来,好一阵子才道:“小弟在谷里遭遇的是正式决斗,跟怪病……似乎扯不上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方有道满面严肃之色。 “这话怎么说?”小龙大感忐忑,现在得了怪病是事实,方有道这句话对他是一种震撼,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剑谷号称不回之谷……”方有道声音沉重:“入谷者无回,传说中,只有武当飞云道人活着出谷,但出谷不久就羽化了。你是第二个能出谷的人,而你得了怪病……”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下文不难想见。 小龙的心登时起了收缩,缩得很紧。 方有道说的全是事实,不必加以任何解释。难道自己也将步飞云道人的后尘? 剑谷如此作法实在太邪恶了,可是……除了比剑没别的,在谷里连水都不曾喝一口,也没有碰触到倒可东西,什么是发病之由? 而病,必有病征,方有道是老郎中,为什么他诊断不出来? 如果是穴脉方面的变故,方有道是武林高手,断无诊察不出的道理。 莫非……小龙打了一个冷颤。 “老哥,会是中毒么?” “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候。”方有道摇摇头,不假思索地下了断语:“如果是中毒,老哥我还有点自信,断无看不出来的道理。” “那……山风瘴气呢?” “崤山之中没有山瘴,万一有,征候也不对。”方有道口里回答,心里在苦苦地思索。问题在于小龙是高手,不会无缘无故生病。 “也许是水土饮食……”小龙尽量想找出原因,下意识地希望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只是一时的不适。 “此地不是边荒,谈不上水土不服。”方有道又否定了小龙的推测。 “何况老弟你是浪荡惯了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水土饮食不合。” 小龙默然,心头罩上了一个老大的阴影。 最令他感那烦操的是步飞云道人的后尘,并非怕死,而是不甘愿如此不明不白地死。 “依老哥的看法,是剑谷中人捣的鬼?” “可能性很大,但不能断言。” “我要再闯剑谷!”小龙激越地脱口吼叫起来:“我现在能走的只有这条路。” “什么?”方有道大为震惊道:“你要再闯剑谷?” “对。” “老弟。”方伟直正色直:“你冷静些,任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逞意气只会败事。你重闯剑谷目的何在?于事又何补。” “方老哥。”小龙仍在激动之中,咬牙瞪眼地道:“现在事实很明显,反-死路一条,在小弟我还能握剑之前,重闯剑谷,把情况弄个明自,死了也甘心些。” “哈哈!老弟,你错了,目前是情况不明,说你的怪病与剑谷之行有关只是猜测,并无确据……” “事实已经…… “你听我说完。”方有道截断小龙的话:“我不知道你到剑谷的遭遇,也不明白谷里的情形,但可以想像得到那是个可怕的地方。你受了伤是事实,你再闯定是有去无回无疑。” “要我就这样等死?” “你确定你一定会死?” “飞云道人是前例。” “可是你是武小龙,并非飞云道人?” “这有什么不同?” “老弟。”方有道站起身来,凝视了小龙片刻才接下去道:“你在这里等我三天,我去想办法探你的病源,不管有什么大事都不要离开。三天中我包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是一天半夜,办得到么?” “方老哥……” “什么也别说,算我求你,三天,别出店门。如果三天内我找不到路子,随便你怎么做,答应么?” 这份盛清,这份义气,小龙无法不答应。同时现在他已稍稍冷静,觉得刚才的冲动太肤浅,方有道这么说,必有他的打算,也许他能真的找到路子。重闯剑谷,不必说也是死路一条,如果这种事真是剑谷所为,这一闯回去正中了对方下怀。 无回之谷,顾名思议是不许人生还的。 “方老哥,小弟答应就是。” “你可要守诺言?” “方老哥,信不过小弟么?” “很好。”方有道拍拍小龙的肩膀,说道:“为了争取时间,我马上走,愿你平安无事。” 说完,拿起药箱,匆匆出门离去。 小龙又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里。他试了试气血,没有任何阻滞,只是人感到疲累,像是刚赶完急路停下来,又像是三天没吃饭,精神振作不起来。原来那一份遍布身心的冲劲,似乎已丧失大半。 这到底是什么蹊跷? 这算是病么? 他恨得牙痒痒,把剑谷之行的经过,重新在心里回忆了一遍,找不到任何足以生疑的迹象。 出谷之后,一共只接触过三个人,马素绫主婢和没尾狐潘长文。 马素绫主婢没问题,不必去想。 没尾狐潘长文倒不无可疑,但当场他连跟自己动手都不敢,又能弄什么鬼? 由潘长文,他想到了余巧巧。对这女人,他不知道对她是恨还是爱,一切都是由她引起的。 一个意念冲上脑海,不管将来情况如何,剑谷是其次,得先找到余巧巧,非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否则死不能安眠。 余巧巧勾搭上剑谷少主,是鬼胎公子毛涛透露的,他当时的言词前不对后。 余巧巧与潘长文同时出现岩顶,后来又发生追逐的一幕,其中大有文章。 潘长文是否剑谷少主? 为什么剑谷之主在-提到少主二字时便暴怒起来,而不答复任何问题。这又是件想不透的蹊跷事。 现在他已完全冷静下来,仔细推想,愈想愈感觉情况复杂和诡诵到了极点。 先前的冲动十足地表现了自己的浅薄。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经过了大风大浪,没有吸取任何教训,事到临头依然不能冷静应付,舍本逐末,实在是惭愧之至。 他决定了行动的步骤: 继续追寻余巧巧的下落,双方之间作一了断。 找到鬼胎公子毛涛,弄明白事情真象。 事情一想通,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很美的月夜。 小龙在客房里熄了灯,凭窗观赏夜景。这客房的后窗正对城楼远山,入目呈现一片朦胧的美。 这是他枯守客房等待方有道的第二天。 他打算等见至仿有道之后,或好或歹再采取行动,他现在排除了心头的一切烦念,暂时不去想,也是减轻心理负荷的一法。 一条娇俏的人影,出现窗外的楼廊。 小龙心中一动,定睛一望,现身的竟然是马素绫的侍婢小婵。 “是你?小婵。”小龙起身。 “武公子,小姐请你立刻到城外小河边去一趟。” “小河边?”小龙有些意外。 “是的,就是离鬼屋不远的地方。” “有事么?” “小姐说有非常要紧的事。” “好,我马上……”话出口立觉不对,他在等方有道,说好三天之内不出店门的,顿了顿,转口道:不成,我有事不能离开。” “小姐说……”小婵犹豫着,期期地道:“事情跟公子关系重大,她解决不了,只有请公子亲自去一趟,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有关余姑娘的事。” 小龙立时激动起来。 “你先走,我交代店家一声马上赶去。 小龙没任何考虑的余地,既然事关余巧巧,他正求之不得。 小婵转身离开。 小龙整理了一下衣衫,抓起创,立刻出房。 小河边。 几株弯腰的柳树,静静浴在冷清的月光中。树影下并立着一双人影,看上去很富于诗情画意。 小龙来到,远远便发现了这一双人影,他缓下步子,准备先了解情况。 从体态身形来看,那女子似乎是余巧巧,因为她具备了一般女人所不及的胸体,曲线浮凸,只要目光一触及,你会产生强烈的诱惑。 小龙血行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判断哪男的很可能是没尾孤潘长文。 抓剑的手指紧了又紧。 “浪子,你来了。”现身的是马素绫和小婵。 “唔。”小龙的眼睛遥盯着远处的人影。 “余巧巧执迷不晤,我没办法,她不听我的。”马素绫的声音有些激动。 “……”小龙无语,目光不移。 “我没料到她会变,她如此任性。当初我安排你们在古墓结缘……” “不要说了。”小龙内心起了绞痛,咬牙道:“哪男的是谁?” “没尾狐潘长文。” “马姑娘,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 “剑谷之主可是姓潘?” “这……我不知道。” “好,我这就去作个了断。” “希望你对余巧巧不要太过分。” 小龙不知是听进去没有,没任何反应,大步朝两人伫身处走去。 马素绮和小婵尾随跟进。 “什么人?”潘长文出声喝问,转身面对大步行来的小龙。 小龙在对方八尺外止步,他看不清潘长文,目光罩定树影中的余巧巧。 “是你,浪子。”潘长文冷冷出声:“你消息可真灵通,竟然找了来。” 马素绫主婢伫在两丈外的树影中。 “姓潘的,看来我得先宰了你。”小龙收回目光,转注潘长文,杀机在心胸里翻滚。 潘长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道:“浪子,别凶巴巴的好不好,有话好说。” 说完,侧头望了余巧巧一眼,又道:“你喜欢她,可以带她去,我不在乎。如果她不愿跟你走,是她的事。与我无干,对不对?” 小龙气得四肢发麻。 潘长文阴阴地又道:“你没来由吃这醋,我看巧巧跟你之间似乎没任何关系,她是主动找上我的,你不能怪我,男人嘛,对于送上门……” 小龙慄喝一声:“住口。”杀机已达到沸点。 余巧巧突地跨步上前。 脱出了阴影,脸上的表情便很清晰了,可是她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面对小龙,就像面对一下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似的。 完全想不到,她会这般无情。 小龙的心在滴血。 这是很残酷的报复,为什么才就为了当初骂她是不要脸的女人这句话么? 小龙的眼里已布满了血丝。 潘长文突地退了开去,口里道:“浪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她是你的女人,你带她去,本人绝无异议,天底下女人不止她一个。” 奇怪,潘长文这种极具轻蔑的话,余巧巧竟然无动于衷,她连瞧他一眼也没有。 小龙已经气愤得快要发狂,她不但不要脸,而且没有骨头。 “余巧巧,你有什么话说?” “……”余巧巧默然无反应。 “我要拔剑了。”拔剑,在小龙而言就是流血的代名词。 “……”余巧巧连动都没动。 “呛。”小龙亮出了剑。 就在小龙亮自哟刹那之间,余巧巧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粉腮抽紧,眸子里泛出狂焰。一反腕,她也拔出了长剑,没作势就扬剑上步迫向小龙。 小龙猛一挫牙,他已下了决心杀人。 “呀。”异样的栗吼声,有些嘶哑,余巧巧手中剑狠狠刺向小龙。 小龙滑开,避过这一击。 “余巧巧,我让你一剑,不再欠你什么了。”他的心已被残酷的现实撕碎。 余巧巧似乎充耳不闻,抖手又是一剑。 小龙再次闪开,险些避不过,他还是下不了手,一线良知在阻挡着他,他没反击。 “呀。”余巧巧再次怪叫,第三次进击,使的是杀手,指向要害。 现实已不许小龙再有所犹豫,让了两招,仁至义尽。不管欠多大的人情也算抵销了,于是,他反击,被强压制住的杀机,在一瞬之间进发,杀手展出。 金铁交鸣声中,余巧巧退了两步。 月光下,可以看出她的胸衣裂了一道口,但不见血。 稳可取命的一击,结果只使她划破了衣服。 小龙的心顿时往下沉,他自己感觉内力不济,长剑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是无名的怪病在作祟。 一个有自信又似自恃的高手,突然由坚强变成软弱,其内心的痛苦,是不言可喻的。 又是一声刺耳的怪叫,余巧巧发动惊人的攻击,像是面对深仇大恨的敌人,毫无保留地施出致命的杀手招式,要命的打法。 小龙咬牙抵挡,想反击是力不从心。 闷哼倏传,人影乍分,小龙连连踉跄,持剑的手臂血流如注,剑尖下垂。 余巧巧略不稍停,摇剑进迫,她有心要小龙的命,除了怪叫,她不发一言。 小龙勉强举起剑,但他知道挡不了余巧巧的杀手。 此刻,他内心的痛苦有如灵魂被剥离躯壳。 死在余巧巧剑下,他做梦也考胡砚到的结局。 冷森森的剑身被月光映照,闪出死亡的寒芒,余巧巧的剑对准小龙的上盘就要刺出。 小龙感觉自己只剩下麻木的躯壳,一切的意念,思想,灵智,荣辱都已化为乌有。 就在这生死互见的紧要关头,一声暴喝破彭专来:“住手。” 接着一条人影飞泻现场。 余巧巧迟疑了一下,手中剑公燃刺出。 “呼。”地一声,劲风雷动,余巧巧被震退。 不速而至的是江湖郎中方有道,他这一掌阻止了悲剧的上演。 小龙望着方有道,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方有道瞪着余界巧,道:“余姑娘,这怎么回事? ”……”余巧巧没答腔,脸上也没特咖约表情,只是杀机犹存。 “余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方有道再问。 “……”余巧巧默然如初。 马素绫冲进现场。 余巧巧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步步后退,这时,她脸上算有了表情,是惊惧的神色。 方有道疑惑地望着马素绫,他不认识。 余巧巧突地转身飞奔而去,一旁的没尾狐潘长文也跟着离开。 小龙恨?搅思Γ蘖θプ贰?br /> “这位姑娘是……”方有道注视着马素绫。 “我叫马素绫。” “哦!马姑娘,看样子……” “我跟余巧巧是好朋友。”马素绫不等方有道的话说完,立即主动作答:“唉!想不到她会变到这种地步,我无法劝解她。” “刚才跟她月直离开的是谁?” “潘长文。” “是他!没尾狐?”方有道显然大为意外:“她怎么可可能跟那种邪僻之徒交往?” “想不透。”马素绫摇摇头。 “余巧巧在什么地方安身?” “没固定的落脚处,要找她很难。” “不是跟没尾狐混在一起?” “就是因为她跟没尾巴的孤狸厮混在一起,所以找她才会困难。”马素绫又摇头,转注小龙道:“浪子,看开些,天下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忘了她吧,依她这两年的行径……唉!自甘下贱,不说也吧。” 小龙的脸孔起了扭曲,心也在痉挛。 方有道深深望了马素绫一眼,把手搭上小龙的肩膀,悠悠地道:“老弟,我们走吧。” 小龙把牙齿咬了又咬,朝马素绫点头致意,半句话也没说,转身举步便走,脚步有些浮跄。 马素绫朝小龙的背影大声道:“浪子,这档事我会尽力,一定要有个结果。” 小龙已在数丈之外。 方有道抱抱拳,道:“马姑娘,再见。” 马素绫也回应了一声:“再见。” 小河小游滩岸边,小龙与方有道坐在石头上。 这是最开朗也最隐秘的谈话地方,因为滩岸宽阔,没有人能接近,如果在远处窃听,又嫌远了些。 月亮已斜挂到西方天边。 “老弟,要不是你在店里留了话,我就无法找到你,今晚的后果更难想像。” “方老哥,小弟……”小龙仍处在激动的情况中:“该放弃么?” “这档事太以离奇,其中大有文章。” “怎么说?” “老弟,如果你当场保持冷静,应该可以发现疑点。人当然会变,但不可能变得这么离谱……” “方老哥发现了什么?” “头一样,余巧巧始终没开口说话……” “她还能有话说么?”小龙恨怨难平。 “老弟,听我说,我在暗中已观察了一会,发现她神色怪异,行动也走了样。第二点,以她的身手,在你得怪病而功力不济的情况下,杀你易如反掌。但她没施展她经常所用的杀手,用的是我以前没见过她用的普通剑术,这令人费解。第三点,她绝不是随便跟男人胡来的女子,我们所看到的情形很不可能是事实。还有,她无故在江湖上失踪了两年,这也是一个谜。” 小龙长长吐口气:“人要是变,没什么理由好解释的,这是本性的问题。如果我不苦苦找寻她,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彼此相安无事。” “老弟,这些暂时抛开,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病……”方有道声音低沉下去。 “方老哥,你去了这两天有所收获么?”小龙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方有道缓缓摇了两下头。 小龙像被抛落在深井里。 双方沉默下来,许久,方有道才又开口:“老弟,我说过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间长短而已。你别急,我如果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改行不当郎中。” 这是安慰的话。怪病,人像是变成了一个,差一点毁在余巧巧的剑下,如果再严重下去…… 小龙凄苦地笑笑,他不敢往深处想,连恨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他还不明白,何以得这怪病,所以没有恨的对象。原先猜是剑谷,假使是,错还是在自己,是自己闯去的。 “老弟。”方有道又开口:“这两天两夜,我赶了三百多里路,跑了四个地方,都落了空。现在我只好走最后一步棋,你务必要忍耐。多则旬日,少则七天,一定有所交代。” “……”小龙没话说,他能说什么呢?说些感激之词,还是发抒些愤怒的话?他只有闭口无言,到底方有道作什么安排,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无明的恨火才开始在他心里燃烧,曾经一道共过生死,又曾献身示爱的余巧巧,竟然想要他的命,这真不可思议。 是因爱而生恨么?抑或是她后悔当初意气用事,而转变为报复的心理? 他忽然想起马素绫说过的一句话:“唉!自甘下贱……”虎地站起身来,咬牙道:“贱女人。” “老弟,你……在说谁?方有道困惑的问道。 “余巧巧。” “我始终认为这当中另有文章。” “不管什么文章,她不要脸是事实。” “老弟,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再见面我会杀……”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他想起自己目前已不是她的对手。不但杀不了人,很可能反而被杀。 “老弟,我们走。” “……”小龙不作声。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到前面分手。你回客栈,我去办事,安排好了我到客店陪你。” “……”小龙还是不作声,但脚步已经移动。 越过河滩,穿过疏疏的短林,眼前是岔路口。 方有道止步道:“老弟,我们就在此地分手,你回客店。” 小龙唔了一声。 方有道拍拍他的肩,才匆匆奔离。 小龙木立在岔路口,他的合似乎也麻木了。千头万绪,但没有一丝一绪是有其体形象的。手臂上的血早已凝固,整只袖子变成了僵硬,这一剑是余巧巧刺的。 月亮已经完全沉没。 晓风吹上身有些凉意。 一条人影移近前未 “浪子,你为什么急着跑开?”来的是马素绫,她直走到小龙身边才停住。 小龙望着空处,仿佛人已经僵木了。 “浪子,我愈想愈不对。”马素绫伸手推了小龙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龙木木地回应。 “以你平时的功力而论,即使是我,也得忌讳三分,你怎么会伤在余即巧的剑下?” 小龙被唤回到现实,半侧身,面对马素绫:“我忽然得了怪病。” “什么,你……得了怪病?”马素绒吃惊地问:“什么样的怪病?” “内力不聚,人变得很虚弱。” “啊!这……江湖郎中怎么说?” “他诊断不出来,不过……他正在没法求教高明。” “怪病。”马素绫自语了一句:“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一个年轻力壮的武林高手身上?你得这种怪病多久了?” 意态之间,充满了关切之情。 “出剑谷之后。 “峨。” “我怀疑……”小龙说了半句便住口。 “你怀疑什么?” “剑谷之主弄的手脚,目的要我的命。剑谷号称不回之谷,而我出来了,武当飞云老道便是前车之鉴。可是一据江湖郎中说,我穴脉正常,也没中毒的迹象,实在令人费解。” 马素绫沉吟不语,像在思索什么。 小龙咬咬牙,道:“我走了。” 他不愿自己的狼狈相暴露在马素绫眼前,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江湖郎中方有道的身上,他必须依约回客店去等他。 “你别走。”马素绫伸手作拦阻之状。 “你有什么话要说?”小龙收回踏出的脚步。 “跟我走。” “什么,跟你走?”小龙睁大了眼。 “不错,我来想力祛替你医治。”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总是要人想的,除非是必死之症,没有医小好的。我不行,自然有人行。” “你师父李四娘?”小龙突然想到她的师父,一甲子前震撼江湖的女煞星,脱口便说了出来。 马素绫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怎么啦?”小龙已然发觉,不解地问。 “别提她……老人家。” “为什么?” “她不满意我的作为。” “噢! “先跟我走再说。” “不成。” “你……不接受我对你的这点心意?”马素绫哦起了嘴,模样儿可真是动人。 “不是不领你的情,是我已经跟江湖郎中约好,在客店里等他。” “这简单,我要小婵到店里交代一声不就结啦。” “跟你到哪里?” “我的新居。” 大户人家的偏院,另外开了边门,出入不经过正院大门。 这就是马素绫的新居。 新居胆成约莫三里。 上房里,小龙与马素绫对坐饮酒。 灯光娓娓,照着微配的脸孔,像一对新婚夫妇,很富情调。 “你请的人怎么还不来?”小龙有些急躁。 “算好起更时分可以到,快了。” “对方真的是岐黄圣手?” “错不了的。” 就在此刻,小婵进入房中,脸色不太正常,像刚刚受了惊吓似的。 “小姐,客人来了。” “哦。”马素绫站起身来:“快请客人进来。” “不必请,小老儿自己进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在门边,听声音就知道来的必是个怪人。 门帘子一掀,一个留着短胡子的老者跨入门房。 小龙也站起身,日光扫处,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老者的形象可真吓人,难怪小婵变颜变色。 小头小脸细脖子,配上大块头的身材,简直不成比例。更吓人的是耳根旁长了个碗大的肉瘤,晃眼一看,像长了两个头。 “请坐。”马素绫拉了拉椅子。 小头,小眼,但眼神却相当迫人,芒影在小龙脸上一绕,微一点头,上前落座。 “酒残菜冷……”马素绫面带歉意。 “不,小老儿用过了。”说完,针锋似地目芒又扫向小龙,问道:“这位就是得怪病的朋友?” “不错,浪子小龙。”马素绫代答。 小婵默默退出房门。 小龙定定神,道:“请教上姓大名?” “戚大瘤子,人称要命郎中。”晃了晃小脑袋,那颗肉瘤也跟着见动,一句话,真有些恶形怪态。 小龙心中又是一颤,他奇怪马素绫怎会请来这么个邪气十足的郎中,他会是岐黄高e*么?” “戚先生这就诊视么?”马素绫脸上不但没有轻慢之容,还带得有尊敬之色。 “唔!坐到桌边,先把脉。” 小龙坐回原位,把椅子挪近,平伸左手在桌面上。 马素绫挪开了杯筷。 戚大瘤子伸手按住小龙的腕脉,闭上小眼,像煞有介事,指头不停地紧紧松松。 “怪病。”戚大瘤子睁眼收手。 小龙心头一沉,也收回手,怔怔地望着对方。 “能治么?”马素绫急声问。 “光凭脉象还不能下断。” 第十五章 情丝纠缠 龙困浅滩 “该怎样?” “躺到床上去,小老儿要用独门医术诊察。” “浪子。”马素绫笑向小龙:“上床吧。” 小龙心里感到好笑,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一旦生了病,就得听人摆弄。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向床,平平躺下。马素绫和戚大瘤子跟了过来。 戚大瘤子的手指头触上穴道,缓缓移注。 小龙只感觉对方的指头尖上有炙肤的热力放出,这并非普通郎中的能耐,实在是人不可以貌相。 突地,戚大瘤子在小龙的黑甜穴上重重一点,小龙连意念都不及转便昏睡过去。 马素绫的脸色立即改变,阴残得怕人,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大妞,怎么个治法?”戚大瘤子的神色和口气也走个样。 “让我想想。” “他进剑谷能活着出来,真想不到。” “我现在改了主意。” “什么主意?” “要他最后一个死。”马素绫的粉腮变成了紫色,不输罗煞夜叉。 “大妞,除一个是一个,以免夜长梦多。” “不,瘤子叔叔,那只够本,没利急。” “大妞,他们身后的人……” “怎么,瘤子叔叔居然也心虚了?”马素绫拉了拉口角,斜睨着戚大瘤子。 “大妞,不是心虚,是怕弄不巧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戚大瘤子眼里射出极细哟寒芒。 “瘤子叔叔,这是我娘的决定。” “噢! “让他变成一半人。” “一半人?” “白天是病人,晚上是好人,控制起来比较容易。”马素绫阴残地深深望了昏睡不省的小龙一眼。 “我担心我们的作法被识破?” 不必担心,我会安排。” “还有那祸患万一被对方找到……” “我已准备好今晚解决。” “如何解决?” 马素绫趋向戚大瘤子耳边低低讲了几句,后又道:“如何?” “嗯。”戚大瘤子点点头:“很妙,可是那狐狸……” “凭瘤子叔叔的能耐,还担心收拾不了?”马素绫笑了起来,很开心的笑,也是最恐怖的笑。 “好,就这么决定了。”伸指在小龙身上连点数下,阴阴笑了笑,退开两步,说道:“大妞,我们各办各的事,我先走,此地交给你。” “唔。”马素绫深深点头。 戚大瘤子掀帘出房。 马素绫坐在床沿,一双手搁在小龙厚实的胸脯上。两眼定定地盯住他的脸,久久,喃喃自语道:“很可惜,但我非这么做不可,这是天意的安排,不能更改。” 纤细的手指,在小龙身上一戳。 小龙睁开眼,一骨碌坐了起来,他的意识里,还没忘自己是被点昏。由于马素绫是挨着他的身坐在床边,他这一突然起坐,两个人的上身便贴在-起。慌乱中一伸手,变成了拥抱。 马素绫并没有抗拒,脸上还挂着笑。 小龙是无心的,本待松手,但马素绫的笑鼓励了他,无心变成了有意,他在微微放松之后又抱紧,连脸颊也贴在一道了。 “浪子,你……我透不过气。”马素绫故意扭动丰盈的娇躯,却不用力。 小龙暂时陶醉。 “浪子,放手。” 小龙忽然想起现在是治病,还有戚大瘤子…… 他放开手,把两条腿顺到床边,坐正,这样,两个人成了并排。 “戚先生呢?” “他走了。” “走了?我的病……”小龙大感茫热。 “你没觉得你现在内元充沛么?”马素绫轻笑着,用手拢了拢嘴边的散发。 小龙试行运功,惊喜地下床站立。 “马姑娘,我的病……治好了?”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还没好。” “这……什么意思?” “病根未除,只算好了一半。” “一半?”小龙双目圆睁:“可是……我觉得我现在气血通畅,跟没得病前完全一样……” “对,现在当然一样,但是白天便不同了。” 小龙向后退一个大步,困惑地瞪着马素绫。 “马姑娘,你能说清楚一点么?” “我当然是要告诉你的。照戚大瘤子诊断的结果,你是邪气侵入岔脉……” “邪气侵入岔脉?”小龙吃惊地叫了起来,这种怪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什么邪气?什么岔脉?” “你别急躁,听我说完。你闯过剑谷,这邪气可能是在谷里感染。是一种山川郁积的邪浊之气……” “啊。” “由于浸入的部位是岔脉,而非正轨的穴脉,所以气血运行正常,一般郎中无法诊察出来。” “啊!是。”小龙点头,他完全相信。 “这贫脉不属于奇经八脉。”马素绫接着说下去:“是练功练不到的地方。戚大瘤子花了很大力气,替你打通了一半,另一半必须要配合药物才能打通。他去设法配药去了,可能要费些时日。因为有儿味药得亲自入山去采,市面上配不到。” “可是我现在觉得完全复原了?”小龙狐疑地望着马素绫。 “因为现在是晚上。” “这与晚上……” “所谓好了,是你在天黑之后日出之前这段时间功力完全跟从前一样。所谓没好,是你在白天仍然被怪病控制,跟没治前一样。” 闻所未闻的怪事,小龙傻了,心也凉了一半。 “浪子,再忍耐些时,等戚大瘤子配好药,便一切平安大吉。” “那我……岂非变成了阴阳人?” “咕。”马素绫掩口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浪子,这比你日夜被怪病控制强多了,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等完全复原再说。” “我得回客栈一趟……”小龙念念不忘方有道的约会。 “我已经在客店留了话。” “但我现在能行动,得当面向他交代清楚。” “你既然坚持……就去一趟吧,记住回到这里来?”马素绫情意殷切。 小龙内心升起了一缕异样的感受,他凝望着她,心湖大放涟漪。暗忖:“她以杀人者的身份,参与了诛除吊亡客的于动,传过自己剑术,也坦白地表示过爱意,因为有余巧巧隔在中间而好事难偕,现在余巧巧对日己恩断义绝,是否可以接受她的这份情呢?”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马素绫笑得很甜。 “我……没什么,只是……”小龙有一种抱她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真的没什么?”神色之间隐含挑逗。 “我……只是想,你对我这么好……”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这句话好笑么?” “浪子。”马素绫敛住笑声,向前迫近半步:“我记得你是一条狂龙,敢作敢为,想不到会变成酸秀才、大闺女,连说话都吞吞吐吐。” 几句话激发了小龙潜在的野性,也可以说是男人的攻击性。 不错,男子汉敢恨敢爱。 他的眼里冒出了火焰,两年来他的感情完全被抑制,现在爆发了。 伸开双臂,猛可抱住马素绫,搂得很紧。 马素绫的脸孔压俯在他的肩头,两眼平他肩头望向后面,眸子里射出使人胆寒的光芒。 如果小龙能接触到她此刻的目光,会忙不迭地放手,远远地离开她,甚或追寻那目光后面隐藏着的东西。 可惜,他没看到,他已经迷醉。 “浪子,你……喜欢我么?”声音像梦吃,过目光却更可怕。 “晤!” “可是,我认为你永远忘不了余巧巧。” 这像是兜头一瓢今水,小龙的热情之火被烧熄。 他绍研她,后退,眼睛里布缘了血丝。无比的恨扬心头翻搅,由爱而生的恨是最深沉的。 “浪子,你……这造做什么?” “我要杀余巧巧。” “多可怕,你……” “哈哈,马素绫,杀人者,可怕两个字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杀人可怕么?在山里我差一点被杀,难道那不可怕?” “可是你还好端端活着。” “一半,我身带怪病,对不对?如果我不是还活着,能谈杀她么?”小龙情绪激越:“晚上我是完全人,只有晚上我才有能力杀人。还有没尾狐潘长文,他一样不该活着。” “浪子,别忘了我对余巧巧的友情还没完全丧失?” “那是你的事。” “你真的……” “我走了。” 小龙转身抓起剑冲出房门,过厅,穿越院子,拉开边门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马素绫追到厅门口,望着院子那一端的边门,发出一长串阴笑。 小蝉在她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马素绫回转身,小婵赶紧低下头。 “小婵,我们去办事。” “是。” 时辰已过子夜。 南城外的小镇在沉睡中。 小龙穿镇而过,突然发现一个却沙笼高吊着,上面有”桃源客栈”四个大红字。 这不是凤娇和孔大郎两口子开的客店么? 小龙在店门口停了下来,他想:“应该去看看小俩口,不能过门不入,可是现在人家在睡梦中…… 望着紧闭的店门,小龙踌躇不决。 一条人影从街角快步走来。 小龙没理睬,仍定睛望着客栈门。 “浪子少爷。”热切的呼唤,独特的称呼,人已到了跟前。 “大郎。”小龙不必看已经知道是谁。故友重逢,是令人兴奋的事。但小龙此刻并不感到兴奋,因为心里的压力太重。 “少爷,你人就住在灵宝,风娇也邀请过你,你是不屑于来看……”孔大郎一肚子的抱怨,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倏然住了口。 “大郎。”小龙面带愧色:“你不知道,我岔事太多,一直搅在风浪里,并不是忘了你夫妇。” “少爷。”大郎憨憨地一笑:“小的说话没轻重,少爷别见怪,先请进去……” “不,改天吧,我现在……” “怎么,少爷连夜上路?” “上路?”少龙听不懂孔大郎的话。 “少爷不是要回太原么?” “什么?回太原……谁说的?” “一个时辰前,方大爷追你去了,想不到少爷还没离开灵宝。” 小龙的两眼瞪大了,满头的玄雾,本来跟方有道约好在客店等候,他怎么又去追自己?马素绫说已经交代了店家,怎么会发生这大的误会? “大郎,方先生怎会去追我?” “店家传话说少爷已动身回太原……” “根本没这回事,这从何说起。” “没这回事?”孔大郎也惊怪起来。 小龙心念急转,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居中捣鬼,目的何在呢?难道是马素绫玩的花样。 “少爷,先到店里……” “不,我马上走这档子事太蹊跷,我要弄个明白。大郎,代我问候凤娇,我改天一定来。” 大郎苦着脸。 小龙拍拍他的肩,表示歉意,然后举步离开。 出了大街,小龙停下来,心里盘算是到店里查证,还是回头找马素绫问个明白。 这时分客店是关着门,查证很不方便。同时店家只是传话,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想了想,他决定回马素绫的住处。 于是,他循原路回奔。 远远,他发现了一星灯火,在侧方。 那里打灯笼走夜路是常事,根本不足为奇。小龙并不在意,只瞥了那么一眼,仍走他的路。 由灯火,小龙下意识地想到了水仙宫的特殊标志飞凤纱灯,不由自主地又朝灯火处望去。 这一望,他停了步。灯火是一盏小灯笼没错,但没移动。显然不是走夜路,同时月亮还没沉,用不着打灯走路。引起他注意的原因是那地点赫然是鬼屋方向。 鬼屋,马素绫曾经栖身过,她在那里杀人。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改变方向,朝灯火奔去。很可能有不肖的江湖人利用来做好事。 判断完全正确,是鬼屋,而且灯庵就挂在围墙的门头上,是盏白纸灯笼。 小龙没直闯,他远远地迂迥绕到侧方,迫近,悄没声地逾墙而入。 鬼屋时堂屋里也有灯火,但在外面看不到。是盏一般穷家小户常用的油灯,灯光不怎么亮。 小龙把眼凑近窗缝。 堂屋里坐了个男人,身上的外衫是披着的,像是刚上床,或是准备安寝的样子。 由于是背对窗子,看不见面目长相。 这男人为什么住到鬼屋来,还在大门头上挂灯笼?男人起身,踱步,朝门外脚望、回转。 小龙登时心火直冒,这男人赫然就是跟余巧巧一道的没尾狐潘长文。 他在捣什么鬼? 余巧巧也在此地么? 熊熊的心火变成了杀孤 潘长文再次到门边张望,口里喃喃自语道:“这娘们怎么还不来,教人等得不耐烦。” 小龙合中一动,对方在等人,等的是女人,门首的灯笼不用说是暗号。 等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地里。因为地上全被杂草铺盖,人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你来了。”潘长文笑眯眯地对着院子。 小龙立即转头望向院子,像是突然挨了一刀,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 来的,竟然是余巧巧。 鬼屋,成了男女幽会之处。 余巧巧伫在草地上,没有立即进堂屋。 “巧巧,好妹子,快进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天都快亮了。”潘长文在堂屋门招手。 余巧巧还是没动。 小龙已激愤得快要发狂,理性已完全被杀机怒火所淹没,身形一划,闪到堂屋外的院边。咬牙栗吼道:“姓潘的,我要把你剁碎。”拔剑,扑向堂屋门。 潘长文可真滑溜,像泥鳅进洞般滑进堂屋里的房门,只一幌便没了影子。 小龙扑空,没进门,反身面对余巧巧。 两眼似乎要喷血,口唇发麻挤不出声音。他上步迫去,身形摇晃得像醉汉。 余巧巧的眸子突然射出异光,没作声,但已拔剑。 短短的距离,四五步便已接近。 月亮已沉到屋脊,斜照着院地,门头上的灯光显得很黯淡,望去一团红。 寒芒乍闪,余巧巧先出手。 小龙痛苦地哼了一声,手中剑挥出,用的是杀手,他是决心要余巧巧的命。 没有剑刃交击之声,也没传出惨叫,但余巧巧已栽倒下去,半截手臂连同衣袖掉落五尺之外。 小龙抢前一步,剑尖下指。 余巧巧在扭动、喘息,奇怪的是连半声呻吟都没有。 人性,理性,小龙刺不下去,他也在喘息,发抖,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扑过来。 小龙顺手挥剑,他没看,也没想。 凄厉的御目声中,人影应剑栽倒。 “浪子,毒……毒……你……”嘶哑的叫声中止,再没声息。 小龙这才注意到他所杀的,竟然是马素绫的侍婢小婵。他的呼吸窒住了,头脑略为清醒。 “浪子,你……疯了。”扑进门的是马素绫。 小龙真的像是疯了,他转身冲进堂屋,踢门劈窗,穿过过室,他要找潘长文。 鬼屋不大,小龙发疯地搜了一阵之后,踢碎后门,冲出房外,无意识地朝旷野奔去。 天已大亮。 小龙躺在野林中的一个土坑里,他也不却道是怎么掉下去的。 悦耳的鸟鸣声,迥荡在林间清新的空气里。 小龙的意识逐渐回复,而痛苦也随着意识的回复而增加。这不是寻常的痛苦,是心被撕裂的煎熬。 天亮前鬼屋院地中的血腥画画重现。 余巧巧断了一臂。 小婵被斩杀。 “天啊!我做了什么?”小龙进出了深沉痛苦的呐喊,那声音像野兽重伤后的嗥叫,听在耳里,已不是他自已的声音。 他躺着,用力撕抓坑里的土石。 日头升高,丝丝银芒从叶隙间洒入。 他坐了起来,心里除了恨再没别的感觉,他恨自己、恨所有的人。 久久,他又想到小婵,她死得太冤,她是无辜的。照当时均情形判断,她是要阻止他杀余巧巧,想不到反而送了命。 她临断气连说了几个毒字是什么意思? 小龙又清醒了些,他在想小婵所说“毒”,的意思,她是指摘他心太毒么?如果不是,代表什?” 余巧巧是马素绫的好友,小婵是她的侍婢,一死一残,还能见她的面么? 痛苦像汹涌的层浪,不断袭来,小龙的口里也不断发出呻吟。 最后,恨的焦点集中在没尾狐潘长文的身上,他恨不能马上找到他,把他生撕活裂。 “嘿嘿嘿嘿。”一阵刺耳的笑声遥遥传来。 小龙爬出土坑,现在,他不想自己身外的任何事。 “嘿嘿嘿嘿……”笑声再度传来,就在林子深处,而且并不远。 “前辈,本人一向对您崇敬钦佩。” “对,所以老夫才特别关心你。” 语声传来,似曾相识。 小龙不觉心头一动,循声走了去,不到六七丈远的林间,两个人相对站立。 小龙目光遥遥一扫,登时又进入疯狂状态,咬牙切齿,就要扑过去。 突然想到马素绫的警告,自己的怪病只好了一半,夜晚是好人,白天还是病人,现在已经是白天。 他硬生生按捺住狂动的情绪。 这两个人,一个是戚大瘤子,另一个是潘长文,两个人怎会在一道? 小龙悄悄地钻进一蓬茂盛的矮树丛中,从枝缝叶隙间窥视。彼此距离不到两丈,如果不是因为林子密,他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戚前辈。”潘长文的声调略带惶惑:“本人的身体还结棍,根本没什么病。” “老夫说你有病便是有病,错不了的。”戚大瘤子的小脸上尽是阴沉之气。 “戚前辈,本人到底患了什么病。” “要命的病。” “什么。”潘长文向后一退,叫了起来:“要命的病?” “对,你这要命的病,只有老夫这要命郎中才能治,不是恫吓你,千真万确。”戚大瘤子上前一步:“因为你一向对老夫有礼貌,所以老夫才自动要替你治。换了别人,老夫死人不管。” “戚前辈,”潘长文像是喉头有点干,努力吞了一泡口水,说道:“盛情心领,本人现在还没感觉有什么不适,等有了病症,再求教你老人家。” “嘿嘿嘿嘿。”戚大瘤子阴笑了一声,偏起小脑袋道:“不成,老夫不能见死不救,非医不可。” 碗大的肉瘤在晃动,看起来形象可笑又可怖。 “戚前辈,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老究竟是什么意思?”潘长文目珠子在溜动:“明白指示吧,本人一向很开窍,绝不拉稀。” “还是一句话,治病。” “本人没病。” “有,而且是非治不可的病。” “是受托灭口吧?”潘长文的两眼睁大了。 小龙心头一震,受托灭口握附么意思? “哈哈哈哈……”戚大瘤子大笑起来:“小兄弟,你是怎么个想法,简直是胡扯八道。” “戚前辈,本人对天起誓……” “用不着,你患了病,老夫义务替你治,不索代价,你起什么誓?” 潘长文身形一闪,鬼魅般逸去,身法之玄奇江湖罕见。 他快,戚大瘤子更快。 几乎是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一下子截住潘长文头里。不但截住,还刁住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位置改变,两个人似乎都不曾动过。 “哈哈哈哈……”戚大瘤子又狂笑起来。 潘长文像是突然矮了半截,他全身都在收缩,脸孔扭曲成了怪相。 “戚前辈,您……太过分了吧?”潘长文的声音近于乞怜哀告。 “小兄弟,只怪你得绝症。” “不改变主意了?” “物物相克,没力祛,没尾狐碰上了双头猎狗,你只好认命了。” 小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怪物就是江湖上使人闻名丧胆的双头猎狗,难怪潘长文没辙。听口气,他是存心要潘长文的命。从他的形象,早该知道他是谁的,竟然完全没想到。 马素绫是怎么请到他替自己治病的? “唉。”潘长文深深叹了口气,颓然道:“看来只有认命了。” 小龙突然起了一个冲动,亲身杀这只没尾狐。 “大家干脆,老夫不会让你痛苦。”戚大瘤子也叹了口气:“唉!事情全是逼出来的。” 小龙正要动身出去,闷哼已起。潘长文虚软地瘫了下去。 戚大瘤子松开手。 小龙背脊骨冒起了寒气,他完全没看出戚大瘤子是用什么手法,一下子便要了潘长文的命。 “嗨。”戚大瘤子拍了拍手掌,喃喃的道:“兄弟,好死好超生,别怨老夫。说起来我们是同类,但事实所迫,没办法。老夫一向心慈,不会让你狼啃狗拖。” 说完,把潘长文的尸体扛在肩上,挪动脚步,穿林而去。小 龙没动,目送对方。 戚大瘤子在数丈外停住,小龙判断那正是土坑的位置,很好的天然墓穴。 尸体被抛落,然后是土坑石落的声音,戚大瘤子离去。 约莫半刻之后,小龙来到土坑边,半坑土,埋得并不深。 除了小龙,汪湖上谁也不会知道没尾狐潘长文的下落。 人死恨消,小龙无意再翻尸动骨, 戚大瘤子为什么定要潘长文的命,他想不通。 突然,他想到会不会是马素绫因为潘长文勾引余巧巧的缘故,而请戚大瘤子下手除他?这推测很合情理,因为戚大瘤子下手前一再说事逼至此,没办法。 小龙在坑边坐了下来,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太阳升得更高。 忽然,小龙发现坑里的上在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他大吃州惊,以为是眼花。揉揉眼,再看,坑里的土翻动得更厉害,一目不瞬地注视着坑内。 难道潘长文没死? 坑土隆起一个包,泻开,露出了一个人头。 一点不错,正是不久前被埋的没尾狐潘长文,他竟然是装死的。精明邪恶的双头猎狗戚大瘤子竟然被他瞒过。的确人如其名,真正的狐狸绝没他这么狡诈。 小龙冷眼望着。 出土的人头甩了甩,抖去砂土,再往上冒,肩头、上身,手伸出来,整个人爬了出来 土面距坑边还有两尺高,潘长文并没有立即站起出坑。他趴着,仰起上半身,巡视坑外的动静,一眼便扫到了坐在坑边不远的小龙。 小龙没动,静看这只没尾狐的动作。 潘长文环视了一周之后,缓缓直起身,用脚踏平坑上,然后跨出坑外。清除了身上的泥沙,冲着小龙大方地笑笑。 光看外表,他长的还真像个人样。 “你居然没死?”小龙先开口,语冷如冰。 “要死就空负没尾孤这外号了。”潘长文又笑了笑,一点也没有死里逃生的样子。 “可是你还是活不了。” “为村么?” “因为我非杀你不可。”小龙的两眼开始发红。 “哈哈哈哈……”潘长文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很逗人笑的话,忍不住要大笑。 小龙站起身,满脸的杀机。 “没尾狐,趁你还能笑,尽量地笑吧。” “浪子。”潘长文敛了笑声:“咱们到林子里去再说,看着这土坑心里就窝囊。” “你别打溜的主意。” “笑话,我要走,你绝对留不住,根本用不着溜,我会大大方方地走。”走字声中,身形一晃,到了两丈外。 小龙还来不及采取行动,潘长文已再闪进入林子。 “浪子,来吧。”潘长文在林子里招呼。 小龙奔进林子,杀意盎然地瞪着对方,他第二次领教了对方鬼魅似地身法。心里盘算,要杀人只有出其不意地猝下杀手,像潘长文这类人,是不可能跟人硬碰硬的。 “浪子,你真的想杀我?”潘长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而朝小龙挪近两步。 “这不会假的。”小龙紧紧捏了捏剑柄。 “我看省了吧。” “哼。”小龙准备拔剑。 “浪子,咱们开门打响的谈谈,你要杀我可能办不到,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对不对?” 小龙心头剧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对方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的。怪病只好了一半,晚上功力还原,白天仍受怪病控制,要宰这只狐狸不但办不到,很可能还会被杀。他的心倏往下沉。 “浪子。”潘长文好整以暇,很平淡地道:“说老实话,我可以走,也可以反过来请你进土坑,我一向对敌人绝不仁慈……” “哼。”小龙又哼了一声,但拔剑的冲动已消失了,因为对方说的的确是老实话。 “用不着哼卿,听我说,我今天突然破了例,因为你没在我刚脱土的时候下手,所以说也不想乘你之危。” 小龙心中一动,的确,刚才是个好机会,如果在他从土里刚露头的时候下手,狐狸再狡猾也活不了,可是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你后悔了吧?潘长文仰已窥见了刁呢的心意,一语中的。 “……”小龙没接腔,等于是默认了对方的话,事实上他无法否认,性格使然,他也不愿否认。 “无所谓,我不会再改主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白天功力不济?”小龙反问。 “这个……”潘长文笑笑,挑了挑眉道:“无妨告诉你,我生平有两句座右铭,奉行不渝。弟一句是知道别人秘密愈多,自身愈安全。为了这,所以我必须随时随地去发掘别人的秘密……” 小龙心弦一颤,这种行径邪门,但确有道理。 “第二句……”潘长文又接下去:“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跟人正面动手。就凭这两句铭言,我就能化险为夷,活得更长久。” 小龙从鼻孔里吹了口气,同样是江湖人,但各人的思想行径,相去天壤。他卑视这种不择手段的邪僻之徒。但又不能不承认,基于自身安全而产生的本能行为。 “浪子,你要杀我是为了余巧巧那女人?” “不错。”小龙咬牙切齿,杀机又蠢然欲动。 “我要你相信我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我没碰过她。” “……”小龙当然不敢相信。 “你必须相信,我没尾孤头一次讲良心话。”潘长文一脸正经之色。 “你如何解释训门在一道的行为?” “我们没有处在一起,至子你所看到的那些,全是演戏……” “演戏。” “-点不错。” “为什么要演戏?” “我不能告诉你,我还要活下去,别问原则,你自己凭本事去找答答。” 小龙默然,潘长文说的既玄又诡,真假难辨。而最主要的现在自己不能动武,否则就可逼出真相。 “浪子。”潘长文神色之间显得很诚恳。 “我极少对人说一句真话,但现在对你说的全是真话。” “如果我将来发现你说的并非真话……” “你永远不会发现,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如何可以找到余巧巧?” “我说过凭你的本事,我不能告诉你。” “嗯。”小龙挫了挫牙:“你何以跟余巧巧在剑谷之外出现?又为什么在山中追逐。” “演戏。” 又是句不着边的话,小龙恨得牙痒痒。 “你跟剑谷主人是何关系?” “什么关系也投有,连他的姓都不知道。” 小龙咬着牙想,事件的起源是因了鬼胎公子毛涛的一句话,非找到毛涛澄清不可。 “怎样才能找到鬼胎公子。” “这个……” “连这点你也不敢说么?” “好,如果我什么也不说,似乎不够意思,但你找人时不能透露是我说的……” “可以。” “知道东门外的送子庵么?” “这……不难打听到。” “好,你只消每晚到庙后的菜园秘密守候,一定会碰上他。” “送子庵……他去尼庙做什么?” “别管,错不了的。”话锋顿了顿,转口道:“浪子我跟你相约一件事。” “什么事?” “你千万不能说出我活出土坑这档事。” “可以,我可以守信秘密。” “那咱们后会有期了,祝你完成心愿。”身形一晃,没入林深处不见了。 小龙在发呆,他着实惊异于没尾狐的身法。 一个成了名的江湖人,无论正邪,都要具备一两手绝招,否则很难活得安稳。尤其像没尾孤这类人物,更需要具备。长走夜路的人,包不定什么时间碰上鬼。 没尾狐说他没碰过余巧巧,这话可信么? 当然,小龙希望这是事实。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幕后操纵这场戏?目的是什么? 马素绫的侍婢小婵为了阻止自己杀余巧巧而牺牲,她临死说“毒”是什么用意? 余巧巧已断了一臂,她是罪有应得么? 双头猎狗为什么要杀没尾孤? 自己的怪病能治么? 谁故意把江湖郎中方有道骗去太原? 太多的疑云笼罩,尽是没头的怪事,连想都无从去想,但又不能不想。自己已成了旋涡中的主角,撇不开,放不下,也脱不了身。 “浪子。”冷厉的叫唤,刺耳震心。 小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脸孔。不速而至的是马素绫,他头一次看到她这种怕人的神情。 为什么?几乎可以不必问就知道。 “浪子,我真该把匕首插进你的心脏。”马素绫的眸子里进出吓人的杀气。 “……”小龙的心在收缩,脸上的肌肉也起了痉孪。 “浪子,你该死。”马素绫迫近了些。 小龙咬牙望着马素绫,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你要替小婵报仇?” “小婵死得太冤……”马素绫也在咬牙,以冷如冰雪的声音道:“小婵不自量,也没经验,所以招致误杀,这一点还有可原。你不可饶恕的暴行是断了余巧巧一臂,你……毫无人性,我看错了人。” 小龙内合起了强烈的震颤,他还不曾认真想过这问题。现在,他必须面对现实。 “马姑娘,你明白……她一再对我下无情的杀手。我……怎么办?” “你没发觉情况不对?” “什么情况不对”小龙打了一个冷战。 “她跟你见面时,始终不曾开过口,对不对?” 小龙两眼暴睁,这一提,他才惊悟到情况的确是如此。 余巧巧除了动手挥剑,从没开口说过话,这当中是有蹊跷。当时如果稍微冷静,便可发觉,但妒愤之火淹没了灵智,没去深究这一点…… “她为什么不开口?”小龙的声音已变了调。 “因为她不能开口,也无法自主。” “为什么?”小龙通上前,脸色大变,他直觉地感到情况很严重。 “他的心智已被控制,她的行为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等于是被操纵的傀儡。” “心智被控制……”小龙全身剧烈地一颇,忘形地抓住马素绫的双肩,连连摇撼,厉声吼叫道:“是什么人的杰作?” “没尾狐潘长文。”马素绫拨开小龙的手。 “没尾狐……”小龙差点说出没尾狐装死复活的经过,忽然替觉到事态的复杂,他刹住了。 没尾狐誓言没碰过余巧巧,可信么?他控制余巧巧的目的何在? “不错,是那只孤狸。”马素绫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知道不久。” “你怎知道的?” “戚大瘤子发现的。” 小龙心中一动,戚大瘤子以特异手法杀死潘长文,而潘长文实际上是装死。 戚大瘤子杀人的目的又何在?难道是为了余巧巧受害? 戚大瘤子外号双头猎狗,又叫要命郎中,并非侠义之辈,而是属于邪门之流,也会仗义拔刀么? 记得没尾狐在戚大瘤子下手之前,曾质问他是否受托灭口。没尾狐在出土坑之后,要求答应代守他复活的秘密,显见其中大有文章。 眼前晶芒一闪,马素绫已拔出了匕首。 小龙瞪着她,没别的反应。 “浪子,你跟余巧巧不但有了夫妻之实,而且也可以说有了夫妻之名。”马素绫激愤得有些气喘。 “夫妻……之名?”小龙的声音像梦吃,下意识的接腔,他不明白马素绫的意思。 “你应该记得,在古墓室里,巧巧献身之前,她曾拉你一同下拜,墓壁上遮了布,她当时是说怕亵渎墓室主人而拜。实际上,布后面贴着她父母的灵位。那就是拜堂,她……不是很随便的女人,而你……” 这全是事实,他记忆犹新。 事实像利刃,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浪子,你……断了她一条手臂……”马素绫激越欲狂。 “不要说了。”小龙狂叫出声,身躯摇摇欲倒。 “我为什么不说,我跟巧巧情同手足,你……狼心狗肺,你……”匕首在空中挥了一下。 小龙感觉到自己已被惨酷的现实撕裂,心在冒红,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痛苦。 “嗯。”长长地呻吟了一声,他手扶身边的石头。 眼前的马素绫似已幻化为断臂的余巧巧。 “巧巧,!巧巧。”像重病者的哀叫。 “浪子,我……要杀你。” “……”小龙没反应,他哀痛得失去了自我,脑海里一片混沌。 亮晶晶的匕首抵上他的心窝,他依然没动。他已没了思想,生死在他已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马素绫的手在发抖,匕首刺不进去。 小龙失神的眼望着空处,视线里没任何影像。 “唉。”长叹声中,马素绫的匕首垂下,说道:“我不杀你,让你-辈子受良心自责。” “巧巧,你……在那里?”小龙嘴动着干操的嘴唇。 “眼我回去。”马素绫收起了匕首,侧移一步。 小龙木然转头望着她,久久,摇摇头。 “你忘了你的怪病。”马素绫大叫出声:“先跟我回去再说。” “我……要丢找潘长文。” “你会被他宰掉。” 小龙感到一愣,看来马素绫不知道戚大瘤子杀没尾孤这档事,也许戚太瘤子故意不告诉她。 “走。”马素绫催促着。 “不。”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先宰那只狐狸,然后再找巧巧……”小龙挫了挫牙:“我当面还她一只手臂。” “你在白天不能办事……”马素绫的眸光连闪,但眸光中已没有杀机。 “……”小龙闭口城默。 “如果你碰上余巧巧,如在她神志没恢复正常之前,她会杀你。” “我愿意被她杀。”小龙的心仍在滴血。 “这样做……你得到什么?她又得到什么?” “我不管这些。” “如果你被没尾狐所杀又怎么说?” “我会在晚上找他。” “他要是在白天找你呢?” “……”小龙又默然,心里突然想到如果没尾狐要杀自己,他就不会放过刚才两人相对的机会,他要求自己保守他没死的秘密,如果索性灭口,岂不更秘密?这当中一定有自己想象不到的原因存在,这原因没尾狐知道,不然他就不会说要自己凭本事去解决那句话。 “浪子。”马素绫的声调缓和下来:“这档事我跟你有同等的责任,我能置身事外么?我们回去好好计议,在你的怪病没治好之前,我绝不让你单独行动。”真挚的情感滋于言表。 “……”小龙深受感动,心里的痛苦也更加剧。人情、亏欠、自责搅和着在心头,成了一个死结。 “浪子,我喜欢你,我曾经很想得到你。但现在……我要全力促使你跟巧巧的重圆。”她幽凄地一笑,很动人的笑。 “马姑娘……”小龙想要表达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就在此刻,一个黑衣汉子遥遥奔来。 马素绫片言不发,立即反迎上去。 小龙木然望着,他现在不去想任何身外的事。 两人在三丈外低声谈话,那黑衣汉子比手划脚,不知在说些什么。 “该死。”马素绫厉喝出声。 黑衣汉子低头,躬身后退,似乎在发抖。 “实在该死。”马素绫再次厉喝出声, “啊。”半声惨叫,那黑衣汉子栽了下去,趴在地上再不动了。扮 小龙不由心中一动,马素绫又表现当年杀人者的作风,杀人如儿戏。 她为何要杀人? 小龙心中只微微震动了一下,没去深想,他根本也不知道被杀者的身份。 马素绫走了回来,脸色白里带青,相当可怕,像突然间变了另一个人。 “我们走。”她竟然没提杀人的事。 “我不想走。”小龙摇头拒绝,他事实上并没什么充足的理由不跟她去,他只是不想跟她走,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想走?”马素绫的语气很重。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 “如果我一定要你走?” “……”小龙不语。 “大白天,我又是女人,不然我就背你回去。”马素绫脸色仍是白里带青。 “我要办我自己的事。”小龙勉强说了个理由。 “我说你办不了事。” “……”小龙瞪着眼。 “浪子,你完全不领我的情?”马素绫也瞪眼。 “不是我不领你的情,而是我现在心乱得很。” “心乱能解决问题?” “不要逼我。” “我就要逼你。”马素绫伸指点出。 小龙本能地后退一步,横剑,剑出鞘一尺。 小龙按回剑,脸上露出歉疚之色,人家完全是好意,他的确不该拔剑。 “跟我走。”马素绫从小龙的表情判断,他已经动摇,所以用了命令的口吻。 “小姐。”一声呼唤从侧方传来。 小龙转目望去,只见两丈外的林木间,站了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看装束是个下人。这声呼唤,当然是对马素绫而发。 马素绫轻“啊。”了一声,匆匆走过去。 两人在低声交谈。 小龙现在是完全不理身外之事,两人谈些什么? 青衣少女的一身份又是什么? 他懒得去想,断了臂的余巧巧的影子盘据在他的脑海,他陷在无边的痛苦中,像毒虫在啃啮着他的心。 马素绫回来走了几步: “浪子,我现在有急事要办,没法陪你,你自己回我住处去,晚上我会回来。” “唔。”小龙漫应若。 “你可别自误,说不定戚大瘤子已配好了药,你的怪病能彻底治好。” “唔。”又是一声不置可否的回应。 “记牢了,别把我对你的这颗心放在地上踏。”说完,转身与那青衣少女匆匆奔离。 该不该回马素绫的住处?小龙在心里自问。 马素绫的那两句话很有力量,小龙当然希望怪病能治好,不然只能算半个人。而别把她的心放在地上踏,表明了她深挚的情意。他不能太绝情。可是小龙此划的心情却变成了要对余巧巧赎罪,无法接纳任何除余巧巧之外的情,那将又成为一种负担。 他委决不下,心肚很矛盾。 一条人影出现在被马素绫杀死的黑衣汉子尸体旁,也是个黑衣汉子,年龄与死者相仿佛。 小龙心中一动,奔了过去。 那黑衣汉子望着死者口里在嘀咕,似乎不知道小龙的逼近。 “朋友是什么路道?”小龙开口问。 “……”黑衣人抬起眼,一脸的横肉,凶良之气外滋。 “我问你是谁?“小龙再开口。 “我就是我,来路不会告诉你。” “死的是谁?”这点小龙想要明白的。 “跟我一样的身份。” “你们是一伙! “不错。” “他为何被杀?”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黑衣汉子脸上的横肉连连抽动,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激愤。 “这种惩罚不嫌太重么?” “已经算轻了。” 小龙的心弦为之一颤,人只能死一次,而对方说算是轻的,那什么才是重的呢?从惩罚两个字的含意来判断,对方应该是…… “你们是马姑娘手下?”小龙脱口问了出来。 “我说过,不会告诉你来路。” 这种答话的方式,如果是以前,小龙是忍不下的。但现在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狠劲,他没动气,也没上火,没追问下去。 “你准备做什么?” “收尸。”说完,抱起尸体,口里喃喃道:“兄弟,我们一道来,就该一道去。生前我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你,但我们之间的道义是存在的。兄弟,兔死狐悲啊。”边说边挪动脚步,朝林子外走丸 小龙木木地站在当场。 他想:“看这黑衣汉子满脸横肉,并非善良之辈,好事大概做过不少,对死了的同伴,居然还吐出道义二字,足见只要是人,就有人性。” 黑衣汉子的身形已消失在林外。 小龙茫然举步,他自己无所适从。余巧巧的断臂,使他悲痛得失去了魂。他苦苦找了她两年,见面了,却断了她一条臂,是天意么? 林子外,原先他藏过身,也就是戚大瘤子埋葬没尾狐潘长文的土炕,黑衣汉子在刨土。 小龙远远站着。 这天生的坟坑,黑衣汉子利用上了。 黑衣汉子刨了一阵,出坑,把他同伴的尸体放了下去,推了些土。 突地,他抬头望向这边,高声道:“浪子,请你过来。” 小龙举步走了过去。 黑衣汉子耀进土坑,坐在尸体旁远。 小龙大惑不解。 “浪子,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 “劳你动手,掩上上,压几个石头。”黑衣汉子的脸色已经改变,凶庚之气似乎全消散了。 “掩土?”小龙瞪大了眼。 “不错,我决心随我这位兄弟一道去。” “你……什么意思?” “我忽然想通了,反正我活不了,因为我也一样做错了事,能平安上路也不错。” 人,没有不怕死的,而这黑衣汉子竟然甘心去死,显然有什么极恐怖的力量,迫使他走这条路。如果说他真是马素绫的手下,马素绫有这样毒辣么? “是活不了,所以我拣自己的方式回老家。” “你不会远走高飞?” “合哈哈……”黑衣汉子狂笑了数声,笑声凄厉:“浪子,天下虽大,却没我逃的地方。” “你真的要死?” “这能假么?” “很好,我浪子答应为你办这件事。”小龙居然答应话锋略顿,又道:“不过,你回答我句话……” “什么?” “你的来路。” “不,这点请原谅我力不到。” “你既然决心要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还有家小,我不能连累他们。” 小龙默然。 “浪子,拜托了。”黑衣汉子大叫一声,拔剑朝脖子一勒,鲜血狂喷,仰面倒下。与原先的死者正好躺做一双,斗脚并齐。 小龙感到头皮发炸,这是他生平所看到最惨酷的一幕。 他原本打算套问了对方的话后,加以阻止的,但现任来不及了。一个活生生的江湖汉子,就这么结束生命。 答应的话当然要兑现,小?粕涎诼窳怂勒撸侔嵝┐笫费乖谏厦妗?br /> 一切平静了,像没发生过什么事。 小龙又退回林子里,他要仔细地想上一想。 鬼屋。 日落时分。 马素绫坐在堂屋里的木椅上,青衣少女侧立在门边,眼望着门外。 “还没逮回来?”马素绫的粉腮一片铁青。 “大概快了,他逃不了的。”青衣少女回答。 “哼,居然有这大的狗胆,想一走了之。马素绫的眸子里煞光连闪。 “小姐,来了。” “逮到人了么?” “有。” 两名村俗打扮的汉子,扶持着一个半百老者进入院地,那老者的脸色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带进来。”青衣少女挥了挥手。 两名汉子连架带拖把老者押进堂屋,一松手,老者瘫坐在地上。 青衣少女回到马素绫身边站立,两汉子躬身行礼。 “到外面去小心守望。”马素绫下令。 “是。”两名汉子簇谨地齐应了一声,再次行礼,然后退出堂屋。 半百老者惊怖地仰脸望着马素绫。 马素绫阴阴笑了笑,笑容配上她此刻的神情,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老三冬,你不知家法厉害么?为什么要逃?”马素绫的声音倒是很和缓,只是太阴冷。 “小姐,三冬该死,求小姐念在三冬自小服役的份上,恩典宽恕。”说着,费力地趴下去用额头叩地。 “我为你为什么要逃?”马素绫抿了抿嘴角。 “三冬没逃。”老三冬抬起头,额头上肿起了一个蛋大的瘤,而且已经破皮流血,这一抬头,血水便顺着眉心经过鼻翼挂到嘴角。 马素绫对老三冬的形象完全无动于衷,她原本的神情丝毫未变。 “你没逃……为什么见了自己人便躲,也没回来报信,也没发讯求援?” “三冬该死,是吓昏了头,为了怕受责,所以……拼命找人。” “找到没有?”马素绫冷笑。 “这……没找到……就被抓了回来。” “你两个手下呢?” “也……也汪找人。” “老实告诉称,其中一个来向我报信,我在树林子里从轻发落了。另一个没跟你一路逃?” “小姐……三冬的确不是想逃,三冬可以发誓。” “那倒是不必。我问你,你们护卫余巧巧和臭妞回窝,为什么会被她走脱?” 老三冬再次以头叩地:“小姐,她原本很顺从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疯般的奔逃,我们……追不上。” “追不上一个断臂的重伤女人? “小姐,的确……邪门,她跑得像飞一样快……” “不是你们轻心大意?” “死也不敢。” “嗯。”马素绫阴残地一笑:“当然,等你死了你就会不敢。” “小姐……”老三冬原本像死人般的脸,陡地抽扭得变了形,瘫软成一堆泥。 “要不是瘤子叔叔亲自出马,大概还无法请你回来?老三冬,要是误了大事,你死一万次也赎不了罪。”马素绫眸子里杀光大炽。 老三冬张着嘴喘气,嘴皮已完全干裂。 “桂枝。” “在。”青衣少女从侧方转到正面。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桂枝转向老三冬。 “小姐。”老三冬全身一颤,像突然有了力气,声音也大了:“您小时候,三冬背过您,抱过你……” “老三冬,这些我一直没忘记。” “求小姐开恩” “家法不能废。” “小姐……”老三冬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桂枝,还等什么?”马素绫语冷如冰珠,不带半丝人味。 桂枝前跨一大步,一把反扭住老三冬的右臂。 “马素绫,你……跟你娘一样没人性,我……老三冬投错了主人……”老三冬嘶声吼叫。 “桂枝,我不想听他的声音。” “是。”桂枝伸手点上老三冬的哑穴。 老三冬只剩下张口吐气的份,仍在拼命地挣扎。 这是人的本能,明知没用,但还是要反抗。 桂枝再伸手往老三冬的下颇一捏一拉,老三冬的下颊脱了下来。一粒丸子塞进嘴,然后再托上下颊,丸子顺喉而下。 老三冬脸已脱形,口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桂枝松手,补上一脚,老三冬直仆到墙角。 马素绫冷酷地望着。 老三冬开始翻滚、扑跌,像脖子上被割了一刀的鸡鸭突被放开,在地上作垂死挣扎。 撕抓、抽扭、指甲片片脱落,十根指头血肉粘连。 抓地之后,双手反朝自己身上撕抓,衣衫尽裂,最后用嘴咬住了一根椅脚,剩下抽搐。 面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桂枝居然面不改色。 一声长长的喘息,老三冬断了气,口里、鼻里、耳朵里溢出了血水,是黑色的。 “桂枝,要人来收拾。” “是。”佳枝走向门边丁朝外面打了个暗号,再回过身来:“小姐,天快黑了,我们……” “先到地窖去。” 一名村装汉子来到,桂枝用手势示意那汉子收拾现场,然后随在马素绫身后,穿房而去。 地窖。 普通卧房的布置,有床帐桌椅斗橱,桌上点了盏铜灯松的油灯,床上躺了个人,似乎在熟睡中。乌云般的秀发,纷披在枕头上。 马素绫和桂枝来到,马素绫步近床边,阴阴一笑,道:“余巧巧,我要用世间最上等的礼数招待你。”说完,坐到床头边椅上。 床上睡的是余巧巧,没有任何反应。 “小姐。”桂枝扫了余巧巧的身影刁反:“这贱人似乎不太稳定?” “唔,我正在考虑……” “小姐考虑什么?” “切掉她一只脚掌。”马素绫眸子里泛出阴残之色。以女人而言,应该是最可怕的神色。 “切断她一只脚掌?”桂枝的声音如常,代点也不感到吃惊或意外,像是在谈件稀松事。 “不错。” “小姐,要做就快,如果浪子回那边去,没人照料……防节外生枝。” “好,桂枝,你马上准备面盆布片和应用的工具,我亲手来做。” 桂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准备。 马素绫起身,把椅子挪到床边,侧坐。 桂枝搬过一张椅子,然后把一个放着工具药物的木盘摆在椅上,木盘里有大小不等的各式刀剪和一些小瓶雄,再把一个洗脸用的铜盆放在床边地上。 “小姐,成了。” “拉出她一条腿。” 桂枝伸入入被,把余巧巧的腿拉了出来,侧坐,双手捏住小腿,伸在床外。 马素绫伸书手捏住脚尖,另一手疾点余巧巧腿脚部位脚躁下方的位置,这盆是盛血用的。 主婢二人现在扮演人屠。 余巧巧浑然不觉,她是在受制的情况中。 “小姐,好白好细的腿。” 第十六章 扑朔迷离 步步为营 “嗯!她本来就是个尤物。” “小姐,我是女人,但看到这种美腿,真想……” “废话?”马素绫的眸光由阴残转为凶戾,用刀在余巧巧的脚踩部位比了比:“独臂、独脚,有意思!哈哈哈哈……”她狂笑起来。 令人毛骨惊然的笑,可惜现场只三个人、余巧巧在昏迷中,桂枝是帮凶,没人感受到这恐怖的笑声。 笑声止住,寒森森的鱼肚刀切向脚踝关节。 人,总还是人,人与禽兽是有差别的。基于某些原因,而做出丧心病狂的行为,人性只是被压抑而并非泯没。 一直表现得无所谓的桂枝,此刻也不由变了脸色,口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刀锋已触上皮肉,马素绫突然把刀收回,扔在木盘里。 “小姐。”桂枝大为意外,睁大着眼:“怎么,不下了手?” “不是。”马素绫摇头。 “那是为什么?” “我忽然想到这样做不妥……” “有何不妥?” “第一,她的手臂是浪子剁的,如果无故失去双掌,便无法解释;第二,没了脚掌,行动便发生问题,大大减少了利用的价值;第三,即使杀了她,也只是一时之快,我要他们一个个品尝超过死亡百倍的痛苦。” “唔,小姐考虑得也对。” “把东西收拾了。” 桂枝把余巧巧的腿摆回去,然后收拾东西。 马素绫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桂枝此地交给你,一切小心,我得赶回去。” “婢子知道,小姐尽管放心。” “那我就走了。”说完,马素绫走出地窑。 入夜。 小龙的功力回复如常,他暂时不准备回马素绫的住处、照没尾狐潘长文的指点,只要每晚到东门外的送子庵后面果园守候,便可找到鬼胎公子毛涛。 这一连串的事故,是由毛涛一句话引起的,非找他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现在,小龙已来到果园附近。 这是个很大的果园,四周围着土墙。在并面所能看到的是高出墙头的豆橱瓜架和紧靠后面连接围墙的茅屋。 小龙绕半圈来到屋后,土墙茅顶,一列三间,边上开了后门,但此刻紧关着。 毛涛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小龙想不出所以然,但他相信没尾狐不会骗他。 一纵身轻飘飘进入果园。 月光下,茂盛的草畦十分悦目。 茅屋外的廊檐下,杂乱地放了些农具和箩筐之类的东西。居中的屋门半掩,没灯火。 该如何守候? 略一打量,他闪身到紧邻屋边的一个豆棚下,豆花盛开,浓密得透不进一丝光。棚下有条木凳,看来是修剪豆棚时垫脚用的,正好派上用场。 他安稳地坐了下来,空气一片死寂,守候必须要有耐心。 静下来,小龙开始想:“从潘长文闪烁其词的话,印证马素绫所说的,余巧巧是被控制而心不由己,她所作的她自己不知道,而悲剧却已经形成,她人已经成了残废,是谁布下这恶毒的阴谋?目的何在?……” 想到这里,他便无法安静了,阵阵怨毒攻心,他有强烈的流血行动。 逮到阴谋者,他想,把他撕成碎片,把他剁成泥,把他…… 一条人影,如深夜蝙蝠般飘落在屋檐下的窗边,落地无声,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小龙心头一紧,从草隙里望出去,是个女人,但看不出是谁。 人影上前,在窗边张了张,又偏头侧耳听了听,退后数步。身影投到月光之下,正好在小龙隐身的豆棚外,相距不到八尺。 这下小龙可看清了,来的竟然是鬼胎公子毛涛的老婆,那泼辣的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现身,毛涛应该也会出现,运气不错,这趟没白跑。 小龙咬紧牙静待下文。 “短命的,给老娘滚出来。”红衣妇人对着窗子大声吼叫,声音之刺耳教人起鸡皮疙瘩。 屋里静悄悄,没任何反应。 小龙精神大振,听口气毛涛是在茅屋的房里。 “别跟老娘装聋作哑。”红衣妇人上前一步:“吃屎的狗断不了吃屎路,你的短命的专偷野食,老娘我随时防着的,哼!居然把香巢筑在这种窝囊地方。” 依然没动静。 “短命的,老娘注意你很久了,你的鬼门道骗不了老娘,还不快滚出来?” 死寂依旧。 “你不出来,老娘进去,看看这骚蹄子到底比老娘强多少,老娘撕烂她的……”身形一晃,从中间屋屋门穿了进去。 小龙站起身来。 “短命的,你真是沉得住气。”红衣妇人的声音,已到了这边窗户的房中。 一条黑影,从另一端的房窗飘出,毫不迟滞地电闪越墙而去,如惊鸿一暼。 小龙想追,但心念一转止住了。刚才的一瞥,他看出那身影不是鬼胎公子毛涛,是个女的。想来定是毛涛幽会的对象,趁机溜了。 屋里亮起了灯火。 “短命的,你跟老娘装死么?”屋里传出红衣妇人的詈(li)骂道:“骚蹄子人呢?” 小龙闪到窗边。 简陋的牛肋窗,只有直条,里面有灯火,看进去一目了然。 一张铺着草荐的木床,毛涛横躺在床上,外衣褪落在一边,里衣解开了一半。 红衣妇人面目狰狞地瞪着躺在床上的毛涛,全身在发抖,吃醋是女人的通性。 小龙侧身窗旁,单眼偷观。 红衣妇人上前一把揪住毛涛的胸衣,道:“起来!还要……呀。”话说了一半,突地怪叫一声,连退三步,面色惨变。 小龙也大惊意外,他看出鬼胎公子毛涛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下手的,无疑是那刚才鬼魅般离去的女人。既是幽会,何以要杀人?从衣着的情形看,两人还没成其好事,毛涛便已被杀了。 “是谁杀了你?”红衣妇人又扑上前。 当然,毛涛已经永远不会开口。 “我的心肝。”红衣妇人的脸孔扭成了怪形,声音已带着哭调:“宝贝,说,那骚蹄子是谁?”泪水汩汩而下,伤心欲绝。 毛涛这种邪门人物的生死,小龙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他要想追究的事已落了空,这使他感到懊丧。 红衣妇人呜咽着动手查验她丈夫的死因,全身都查遍,然后呆住。 “没有伤,是怎么死的?”红衣妇人噢咽自语。 窗外的小龙大为困惑,全身无伤怎会致命? “偷情偷到尼庵的菜园子来,那骚蹄子八成是尼姑,老娘去问。”红衣妇人转过身,鬼脸上全是杀机。 “老娘要杀光这些臭尼姑,烧了这座庵。”说完冲出门。 小龙无意回避,站在原地不动。 “你……”红衣妇人发现小龙,冲到他身前:“老娘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窗孔透出的灯光,正照着小龙的脸。 “是你……浪子。”红衣妇人厉叫起来。 “不错,是在下。”小龙冷沉应声。 “你杀了他?” “在下剑未出鞘。” “鬼话,你……指出凶手来?” “凶手在芳驾入屋之时,从那边的窗子走了,是个女的。” “尼姑?” “不是,尼姑不留长头发。 红衣妇人后退两步,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找人路过。”小龙不愿说出真相。他尊重诺言,不便扯出没尾狐潘长文,反正这条查证的线是断了。 “找什么人?”红衣妇人厉声洁问。 “找谁是在下的事,与芳驾无关。” “我丈夫死了,你在现场,能脱干系么?” “哼。”小龙冷哼了一声,忽地灵机一动,淡淡地道:“在下找人路过,见芳驾朝这园子来,一念好奇,所以就跟了来,如此而已。”他说的合情合理。 红衣妇人木了片刻,道:“我知道那骚蹄子是谁了。”她咬牙切齿。 “谁?”小龙是好奇而问。 红衣妇人没答腔,转身又进入茅屋。 小龙颓然离开菜园。 四更初起。 小龙来到马素绫临时的家,轻车熟路,他没叫门,翻墙进入院子,想到被他误杀的小婵,内心升起无限的愧疚之感。 堂屋里灯火通明,小龙心中一动,这等时份,难道马素绫还没就寝? 突地,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堂屋里传了出来:“说,余巧巧那贱女人到底在那里?”红衣妇人的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马素绫的回答。 小龙大感意外,红衣妇人怎么会找上马素绫? 他忽地想起,红衣妇人在茅屋前说过的一句话,说知道骚蹄子是谁。原来指的就是余巧巧。余巧巧人已成残,她怎能杀得了鬼胎公子毛涛?当时所见溜走的女人身影,根本也不是余巧巧。 “你不说?” “我……不……知……道。”马素绫一个字一个字回答。 “你知道的,老娘以前亲眼见过你们在一道。” “以前可不是现在。”马素绫声音冷极:“怪事,你找余巧巧做什么?” “她勾引我丈夫幽会,又杀了他。” 如此诬栽余巧巧,小龙可忍不住了,一个弹身,掠到堂屋门外。 “浪子。”红衣妇人侧转身,狠盯着小龙:“好小子,你刚才在现场,现在又赶到这里,没什么话说了。你们是一伙,你们共谋杀人。”最后两句是用厉吼的。 “滚。”小龙挥挥手,“不然我宰了你。” “宰我?哈哈哈哈……” 马素绫瞪大眼望着小龙:“什么,你……在现场?” “不错,我是无心碰上的。” “你看到什么? “只看到凶手逃逸,根本不是余巧巧。”说着,跨进堂屋中。 “这可真巧。”马素绫喃喃自语。 “余巧巧已经受伤成残,目前下落不明,你敢诬栽她我就宰了你。”小龙仍怒视着红衣妇人。 “小子,说狠话过不了关的。” “你滚不滚?”小龙手按剑柄。 “你找死,老娘就先成全你。”红衣妇人迫前一个大步,狞态毕露,眼里尽是杀芒。 马素绫突然面露笑容道:“红花女,你找错了对象,也走错了地方。” 小龙这才知道这妇人的外号是红花女。 “休想搪塞老娘?”红花女斜瞪着马素绫。 “我说的均是老实话。”马素绫又笑了笑。 马素绫突然改变态度,使小龙感到迷惘。在他的印象中,杀人者是恐怖而神秘的人物。虽然现在她是本来面目,但以往的印象是牢不可破的。 “把话说清楚些?”红花女气焰迫人。 “那我先请教一句……” “说。” “你凭什么认定余巧巧是凶手?” “因为我那短命的是绿头苍蝇,而余巧巧是臭肉,所以……” “住口。”小龙暴喝一声,拔出了剑:“红花女,凭这句话我非宰你不可。” “浪子。”马素绫向小龙使了个眼色:“这里由我作主,房子是租来的,不能染血。” 说着,上前两步,拦在两人之间。 小龙勉强捺住怒火。 “红花女你说你丈夫是怎么死的?”马素绫抿了抿口角。 “身上无伤,也没中毒迹象。” “余巧巧有这能耐?” “有,我原先只是怀疑,但后来证实了。” “如何证实的?” “我那短命的是脱阳而死! “天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单单怀疑余巧巧?” “我那短命的生来的大毛病便是喜欢偷嘴吃,但偏偏碰上老娘我这严厉的妻子,所以他从来不教在我面前提任何女人的名字,只有余巧巧他提了,是在讲梦话时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话能作准么?” “他心里没这女人,就不会做梦也忘不了。同时,在这一带的江湖女子中,只有余巧巧这浪蹄子最烂。提到天斩门的余巧巧,那个男人不流口水……” 小龙双目尽赤,大喝一声:“马姑娘,你闪开。”手中剑一横;就要出手。 马素绫抬手道:“浪子,动剑并不能解决问题。”然后眉毛挑了挑,又向红花女道:“红花女,你是非找到余巧巧不可?” “不错。” “可是你找不对地方,也找错了对象。” “怎么说?” “我跟余巧巧已久不见面,我也想要找她,据我猜想,有个人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谁?” 小龙心中一动,不知道马素绫说能是真是假。 “没尾狐潘长文。”马素绫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那只狐狸?”红花女瞪大眼。 “对,他跟余巧巧是老相好。” “狐狸窝在那里?” “听说过鬼屋么?” “当然。” “就在那里。 “如果你是骗老娘……” “我可以跟你一道去。” “好!现在就上路。” 鬼屋是马素绫以杀人者的姿态出现杀人的地方,潘长文真的会隐身在那里么? 余巧巧真的跟他有一手? 马素绫答应跟红花女一道去,有特殊目的么? 小龙怔怔地望着马素绫,眼里尽是询问之色。 马素绫以命令式的口吻向小龙道:“浪子,你看家,天快亮了,郎中可能会来。” 言中之意,小龙一听就懂,天快亮了,示意他白天他不适于行动。郎中,指的当然是戚大瘤子。 小龙有话想问,但当着红花女的面又不便问,只好隐忍住点了点头。 马素绫匆匆收拾了一下,然后与红花女双双离去。 小龙独坐在堂屋里,愈想愈不是路。如马素绫说的是鬼话,她便有另的目的。如果是真话,找到潘长文便有余巧巧的下落。 从情理判断,马素绫说真话的成份居多,因为没尾孤潘长文并非无名之辈,而红花女也是一号人物。 潘长文装死被喊大瘤子埋进土坑,又死里复活,他为何不隐秘行踪呢? 如果红花女从潘长文口中知道余巧巧的下落,她会对她如何? 余巧巧一臂已残,可以说毫无自卫能力。 再往深处想,又觉得不对。 马素绫自承与余巧巧之情同手足,以往也有事实证明过,她当然不会出卖她。那她为什么又提供线索给红花女? 以杀人者的功力,难道会怕了红花女,是红花女有惹不起的靠山么? 问题在于小龙对红花女的来路一无所知。 愈想心愈乱,他无法安静下来。余巧巧在他心目中,已比身罹(li)的怪病来得重要。 于是,他也奔了出去。 晨光曦微中,小龙来到了鬼屋。 他悄然从侧方进入芜杂的院子隐起身来。 空气一片死寂。 知道了内情,小龙对这幢鬼屋,并无阴森或恐怖之感。 他静静的伏伺着。 马素绫和红花女先他动身,为什么此地毫无动静,难道她俩反而落后了? 此地真能探到余巧巧的下落?小龙半点信心都没有,因为他不根信马素绫会出卖余巧巧,或是对红花女屈服,但这是他强烈的寄望。明知不可能,却又希望它成为可能,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龙下意识地一阵紧张。 两条人影并肩来到大门外,停下,是马素绫和红花女。 小龙原先的猜测不错,她俩虽然先上路,但却落后了。 “这就是鬼屋?”红花女目光四扫。 “不错,很多人在此丧生。”马素绫冷声回答。 “如何找到余巧巧?” “可以进去问此屋的主人。 “此屋的主人是谁?” “你想想就该知道,这屋子被称为鬼屋,屋子的主人当然就是鬼了。”马素绫路导一本正经。 “你敢消遣老娘?”红花女怪叫起来。 “这怎么算是消遣你,事实本来就是这样。”马素绫横移两步,半侧身,斜对着红花女。 “你带头,进去。”红花女挥了挥手。 “你自己进去! “老娘非要你先进去不可! “路上讲好的,我只带你到地头,到了地头,由你自己行动。不过……我可以在原地等你,万一……你有了什么长短的话,我一定好好料理。” “马素绫,你到底在捣什么鬼?”红花女厉声吼叫。 “我带你来完全是义务性质,我能捣什么鬼?”马素绫好整以暇:“现在坦白告诉你,余巧巧跟屋子的主人是最好的朋友;屋子的主人就是两年前震撼江湖的杀人者,我马素绫不敢招惹。”她说的煞有介事。 “杀人者?”红花女的声音带着额惊。 小龙暗中觉得好笑,马素绫就是杀人者,她竟然故竞来这一套。 此际天色更见明亮。 “这是唯一的线索,如果你不敢进去,以后可别再找我,本来就不干我的事。”马素绫向后挪了一步,又道:“天已经亮了,鬼不会现形。” 红花女迟疑了片刻,突地从头上摘下那朵大红花,拿在手里:“老娘就进给你看。” 说着,进门步入院地,在中央的地方停住,面对堂屋门:“杀人者,给老娘出来。” 很显然她是心虚的。 “格格格格……”屋子里传出女人的怪笑声。红花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小龙大感意外,马素绫分明在门外,里面发笑声的是谁? 红花女扬起手中的大红花。 小龙心想:“这朵大红花很可能是她的神秘利器,到底有什么妙用?” 屋里笑声止住,却传出了话声。 “红花女,你胆子不小,触到这里大呼小叫。”声音很古怪,像是捂着嘴说话。 “我来找人。”她不敢再称老娘了。 “鬼屋里住的是鬼,没生人。” “鬼话。” “本来就是鬼在说话。” 小龙仔细听,但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你是杀人者?”红花女有些色厉内往。 “我是替主人看屋的。” “我要找余巧巧。” “做什么?” “查证一件事。” “你趁早走吧,余巧巧是此地贵宾,不容侵扰。” 小龙心头狂动,不知话是真是假? 既然里面是看屋子的下人,杀人者不在,红花女的胆子便壮了。 “是你交出余巧巧,还是老娘进去?”红花女的口气倏然改变。 “你想死的话,尽管进来。” “老娘不信这个邪。” “那就请进吧。” 红花女回头望了站在大门外的马素绫一眼,然后挪动脚步,迫向堂屋门。 堂屋里再没声息,空气在无形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红花女停到堂屋门前三步之处停住。 “少跟老娘装神扮鬼,现身说话。”显然堂屋是空的,她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反应。 红花女手中的大红花举得很高,踌躇了一阵之后,再次举步,跨进堂屋门槛。 “呀。”一声怪叫,红花女倒跄出来。 小龙在暗中为之一震。 红花女倒跄到院子里,身躯突地在院地草丛中旋扭舞摆起来。 小龙骇异不己,红花女怎么会发颇似地跳起舞来,她进堂屋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呜呜。”红花女口里发出怪声,越舞越疾,完完全全是发疯的样子。 马素绫站在大门外,不言不动,静作壁上观。她当然是知道原因的,比谁都清楚。 红花女口里吐出白沫,扭舞缓了下来,逐渐变成了醉汉,般地东摇西晃。 “砰”的一声,红花女栽了下去,手脚一阵抽扭,头嗒然一偏,不动了。 小龙突然省悟马素绫是故意骗红花女来此地要她的命,所说余巧巧的事,当然是向假话。 红花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她丈夫鬼胎公子毛涛可能也死得很冤枉。如果全是马素绫策划的,这女人就未免太可怕了。果园茅屋翩若惊鸿的那女子,难道就是马素绫本身?可惜当时没看清。 一声冷笑,马素绫转身奔离。 小龙更加迷惘,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连大门都没进,这是怎么回事? 久久,现场仍是死寂一片,没任何动睁,也没人现身,的确是令人莫测的怪事。 突地,一只手搭在小龙的肩膀,小龙像触电似地全身突然抽紧。 被人欺到身边竟然一无所觉,这是从未遭遇过的事,也许是刚才注意力全被现场发生的怪事所吸引的关系,小龙连呼吸都窒住了。 “嘘。”身后人发出轻嘘。 小龙知道这嘘声的意义,莫非是马素绫丛另一方位悄然掩到? 情况不许他多想,身后人发了话,轻得像蚊子叫:“老弟,别出声。” 这一声老弟,使小龙大喜过望,他知道是谁了,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扭过头,身后是江湖郎中方有道。 “方老……” “嘘!轻轻退出这院子。” 江湖郎中身体后缩,小心翼翼地退去,不发出半点声音,同时以目示小龙照办。 小龙孤疑万分,江湖郎中被人传为讯骗去太原。算时日,绝对回不来,怎么又在此地出现? 江湖郎中已退得不见影子。 小龙只好跟着悄然退离尾边,借着草丛杂花的掩护,从侧后方脱离了鬼屋。 江湖郎中在远处招手,小龙迅速地追了下去。 东方天际现出了朝霞,是日头将出的景象。 到了一处茂密的林子里,小龙总算追上了江湖郎中,一双对面停了下来。 小龙长口吐了口气:“方老哥,怎么回事?” “我们已碰最可怕的敌人,所以必须尽量隐秘行踪,不能被敌人所乘。” “什么最可怕的敌人?” “你得了怪病,我被骗奔太原等等,算是敌人阴谋的一部份……” “谁的杰作?”小龙瞪大了眼。 “要知道就好了,可惜现在是一个谜。” 小龙口里叨喀着:“阴谋,阴谋……” 心里随即想到余巧巧心神受制,因而导致断臂的悲剧,还有马素绫的蟀子小婵被误杀,也是阴谋的一部份,太可怕也太可恨了,设谋的目的是什么? 所谓平地风波,无风起浪,只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所使用的形容词而已。实际上,任何事件的发生,都有其必然的因果。 这个大阴谋的因果是什么? “老哥是在中途发觉中计的么?”小龙转了话题。 “不,我是碰上了你大哥大嫂……” “什么,家兄嫂东来?” “对,已经到了此地。” 小龙大为激动,他想到了曾经化身铁脚和开封大公子的胞兄武大龙,美绝尘寰的大嫂水仙公主白尚香。 为了追寻余巧巧的下落,手足睽违已经两年多。事实上,兄弟自揭开身世之后,从没好好在一块生活过。天,现在即将见面了…… 他紧张、惊喜、振奋。 劫后余生的手足之情,更难得,更可贵。 “家兄安身何处?”声音是激颤的。 “我带你去。”江湖郎中说完之后,又补上一句道:“不过,我们不能同行。” “我们不能同行?”小龙脱口问。 “对,我们的行踪尽量隐秘,尽量不给敌人有可乘之机,一定要步步为营。” “那……我们怎么个行动法?” “我会想办法来安排,现在坐下来谈。” 两人选了个更幽深的地方坐了下来。 “家兄嫂东来有事么?”小龙心里急得要命,恨不能马上与兄嫂见面。可惜现在还只是清晨,距离晚上是整整一个白天。 “有,大事,天大的事。”江湖郎中突然凝重。顿了顿,又道:“你大哥那个刚满周岁的儿子失踪了。” 小龙如中雷碰似地全身一震,双目暴睁,额上青筋突露,脸孔也变了形。 “小侄子失踪?” “也可以说是被绑架。” “怎么说?”小龙眼里布上血丝。 “小孩失踪后的第三天,你兄嫂接到一张无名帖子。说是要寻失宝,须赴灵宝。这不明摆着是绑架么?” “……”小龙直发抖。 “你大嫂为了爱儿失踪,几乎发疯。” “可……恨。”小龙目毗欲裂:“可有什么线索?” “一点都没有。” “小孩是无辜的,这种行为简直是伤天害理,方老哥,依你判断……” “我目前无法作任何判断,因为毫无头绪。除了吊亡客的公案之外,我们没结任何仇怨。但那公案早已了结。”江湖郎中摇摇头,又道:“天下的事很难说,有的人瞧毗必报,你一个无心的错失,他会当一回事来报复。” “方老哥说的有理。” “对了,老弟的怪病……” “现在变成白天有病,夜晚是正常人。” “怪事。”江湖郎中困惑地望着小龙:“什么时候开始转变成这样的?” “老哥,听说过双头猎狗戚大瘤子么?” “听说过,怎样?” “是他替小弟医治,只治好了一半,目前他正在设法配药……” “戚大瘤子是个十分邪门的人物。以我所知,他只有一样事不做。” “什么事不做?”小龙好奇地问。 “好事。” 只有好事不做,那就是坏事做绝了。小龙不怀疑江湖郎中的话,但人家替他治病却是事实,如果照这么说,该是唯一的例外了。 “老弟怎会找上他?”江湖郎中又接着问。 “是那叫马素绫的女子代请的。” “马素绫,什么来路?” 小龙一时答不上话来,因为他答应过马素绫保守她就是杀人者这一桩秘密。而孔大郎夫妇等人却一口咬定,杀人者是余巧巧的化身,这是个很难求证的问题。除非由余巧巧亲自澄清,但目前余巧巧下落不明…… “老弟如有顾忌,就不必回答这句话。”江湖郎中微微一笑,转口道:“有巧巧的消息么?” 小龙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久久,才把余巧巧断臂的经过说了出来。 江湖郎子骇震无比,老脸全变了色。 “老弟,我判断……这也是敌方阴谋的一部份,太可怕了。” “小弟也是这么想,可是……敌人是谁呢?”小龙咬牙切齿。 江湖郎中陷入了沉思。 小龙也闭上了口在想。 情况诡诘迷离,使人犹如置身在云里雾中。 看不见的敌人,是最可怕的敌入。尤其是当你知道已经有了敌人,但又不知道何以会有敌人的时候。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 太阳又照进林子。 江湖郎中缓缓站起身,说道:“我们走。” 小龙也跟着起身,道:“怎么个走法?” 他问这句话,是因为江湖郎中方才说过两人不能走一道的那句话。 江湖郎中似乎胸有成竹,大声道:“南城外距离最近的小镇,你尽量绕小路去。镇上大街的中段有家小酒店,没招牌,门头上吊个葫芦,一对羊角,你进去先吃上一顿,记住,吃饱了你就上茅房……” 小龙忍不住笑道:“吃饭就上茅房?” 江湖郎中一本正经地道:“对,小二会告诉你如何上法,你照佃就成了。” 小龙听出话中有话,点点道:“以后吧?” 江湖郎中道:“就这样,没别的了。现在你就可以上路,千万记住我说的。” 小龙挪动脚步,穿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