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公子》 第一章 六合指和般苦掌 扬州是历史上的名都,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当时许多富商大贾,都喜欢住在这里。所以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名句。那是因为扬州的富丽繁华。为全国之冠。 这天快近中午时光,东大街的转角上,忽然困了一大圈人。 人都是好奇的,看有许多人围着,自然会有人跟着围上去,也会有人挤进去,于是人就越围越多。 场中放着一排长枪大万,看模样是卖艺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六十来岁的老头,头上戴一顶毡帽,穿的是一套蓝布大褂,手里拿一支旱烟管,一脸俱是风尘之色。一个是三十来岁的青衣壮汉,紫膛脸,生得粗眉大眼,虎背熊腰,很有点英雄气概。 还有一个则是二九年华的青衣少女,虽然一身布衣,模样可长得像一朵花一般,一张瓜子脸上,黛眉如画,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如波,配上玉管似的鼻子,薄薄的两片红唇,像红菱般翘得宜喜宜嗔,不但相貌娇美,那苗条腰肢,纤巧的金莲,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连那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垂在鼓腾腾的胸前,都令人油生遐思…… 那蓝褂老头正在向四方抱着拳,交代开场白:“老朽盖大鹏,和一双侄儿侄女出门访友,因带得有限盘川,只好一路卖艺,以求资助,今天路过宝地,扬州是个大地方,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老朽叔侄只会儿手庄稼把式,不值识者一笑,练得不到之处,要请大家多多包涵,捧个人场,大爷们如果还看得过去就请道义为重,赐助一点盘川,老朽叔侄就感激不尽了。”说完又连连向观众拱手,后退了两步。 接着由青衣壮汉上场。向四面作了个楫,就在场中练起拳来他练的是一趟“武松打虎拳”,起伏转侧,迅捷沉稳,拳风呼呼,内行人一看就知他身手不凡,和一般走江湖卖艺的花拳绣腿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外行人看了懂举,也可以看到他的架势着实不错,一趟拳练完,回到中间,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又向大家拱手作楫,四面的掌声,也像雷一般鼓了起来。 这一阵掌声,勾引来了一位正从大街上经过的蓝衫少年,忍不住停下步来,随着挤入人群围成一圈,举目朝场中投去。 这蓝衫少年看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面如美玉,剑眉星目。 举止斯文,像逸满洒,手中还拿着一柄乌黑有光的折扇,一看就知是一位贵介公子,只是目前还不过是清明时节,还用不着扇子。 这时场中青在汉子和那青衣少年双双走到中间,向围着的观众行了一礼,就各自转身,取出一柄长剑,呛呛两声,抽了出来,两柄长剑才一出鞘,映着日光,就闪起耀目光芒,和那兵器架上的一排长枪、大刀,虽没生锈,却钝得看不出一点光芒,截然不同。 至少那兵利架上的长枪、大刀,只是摆个谱得,这两支长剑可是百炼精钢得松纹剑。 大家还以为这兄妹两人要一起舞剑,又纷纷就起掌来。 青衣兄妹朝大家躬了躬身,算是答谢,然后两人各自向右青衣少女劈开的两爿树身却朝青衣汉子飞来。 兄妹两人目不转瞬的望着飞去的两爿树身,又迅疾挥手向空连劈两剑,这下飞向他们的两爿树身又经长剑齐中劈开。由两爿劈成四爿,又各自随剑飞出,但这回并没有向对方飞去,而是一齐落到两人中间的地上。 蓝褂老者双手捧起被劈作了八爿的树身,走进围着的观众面前让大家过目,八爿树身经剑劈开,却是十分整齐,大小如一。看得大家又纷纷鼓起拿来。 手持乌木折扇的蓝衫少年看得目中神彩飞闪,略略忖道:“看不出江湖卖艺之辈,居然会有如此身手的人!?” 思忖之际,那青年汉子已在场中摆了个“寒难步”,蹲下身子,右手长剑当胸直竖,左手代掌同样竖立前胸,与握剑右手相并,这一式是“童子拜观音”。 青衣少女的剑尖已经点在青衣汉子的剑尖之上,两支剑笔直连接起来,一支剑尖向下,一支剑尖向上,只有剑尖钉在一起,青衣女子纵起的人,借着剑尖之力,右手缓缓伸直,一个人也头上脚下,在缓缓的向上挺直这一惊险绝活,直看得观众掌声如雷,彩声四起,大家也纷纷掏出制钱、碎银子朝场中投去。 蓝衫衣少年心中暗道:“原来他们还是衡山门下,只有“衡山剑法”中才有这招针锋相对!”一面伸手入有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正等朝场中投去。 瞥见有首飞出品字形三点细小黑影,朝那青衣少女身上射去,他目光何等敏锐,这一瞥之间已经看清那三点细小黑影乃是三枚制钱。 青衣少女倒身竖立,只有一下一上两支剑尖支持着身子,其间只不是比针尖略粗而已,只要稍有差错,青衣少女倾倒下来,两支长剑岂不正好刺进两人的心窝。 此人掷出是三枚制钱,显然和青衣兄妹并无怨仇可言,只是出于一时戏弄,再从三枚制线品字形射去所取部位,正好是青衣少女的私处和双乳,纵然出手不算太重,不至有性命之忧,但轻伤在所难免。一个姑娘家伤到了说不出的地方,岂不出乖露丑,档场受辱? 蓝衫少年看到此人出手如此轻薄下流,不觉剑眉微轩,左手折扇(折扇本来拿在右手),但听三声铮铮轻响,已经射到青衣少女身前将近一尺的三枚制钱,一齐排落地上。 那蓝褂老者自然也看到那三校激射而去的制钱了,但此时观众正纷纷投钱之际,等他发现,已经迟了,不禁脸色一变,口中低喝了声:“霜妹小心!” 青衣少女倒也及时警觉,长剑轻点翩然翻落地上。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面动作都极快道:“其中虽有先后,也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围在四周的观众根本没看清楚,此时看到的青衣少女翩然落地,不禁又纷纷地鼓起掌来。 蓝褂老者目光如炬,朝人丛中打量。这时出手的人,早已把制钱掷出,那里还找得出是谁来?他如大家拱着手连声说着“多谢。’青衣兄妹收起长剑,俯身抬着满地的银钱,观众眼看卖艺的已经表演完毕,也纷纷散去。 蓝衫少年掷出十两银子之后也正等待转身! 蓝褂老者忽然趋上几步,抱抱拳道:“公子请留步。” 蓝衫少年看他和自己招呼,也急忙抱着拳道:“老丈请了。” “不敢,不敢。”蓝褂老者道:“方才多蒙公子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他因四周还有少许人站着没走,不方便明说。 蓝衫少年看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微微一笑道:“老丈好说,这是应该的。” 蓝褂老者道:“公子侠名满天下,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光风霁月,盛名不虚。” 蓝衫少年只当他说的是江湖上的应酬话,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老丈过奖。在下只是初次出门……” 蓝褂老者微微一愣,也只是当他自谦,接着道:“不知公子下榻何处?在下和两个侄儿住在大街尽头的老兴隆客栈,公子如不嫌弃,还望移驾敝寓一叙。” 蓝衫少年笑道:“这倒巧,在下也住在老兴隆客栈,待会自当趋访。”说完,拱拱手举步行去。 他们说话之时,那青衣少女一双晶莹如水的眼睛,朝蓝衫少年望了一眼,不禁晕红双颊,别过头去,但蓝衫少年走了,她又忍不住抬眼前他后形望去。 青衣汉子业已收拾好器具,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蓝褂老者呵呵一笑道:“你不认识他是谁,总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什么吧!” 青衣少女轻啊一声道:“他就是铁扇公子!” 青衫少年离开场子,走没多远,耳中听到一阵刀枪之声,夹杂着传来,举头一看,日头已经直过,不觉暗自失笑,看人家卖艺,差点忘了午餐,正好前面有一家酒楼,他连招牌也没看清,就一脚跨了过去。 大门里面就是一道宽阔的黄漆楼梯,一名伙计就站在楼梯右边,躬着身陪笑道:“公子爷,请高升。” 蓝衫少年登上楼梯,又有一名伙计躬身陪笑道:“公子爷请这边坐。” 这时午牌已经稍偏,食客们有不少会帐下楼,但五开间的的整个楼上,也还有六七成的座头。蓝衫少年由伙计领到一张空桌上坐下。 伙计送上茶水。放好了杯筷,就陪笑问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蓝衫少年手中乌木折扇往桌上一放,随口说道:“给我来一壶绍酒,菜拣拿手的做来就好。” 伙计连声应是,退了下去。不多一回,送来了一壶绍酒,四碟小菜,说道:“热炒随后就来,公子爷先慢慢的喝酒吧!” 蓝衫少年取过酒壶,斟了一杯,正待就展喝去,突觉在肩上有一只手掌重重的抓下,接着身后有人说话了:“小子,你是那里来的,方才伸手多管闲事的就是你吧!” 蓝褂少年右手酒杯都没放下,缓缓转过脸去,才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棉衣的瘦削脸青年,一手五指如钩,抓在自己“肩井穴”上,脸露狞笑,自以为得手,是以以颇有得意之色。 蓝衫少年修眉微胧,平静的道:“阁下是什么人?还不放手?” 锦衣青年道:“放手?老子只要指上稍微用力。就可以捏碎你的肩骨。说,方才在卖艺场上,多管闲事的是不是你?” 蓝衣少年口中轻哦了声,说道:“这么说,刚才那三枚金钱镖就是你打出来的了?” 锦衣青年突然手上用劲,怪笑道:“果然是你,嘿嘿,好小子,锦衣二郎的闲事你也管得?老子不要你的命废你一条胳膊,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话未说完,蓝衫少年已经站了起来,目芒逼人,冷声道:你出手下流,还敢来酒楼寻仇滋事,在下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回去休养三天,就可无事去吧!” 说完,自顾自往长凳上坐下,再也不去理会锦衣青年。他明明被锦衣青年抓住了“肩井穴”,但在站起身来之时,锦衣青年只觉五指轻微一震,再也下抓住他,心知遇上强敌,急忙后退了一步,听了蓝衫少年的话,心头不禁大怒,厉笑道:“小子,你真不知死活!” 要待伸手去拔腰间挂着的长剑,那知右手自从被蓝衫少年震开,整条手臂竟然瘫麻如废,再也不听指挥。 这下直把锦在青年惊骇得不知所去,一张瘦削检,胀得色若猪肝,咬着牙,发横道: “很好,有种,你报个名儿来。” 只听有人低笑道:“锦衣二郎连大名鼎鼎的铁扇公子都不认识,岂不可笑!” 锦衣青年望了蓝衫少年桌上的乌木折扇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往楼下匆匆而去。 蓝衫少年回目看去,此时全堂食客因两人起了争执,大家都纷纷站起,避得远远的看热闹,那想找得到了发话的人?心中暗道:“此人大概看到我的乌本折扇,把我误认为铁扇公子,只不知这铁扇公子又是什么人?” 食客们没见蓝衫少年出手。自然不知道锦衣二郎何以色厉内茬,匆匆就走。大家没有热闹可看,也就纷纷回座,酒楼上又恢复了一片嘈杂的人声,伙计进来的四盘热炒。 蓝衫少年又吩咐伙计去下了一碗面,一壶酒只喝了三杯,蓝衫少年又吩咐伙计去下了一碗面,一壶酒只喝了三杯伙计送上面来他吃完面,就会帐下楼。 回到老兴隆客店刚跨进店门,就听见一名伙计笑着道:“来了,来了,公子回来了。” 蓝衫少年还没开口,只见一名青衣老家人慌忙迎了上来,连连拱手道:“公子请了,我家老庄主听说公子到了扬州,特命小的前来恭迓侠驾,这里店帐,小的已经结清了,就请公子移驾敝庄。” 蓝衫少年一怔,连忙还礼道:“老管家,在下和贵庄老庄主素昧平生,老管家莫非认错了人?” 老管家陪笑道:“这是老庄主交代小的前来迎迓公子的,怎么会错?公子务请移驾敝庄,老庄主正在庄上恭候,公子不去,叫小的如何向庄主交代呢?” 店伙在旁陪着笑道:“是呀!滕老庄主是咱们扬州城里出名的大侠,他老人家已在庄上恭候公子,公子怎好不去?” 老管家又道:“公子,小的已经套好了车,就请公子上车了。” 蓝衫少年攒攒眉道:“在下和滕老庄主并不认识,怎好……” 老管家道:“老庄主也曾说过,和公子没见过面,但和公子尊师从前有过数面之雅,公子到了扬州,那有再往客店之理,所以务必请公子移驾敝庄一唔。” 蓝衫少年听他这么说了,只好点头道:“好吧!在下就随老管家去一趟。” 老管家甚是高兴,同道:“公子房中可有行车?” 蓝衫少年笑了笑道:“在下是到扬州来玩的,没带行李。” 老管家道:“那就请公子上车了。” 蓝衫公子随着他走出店堂,门口左首果然停着一辆皮蓬马车,虽然不新,但却极为考究,一望而知是富豪之家的车子。 老管家趋上几步,打开车厢说道:“公于请上车。” 蓝衫少年跨上车厢,老管家就拉上车篷,他绕到前面和赶车的坐在一起,马车立即上路,蓝衫少年坐在车中。牢篷两边有窗,座位也宽敞舒服,马匹虽然洒开四蹄,得得奔行,但车中却丝毫不觉颠簸。 他手中执着折扇,心中暗自忖着:只不知这位滕老庄主是什么人?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发老管家前来迎接? 自己奉师傅之命,一路南来。始终打听不到师叔的消息,据师傅推测,师叔可能就在江南…… 正在思忖之际,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举目看去,原来车子已经停在一座巍峨的门楼前面。 老管家急忙下车,打开车厢,含笑道:“公子请下来了。” 蓝衫少年跨下车子,但见门楼前面是一片青石板铺成的!” 场,四周种着垂杨,宛如一片绿云。两国朱漆大门紧紧闭着,大门分别有两扇连门都做开着。石阶上站着两名青衣汉子,身上虽没带刀,但一望而知是练家子的。 老管家躬着身,抬抬头道:“公子请!” 蓝衫少年道:“老管家不用客气,只管走在前面。” 老管家道:“小的那就给公子带路。” 他虽走在前面.却侧身而行,偏差蓝衫少年从左首一道边门走入,再从二门左首一条走廊,折入一道腰门,那是大宅院东首的一进院落,前面是一个天井,正面一排三间,中间是一座客厅。 老管家趋到厅前,就垂直手道:“启禀老庄主,公子来了”。 “呵呵,快请。”那是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从厅中传出接着履声传来,已有人迎了出来。 老管家退后一步.忙道:“老庄主出来了。” 厅门内出现了一个身穿宝蓝团花长袍的老者,朝蓝衫少年拱手,呵呵笑道:“公子宠临,老朽有先迎迓。” 这老人中等身材。面貌白皙,疏眉巨巨,鼻直口方,两鬓花白,须下留着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长髯,看去平易近人,只是双目开阅之间,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人。 蓝村少年趋上一步,拱手道:“晚生拜见滕老庄主。”滕老庄主看到蓝衫少年一表斯文,如玉树临风,不觉暗暗点头,连连抬手迎客,含笑道公子远来,快请里面奉茶。” 两人进入客室,分宾主落座,一名庄丁送上茶来。 蓝衫少年抱拳道堵庄主……” 滕老庄主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老朽听说公子到了扬州,哈哈,老朽青年和尊师有过数面之雅,而且也谈得极为投契,老朽记得二十年前尊师路经扬州,也曾在敝庄作客,盘恒了三天,这次公子既然来到扬州,怎好下榻客栈?故而要敝仆去把公子接来,在敝在盘恒些时候,今日一见,公子光风霁月,少年隽才,尊师有公子这样一位高足,真是令人羡慕不止!” 蓝衫少年本来想说,老庄主可能认错人了,但对方不容自己开口,还说个滔滔不绝,一时未便插口,直等滕老庄主说完,才抱抱拳道:“老庄主夸奖,晚生愧不敢当。只是家师很少在江湖走动……” 滕老庄主捋须笑道:“尊师好道,一向如闲云野鹤,啸傲林泉,不像老朽碌碌劳人,过了花甲,还是退而不休……”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老庄主,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范掌门人二位来访。” 滕老庄主所得微微一怔,接着大喜道:“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几时也到了扬州?快快有请。”随着话声,迅快的站起身来,朝蓝衫少年道:“公子请宽坐。” 蓝衫少年忙道:“老庄主请便。” 滕老庄主已经匆匆迎了出去,但他刚跨出厅门,一僧一俗已经由老管家领着走入。 左前一个是身材高大,长眉善目的清衲老僧,是少林寺罗汉掌首席长老澄心大师,右首一个文士装束,年约五十来岁,白脸黑须的是六合门掌门人范子阳。 滕老庄主赶快迎上,连连抱拳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大师和范兄都吹到了扬州,兄弟真有蓬壁增辉之感!” 范子阳拱手道:“滕老哥一别五年,依然丰采如昔。” 澄心大师也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衲这次还是第一次到扬州来,扬州真是好地方!” 滕老庄主抬手肃害,引着两人进入客厅,把澄心大师让到上首。澄心大师再三谦让.才行落座。 范子阳坐了第二位,他目光落到蓝衫少年身上,含笑道:“这位大概就是名满江湖的铁扇公子了,范某久仰英名,今天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见面胜如闻名多了。” 蓝衫少年连忙抱拳道:“范掌门人好说、晚生……”坐在上首的澄心大师突然朝范于阳道:“范掌门人,咱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你和滕老庄主说吧!” 滕老庄主听得了觉一怔,抱拳道:“原来大师和范兄有事来的,不知有何见教?还清明说。” 范子阳深沉—笑,站起身来道:“兄弟带来了一件东西,要清滕老哥过目。” 他说话之时,澄心大师也随着站起。 滕老庄主诧异道:“不知范兄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范于阳举步朝厅前走去,一直走到客厅门口,才转过身来郑重的道:“滕老哥可识得此物么?” 他说话之时,已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来,送到了滕老庄主面前。 蓝衫少年独坐在厅中,因人家也许有意回避自己,自然不便朝他们看去。 只听滕老庄主吃惊的道:“武林金剑!” 澄心大师随在滕老庄主身后沉声道:“不错!”话声出口,右掌已按上了滕老庄主后心。 范子阳也在此时,飞快的一指点落在滕老庄主心窝。 滕老庄主口中“呃”了一声,砰然往地上倒去。 回事出突然,蓝衫少年眼看两人突然向滕老庄主出手,心头不禁一怔,霍地站起,喝道:“二位这……” 范子阳左手还提着一支金光灿烂的小剑,说道:“范某和澄心大师奉命行事,此事和公子无关……”话声一落,和澄心大师已举步往厅外行去。 蓝衫少年曾听师父说过“武林金剑”,是江湖武林中最权威的信物,它是武林各大门派所公铸,由武林盟主执掌,金封代表武林正义,所到之处也代表着武林盟主亲临。 澄心大师和范于阳带着武林金剑而来,说是奉命行事,那是执行武林盟主的命令了。 这位滕老庄主,自已连他名号都不知道,但依自已看来,他应该是正直慈祥的老人,武林金剑要诛杀的是江湖败类,十恶不赦的人,滕老庄主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他一个箭步,掠到滕老庄主身前,俯身着去,这位慈祥的老人已经脸如死灰,气绝多时,只是他睁大双目,似乎连他育已都不明白致死之由。 范子阳曾说此事和蓝衫少年无关,本来当然和他无关,但他正在滕家庄作客,如今又是唯一的目击的人,又怎能说与他无关呢?” 蓝衫少年直起身,依然不见有人进来,他不知道老庄主在会客,庄上的人不奉呼唤是不准进来的。当下只好大声叫道:“老管家快来,老庄主出事了。” 经他大声一嚷,只见两名庄丁迅快的奔入,在门前抱抱拳道:“是公子在叫小的么?” 蓝衫公子一指地上躺着的滕老庄主尸体,说道:“老庄主出了事,你们快去请老管家来。” 那两名庄了看到老庄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是着了慌,迅快的回身往外奔去。 不多一回,那老管家和两个庄丁才匆匆走入,老管家看到厅上只有蓝衫少年二人,急急问道:“公子,老庄主怎么了?” 蓝衫少年道:“老庄主只怕已经没有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管家身躯猛然一震,急忙扑到老庄主身上,探手朝胸口摸去,这一瞬间他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回身朝眼来的一名庄丁说道:“你快去镖局,请总镖头快来。” 那庄丁答应一声,立即如飞而去。 老管家老泪纵横,一手用手指轻轻替老庄主阖上至死不闭的眼睛,默默祝道:“老庄主,你老人家安息吧!有什么事,总镖头一定会办好的。”然后抄起老庄主尸体,一面朝蓝衫少年道:“公子,请你一起到老庄主书房里去吧!” 他走在前面,蓝衫少年跟着他退出客厅,从长廊走到左厢,那是一排三间书房,窗明几净,玉轴牙签,琳琅满目,里首一间,是老庄主的卧室。老管家回身道:“公子请坐。”他抱着老庄主的尸体进入卧室,放在床上拉过一条薄被盖上,转身退出,蓝衫少年问道:“公子,老庄主是如何死的,公子一定看见了。” 蓝衫少年点点头道:“是的,在下就坐在厅里自然都看到了。” 老管家扑的跪了下去,说道:“老庄主被人害死,不知凶手是谁?还要公子把详情报告才好。” 蓝衫少年慌忙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老管家快不可如此。” 他把当时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老管家所得一呆,说道:“会是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他们还取出武林金剑来?这怎么会呢?……” 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前传来,一个白脸劲装汉子已从门外奔入,一眼看到老管家,就急急问道:“滕福我爹怎么了?” 老管家滕福目含泪水,忙道:“总镖头来了,老庄主他…… 已经过世了……。” 总镖头听得恍如晴天霹雳,一把抓住滕福的手,睁大双目惊凛的道:“爹好好的怎么会过世的,爹在那里?” 他虽然看到蓝衫少年在侧,此时也无暇多问。 滕福道:“老庄主遗体就躺在卧室里。” 总镖头没有说话,急步朝卧室奔去。 滕福道:“公子,你请担待,就在这里稍坐。”他跟着总镖头身后,急步往里行去。 蓝衫少年遇上了这样的事,也只好耐着性子,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心中只是思索着滕老在主何以会被武林金剑处死的?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意,就算滕老庄主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武林盟主传出剑令,要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执行,至少也应该公布滕老应主的罪状,让死者知道罪有应得……但据自已看来,滕老庄主临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处死? 而且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处死了陈老庄主,走的好像很匆忙,执行金剑命令,应该来去都是正大光明的事。 他听到卧室中总镖头呼天抢地的哭声,心中也不禁为之恻然。 接着只见总镖头双目通红,走了出来,目中说道:“澄心和范于阳出手如此毒辣,他们持有金剑,我爹又犯了武林什么大罪,万启岳要搬出武林金剑来杀害爹,我非找他们算帐不可。” 老管家跟在他身后,说道:“这位公子就是亲眼目睹老庄主被害的人……” 蓝衫少年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丁剑南。” 总镖头抱拳答礼道:“兄弟滕立言,家父惨遭毒手,丁兄正好在场,还请丁兄把当时情形见告为幸。” 他年事虽轻,但在猝遭大故之后,依然能够勉强镇定下来,不愧是总镖头。 丁剑南(蓝衫少年)道:“滕兄好说,在下蒙老庄主宠召,刚听老庄主说起和家师乃是素识,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就来了。”他把当时情形所见,详细说了一遍。 滕立言听得气愤填膺,说道:“武林金剑诛杀的人都是武林败类,十恶不赦之徒,家父早已不问武林中事,有什么罪,值得万后岳传出金剑令来?再说澄心、范子阳和家父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深交,居然不念旧情,不问是非曲直,还出手如此毒辣,这武林金剑还能代表什么正义?” 丁剑南道:“在下初出江湖,不明内情,不好置掾,但在下总觉得老庄主之死,事有可疑,滕兄新遭大故,还宜节哀顺变,不可激动寸好。” 滕立言点头道:“丁兄说的正是金玉之言,只是家父无缘无故遭武林金剑处死,不但死得冤枉.也和家父一世英名有关,兄弟这口气又如何忍得下来?说到这里,回头朝滕福道: “这位丁兄,是爹请来的,何况也是唯一的目击爹被害的证人,你去替丁兄安排一间客房,务请丁兄多屈留几天了。” 丁剑南原想人家初遭大故,自己不好再在庄上打扰,但滕立言这么一说,自己就不便推辞了,只得抱拳道:“在下本待向滕兄告辞,但老庄主遇害之时,只有在下一人在场,滕兄既然这么说了在下就只好遵命了。” “多谢丁兄。”滕立言略一抱拳,回头又道:“滕福,你先叫镖局里的胡、李二位镖师分头以快马向二位师权报讯,务请他们尽快赶来,再领丁兄去客房休息。” 滕福答应一声,匆匆出去。 滕立言只是用拳头击着手掌,在书房中来回走着,口中喃喃说道:“爹一世为人,素以道义待人,万启岳凭什么传出武林金剑来杀害爹呢?澄心和范子阳又怎会听信他一面之词……” 过一回,老管家滕福匆匆回来,朝丁剑南躬身道:“小的已替公子准备好客房,公子请随小的来。” 丁剑南朝滕立言拱拱手,出了书房,从左前长廊,跨出一道月洞门,已是一片花圃,靠北首有五间精致的楼房,便是滕家庄的宾舍了。 滕福领着他登上楼梯推开一间房门,说道:“公子看看这间房还满意么?” 丁剑南道:“贵庄初遭大故,在下真不好意思打扰。” 滕福道:“公子不用客气,老庄主遇害,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公子是唯一的证人,还要公子鼎力赐助才好。” 丁剑南道:“老管家,在下有一件事要想请教。” 滕福道:“请教不敢,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丁剑南道:“说来惭愧,在下来到贵庄,直到此时连老庄主的名号还不知道,老管家能否见告?” 滕福道:“老庄主名讳,上传下信,是淮扬派的长老,老庄主师兄弟三人,老庄主居长,据说当年上代掌门人有意要老庄上继承门户,老庄主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才由老二祁耀南继承,老庄主只担任了淮扬镖局的总镖头,五年前就交由少庄主接任,老庄主为人忠厚,和各大门派都有交情,就是六合门的范子阳,和老庄主也是多年友好,没想到竟会如此绝请。” 说到这里,含笑道:“公子清休息一会,在这里伺候的使女,叫做春兰,大概替公于沏茶去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春兰好了。” 丁剑南道:“管家只管请便。” 滕福走后,一名青衣使女果然端着一盏茶走入,一双盈盈眼波,望了丁剑南一眼,就低着头说道:“公子请用茶,小婢春兰。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丁剑南含笑道:“多谢姑娘。” 春兰腼腆的含笑道:“公子怎么和小婢客气了。” 丁剑南问道:“这里一共有几间客房?” 春兰道:“楼上五间,楼下四间。” 丁剑南道:“只有姑娘一个人招呼么?” 春兰道:“这里虽有九间客房,但住的人不会太多,最多不过三五个人,有时一个也没有,今天,这里就只有公子一位客人。” 丁剑南道:“平时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春兰道:“住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老庄主的朋友,除了各大门派的人,就是镖局的人。” 她看了丁剑南一眼,抿嘴一笑道:“像公子这样年轻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丁剑南道:“难道你们少庄主没有朋友住在这里?” 春兰道:“少庄主的朋友自然住在镖局里了。” 她看丁剑南没有什么吩咐,就退了出色。 丁剑南在窗口一张椅上坐下,取起茶盖,轻轻喝了一口,他经过和滕福、春兰两人的谈话,已可证明滕老庄主绝不是为非作歹的人,那么武林金剑这突然的行动,究是什么呢?他虽然说不出那里不对,但心里总觉得有蹊跷。 傍晚时光,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丁剑南一听就是老管家滕福,这就去开了门。 滕福陪笑道:“丁公子,总嫖头请你到书房去。” 丁剑南含笑道:“书房里可是来了客人?”__滕福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邓掌门人和荣老爷子赶来了,听说公子在此,亟欲和公子一见。” 他说的祁掌门人自然是淮扬派掌门人祁耀南,荣老爷子则是荣宗器了。 丁剑南自然知道这两人是滕老庄主的师兄弟,滕老庄主遇害自己是唯一目击的人,他们来了,自然要听自已说说当时的情形,这就含笑点头道:“好,在下这就去。” 来至书房,只听里面正有几人说话的声音,举步走入。 滕立言看到丁剑南立即站了起来,说着:“丁公子来了。” 书房中另有两个人坐着,闻言也一起站了起来。 滕立言一指丁剑南,介绍说道:“这位就是丁剑南丁公子。” 一面又替丁剑南引见,指着中等身材,穿一件青布长衫,年约五旬得说道:“这是兄弟二师叔,敝派掌门人祁耀南。” 接着又指指面团团像商贾人模样矮胖汉子道:“这是兄弟三师叔荣宗器。” 丁剑南连连抱拳道:“在下久仰。” 祁耀南呵呵一笑道:“兄弟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幸会,丁公子快快请坐。” 四人重新落坐,滕立言朝丁剑南道:“丁兄!真是抱歉,家父横遭不测,当时只有丁兄是目击的人,因此二位敝师叔来了,还要向丁兑请教。” 丁剑南道:“滕兄不用客气,这是应该得。” 祁耀南道:“丁公子行道江湖,想必和少林澄心大师,六合范掌门人也是素识了?今天害死故师兄的,不知是不是他们两人?” 丁剑南道:“在下初走江湖,和他们二位并不熟,但据在下看来,滕老庄主和他们交谈极为亲切,想来是不会错了。” 荣宗器望了他师见一眼,然后说道:“丁公子可否把当时情形再说一遍呢?” 丁剑南接着又从自己应邀而来,和滕老庄主遇害,详细述说了一遍。 荣宗器团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丁公子从前没见过澄心大师?” 丁剑南道:“在下初次出门,澄心大师的法号,在下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从前怎会见过?” 荣宗器大笑道:“公子侠名满天下,这第一次出门,荣某听到倒是新鲜得很。” 丁剑南道:“在下此次确是第一次出门,荣大侠怀疑什么呢?” 荣宗器微笑道:“我大师兄遇害,现场只有公子一人目击,对不?荣某对公子当然并没有什么怀疑,只是……嘿嘿,公子说的大部分当然可信,也许尚有一部分没有说出来吧!” 这话听得祁耀南和滕立言同时一怔! 丁剑南愕然道:“在下尚有一部分没有说出来,那是为了什么?” 荣宗器大笑道:“那要问公子自己了,别人如何会知道?” 丁剑南听得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荣大侠此言,究竟有何所指,还请明白说出来吧!” 荣宗器嘿然道:“荣某听公子言词闪烁,似有隐蔽之处,如果荣某说得出来,岂非是神仙了?” 丁剑南依然道:“在下言词有何闪烁之处,荣大侠总可以指出来吧!” 祁耀南虽觉丁剑南貌相清郎,不似奸诈之人,但因三师弟一向足智多媒,想来必有所见,因此也就并未拦阻。 荣宗器道:“好,公子要在下指摘出来,在下那就宣言了。 公子侠名满天下,据荣某所知,似乎并不姓丁,公子改名换姓而来,不知究是何故?此其一;公子系出武当,令师和澄心大师乃是方外至友,公子竟说不识澄心大师,还说今天第一次听到澄心大师的法号。岂不自欺欺人?此其二,而且公子还一再的说此次是第一次出门,公子如果只是第一次出门,那么江湖上盛传的公子大名,又从何得?江湖上那有还未出门,已经名声在外的道理?此其三。有此三点,就可以推想得到公子说的未必全是实情了。” 丁剑南一直等他说完,才知他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人,这就微微一笑道:“荣大侠可能误会了,在下的确是第一次出门,而且还是第一次到扬州来,在此之前,并没有在江湖走动过,更无籍籍之名,何况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丁荣就是丁某,何用改名换姓?而且在下也不是武当门下,只不知荣大侠把丁某当作了什么人?” 这回可把荣家器听得愕然相对,目注丁剑南,说道:“谁道你不是铁肩公子?” 丁剑南举起手中乌木折扇,轻轻放到桌上,说道:“荣大侠请看,在下这柄扇子可是铁扇吗?” 祁耀南伸手取起折扇,看了一眼笑道:“三师弟,这回你看走了眼啦,丁公子这柄扇子并非铁骨折扇,不过若非拿到手中,任谁也会把它看作是铁骨折扇呢!” 荣家器白皙的圆脸不禁一红,连忙抱拳道:“丁公子原谅,宗某当真看走眼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兄弟,因为目前还不是用扇子的时候,除了江湖上以扇子作兵刃的人,绝不会扇不离手,而且丁公子方才还说,大师兄曾说:二十年前,尊师路过扬州,还在庄上盘桓过三天,这点,二师兄,你总记得,二十年前,武当清尘道长住在这里,大师兄还特地邀约二师兄和我赶来作陪,因为丁公子有此一说。才使兄弟误把丁公子当作了铁扇公子,既是铁扇公子,言词岂不就闪烁了?啊,还有一点,方才咱们来的时候,中途还听到路人传言,铁扇公子在淮扬第一楼上,连手也没动,就挫了锦衣二郎魏虎,所以一见了公子,就当作铁扇公子了。” 丁剑南道:“荣大侠说起在淮扬第一楼挫折锦衣二郎的,其实就是在下,不知什么人把在下看作铁扇公子,据在下推想,这里滕老庄主也可能把在下当作铁扇公子,不然,不会说出二十年前家师曾在庄上盘桓过三天之言,在下因不知此事,不便多说,尤其在下几次要想讯问,都被老庄主抢着说话,没有机会开口,后来接着就是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来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奔人,垂手道:“启禀总镖头,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门范子阳又来了。” 滕立言双目暴睁,虎的站起身来,切齿道:“我正要去找他们,他们居然还敢再来,人在那里?” 那庄丁道:“就在大门口。” 祁耀南一摇手道:“立言作要沉得住气,老夫倒要听听他们来意。”一面前那庄丁抬手道:“你去请他们到书房里来。” 那庄丁答应一声,迅快的转身出去。 荣宗器攒着他的八字眉,沉声道:“他们回头再来,究竟又有什么事呢?” 那庄丁答应一声,迅快的转身出去。 祁耀南道:“三师弟不用猜测,他们进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丁剑南心想,这位祁掌门人,果然不愧是一派之主,遇事镇定得很。” 过没多久,那位庄丁领着一僧一俗走了进来。 丁剑南目光一抬,他见过两人,当然认识,只是那时澄心大师没拿禅杖,现在手中多了一支黑黝黝的镔铁禅杖。 范子阳是六合门的掌门人,因此跨进书房门的时候,澄心大师让他走在前面。_范子阳举步跨进书房,就双手一拱,呵呵大笑道:“这倒真巧,祁兄,荣兄都在这里,连滕少兄也在……”他目光一转,就接着问道:“滕老哥呢?” 澄心大师跟着跨入,怀抱禅杖,合十道:“阿弥陀佛,祁掌门人,荣施主多年不见,二位福德无量……” 室中,祁耀南是淮扬派的掌门人,不好失里,已经站了起来,荣家器和滕立言却坐着没动,丁剑南是客人身份也跟着祁耀南站了起来。 范子阳、澄心大师二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入门之时,两人向着大家打着招呼,但—眼自可看得出大家的气氛不对,澄心大师话说到一半,不由得就打住了。 祁耀南朝两人拱了拱手,说道:“范掌门,澄心大师去而复返,想来必有见教,二位请坐。” 范子阳目露诧异,说道:“祁兄你说什么?兄弟和大师路经扬州,特地来瞧瞧滕老哥的,刚蹬门拜访,怎会去而复回?” 荣家器忍不住站起身,一阵嘿嘿冷笑道:“范掌门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下午带了武林金剑来的不是二位么?咱们兄弟正要我二位问问清楚,大师兄息隐林泉不问江湖之事,已经五年了,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值得万启岳搬出金剑令来,要二位下此毒手?二位既然来了,总得有个交代吧!” “今天下午?兄弟和澄心大师拿了武林金剑来过?向谁下了毒手?范子阳一脸俱是惊愕之色,回头望望澄心大师,说道:“大师,这话从何说起?” “阿弥陀佛!”澄心大师合十道:“荣施主此……” 滕立言虎的站起身,怒容满面,喝道:“范子阳,你和澄心害死了家父还想赖么?” “啊!”范子阳听得脸色大变,怵然道:“滕少兄,你说兄弟和大师害死滕老哥,此话当真?” 滕立言切齿道:“家父死在你们二人手下,难道还是假的么?” “阿弥陀佛,善裁、善哉!”澄心大师连连合十,说道:“滕少施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经过如何,能见告么?” 滕立言目含泪光,大声道:“二位戏做得真像,难道就凭你们矢口否认,就可以推卸杀害家父的不是你们了么?家父前胸中‘六合指’,背后中‘般若禅掌’,铁案如山,而且还有这位丁兄是当场目击之人,你们一个是六合掌门,一个是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武林中也是有名的人物,竟然卑鄙到做了事都不敢承认?” 范子阳眼看误会闹大了,急得满脸通红,连连摇摇手道:“滕少兄诸息怒,这恐怕是误会……” “人命关天,这还是误会?”滕立言一捐书房里间,说道:“家父遗体还在里面,岂容你们狡赖?” 范于阳眼望祁耀南,拱手道:“祁兄,滕老哥如果真是死在兄弟和大师二人手下,兄弟绝不低赖,只是其中只怕另有别情,兄弟可以靠性命作担保,祁见可否请滕少兄冷静一点,也让兄弟和大师听听事实经过,再作商量如何?” 祁耀南和范子阳也相识数十年,眼看他说话情形,似乎不像有假,心中不觉疑云重重,一面点头道:“立言,范尼说得也是,你先冷静一些,大师兄遇害,确有许多可疑之处,人死不能复生,但事情真相必须追究清楚,大家先坐下来再说。”一面抬手道:“范兄,大师请坐。” 大家相继落坐。 祁耀南首先向范子阳、澄心大师二人引观了丁剑南,说道:“这位丁少兄,今天午后,正在此地作客,他来了不久,二位就连袂而来……” 范子阳自注丁剑南,问道:“丁少兄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丁剑南道:“在下在第一楼吃过午餐,回转客店,是这里的老管家奉老庄主之命,前去把在下接来的,那时大概已是未牌时光了,在下在老庄主只谈了几句话,老管家就领着二位进来,只是澄心大师并未携带禅杖……”他把滕老庄主如何遇害,范子阳如何出示武林金剑,还说此事和自己无关,一字不漏的又说了一遍。 范子阳骇异的道:“这就奇怪了,会是什么人假冒了兄弟和大师,来害死滕老哥的呢?” “阿弥陀佛。”澄心大师道:“贫衲和范掌门人是应仙女庙通立道兄之邀,是今天午牌时光才到扬州的,在仙女庙用过素斋,范掌门人还和通玄道见下了一盘棋,老衲独自在云房静坐片刻,直到他们一局终了,才约范掌门人来看滕老庄主,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假冒范掌门人和贫衲之名,前未害死滕者施主,这是…… 当真使贫衲百口莫辨……” 滕立言冷笑道:“这位丁兄亲眼目睹,看到的明明就是二位,就算有人假冒,也未必能瞒得过家父的眼睛,何况一个人武功,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家父明明死在‘六合指’和‘般若禅掌’之下,难道这两种武学,也有人冒得成么?” 范子阳站起身道:“祁兄,可否让兄弟和大师看着滕老哥的遗体?也许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祁耀南颔首道:“范兄说得极是,二位去看着大师见是否伤在’六合格’和‘般若禅掌’之下当?就可有结论了。”一面朝荣宗器、滕立言道:“你们就在这里,不用进去了。”一面前范子四、澄心大师二人抬手道:“二位请随兄弟来。”当先举步朝里同行去。 范于阳、澄心大师随着他进入卧室,祁耀南挂起床帐,说道:“二位请看吧!” 范子阳朝滕老庄主遗体拱手行了一礼,黯然道:“滕老哥为奸人所乘,兄弟和澄心大师竟蒙不白之冤,兄弟誓必尽我所能,天涯海角,也要找出凶手来。为老哥哥复仇。” 澄心大师也合十当脸,喃喃默诵梵文毕,然后两人仔细的检视了滕老庄主前胸指痕和后心的掌印。 这一检视,看得范子阳脸色煞白,澄心大师也自是连声低诵“阿弥陀佛”不止。 两人退后了数步,祁耀前放下了床帐,一起退到外面起居室。 祁耀南道:“不知二位检查的结果是如何?” 范子流苦笑道:“滕老哥‘心坎穴’上这一指,正是敝门‘六合指’所伤。” 荣宗器道:“不知贵门会‘六合指’功的人多不多?” 范子阳苦笑道:“敝门‘六合指’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除了兄弟,可说没有第二个机会了,但滕老哥中的,明明是‘六合指’,而且此人功力之深竟然不在兄弟之下,这就叫兄弟百思不得其解……” 滕立言厉声道:“那就一定是你杀死爹的了!” 范子阳道:“兄弟是以事论事,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滕老哥真是兄弟杀的,事情就简单了,但目前不仅滕老哥通害,此人嫁祸兄弟,而且还牵连到敝门秘传的‘六合指’上,如果他再用‘六合指’残杀了几个各大门派中人,敝门只怕非遭灭门之祸不可。因此兄弟希望滕少兄冷静处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兄弟如果推测不错,此人杀害滕老哥的目的,就是想挑起贵派和少林、和敝门为敌,这手段岂非太可怕了?兄弟和滕老哥、祁老哥、荣老哥都是相识数十年,至少该了解兄弟为人,这件事对滕少兄是父仇不共戴天,对兄弟、对敝门同样蒙受了极大损害,兄弟自自全力以赴,查个水落石出,快则三个月,迟则一年,找不到凶手,兄弟就自的于滕老哥的墓前.以明我志。” 祁耀南也觉得他说得很透彻了,从这情形看来,杀害大师兄的凶手,果然另有其人。一面点头道:“范尼说的也许不假,立言,此事确宜慎重行事,不论明查暗访,非找出凶手来不可。” 荣家器朝澄心大师问道:“大师检查的结果呢?大师见后心这一记掌印,不知是不是‘般若禅掌’所伤?” 澄心大师合十道:“贫衲察看了滕老施主后心‘灵合穴’,一点不错,正是佛门‘般若禅掌’,而且这一掌还是滕老施主真正致命一击,依老衲判断,是后心中掌在先,前胸上指在后,那时滕老施主心脉早已被震断了。” 荣宗器道:“不知江湖上有些什么人练成‘般若禅掌’的?” 澄心大师道:“般若禅掌源出西域,为佛门三大护法神功之一,达摩祖师传入中土,就为敝寺镇山武学,在敝寺会‘般若禅掌’的,除了方丈,就只有戒律院首席长老和罗汉掌的贫衲两人。至于江湖上有没有人会‘般苦禅掌’,因这一武学,出自西域,如果有人从西域学来,也未始不可能,贫衲就不敢说了。” 他没待祁耀南,荣宗器开口,接着又说:“方才范掌门人说道,贫衲也深有同感,此事既牵连到贫衲身上,也就等于牵连到少林寺,一个处置不善,就会引起门派与门派之间的误会,因此贫衲也同意范掌门人说的办法,快则三月,迟则一年,敝寺自会还滕少施主一个公道。” 祁耀南颔首道:“大师说的正是顾全两派不至引起误会,至与查缉凶手之事,敝门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阿弥陀佛。”澄心大师合十道:“祁掌门人乃是明达之人,有你这句话就好,奸人计算滕老施主,正是企图引起咱们三派火拼,处心当真歹毒得很!”他一手拨着念珠,忽然转身朝丁剑南合十道:“这位丁少施主,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 他这话是对丁剑南的来历起了怀疑。 丁剑南拱手道:“在下五行门下。” 他说出“五行门”三字,在座诸人不觉均有陌生之或澄心大师点头道:“五行门的人大约已有六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了,少施主令师不知如何称呼?” 丁剑南道:“大师询,只是家师寄迹山林,一向从未在江湖走动,既无人知,也不欲人知,但此在下抱歉,不便奉告了,还望大师幸勿介意才好。” 澄心大师道:“丁少施主好说,令师不欲人知,贫衲自然不好勉强。”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会十道:“祁掌门,贫衲此次路经扬州,不想竟会惹起如此轩然大波,此事关系贵我三派和气,贫衲必须立即赶返敝寺。面报方丈,但愿滕少施主遭此大故,能节哀顺变。贫衲实是歉疚万分,就此告辞。” 范子阳也跟者站起,拱手道:“多蒙祁兄、荣兄、滕少兄明察,不见怪罪,兄弟内心也万分沉痛,兄弟也告辞了。” 祁耀南也不挠留,起身拱手道:“二位恕兄弟不送了。” 两人跨出书房,向外而去。 滕立言目含泪水,望着祁耀南道:“二师叔,爹难道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不成?—— 幻剑书盟扫校 第二章 耍人的小老头 祁耀南双眉微拢,说道:“大师兄血仇,自然非报不可,但我看澄心大师和范子阳似乎说的不假,如凶手另有其人,咱们一口咬定是他们两人,岂不正中了敌人阴谋?如果凶手确是他们那更不用心急,澄心和范子阳都是江湖上有名人物,还怕他们逃走不成?总之,大师兄遇害—事,牵连颇大,咱们不能不慎重将事。” 丁剑南因自己已替他们作过证了,人家初遭大故,留在座上,诸多不便,也就站起身抱拳道:“祁掌门人、荣大侠、滕兄,在下蒙老庄主宠召,当时也许是误把在下当作了铁扇公子,后来老庄主遇害,在下是唯一目击之人,留下来作证,更是义不容辞,现在澄心大师、范掌门人都已来过,老庄主的死因,竟然成了谜,在下初出江湖,自惭年轻识浅,也无法帮得上忙,贵庄新遭大故,在下未便打扰,也告辞了。” 滕立言道:“丁兄既然来了,怎不多盘桓几日再走?” 祁耀南也道:“丁少侠说的也是实情,咱们也不用挽留了。” 膝立言道:“滕福,你送丁公子出去。” 丁剑南拱拱手,就别过三人,由老管家送出大门而别。 荣宗器等丁剑南走后,说道:“二师兄,怎么让这姓丁的走了。小弟总觉得此人不无可疑。” 祁耀南微微一笑道:“三师弟,那你真看走眼了,这位丁少侠精气内敛,眉宇之间隐现紫气,分明身怀上乘武学,他绝非杀害大师兄的凶手,而且咱们要找的真凶,可能还在此人身上。” 荣宗器不懂的道:“二师兄不是说他不是凶手么,怎么……” 祁耀南朝他和滕立言低低的说了几句。 荣宗器口中“唔”了一声,说道:“二师兄这一着高明得很。” 华灯初上,丁剑南又回到了老兴隆客店,伙计赶忙迎着道:“公子又回来了?” 丁剑南颔首笑道:“我住的那间房有没有客人?” “没有,没有。”伙计巴结的道:“公子爷还要住店么?” 丁剑南笑道:“不住店,我回来作甚?” “是,是。”伙计起忙抢在前面,来至后进楼上,替丁剑南打开房门,在房中点起了烛火,才躬着身道:“公子爷请进,小的沏茶去。” 丁剑南跨进房门,就在窗口椅子上坐下,不多—回,店伙沏了一壶茶送来。 丁剑南抬目问道:“伙计,你知不知道卖解的盖爷,住在哪里?” 伙计连连点头道:“知道,盖爷他们一共是三位,就住在前面楼上的客房里,啊,那位盖爷方才还问起公子呢,小的说你老搬到滕老爷子庄上去了。公子爷认识他们?不过这时候他们出去了,好像是用饭去的。”接着陪笑问道:“公子爷晚餐……” 丁剑南没待他说完,就站起身道:“我上街去吃。” 江淮第一楼这时已经高朋满座,楼上三十几张八仙桌,几乎都已有人坐着,有的正在浅斟低酌,有的却在豁拳赌酒,—片喧哗,正是热闹时候。 丁剑南中午来过,这时候又上楼来了。 茶楼酒肆,特别巴结熟客,因为你去过一次,熟了,下次还会再去。 一名堂倌看见丁剑南从楼梯走上,立即迎着陪笑道:“公子爷来了,请随小的来。” 丁剑南道:“还有位子吗?” “有,有。”堂倌连声应着,说道:“小的给你老带路。” 丁剑南只好跟着去。 在人丛中穿行了几张桌子,只见附近有一粗的朱红柱子旁,正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堂倌抢先替丁剑南拉开了小老头对面的长凳,陪着脸笑道:“公子爷请坐,这里没人。” 丁剑南还没坐下,小老头已经抬起头来,含笑招呼道:“坐,坐,小老儿一个人喝酒,正嫌无聊,公子爷来了,就有伴儿了。” 他这一抬头,丁剑南才看清楚,这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一起,两只耳朵又尖又小,笑起来极为古怪,但人家先打招呼,当下也含笑和他点点头,就坐了下去,右手把乌木摺扇放到了桌上。 堂倌转身退下,过了不多一回,就送上一盏茗茶,放好杯筷,一面问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对面小老头没待丁剑南开口,就抢着道:“堂倌这还用问?酒自然是女儿红,菜嘛,你们第一楼的大司务有些什么拿手菜,拣可口的做几式来就是了。” 堂倌因丁剑南没说,小老头说的自然作不了主,只是站着等待吩咐。 丁剑南觉得这老儿生相虽然猥琐,人却挺热心,这就含笑道:“你就照这位老丈说的吩咐下去吧!” 堂倌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小老头耸耸肩,笑道:“公子爷这老丈的称呼,小老儿可不敢当,小者儿今年不过六十零一点,离老可远着哩,公子爷今年总也二十出头了,咱们差得不多,嘻嘻,孔夫子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除了父母妻儿,就算他活过一百岁,也可以兄弟相称,公子爷是读书人,总读过孔夫子这句话了,大家不用客气,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好了。” 丁剑南道:“这个在下怎好……” “没关系。”小老头忽然正容道:“小兄弟,咱们这称呼是孔夫子定的,你再要推辞,老哥哥可要生气了。” 他居然一厢情愿,真的‘小兄弟’、‘老哥哥“起来。 他这么说了,丁剑南哪还好意思推托,只得拱拱手道:“老哥哥吩咐,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小老头听得大喜,举手—拍桌子,耸着肩大笑道:“妙极,小兄弟,咱们这兄弟是做定了。” 堂倌送来酒菜,小老头一伸手就把壶抡了过去,笑道:“小兄弟,来,来,咱们先干一杯。”说着,就替丁剑南面前杯中斟满了酒,又向自己杯中斟了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丁剑南只好和他干了一杯。 堂倌送上酒菜,他站在丁剑南的右首,和小老头隔了一张桌面,他一伸手就把酒壶接了过去。他坐在丁剑南对面,要替丁剑南斟酒,人非站了起来不可,但他还是坐着,伸过手来,就替丁剑南斟满了酒。这两件事都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但他做来竟然十分自然,堂倌和丁剑南都没有察觉出来。 小老头又伸过手来,在两人空杯上斟满了洒,就举筷道:“来,小兄弟,这炒鳝段要乘热吃。” 说着,筷子朝鳝背中间落去,夹起一筷,就往嘴里送去,左手更不怠慢,举起酒杯往口中就倒,右手筷又朝盘中去夹。 丁剑南只夹了一筷,还在咀嚼,小老头右手夹菜,左手斟酒,举杯,动作十分自然,却又互相连贯,没有浪费半分时间,已经连挟了五筷,连干了五杯。 堂倌送上第二盘菜来,小老头就抬头嚷道:“伙计,快些添酒来。” 掌倌看他和公子爷谈得很好,他当了多年跑堂,岂会看不出来,这小老头分明是个讹吃讹喝的人,方才一个人的时候,只叫了一盘咸水花生,如今遇上公子爷,就大吃大喝起来,但公子爷心甘情愿请他喝酒,自己又何用狗咬耗子?他依言退下,立即就送上酒去。 小老头道:“小兄弟这里大司务手艺还不错,你看这甩水很肥、很嫩,哈,你真是公子哥儿斯文得很……” 掌倌陆续送上菜来,小老头每次都要他添酒,现在,桌上差不多已有十几个空酒罐了。 小老头先前嗓子又尖又沙,现在酒灌多了,舌头也大了,话声就沙而且哑,还在不停的叫着添酒。 掌倌再一次送上酒来,接着走到丁剑南身边,手中拿着张纸条,躬着身道:“公子爷刚才有一位客官要小的送给公子爷的。”说着把纸放到桌上。 丁剑南取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初更在史公祠后梅花岭候教”。下面并无具名,心中觉得奇怪,这就抬目问道:“是什么人叫你送来的?” 小老头没待堂倌开口,就抢着嘻的笑道:“这不用问,约你小兄弟的自然是你熟悉的人了,小兄弟去了不就知道了么?你问伙计,他怎么知道?”一面回头朝堂倌道:“伙计,你去下两碗面,我老人家喝了酒,就得压些面食下去,才不会吐。” 堂倌依言退下,吩咐下去。 小老头打着酒嗝,笑道:“小兄弟,你这朋友真有些怪,不到酒楼上来和你喝上几杯,却约你到小山上去喝东风。” 丁剑南道:“小弟这里并没有熟人,不知这人是谁?” 小老头嘻的笑道:“不是熟人,他怎么会约你?既然约你,自然是你的熟人,吃了面,从这里去,大概也差不多了。” 堂倌送上两碗面来。 小老头烯哩哗啦的很快把一碗面吞下肚去,等着丁剑南把面吃完,就站起身来笑道: “小兄弟,你要去梅花岭,老哥哥喝得也差不多了,就想睡觉,咱们走吧!晚上这顿酒,喝得真痛快;老哥哥是这里的常客,经常来喝,所以掌柜的都认识老哥哥,可以挂帐,今晚这顿酒,就算是老哥哥请你喝的,你只管走好了,老哥哥去挂个帐……” 他这一站起,一个人东倒西歪的,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丁剑南听他说要去挂帐,自然是身上没带银子,心中觉得好笑,忙道:“老哥哥不用客气,今晚这顿酒,该小弟作东。”面朝堂倌招招手道:“伙计,结帐。” “不,不。”小老头双手扶着桌子,还摇晃着身子,大声道:“老哥哥在这里挂个帐,很方便……” 堂倌已经从柜上结了帐走来,躬着身子道:“公子爷,一共一两七钱三分。” 丁剑南摸出一锭二两来重的银子,随手递过,说道:“不用找了。” 堂倌接过银子,连声称谢。 丁剑南道:“老哥哥,可要小弟扶你下去?” “不用、不用。”小老头摇着手,咧嘴一笑道:“嘻嘻,这点酒,老哥哥怎么会醉?从前,年轻的时候,我一个喝过一坛,十足五十斤,也没醉……,你有事只管先走,不用管我……”他说得口沫四溅醉态可掬。 丁剑南这就拱拱手道:“那么小弟就先走一步了。”举步下楼,心个还暗自觉得可笑,凭空和他称兄道弟,却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天宁门外的史公祠,可是扬州一处伟大的史迹,建筑坚实,气象庄严;祠前两行古柏,株株都冲霄直上,象征着一代伟人的凛然正气。 这时已经快近初更,一弯蛾眉新月,斜挂在天空,夜色迷离,遥看瘦西湖使人有朦胧之美的感觉。 丁剑南手持折扇,飘然行来,循着山径,登上祠后的小土山(梅花岭就是一座小土山),举目看去,山顶上哪有什么人影?心中不禁暗暗动疑,忖道:“不知是什么人约自己到梅花岭来的?初更,这时候不是已经初更了吗?”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有人嘿然道:“年公子果然信人,老朽在岭上已经恭候多时了。” 丁剑南暗暗吃了一惊,此人业已来到自己身后,自己竞然还并未发觉,心念一动,人已迅速的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身穿土布衣裤的秃顶老者,正从梅林中走出。 这老者两髯花白,脸长如驴,右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双目炯炯直向丁剑南投来。 丁剑南并不认识他,不觉微微一怔,抱拳道:“老丈邀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方才听老丈口气,在这里等的是年公子,在下丁剑南,并不姓年,老丈是否认错了人?” 秃顶老者目光朝他折扇一瞥,冷然道:“难道你不是铁扇公子?” 丁剑南含笑道:“老丈果然认错人了,在下丁剑南,并非铁扇公子。” 秃顶老者听得一愕,回头叫道:“徒儿,你出来,看看是不是他。” 梅林中有人答应一声,举步走出一个锦衣汉子,那正是锦衣二郎的魏虎,他看了丁剑南一眼就道:“师傅,就是这小子。” 秃顶老者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大笑,洪声道:“好小子,老夫差点上了你的当,想不到堂堂武当门下,居然藏头缩尾,连自己姓名都不敢承认。” 丁剑南看到锦衣二郎,已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闻言也朗笑一声道:“在下丁剑南,何用不敢承认呢?老丈问在下是不是铁扇公子,在下事实上并非铁扇公子,岂敢掠人之美?老丈邀约在下到梅花岭来,自然是为了令徒锦衣二郎之事,不知道老丈可曾向令徒问清楚了?” 秃顶老者炯炯目光只是凝注着他,冷然道:“老夫自然问清楚了,你小子恃强动武,用拂穴手法伤了老夫徒儿,这还是假的不成?” 丁剑南微晒道:“老丈既然问清楚了,应该知道是非曲直,在下和令徒无怨无仇,怎会出手伤人?” 秃顶老者怒声道:“老夫所以要来问你,就算你是武当门下,也不容你跑到扬州来撤野,老夫也不难为你,老夫只要把你拿下,自会有人跟武当派送信去,等你师父来了把你领回去,即可无事。” 丁剑南道:“在下已经一再向你声明,不是武当门下……” 秃顶老者沉喝道:“老夫不管你是什么门派,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你还是乖乖跟老夫走吧!” 丁剑南听得心头有火,大笑道:“老丈如此护短,无怪令徒在扬州飞扬跋扈,横行不法了。” 秃顶老者目射xx精芒,厉喝道:“小子,你说什么?多少年来,还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说话的,大概你自以为出身名门大派,没把咱们鹰爪门这个小门派看在眼里了,哈哈,老夫今晚不给你看点颜色,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这老人越说越气,左手一抬,从他衣袖之中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爪,五只手指枯瘦有如鸟爪,骨节却特别粗大,停在胸前,伸屈了几下,沉喝道:“老夫要出手了,小子小心?”突然身形一晃,探手朝丁剑南当胸抓来。 他使的鹰爪门的擒拿手法,出手端的迅捷无比。 丁剑南脚下后退了半步便自避开,口中说道:“老丈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问是非曲直,就如此武断,贸然出手,岂不有损清名?” 秃顶老者一抓落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小子,看你躲得过老夫几招?右手把两枚铁胆往怀中一塞,身发如风,右手五指如钩,嘶然有声,凌空抓来。 这一下他在盛怒之下,出手如电,比方才不知凌厉了多少倍! 丁剑南依然没有还手,身形闪动,从旁跨出,一道锐利的爪风,从他肩头划过,只有毫厘之差,心头也暗暗惊凛,此老果然功力深厚! 秃顶老者几乎不敢相信,对面一个年轻小子,居然能从他爪下闪出,口中嘿然笑道: “好小子,你果然滑溜得很!”喝声出口,双爪挥舞,刹那之间,十步之内,登时幻起重重爪影,尖风漫天,几乎把丁剑南一个人影淹没在一片无数尖锥般指风之中。 只听丁剑南清朗的声音喝道:“老丈再不住手,在下说不得要得罪了。” 秃顶老者双抓连发,仍旧无法伤得对方分毫,甚至连他衣角都没粘到一点,心头更是怒恼,厉声道:“老夫不把你小子撕了,就不叫秃顶神鹰了。” 双方话声甫落,两条人影已经快地分开,秃顶老者一条右臂已经软软垂下,再也法抬动。 丁剑南目射寒芒,一张俊脸隐有怒容,冷然道:“老丈一再相逼,在下不得不出手自卫,尊臂并不碍事,只要回去休养两三天,自可复原,在下少陪。”转身飘然往山下而去。 秃顶老者敢情被他气疯了心两眼直视,过了半晌,砰然往后倒去。 锦衣二郎魏虎大吃一惊,急忙俯身叫道:“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 秃顶老者一声不作,锦衣二郎眼看师傅神色不对,心头不禁大骇,一时没了主意,慌忙背起师父,急掠而去。 丁剑南一记折扇,点闭了秃顶老者右臂经脉,但心头犹有余忿,匆匆走下小山,刚行到史公祠前,突听一声极轻的机簧声响,传入耳中,眼前就有一大蓬极细的寒芒激射过来! 丁剑南骤不及防,心头大吃一惊,急忙豁的一声,打开乌木折扇,手腕轻轻一翻,扇面向前一圈,把射到胸前的一蓬寒芒,悉数击落!但就在他打开折扇,朝前圈出的同时,耳中听到一声低沉的阴笑,一只无声无息的手掌,业已印上后心,丁剑南陡觉后心如被千斤巨石压下,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被震飞出丈余远近,仆倒地上。 就在此时,从黝黑的古柏暗阴中,突然飞出三条人影!不,从右首飞起的一条人影,疾如鹰串,朝丁剑南扑去,从左首树林间闪出的两人却一下拦住了偷袭丁剑南的一个高大人影。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从丁剑南骤遇袭击,到背后中掌,三条人影,分别闪出,前后只不过眨眼工夫之事。 这回三人对上了面,也看清楚了面,那一掌从背后偷袭丁剑南的高大人影,赫然是一个长眉善目的青衲老僧,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拦在他面前的两个非别人,一个是淮扬派掌门人祁耀南,一个是祁耀南的师弟荣宗器! 荣宗器一张团脸上已是隐含杀气,双目圆睁,怒喝一声:“果然是你。”这话也等于说,丁剑南说得没错,这贼秃手中果然没有禅杖。 澄心大师脸上依然挂着慈悲为怀的笑容,双手合十,徐徐说道:“二位大施主怎么也会在这里?” 祁耀南细辩他的声音和下午到滕家庄去的澄心大师一般无二。 此刻虽是黑夜,但祁耀南练武数十年,何况还有星月之光、他凝目注视着前面的澄心在师,只觉此人面貌和澄心大师也丝毫无异,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心头只是捉摸不定,闻言沉笑一声道:“阁下究系何人,和大师兄何怨何仇?要假冒澄心大师,害死大师兄?” 澄心大师依然双手合十当胸,徐徐地说着:“祁施主你误会了,贫衲澄心,何用假冒?” “好个贼秃!”荣宗器怀疑喝道:“你从丁剑南背后偷袭,使的大概也是‘般若禅掌’吧?” 澄心大师道:“贫衲怀疑这位丁少施主,就是杀害滕老施主的凶手,因此一路跟踪而来,二位施主方才大概也看到了,他以折扇截闭陆老施主(秃顶神鹰陆浩)右肩,左手一指使的正是‘六合指’,老衲救援不及,遂为他所逞,因一此追踪下来,准备把他制住,却被二位施主及时拦阻,以致这姓丁的小施主,在中了贫衲一记劈空掌之后,被他同党抢走,二位施主怎地怀疑起贫衲来了?” 荣宗器道:“你此话有谁能相信?” 澄心大师微笑道:“事实如此,二位施主不肯见信,贫衲那就无话可说了。” 他举步欲走,荣宗器双掌作势,沉笑道:“你还想走么?” 澄心大师长眉微攒,说道:“阿弥陀佛,荣施主最好冷静一些,贫衲绝不会和二位动手,要知一旦动手,这误会就永远解释不清了。” 荣宗器道:“你既是澄心大师,那么禅杖呢?” 澄心大师微笑道:“荣施主大概听了那位丁少施主说的,中午假冒贫衲的凶手,没带禅杖,就认定贫衲是假的了,贫衲是跟踪丁少施主来的,自然不能携带禅杖了,贫衲禅杖存放在仙女庙,二位施主若然不信,可随贫衲前去仙女庙,就可证实了。” 荣宗器又道:“你和范掌门人一路的,范掌门人又去了那里?” 澄心大师道:“范掌门人另外有事,此刻大概也回转仙女庙去了,此事也可能和滕老施主之死有关,二位如能随贫衲同去不难澄清心头疑窦了。” 荣宗器望望掌门人,说道:“二师兄,咱们去不去?” 祁耀南因澄心大师除了没带禅杖,言谈、声音,丝毫看不出他的异处,一时真假莫辩,他既然说禅杖在仙女庙,仙女庙主持通玄道长,也是素识,去一趟仙女庙,确可澄清许多疑问,这就颔首道:“咱们就随大师去。” “阿弥陀佛”澄心大师合十当胸,低诵了一句佛号,就躬身道:“二位施主请。” 荣宗器道:“你只管请走在前面。” 澄心大师微微一笑道:“贫衲那就有稽了。” 果然举步走在前面,好像丝毫没有防范两人会在他身后出手。 祁耀南、荣宗器紧随他身后而行,但觉老和尚并末施展轻功,就步履如飞,走得十分轻快,两人跟在他身后,虽未落后,但心里明白,这老和尚一身内力,实在胜过自己两人甚多。 这时已快接近二更,仙女庙早已熄了灯火,只有第二进竖立着足有三丈高的一盏天灯,还像星星般闪着光亮,再就是第三进东首的一座偏院中,也从花格子窗上透射出一点灯光来。 这偏院,正是仙女庙主持玄道长的静室。 澄心大师领着祁耀南、荣宗器二人飘落阶前,只听房中正有人说话,声音苍老的是通玄道长,另一个中年人声音则是六合门掌门入范子阳。 三人堪堪飞落阶前只听到通玄道长的声音说道:“大师回来了,还有二位是什么人?” 祁耀南听得心头不由一怔,自己相通玄道长相识数十年,只知道他是一位有道之士,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是武林高手,若非内功已臻上乘,澄心大师和自己两入刚一落地,他如何就听出来了?” 澄心大师呵呵一笑道:“道兄可知和贫衲同来的两位是谁么?”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道:“贫道还不到末卜先知的境界,如何猜得出来?但和大师同来的,当非常人!” 这两句话的工夫,已从门口迎出一个鹤发童颜的青袍老道人来,目光一看到祁耀南两人,微微一怔,就打着稽首,呵呵笑道:“原来会是祁掌门人和荣大施主哈哈,二位深夜光临,贫道有失远迎,多多恕罪。” 祁耀南赶紧还礼道:“在下和荣师弟深夜而来,打扰道长清修,心实不安。” 通玄道长含笑道:“贫道正在和范掌门人论茗谈天,二位快请里面坐。” 他让三人进入屋中,这是他三间静室中的起居室,扬州富蔗之地,通玄道长又是扬州有道之士,和官商两界都有来往,许多富商巨贾,都把他看作老神仙,这间起居室居陈设讲究,极为古雅,扬州地面上的仕绅显宦,能蒙老道长接待到这里的人,还不多呢! 室中范子阳也含笑站起,拱拱手道:“祁掌门人二位请了。” 祁耀南跨入屋中,目光一转,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右上首壁角竖放的镔铁禅杖。 那是少林寺精铸的禅杖,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正是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之物。 通玄道长首先稽首道:“贫道傍晚时分,听范掌门人和澄心大师回来说起,滕老施主竟为人所害,深表震惊。滕老施主一生任侠尚义,晚年更是乐善好施,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唉,范掌门人和澄心大师本来中午在敝观用过素斋。就要去看滕老施主,只怪贫道多嘴,说了句老施主饭后例须有半个时辰休息,范掌门人何如和贫道下上一局,再去不迟,当时范掌门人和大师如果去了,也许当场就可以把奸人抓住。不致发生这场不幸的事故了。” 说话之时,一名少女走入,送上三盏茗茶。 祁耀南看到了上首壁间竖放的镔铁禅杖,和通玄道长的这番话,以可证实这位澄心大师看来果然不是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了。 通玄道长含笑道:“祁掌门人、荣大施主光临,贫道实无以为敬,这茶叶可是武夷极品,就算是富豪之家,也未必有此,贫道也很少饲客,二位品尝之后,就可知道。” 祁耀南捧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果然闻到一股浓馥的茶香,满口清香,不觉赞道: “道长这茶叶果然是人间的极品,清芬异常。” 荣宗器也举碗喝了一口。 范子阳却朝澄心大师问道:“大师查勘那姓丁的,可有什么行动吗?” 澄心大师双手合十,连念了两句佛号,才道:“贫衲虽然查出一点眉目,但却眼睁睁看着鹰爪门陆老施主死在此子六合指下……” “什么?”范子阳身躯陡震,大声道:“六合指?那姓丁的小子会使六合指?” 在他大声说话之际,祁耀南忽然轻“噫”了一声,唬的站起身来,荣宗器的也立即跟着站起。 他们这一举止,显然有些突兀,但通玄道长却端坐不动,只是面含微笑,看了两人一眼。 祁耀南堪堪站起,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上身摇晃了下,就砰的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荣宗器跟着大师兄站起,也跟着大师兄砰然跌坐下去。 通玄老道含笑道:“你们把祁掌门人、荣大施主扶到后面去休息。”他话声甫落,立时有两名青衣少女应声走出,一人搀扶一个往屋后走去。 丁剑南醒过来了,他感到四肢无力,一个人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疲乏到连眼皮都沉重得睁不开来。 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于是他努力地睁动眼睛。 在他终于缓缓的睁开眼来,看到的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床前一张小几上点着一盏昏昏的油灯。 这是在月晚,人声静寂。 只是远处隐隐传来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躺在这里? 他正待翻身坐起,他只动了一下,就感到背上一阵剧痛,好象脊梁骨折断了一样,不但没有坐起,痛得他口中忍不住地哼了一声。 突然,床前有人轻噫了一声,立时有一张青丽的脸孔映入眼帘,那是一个梳了两条长辫的少女,她俯着身子,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惊喜地啊了一声,说道:“公子醒过来了。” 丁剑南没有想到床前还坐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姑娘,他望着她,好象在那里见过,但想不起来,忍不住问道:“姑娘……” 少女朝他浅浅地笑了一笑,青丽绝俗的脸颊上登时出现了两个酒窝,不待丁剑南说话,就抢着道:“公子伤得不轻,快不可说话,大师兄交代我的,等公子醒过来,就得服药。” 她站起身来,从几上取起一棵龙眼大的药丸,又去倒了小半碗水,把药丸放入碗中,用竹筷慢慢的压碎,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公子躺着,千万不可挣动,我喂你服药好了。” 丁剑南望着她问道:“姑娘……” 他两次只说了“姑娘”两字,那少女就接声道:“你不可说话,我喂你服药了,把嘴张开来……” 她侧身在床沿坐下,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用汤匙舀起化开了的药水,潦着他嘴唇轻轻喂来。 丁剑南心里有着很多疑问,但这位姑娘竞然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把汤匙喂过来了,他不得不张开口来,药丸化开的药水,有着浓烈的辛香,也有着浓烈的苦味,他咽下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少女朝他浅浅一笑,舀起第二汤匙,又朝他口里喂来,一面柔声道:“良药苦口,这是家师炼制的保命护心丹,服后三日之内,可以使伤势不至加重,大师兄已经赶去求药,大概再有五天可以赶回来了,你服药之后,就安心睡觉,有什么话,等伤势好了再说不迟。” 她一面说话,手可没停,喂了一汤匙,又是—汤匙。 丁剑南除了一口接一口的咽着药水,那有说话的份儿。 药水虽然奇苦无比;但喂药的姑娘,笑魇如花,软语如珠,他怔怔的望着她,忘了每— 口咽下去的都是苦水。 那少女先前还不觉得,渐渐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已,粉脸忽然飞起来,迅快的把小半碗药水喂完。 他正待开口,她已经抢着说道:“公子现在该好好的睡一回,药力才能行散。”伸出一根纤纤五指,一下就点了他睡穴。 丁剑南第二次醒来,好像是在早晨,从前面窗棂上照射进来的阳光,极为刺眼,自己躺在床上,依然感到四肢无力,全身骨头都像散了一般,丝毫挣动不得。 他目光转动了下,床前没有人,敢情那个喂自已服药的少女出去了。 听那少女的口气,自己好像伤得很重,自已怎么会负了伤?他几乎无法想得起来,连这是什么地方?自已怎么会躺在人家床上的?那喂自已服药的少女又是什么人呢? 他正在慢慢思索之际,忽然听到房门外正有两人低声在说话。 一个是娇脆的少女声音,一听就知是喂自己服药的姑娘了她话声说得极轻,还带着些焦虑的道:“大师兄也真是的。今天已经第六天了,还没赶回来,真急死人,丁公子已经服了两颗保命护心丹,到今晚时,如果大师兄还不赶回来,就得喂他第三颗了,师父说过,保命护心丹最多只能服三颗,超过九天,如果还没有对症的药,那就会终身都治不好了。” 丁剑南听得一怔,今天已经第六天了?难道自己已经躺了六天? 只听另一个男子声音道:“三师妹急也没有用,从这里赶到河南少林寺,路上没有耽搁,以大师兄的脚程,大概了要六天才能赶得回来,但少林寺的‘大梅檀丹’,又不是手到就可以拿来。咱们和少林寺毫无交情,这些自命为名门大派人,大师兄去明求是绝对不会肯的,那只有暗取,少林寺一向都戒备森严,不被发现还好,一旦惊动了人,大师兄就难以得手……” 那少女声音听得更急,说道:“我说过我和大师兄一起去,大师兄偏说他一个人去足够应付,要是取不到‘大梅檀丸’,那该怎么办?” 那男子声音笑道:“我只是说万一惊动了人,难以得手,谁说取不到了?凭大师兄的武功,还怕少林寺那些和尚?” 那少女声音道:“我也是说万一咯,我不相信除了少林寺的‘大梅檀丸’,天底下就没有别的药可以治疗丁公子的伤势了? 那男子声音道:“你没听大师兄说么?凡是被少林寺‘般若禅掌’震伤内腑,只有少林‘大梅檀丸’可治……” 丁剑南听他提起“般若禅掌”,心头蓦然一动,暗道:“听他们口气,自己好像是被‘般若禅掌’震伤内俯的了!” “哦!”这下他全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自己前去梅花岭赴约,下山之时,有人隐伏暗处,发射一大蓬的暗器,被自已摺扇圈出,就在那时,自己背后突然如被千斤巨石压下,这偷袭自己的人,使的会是‘般若禅掌’?不错,自己下山之时,师父曾说,自己‘五行真气’已有六七成火候,普通拳掌已经无法伤得了自己,何况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刀枪不入的背心,如果不是佛门‘般若禅掌’,自己决不可能身负重伤。 他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那少女声音道:“那贼秃,大师兄说他很可能是少林寺的人,不然怎么会使少林绝艺‘般若禅掌’的呢?” 那男子声音道:“现在事情闹大了,听说淮扬门掌门人祁耀南已联合了鹰爪门,发出武林贴,要和少林、六合评理,事情还去牵连到黄山万家和武当派……” 那少女声音道:“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男子道:“本来没有关系,据说鹰爪门长老秃顶神鹰是丧在他‘六合指’下,于是就有人怀疑他和杀害滕老庄主的传言有关,淮扬派的人要找他,鹰爪门死了一个长老,岂肯甘休?所以鹰爪门的人也在找他,再就是锦朗二虎一口咬定他是‘铁扇公子’,这一来,武当派的人岂不是也要找他?” 丁剑南听得心头猛然一震,鹰爪门秃顶神鹰死在他‘六合指’下,自己当时只不过点闭了他右臂一条经脉并非致命要害,怎么会死的呢? 那男子道:“谁知道呢?你不会去问他吗?” 刚说到这里,突听门外响起一个粗大的声音喊道:“喂,屋里有人吗?”听起来中气极足。 那男子应道:“外面是什么人?”一面低声道:“三师妹不用出去。”举步迎了出去,说道:“哦,二位有什么事吗?” 来人一共是两个,先前粗大声音道:“咱们兄弟游山游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息,弄口水喝。” 敢情他已经随着话声,走进堂屋里来了。 那男子连忙拦道:“二位且慢,真对不起,在下……” 他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个人的声音道:“这附近只有你们一家人家,让咱们息息脚,坐一会就走。” 那男子声音道:“二位多多原谅,咱们屋里有个病人,病势沉重,惊扰不得,二位请吧!” “怎么?你下逐客令?”那粗大声音道:“咱们屋里坐一会也不行?” 男子声音道:“对不住,病人怕吵,二位还是……” 那另一个人忽然咦道:“老四,这位老哥看来有点眼熟,好像那里见过?” “没错。”粗大声音道:“看来果然面熟,唔,你老哥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那男子声音笑道:“二位只怕认错人了,在下是务农的……” 另一个突然哦了声,笑道:“对了,六天前阁下是不是在东大街卖过艺,怎么一下子变成务农的了?” “在东大街卖过艺”这句话钻进丁剑南的耳朵,突然暗暗哦了声,立即想起喂自己药的少女,难怪看来如此面熟,原来就是那个卖艺姑娘。 只听粗大声音哈哈笑道:“果然是他,嘿嘿,咱们倒是看走眼,阁下这般藏头缩尾的行径,究竟在干什么勾当,连坐都不让咱们坐一回。” 男子声音突然朗朗一笑:“这么说,二位原来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另一个微晒道:“阁下既是道上朋友,那就好说,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兄弟是奉命找一个人来的,和阁下毫不相干,因为甘泉山麓射附近,只有这么一座茅屋,咱们自然要进来看看。” 那男子声音道:“二位是奉何人之命?” 粗大声音道:“这个你最好少问。” 那男子道:“咱们已经和朋友明说了,咱们是奉命找一个人来的,里面好象还有两间房,咱们总要进去看看的。” 他们感情要往里走。 那男子声音突然喝了声:“站住,二位凭什么擅闯民房?里面有女眷,还有一个病人,你们……” 粗大声音哼着:“朋友站开去,咱们兄弟奉命行事,女眷要看,病人也要看,只要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咱们立刻就走。” 男子声音道:“二位奉谁之命?要找的又是谁?总该说说清楚。” “那有这么罗嗦?”粗大声音敢情出手朝男子推去,口中喝了声:“滚开!” 那男子声音道:“阁下居然还敢出手伤人?” 紧接着但听“扑”的一声,敢情两手相格,那粗大声音被震得后退了两三步,大声怒笑道:“好小子,仗着几手三脚猫,还敢和太爷动手,这里是扬州。” 男子声音道:“扬州难道不讲王法?你们两人擅闯民宅,要待怎的?” 另一个人道:“老四,别和他吵。”一面接着道:“朋友是江湖上跑的人,就该放明白些,真要和咱们作对,今后只怕你们永远无立足之处。” 男子声音大笑道:“二位口气不小,至少总该让在下听听二位的万儿吧!” 另一个人道:“扬州八怪,朋友总听说过吧?” 男子声音大笑道:“原来二位竟是当今大大有名的画家,在下倒是失敬得很!哦,不对,二位……” 扬州八怪在雍乾之间,委实大大有名,他们当然不对,扬州八怪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他们只不过三十出头。 粗大声音喝道:“老三,这小子故意夹缠不清,明明是在拖延时光,嘿嘿,你再不让开,太爷就不客气了。”呼的地掌直劈了过来。 男子声音笑道:“原来你们是冒牌货。” 他拦在门前站着不让,左手轻轻一转,便把粗大声音劈来的一掌化解开去。 粗大声音一怔,喝道:“朋友果然有些门道,” 身形突然欺进,双手连发,直劈横斩,连攻了五掌。 那男于身子始终站立不动,只是左手连连圈动,把对方五记掌力,一一引开。 那另一个阴嘿一声道:“看不出一个卖艺的竟有这般身手!”人随声上,呼的一掌从侧面攻到。 粗大声音看到老三上来,双掌一紧,跟着劈出。 那男子哈哈一笑,双腕一振,两手迅疾拍出三掌。 这间堂屋地方不大,此刻经三人这一动手,登时掌风呼啸,满屋俱是凛烈风声。 丁剑南仰卧在床上,虽然无法看到三人动手的情形,但谛听他们从掌上发出来的风声,这三人应该都不是弱手! 那男子拦在堂屋和内室门口,双手开阖,忽圈忽拍,除了化解对方两人攻势,很少还击,看去应付裕如,倒是那两个自称‘扬州八怪’的老三、老四,已经凶睛凸出,双双扑攻,形如拼命。 那姑娘虽没露面,却站在丁剑南的房口,防备着两人闯入。 正当三人两攻一守互不退让之际,突然从屋后飞快的闪进一道人影,沉声道:“二师弟,这是什么时候,还和他们纠缠则甚?”话声未落,只听那两个正在动手的汉子口中同时‘呃’了一声,就相继扑倒。 那男子刚叫了声:“大师兄……” 站在堂屋后面的姑娘也急急奔出,口中惊喜的道:“大师哥,你赶回来了!” 大师兄口中晤了一声,随即朝那男子吩咐道:“三师弟,你快把这两具尸体化去了,愚兄立时就得进去替丁公子服药疗伤,大概再有半个时辰,就有强敌会找上门来……” 那姑娘问道:“大师哥,来的会是什么人呢?哦,你取到‘大梅檀丸’了。” 大师兄道:“此时愚兄无暇和你们多说,二师弟、三师妹,你们守在这里,在愚兄还没有出来之前,不论来什么人,能拖延一些时光,务必把他缠住,等愚兄出来再说。”他好像心里很急,话声一落,就转身往里走来。 丁剑南从方才他们的对话中,已可隐约听出一点头绪,自己是卖艺的师兄弟三人救回来的,除了男子声音的是二师兄,喂自己服药的姑娘是三师妹,那么这位大师兄,该是那个自称盖大鹏的老头了。 他为了自已,从这里赶赴河南少林寺去求取‘大梅檀丸’,这份盛情,岂止可感…… 他心念还没想完,只见房门开处,急步走进来的竞是一个浓眉紫脸,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的汉子,身上穿的虽是一件蓝布大褂,但这人自已从未见过,他并不是盖大鹏! 紫脸汉子一眼看到丁剑南已经醒转,立即含笑道:“公子醒过来了?” 丁剑南望着他,迟疑的道:“这位兄台……” 紫脸汉子朝他爽朗一笑道:“在下霍从云,几天前和公子见过,那是在下化名盖大鹏,也稍稍易了容,所以公子认不得了……” 他没待丁剑南开口,口气一转,接着说道:“公子六天前中了贼人暗算,后心被‘般若禅掌’击中,伤得不轻,差幸公子本身内功精纯,当时虽被‘般若禅掌’掌力震散,但已把对方力道抵消了十之六七,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只因被这种佛门最具威力的‘般若禅掌’震伤内腑,除了少林寺特制‘大梅檀丸’,绝非寻常治伤药物所能奏效,在下远上少林,总算弄到了一颗,公子此时就把它服下,再由在下以本身内功,助你行气活血,伤势即可无碍了。” 他口中说着,已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蜡固封的药丸,一手捏碎蜡壳,里面是用油纸包着龙眼大小一颗朱红药丸,他倒了半碗陈酒说道:“公子先把药丸在口中嚼碎,和酒吞下就好。” 丁剑南感激的道:“霍老哥您这份大德……” 霍从云没持他说完,笑道:“公子也是我辈中人,何须客气,目前时光宝贵,快些服药。” 他把药丸纳入丁剑南口中,丁剑南依言把药丸嚼碎。 霍从云已取过半碗陈酒,接着他嘴唇,让他和药吞下,一面说道:“公子现在闭上眼睛,在下要替你疗伤了。” 他站在床前,吸了口气,缓纷伸出双手,掌心按在丁剑南身上,循着经穴,极其缓慢的移动。 丁剑南但觉他双手灸热如火,一股热气直透经穴,身上不禁热得汗出如浆,渐惭竟迷迷糊糊的睡去。 堂屋里只有二师兄任东平一个人坐着,小师妹柳飞燕则站在堂屋后面,丁剑南的房门口。 他们听了大师兄的话,心知不久就会有强敌找上门来,早就有了准备。 堂屋里虽然看不出形迹,任东平身上也没带兵刃,可是他的长剑早已出了鞘,竖立在门后,如果敌人进了堂屋,他只须退后一步,拦在门口,伸手就可以取到了。 他人虽坐在堂屋之中,目光却不时朝门外看去,这里离大路还远,门口只是—条小径,但只要有人从大路行来,挤入小径,离门口少说也有一二十丈远近,来的是什么人,老远就可以看到。 现在已经快近中午时光;大路上正有一条人影,弯腰弓身,缓缓的走上小径,朝茅屋走来。 这条小径是上山的路,当然不一定就是茅屋来的。 任东平自然注意着他,那人走路的样子很怪,一颠一颠,活像一只大马猴,现在那人渐渐走近,已可看到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瘦小老头,只要看到他两脚虚飘飘的,连腰骨也挺不直,那像是个会武功的人? 那小老头敢情走累了,一手弯到背后捶着腰背,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脚下—停,仰首舒了口气,就在树根上坐了下来。 这棵大树要离茅屋还有数丈远,要上山的人,就该从大树往店右拐,那是一条上山的小径,只有朝茅屋来的,才会笔直走来。 任东平因那瘦小老头不似会武的人,只看了一眼,也就不再去注意他了。 那瘦小老头这时居然从身边取出一个油纸包,打了开来,放到地上,里面居然还是下酒莱,接着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锡酒罐,挨着嘴唇喝了一口,放下酒罐,卷起袖子,两手好像在剥着花生,一颗颗往口里丢去。 任东平日光注视着远处,自然也会看到坐在大树下的瘦小老头,只觉他忽然回过头来,朝自已咧嘴一笑! 这下直看得任东平心头蓦地一动,这老头来得突兀,莫非会是敌人一党? 正在思忖之际,突见一前一后两条人影从大路上如飞奔来,心中暗道:“来了。” 再注目看去,那两人堪堪从大树前掠过,忽然前面一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绊,‘啪哒’一声扑倒下去,跌了个狗吃屎,后面一个敢情一时收不住势,脚尖踢到同样的脚后跟,也跟着‘碰”的一声,扑倒在同伴的身上。 这可把任东平看得大奇,这两人一身衣着打扮,和方才自称‘扬十八怪”的老三、者四相同,敢情也是‘扬州八怪”中人了。 自已刚才和老三、老四动过手,武功并不算弱。 而且从两人奔行之势看来,也绝不会在老三、老四之下。 凭两人的身手,纵然脚下被东西一绊,也不可能就扑倒下去;何况路上根本没有绊脚的东西。 尤其前面一个跌倒下去,后面一个绝不至于再跟着扑下去。 这两岂非跌得蹊跷?啊,他们跌倒之处,正好在那怪老头的前面。 那两个汉子这一跌可跌得不轻,尤其前面一个,不但门牙磕在拳头大的石块上,牙落血流,他是练武的人,跌下去就赶快一弓腰,朝上跃起,但他胸腹堪离地,没想到后面一个猛力压扑而下,这可比第一次还重,胸口重重压在地面上。 这条小径上,虽然没有大石块、但拳头大小的石块可到处都是,这下胸口和石块相撞,已经够瞧的了,再经背上有人重重一压,几乎在背上的人滚落;人还没站起,双脚已经连环踢出。 那后面一人糊里糊涂跌扑下走,口中刚‘啊’了一声,突然被底下的人一动翻滚,把滚落地上,正待跃起,猛觉胸腹和右肩重重的挨了两脚,这突如其平的袭击,痛得他闷哼一身,身子打了个滚,迅快的一跃而起,跃是跃起来了,但胸腹间这一脚挨得实在不轻,还在隐隐作痛,心头不由得大怒,大声喝道:“老二,你这算什么?” 原来前面那个是老二,他一手揉着胸口,睛露凶光,厉声道:“妈的,你长不长眼睛?” 后面那个被老二一连两脚,也踢得凶性突发,厉声道:“你无缘无故的踢了我两脚,还要骂人?” 右手紧握拳头,话声出口,猛向老二欺了上去,迎面一拳,直捣过去。 老二赶紧一偏头,让开他的拳势,怒喝道:“老八,你敢对我动手?”呼呼两拳,攻了过去。 那老八哼道:“是你先动手,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同样挥拳还击。 这两人掌法路数相同,先前还一招一式的过招,后来敢情两从都知道凭拳脚招式动手,双方所学出自一个师父,岂不和平是喂招一样,如何伤得了对方?这就舍了招式,你抓我的肩膀,我就抓你前胸。 一个右肩衣衫被撕破,一个胸口衣衫了被扯下,打到最后,两人已经由拳掌变成了摔跤,你勾我的脚,也勾你的的脚,终于砰的一声,摔倒下去,于是从站着对打,现在两个人就在地土翻滚滚的扭成一团,乱打乱踢,直打得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他们谁是谁了! 坐在大树底下的瘦小老头一面剥着花生,熟练的往口中丢去,一双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个人,有时挥着手臂,好像替两人出力一般,口中还在喊着:“好,好,快翻过去啊。” 他本来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这回看得连酒都忘记喝了。 这时,从大路上又有一条人影奔行而来,边人自然老远就看到两个人在地上翻翻滚滚的扭作一团,这就朝两人奔近,口中喝道:“你们还不住手?” 他明明叫着两人住手,那么奔近两人,就该站住才对,那知他明明看到两人在地扭打成一团,但脚下依然丝毫不停,朝着两人直奔过去。 地上有两人正在扭打,当然比大石还要能绊脚,他双脚一绊,上身朝前俯冲,一个倾跌,朝两人身上扑倒下去。 这人身手似乎比老二、老八要略高一筹,脚下一绊,身子快要倾跌下去之际,立即昂起头来,一个人嘎的一声,从两人身上乎飞出去。 照说,他既已飞了出去,就该脚尖落地,站起身来了,那知平飞出去的人,忽然好似有人在他背脊上重重按了一下(其实没人按他),‘啪哒’一声,一个人平平整整的扑落地上,也跌了个狗吃屎。 那瘦小老头忽然嘻的笑出声来,摇着头道:“现在的年轻人,有多莽撞?明明看到有两个人在地上打架,还要从他们头上跳过去,怎么会不摔交?” 他敢情有些幸灾乐祸,看人家跌了个狗吃屎。 那人跃起身来,循声回头一眼看到瘦小老头正在说风凉话,不由激发凶性,霍地一步,跨到瘦小老头面前,怒声喝道:“原来是你捣的鬼!” 瘦小老头望他凶神恶煞似的逼近过来,连连陪笑道:“是……是小老儿……啊,不对,你说小老儿捣鬼?没……没有……” 那汉子口中嘿了一声,右手就是一掌朝瘦小老头劈了过去。 这一掌出手当然极快,几乎是‘嘿’声出口,手掌已经劈到。 “啪!”手掌劈实,那汉子就已感到不对,瘦小老头一颗脑袋绝不会如此坚硬,不但手掌一阵剧痛,震得右臂都快脱白了,急忙定睛看去,原来自已这一掌竟然硬生生的劈在大树上,树身已经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 再看瘦小老头依然坐着没动,很可能只缩了一下头,这时他瞪着两颗惊慌失色的小眼珠吃惊道:“你么动手打人?老儿若不是躲得快,我这吃饭家伙不是被你劈烂了?你们学了几手打人的玩意,就被便动手打人,打死了人可要抵命的!” 那汉子一掌不中,岂肯罢手?大笑道:“原来这老小子果然有点名堂!” 这回他双目紧注着瘦小老头,双手突发,上身微扑,十指直伸如锥,猛向瘦小老头左右肩胛插下。 他见那瘦小老头,没看他身子移动一下,当然,这回他不但用上了十成力道,出手如电,瘦小老头自然躲闪不开了。 那知十指插下,突觉奇痛彻骨一下插入坚实的树身,尤其用力太猛之故,还一下闪了腰,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 瘦小者头也被他这下吓得一呆,缓缓从那汉子腋下爬了出来。 他刚刚爬出,还未直起身子,忽觉面前好象多出一个人来,急忙仰脸看去,果然正有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瘦长道人,表情冷漠,一双闪着熠熠冷芒的眼睛,一声不作盯着自己—— 幻剑书盟扫描,cxq1234ocr,绿萼梅重校 第三章 土地公显灵 瘦小老头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道:“道长总看到了小老儿和他无怨无仇,认都不认识,他……就这样向小老行凶……” 那瘦长道人依然不言不动,冷冷的看着他,他这样看人,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瘦小老头又道:“他……先打小老儿一拳,小老儿赶紧输进头,总算没被劈上,后来,小老儿只觉两耳生风,连看也没看清,他就……” “哈哈……”瘦长道长突然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 这笑声好不震耳,瘦小老头吃了一惊,赶紧畏惧的后退了一步,望着他道:“道……长你笑的把小老儿耳朵都震聋了……” 这笑声响到两个正在扭打的人耳里,慌忙各自松手,狼狈的站起身,恭敬的叫了声: “师叔。”两人这一站起,只见他们鼻青眼肿,身上衣衫也被撕得零零落落,挂袖露臂,破碎不堪。 瘦长道人只哼了一声,没有理睬他们,霍地跨上一步,袍袖一抖,用双手十指插入树身,往不能挣动的汉子身上拂去。 那汉子身躯机伶一展、就恢复过来,双手缓缓从树身抽出已有两三个手指指甲折断,流着鲜血,他忍着痛,躬下身去,叫了声:“师叔。” 瘦小老头看得心头不忍,忍不住问道:“你痛不痛?” 瘦长道人冷冷的嘿了一声,说道:“朋友,真人不露相,果然高明很。” “哪里?那里?”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陪着笑道:“小老头比道长还矮了一截,啊,这位道长一向是在那里得意?” 瘦长道人冷冷的道:“瘦灵官灵通,你总听人说过?” “瘦灵官?”瘦小老头摇摇头道:“道长说的瘦灵官,小老儿没听人说过,王灵官,小老儿知道,张天师作法,就要掐灵官决,王灵官就会手执金鞭,从天而降……” 瘦灵官灵通(瘦长道人)一双目光望着瘦小老头愈来愈冷,瘦小者头似乎也发觉了,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有点哆嗦的道:“道长眼睛这样看着小老头儿,小老头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嘿!”瘦灵官中口嘿了一声,右手化爪,突然朝瘦小老头肩抓来。 瘦小老头吃了一惊,脚下踉跄后退一步,说道:“道……长……你这是干什么?” 瘦灵官是何等人,他这一抓,江湖上能够化解的人,只伯也不会太多,瘦小老头居然只是极普通的后退了一步,便自避开,这下可把瘦灵官看得目中冷芒飞闪,心头着实一惊,细数当代名家,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望着瘦小老头冷冷的道:“朋友总有个万儿吧?也该说出来让贫道听听!” “你说什么?”瘦小考头睁大一双小眼睛,表情奇怪的道:“有上万儿八千,那不成了富翁?小老儿这罐酒都是赊来的,道长这是说笑了,小老儿那儿来的万儿?” 瘦灵官看他一味装佯。心头怒极,口中又嘿的一声,左手疾出,朝他脉门抓去。 瘦小老头手里拿着锡酒罐,忽然笑道:原来道长要喝酒,这也不用这么急吼吼的劈面来夺,你拿过去喝几口就是了。”顺手极自然的把酒罐朝瘦灵官手中塞来。 瘦灵官这一抓何等快速!照说,瘦小老头只说出一个字的时间,他手爪堑应该抓到了,但却不知怎地,好象中间有很长一段距离似的,直等他把话说完,再把手中酒罐送了过去,瘦灵官的五指刚刚抓到,五指一拢,正好抓住酒罐。 酒罐入手,瘦灵官陡觉不对,这个锡壶竟然比烧红了的烙铁还烫,口中哼一声,五指急忙松开,摔下酒罐,手掌心已经烫得像火烧一般,隐隐生痛。 瘦小老头慌忙一把接住洒罐,埋怨道:“道长既不喝酒,何用生这大的气?小老儿说过,这罐酒还是赊来的,连锡罐都是跟酒楼借的,你这一摔,倒翻了酒,小老头没有酒喝事小,把锡罐摔破了,叫小老儿拿什么赔人家么?” 瘦灵官心里明白,这老小子功力高过自己甚多,无怪三个师侄都吃了大亏,自己再不见机,只怕也要吃不完兜着走,心念这一动,一声不响,朝三个师侄挥了挥手,欢脚一顿,一道人影凌空飞起,去势如电瞬失所在,那三个汉也急急掠起,跟踪而去。 这一幕情形,坐在堂屋里的任东平,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却看得清清楚楚;也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看着瘦长道人(他不知瘦灵官是谁)和三个汉于匆匆离去,再看瘦小老头,大树底下那里还有他的人影,连地上一包盐水花生全也不见了,心中更是惊异不止,凭自己的眼力竟会连人家如何走的都没看到。 就在此时但见一道灰影飞一般从大路上奔行而来,不过贬眼工夫,便己奔到大树底下,脚下略一停顿,任东平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僧人,手持禅杖,一双巨目朝茅屋投来,只看了一眼就立即举步向前。 任东平心中一地动,暗道:“这和尚莫非会是少林的人?” 只听门口响起洪钟般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任东平在那灰衣僧人行来之时,故意不去看他,只是拿起茶碗,刚喝了口,没想到灰衣僧人竟然会来得如此快法,赶紧放下茶碗站起身,迎了出去,目光一抬,拱拱手道:“老师父有什么事吗?” 直到此时,才看清这灰衣僧人生成一张黑里透红的豹子头脸,浓眉如帚,大鼻如蒜,巨目海口,挺胸凸肚,站在门口,直象一座宝塔。 灰衣僧人怀抱禅杖,双手合—十道:“贫衲澄通,打扰施主了,贫衲是追踪一个叫崆峒飞云的人来了,那人是个头戴毡帽,年约六旬的弯腰老头,到了附近,被他逃脱,贫僧在附近找了一回,不见他的踪影,这里只有施主这间茅屋,故而动问一声,不知施主可曾见到有这样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崆峒飞云,正是大师兄霍从云的外号,为了一颗“大梅檀丸”,这老和尚居然一路追踪而来,看来少林寺当真小气得很!任东平心中想着,一面抱拳道:“老师父原来是找人来的,咱们这里离大路巳远,这条小径只是上山去的小路,平常除了远来的游客,偶而登临之外,很少有人到山上去,老师父说的什么飞云,在下不知道,只是并未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 灰衣僧人道:“施主真的没有看到?” 任东平含笑道:“在下既不认识老师父的什么飞云,也不认识老师父,怎会骗你?” 灰衣僧人合十道:“贫衲打扰了。”转身就走,他奔行得极快,瞬息之间,已经奔上大路,飞驰而去。 任东平目送他去远,刚转身团入,只听三师抹惊喜道:“大师哥,已经好了吗?” 大师兄霍从云的声音道:“愚兄助他行气活血,目前药力已经行开,愚兄点了他睡穴,让他静静的睡上一回。”随着话声,便已走出堂屋。 任东平刚叫了声:“大师兄…” 霍从云含笑道:“澄通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任东平道:“找来的还不止澄通和尚一个,才比澄通早来的几个,就在大树底下给一个瘦小老头赶跑了。” “给瘦小老头赶跑了?”霍从云诧异的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任东平就把方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柳飞燕听得咭的笑出声来,问道:“大师哥.这瘦小老头会是什么人呢?” 霍从云沉吟道:“照二师弟说的,此人武功之高,几乎已不着形相,当今武林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高人…” 任东平道:“那么大师兄可知那瘦长道人的来历吗?” 霍从云道:“仙女庙主持通玄道长有一个师弟,人称瘦灵官的灵玄,据说武功颇高,可能就是他了,只是丁公于不过初到扬州,怎么会惹上瘦灵官的呢?” 柳飞燕道:“大师哥,少林僧人枉是佛门弟子,慈悲为怀,那澄通为了一颗‘大梅擅丸’,巴巴的从河南一路追下来,忒也小气了。”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们,愚兄把们仅存的一葫芦‘大梅檀丸’都拿来了……” 柳飞燕咭的轻笑出声,说道:“大师哥也真是的,少林寺只有一葫芦,‘大梅檀九’你把人家都拿来了,人家自然不肯罢休。” 霍从云朝她笑了笑道:“小师妹,你知道什么,少林寺不下数百间房舍,愚兄光是找药王殿监制司,就找了将近半个时辰,找到了蓝制司贮药室,里面两排药橱,放了不下几百个大药瓶又分刃散膏丹,愚兄只好逐个看去,刚找到标签上贴有‘大梅擅丸’字祥的葫芦,还没拿到手,就被入发现,在窗外大声叫嚷起来。…” 柳飞燕道:“大师哥拿了葫芦就走?” 霍从云道:“那有这么简单?愚兄刚拿起葫芦,就有两个和尚扑了进来,这两人是负责守护贮药室的,武功全非弱手,愚兄原本不想伤人,但如被两人缠住,他们人多,一旦闻声赶来,待得愚兄退出贮药室和藏经阁的弟子,凡是守护藏经阁的都是少林寺第二代中挑选出来的好手…” 柳飞燕道:“那怎么办呢?” 霍从云笑道:愚兄一见情形不对.只得先下手为强。当下一连点倒了他们五个,就腾身而起,那知道这时藏经阁上竟响起了云板,寺中和尚不知藏经阁出了什么事,唉,少林寺究竟是个大门派,和尚们听到云板,并不是一窝蜂的赶到出事地点去,他们竟然有条不紊全寺进入紧急状态,各按平日职司,在每一个殿字各自戒备,愚兄一路穿房越脊,一路有人拦击,等愚兄闯出少林寺,已有五个和尚一路追踪而出……” 柳飞燕道:“大师哥一路闯出来,一定伤了不少人?” 霍从云点头道:“不错,愚兄若是不伤他们,焉能闯得过他们重重埋伏?这一路,伤在愚兄‘天残指’下的和尚,少说也有三数十个之多……” 柳飞燕吃惊道:“大师哥使的是天残指?” 才能一照面就把敌人点伤,好在愚兄都点在他们肩上,少林寺善于治伤,谅来还不至于残废……” 柳飞燕道:“那追出来的五个和尚一定是少林寺高手?” “这还用说?”霍从云道:“这五个和尚中就有一个是怒金刚澄通少林寺四大金刚之一,你别看他身材高大有如—座宝塔,轻功之高,在江湖上可以说很少人能望其项背了” 柳飞燕咭的笑道:“但他遇上的大师哥崆峒飞云……” 霍从云道:“你这就小觑他了,此人轻功并不在愚兄之下,一路紧追,五个和尚只有他一个始终和愚兄保持着不算太远的距离……” 柳飞燕道:“结果他不是追不上大师兄。” “不!”霍从云道:“哪是在今天清晨前,天色还没黎明,愚兄赶到四号墩附近闪进一处树林,当时只是为了不让人家认出我本来面目,是以盖大鹏的身份去的,愚兄没想到他不但轻功极高,而且追人的本领也极为高明,这一路愚兄几乎没有好好的睡过—晚,因此今天早晨入林之后,取下面具,恢复了本来面貌,那知刚出树林,走没多远,怒金刚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那时路上已有行人,愚兄故意放缓脚步,他倒并未起疑。 还问愚兄可曾见到一个头戴毡帽的老头,愚兄就指指往南的小径,那是到真州去的方向,问他那人是不是穿一件蓝布大褂,走得象飞一般,他问愚兄是不是往真州去的?愚兄点点头,还没说话,他已经如飞而去,不知如何又会找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小师妹,丁公子在午牌时光,就会醒来,他已经有六天未进饮食了,这回醒来,也许他可以吃些稀饭,你去煮一锅稀饭吧!” 柳飞燕问道:“他服了‘大梅擅丸’,震伤内腑,纵有‘大梅檀丸’,只怕也要再有七天养息,才能复原。” 柳飞燕一双清澈的眼光一抬,含笑道:“丁公子醒来了,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丁剑南看见她一张宜喜喜宜嗔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容,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中,隐含关切之色,不禁看得一呆,口中只叫了声:“姑娘……” 他根本没听到她和自已说的话。 柳飞燕被他看得粉脸酡红,低着头走近床前,把木盘放到小几上,木盘中有一小锅稀饭,低低的道:“丁公子已经六天没吃东西了,大师哥哥特地叫我煮了一锅稀饭送来,现在还很烫,等凉一些,我喂你……”说到最后三个字她脸上飞红,声音也轻得多了。 丁剑南道:“在下已经好多了,在下可以坐起来自已吃。”他支撑着要待坐起。 柳飞燕慌忙过去,说道:“公子坐起来也好,快别挣动,还是我来扶你坐起来试试。” 说着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扶着他缓缓坐起,一手竖枕头,给他垫在背后。 两人这一接近,丁剑南隐隐可以闻到她秀发和身上的淡淡幽香,也不禁脸上—热,嗫嚅的道:“多谢姑娘。” 柳飞燕道:“不用谢,啊,公子伤处还痛不痛?” 丁剑南道:“霍老哥给在下服下‘大梅檀丸’,还用真气助在下活血行气,方才睡了一觉,现在已经不痛了,他是姑娘的令叔吧?” 柳飞燕得意的抿抿嘴,笑道:“才不是呢,他是我大师哥。” 柳飞燕道:“那是大师哥改扮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化名盖大鹏,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说我们是师兄了。” 丁剑南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柳飞燕脸上又是—红.举手掠掠鬓发,才道:“我叫柳飞燕,师哥叫任东平。” “原来是柳姑娘。”丁剑南道:姑娘二位,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 “崆峒。大师哥人称崆峒飞云……”柳飞燕美眸一抬,问道:“丁公子,你呢,是那一门派?” 丁剑南道:“在下我……家师没有门派……” 柳飞燕看了他一眼,才道:“丁公子如有碍难,那就不用说了!” 丁剑南俊脸一红,说道:柳姑娘误会了,家师真的没有门派,他老人家只是住在太岳山一处茅屋中的道人,说来谁也不会相信,在下除了只知道他老人家是我师父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柳飞燕眨眨眼睛,笑道:“你也没问过他?” “在下当然问过。”丁剑南道:“家师只说,学武是用以保身,又不是要去和人家炫耀门第的,在下又问他老人家的道号,家师笑着道:“为师那有什么道号?老子说得好,大道无名,连大道都无名,为师又岂敢有名?” 柳飞燕笑道:“这么说,你是无名道长的高足了?” “对极!”丁剑南笑道:“以后如果再有问我,我就说家师是无名道长好了。” 柳飞燕忽然咦了一声道:“我们只顾说话,稀饭快凉了呢!”她随着话声,急忙站起,端着木盘,送到丁剑南面前,放在他膝上,然后端起稀饭连同一双竹筷,一齐送到他手中,说道:“丁公于快吃吧!” 丁剑南接过稀饭,一面抬目道:真谢谢你。” 柳飞燕道:“快别说话了。”“ 丁剑南果然没有再说话,很快就把一碗稀饭吃完。 柳飞燕伸过一双纤纤玉手,说道:“来,我再给你装。” 丁剑南歉然道:“真不好意思……” 柳飞燕没待他说完,已经接过碗去,又给他装了一碗送上。 丁剑南面对佳丽,不但秀色可餐.而且芳泽微闻,再说他已六天未进饮食,腹中早已饥饿,因此第二碗稀饭没有几口,又很快吃完。 柳飞燕伸手接过饭碗,说道:“你是不是还想再舔?” 丁剑南笑道:“在下确是意犹未尽。” 柳飞燕一手端起木盘,嫣然一笑道:“你已有几天没进食了,不能吃得太饱,这样已经够啦!”从小几上取起小锅,翩然往外行去。 丁剑南望着她苗条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惭愧,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自己连师门来历都不肯告诉她,但这是师父一再叮嘱的,这一路上,不论体交了如何知已的朋友都不准泄漏师门来历。 师父虽然没说出原因来,自己可以从师父说话的严肃表情上看得出来,似乎其中有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故,也似乎和自已此次奉命江南来有关…… 正在思忖之际,柳飞燕又象—阵风般走了进来,娇笑道:“我忘了扶公子睡下,来,现在躺下来好好休息一回吧!” 她走近床前,双手扶着他缓缓躺下,再把枕头给他放好。 丁剑南感激的道:“真是麻烦姑娘了,哦,霍老哥呢?” 柳飞燕道:“大师哥从少林寺赶来,三天没有好好睡觉,吃过午饭,就去睡了,二师哥守在堂屋里。” 丁剑南道:“姑娘吃饭了没有?” 柳飞燕道:“还没有,我现在就要去吃啦!” 她脉脉含情的看了他一眼,才返身走出,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大师哥说的,你伤势初愈,需要好好静养,还是闭上眼睛休息吧!”说完,跨出门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丁剑南目送着她窃窕背影被房门隔新,眼皮就渐渐感到沉重,不自觉的缓缓阖上,人也浑然入睡。 一天很快的过去,当柳飞燕再度手托木盘,轻轻推门而入,已是上灯时候了。 丁剑南听到房门呀然开启,就已睁开眼来,正好柳飞燕‘嚓”的一声,打着火石,点起油盏。她目光一转,嫣然笑道:“丁公子,我扶你坐起来,可以吃晚饭啦。” 丁剑南只得由她扶着坐起,和中午一样,她把木盘放在他膝上,替他装了一碗稀饭送上。 丁剑南说了声:“多谢。”一面问道:“柳姑娘,你可曾听令大师兄说过,在下要多少时间才能复原?” 柳飞燕道:“大师兄说过,你内伤要完全好,就得休养上七天。” “七天!”丁剑面讶道:今天才第一天。” 柳飞燕看着他笑道:“公子不是已经躺了六天了吗?六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丁剑南道:“在下连坐起来都要久扶持,七天一下来这样麻烦姑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柳飞燕笑道:“公子伤势没有痊好,急也没用,何况服了伤药,伤势自然会一天比一天好转,今天坐起来还要人扶持,明天就可以坐起来了。” 丁剑南望着她,说着:“姑娘可真会说话。” “柳飞燕被他看得粉脸一红,说道:“才不会呢!”接着啊道:“公子稀饭凉了,快些吃吧!” 丁剑南依言端起饭碗,只三两口,就把一碗稀饭喝完。 柳飞燕又替他装了一婉,说道:“你不会吃得慢一点?” 丁剑南道:“在下快些吃完了,就可以和姑娘多谈一回了。” 柳飞燕红着脸道:“有什么好谈的?” 丁剑南果然很快又把一碗饭喝完,一面问道:“姑娘二位令师兄?怎么一直没见他们进来?” 柳飞燕道:“大师哥和二师哥都在外面,今天中午来过两拔人虽然没找到这里,但据大师哥推测,瘦灵官可能是冲着公子来的,少林和尚则是追踪大师哥而来,他们没找到人,绝不会罢休,所以要全力防范,只有我一个人有空了。” 她没给丁剑南装第三碗,就收过碗筷,端起木盘,正待离去。 丁剑南道:“姑娘又要走了么?” 柳飞燕看他脸上有依恋之色,心里大为感动,这就柔声道:“你刚吃了两碗稀饭,不用躺下去,再坐一会.我会来扶你躺下的,现在我要去吃饭啦!”她又悄生生的走出房去。 就由比时,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从柴门外传来,声音哄亮,甚是震耳。 任东平闻声走了出去,目光抬处,只见门外站着五个灰衣僧人,当前一个正是中午来过的怒金刚澄通,夜色之中,手拄禅杖,巍然象一座宝塔般峙立。 任东平道:“大师父怎么又来了?” 澄通合十道:“贫僧中午告诉过施主,是找—个叫崆峒飞云的老施主来的。” 任东平道:“在下不是告诉过大师父,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崆峒飞云。” 澄通目光如炬,沉笑一声道:贫僧和四个师弟,找遍了整个扬州,不见崆峒飞云的影子,只有施主这里颇可疑之处……。” 任东平答道:“大师父那是想来搜查的了?” “施主不可误会。”澄通点头道:贫僧只是想进去看看。” 任东平大笑道:“大师父要搜查民房,是不是认为咱们窝藏了江洋大盗?就是要搜,也该有官府的文书吧,大师父是在那一个衙门当差?”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屋中响起大师兄的声音说道:二弟,你在和谁说话?” 任东平回身道:“大哥,门口来了五个和尚,说要搜查咱们的茅屋。” 霍从云已从里面走出,说道:“和尚怎么要搜咱们的茅屋?” 任东平回过失一指澄通,说道:“就是这位大师父说的。” 霍从云走到门口,抱抱拳道:“大师父请了,五位师父深夜前来,不知有什么大事吗?” 澄通如炬目光紧盯着霍从云,洪声道:“这位施主,咱们好象在那里见过?” 霍从云心中暗道:“他在四墩见过自己,只是那时自已脸上比现在要黑得多,自己就是防他认出自己来,这和尚眼光倒是厉害得很,一面含笑道:“大师父是在那一座宝刹出家? 在下却想不起来了。” 澄通道:“贫僧少林寺澄通,施主如何称呼?” 他说话之时,目光一直在打量着霍从云,丝毫不肯放过。 霍从云听他说出‘少林寺”三字,不觉肃然起敬,连连抱拳道:“原来大师父是少林寺的高僧,在下多多失敬,在下盖大鹏,不知五位师父深夜光临,有什么见教?” 澄通道:“贫僧是追踪一个叫崆峒飞云的老施主来的,找遍了整个扬州城,不见此人踪影……” “崆峒飞云?”霍从云攒攒眉道:“这不象是人的名字。”澄通道:“不错,这是他的外号。” 霍从云道:“大师父认识他么?” 澄通怒声道:“这老小子烧成了灰,贫衲也认得出来。” 霍从云拱拱手道:“在下不认识崆峒飞云,寒舍也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藏匿,大师父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霍从云道:“盖施主屋里还有什么人?” 霍从云道:“寒舍除了在下就是二弟和小妹三人,还有一个是舍戚,卧病在床……” 澄通道:“贫僧奉命追缉崆峒飞云而来,施主不介意的话,可否让贫僧进去瞧瞧?”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大师父要搜查寒舍,总有个说法吧?” 澄通道:“因为贫僧从河南一路追踪下来,就在快到达扬州,被他逃脱,贫僧师兄弟已经在附近数十里内都找遍了,施主这座茅屋,远离市尘,而且……嘿嘿,不瞒施主说,此人足迹,就是在前面大路上消失的,这里只有施主—家,因此贫僧只好前来打扰了。” 霍从云听得暗暗一怔,忖道:“此人果然精于追踪,无怪自己一路上都未把他撇掉,差幸当日为了赶路,穿的是草鞋今天中午赶回来的时候,因草鞋业已破碎,就在大路上丢弃,结果还是被他追来了,心念转动,不觉点头道:“寒舍地方逼仄,除了堂屋,只有两个房间,大师父要看,自无不可,只是舍戚卧病在床,不可惊动。” 澄通合十道:“这个贫僧省得,不劳施主耽心。” 霍从云抬抬手道:“大师父那就请进来吧!” 澄通一手持着僧杖,回头朝身后四个僧人道:“师弟们就站在这里,不用进去了。” 四个僧人合十应“是。” 澄通由霍从云、任东平二人陪同进入了堂屋。 霍从云叫道:“三妹,你出来。” 柳飞燕答应—声,从屋后走出。 霍从云伸手一指,说道:“这是舍妹。”一面朝柳飞燕道:“这位是少寺澄通大师。” 柳飞燕问道:“大哥,这位大师父是做什么来的?” 霍从云道:“澄通大师是找一个人来的,咱们让他进去瞧瞧。”一手从桌上取道烛台,走在前面,说道:“大师父请随我来。” 他领着澄通进入堂屋后面,先到左首门口,那是一间卧室,只有两张床铺,一目了然,并没有人,然后又定近右首门口,脚下一停,说道:“舍戚就住在这一向,他卧病在床,大师父自然也要进去看了。” 说话之时,左手轻轻推开房门,右脚还未跨入.目光一注,不由得脸色大变,口中“咦”了一声,急步走入,急说道:“他人呢?” 澄通跟在他身后,一眼看到床上空无所有,那有什么卧病的人?不觉哼了一声道:“施主令戚是从后窗选定了,嘿嘿,施主这位令戚究是何人?” 霍从云蓦地转过身来,目中精芒进射,大笑道:“大师父少林高僧,居然还来这一手,你在前面绊住在下等人,却要从后窗潜入挟持一个重病在床的人,究竟是何道理?舍戚又不是崆峒飞云,大师父把他掳去,目的又何在?” 柳飞燕跟在后面,一听丁剑南被和尚掳去,心头更急,手拿起长剑,锵的一声执剑在手,一下拦在房门口,大声道:“大哥,咱们也把这和尚拿下了,不怕他不交出人来。” 澄通洪笑道:“看来施主三位,果然是会家子了。” 柳飞燕道:“会家子怎么样?这也犯法么?” 澄通心头暗暗生疑,看他们一脸又急又怒的样子,似乎不假,手拄禅杖,目注霍从云,徐徐说道:“施主这位舍戚究是何人?是真的卧病不起么?” 霍从云正容道:“在下何用骗你?舍亲姓丁,确是身患重病,绝非大师父要找的崆峒飞云。” 澄通道:“贫僧师兄弟五人从河南—路追踪崆峒飞云,令戚绝非贫僧所劫持,贫僧也没有动持令戚的理由。” 柳飞燕心头惶急,气愤的道:“不是你们,还会是谁?” “阿弥陀佛。”澄通合十当胸,低宣了一声佛号,洪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以‘少林寺’三个字向试主保证令戚不是少林寺的人劫持去的,施主不相信贫僧,总该相信少林寺吧?” 霍从云看他如此说法,当然可以相信,不禁浓眉一攒,说道:“哪会是什么人把他掳去的呢?” 澄通往后退下一步,说道:“施主请退后一步,让贫僧瞧瞧。” 霍从云心知澄通精于追踪之术,这就依言后退一步。 澄通一手从几上取过灯盏,蹲下身子,目光疑注在床前地上,仔细看了一阵,然后站起身,举步到床左一扇木窗之下,又蹲下身去,仔细的看了一阵,才起来看了一阵,才站起身来徐徐说道:“劫持施主令威的是两个年轻女子,从后窗进入,又从后窗出去,为时应该不久……” 柳飞燕道:“你说得准不准?” 澄通洪笑一声道:贫僧查勘足迹,绝不会错。 柳飞燕急道:“大哥,我们快追还来得及。” 霍从云朝澄通拱拱手道:“舍戚重病在身,谅她们抱着行走,决不会走得太快,大师父既能查勘足迹,可否赐助?” 澄通因自己找上门来,致被两个女子乘机把人掳走,不好推辞,只得顿首道:“如果没有贫僧打扰,令戚就不至被人掳走,贫僧说不得也只好勉为其难了。”说完,一提僧袍,纵身从后窗穿出。 霍从云、任东平、柳飞燕三人也跟着穿窗而出。 只见澄通目光凝注地上,一步步的沿着屋后山脚行去,再折而向南。不多一回,已经行近大路,他目光一霎不霎的看着地上,又转身朝四周绕行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大路边上。 他身后三人也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走了一圈。柳飞燕忍不住问道:“大师父,他们往那去的呢?” 澄通道:这两人一路行来,到了这里,就再找不到足迹了,此一情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上了大路,另有马车在此等侯,他们登车而去……” 柳飞燕道:“大师父找不列他们车子往哪里的么?” 澄通微微摇头道:“女施主这就不懂了,人的脚印大小有别,走路的习惯也各自不同,只要看了几步,一路就有蛛丝马迹可寻,至于车轮乃刻板之物,南来北住.如出一辙.你纵能依照轮辙,追踪上一段路,但一遇到车轮往来较多之处,就无法捉摸得定了。” 柳飞燕急道:“那怎么办呢?”她望着澄通,说道:“大师父,你再看看车子朝那里去的好吗?” 澄通走上大路,目光凝注了一回,才道:大概从入晚时候起,一共有三辆马车经过这里两辆是往西去的,一辆往南,这劫持令戚的究是那一辆,贫僧就无法肯定了。” 柳飞燕望着大师兄,说道:“大哥,你看怎么办呢?” 霍从云只是沉吟不语,心中忖道:“响午前,瘦灵官曾经来过,他是被一个瘦小老人撵走的.他虽然没找上门来,但显然是冲着丁公子来的了,由大路往南,正是去扬州的方向,仙女庙在东城,莫非劫持丁公子的会是仙女庙的人不成?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说道:二弟,妹子,咱们先往南追。”一面朝澄通拱拱手道:“多谢大师父指点,救人如救火,在下兄弟要先走—步了。” 澄通合十道:“三位施主请。” 霍从云三人立即展开脚程朝南奔行而去。 澄通正待回身去招呼四个师弟,但目光一注,霍从云兄妹三人飞掠甚是快速,不过眨眼之间,三道人影,已经在夜色中消失,不由看得一怔,暗想没想到这兄妹三人一身轻功竟有如此了得! 转念之间,不觉目光凝注,朝地上看去,脚下也随着朝前走出了个几步。这下,直看得老和尚双目圆睁,精芒迸射,沉笑一声道:“果然是崆峒飞云,哈哈,老僧差点给你瞒骗过去!” 原来他一路追踪崆峒飞云而来,对崆峒飞云的轻功身法,起步落步,都已认得极熟,霍从云方才一路跟在他身后,只是普通步行,老和尚自然看不出来,但等到和者和尚作别之后,因心急救人,奔行一快,无意之中就露出了形迹,奔行起落的足迹,让老和尚发现了。 澄通手拄禅杖,突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洪钟般的长啸,他这声长啸,声如裂帛,足可听到一里以外,正是他和四个师弟的连络讯号。 那座茅屋和大赂相距还不到半里,他啸声甫落,过没多久但见四条灰影疾苦流星飞奔而来,正是守在茅屋外的四个灰衣僧人。 澄通等他们堪堪落地,就左手一挥,沉喝道:“四位师弟,快跟我追!话声一落手提禅杖,当先朝大路往南奔去,四个灰衣僧人无暇多问,也各自展开脚程跟了下去。 却说霍从云、任东平、柳飞燕三人,一路飞掠,赶到仙女庙,还不过初更时分。 霍从云到了庙侧阴暗之处,才脚下一停,回头道:“仙女庙通玄道长,一向颇有清名,应该是一位有道之人,他师弟瘦灵官灵玄,在江湖上并无恶名,是不是劫持丁公子的人,目前还很难确定,因此咱们只宜暗中查访,不可惊动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更不可轻易出手。” 任东平道:“小弟省得。” 霍从云微笑道:“咱们的身手,只要谨慎行事,大概还不至泄漏行事,只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三师妹务必要沉得住。” 柳飞燕给大师兄这几句,说得粉脸骤然飞红,撇嘴道:“大师哥把我说得这样不济事吗?” 霍从云笑道:愚兄只是说咱们是救人来的,但救人必须先弄清楚,人是不是他们掳来的?人在那里?然后才能救人,万一丁公子不是他们掳来的,岂不和仙女庙结下梁子?” 柳飞燕忙道:“小妹都听大师哥的就是了。” “很好!”霍从云道:“那么你们跟我来。” 他们是从仙女庙侧面,跃登围墙,由霍从云在前,身形一晃,恍如一缕轻姻,一下就隐没在一处殿角檐牙之间,果然不傀是崆峒飞云,无怪霍从云曾说,以他们的身手,只要谨慎行事,大概不至于泄露行藏了。任东平、柳飞燕轻功也太弱,追随大师兄身后,同样一晃眼就隐去了身。 此时仙女庙前面两进,已经没有灯火,霍从云三人身法之快,就象飞鸟投林,在殿脊间,横空掠过,就算被人看到,也只当是夜鸟掠过,一般江湖人绝无如此身手,当然不会有人注意。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第三进偏院,整座仙女庙,只有这里还有灯火。 霍从云是老江湖,自然不肯贸然朝有灯光的地万投去,他从前面掠来之时早已打量好这偏院的地形,左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就一下隐入对面屋脊,任东平、柳飞燕也跟着掠到,悄声无息的伏了下来。 柳飞燕道:“大师哥,整座仙女庙,只有这里有灯光,不知住的是什么人?” 霍从云低声道:“你们守在这里,我下去看看。”话声甫落,人已朝阶前一棵老桂树上掠去,一闪而没。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尖沙声音喝道:“什么人?”喝声方出,一个瘦高人影已从右侧回廊走了出来,这人正是瘦灵玄。 霍从云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入耳目果然敏锐得很,人家既已看出自己行踪,那就不用躲躲藏藏了,正待纵出身去,只听从右首屋脊上传来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一道高大入影,宛如天马行空,“飕”的一声飞落中庭。 霍从云不用看,就知来的是怒金刚澄通。你别看他身如宝塔,但从右首屋飞身落地,这份轻功,在当今武林中,应该已是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接着又是几声极细的破空之声,四道人影连袂飞落。 瘦灵官目光闪动,厉笑一声道:“诸位夜闯仙女庙,所为何来?” 澄通手拄禅杖,合十道:“贫衲少林澄通……” 他话未说完,瘦灵官已冷哼一声道:“咱们这里是仙女庙,不是少林寺,诸位深夜翻墙越脊,到处乱闯,那是没把仙女庙放在眼里了?” 澄通一呆,依然合十道:“道兄如何称呼?” 瘦灵官大喇喇的道:“你管我如何称呼?你们应该先说说来意才是。” 澄通一直合十当胸,徐徐说道:“道兄误会了,贫衲师兄弟是追踪一个人来的……” 瘦灵官冷冷一哼道:“五位总该懂得规矩,即使有事,也该以礼求见,这般手持兵刃,深夜越墙而来,岂不把仙女庙看成了捕逃之地?仙女庙岂是任人如此容易进来的?” 澄通道:“贫衲已经向道兄致歉了,道兄依然如此盛气凌人,那么依道兄说,贫衲该当如何呢?” 瘦灵官冷冷道:诸位弃去手中兵刃,听候观主发落。” 澄通听得怒笑一声,洪声道:“仙女庙不是皇宫内院贫衲师兄弟既然来了,岂是伯事的人?” 瘦灵官仰首发出一声大笑,点头道:怒金刚虽是少林澄字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到了仙女庙,只伯也未必能闯得出去。”他话声方落,左手忽然向空一挥。 但见从四面回廊中,闪出数十名道士,每人右手握剑,左手都有一支黑黝黝的钢筒,在四周远远的把五个和尚围在中间。 霍从云见多识广,看到道土们手中握着的钢筒,心头暗暗吃惊,忖道:“那是江湖上人一向悬为禁例的黄蜂针了。” 澄通巨目抡动,洪笑一声道:“贫衲听说仙女庙通玄观主乃是有道道长,却想不到道兄居然摆出如此歹毒的阵仗来。” 瘦灵官狭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狞笑,说道:“观主慈悲为怀,贫道人称瘦灵官,是本庙护法,并不戒杀……” 刚说到这里,只听一个苍老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师弟,你在和什么人说话?” 瘦灵官连应了两声“是”,才道:“来的是少林寺五位大师。” “啊!”那苍老声音道:“少林寺领袖武林,既然来了五位大师,你怎可不进来通报?” 瘦灵官躬身道:“小弟是因为观主正在行功,不敢惊动!” “哈哈!”苍老声音道:“愚兄和少林方丈大师乃是数十年深交,既然少林寺有人来了,你还不快陪同他们进来?” 瘦灵官只得应了声“是”,挥挥左手,围在四周的数十名道士迅捷的往后退去。 瘦灵官朝澄通等五人打了稽首道:“观主请五位大师入内奉茶,请。”说着,右手一抬,连连肃客。 霍从云心中暗道:“看来观主通玄道长果然是一位有道之士,敢情平日不问尘事,全由瘦灵官一人作主,瞒着他师兄,制造了数十支黄蜂针筒,听他口气,也只是为了保护仙女庙而已! 澄通等五人,由瘦灵官陪同,进入静室。静室正面,是六扇花格子窗,灯光从纸窗中透出,但因纸窗没有开启,外面的人可以听到屋中人的谈话,却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形。 再说澄通五人跨进静室,这是观主修真之所,自然布置古雅,一尘不染,靠壁处是一紫檀雕花镶嵌着大理石的云床,榻前放一张檀横几,中间放一只形式奇古的古铜小鼎,冒着一缕袅袅香烟,满室都是沉檀香味。 这时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白髯如银的青袍老道人已从云床上缓缓站起,打着稽首笑道: “五位大师父快快请坐,恕贫道有失远迎。” 澄通合十道::“贫衲久仰观主精通道法,无缘拜瞻,今晚得蒙道长赐见,真是仙缘不浅。” “请坐、请坐。”通玄道长大笑一声道:“大师父大概是澄辈的高僧了,贫道昔年访问贵寺,和方丈畅谈了三天,结为方外之交,屈指算来,已有四十年了……” 说话之时,大家已分宾主落坐,通玄道长口中轻“咦”一声,目光一注,问道:“五位大师父是从何处而来?快请吸一口气试试,身上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澄通闻言一怔,果然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吸气,果觉胸腹之间气机大是不顺,不禁面现惊异,问道:“道长法眼如何看出贫衲气机不顺?”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指着澄通等五人说道:“五位大师眉心隐现黑气,乃是中毒之象,贫道原也只是姑妄言之,如今大师果然发现气机不顺,那就可以确认中毒无疑……但五位既到了仙女庙。就算中毒再探,也可无碍了。” 说到这里,又是—阵呵呵大笑,探手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随手递给了瘦灵官,说道:“师弟,你倾出五粒清毒丹,给每位大师—粒。”一面又朝澄通说道:“这是贫道昔年采集大雪山雪莲子和三十六味解毒灵药合炼的清毒丸,专解各种奇毒,不信,大师只在凑近鼻子先闻上一闻,如果有中毒现象,胸腹间不顺的气机,立可舒畅,这就可证明贫道这清毒丹的灵效了。服用方法,把丹丸放在舌上,由律液慢慢噙化,自有一股清凉直达丹田,只须盏茶工夫,体内奇毒即可化去。” 瘦灵官在他说话之时,己倾出五粒梧桐子大小的淡青色药丸.分给了五人。” 这时澄通也已默默运功检查,发现果然中了奇毒,不禁惊异的道:“奇怪,咱们什么时侯中的毒呢?” 他从瘦灵官手中接过药丸,依言凑着鼻于闻了一闻,通玄道长说的不假,果然有一缕清香直沁肺腑,精神立时为之一爽他本来心头还有一丝疑念,也随着消失,合十道:“观主的这丹药炼制不易,贫衲那就拜领了。”说罢,就把药丸纳入口中。 通玄道长呵呵笑道:“大师不用客气,佛道两家,都重一个缘字,五位身中奇毒,如果深夜不到仙女府来,到了明天势必毒发,那时纵有良医,也要大赞手脚了,所以缘法先定,丝毫也勉强不得。” 他看五人都已把药丸纳入口小,接着道:“五位现在不可说话了,过一盏茶的工夫,即可无事。”他盘膝坐在云床上,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瘦灵官也坐在一旁,没有作声。 一盏茶的工夫,很快就过去了。通玄道长徐徐睁开眼来,说道:师弟时间差不多了。” 瘦灵官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到澄通身后、轻轻在他“脑户穴”上屈指连弹了三下,口中说道:大师父,你感觉如何了?” 澄通矍张目道:“贫衲很好。” 瘦灵官依次在其余四人“脑户穴”上弹了三下,口中也依次问道:“大师父,你感觉如何了”那四个和尚也各自回答道:“贫衲很好。” “好,好!”通玄道长含着笑道:“释道本来是一家,现在咱们都是自己人了。” 澄通应道:“是,现在咱们是自已了”其余四个和尚也随声附和:“是,是,现在咱们尽己人了。” 霍从云隐身窗前老桂树上,先前听通玄老道说五人身中奇毒,已经感到奇怪,这时再听澄通等五服药之后,随着通玄说:“现在咱们是自己人了,”不由得心头猛震,急忙以“传音入密”朝隐身对面屋脊上的任东平、柳飞燕两人说道:“二师弟、三师妹,你们赶紧退出去,越快越好,不论身后是否有人追出,不可回头,更不可停留,可在一里外等侯愚兄。” 任东平、柳飞燕不知大师兄发现了什么?听他说得如此严重,那敢怠慢,立即双双长身掠起,往外飞射出去。 只听屋中通玄道长沉声道:“外面是什么人?” 霍从云等师弟、师妹走后,也立即一吸真气,一道人影从老桂树上腾空飞起,宛如一头灰鹤,冲霄而去。 只听身后有人沉哼道:“什么人夜闯仙女庙还不给我留下?” 这人当然是瘦灵官了。你别看他白天被那瘦小老头耍得知难而退,其实此人一身轻功,并不含糊;他长身扑起,施展“八步赶蝉”,急起直追,同样身如夜枭,飞掠似箭,和霍从云一前一后,至多不过相距七八丈远。 霍从云外号崆峒飞云,自是以轻功见长,他因师弟、师妹从左首飞去,才故意落后一步,引着瘦灵官往南飞行,穿越过两重大殿,从仙女庙正门飞越出去。 瘦灵官一路衔尾追出,突见前面人影忽然朝庙外泻落,他看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轻功和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间,岂肯放过?双脚在墙头一点,就纵身下扑! 就在此时,耳际陡听有人喝了声:“打!”一道强劲绝伦的掌风突然迎面撞击而来。 瘦灵官原非弱手,耳中听到“打”字,心知上当,一时趁着前扑之势,赶紧双掌用力朝前拍去。 这一记在他来说,原是临时应变的招式,但如是普通人,却也未必接语住,但听“蓬” 然一声大震,他吃亏凌空发掌,一个人被震得往后倒退,又是“砰”的一声,背心撞上了围墙,直撞得他两眼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这一耽延,霍从云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却说霍从云赶到—里以外,任东平、柳飞燕已在路旁相侯。 柳飞燕迎着道:“大师兄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从云道:“瘦灵官退出之时,被愚兄一掌震伤,他们岂肯甘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柳飞燕道:咱们那就回去咯!” 霍从云笑道:“那茅屋原是为了丁公子负伤,才跟田家情商,花五钱银子借住十天,如今丁公子被人掳去,澄通又知道咱们住在那里,如何还能回去?” 柳飞燕经大师哥提起丁公子,不觉问道:“大师哥,丁公子是不是落在仙女庙人手中?” 霍从云道:“似乎不象,澄通对追踪敌人,颇有几分可信,他说丁公子是两个年轻少女掳去的,应该不会有错,仙女庙中并没有年轻少女……” 柳飞燕道:“那该怎么办呢?” 霍从云道:“人当然要找,只是咱们先得找个地方歇脚,再作计议。”当下就领着两人一路朝西奔去。 柳飞燕道:“大师哥,我们要回扬州去么?” 霍从云道:“三师妹,你应该学学你二师哥。” 柳飞燕偏头道:“学二师哥干么?” 霍从云笑道:“少说几句话。” 柳飞燕不依道:“大师哥是嫌我话说得太多了,哼,我不说就是了。”她噘起小嘴,果然赌气不再说话。 三人脚下都快,不过半个更次,便已赶到真州。霍从云一路往北奔去。 柳飞燕忍不住啊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们是到趴蜡庙去的。” 霍从云笑道:“你猜错了,这时已是半夜三更,怎么能到趴蜡庙去敲山门,趴蜡庙后山一处山坳间,还有一座土地庙,只有一进屋宇,没有庙祝,又在山坳之中,平时连过路的人都没有,咱们到那里去歇脚。” 柳飞燕道:“走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歇脚?” 霍从云笑了笑道:“你到了就会知道。” 趴蜡庙是在一座大山丘上,土地庙则在山后的一处山坳间,一共只有一进大殿,一个小天井,因为平日没有香火,是以连庙祝也耽不住。 两扇本来黑漆的山门,现在已经被风吹日晒,变成了灰白色,山门敞开着没有关,那是有人用两块大石顶住了,免得被风吹坏,小天井中,草长没胫,三人走上石阶,大殿很浅,除了神龛、供桌,别无一物。 霍从云凝目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就回头道:“这里没人,咱们还是在石阶上坐吧!” 回身走出,俯下身去吹去阶上的灰尘,就坐了下来。 任东平、柳飞燕也跟着吹去沙石,一同坐下。 就在此时.柳飞燕就听到耳边有人细声说道:这里当然没有人,但土地公可有的,你们来了,也不带些黄酒白鸡来。” 柳飞燕一怔,叫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可曾听到有人说话么?” 任东平笑道:“这里那有什么人说话?”! 柳飞燕道:“有,方才明明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霍从云道:他说些什么?” 柳飞燕道:“是土地公说的,这里当然没有人,但土地公可有的,你们来了,也不带些黄酒白鸡来,他就是这么说。” 霍从云笑道:“小师妹可能听错了。” 他是老江湖,当然也相信三师妹不会听错,是以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实则早已暗暗疑神倾听,这小庙中地方不大,如果有人隐伏,他总要呼吸,那就瞒不过自己的耳朵。 柳飞燕认真的道:“是真的,我决不会听错,是有人在我耳朵边上细声说话。” 霍从云听了一回,实在听不出有人潜伏,除非他水远不呼吸,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觉笑道:“那真是土地公了,他怪我们不带黄酒白鸡来。” 任东平道:“大师兄,你还是说说仙女庙的事情吧!” 霍从云就把澄通等五人进入通玄道长的静室,他们说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任东平奇道:“澄通他们怎么会无故中毒的呢?” 霍从云道:“他们五个和尚是跟着咱们身后的,这一点,自然是澄通在咱们走后,发现愚兄的足迹,才追下去的。” 柳飞燕道:“那可不会中毒呀!” 霍从云笑道:“你们不妨猜猜看,他们是如何会中毒的?” 任东平沉吟这:“通玄要他们吸一口气试试,莫非毛病就出在吸气上面?” 霍从云笑道:“二师弟猜得不错,据愚兄推想,这可能就是通玄搞的鬼。” 柳飞燕道:“他不是给了他们解药么?” 霍从云道:你以为通玄真的给了他们解药么?” 柳飞燕道:不是解药,那会是什么?” 霍从云道:通玄给他们的真要是解药,澄通他就不会跟着通玄说什么“现在咱们都是自已人”,这句话,就有了毛病。” 柳飞燕道:“我听不懂。” 霍从云道:“愚兄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但这句话绝对有问题,所以我要你们快走,通玄耳朵非常灵异,你们一动,他就听到了……” 柳飞燕道:“后来追出来的是瘦灵官对不?” 霍从云道:“愚兄故意引着他从大门掠出、那时愚兄就隐身墙下,给了他一掌,此人武功也大有可观,这一掌虽然伤不了他,但也追不上愚兄了。” 任东平矍然道:“大师兄,少林澄心和六合门范子阳,不是也先去了仙女庙,再到腾家庄去的么?” “唔!”霍从云点点头道:“不错,二师弟,孔老夫子说过,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你这句话,倒是颇有见地。”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不是说,咱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你现在可以说了。” 霍从云道:“不错,愚兄确是想到了一件事,今晚咱们虽没和瘦灵官照面,但澄通已经见过咱们,咱们如果要在扬州继续下去,侦查丁公子失踪的事,就非改变面貌不可。” 柳飞燕道:“我们三人都要容易吗?” 霍从云道:“自然都得容易,才不至于被认出来。” 柳飞燕哈的笑道:“大师哥又要装成老头了?”——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四章 神秘旅程难得糊涂 霍从云笑道:“这因愚兄改扮老苍头,二师弟和三师妹就扮成同胞兄妹,到扬州来玩的,这样就可以到上走动了。”说着,已从身边取出一个铜盆,打了开来,开始在自己脸上易起容来。 柳飞燕道:“易了容,咱们就可以到仙女庙进香去。” 话声甫落,只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咄”了一声道:“到仙女庙去进香,还不如买三斤黄酒,一只白鸡来孝敬我土地公的好。哦!对了,你不是要找丁公子么?我土地公指点你一条明路,休师哥会易容对不?那就叫他替你扮成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最好佩上宝剑,明天中午到杏花楼去喝上几杯,包管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过事情应验了,可不能忘记我土地公。” 声音虽细,但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历历在耳! 柳飞燕叫道:“大师哥,土地公又在和我说话了!” 霍从云道:“这回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柳飞燕道:“土地公和我说了许多话,他要我改扮少年公子。”她把方才土地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霍从云听了三师妹的话,心中已经有数这那是什么土地公?明明是有高人暗中指点他站起身,举步走上大殿,凝目看去,神龛中果然只有一尊土地公还算完好,土地婆婆已经倒塌,只剩了半个泥坯,此外根本没地方可以隐得住人再抬目望去,上面虽有一道横梁,但也隐不住人。他朝上首拱拱手道:“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在暗中指点小师妹,能否请现身一见?” 柳飞燕耳边又响起那苍老声音说道:“嘻嘻,你大师哥明明看到我坐在神龛里,我明明就是土地公,他还说什么前辈高人?现身一见?难道他没看见我?你不妨告诉他,心诚则灵,我是因为这里常年没有香火,所以显点神通给你们瞧瞧,只要有黄酒、白鸡,我就会有求必应。” 柳飞燕相信是土地公和自己说话了,这就笑道:“大师哥,土地公在笑你呢,明明看到土地公了,还说什么请辈高人现身一见?” 霍从云道:“土地公又说话了?” “是啊!”柳飞燕娇笑着把土地公说的话说了出来,接着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都来拜拜土地公咯!” 她虔敬的走近神龛,盈盈跪拜下去、口中还在默默的祷告。 只听土地公低笑道:“小姑娘,你的心愿,我都知道,等到那一天,土地公还要喝你一杯喜酒呢!” 这土地公真灵,柳飞燕粉脸一阵发热站起身来,但这话她就不肯说出来了。 霍从云当然不会相信是土地公灵,他坚信今晚定然是遇上了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但对方和三师妹说话,自已竟然会找不出一点影子。等柳飞燕拜完,站起身子这就点着头道:“既是土地公指点,要你改扮成少年公子,那就照着土公指示做好了,明天中午,咱们就到杏花楼去。” 接着回头道:“这样也好,二师弟,你索性也扮成少年公子,一起到杏花楼去,不过要装作和三师妹并不相识才行。” 柳飞燕觉得这事挺有趣,这就喜孜孜的道:“那么大师哥呢?” 霍从云笑道:“愚兄总不成也扮作少年公子?这样,我还是扮作老苍头,跟着二师弟,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柳飞燕道:“那就快些改扮了——哦,大师哥,我们可没有公子哥儿穿的长衫呢!”霍从云笑道:“岂止长衫?这些天亮之后,愚兄自会去采办的,现在我先替你们易容吧!” 当下就动手先替任东平易容,他本来只三十五岁,易容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二十二的少年。接着又替柳飞燕易容,把她装成二十不到的俊俏书生。他自已早就易好容,是—个五十出头的老苍头,收起铜盒,接着笑道:“你们两人脸上,我还特别加上一层柔细的光蜡,就是用水洗也绝不会洗脱,还可保持十天到半个月之久,别人绝难发现,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趁这段时光,还可以坐息一回。” 第二天一早,任东平、柳飞燕运功醒来,大师哥霍从云已经走了,两人找到小溪边,盥洗完毕,回到庙中,过没多久,霍从云已经夹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柳飞燕迎着道:“大师哥,你一清早就把我们衣衫买回来了?” 柳飞燕伸手接过包袱。 霍从云手中还提着一包东西,说道:“你们先来吃早点吧,还热的呢!”打开纸包,那是一大包烧饼、油条。 柳飞燕咭的笑道:“还是大师哥想得周到。” 霍从云大笑道:“不然怎么能当大师哥呢?” 柳飞燕道:“但大师哥还是忘记了一件事,不买点黄酒白鸡来供供土地公?” 霍从云笑道:“小师妹,你以为土地公还在里么?” 柳飞燕一怔道:“土地公怎么不会在这里?” 霍从云大笑道:“小师妹,你以为昨晚和你说话的真是土地公?” 柳飞燕眨一眨眼睛,说道:“怎么会不是?” 霍从云道:土地公那会有这么灵异?那明明是有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正从这里经过,和咱们通上了,暗中指点了你。” 柳飞燕道:“但我们怎么会没看到他人呢?” 霍从云道:“在一般江湖武师面前,愚兄也可以不让他们瞧到人影,一样可以施展‘传音入密’和他说话,昨晚那位高人武功胜过咱们何止百倍,他使的是‘千里传音’之术,咱们自然无法看到他人了。” 柳飞燕还有些不相信,他如果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事? 她想起土地公说到了那一天要喝喜酒的话,她粉靥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赶紧弯下腰去,拿起烧饼,夹好油条,送到霍从云手里:“大师哥,你吃早点。” 霍从云接过烧饼油条笑道:“做大师哥也有好处,小师妹会把烧饼夹好了拿过来。” 任东平正在夹着烧饼油条,说道:“做二师哥的只好自已动手了。” 柳飞燕道:二师哥,小妹给你夹咯!” 任东平笑道:“不用了,你自已快点吃吧!” 三人坐石阶上,吃毕早点,霍从云伸手一指包袱,朝柳飞燕道:“小师妹,你现在可以打开来看看了。” 柳飞燕依言取过包袱打了开来,里面除了长衫,还有内衣鞋袜,男人用的折扇、束腰丝绦等等,几是贵介公子身上应有的东西都有了。不觉笑道:“大师哥,你买了这许多东西?” 霍从云道:“你们要扮的是少年公子,这些东西自然少不了的。” 他把衣衫分成两堆,然后说道:“小师妹,这是你的,快去换过衣衫。” 柳飞燕捧起一大堆衣衫,走入大殿角落,迅速的换上了衣衫,等她走出来的时候,已是穿天青绸衫,腰束白玉为扣的天青丝绦,足登粉底软靴,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她朝霍从云拱着手道:“这位老哥,小生这厢有礼了。”话未说完,忍不住咭的笑出来。 霍从云道:“小师妹,你不是也学过变音术么怎么忘了?” 柳飞燕把长剑挂到腰际,说道:“才没忘呢!到了外面,我自然就会说的了。” 任东平也抱着一堆衣衫,走到大殿角落上换上了新衣走出。 霍从云道:“二师弟,这一把折扇是你的。” 柳飞燕道:“我怎么没有折扇呢?” 霍从云道:“现在还只是春天,用不着扇子,二师弟乔装的富家公子,跟着一个老苍头,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喜欢拿一把扇子这是男人的装饰品,并不一定要扇,所以手中必须有把折扇。至于你,愚兄根据昨晚那位老前辈的口气,是有意要你去杏花楼亮相的因此你要装作的是初出江湖的人,手中就不用拿扇子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看会发生什么事呢?” 霍从云道:这很难说,不过你进城之后,就得先去找一家客店落脚,西横街有一家江南春客店,是扬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客店,住在大半都是过路的官宦富家,你先住进去,我和二师弟也随后会来,不过从那时起,咱们见了面,都得装作互不认识,愚兄会在暗中监视,但你自已也得小心,不可露了破绽,一切都须随机应变。” 接着又从怀中取出十几两银子,和一小包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些金叶和碎银子你放好了。” 柳飞燕接过,收入怀中,说道:“大师哥,小妹可以走了吧?” 霍从云笑道:“现在还早,不如在这里坐一回再走。” 过没多久,任东平也换好衣衫走出,不但手中拿着折扇,腰间也佩上了长剑,看去果然甚为潇洒。 霍从云仰脸看看天色,笑道:“小师妹,你急着要走,那就可以走了。” 柳飞燕答应一声道:“大师哥、二师哥,我走啦!” 她走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大师哥,小妹改扮成男子,总得有个姓名吧?” 霍从云点头道:“不错。你二师哥也得换个名字,唔,你们自己想想看?” 柳飞燕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本来姓柳,柳叶子青青,那就叫叶青……什么…… 呢?” 霍从云道:“飞燕穿云,就叫叶青云好了。” “叶青云。”柳飞燕喜道:“这名字不错,啊,师哥呢?” 任东平笑道:“我不象大师兄早已出了名,就是用本来的名字。也没人知道,这样好了,把平字改为华字叫任东华好了。” 柳飞燕道:“好,我走了。”急步往外行去。 快近午牌时光,江南春客栈前面,来了一位身穿天青绸衫的俊俏少年,他还没走近门口,就有一名店伙哈着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道:“公子爷要住店?小店客房清静幽雅,是扬州城里最好的房间了,公子爷请。” 这俊俏少年正是柳飞燕,她—抬手,说道:“前面带路。” 店伙连应了两声‘是’,巴巴结结在抢在前面领路,跨进店门,就大声叫道:“公子爷要一间清静上房,快领公子爷到上房去。” 他是专门在门口迎接客人的,这时另一名店伙赶紧迎着上来连连躬身道:“公子爷光临,小的给你带路。” 柳飞燕没有作声,跟着他穿行店堂,进入后进,天井两旁放置着两排石砌花架,数十盆花卉,嫣红姹紫,清芬袭人,和前面店堂,已是隔绝尘嚣,三面朱栏回廊,雕窗红楼,显得十分华丽,登上一道漆得光可鉴人的楼梯。 店伙趋前几步,在第三间房门口站停,打开房门,躬身道:“公子爷看看,过问房还满意么?” 柳飞燕举步走入,略一打量,房内前后有窗,虽然房中只有一床、一桌,和两把椅子,但却是上等红木精雕细琢而成,就是床上被褥枕头,也都是湘绣绸缎做的.不但华丽,也极清洁,这就点点头道:“好,就是这一间吧!”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一会工夫,手托朱盘,送来了香茗,连茶盏也是景德镇的细窑,茶叶更是上等贡品,无怪到江南春客店的客人都是富豪才住得起了。 店伙等柳飞燕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伺候着道:“公子爷午餐可要小的去的吩咐厨下准备吗?小店大司务的手艺是扬州首屈一指……” 柳飞燕含笑道:“不用了,到了扬州总得上街走走,我到外面去吃了。” 店伙应着“是”,退了出去。 柳飞燕喝了一盏茶,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客店,就是大街,这时已是午时光景,扬州城每条街,不论什么叶候,都是行人熙攘,车马不绝的,她一路浏览,来到杏花楼。 这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一排七间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光是“杏花搂”三个金字招牌,高悬在十字路口,每个字比笆斗还大,过往的行人,老远就可以看到。 杏花楼上下三层,也分了等级。楼上是普通座位,和一般酒楼一样,放的是八仙桌、长板凳,菜是一样的,价钱就比较大众化,但同样是八仙桌、长扳凳,杏花楼的八仙桌、长板凳就漆得光亮鉴人,和一般酒楼就显得高尚得多。 二楼是雅座,当然也是八仙桌,那是用紫檀木做的,坐的也不是长板凳,是紫檀雕花高背椅了。 三楼是房间,供接待贵宾之用,都得预先订席。 柳飞燕登上楼梯,举目四顾,但见偌大一楼宇,早已人头济济,人声杂吵,看不到有空着的座位,脚下方一趔趄,一名跑堂的已经迎了上来陪着笑道:“公于爷有几位?” 柳飞燕道:“一个人。” “一位那好办。跑堂的抬着手道:“公子爷请随小的来。”他走在后面,领着搁飞燕穿行人群,来至一张桌前,连连陪笑道:“公子爷请原谅,这里坐吧!” 这张桌上原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已经坐了两个位子,柳飞燕就在右首一个位子坐下。 跑堂的送上香茗,陪着笑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柳飞燕说不出什么菜来,就抬头道:“你要厨下拣拿手的做几样来就好。” 跑堂的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柳飞燕不会喝酒,但心想:这是土地公要自己来的,不喝酒,坐着岂不无聊?心念一动,随口道:“花雕。” “是、是。”跑堂的很快的就退了下去。 柳飞燕举目打量,这时全座酒楼几乎已经客满,但入声吵成一片,看不到什么进眼的江湖人,心中暗道:“大师哥、二师哥也应该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呢?” 过了一会,跑堂的送上四盘菜肴和一壶酒来,柳飞燕伸手取过酒壶,斟了一杯,然后举筷夹起一块醉鸡慢慢吃着。 她不知道土地公要自己中午到杏花楼是为什么来的,但她坚信心诚则灵,土地公说的绝不会错。 只有慢慢的喝酒、吃莱,才能消磨时间。这样又过一回,依然不见大师哥、二师哥的人影心头正感焦灼,只听一名跑堂的粗声喝道:“喂,老头你是干什么来的,这样钻来钻去的?” “啊!”一个苍老声音陪着笑道:“小老儿是找一位公子爷来的。” 跑堂的道:“你找的是一位公子?” 苍老声音道:这位公子姓叶,柳树叶子的叶……” 柳飞燕听得心中方自一动,回头朝说话之处看去,只见从人丛中挤过来的是一个个瘦小的老头,面目黝黑、短眉小眼,嘴上还留着撇鼠须,穿一件又宽大又大的蓝布大褂,和他瘦小身子完全不相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落魄样子。这小老头弯着腰从桌与桌之间钻了过来。(他当然是走过来,但因他人本瘦小,又弯着腰的缘故,走起路来,就象钻了) 他身后紫跟着一个跑堂的,边走边喝道:“你别在杏花楼耍什么花样,快下去吧!” 瘦小老头听得不禁气往上冲,忽然站停下来,大声道:“你不过是个跑堂的,神气什么?你不过看小儿穷,连找朋友都不让我找,小老儿又没讹你什么,还是赊欠了不给钱,就是你们掌柜也不敢叫我下去!” 他这一嚷,跑堂的也下不了台,大声道:“象你这种人,咱们酒楼上看得多了,你说找那一位姓叶的公子?你找到了没有?上酒楼找人,当然可以,但没有人象你这样到处乱闹乱钻的……” 瘦小老头霎着两颗豆眼,到处乱转,一下瞧到柳飞燕,急忙颠着屁股走近几步,说道: “这位公子爷可是姓叶么?” 柳飞燕心中一动,心道:“下正是姓叶这位老丈……” 瘦小老头立即喜形于色,连连点头诌笑道:“这就没错了小老儿我的就是姓叶的公子……”他老实不客气在柳飞燕的横头坐了下来。 柳飞燕望着他道:“老丈” 瘦小老头像是和柳飞燕挺熟,笑嘻嘻的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道:“土地公真灵,他昨晚托梦给小老,要小老儿今天中午到杏花楼来找一位姓叶的少年公子,还说公子爷生得十分俊俏,身上又佩着长剑,最好找也没有了,嘻嘻,果然没错。” 跑堂的眼看瘦小者头不请自坐,还和这位公子爷说着悄悄话,他—时摸不准他是不是这位公子爷的朋友,因此一直站着没走。 柳飞燕听瘦小老头说出是土地公要他来找自已的,心中更是暗暗谅异,大师哥还不相信,自已化名叶青云,只有大师哥、二师哥两人知道,这瘦小老头居然一口叫了出来,这难道还不灵吗?一面含笑道:“老丈吃些什么?” 瘦小老头道:“随便,公子爷不用客气,添副杯筷就好。” 跑堂的现在证实了,这瘦小老头果然是这位公子的朋友,当下不待吩咐,就倒了一盅茶,和杯筷一起送上。 瘦小老头一手抓起酒壶,给自已斟满了一杯,笑道:“公子爷喝酒。”也不等柳飞燕举杯,就咕的一声,一口喝了下去,一手拿起酒壶又斟了第二杯,又是咕的一声,一口喝干、再斟再喝,一口气喝了三杯,才用舌头咂咂嘴角,耸着肩笑道:“其实只不过五年陈罢了,别家一斤酒里,至少要搀上六两水,这杏花楼是出名的酒楼,嘻嘻出名也有个好处,水就不敢搀的太多,但至少一斤酒里,也要搀个四两,小老儿是酒鬼,什么人都骗不了我。”一面举筷夹起一块肴肉,一下塞入口中,连嚼都不嚼,只伸了一下脖子,就吞了下去。 柳飞燕因他说是土地公叫他来找自已的,那自然必有下文,那知瘦小老头只顾喝酒,还滔滔不绝的说着废话,一直除了含笑点头,不便多说。 瘦小老头又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壶已经空了回头尖着声音叫道:“堂馆,添酒!” 跑堂因他是公子爷的朋友不敢怠慢,立即送上一壶酒来,瘦小老头伸手接过,又斟满了一杯,一口喝干。 这时同桌的两位商贾人已经起身下楼,柳飞燕忍不住问道:“老丈,土地公要老丈来找在下,想必有什么事了?” 瘦小老头一手抓着酒壶不放,自斟自喝,杯到酒干,他咕的喝完一杯,连连点头道: “有、有,是有些事,不过……嘻嘻小老儿已有几天没喝酒了,让小老头再喝几杯,杀杀酒瘾,再和公子爷长谈。”右手举壶,左手举杯,又咕的干了—杯。 柳飞燕道:“老丈只管请喝。” 瘦小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一看就知道公子爷是个最大方的人。” 这时,柳飞燕鼻中忽然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香风,从左首吹来,回头看去,左首桌上的食客已经走了,此刻坐下来的却是两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姑娘,和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婆婆。 那两个姑娘眉目如画,额前留着一排刘海,脑前挂着两条乌油油的长辫,笑靥如花,甚是娇美。 老婆子却生成一张马脸,花白头发上插着满头的金钗珠宝,身上穿一件古铜长袄既不象是佣人,也不象两位姑娘家的长辈。 香风,当然是从姑娘家的身上传来的了。柳飞燕回眼看去,两位姑娘家的眼光也正好朝柳飞燕投来。 人家总究是姑娘家,立即避开柳飞燕的目光,转过脸去,靠右首的一个还和那马脸的老婆子低低的说了两句。 那马脸老婆子果然立即转脸朝柳飞燕看来。柳飞燕因自已打扮成男装,不好向人家姑娘家多看,否则岂不让人家说你是轻薄少年了? 就在他回头之际,只见跑堂的领着一个少年公子和一个老苍头在临窗口的一张桌子落座,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大师哥、二师哥怎么这时候才来?” 霍从云、任东平自然也看到柳飞燕了,只是那瘦小老头正好背着他们而坐,两人并未注意。 这一阵工夫,瘦小老头已经叫过两次“添酒”,半斤一壶,他至少已经喝了一斤半酒下去了。 他右手摇了摇空壶,壶里已经点滴不剩,不好意思叫“添酒”,砸砸舌头,把半个身子都朝柳飞燕这边凑了过来,诌笑道:“公子爷,真是叨扰了,小老儿说来惭愧,没儿没女,家无桓产。唉,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吃苦不算苦,到了年纪大了,再要衣食不周,那真是老来苦了,小老儿一时实在活不下去,只好去求求土地公,希望他能让小老儿发一笔小财,那知磕了几个头,土地公一点反应也没有,小老儿依然三餐不继,直到昨晚,土地公才给姓叶的公子,公子爷是小孟尝,一向济人之急,定会慷慨解囊,送小老儿十几二十两银子,嘻嘻,土地公真灵,小老儿……从没向人开过口,不过这是土地公说的,小老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小老儿还事去,不能再陪公子爷喝酒了,嘻嘻,公子爷那就……” 他从桌旁伸过一只又黑又瘦的手来,摊着手掌,五个象鸡爪的手指,轻轻晃动着,就是在等着柳飞燕给他银子。 柳飞燕还当他找自已有什么事,听瘦小老头把话说完原来是跟自已来要银子的,而且还摊着手在等待自己取出银于来,不由的朝他看了一眼,只觉这瘦小老头越看越觉得猥琐,尤其现在他从桌旁摊着手掌,一胜诌笑,露出两颗黄板牙,尤其眯着一双绿豆眼,目光之中俱是贪婪之色,心里暗暗攒了下眉,但她究是跟着大师哥走了两年江湖,虽觉人猥琐,想到他一再提起土地公,又知道自已化名姓叶,不禁心中一动,就伸手入怀,把大师哥给的自已十几两碎银子一起掏出来,放到他手中,说道:“在下身边只有这些碎银子,老丈拿去吧!” “嘻!”瘦小老头一把握住银子,缩回手去,又掂了掂,才耸肩道:“一共只有十六两三钱七分三厘,还不到二十两,那就算了,真该多谢公子。”顺手把银子揣入杯里,站起身,颠着屁股就往楼下走。 柳飞燕望着他后形,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昨天下午,师兄说坐在大树下戏耍瘦灵官的就是一个瘦小老头,不知会不会是他? 只听邻桌有人嗤的轻笑:“他原来只是个雏儿,被人家讹去了十几两银子!” 柳飞燕自然知道这说话的是左首的一位姑娘家,一时只作不闻,举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她因大师哥、二师哥已经来了,心头宽了不少,只是大师哥说的,大家要装作互不相识,那就不能把瘦小老头跟自己要银子的事,马上告诉他们了。 中午到杏花楼来原本地土地公说的,但除了瘦小老头,别无可疑的人,难道土地公只是为了要自己救济瘦小老头十几两银子。 他说,自已如果要救丁公子,就要到杏花楼来,但自已已经来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到这里和救丁公子有关什么关连。 午牌早已过去,招楼上的食客也渐渐稀少。左首桌上一老二少,食用完毕,已站起身来。 柳飞燕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妮子把自已当作了男子。 现在楼上食客几乎只剩下寥寥几人,柳飞燕眼看已经等不到什么人了,也就站起身来,走近柜前,取出一张金叶,递给了掌柜。 掌柜找了银子,随手把一锭碎银盒给跑堂的,就举步下楼。 回到客店,刚跨进门,伙计就迎着陪笑道:“公子爷回来了。” 柳飞燕点点头,迳至后进,回入房中,还没坐上,伙计已经跟着端来洗脸水,又沏来了一盏新茗。 柳飞燕心中暗道:住上等客店,伙计伺候得果然周到。举手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 过了不多一回,只听楼梯声响,心想:大概是大师哥他们回来了。 急忙闪到门口,然后缓缓垮出门去,背负双手,站在走店上,作出向楼下天井闲眺模样。 大师哥、二师哥的脚步声,她自然听得出来,等他们走近,才缓缓转过身来,一面朝任东平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刚才就在杏花楼见过面,原来也住在这里,真是巧极了。” 任东平连忙还礼道:“兄台说得是,在下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他这一停下来,跟在身后的老苍头自然也停下脚来。 柳飞燕道:“不敢,兄弟叶青云,兄台呢?” 任东平道:“在下任东华。” 这时店伙匆匆端着茶水上来。 任东平道:难得和叶兄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叶兄如不嫌弃,请到兄弟房中一叙。” 柳飞燕道:“怎好打扰?” 任东平就抬手肃客,说道:“兄弟就住在九号房中。 那是一间双铺房间,陈设得也极为华丽。 任东平拍手道:“叶兄请坐。” 主人有朋友来了,老苍头自然应该退出房去,霍从云就站到走廊上,正好防人窃听。 任东平才低声问道:“你发观了什么没有?” “没有。”柳飞燕道:“只是小妹被人讹去了十几两银子。” 任东平道:“怎么会被人讹去的?” 柳飞燕就把刚才在酒楼遇上瘦小老头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瘦小老头?”任东平问道:“小师妹,这人是不穿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面目黝黑,生相极为猥琐,嘴上还留了两撇鼠髭的小老头?” “是啊!”柳飞燕睁目道:“二师兄认识他?” “就是他!”任东平轻轻在膝盖上拍了一掌,说道:“一点没错,昨天中午在咱们茅屋前面大树下戏耍瘦灵官的瘦小老头,就是这副模样。” 柳飞燕道:“这么说,昨晚自称土地公的也是他了,哼,他故意约我今天中午到杏花楼去,原来为了讹诈我的银子!” “不!”任东平微微摇头道:“小师妹,你这是看错人了,他讹你银两,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位老前辈神功入化,他故意假土地公之名,要你到杏花楼去,必有深意,只是咱们一时摸不透罢了。” 柳飞燕道:“那该怎么办呢?” 任东平道:“咱们既然依照他的指示来了,我想这位老人家必有后示,咱们就先住几天再说。” 柳飞燕点点头,一面起身道:“打扰任兄了。” 任东平跟着送了出来道:“叶兄有空,希望时常过来谈谈。” 柳飞燕回到房个就靠着窗口一张椅子坐下,取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只听一阵杂沓而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接着响起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奶妈,我们明天真的要回去了么?” 说话声中,人己从窗前经过,但柳飞燕却隐隐可以闻到一股非兰麝的香风,从窗棂中吹了进来。 这一阵香风,她非常熟悉,正是在杏花楼闻到过,从两位姑娘身上发出来的,心中暗道:原来她们也住在这家客店里。 一天很快的过去,掌灯万分,店伙进来点起了一盏八角宫灯,一面哈着腰道:“公于爷可要上街去用饭么?” 柳飞燕道:“今晚我不想出街了,你要厨下给我做几式可口的菜肴来就好。” 店伙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抑飞燕微微摇头道:“我有点头昏不想喝酒了。” 店伙连声就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会,就送上饭菜,在一张小圆桌上放好,陪着笑道:“公子爷请用饭了。”随即退去。 柳飞燕装了一碗饭,举筷吃菜,果然件件可口,做得十分精致,吃了一婉饭,便已吃饱。 过了一回,店伙进来收过碗盘,又沏了一盅香茗送上,方自退去。 柳飞燕在椅上坐下,喝了口茶,她昨晚几乎是一晚不曾睡眠,此刻坐着无聊,不觉微有困意,就过去闩上了房门,正待脱下长衫,上床睡觉,忽然摸到怀中多了一个纸包,急忙取出,果然是一个小纸包,心中暗暗奇怪,这纸包从哪里来的?这就打了开来,低头一看,里面是一颗梧桐子大焦黄色的药丸,包药丸的纸上,还有—行小字,写着:“用十六两三钱七分三,买一颖佩丹,不贵,不贵,现在快吞下去,预祝你难得糊涂。” 字迹写得歪歪斜斜,虽没具名,但—看就知是瘦小老头写的了。 他要自己现在把它吞下“预祝自己难得糊?”这又是什么解释呢? 二师哥说得不错,这位老人家果然另有深意,只是他喜欢和人打哑谜,什么事情都不肯说明。 她因对瘦小老头有了信心,就依言把药丸纳入口中,取起茶碗喝了口茶,把药丸吞下,入口奇苦,不知是什么药丸,服了之后,又会有什么用处。 他老人家说“难得糊涂”好象要自已对某一件事,装作糊涂,但这是什么事呢? 昨晚土地公(当然就是瘦小老头了)说的,要找丁公子,就得改扮俊俏少年,最好佩上宝剑,中午到杏花楼去喝上几杯,包管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难道要自已装作糊涂,也和救他有关? 一想到他——丁公子,柳飞燕一双黛眉不禁又紧蹷起来,他到底是给什么入劫持去了呢?只觉心头一片混乱,找不出一丝线索来,伸手取过茶碗,又喝了一口茶。 时间渐渐接近二更,柳飞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待解衣就寝,忽然鼻中又闻到了一缕非兰非麝的香风,心中觉得奇怪,暗想,又是那两个姑娘打窗前走过了,她们这时候还不睡觉,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作甚? 浓馥的花香,愈来愈觉沁人,柳飞燕迷迷糊糊的坐到椅上,睡意也愈来愈浓,居然倚着茶几,浑然睡去。 柳飞燕终于醒过来了,但觉头脑有些昏胀,耳中的到水声哗哗,身子躺在木板上,似有摇晃之感,心中不禁大奇,自已怎么会唾在船上?急忙挣开眼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要待翻身坐起,才发觉被人点了穴道,一点也动弹不得,不禁吃了一惊,暗想:自己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 当下暗暗吸了口气.凝聚功力,运气冲穴,那知任你如何运气.依然无法冲得开被闭的穴道。 不,如果被人点了穴道,各门各派的手法虽异,以师门崆峒心法,绝没有冲不开的穴道,但自已此刻竟连什么地方遭人闭住经脉都找不出来! 一时不觉急出一身汗来,再凝目四顾,经过这一阵工夫,渐渐己可看得清楚,敢情自己被放在后舱,地方相当逼仄,离自己不远,还躺着—个人,但觉此人身形,十分熟悉,再定睛看去,那不是二师哥任东平,还有谁来?敢情他也被人家制住了经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二师哥也被人家擒来了,这可真教柳飞燕大感震惊,不说二师一身所学,高出自己甚多,他还是和大师哥在一起。 大师哥外号崆峒飞云,武功之高,在当今武林中,可说已是一流以上的身手,连少林寺都不放在眼里,二师哥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被人擒了来?” 她终于慢慢的想起采了,自已住在江南春客栈,当晚正待就寝,闻到一缕浓馥的花香,那是杏花楼遇上的两个姑娘,身上也是这种香气,自己只当她们从窗口经过,原来是这两丫头使的手脚…… 这么看来,丁公子他莫非也是被她们掳来的了! 瘦小老人家给自已吞服的那颗药丸,不知有何用处?他要自己“难得糊涂”那是要自己装糊涂了。 不错,她们掳去了丁公子之后,又把二师哥和自己也擒来。其中必有缘故,目前不知丁公子在那里,要救人,自然就得让她们掳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啊,二师哥内功武功,都比自己高出甚多,自己醒过来了,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呢?自己醒来得早,莫非是服了瘦小老人那颗药丸之故?那么他人家要自已“难得糊涂”就是要自己仍然装作不曾清醒了。 想到这里,越想越觉自已的想法不错,既然要深入虎穴,就得装作下去,反正有二师哥作榜样,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已再醒也不迟。 心念这一转动,就缓缓阖上眼皮,心头也随着平静下来,暂时随遇而安,只当作闭目养神,看她们把二师哥和自送到那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舱内也有了微弱的光线。接着前舵已经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柳飞燕躺卧在在船板上,盈耳的哗哗水声,比人说话声音还响,她又无法转动身子,自然无法凑近舱板去听,所以前舱的人说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 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从后舱门口经过,但因舱门关着,无法看到人影,那也许是水手送脸水或早餐进去的。但却并没有人打开后舱门进来瞧瞧,好象她们对自己两人被安置在后舱很是放心。 柳飞燕现在越发证实自已很早清醒过来,是服了瘦小老人家的一颗药丸之故因为二师哥任东平直到现在依然昏睡如故,不曾醒来。 柳飞燕也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但她一直宁神静虑,贯注着精神,用心谛听,希望能够听到前舱的人在说些什么,就是仅听到一两句也好,但她这番怒力,依然白费。 水浪打着船底,和船桅上的辘轳声音始终不曾稍停,除非前舱的人说得很大声,否则是不会听到什么的。她只感到船一起一伏,破浪乘风,好象行驶得极快。 这一情形,柳飞燕可以推想得到,船上至少有两道风帆,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这样放帆直驶,可见水程很长,江面一定十分辽阔,那么这条船就绝非行驶在普通江河之中。 试想从扬州驶出来的船,一直没有停泊过,那自然是行在长江上了,只不知她们要把自已和二师哥送到那里去? 一天又过去了,舱内又渐渐黑暗下来,船还是在鼓动浪进,不曾泊岸。 柳飞燕也习惯了随遇而安,心情也早已定了下来了,不论她们把自己送到哪里去,反正总有一天会到的。 入夜之后,江面上风浪比白天要大得多,船身起伏颠簸得厉害,这好象婴儿睡在摇篮一般,有着催眠作用,柳飞燕渐渐唾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被一阵收落风帆的重大辘轳之声和船身的震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但觉船舱起伏已经大大的减轻,好象正在水面上平稳的滑行,心中暗想,莫非已经到地头了,驶行了一天两晚,这会到什么地方呢? 偏头看去,这样重大的声音,二师哥依然沉沉昏睡未曾惊醒过来。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甲板上开始有了吆喝之声,那是有人把绳索抛上岸去,和有人撑篙的声音,接着船已缓缓靠岸,终于停泊下来,接着有人放好跳板,前船有人出去了,不,后舱门已经被人推开,一道灯光从舱外照了进来。 柳飞燕早就闭上眼睛,装作昏睡不醒。 当先走进舱来的,敢情是一个女子,脚步细碎,后面跟着走入的是两个汉子。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道:“你们去把这两个装入袋里,运上岸去。” 身后两人答应一声,果然取过两只长形布袋迅快把两人纳入袋中,扎紧袋口,一人一个,扛在肩头,往外就走。 柳飞燕人虽清醒,但经穴受制,只好任由她们摆布,就算经穴没被制住,她也不会反抗,这是瘦小老人家说的,难得糊涂。 最使柳飞燕气恼的是被装在黑布袋里了,本来她可以偷偷的睁开眼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如今被装在黑布袋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健步如飞的奔行着,至少也走了顿饭工夫,脚步才放缓下来,那是进入一处宅院,又转转弯弯的走了一阵,才听那少女声音:“好了,你们放在这里好了。” 那两个汉子答应一声,把布袋从肩头卸落,轻轻放在地上脚步声退了出去。 柳飞燕被装在布袋里,自然十分闷气,心中暗道:这不知是什么所在,好象宅院很大!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柳飞燕从声音中听出,至少有三个人走入屋来。 只听一个尖得象野鸭叫的老婆子声音呷呷笑道:“你师傅本领果然不小,半个月工夫,就找来了四个,你们这趟扬州之行,功劳可不小,再过三天,听说仙子还要亲自赶来,主持分坛典礼呢!” 柳飞燕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从扬州找来了四个,难道大师哥也被他们掳来了。 接着只听少女声音说道,“逢姑婆,他们已经昏睡了两晚一天,你老是不是先把他们弄醒了?” 野鸭声音的老婆子尖声道,“你急什么,晤,这两个有没有有上次送来的两个俊?” 少女声音道:“我不知道。” “呷呷呷呷!”野鸭声音老婆子尖笑道:“只要听你口气,这两个一定也是很英俊的小伙子,仙子早已说过,咱们开宗立派,第一批二十名男女坛弟子,人品都要如花似玉,才能把江湖各大门派的人比下去。” 柳飞燕忖道:“他们把人掳来,原来是要当坛弟子的,还要开宗立派,这会是什么门派呢?” 少女声音咭的轻笑道:“如花似玉,是说女的咯!” 野鸭声音老婆子尖笑道:“这是仙子说的,你小丫头懂得什么?如花,是说女的,少女们生来就象一朵娇滴滴的鲜花,似玉,却是说少年男子,你没听说过人品如玉,玉树临风?” “好啦!”少女声音娇笑道:“逢姑婆,你不用说啦,快点收了,我好跟师父去覆命呀!” “不成。”野鸭声音老婆子道:“老婆子这次到分坛来,只带来了阿花一个丫头,你师父人数找齐了,就没事了,你得留下来替老婆子做些事,哼,你跟老婆子做事,多少总会有点好处。” 少女声音喜道:“逢姑婆,我先谢谢你咯,你老要教我什么呢?” “小丫头。”野鸭声音老婆子笑骂道:“你跟你师傅一样没出息,好,你跟睛烟两个,上次不是缠着老婆子教了你们一记“拂经手法”么?你帮我老婆子做事,我再教你招。” 柳飞燕听得暗暗一惊,忖道:“对了,自己身上果然不是穴道受制,是被“拂经手法” 封闭了经路,这姓逢的老婆子不知是什么路数,自己听师父说,拂经手法要比点穴高深得多了! 那少女喜得啊出声来,忙道:“逢姑婆,你老说话要算数,真的再教我一招?” 野鸭声音老婆于呷呷笑道:“老婆子几时说了不算?”接着又道:“好了,你和阿花先去把他们弄出来。” 她们动手解开紧扎紧袋口的麻绳,接着袋口一松,伸进四只手来,一人一边握住了自己手臂,从布袋中扶出放到地上。柳飞燕闭着眼睛,不敢睁动,两人放下自己,当然去解二师哥 的布袋了。 接着只听野鸭声音老婆子呷呷笑道:“这趟你们师傅果然做得很好,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要找一个都不容易,你们居然在短短半个月时间,找到了四个,看来扬州当真是人才荟萃之地!” 那少女声音说道:“逢姑婆,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他们弄醒了?” “不忙。”野鸭声音老婆子回头道:“阿花,你去把药瓶拿来。”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柳飞燕心中暗道:听这者婆于的口气,她们掳来的四个人,都是英俊少年,那就不是大师哥了。大师哥没有被掳来。二师哥被她们掳来了,莫非会是大师哥定的计策,故意让二师哥给她门掳来,他就可以跟踪她们身后,追到这里来了。 一她对大师哥有着很深的信心,是以心头也充满了希望。 过没多久,那叫阿花的少女取来了药瓶,回入房中。 野鸭声音老婆子尖声道:“好,你们去把两个小伙子弄醒了。” 那少女和阿花又朝躺在地上的两人走来,柳飞燕只觉有人朝鼻孔中弹进一股辛辣无比的粉末,不觉打了一个喷嚏,二师哥也在同时打着喷嚏。 接着只听二师哥口中咦了一声道:“在下怎么会在这里的?” 柳飞燕心中一动:迅速忖道,二师哥打了一喷嚏,就醒来了,自己也该醒过来才对!这就倏地睁开眼睛,朝四下一阵打量,也轻咦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她已看清了眼前三人的面貌,野鸭声音老婆子是个花白头发,约有六十来岁,腰骨挺得笔,直看来倒有几分男人气概。 那少女果然是杏花楼见过的两个姑娘中,坐在右首的一个当时就是她一直朝自已偷看,另一个叫阿花的,是十六七岁少女,一身青布衣裙,旁着者婆子身边站立。 敢情任东平话声出口,身子势动了下,要待坐起,才发被人制住了经穴,不觉怒声道: “你们把我怎么了?” 柳飞燕紧跟着失声道:“你们点了我穴道?” 花白头发老婆子发出野鸭般笑声,说道:“你们先坐起来,老婆子有话问你们。” 她走近两人身边,右手在两人身上轻轻一拂,任东平、飞燕只觉身上一松,果然已能坐了起来,但也只能坐起而已,足依然酸软无力,使不出一点力道。 任东平早巳看到了师妹,只作不识,依然怒声道:“你们把我掳来,要待怎的,我家里有的是银子,你们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 花白头发者婆子呷呷笑道:“咱们并不要银子,老婆子只要问你几句话。” 任东平道:“问完了你就会放我走吗?” 花白头发老婆子点头道:“差不多。” 任东平道:“好,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好!”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东平道:“我叫任东华。” 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什么地方人?” 任东平不加思索的道:“南京。” 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你练过武功?是跟谁学的?” 任东平道:我家护院的教师。” “很好。”花白头发老婆子回头道:“阿花,给他一颗药丸。” 阿花答应了一声,从一个葫芦形青瓷瓶中倾出一颗朱衣药丸,递了过去,说道:“张开嘴,把这颖药丸吞去。” 任东平看了药丸一眼迟疑的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花白头发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答应问完了话,就放你回去,你吞下这颖药丸,今晚的事儿,就象做过一个梦,都会忘记。”柳飞燕心想,真是鬼话连篇,你们明明是缺少四个少年担任坛弟子,才派人去扬州掳来的,怎会轻易放人?啊,不好,这可能是迷失本性的药物了,这该怎么办? 她想得到,任东平当然也想到了,摇头道:“我不吃,你答应问完了放我回去才是。” 花白头发老婆子呷呷笑道:“你不肯吞服,也得吞服,阿花,你帮他把药丸服下。” “帮她把药丸服下”,那就是强迫他吞服了。 阿花答应一声,左手一下捏开任东平下颚,熟练的把药丸投入他口中。 任东平无法反抗,这药丸入口,竟然随着律液化开,无法暗藏舌底,心中暗道:看来要糟。等阿花给他合上颚骨,药丸巳咽下去了。 任东平道:“你们给我服的不会是毒药吧?” 花白头发者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把你杀死,何用费这么大的劲,还要让你服下毒药?小伙子,你该相信老婆子的话,不过服药之后,待会有点头昏,过了就好,好了,现在老婆子要问他了。”接着朝柳飞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道:“叶青云。” 花白头发者婆子又道:“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道:“河北。” 花白头发老婆子问道:“你身佩长剑,也练过武么?” 柳飞燕道:“在下是跟太极门姬老爷子门下的陆师傅练过三年,陆师傅不肯收我做徒儿,所以我不能算是太极门的人。” 花白头发老婆子似乎嫌他噜苏,一挥手道:“给他药丸。” 阿花答应一声,就从葫芦瓶中倾出一颗药丸,递了过来柳飞燕早已想好了,自已脚动弹不得,你不肯吞服也不成二师哥就早一个例子。那瘦小老人家给自己—颗药丸,自己已服下,他要自已“难得糊涂”看来他老人家早已预料到会生什么样事了,因为是他要自己到杏花楼去的,如果不在杏楼亮相,她们就不会把自已掳来。 那么那颗药丸准是解毒药无疑,因此,自己在船上很快就清醒了。二师哥内功比自己精得多,一直到了这里,还要等她们给他闻了解药才清醒过来。 因此阿花递过药来,她望着花白头发老婆子故意问道:“婆婆,在下服上这颗药丸,你们就能放在下回去了?” “晤。”花白头发老婆子不耐的道:“你服下药丸,自然就放你回去。” 柳飞燕没有再说,果然张嘴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花白头发老婆子看他们已把药丸吞下,站起身吩咐道:们在这里守着,等他们醒过来了,再来叫我。”说完自顾往门外走去。 柳飞燕侧目看去,二师哥不知何时已经躺卧下去,陷入昏迷,当下不敢怠慢,也立即身子一歪,倒卧下去。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只听:师哥哼了一声,敢情已经醒过来了。自己也就立即睁开眼来才看到二师哥业已坐起,也就跟着坐了起来。 阿花站起身来:“他们醒来了,我去请总管来。”翩然朝门外掠去。 过不一回,花白头发老婆子大步走了进来,仍在她原来那把椅子上坐下,问道:“你们感觉如何?” 任东平双手抱头说道:“我头痛得难受。” 柳飞燕心想:“今晚差幸有二师哥做榜样,不然就露出马脚来了,二师哥头痛难受,自已却一无感觉,如此看来,瘦小老人家那颗药丸果然是解毒灵药了。心中想着,也用双手不住在额上和两边太阳穴揉动,表示也很难受。 花白头发老婆子猝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心中暗暗呼道:这老婆于当真可恶得很。 任东平道:“我叫任东平。” 这话听得柳飞燕飞蓦地一惊,二师哥化名任东华,方才已经说过,决不可能说出任东平来的,除非方才那颗药丸是迷失本性的药物,才会说出真话来,他万一提到了我,那岂不全功尽弃了?心念这一急,突然想到,二师牙神智迷失了,自已何不暗中提醒他,看看有没有效? 只听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不是叫任东华吗?” 任东平道:“我确实叫任东平,不叫任东华。” 花白头发老婆子问道:“那你是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双手抱头,急忙以传音入密朝二师哥道:南京。” 任东平随口道:“南京。” 柳飞燕听得总算放下心来,因为二师哥并不是南京人,他说南京,自然是接受了自己的暗示。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武功是跟谁学的?是什么门派的人?” 柳飞燕仍以传音入密朝二师哥说道:“我没有门派,我只是跟着家里的护院教师练的。” 任东平果然照着她说的话道:“我没有门派,我是跟着家里的护院教师练的。” 他神智受迷,正苦于无法应付,柳飞燕的话,传到他耳中,他正好不用思索,就照着她说的一字不易说了出来。 花白头发老婆子自然不会想到这是柳飞燕捣的鬼,她听了极为满意。一个神智被迷的人,决不会说假话,任东平除了把自已姓名,改了一个字之外,其余说的话,和没有吞服迷药以前说的完全一样,可见都是说实话了。 她回过头来,又朝柳飞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目光茫然,说道:“我叫叶青云。” 花白头发者婆子又问道:“是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道:“河北清苑。”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跟谁练的武功?” 柳飞燕:“太极门的陆师傅。”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是太极门的人?” “不是。”柳飞燕道:“陆师傅只教了我三年武功,不肯收我做徒弟。” 这话也和神智未迷失前完全符合。 花白头发者婆子点着头,站起身,举手拍拍任东平、柳飞燕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即将成为正式坛弟子,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今晚只好委屈你们,在这里耽搁一晚,明天一早,再给你们安排住处吧!”一面回头道:“好了,你们也可以去休息了。” 她当先举步走了出去。两名少女也紧跟着她身后而去。阿花走在最后,随手掩上了房门。 柳飞燕经花白头发老婆子在肩膀上拍了两下,只觉受制的经穴,忽然一松,心知她已替自已解开了穴道,神智已被迷失,穴道自然不用再禁制了——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五章 白衣仙子和五招剑法 柳飞燕惊凛的是自己竟然连她使的是什么手法,都一无所知。 现在木门已经关上,室中一片黝黑,柳飞燕凝目看去,师哥早已倒头就睡,他明明看到自已和他关在一起,恍如陌路,心中不禁大为焦急,自已本是救丁公子来的,如今反而连二师哥都被迷失了神智,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同时救出两个人去呢?何况丁公子自然也被迷失神智了? 再说这个被称做总管的花白头发老婆子一身武功似乎极高,这时又是他们什么分坛,高手只怕不在少数,自已这回当真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境。 花白头发老婆子和两个少女虽然都已离去,但焉知她们不在暗中监视着白已两人的举动? 柳飞燕也装着茫然无知,和衣在地上躺了下来,心中暗自忖道:瘦小老人衫既然要自已去杏花楼,又给自已解药,当然早知道自己会被她们掳来,也可以说自己的被的他们掳来,是瘦小老人家安排的,那么他老人家当然不会袖手不管的了。 他要自已“难得糊涂”自是要自己装作神智被迷,那么现在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以后该当如何呢? 她一时也无法预料明天会有些什么事,反正有二师哥做榜样大概不难朦混过去,且等找到了丁公子再说。 想到这里,心头顿觉放宽下来,也就阖上眼皮,感到一阵倦意,不觉朦胧睡去。 第二天一早,柳飞燕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惊醒,刚睁开眼来,只见任东平也警觉了,一下坐起身来。 柳飞燕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原来人虽迷失神智,武功却依然存在,否则门外脚步声并不响二师哥不会及时惊醒。 二师哥坐起来了,她也跟着翻身坐起。 木门呀然开启,阿花很快的走了进来,口中叫道:“任东平、叶青云你们两人快起来了。” 她转身往外行去,任东平、柳飞燕二人紧随她身后走出屋去。 现在正是早晨,旭日初升,柳飞燕跨出门,才看清门外是一条长廊,自已三人正朝走廊行去,大概穿行了两座屋宇,由一道侧门进入一座甚是清幽的院落,两边白石花粱上,种了几十盆兰花,就如入芝兰之室,幽香袭人。 阿花走到石室下,躬身说道:“启禀坛主,小婢秋花,奉总管之命,送来两名候补人员。” 话声甫落,只见从阶上走出一名身穿青色劲装面情冷漠的汉子说道:“坛主叫你进去。” 任东平、柳飞燕跟着阿花跨上石阶,进入东首一向厢房,厢房中陈设雅洁,敢情是坛主的起居室。 中间一张紫檀木交椅上,端坐着一个中等身材,身穿青绸长袍,腰悬青穗剑的紫膛脸汉子,神情严肃,双目精光如剪,一望而知是个内功相当精湛的人。 柳飞燕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坛主了。 阿花赶紧趋上几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坛主。” 紫脸人只点下了头,两道目光朝任东平、柳飞燕二人投来,问道:“这两人就是田嬷嬷昨晚从扬州送来的吗?” 阿花躬身应“是”,一面迅快从怀中取出一个封柬,双手呈上。 紫脸人接过封柬,打了开来,只看了一眼,问道:“他们已经服过忘我丹了?” 阿花又应了声“是。” 紫脸人颔首道:好,你回去好了。” 阿花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紫脸人看了柬贴一眼,抬目问道:“你们谁是仟东平?” 任东平应道:“是我。” 站在一旁的青衣汉子喝道:“见了坛主,要自称属下。” 任东平道:“属下记下了。” 紫脸人又朝柳飞燕道:“你叫叶青云?” 柳飞燕道:“是。” 紫脸人转脸朝青衣汉子吩咐道:“你带他们到孙领队那里去。” 青衣汉子答应一声,朝两人道:“你们随我来。” 任东平、柳飞燕随着他退出厢房,出了院落,循回廊向西,那是另一进院落,小天井中铺着平整的黄沙,敢情是一个练武场。迎面一排三间,中间一个不算太大的敞厅,两边各放着一排兵器架。 青衣汉于跨进敞厅,朝东首厢房叫道:“孙领队在么?” 他话声甫出,东厢已经迅快迎出一个五短身材穿一件青布大褂的中年人,一眼看到青衣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王管事,哦,又来了两个候补的。” 这姓孙的对青衣汉子一脸俱是谀笑,那自然因青衣汉子是坛主身边的人,才特别的巴结。 青衣汉子道:“坛主要兄弟把他们送来的,孙领队试过之后,兄弟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柳飞燕心中暗道:“还要孙领队试过,他才回去覆命,不知孙领队要试什么?” 孙领队连应了两声“是” 青衣汉子一指两人说道:“他叫任东平,他叫叶青云。” 孙领队点着头,然后朝两人道:“坛主要你们到这里来,就是要兄弟试试二位的武功,这是本坛的规矩,你们要接得下兄弟三招,才能留在本坛,如果接不下三招,就得送去加以训练,好,你们随我下场去。” 任东平、柳飞燕跟着她走出天井。” 孙领队朝任东平招招手道:“你先来。” 任东平依言朝他走了过去。 孙领队道:“比试三招,不得使用兵刃暗器,纯以徒手过招,点到为止,现在准备好了,兄弟就要出手了。” 任东平连姿势也没摆,就道:“你只管使来就是。” 孙领队一怔,暗想:这小于托大得很。一面嘿然道:“你小心了!”右手使出,五指如勾,朝任东平肩头抓来。 任东平心智虽被迷失,但武功丝毫未减,这极普通的一记鹰爪擒拿,他如何会放在跟里,身形微侧右手抬处,疾格而出,五指一翻,反朝孙领队抓来的手腕抓去。 这一记出手极为快速,孙领队差点为他所乘,心中暗暗一惊,不加思索,左手直立如刀,闪电竖砍出去。 任东平连左手也没动,抓出的右手向右一格,掌沿正好砸在孙领队劈来左手的肘弯上,这一记出手也极神速,几乎比孙领队出手还快,孙领队骤不及防,左手一下被荡了开去,上身也往后一仰,全向门户大开,但任东平并没追击。 孙领队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心头也不禁有了怒意,喝道:“很好,这是第一招。” 喝声出口,人已揉身疾进,这回不再和任东平客气,双手化掌,竖立胸前,左手乍发,劈出一记强劲的掌风,右手没待左手收回,又紧接着朝前劈出,右手未收,左手又随着疾劈而出。 这三掌连续劈击,使的是“龙门三击浪”,掌风内劲,重叠而出,势如浪潮,汹涌凌厉! 任东平没有理会他汹涌的掌风,双手护胸,右手曲肘竖掌,向右划出,左手跟曲肘竖掌向左划出,你左右双手连环劈来,他就左右双手连环划出,身形也跟着直欺上去。孙领队的三记掌风,就这样被他悉数给封荡开去。 这一来一往,两人相距已不过四五尺光景,孙领队第三掌出的是左手,一见任东平逼近过来,而且连续破解了他三掌,心头不由得起了杀机,突然吐气开声,右掌一记“青龙伸抓”,猛向任东平当胸印来。 任东平也不封架,左手迎出,硬接对方一掌。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击实,孙领队身不由已的被震得连退了三四步,一张瘦削脸已经涨得通红,心头虽然怒恼,但对方只是个心神被迷的人,而且武功也高出自己甚多,若不见机收蓬,可能吃亏得更大,心念这一转,口中嘿嘿干笑了两声,点头道,“很好,你通过了,退到边上去。” 任东平果然依然退到了边上。 孙领队朝柳飞燕招招手道:“现在该你来了。” 柳飞燕看他和二师哥动动手的情形,武功并不很高,这就举步朝他走去。 孙领队道:“咱们也以三招为限,不过你要注意一点方才任东平把一身功力都提聚掌上,这是用不着的,要知咱们并不是真的拼命,你知道么?” 这话当然是指方才他被任东平震退,是他不曾用全力之故,场中两人,全是迷失神智的人,那么他这话自然是解释给青衣汉子听的了,因为他(青衣汉子)看到孙领队被任东平掌震疾退,回去覆话,让坛主知道了,岂不是领队无能了么? 柳飞燕点着头道:“属下记下了。” 这“属下”二字,听得孙领队极为受用,他顿首道:“你小心了!”依然左手一探,朝柳飞燕肩头爪来。 柳飞燕身形一例,堪堪避开。 孙领队右手紧接着拍出,口中喝道:“第一招”。 柳飞燕急忙左手使了一记“分花拂柳”把对方手掌格,发现对方果然只用了三成力道。 孙领队喝了声:“第二招。” 左足突然跨上,双臂半圈,双拳左右擂到,这是一记双风贯耳”。 柳飞燕急忙双手化掌,朝左右推出,使的是“推窗望月”和孙领队双掌交格,对方这一招上已增加了两成力道,柳飞燕故意装作使出全身力气,才把他这一招化解开去。 孙领队双拳一收,又喝了声:“第三招了!”左拳右掌交击而来,这是衡山派的一记“纵横交击”。 柳飞燕装作被逼得后得一步,双掌互易身随掌转,使的是“八卦游身掌”连换了两个方向,才把孙领队这一招化解开去。 现在她才知道孙领队在这三招上,是一招比一招加重了内力,第一招便了三成力道,第二招加为五成,第三招只加到六成,敢情是自己装作武功不大高明,他才没有全力施为。 孙领队对柳飞燕似是极为满意,瘦削脸上也有了笑意,点头道:“很好,你也通过了。” 柳飞燕朝他欠身一礼,才退后下去,和任东平站到一起。 孙领队这才转过身去,朝青衣汉子抱抱拳道:“烦请王管事禀上坛主,这两入以任东平的武功稍高,叶青云也不差,都已通过了。” 青衣汉于在坛主跟前只是一个听差的,但对这位孙领队,却并不假以颜色,只是口中“唔”了一声,转身就走。 孙领队望着他后形,笑容一敛,心里暗暗哼道:你神气什么?一面回头朝两人招招手道:“你们随我来。”他领着两人朝天井左首廊下走去。 这面对大天井的左右两条长廊上,各有一排房屋,每间都有一扇木门左边这一排差不多就有七八间之多。他一直走到长廊尽头,也是最后一间的门口,举手推开房门,说道:“里面有两个铺位,上面贴着号数,任东平,你是十七号,叶青云,你是十九号,你们都记住了自己的号数,就住到自己的铺位上去。” 任东平、柳飞燕答应了一声。 孙领队又道:“这里的规矩,坛下的人,只准住在屋里,不得出外走动,吃饭会有人按时送来,遇上有事,听到三声哨音,就要迅速到天井中集合,旁的就没有事了。” 两人又应了声“是” 柳飞燕心中暗暗忖道:“难怪来到这里,没看到一个人,原来所有人都在屋里——啊,丁公子大概也在这里了,不知他是几号? 孙领队吩咐完毕就挥挥手道:“好,你们可以进去了。”转身回去。 任东平没有说话举步就往屋中走去。柳飞燕看二师兄没有说话,也就跟着走入屋去。 屋中地方并不太大,对面放着两张木床,床上被褥俱全,两床中间,有一张木桌,左右各有一条板凳。 床上果然贴着白纸条,左边是十七号,右边是十九号,任东平看了号数,就坐到他的铺位上去,也没和柳飞燕说话。 柳飞燕也自顾自在十九号的铺位上坐下,心中暗道:“看来服了“忘我丹”的人,不会自动和人交谈的了,自已差幸和二师兄在一起,否则非露出马脚来不可。 她看看二师兄木然的神情,心头不觉暗暗焦急,丁公子自然也服了“忘我丹”,没有解药,如何能救人呢?那瘦小老人家也真是的,他在暗中塞给自己解药,明明就知道这里的情形了,为什么不多给自已一颗呢?‘难得糊涂’,自已要装作到几时呢? 中午时分,一名灰衣汉子推门而入,大声道:“起来吃饭了。” 他手中提着食盒,放到桌上,取出两大盘虾仁蛋妙饭,和两碗菠菜汤,两双筷子,两个汤匙,提起食盒,转身往外就走。 柳飞燕是前夜劫持上船的,昨天一整天,入都在清醒之中,却没有吃一点东西,昨晚又是一晚,直到此时,腹小早已饥饿万分了。 任东平已经站起身,两人各自在板凳上坐下,反正是每人一份,用不着说话,就各自低头吃了起来。 一天就这样一晃眼过去了。 晚餐之后,屋中也没有灯火,心神被迷失的人,吃饱了,无所事事,自然倒头便睡,但柳飞燕心智并没有被迷失,她几次想出去看看,但想到一旦被人发觉,岂不弄巧成拙?这番心血就血费了,才强按着好奇心,和衣在床上躺下,一时辗转反侧,那里睡得着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大亮,灰衣汉子送来早餐,是一人两个馒头,两人一锅稀饭。 早餐吃毕,孙领队领着一个手中捧着一叠衣衫的灰衣汉子走了进来。 那灰衣汉子把一叠衣衫往桌子一放。 孙领队道:“这是咱们坛下的衣衫,你们各自挑合身的穿上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集合。”说完,和灰衣汉子一同离去。 柳飞燕听说再过半个时辰就要集合,心想:既然集合,就可以看到丁公子了。.任东平已经挑好了一套合身的衣衫,正在穿着柳飞燕因身材瘦小,就挑了一套较小的,比了一比,觉得差不多了,就脱下长衫,穿到身上,还稍微嫌大了些,将就着穿上,束奸腰带,又挂上了剑。 这是一套青色劲装,左的衣袖上还绣了一朵紫红色的玫瑰花,敢情就是这里分坛的记号。 不多一会,天井中果然吹起三声急促的哨音,任东平一言不发往外就走。柳飞燕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门,果然看到七八个和自己一样的青衣少年,一齐朝天井中奔去。 柳飞燕眼快,一下就看到从自己右首屋中奔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个赫然是丁剑南,心中不禁一喜,原来丁公子就住在自已隔壁,只不知他是几号? 大天井中,吹哨子的是孙领队,他站在大天井左首,挥着右手,指挥从东首廊间奔出来的人各按号数先后,排成了—行。 天井右首,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妇人,年约四旬左右,也在挥着手,指挥从西首廊间奔由来的少女们排队。 柳飞燕是十九号,就排在二师兄的后面,她看到丁剑南正好排在二师兄前面。 心中暗自忖道:左首都是少年,从二师兄十七号,自己十九号看来。这一排自然都是单数,那么丁公子该是十五号了。 现在两排人都已站好。孙领队站在前面,朝大家说道:“今天是咱们坛弟子开训的日期,由仙子亲自花临主持大典,咱们立时要到大厅上去,现在大家随我走。” 说完,当先朝练武厅左首一道腰门行去。他管辖的是十个青衣少年,就鱼贯跟随着他走去。 柳飞燕是这一队人中最后一个,她身后是住在右廊十个少女的领队青衣妇人,也率同十名青衣少女跟着而来。 穿过两重屋宇,绕行回廊,就进入大厅前面的一座大一面天井,孙领队率领的人仍然站到阶前左首,青农妇人率领的十名少女则站到阶前右首。 柳飞燕举目看去,阶上早已放好四把锦被椅子,中间一把高背雕花椅比两边的特别高大了一些,此时还空着没有坐,柳飞燕暗道:这把高大的椅子,大概是‘仙子’坐的了,不知她是何来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两名长发披肩,长裙曳地的青衣少女已从大殿上缓步走出,一左一右在两旁站定。 接着走出乎的是紫膛脸的青袍坛主,腰悬长剑,履声囊囊,看去神色高傲,自有一股逼人的威权,他在左首一把锦被交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接着站在右首的青衣少女娇声喝道:“奏乐”。 两廊立时奏起扬弦管音乐之声,随着乐声,走出四名白色衣裙,手持白玉拂尘的少女,一个个生得眉目如画,婀娜多姿,她们分两旁伺立。 随后走出来的是在杏花楼上遇见时马脸老婆子,戴着满头金钗珠宝,笑起来一脸俱是皱纹,走得扭扭捏捏,活像京戏里的王媒婆,看得令人可笑,接着就是被称做“总管”的野鸭声音老婆子逢姑婆。 最后有一个云髻高蛾,身穿白色衣裙,面蒙一层黑纱的妇人,因为她面上蒙着黑纱。看不出她的年龄来,但只要看她举步从容,仪态庄重,应该也是中年以上的人了。 她刚走出大厅,伺立左首的青衣少女就娇声喝道:“大家站好!” 紫膛脸坛主子已从椅上站起,垂手肃立,下阶的两排少年男女也随着领队垂手正身而立。 柳飞燕心中暗道:这白衣妇人敢情就是“仙子”了。 这时白衣妇人已在前站定。“总管”逢姑婆站到她右边,马脸老婆于则站到逢姑婆的右边,阶上这四把椅子就是为她们而设。 阶下孙领队和右首的青衣妇人一齐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属下孙必显,属下冉文君,率同坛下弟子叩见仙子!” 前面两个领队躬身下去,后面的人也立即跟着躬下身去。 白衣妇人微微颔首,算是答礼,接着说道:“咱们江南分坛,筹备了将近半年,今天总算正式成立,老身至告欣慰,这是咱们第一个分坛,今后各地分坛,也将陆续成立,因为是第一个分坛,因此也特别值得重视,老身才特地赶来,亲自主持分坛的开坛典礼,并要逢总管代老身在这里训练坛下弟子,以期达到咱们出去的人,要比任何一个门派的人都强……” 逢姑婆、马脸老婆子都鼓起掌来,于是二位领队也赶紧跟着鼓掌,阶下两队被迷失心智的少年男女也跟着纷纷鼓掌。 白衣妇人朝着站在左首的一名青衣少女微微抬了下手。 那少女就大声娇喝道:“授令!” 紫膛脸坛主立即神色虔诚的走到白衣妇人面前站定。 总管逢姑婆从站在身后的一名白衣少女手中,接过一支尺许长旗杆,青绸中间绣一朵紫红玫瑰花的三角小旗,再双手呈给了白衣妇人。 白衣妇人接到手中,两手展开三角小旗,声音郑重的道:“这是我们下江南分坛的旗令,我门下第子,出道江湖,就要替天行道不论邪正各派,凡对我有不利和阻碍行动者,杀无赦!好,你把旗令接过去!” 紫膛脸坛主躬身道:“第子谨领金谕。”双接过三角小旗,退到他原来位子前面站定。 柳飞燕暗道:对他们有不利和阻碍行动的人,都要杀无赦,这女人好重的杀气! 白衣妇人又朝阶下两行少年男女说道:“从现在起,你们正式成为我们下江南分坛的坛弟子了,逢总管本身事情很忙,她只能在这里耽搁十天时间,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这十天的时间,跟逢总管练习武功,才不负老身的期望。” 她话声一落,逢姑婆、马脸老婆子首先鼓起掌来,接着大家也纷纷鼓掌如仪。 左首青衣少女娇声道:“礼成!” 右首青衣少女接着道:“奏乐! 两廊间又奏起丝竹弦管之声,白衣妇人和马脸老婆子,四名白衣少女一齐离去…… 紫脸坛主和总管逢姑婆神色恭敬的送走白衣妇人,逢姑婆就朝紫脸坛主含笑道:“坛主请坐。” 紫脸坛主赂为抱拳,回身坐下。 逢姑婆朝中间一站,大声道:“仙子创设五云门,手创无敌天下的五云创法,凡是坛下弟子,最少也得学会五招,方可行走天下,从今天起,由老婆子先传你们第一招,等学会了,再练第二招,这五招剑法,必须在十天之内练熟,好,现在先由坛主授剑。” 她话甫落,就有两名汉子各自捧着十柄长剑,放到几上。 两名站在左右的青衣少女即走到紫脸坛主身边,左首一个娇声道:“坛主颁剑。” 紫脸坛主站起身,逢姑婆就退后一步,回身坐下。 右首青衣少女道:“孙领队领他们上来领剑。” 孙必显答应了声,领首十名少年,走近阶下,然后退开一步,说道:一号上去领剑。” 排在第一个的一号闻言走上,左首青衣少女立即从几上取起一柄长剑,双手递到紫脸坛主手中。 紫脸坛主接过,再用双手授给第一号。 孙必显在旁道:“鞠躬行礼,退下!” 第一号接过长剑,依言躬一礼,才退了下去。 孙必显命他站到自已身后,才道:“第二号上去领剑。” 第二号依言上去,紫脸坛主授剑如仪。 柳飞燕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叫做五云门,无敌天下的“五云剑法”,哼,好狂的口气,她要教我们五招剑法,我倒要看看五云剑法如何无敌天下。 不多一回,紫脸坛主已把十柄剑,逐一颁发给十名少年,孙必显领着十人,朝坛主躬身行礼,一齐退下。 接着由冉文君串同十名少女,列队走上也由坛主逐一须发了长剑,才躬身退下。 紫脸坛主颁剑完毕,依然回身坐下。 逢姑婆再次站起身来,发出野鸭般声音。说道:“现在开始练剑了,二位领队,要他们散开去。” 孙必显,冉文君躬身领命,转过身去,命大家散开,分为五人一行,每人距离三步站好。 逢姑婆道:“现在开始练第一招,秋花,你下去示范给他们看。” 秋花答应一声,手携长剑,走到阶下,面向大家,左手握着剑鞘,娇声道:“现在大家撤剑!”右手一按吞口,“锵”的一声抽出长剑。 要知道这二十名少男少女,本身武功原都不错,因此秋花撤出长剑的同时,但听锵锵剑鸣,大家都撤出剑来。 “很好!”逢姑婆目光掠过,颇似扬许,点点头道:“仙子手创五云剑法,象形飞云,剑法本以轻灵为主,但五云剑法,轻灵之中,出手更须快速,不过老婆子所说的快速,必须做到似快实慢,似慢实抉,这话,就是剑法出手,要人家看不出你快,那就先求一个稳字,而你使的剑却奇快绝伦,一发即至,这就是要稳中求速,大家必须勤加练习,才能体会,好,现在第一招“朵云出岫”大家看清楚了!”站话声一落,左手抬了抬。 秋花握剑右臂,向天一振,长剑在空中划起一个斗大的剑花,就在长剑划空之际,她足尖一点,一个身子就跟着剑花飞起,剑花好像一朵轻云,冉冉平飞,人在剑花之下,轻灵无比的飞出了三步来远! 柳飞燕精擅崆峒剑法,崆峒剑法一向以“奇”,“捷”著称她看了五云剑法第一招“朵云出岫”心下不禁一怔,忖道:这是那一派的剑法?只此一招,已可看出五云剑法果然不同凡响! 秋花使的这一招剑法,原是给大家示范的,因此第一次出手之际,手法、身法,均极快速,但她回到原地之后,由逢姑婆讲解如何发剑、如何划圈、如何点足轻纵、如何身随剑飞出,秋花随着她的讲解,在阶下缓慢的发剑、划圈、点足、平飞,就做得十分缓慢,好让大家明了手法、身法,如何配合。 逢姑婆把这一招讲得极为详尽,她等秋花示范完毕,就要大家跟着秋花练习。 阶下二十名少年男女本身武功,虽然都有相当很基,但门派不同,有的人本来就是练的剑法,也有人练的是刀,各人武功,因派别不同而各异,尤其这一招“朵云出岫”纯以轻灵为主,要身如云,才能随剑飞起,虽然只是“五云剑法”的第一招,已经不易练习,许多人不是发剑生硬,就是身法不对。 逢姑婆站在阶上,目光如炬,看到那个不对,就随口叫了出来,秋花就依着走过去,一一予以纠。 孙必显和冉文君虽是领队,敢情他们也没有练过这一套剑法,是以也跟着家一起练习。 人凡是被迷失神态的人,对他本来会的武功,并不会忘记,功力也并未失去,但总因神志被迷,对这新的武功,反应和领悟力,就要比常人差得多了。 柳飞燕就站在二师哥身后,她对二师兄的武功最清楚不过,平日比自己高出甚多,但今天练习这—招剑法,自已已经完全领悟了,二师哥在练习之时,还是有不少地方显得迟滞,不够 灵活。 她有二师兄作榜样,自己不敢学得太快,故意装作不会,秋花进来了两三次,逐一加以招指点,这样一直练到响午时光,大家才算勉强学会了。 逢姑婆和紫脸坛主一起走了,两名青衣少女,秋花也相随而去。 孙必显、冉文君送走逢姑婆坛主,才令大家到左右廊下休息。 不多一会,几名灰衣汉于给大家送来午餐,依然是每人一份,各自坐在阶上食用。 柳飞燕看大家除了自顾自吃饭,没有一人和边上的同伴交谈过一句话,甚至连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好像偌大一个天井,只有他一个人似的,她自然也不敢说话。 饭后逢姑婆没有再来,秋花来了,她向大家说道:“逢总管要我来告诉大家,她在这里只能耽搁十天,希望大家每天必须学会一招剑法,剩下五天,作为复习,这第一招,务必在今天练习,从现在起,到晚餐前如果还没练习会的人,今晚就得继续练,直到他练会为止。 好,现在大家就继续练吧!” 两位领队躬身领命,督促着两队人继续练剑,秋花当然不敢托大到在阶上椅子坐下来,她站在阶上,目光不住的朝众人搜索着,只要有一个人练得荒腔走板,她就会立即飞身掠来,予以纠正。 这二十名少年男女中,以十名男的武功较高,错误也较少,十名女于武功较差,手法、身法,都不能中规中矩。 但不论这招剑法如何难学,大家终究是练过武的人,经过一整天练习下来,到了黄昏时分,差不多全已学全。 秋花和两个领队可不敢丝毫怠忽,晚餐之后,还是督促着大家加练了一个时辰,才整队回去,各自休息。 柳飞燕回到寝室,心中不禁暗自焦急,二师哥和自已同一寝室,犹自无法交谈,倒头便睡,丁公子虽然见了面,更无法和他说话了。自己没有解药,如何能把两人救出去呢?那只有一个办法,自已伺机逃出去,找到大师哥,再来救人。 但他们这套“五云剑法”今天才练第一招,已可看出是一套十分精奇的武学,自已平日也听师父谈及各门派的剑术,却从未听说过“五云剑法。” 总管逢姑婆要传授大家五招剑法,今天还只是第一招,自己不如等学会五招之后再走,也好让大师哥看看他们的剑法路数,大师哥如果看不出来,师父一定会知道的。 心里有了这样决定,就不再多想,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色堪堪黎明,灰衣汉子就推门走入送来早餐,接着哨音响了,任东平、柳飞燕匆匆走出,大家刚刚列好队,紫脸坛主、逢姑婆、秋花也在阶上出现。 今天敢情就在这里练剑,石阶上放了两把椅子,紫脸坛主就在左首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逢姑婆没有坐下,她面向阶下,说道:“老身听秋花说,昨天大家已把第一招练会了,现在弥们先练一遍给老身瞧瞧。” 孙必显、冉文君回过头朝大家挥了挥手,两队二十名少年男女立即散开,掣出长剑,把第一招“朵云出岫”使了出来,虽然还说不上纯熟,但大致上已过得去。 逢姑婆点着头,说道:“很好,大家招式都学会了,只欠纯熟而已。现在可以学第二招了。第二招叫做“双云平飞”,招式紧接前式,由第一招变化而来,练习的时候,虽然各自分开来练,但到了使用的时候,却必须和第一招连接不断,才能发挥威力。秋花,你下去示范给他们看。” 秋花答应一声,走下石阶,面向大家站定,撤出长剑,她依然从第一招“朵云出岫”练起,只见她身随一朵剑花飞出,突然手腕一振,身形极快的朝左右轻侧,剑势疾圈,从她左右飞出两朵斗大的剑花。 这一招颇似武当剑法的“两仪初生”也和一般剑法中的“左右逢源”极为相近,但它是两朵剑花同时并发,看不出有先后之分。 逢姑婆等秋花示范完毕,就开始讲解这招剑法的手法身法,秋花也在她讲解之时,使出缓慢的动作,让大家看得好细。 这一切和昨天一样,接着大家开始练习。午牌时光,紫脸坛主和逢姑婆走了,午后则由秋花督促大家练剑,晚餐之后,她还是要大家加练了一个时辰才休息。 第三天练第三招“三云争辉”,第四天练第四招“四云围山”第五天练第五招“五云捧日。” 柳飞燕愈练愈觉惊凛,因为剑招一天比一天难练,剑势威力也一招比一招增强。虽然一共只练了五招剑法,但柳飞燕可以感觉得到,即使退上极强的高手,有这五招剑法,一气呵成的使出,也足可使对方措手不及。 这套剑法不知一共有多少招?如果学全了,逢姑婆说的无敌天下,确也并不为过。 从第六天起,逢姑婆就要大家把学会的五招剑法串连起来练习。 大家对第一招剑法,本来都已练会了的,串连起来应该没有多大困难,但事实上却不尽然,因为他平日把一招一式练会了,不过初中规矩而已,这一下要把五招连成一气,在快慢上就无法拿捏得准。手法和身法也无法配合起来。 因为这“五云剑法”讲究的是一个“快”字。不“快”还不够,应该用“速”字比较恰当,因为逢姑婆要求的是在一眨眼之间,就要把五招剑法一起使完。 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练剑要讲火候,你没到这份火候,是勉强不来的。逢姑婆对大家要求极严,而且从第六天起,她从早到晚都坐在上面亲自督促,好像大家非在这十天之内速成不可” 柳飞燕本待会了五招剑法,就要悄悄逃走,但这几天,不但逢姑婆监督练剑,现在却要加紧练习两个时辰。从清晨到深夜,不断的练剑,不容你有丝毫怠忽,这样一天下来,你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回到房里,倒头就睡,那里还有逃走的力气? 柳飞燕没被迷失神志,心头不禁一动,暗想:“他们要这样加紧练剑,务必把五招剑法在十日内练成,莫非十日之后有什么行动不成?” 十天时间,过得很快,这二十名少年男女经过十天下来,五招“五云创法”也都练得差不多了。 逢姑婆的任务达成后,当天就带着秋花离去。 晚餐之后,柳飞燕掩上房门,就轻声叫道:“二师哥。” 这十天来,她一宣不敢和二师哥说话,就因为二师哥被迷失神志,万一弄巧成拙,露出马脚来,就不能再耽下去了。何况她看出逢姑婆武功极高,一旦动手,自己只怕也不是她的敌 如今逢姑婆已经走了,只有一个紫脸坛主,和两上领队,自已纵或不敌,要想突围,还可以办得到,她已经决心明天要离开这里,那么今晚总得试上一试。 任东平听到有人叫他“二师兄”不觉怔了怔,目光茫然的道:“谁是二师兄?” 这是他十天来第一次说话。 柳飞燕忙道:“是你,你是我二师兄。” 任东平摇头道:“不是,我是十七号。” 柳飞燕依然轻声道:“二师兄怎么忘了?你是任东平,我是小师妹柳飞燕呀!” 任东平道:“我从前叫任东平,现在叫十七号了,我不认识你。” 柳飞燕道:“你再慢慢的想一想,就可以想得起来。” 任东平摇道:“我不会想,你也不用说了,领队交代,不能和人家说话,你怎么忘了?” 柳飞燕暗暗叹息一声,这迷失神志的药真厉害,以二师哥的功力,一点灵台都完全泯灭了,看来丁公子也和他一样啊,“领队说过不能和人家说话的,我又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任东平道“我们都没有说什么。” 柳飞燕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了心,迷失神志的人说过什么,大概很快就忘记了。 这么看来,自己明天当真非走不可,只有先找到大师哥,再想办法了。 她练了一天剑,实在也感到十分疲乏,这就和衣躺下,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声,从门外传来[柳飞燕及时惊醒,任东平已经迅速抓起长剑,朝屋外奔去当下也赶紧一跃而起,黑暗之中,随手取过长剑佩到腰上,跟着奔了出去。 这时最多也不过是子时光景,满天星斗,一片黝黑,但一行人已经很快排成了一行,柳飞燕是最后一个,站定之后,举目看去,两行人面向石阶而立,谁也不知道半夜三更忽然吹哨集合,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天井中虽然排班肃立,站了二十个人,却肃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二十个人中,只有柳飞燕一人的神志是清醒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思索着今晚到底会有什么事?其余十九个人神志被迷,就是的上一天,也不会去想什么心事。 这样约莫等了一盏热茶光景,石阶上缓步走出一个身披紫色大氅的人来,正是紫脸坛主。他大氅长仅及膝,里面敢情已经换了一身劲装,腰悬长剑,看去神情严肃,顾盼之间,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柳飞燕心中暗道:“今晚果然有事!” 紧随紫脸坛主身后的是两名身材短小,身穿青色劲装,腰插双剑的汉子,柳飞燕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十天前领着二师哥和自己两人来报到的王管事,但今晚他穿了一身紧身劲装,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女子了。 紫脸坛主走到阶上,站定下来,冷声道:“你们随本座出发之前,都须戴上面具,才不至被人认出来历,孙、冉二位领队,把面具分给大家戴上了!” 孙必显、冉文君同时躬身应“是”急忙趋步上前。 站在紫脸坛主身有的一人,已经取出两叠面具,交给孙、冉二人。 孙必显、冉文君两人接过面具,立即转身依次分给大家,孙必显分到柳飞燕已是最后一个,口中说道:“快戴上了!” 柳飞燕看到前面的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接过面具就往脸上戴去,她自然也没有说话,接过面具,但觉入手甚轻,当下就用双手绷住面具,戴到脸上。 孙必显为人谨慎,等她戴上之后,还凑近头来,仔细看了看,才行回到前面。 紫脸坛主等大家戴好面具之后,就冷声道:“你们随本座走。”当先走下石阶,龙行虎步地朝外行去。 他身后紧随着两名育衣劲装人,然后是孙必显、冉文君两人率领的二十名少年男女,分作两行,鱼贯而行。 穿行长廊,出了这座庄院的大门,原来这座庄院依山而起,坐落在山麓问,右边面临大江,但见水天一色,看去十分辽阔。 柳飞燕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会是长江?” 再说是霍从云和师弟任东平住进江南春客店,这原是土地公的意思。霍从云是老江湖,当然不会真的相信是土地公显灵,那一定是江湖前辈高人在暗中指点,是以也就深信不疑。 这一晚,他是以老仆人的身份,伺候小主人(二师弟)才同住在一间房中的。 江南春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客店,设备豪华,床铺上锦褥绣被,睡在上面,软绵绵使你四肢百骸,莫不感到舒舒服服,连翻个身都像滚在云堆里。 霍从云一向都是黎明即起,从小养成的习惯,但他这一睡,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已经照上了窗棂,才霍然从睡梦中惊醒。这一醒来,他便已感到不对,因为头脑沉重得发胀,这一现象,只有着了人家的道,才会如此,(中了五更鸡鸣返魂香之类醒后才会头脑昏胀)心头蓦然一惊,急忙一跃而起,举目看去,二师弟床上锦帐目低垂,掀开帐子,床上被褥凌乱,那里还有二师弟的影子? 回身看去,房门依然拴得好好的,只有后窗虚掩着,二师弟如果发现什么,不会一个人从后窗而去,不叫醒自己的,而且二师弟只要一跨下床,自己也一定会及时警觉,不可能睡得如此熟法,看采准是着了人家的道。 他仔细朝空中闻了闻,果然房中还有一股极淡的花香气味,这要是换了旁人,极难闻得出来。 这当真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霍从云心头不由怒极,暗道:这分明是拍花党干的,但这人能把自己从不知不觉迷翻过去,那绝不是普通拍花党所能办得到! 二师弟出了事,那么小师妹…… 他一念及此,急忙开出门去,匆匆奔出,这下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只听那人连连哈腰,陪笑道:“老管家起来了,小的这就替你老去打脸水……” 那是店伙,霍从云忙道:“伙计别忙,那位姓叶的公子使在几号房,你快领我去。” 店伙弄不懂他说得这么急,究有何事,连忙道:“是,是叶公子住在第三间,小的领你老去。”走在前面,一直领到第三间门口,才回身道:“叶公子还没醒…” 霍从云没和他多说,跨上一步,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叫道:“叶公子开门。” 房中没人答应。 霍从云已经感到事态严重,二师弟、小师妹显然都已着了人家的道,道人劫持去了,一念及此,迅即伸出手去,在门上轻轻一按,但听‘喀”的一声,门内木曰断折,房门应手而启。 店伙看得大吃一惊,结结巴巴的道:“老管家,你老这是……” 霍从云喝道:“快跟我进去,叶公子和我家公子,都已被歹人绑了票。” 店伙骇然道:“这……怎么会呢?……” 霍从云无暇和他多说,一脚跨进房门,先临空嗅了嗅,果然可以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一步掠近床前,伸手掀开帐子,果然和二师弟的情形相同,锦被已被拉开,显然床上有人睡过,但小师抹已经失了踪,后宙果然也虚掩着,人是被迷香迷翻了,从后窗运出去的。 他推开窗户,一点足穿窗飞出,这是客店员后一进,后面只是一个小天井,就是围墙,墙外则是狭窄的小巷,弯弯曲曲通向一条横街,看不到有什么痕迹,这就依然穿宙而入,回到房中——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六章 多事的扬州 店伙跟着他身后进房来的,看他只是一个老苍头,但却像会飞似的,一回穿窗而出,一回又飞了进来,心中更是吃惊,张口结舌的道:“叶公子果然不见了,小的这就去禀报掌柜……”三脚两步的奔下楼去。 住在客店里的两位公子半夜里让歹人绑了票,这还得了!老掌柜急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店伙奔上楼来。 店伙一指霍从,说道:“掌柜,这位就是老管家……” 老掌柜急忙拱着手,愁结眉心,说道:“老管家,小老儿听说二位公于失了踪,这是……” 霍从云不愿和他多说,只是点点头道:“我家公子,和叶公子是表兄弟,昨晚房门末启,被歹徒用闷香迷翻,从后窗被人运走,此事和贵店无关,老朽是保护公子来的,出了事,自有老朽负责,这里两间房钱照算,老朽须立即启程,赶回去禀报庄主。以老朽看,歹徒劫持二位公子,不外乎绑票勒索,他们自会派人向庄主送信,只要依了他们条件,自会释放公子,因此也不必惊动官府,否则撕了票,老朽担待不起,只怕老掌柜也担待不起。”说话之时,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又道∶“这里是三两银子,两间房金大概够了吧?” 老掌柜是生意人,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传扬开去,住在江南春客店的二位富家公子被歹人绑了票,以后还有谁来住店,闻言连连应是,一面推着银子,陪笑道:“老管家是有老经验的人,这种事,目的自然是为了勒索银子,二位公子爷是福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报官原是不得已的事,人在他们手里,报了官,反而不美,花钱事小,只要公子平安回来就好,至于房金,小老儿实在不敢收,老管家请收回去吧,二位公子在小店出了事,小老儿怎好再收房金?” 霍从云不愿和他多说,把银子揣入怀中,说道∶“老朽急于赶回去报讯,不能耽搁,不过老掌柜记住了,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切勿张扬,否则出了事,就要老掌柜负责。” 老掌柜连连应是道:“老管家放心,小老儿不会说的。” 霍从云道:“好老朽那就走了。”转身匆匆下楼,出了客店,一直朝仙女庙奔去。 他已经仔细盘算过,目前唯一可疑的人物,就是仙女庙主持通玄老道。 前晚,自已目击少林寺怒金刚澄通和他四个弟子,进入通玄老道云房,没有多久就着了老道士的道,而且他师弟瘦灵官灵玄和扬州八怪的老三、老四,也找到自己住的茅舍去过,丁公子失踪之后,二师弟和小师妹又相继失踪,岂不明摆着是仙女庙劫持去的? 他敢只身上少林寺去盗取“大梅檀丹”区区仙女庙又如何会放在他崆峒飞云眼里,接二连三的失踪,已使乎日涵养颇深的霍从云心头止不住冒火,今天通玄老道交出劫持的人便罢,不然的话,不把你仙女庙倒翻过来,我就再不叫崆峒飞云。 霍从云正因憋了一肚子的气,脚下自然奔行如飞,不过盏茶工夫,已经赶到了仙女庙。 仙女庙前面许多摊贩,做的夜市,这时候才交巳牌,大家正在忙着布置,还没开市,但仙女庙的门,可早就敞开着,游人、香客,硫疏落落的并不多。 霍从云道:“老朽是找通玄道长来的,快给我去通报一声。” 灰衣道人一怔,连忙稽首道∶“老施主原谅,观主早晨不见外客……” “通玄架子不小!”霍从云沉笑一声,右手一挥,随手朝右首青石抱柱上按去,石柱上登时印了一只足有寸许深的手印,然后沉喝道:“你去告诉他,就说崆峒飞云来了,他不见也得见。” 灰衣道人大吃一惊,脚下忍不住连连后退,没命的应是,说道∶“老施主请……稍待,小道……这就去凛报……”话声一落,转身往里飞也似的奔了进去。 不多一回,只见灰衣道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天青道袍,个子瘦高的道人走出。 霍从云认得跟着灰衣道人出来的正是瘦灵官灵玄。 灰衣道人一指霍从云,就道:“二观主,要见观主的就是这位老施主。” 瘦灵官一双三角小眼睛一睁,朝霍从云投来,一面问道∶“这位者施主的手印在那里?” 霍从云前晚见过瘦灵官,但此时看去,他一路走出,虽然跨大步子,看去极稳健,但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实则脚下虚飘飘的,不像有高深武学的人,连他眼中神光都末凝聚,就算盯着你看,也逼不出神光来。心下不禁暗暗奇怪。 灰衣道人朝青石抱柱一指说道∶“二观主请看,老施主的手印就在这里。” 瘦灵官走近石柱,只看了一眼,瘦削脸上飞过一丝惊凛神色朝霍从云稽首道∶“施主光临敝观,展露神功,不知有何见教?” 霍从云抱拳道:“在下霍从云,是求见通玄道长来的,这位道兄不肯通报,在下只好露上这一手,献丑之处,道长幸勿见笑。” 瘦灵官连连稽首道:“岂敢、岂敢,小道也练过几年功夫,霍施主这大手印神功,小适从前也曾听人说过,那是武林中最难练的绝艺,小道从未见过,今天得能让小道大开眼界,真是幸事,小道钦佩之至,观主是小道师兄,现在后进,霍施主光临,焉有不见之理?霍施主请随小道进去,请、请!” 霍从云看他身把自己用内功印在石柱上的掌印,说成“大手印神功”不觉听得好笑,一面拾手道:“道长请。” 瘦灵官连连稽首,果然走在前面领路。 霍从云跟在他身后,暗中逼出一股暗劲,朝他身后袭去,瘦灵官竟然一无所觉,心中更觉奇怪,前晚他跟踪追出,不但轻功极佳,身手也大是不弱,何以今天好像另外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大工夫、已经到了后进静室,瘦灵官脚下一停稽首道:“启禀观主,有一位霍施主来见观主,小弟已经陪他进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苍老声音说道∶“师弟既然陪同霍施主来了,快快有请。” 瘦灵官这才转身稽首道:“霍施主请,恕小道不奉陪了。”说完,又连连稽首。 霍从云举步跨入,这是三间静室中的起居室,陈设古雅,也极为考究,全堂椅几都为紫檀木精雕,披以锦绣,垫以锦墩。因为这里是观主会客之所,和通玄道长来往的都是官商三界中人,能蒙老道长接待到这里坐的不是显宦,就是巨贾,自然要使他们尊臀坐得舒服。 霍从云刚跨进起居室,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青袍老道人已经站在一张太师椅前面,迎出几步,打着稽首,呵呵笑道:“霍老施主光临,贫道有失远迎,快快请坐。”说话之时,一双目光只是打量着霍从云。 霍从云还是第一次看到通玄道长,他一瞥之间,自然就看清楚了,这位观主大约年约八旬虽然童颜鹤发,那只是一个普通上了年纪的老道士,皮肤白皙,肌肉松驰,双目还算明亮,但神光不凝,这迎出来的几步路,走得有些蹒跚,根本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这绝不是有意装作出来的,如果他是有意装作,要把一身功夫隐藏得如此像法,那么此人功力,已经练到了上乘境界,不着皮相,岂非太可怕了? 霍从云进入静室,自然深具戒心,尤其前晚亲眼目睹少林怒金刚澄通和他四个师弟,只闻到了室中炉烟,就被迷失心神。他跨入室中,第一步自然注意小几上那只古铜香炉飘出来的袅袅青烟了。 崆峒飞云在江湖上行走了二三十年,经验阅历,自然和很少出门的少林和尚不可同日而语,昨晚是在毫无防备之下才着了人家的道,今天是有备而来,岂会再中奸计,但经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小香炉中袅袅青烟,只是极普通的迷香,并没有使什么手脚。 这原是踏进静室一瞬间的事,霍从云抱抱拳道:“在下崆峒霍从云,有碍观主清修,实在过意不去。” “请坐、请坐。”通玄道长连连抬手,含笑道∶“霍老施主好说,小观能蒙霍考施主光临,贫道至为荣幸。” 两人分宾主落坐,一名道童端上香茗,通玄道长不待霍从云开口,含笑道:“霍老施主请用茶。” 霍从云道:“在下冒昧求见,观主应该知道霍某来意了?” 通玄道长白哲的脸上飞过一丝惊诧之色,目光望着霍从云含笑说道:“霍者施主光临小观,想来必有见教,贫道只是多活了几岁,大家把贫道当作半仙,说来惭愧,贫道那有未卜先知之能,霍老施主来意如何,贫道洗耳恭聆。” 霍从云突然目射xx精光,发出一声嘹亮的大笑声:“观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这声大笑,当真声如裂帛,可贯金石,直震得老道士耳朵如闻焦雷,嗡嗡不绝,半晌听不到什么声音,一时张口结舌,望着霍从云,脸露惊怖之色,过了一回,才渐渐恢复过来,惶然道:“霍老施主……你说什么?贫……贫道真的不知道……” 这神情绝对不是装作的。 霍从云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中暗暗一怔,却依然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霍某师弟任东平、师妹柳飞燕昨晚在江南春客店被人劫持,观主不知道么?” 通玄道长望着他惊异的道∶“霍施主这话……” 霍从云霍地站起,一探手就抓住了老道士的右手脉腕。也没有用力,但一股内家真气却已从掌心逼了过去。 通玄道长根本无从闪避,轻而易举的被人抓住脉腕,已出霍从云意外,逼去的内力,也丝毫无阻逼入通玄老道的手腕经脉,霍从云当然感觉得出来,一个人没练过武功,和练过武功的人伪装的,体内气机就霍然不同,这一点是无法隐瞒的,通玄老道体内的气机和他外表一般无二只是个普通老人,毫无修练过的征兆,是个十足不会武功的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通玄道长脉腕被霍从云一把扣住,只觉一脉热气像电流般循臂而上,心头不由大骇,惊慌失措,往后一缩,说道:“霍老施主,你……这是什么?” 霍从云试出他不会武功,心头更觉得奇怪,迅即五指一松问道∶“观主没练过武么?” 通玄道长舒了口气道∶“贫道三清门下,清净无为,从未练过武功,能够活到现在,全是从清心净性,持修而来,敝师弟灵玄,跟师叔练过几年,那是因为仙女庙地当繁华城镇,庙外又龙蛇杂处,难免有不肖之徒上门滋事,学过几手,才能应付,霍老施主只怕是传闻失实……” 这下任你霍从云平日经验老到,心头也不禁大惑不解,问道∶“观主你认不认识少琳寺澄通大师?” 通玄道长道:“少林高僧,贫道只认识一位那是澄心大师,他路过扬州,总要到敝观来盘桓几日,和贫道相识已有三四十年了,澄通大师贫道并不认识。” 霍从云冷冷一笑道∶“观主说的是真话?” 通玄道长神色一正道:“贫道谈不上道法,但一生之中,从不曾说过一句虚言。” “那好!”霍从云点点头,笑道∶“前晚霍某曾来贵观,亲眼看到观主接待澄通大师,观主怎说和他从不相识?” 通玄坐着的人身躯微微一震,膛目道∶“会有此事?” 霍从云道:“和澄通大师同来的还有四个师弟澄清、澄善、澄幻、澄觉、观主后来也一一接见了,观主这一炉炉香之中,似乎还另有名堂,现在观主大概想起来了吧?” 通玄道长听得面有惊惑之色,但依然摇摇头道:“贫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贫道根本不认识澄通大师,也没有接见他四位师弟,霍施主前晚既然在场,不知贫道说了些什么?” 霍从云看他神色,似乎十分不安,这就含笑道:“观主昔年不是采集大雪山雪莲和三十六味解毒灵药,炼成了一炉清毒丹么?” 通玄道长苦笑道:“贫道从小就在仙女庙伺候先师,一生从未离开过仙女庙,那里采集到大雪山的雪莲子?而且贫道也从未研究过药草,那会炼制清毒丹?” 霍从云接着道:“但观主明明说澄通等五位有中毒之象,分赠了他们每人一粒清毒丹,那时霍某隐身在窗前一棵老桂树上,也是观主发现的,还喝了一句∶“外面是什么人?” 通玄道长白皙的脸上,不禁绽出汗珠来。他目光望望霍从云,张口欲言,但又摇着头,吃力的道:“霍施主亲眼目睹说的也许是确有其事,但贫道真的不知道。” 他这话就是有着很大的矛盾,他说霍从去看到的也许是真的,既是真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霍从云不愧是老江湖现在听出来了,老道士言词闪烁,其中一定大有文章,目光一注,问道∶“观主似有难言之隐?但事到如今,观主已经非说出来不可了。” 通玄道长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此人两道眼光,比霜刃还利,不但不可逼视,而且要一直看到你心里,但他却摇摇头,为难的道:“贫道已经活到八十有一,死不足惜,只是……只是—…” 霍从云紧逼着凛然道:“观主可知少林寺怒金刚澄通大师和他四个师弟,前晚服了你观主的清毒丹,迷失心神,遭人劫持,在下的师弟任东平,师妹柳飞燕也在昨晚无故失踪。 据在下所知,俱是你观主所为,少林寺五位长老失踪,自有少林寺会向仙女庙要人,与霍某无关,至于观主劫持我师弟、师妹,今天如果不把人交出来,霍某并不是好惹的人,惹到霍某头上,我会把仙女庙倒翻过来,叫你片瓦无存……” 通玄道长听得又惊又惧,白皙的脸上,涨得满面通红,急道:“霍施主,那……不是我,不是贫道……” 霍从云目光如炬,喝道:“霍某早已知道你不是观主了,说,他人呢?” “不,不是的。”通玄道长连连摇手道:“贫道通玄,一点没错,那不是贫道干的,贫道真的不知道。” 霍从云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这话有谁相信?” “真……真的……贫道没有骗体你”通玄道长急得满头大汗,痛苦的道∶“贫道……不能说。” 霍从云锵的一声,从大袖中抽出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剑,一抬手,但见一道白光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在两丈高的横梁之上,然后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抬手一招,那柄短剑又呼的一声化作白光飞了下来,回到手中,一下闪入他大袖。 霍从云目光如电,盯着通玄道长,脸上杀机陡现,沉声道“观主再说一个不字,霍某就要大开杀戒,你仙女庙有多少道士?在我剑下,不会剩下一个,杀人放火,霍某当行得很,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观主相不相信?” 这话当然是唬唬老道士的,因为这老道士皮肤白皙,显是一向养尊处优,他自然看得出来,他是通玄不假,只是其中另有蹊跷,他守口如瓶,不肯说出来,那就非吓他一吓不可,凡是一向养尊处优的人,都经不起吓的。 果然,通玄道长这下脸如土色,身上也起了一阵颤抖,嗫嚅的道:“霍老施主,贫道也是受人胁迫,不准贫道泄露一句,否则他们会烧了敝庙……” 霍从去问道∶“那是什么人?” 通玄道长道:“他们是什么,贫道真的不知道……” 霍从去道∶“那么经过如何,你总还记得?” 通玄道长道:“那是十天前……贫道坐功他坐的是道家静功,不是内功醒来,在床前面站着一个黑衣人,他说要暂借贫道的静室住几天,贫道答说,敝寺有接待施主的客房,那知话未说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从去道∶“这人生相如何,观主还记得么?” 通玄道长道∶“那是在半夜子时,静室里没有灯火看不清他的面貌,后来贫道醒来,发现睡在静室里首一间的地上,那是贫道堆放箱笼杂物的房间,而且发现敝师弟灵玄也睡在地上,咱们除了双手还能活动,双脚好像残废了一般,站都站不起来,除了一日两餐,有人打开房门,送进来之外,就一直反扣着门,这样一直挨到昨天,才有入把贫道师兄弟放出来,那人临走时警告贫道,不准把十天来被囚禁的事,泄漏半句,贫道曾暗中询问过平日伺候贫道的道童清竹,据他说:庙中并没发生什么事,贫道和师兄弟也都和平常一样,这话,就是说贫道师兄弟被囚禁的十天之内,有人假扮了贫道和敝师弟……” 霍从云道:“你还问了他什么?” 通玄道长道:“贫道心中止不住暗暗怀疑,他们若非有什么图谋,何用乔扮贫道师兄弟?因为贫道很少过问庙中事务,要师弟查问了几个执事管理敝庙银钱帐目的弟子,也无丝毫短缺,只有小徒清竹说出,八九天前,少林寺的澄心大师曾在这里住过两天,旁的他就不知道了,此外确也说不出什么来,不是施主逼着贫道,贫道实在一无所知,除了被幽禁十天,敝庙并无一点损失。” 霍从去听他说的不象有假,看情形,再问也未必问得出什么来了,当下点头道∶“好,此事既与贵庙无关,在下告辞,不过对方如有人来向观主查问,观主不妨直说,在下是找人来的,因为发现观主不会武功才走的,你并没有告诉在下什么。” 通玄道长当了几十年仙女庙的主持,为人自然极为圆滑,这就连连稽首道:“霍施主这样说,贫造就放心了,贫道绝不会吐露半点口风的。” 霍从云起身走出,回到大殿上,这时香客并不多他走近有首那根青石抱柱,右手轻轻一抹,石灰如粉,纷纷下落,把印在柱上的手印抹掉,飘然离去。 走出仙女庙,霍从云虽然是老江湖,但此刻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本来以为二师弟。小师妹的失踪,一定会和仙女庙有关,如今经通玄说出内情之后,又变成无可捉摸了。 这个假扮通玄老道,劫持少林澄通等和三师弟、小师妹的,会是什么人呢?” 黄山、万松山庄,也就是武林中人所称的黄山世家,自从昔年昆仑四老之一的万松龄卜居黄山,传到万启岳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了。因为万启岳父祖二代都曾连任过几届武林盟主,成为武林中和四川唐门并称的武林世家。 其实四川唐门以毒药名世,虽有三百年历史,但唐门子弟很少在江湖走动,也没有担任过武林盟主,论门弟显赫,当然还是黄山世家响亮得多。 这天,万松山庄大门前,来了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紫脸浓眉,年约四旬以上的汉子,朝站在门口的一名汉子拱拱手道∶“烦请老哥通报一声,在下盖大鹏,求见万盟主。” 站在门口的汉子看来人穿的虽然只是蓝布长袍,但气字不凡。当武林盟主司阍的人,自然眼皮子极宽,一看来人气度,就知不是普通人物,连忙抱拳道:“尊客请稍候,在下这就进去禀报。” 盖大鹏含笑道:“老哥请。” 那汉子回身走入,不多一会,就回了出来,抬手道:“尊客请进。” 他领着盖大鹏进入大门,刚走近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五十左右,中等身材,身穿青袍黑袍的人迎了出来,拱着手,含笑道:“盖老哥光临,在下失迎,快请里面奉茶。” 那汉子在旁道:“这是敝庄的公孙总管。” 盖大鹏慌忙抱拳道∶“原来是公孙总管,在下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公孙总管微笑道∶“盖老哥好说,请、请。” 他连连肃客,引着盖大鹏进入大门,来至东厢一问客室,含笑道∶“盖老哥请坐。” 两人落坐之后,一名青衣汉子端上香茗。 公孙总管道:“盖老哥请用茶。” 盖大鹏道:“谢了,下在冒昧而来,想求见万盟主一面,不知盟主可肯拨冗赐见草莽之人否?” 公孙总管微笑道:“盖老哥说草莽之人四字,太客气了,以老哥的风采,当非常人,不知远莅敝庄,有何见教,兄弟才能面报敝上,这一点,要请盖老哥特别见谅。” 盖大鹏大笑道:“要见万盟主还有这么麻烦吗?” 公孙总管连连陪笑道:“盖老哥多多原谅。” 盖大鹏道∶“其实只要公孙总管作得了主,小弟见不见万盟主也是一样。” 公孙总管一怔道:“听盖老哥口气,好像有什么重要之事见告了?” “哈哈!”盖大鹏忽然洪笑一声,声展屋瓦,点着头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 公孙总管追随盟主二三十年,见多识广,听了盖大鹏这声大笑,中气极足,分明有极深内功修养,但盖大鹏三字,他却从未听入说过,尤其对方说的似乎不是小事,不觉拱手道: “盖老哥说的究是何事,可否见告一二,兄弟立即禀告敝上,俾可延见老哥,面聆雅教。” “哈哈!盖大鹏又是一声大笑,说道:“公孙总管以掌中笔、云里腿饮誉武林,不想口才也大是要得,好,在下这里先向公孙总管请教一件事,总管辅佐万盟主,自然对武林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知公孙总管最近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向盟主报告了没有?” 公孙总管,单名一个干字,出身少林,以魁星笔、怀心腿最为擅长,他从二十岁就追随万启岳,作为一个长随,身上当然不能携带寻常兵器,但魁星笔是可以藏在袖中的,他踢的“怀心腿”专取敌人头部,故有掌中笔、云里腿,江湖也因此替他取了一个外号“魁星飞腿” 公孙干听得更是一怔,目注盖大鹏,问道∶“老哥究是何人?” 盖大鹏大笑道:“兄弟霍从云……” 公孙干霍地站起,连连抱拳,大笑道:“原来是霍老哥,崆峒飞云,大名鼎鼎,无怪兄弟总觉气宇非凡,绝非常人,哈哈,这真是幸会,霍老哥光临,怎不早说?” 霍从云抱拳道∶“兄弟化名而来,实乃防范引人注意的,此中原委一言难尽……” 公孙干没待他说完,忙道:“霍老哥别忙,兄弟这就陪同老哥去见敝上。” 霍从云道:“还是公孙总管代为先禀报为好。” 公孙干笑道:“霍老哥这就见外了,敝上如果听说霍老哥来了,倒履相迎,还恐来不及呢!走,敞上正在书房里看书。” 于是霍从云由公孙干陪同,从长廊折向东首一道腰门,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间精宿,阶前两排花架上,放着二、三十盆兰花,清香袭人,当真令人如入芝兰之室。 两人刚走到阶前,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公孙总管,有什么事?” 公孙干忙道:“启禀盟主,崆峒飞云霍大侠前来拜会盟主。” “啊!”那清朗声音“啊”了一声,问道∶“霍大侠人在那里?老夫这就出去……” 公孙干接口道:“霍大侠已经来了。” “啊……”里面又啊了一声,只听一阵履声迎了出来。 这时霍从云和公孙干已经跨上石阶,只见一个身穿天蓝缎袍的高大人影已从书房门口急步迎了出来,连连抱拳道:“霍老哥光临,兄弟有失迎迓,多多恕罪。” 这人当然就是当今武林盟主万启岳了。 霍从云慌忙抱拳道:“霍某冒昧拜谒,还请盟主原谅才好。” 他和万盟主还是第一次见面,只觉他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如剑,虎目有光,黑须飘胸,看去约莫五十五、六,貌相威武,果然不傀是黄山世家的庄主。 公孙干含笑道∶“霍老哥请进到里面奉荼。” 万启岳连连拍手肃客,连说两个“请”字。 三人一同进入书房,分宾主落坐。 万启岳含笑道:“霍老哥难得光临,哈哈,兄弟对崆峒飞云,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瞻荆,今天霍考哥不遗在远,惠然光临,真乃快慰平生之事!” 他说话之时,显然十分高兴,绝非说的客套话。 霍从云道:“盟主这般说法,在下实在愧不敢当……“一名青衣使女端上新沏香若。 公孙乾道:“霍老哥前来拜会盟主,实有一件极重要之事,要和盟主商榷。” 万启岳啊了一声,目注霍从云问道∶“霍老哥有何见教,但请直说。” 公孙干拱拱手道∶“霍老哥和盟主谈吧,兄弟告退。” 霍从云连忙摇手道∶“公孙总管是盟主的左右手,见多识广此事颇不寻常,能有公孙总管在座,也许可以参加一点意见。” 万启岳自然听得出他要说之事,可能不大寻常,这就点头道:“霍老哥说得极是,你就留下来吧。”一面朝霍从云道∶“兄弟这书房里,除了咱们三人,别无外人。就是下人们未奉召唤,也不淮进来,霍老哥有什么重要消息,但说无妨。” 霍从云道:“盟主那就恕在下直说了,不过此事说来干头万绪,在下推究不出来龙去脉,只是发生得极为曲折离奇,因此在下只能把发生的事情,依照日期先后来说了。” 万启岳注意的道:“发生了很多事么?” 霍从云点点头道:“事情是这样,在下和师弟任东平,师妹柳飞燕,奉家师之命,前来江南一带,找寻一位老前辈来的,江南地方辽阔,在下就易名盖大鹏,以卖艺为名,十天前在扬州遇上一个叫丁剑南的少年公子,看他模祥,只是初出江湖的人,但他手中持有一柄乌木扇,却是五行门之物,事情就是从丁剑南身上发生……” “丁剑南?”万启岳道:“他是五行门的人么?” 霍从云道∶“五行门的人,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但丁剑南手中乌木扇,确是五行门的镇山之宝,而且从在下替他运气疗伤,发现他体内五行真气也有相当火候,他应该是五行门的人,那是不会错了……” “丁剑南?”万启岳道∶“他是五行门的人么?” 接着就把滕传信把他误认为铁扇公子年其武,邀去滕家庄,正好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门掌门人范于阳,持武林金剑前去,把滕传信处死……等往事叙述了一遍。 万启岳听得剑眉紧蹷,说道:“这么说,丁剑南果然是唯一目击的人了!” “不错。”霍从云接着说下去:“丁剑南因是唯一的证人,被滕立言挽言留下来,黄昏时分,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掌门范子阳又连袂去了滕家庄,矢口否认午后曾来过滕家庄,当然也否认曾以武林金剑杀害滕传信之事,后来丁剑南应约去梅花岭,伤在“般若禅掌”之下,被自己救回,但伤在“般若禅掌”下,就非少林“大梅檀丹”不可,自己就急着赶去少林寺,由师弟和师妹借了一间民房,照料丁剑南。 自己如何在少林寺盗丹,触怒少林寺,派善于追踪的怒金刚澄通率同四个师弟,一路追到场州,丁剑南刚服下伤药,经自己替运气疗伤,不料澄通已经追到,丁剑南无故失踪,自己和师弟,师妹因中午仙女庙瘦灵官和扬州八怪的老二、老四曾在茅屋前面出现,连夜进去仙女庙,恰好澄通和四个师弟也追到了仙女庙,由通玄道长亲自接入静室,如何中了炉中香烟之毒,由通玄给他们每人服一粒解毒丸,被迷失神志…… 万启岳听得耸然动容,双眉紧锁,说道:“这事情果然曲折得很。” 霍从云道:“在下拜访盟主,就是想知道少林澄心、六合门范掌门人持去的武林金剑,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现在只有这条线索可寻。” 万启岳面情凝重,痛苦的道:“霍老哥既然为友热心,正在追查这件案子,兄弟也不好隐瞒,他们拿去滕家堡武林金剑,该是真的了。” 霍从云所到一怔,他这句“该是真的”其中大有文章,不觉注目问道:“盟主此话怎说?” 万启岳徐徐说道:“霍老哥自然知道武林金剑是昔年武林各大门派所公铸,由历届武林盟主保管,除了武林中发生重大事故,金剑代表盟主,所到之处,如同盟主亲临,百年来,真正动用到金剑、只有一次,那是四十年前华山派和四川唐门引起一场误会,双方广约助掌的人,差点形成各大门派一场火拼,才动用金剑,先请双方息争,再由当时的盟主先父邀约了少林,武当等几个门派赶去调解,才消弥了一场杀劫。这就是说数十年来,很少动用过金剑,这支武林金剑也一直存放在一只檀木小箱之中,由前任盟主移交给后任盟主,作为交卸盟主的交代而已,木箱有小金锁锁着,交代时木箱和金钥一起移交,根本没有人去打开来看过,直到三天前……” 霍从云问道∶“盟主可是发现金剑失踪了?” 万启岳面情凝重,说道∶“三天前淮阳派祁掌门人和他师弟荣宗器,师侄滕立言找上门来,指责兄弟传出金剑,派少林澄心和六合门范掌门人处死滕传信,要兄弟还他们公道,兄弟力言并无其事,就要公孙总管取出木箱,藉以证明多年来小木箱并未开启过,那知当着他们之面,开启木箱,金剑竟然不翼而飞……” 霍从云道:“盟主也不知道金剑是何时遗失的?” 万启岳道∶“兄弟接掌盟主,已有五年,当时虽未开启,但木箱较为沉重,失去金剑,木箱就轻得多了,这金剑何时失踪,兄弟就说不出来了,但至少是兄弟手里遗失的,那是最近五年以内之事,也可能是最近才失去的,兄弟就无法说得出来了,但听了霍老哥方才说的一番话,有人假冒仙女庙通玄道长和瘦灵官达十天之久,没有人发现他们是假冒的由此可见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门范掌门人,显然也是有人假冒的了。这批歹徒不但假冒澄心大师、范掌门人、通玄道长和瘦灵官,还使用迷药,劫持少林澄通等五位大师,和令师弟令师妹以及丁剑南等人,显然是另有阴谋,而且人数也决不会少,这一来,江湖上又将大乱了!” 公孙干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这时忍不住道:“霍老哥行走江湖,经验丰硕,不知有什么高见?” 霍从云苦笑道:“在下从仙女庙找到了这里,如今听了盟主这番话,可说所有线索全已中断,不过据在下推测,歹徒盗去金剑,假扮澄心大师、范掌门人,去害死滕传信,其目的不外乎有意挑起淮扬派和六合两派之争,另外鹰爪门秃顶神鹰陆浩,又在梅花岭丧于六合指下,使鹰爪门和淮扬派联成了一气,盟主失去金剑,也失去了对江湖各大门派的威信,滕传信既是武林金剑传的令,盟主也涉了嫌,无法再去替双方作调解人。少林寺五位澄字辈长老在扬州失踪,少林寺一定会杯疑是淮扬和鹰爪门下的人干的,自然也要兴问罪之师,而且他们也定已知道了在下师兄弟的来历,在下师弟、师妹同时在扬州失踪,敝派自然也牵连了进去,这一错综复杂的情形,简直糟透,这也是在下找上盟主的来意。” “唉!”万启岳叹了口气道:“霍老哥说得不错,此事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话未说完,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走入,说道:“启禀总管,武当派有一位清尘道求见。” 万启岳问道:“人在那里?” 青衣汉子道:“就在厅上。” 万启岳站起身道:“霍老哥请坐,兄弟去去就来。”急步往外行去。 过了不多一回,万启岳引着一个须发花白的青袍老道和一个白面黑须的老者走了进来,一面含笑道∶“霍老哥,兄弟给你引见……” 霍从云自然知道这位须发花白的老道人是武当清尘道长,早就站起身来,不待他说完,拱着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武当清尘道长了。在下霍从云,久仰道号,今日得瞻芝容。真乃幸事。 清尘道长连忙稽首道∶“贫道听盟主说起,霍施主在此作客,崆峒、武当同属玄门弟子,贫道久闻霍施主侠名,能在此地见到霍施主,乃是贫道的荣幸。” 万启岳含笑道:“这位是年嵩昌年老哥,人称乾坤手。”一面又朝黑须老者含笑道: “这位就是霍老哥,崆峒飞云……” 霍从云年嵩昌同声说着久仰的话,才行落坐。 万启岳道:“霍老哥和清尘道长,年老哥三位,莅临寒舍,可说不谋而合,如今在场州失踪人数,又增加了,也只有霍老哥是当时亲身经历的人,因此三位可以交换意见,共谋挽救之道。” 霍从云听得一怔,问道:“又有什么人在扬州失踪了?” 年嵩昌道:“是小儿其武……” 霍从云一怔道:“铁扇公子?” 年嵩昌道,那是江湖朋友因小儿使用是一柄铁扇,才替他取的外号,小儿年轻识浅,如何敢当!” 他口气—顿,接着道:“事情是这样,沧洲太极门,原是武当派俗家的—个支派,掌门人闻师兄的令郎闻柏年和女儿桂英,月前到武当山晋谒掌门人,清尘师兄就命小儿充任接待。年轻人谈得投缘,闻家兄妹因从小生长在北方,难得南来,就约小儿作伴,一游江南之胜,他们到达镇江,下榻在敝师侄郭世勋的一元镖局,第二天敝师侄派了一辆马车前往扬州,不料这辆马车在瓜州附近出事,经人发现,已经只剩了一辆空车,驾车的人和车上小儿等三人均不知去向。敝师侄接获通知,赶去出事地点,也找不到一点迹象,却在车中找到了一支金剑……” 霍从云道∶“那是武林金剑了?” “是的。”年嵩昌拭了下汗水,续道:“敝师侄郭世勋没见过武林金剑,但人失踪了。 车中留下一支金剑,就意味到事情不太寻常,亲自赶去寒舍。兄弟因闻家兄妹失踪,自然禀报了掌门人,敝派掌门人也分不出金剑的真伪来,才要清尘道兄和兄弟先来这里,见过万盟主再作定夺。” 霍从云转脸朝万启岳道:“这支金剑自然是假的了?” 万启岳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的金剑,随手递过.说道:“几可乱真。” 霍从云仔细看了一回,他没见过真的武林金剑,当然也无法辩别真伪,只觉雕刻极为精致,如此而已,不觉攒攒眉道:“这么说来,这批歹徒,已经劫持了十一个人了。” 他说的十一个人,是少林怒金刚澄通等五人,加上丁剑南、任东平、柳飞燕,如今又加上了铁扇公子年其武和闻柏年兄妹。 清尘道长道:“贫道方才听万盟主说,霍施主令师弟,令师妹也在场州失踪,不知经过如何?” 霍从云就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扼要的说了一遍。 “善哉!善哉!”清尘道长攒着修眉道:“少林寺五位长老是中了假通玄炉香之毒,霍施主曾在令师弟和令师妹的房间中闻到花香,自然也是使的迷香了,江湖上多年来未曾听说有什么使迷香的集团,此事倒真使人难以捉摸……” 年嵩昌道∶“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扬州,兄弟之意,不如去一趟杨州,也许可以侦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万启岳点点头道∶“年兄说的也是,不过三位远来,且在敝庄盘桓一晚,这批歹徒仿冒武林金剑,使兄弟背上黑锅,因此兄弟想和三位同去扬州一行,咱们明日一早启程如何?” 清尘道长道:“能有盟主和霍施主同行,自是最好不过,咱们今晚也好先商量商量步骤,和适应之策。”——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七章 喋血万松山庄 却说柳飞燕跟随紫脸坛主率领的一行人,离开山麓巨宅,因有紫脸坛主领头在前在奔行,没有停下来,跟在后面的两队人自然各自展开脚程,像两条长风一般的追随奔行,谁也不敢落后。 柳飞燕是十九号,在第一队已是最后的一个人,她如果要在此时离去,那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悄悄落后,就可人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队伍,何况她本来就打算先行离去的。 现在虽然机会来了,但柳飞燕却已改变主意,暂时不想离开。那是因为她想知道五云门江南分坛这一次出动,到底是一次什么行动,再则丁相公和二师兄两人被迷失了神志,如果在这次行动中有什么危险,有自己在场,总可以有一个照料,于是她决心跟随到底。 这样约莫奔行了二十里路程前面已是一条大路,路旁树林下一排停着五辆双辔马车。 紫脸坛主脚下一停,回身道:“孙、冉二位领队,要大家上车。” 话声一落,当先走近第一辆车厢,早有两名青衣人抢在前面,启开车厢小门,伺候坛主登车,然后一跃而上,钻进车厢。 第一队领队孙必显走到第二,第三辆车子中间,指挥着大家上车,第二辆连同孙必显一共五人,第三辆六人,柳飞燕是最后一个上车,车厢里坐了六个人,较嫌挤了些,但还是坐得下。第二队的人坐了第四、第五辆。 接着马车依次上路,得得蹄声和车轮辗动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柳飞燕坐在车上,心中只是思索着紫脸坛主带着两队人不知要去那里?要大家坐车去,路程当然不会近,她看大家倚着车篷,抱剑打盹,也就学着大家模祥闭目打盹。 天色渐渐亮了,她才看清车上其他五人,戴了面具之后,几乎变成同一个脸型——紫脸浓眉汉子,想来自己也和他们一样。 就算同胞兄弟也不可能这样一模一样。她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这一来,至少有十个人,自(已这一队)的面貌是一样的了,只要一下车,十个人不按号数排列,谁是丁相公、谁是二师兄,那里还能认得出来? 天色已经大亮,她坐在车中,看以是一片田野和远处一簇簇的竹林村落,这种景色,你跑遍大江南北,都是差不多的,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地方。 马车驰行极快,从昨晚一直奔行到现在,始终马不停蹄的奔行。现在己到中午时分,最前面的一辆车已经驰到林边,缓缓停下来了,后面四辆也依次停住。 这是临近江岸的一片琉林,左临大江,右首是一大片累累坟场。 紫脸坛主首先下车他手下两个青衣入朝后面的车上挥了挥手,于是孙必显,冉文君当先一跃下车,两队男女少年也随着相继跃下。 柳飞燕举目看去,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这一队,全是紫脸浓眉的汉子,除了个子稍有高矮,面貌都是一般无二。 第二队的少女们也是如此,一样都是紫色的鹅蛋脸,只不过眉手细而且弯,表示他们是女子。 两队人刚一下车,五辆马车不待吩咐,立即掉转头,疾驰而去。 紫脸坛主始终保持着他顾盼自豪的气概,龙行虎步,当先朝前行去。孙、冉二位领除毫不待馒,指挥着众人跟了上去。 走了不到一箭来远,前面已是一处港湾,长着一人多高的芦苇。 紫脸坛主脚下一停,他身边一名青衣人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面紫色三角小旗,向空连展了几展。 但听橹声歀乃,一阵沙沙之声,从芦苇中摇出一艘黑色篷船。紫脸坛主一声不作,点足之间,飞身上船,走入舱去,两名青衣人也各自拧身飞纵上船,这条船毫不停留的驶了开去。 接着第二条船又缓缓从芦苇中驶出,孙必显伸手一挥,口中喝道:“大家跟我上去,依次上船。” 喝声一落,首先纵身跃起,落到船头,接着第一号、第三号、五、七、九、十一、一个接一个的飞身上船。孙必显站在船头,用手柏着每一个上船的人肩膀,大家也依次钻进船舱。’ 柳飞燕是最后一个进入船舱,眼看大家已经依次分两排坐下,她也就傍着二师哥的身边坐下,船身一阵晃动,已经跟着第一条船朝江心驶去。 第二队的人接着也很快下了船,跟在第二条船后面,驶向江心。 孙必显坐在众人前面,居中坐下,接着两名水手提着食盒走入,分给每人一大盘蛋炒饭,另外还有一杯茶水。大家已有大半天没有进食,就各自吃了起来。 饭后,水手收去盘,走出中舱之时,随手拉上了船篷、舱中虽然黑暗了许多,但此时正当中午,依然有少许阳光可以透入,还不算很暗,依然可以看得清楚。 只是所有的人,吃饱了之后,就各自抱剑闭目而坐,谁也没有和谁说一句话,彼此之间恍同陌路。 柳飞燕因有领队孙必显坐在前头,不敢多看,也就抱着长剑闭目养神。 船由汊港进入一条大江,船上响起了一阵辘轳之声,挂起两道风帆,在水面上乘风滑进,船头和两边船身,鼓浪之声随着大作。 一天过去,傍晚时分,水手送来晚餐,船却并未靠岸,依然在鼓浪前进,入夜之后,风浪比白天要大得多,船势不住颠簸,好像坐在摇篮里一样,大家依然瞑目而坐,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 柳飞燕君惯例了也就不以为怪,眼看他们依样画葫芦的靠着身子假寐,终于朦胧睡去。 第二天也过去了,天色接近傍晚,船上水手已经卸下风帆,船行之势,也缓慢下来。终于缓缓驶进一处港湾,停泊下来,好像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晚餐之后,天色已经全黑,突然岸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孙必显矍然道:“是坛主要大家上岸了。”首先一跃而起,掀开船蓬,喝道:“大家快跟我上岸。”身形凌空扑起,朝岸上纵去。 十名紫脸少年由第一号领头,一条条人影,相继纵起。 柳飞燕当然是最后一个,等她掠到岸上,紫脸坛主和他两名手下早巳站在夜风之中。现在连两名青衣人不但都已戴上了紫脸浓眉的面具,也换上一身紫色劲装。两队人也差不多已经列好了队形。 紫脸坛主冷声道:“孙必显、冉文君。” 孙必显、冉文君同声应道:“属下在。” 紫脸坛主道:“你们也把面具戴上,咱们立时出发。” 孙必显、冉文君应了声:“是”,迅即从怀中取出面具,戴到脸上。 他们的面具也和众人一样,孙必显是浓眉紫脸,冉文君是柳眉紫脸,但他们唯一和众人不同的,是两人在青色劲装的左襟上级了一朵紫色玫瑰花。 这时四野一片黝黑,夜色如墨,紫脸运主依然宽袍佩剑。神情倨傲,只见他两道明亮的目光朝两队人瞥了一眼,就举手一挥,当先朝前行去。 两名紫衣人(本来穿的是青衣)紧随坛主身后行去。然后是孙必显、冉文君率领的十名紫脸少年和十名紫脸少女,两队并肩而行。 紫脸坛主脚下渐渐加快,后面的人也跟着展开脚程,柳飞燕跟在后面,发现这两队人个个身法矫捷,轻功极好,可见每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心中暗暗纳罕,紫脸坛主率领了两队人到底要去干什么?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 因为这一路行来,所经之处,远近山岭连绵,走的都是田野小径,有时还盘山而行,根本认不出已经到了那里。 这一路大家放腿奔行,纵掠如飞,柳飞燕暗自估计,至少也有四五十里路了,十名紫脸少年还没什?但十名紫脸少女一口气奔行了这许多路,已经娇喘吁吁,粉汗如雨,再不休息一回,恐怕支持不住了。 紫脸坛主终于站停下来,他依然气定神闲,从容的大袖一挥,说道:“要大家在林下休息一回。” 他说的话就是命令,孙必显、冉文君立即传令,要大家在一片松林坐下休息。 柳飞燕出身崆峒,崆峒派系以轻功著称,奔行这几十里路,当然还不至于累。但她感到为难的,是不知紫脸坛主此行的任务,就算大家没被迷失神志,他是坛主,对手下人是可以使由之,不用使知之,当然也不会告诉大家。如果此行是去厮杀的话,人数分散之后,大家面貌一般无二的,自已如何分得出二师兄和丁相公来? 如果只是一个二师兄,或只有一个丁相公,自己要跟住他就好,但现在却有两个人,而且都神志被迷,自已就难以兼顾了。 经过一阵休息,紫脸坛主已经站起身来,他一站起,孙必显、冉文君慌忙跟着站起,同时挥了挥手,示意两队人都站起来。 被迷失心神的人,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服从,这也许就是五云门要用药物迷失大家神志的缘故。 两队人动作敏捷,迅速而俏无声息的就排好队伍。紫脸坛主面对大家站立,冷漠的道: “本坛成立以来,今晚是第一次行动,此地距万松山庄,不过十里,转眼就可到达,大家听我号令行事,没有本座的号令,不得擅自后退,好了,现在大家随我走。”说完当先大步急行而去,所有的人、自然立即紧随而上。 柳飞燕听得心头暗暗吃惊,黄山万松山庄,名闻遐尔,威震武林,她自然听大师兄(霍从云)说过,暗自忖道:“原来紫脸坛主率众而来,目的地竟然会是万松山庄,五云门江南分坛刚刚成立,就要向松山庄寻衅来了,深夜率众而来,这不是寻衅还是什么?那么自已该怎么办呢?凭自已一人之力,当然阻止不了这场厮杀,但自已至少要阻止二师哥和丁相公出手否则岂不让二师兄和丁相公沾上了一手血腥? 一行人脚下极快,十里路自然不消片刻工夫,已经到达万松山庄面前。 这时正好二更方过,矗立在夜色中的万松山庄,看去只是隐隐约约一座巨宅,巨宅两边是浓密的松林,一直连接山上,纵然没有一万棵,大概也有几千棵吧! 紫脸坛主走在最前面,越过一片广场,一直走到距门楼数丈远近,才站定身子。 他身后两名紫衣人分左右站定,接着是两队二十名青衣少年、少女也同时停步。 万松山庄偌大一片庄院,早已没有灯火,敢情全已进入梦乡。武林盟主的府第,居然没有一点警戒,还不知道门外来了杀星! 这也难怪,数十年来威展江湖的黄山世家,执掌着武林金剑,那有吃了豹子胆的人,敢来寻衅? 今晚紫脸坛主带着人深夜而来,真还是数十年破题几第一次。 万松山庄虽然没有一点警戒,但总有几个夜间值班的人,紫脸坛主率众而来,到了大门前面,里面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 好在紫脸坛主虽然深夜而来,但也并不想偷袭,因此当他脚下一停,就右手一始,沉声道:“上去叩门!” 站在他左首的紫衣人立即趋上前去,举手叩了两声大铁环,深夜之中,这两下叩环之声就显得特别响亮。 两扇黑漆门居然及时开启,随着,灯光也队大门开处射了出来。大门里面,左右两边站着两名蓝布劲装汉于,他人只是手按佩刀,挺胸而立,连看也没朝外面看上一眼。 这时正有一名身穿蓝布长衫的中年人从大门中走出.目光一抬,朝紫脸坛主拱拱手,陪笑道:“阁下不知是那一路道上的明友,深夜驾临万松山庄,有何见教?” 柳飞燕心中暗道,还以为万松山庆毫无戒备,原来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以逸待劳,看来黄山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紫脸坛主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中年人依然含笑抱拳道:“在下万松山庄管事牟忠恕,阁下……” 紫脸主不待他说完,冷笑道:“你去叫万启岳出来。” 牟管事陪着笑道:“阁下要见盟主,总该有个万儿吧?在下才能进去禀报。” 紫脸坛主沉吟一声道:“本座不用通报。”挥手一掌劈了过去,举步直行过去。 牟管事和他相距只有两丈光景,突觉胸口一窒,心知负了内伤,口中啊了一声,急步退入大门,一闪而没。大门内灯光也随着熄灭,立时变得一片黝黑。 紫脸坛主发出一掌之后,并不追击,只是虎步龙行的跨进一路朝里行去。他身后的两对人也跟着举步,鱼贯进入。 这一瞬间,刚才还站在门内的四个劲装汉子敢情已经跟着牟管事退走,没有加以阻拦。 从大门到二门,不过数十步路,依然有一道高墙为界,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关上,上面门预上嵌着四方水磨青砖,刻了四个大字:“黄山世家。” 这大门内,二门外,左右两旁,各有一排房舍,此不见灯火,也没见一个人影。 紫脸坛主艺高胆大,连看也没看上一眼,只是大步朝二门走去,相距还有一丈来远,他右手拾处,凌空一掌朝两扇黑漆大门中间劈去! 此人一身功力果然十分可观,但听“当”然一声,两扇厚重的木门,应掌开启。 那可不是他掌力震开的,而是两扇木门里面并没闩上,是以一下就撞开了。 二门开了,里面是一片相当大的天井,迎面三级石阶,就是大厅,但此刻天井里面沉沉的依然不见一个人影,深邃的厅堂更是黝黑而深远,不闻一点声息。 紫脸坛主脚下依然丝毫没停,进入二门,跨入天井,目光左右一顾,冷然道:“万松山庄的人呢?难道这样躲了起来,就可以避得过一场杀劫了么?” 他话声甫落,突觉眼前大亮,大天井左右两边长廊同时挑起八盏气死风灯,也就在灯光乍亮之际,正面阶上已经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青袍人,双目炯炯朝紫脸坛主投来,口中发出一声朗朗大笑道:“万松山庄的人,何用躲起来,避过一场杀劫?阁下口气很狂,总该亮个万儿吧?” 紫脸坛主冷然道:“你就是万启岳?” 中等身材青袍人微笑道:“在下公孙干。” 紫脸坛主道:“你是万松山庄的总管,好,你叫万启岳出来。” 公孙干大笑道:“公孙干南七北六,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像阁下这般张狂的人倒未曾见过,你以为这点阵仗,够到万松山庄来撒野了吗?要见盟主不难,最好先亮亮你的海底,够不够资格!” 紫脸坛主中隐现怒容,沉喝道:“公孙干,本座只是在没见到万启岳以前,不愿先开杀戒,你这是逼我先出手了。” “哈哈”公孙干大笑道:“凭你方才一记“五行掌”(紫脸坛主方才向牟管事出手的一掌)公孙干还未必放在眼里……” 紫脸坛主沉喝一声:“你是找死!”抬手一掌,拍了过去。他被激起了杀机,伸出去一只手掌,色呈青紫,在灯光之下,甚是怵目。 公孙干也被这句:“你是找死”激怒了,怒笑一声:“很好!”正待发掌迎击。忽听有人洪声道:“这是紫煞拿,公孙总管硬接不得。”斜刺里涌出一道劲风,把紫脸坛主的一股暗劲,从横里截住,两相抵消。 柳飞燕听到这声大喝,心头不禁大喜,暗道:“会是大师哥?大师哥也在这里?”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已从东首一道侧门走出四个人来。这四人正是武林盟主万启岳、崆峒飞云霍从云、武当清尘道长、乾坤手年嵩昌。 公孙干连忙拱手道:“来人连万儿都不肯亮,就惊动盟主了。” 万启岳点点头,就抬目朝紫脸坛主投去,问道:“阁下,夜率众而来,要见万某,不知有何见教?” 紫脸坛主冷傲的道:“你是万启岳就好。” 说话之时,已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八寸长的金剑,目光一抬,缓缓说道:“这是万盟主的武林金剑了?” 万启岳心头一震,问道:“阁下这支金剑从何处得来的?” 紫脸坛主冷笑道:“武林金剑自然是武林盟全发出来的了,你在十天之前,着人送来武林金剑,限本门退出江南,在下今晚特地前来送还金剑,也当面来告诉万盟主,本门不接受你的武林金剑,你接着了。”说完,右手一抬,一道金芒,脱手飞出,朝万启岳面前激射而来。 在他们说话之时,柳飞燕眼看果然是大师哥,心头狂喜,立即以传音入密说着:“大师哥,我是柳飞燕,达人是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随同他同来的两队人,一队是男的,一队是女的,都被他们迷失了神志,二师哥、丁公子都在里面,待回动起手来,最好出手要快,先制住他们穴道,因为这两队人都学会了五招 “五云剑法”,那是十分厉害的剑法,让他闪展开剑法,很难有人能制……” 霍从云听得目中精芒闪动,朝她暗暗点了下头。 万启岳一抬头接住金剑,问道:“阁下究竞是那一门派的人?” 紫脸坛主冷然道:“江湖上凡是知道本门的人,就得死……” 霍从云道:“你是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对不对?” 紫脸坛主目光凝注,回问道:“你是什么人?” “哈哈!”霍从云没作正面回答,只是大笑了一声,又道:“霍某还知道你手下这些人,是从各处掳来的各门各派门下,都被迷失了神志……” 乾坤手年嵩昌听得身躯一震,忙道:“霍老哥如何知道的?” 霍从云道:“年老哥没看他们都戴了同样的面具么?” 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年老哥令郎只怕也在其中,这些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走脱,待会动上手,你告诉万盟主和清尘道长,出手要快,务必尽快制住他们穴道,不可伤人。”接着又大声道:“霍某说得不错吧!” 紫脸坛主身躯一震,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霍从云大笑道:“你们全会五招五云剑法,就到万松山庄来寻衅,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么?” 紫脸坛主目中寒芒飞射,冷声道:“姓霍的,你是死定了!”锵的一声,抬手掣剑,喝道:“你下来领死吧!” “哈哈!霍从云大笑一声,点头道:“霍某正要先把你拿下。”一手抽出长剑,大步朝阶下走去。 在霍从云和紫脸坛主说话之时,乾坤手年嵩昌已把霍从云的话,告诉了万启岳,清尘道长二人。万启岳也朝公孙干低低的吩咐丁几句。 公孙干站在阶上,举手一挥,大厅前面左右两厢的长廊上,登时涌出两队人来,每队三十名身穿蓝布装汉子手持钩镰枪,准备拿人。 公孙干大声道:“五云门的人,全被迷失了神志,大家只许生擒,不可伤了他们。” 左右两廊六十名武士齐口轰应一声,立即大步朝天井中包围过来。 紫脸坛主手握长剑,听得更怒不可遏。长剑朝空一挥,冷喝道:“孙领队、冉领队给我杀,一律格杀勿论。” 他话声甫出,孙必显、冉文君率领的两队人果然在一阵锵锵剑鸣声中,同时朝六十名包围上来的壮丁冲杀而上。 柳飞燕站在二师哥身后,也抽出了长创,她第一步自然要出手先把二师哥制住了,才能再上前一步,去制住丁剑南。因此在长剑出鞘之际,左手一点指风就朝二师哥背后点去。: 那知任东平神志虽然被迷,武功却丝毫未失,反应极快,柳飞燕点出的手指还没触上他背后衣衫,他业已身形一侧,反手一掌朝柳飞燕手腕削来,出手奇快,柳飞燕骤不及防,几乎被他一掌削上手腕。 这时双方的人已经兵刃交击,动上了手,两名万松山庄的武士一下冲到柳飞燕身边,举枪钩来。紫脸坛主带来的人只有二十四名,(连同他身边两个紫衣人,和孙必显、冉文君在内)万松山庄却有六十名壮丁,几乎是三对一,柳飞燕发现有人袭来,来不及再向二师哥出手,急忙举剑封架。这一耽延,双方人影交织,那里还认得出谁是二师哥来? 那两个壮丁被柳飞燕封架开之后,他们都是久经训练之人,一退即上,又双双抢攻过来,柳飞燕和他们又说不清楚,这时说了也是白说,只得再次举剑封架。一面身形闪动,避开壮丁唯一的办法,就是朝穿青色劲装的紫脸武士欺去,不论是谁能把他们点倒一个就算一个了。 霍从云听了紫脸坛主传令格杀勿论,心头不禁大怒,洪渴一声:“好个格杀勿论,你如此心狠手辣,今晚当真饶你不得。”喝声出口,人随声倒,长剑一挥,嗡然有声,一片剑光已是席卷而出,朝紫脸坛主攻到。 紫脸坛主不知这性霍的究竟是什么人,但看他出手剑势竟有这般凌厉,不由得也不敢小觑了他,长剑轻转,精虹如电,幻成三团剑光,迎击而出,但听‘当”‘当”两声,把霍从云先后劈出的两剑一齐封开,另一圈剑光横冲直入,朝霍从云胸口卷来。 霍从云不觉一怔,心中暗道:“他使的大概就是五云剑法了?长剑一点,朝对方剑圈中穿刺而入。 紫脸坛主没想到他剑法竟有如奇奥,也立即长剑转动了,撤形发施,又是四朵剑云飞洒而出。 霍从云临敌经验何等丰富,各大门派的剑法,差不多都有个耳闻,但紫脸坛主使出来的这两招创法,他竟然从未见过。心知今晚遇上了劲敌,自然不敢怠慢,运剑如飞,和对方见招破招,硬打硬拆,一时之间,但听锵锵剑击之声,盈耳不绝,两人全都剑光缭绕,已经分不清敌我人影。 万启岳、清尘道长、年嵩昌、公孙干四人,听了霍从云的话,巳知对方这两队人,都是迷失了心志的人,而且每人都学会了五招“五云剑法”似乎这五招剑法,十分凌厉,不是普通武士能敌,因此在霍从云和紫脸坛主一动上手。孙必显、冉文君率领两队人发动攻势之际万启岳、清尘道长也各自擎出长 剑,准备出手。 乾坤手年嵩昌因爱子可能也在这批青衣紫脸之人中,更是心急,双手持环,目光炯炯朝着阶下看去,自己儿子的身形步法,他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知凝目看了一回,这两队人使的剑法,十分眼生,自行走江湖几十年竟然从未见过,而且十个男的衣着面貌都一般无二,那能认得出来?不,你多看几眼,就会眼花撩乱,再看不准那一个了。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大天井上已经惨嗥徒起,万松山庄久经训练的武士,竟然不堪他们一击,不是中剑惊叫就是惨嗥倒地! 公孙干眼看壮丁一下就有十来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再也忍不住,口中大喝一声纵身扑去。清尘道长也看出情势不利,口中低声道:“善哉,善哉,万盟主。咱们再不出手,只怕死伤的人又要更多了。” 万启岳点点头道:“霍老哥说的不错,这些人神志被迷,武功极高,咱们说不得也只好出手了。” 三人同时各挥兵刃,朝白刃交击的人群中冲了进去。 公孙干外号魁星,以掌中笔、云里腿驰名。云里腿此时无法施展,但他的掌中笔,这时正是施展的最好机会,因为使笔的人,都是精擅打穴功夫的好手,公孙干是许多打穴好手中的翘楚,他这一展开魁星笔,身手利落,使的都是小巧功夫,纵跃腾挪,一个人在人群中就像猴子在森林中跳跃一般。 方才作者已经说过,万松山庄六十名壮丁,对付五云门两队二十名少年男女,是三比一,三个人对付一个,五云门两队人中,以孙必显率领的这一队(男子组)武功较强,冉文君率领的女子组功力较弱,因此同样是三对一,迎击男子组的壮丁们死伤的已经有七八个人了。 但万松山庄的壮丁,也不是弱手,他们都是久经训练,而且负责训练他们的人,就是总管公孙干。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面对强敌,虽然有同伴倒了下去,却依然毫不气馁,奋勇的迎接上去。这对公孙干的帮助,可说十分重要,不,对万启岳、清尘道长、年嵩昌也一样。因为如果直接和五云门的人动手,你武功再高,顶多一个敌住他们三个,各自展开武功,硬打硬砸,就非吃亏不可,可是他们使出来的都是五招“五云剑法”凌厉毒辣,往往出人意料,你只忙着应付,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去点住他们穴道。 如今这两队人,有六十名久经训练的壮丁在和他们作正面搏斗,你的加入战斗,不是和他们正面作战,只是乘机出手,去制住他们穴道,这就好比游击战,对方那一个人露出破绽,你就向那一个人下手。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方一个正在和两个或三个壮丁动手,你一下制住了他的穴道,就由原来和他动手的壮丁把人押下去,一点也没有减少战斗力,也并不浪费时间。 公孙干一连点倒了六个紫脸的人。(这时已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反正遇上紫脸人就出手)。万启长剑挥动,他因霍从云已经和紫脸坛主动上了手,因此他找的是孙必显,左首一队的领头。 孙必显能够充当江南分坛领队,武功自然也是一流,但万启岳是什么人,他剑法展开,一支长剑大开大阖,不过几个照面,就把孙必显圈入在—片剑光之中,正好公孙干欺身过来魁星笔洒出几点笔影,一下就点了他背后五处大穴了。 清尘道人仗剑冲入,他剑尖洒动,也在瞬息之间点倒了五个紫脸的人。 他点倒的五个,全是冉文君率领的少女,冉文君心头一急,挥剑追上,清尘道长一手“太极剑法”,巳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冉文君凌厉的攻势,遇上他悠然而来,飘然而逝的剑法,也感到有力难使。 老实说,她此时如果使出新学会的五招“五云剑法”来,至少也可稍扳回一点劣势,但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她本来的武功是纯熟精练的,施展开来,可以随心所欲,遇上了比她高明的对手,她岂肯冒险在这屈居下风之际,去使出她并不十分纯熟毫无把握的剑法? 这样打了不过十来个照面,冉文君的长剑“当”的一声,和清尘道长的长剑砸上,清尘道长剑势悠然,朝上斜划出去,冉文君只觉自己长剑被对方黏住,再也收不回来,于是长剑就脱手飞出。 冉文君心头一惊,要待后退,清尘道长手腕一振,三朵剑影比闪电还快,一下点落,冉文君连挣扎也没有就往后倒去。 乾坤手年嵩昌使的又是一大一小两只乾坤圈,以锁拿对手兵刃为主,但他现在把两只乾坤因都拿在右手,腾出左手准备拿人的,他右手可以同时使展双圈,左手练的原是掌功—— 乾坤掌,他就是以乾坤掌出手,故有乾坤手之誉。 但此时他使出来的都不是乾坤掌,而是骈指如戟,施展点穴手法。他当然也和公孙干采取同样的战法,反正有壮丁们敌住了对方,他只须从旁出手,有时也用得着两只乾坤圈锁拿对方长剑,出指制敌。 但他因知道紫脸人中有一个是他独子,出手自然不敢太重,因此在这一阵工夫中,他只点住了三个紫脸人。 柳飞燕看到有大师哥在场,心事总算放下了一大半,她最大的麻烦,是身穿上青色劲装,脸上戴着紫脸面具,不时会遇万松山庄壮丁的袭击,她只是仗着轻身功夫,东闪西闪,避免被壮丁缠住,但她也有好的一面,因为她紫脸青衣,遇上五云门的人,只当她是同党,就算欺近身去,也不会有人对她攻击,她可以出其不意,出手一指,.就能制住他们。(方才她在任东平背后出手,没有成功,那是任东平的武功高过她甚多,就在两队紫脸人中,任东平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阵工夫,至少也有三个人被她制住穴道,人一倒将下去,自然就被万松山庄的壮丁们擒住。壮丁们心里十分疑惑,这个紫脸人怎么会反过来帮助自己? 但人是她点倒的,这可一点没错,不容置疑,也就把拿住的人押了下去。 全场之中,最吃重的该是霍从云,他纵横江湖以来就是最近偷上少林寺,盗走大梅檀九,和少林寺长老级的高手也动过手,但剑势辛辣奇诡,稍一不慎,就立有掣肘之感,今晚还是第一次,他真想不到一个五云门江南分坛的坛主,武功剑术竟恁地高强!一时不由得激起好胜之心,长剑剑势徒然一变,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人随声起,刹那之间,洒出漫天剑影,寒芒流动,宛如一幢剑网,凌空飞起,像鱼罟一般朝紫脸坛主当头罩落。 紫脸坛主自然也已打得不耐看他凌空扑来,口中沉哼一声,长剑连挥,幻起朵朵剑花,朝上迎击而出。这一下双方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但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锵锵金铁交击之声,少说也连续响起了十八声之多。 剑光快敛,陡听霍从云一声洪笑,剑光徒闪,又是一剑疾刺而出。 紫脸坛主连接了对方一十八剑,下条手臂已被震得酸麻无力,这一剑那里还躲闪得开,但不躲就得横尸当场、他在间不容发之际,身形一侧,咬牙切齿举起右手长剑朝霍从云腹部刺去。 这一着,紫脸坛主虽然避开了正面,但霍从云的长剑一下刺入他左肩,几乎透肩而过。 霍从云不防紫脸坛主在无力封架之际,还会刺出一剑,等他发觉,剑尖几乎已快要刺到,急忙左足飞起,斜踢而出,剑尖划过他右腿,足有三分来深,但长剑还是被他踢飞了。 这时五云门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四五个武功较高的紫脸人还在顽抗。 紫脸坛主长剑脱手,左肩又受创极深,血流如注,眼看大势已去,咬紧牙齿,喝了声: “大家跟我走!”突然双足一顿,一道紫影凌空飞起。 霍从云大笑道“你还想走?”右手凌空一掌拍了过去。 紫脸坛主身起半空,那有闪避的机会,他心知生死一线,落入万松出庄手里,那就完了,这就运集全身真气,拼着硬受霍从云一掌,趁着对方掌力一送,加速朝庄外划空飞去。 霍从云看他居然利用自己掌力,飞了出去,不由心中大怒双足一点,要待纵身扑起,突觉右腿剧痛,用不上力,身形一扑,几乎挥倒。 听到紫脸坛主的喝声,那四五个正在拼命厮杀的紫脸人,立即舍了对手,正待跟踪掠起,但他们的对手,已经换了万启岳、清尘道长、年嵩昌、公孙干等人,岂会容你说走就走?各招式一紧,把对手紧紧缠住。 柳飞燕也截住了一个紫脸上,正在动手,从身形看来,这人应该是丁剑南无疑,她几次叫着:“丁公子,你快住手。” 但那紫脸人却一声不作,挥动长剑,形同拼命,使的正是“五云剑法”。 “五云剑法”当然难不到柳飞燕,她也使由“五云剑法”来迎敌,双方就像喂招—般,谁也伤不了谁。 这时紫脸坛主喝出了“跟我退”那紫脸上果然舍弃了柳飞燕,跟着紫脸坛主身后纵身掠起。 柳飞燕大声叫道:丁公子,你不能跟他去……” 正待跟踪扑起,耳中突听有人轻哼一声,瞥见一个人影几乎摔倒下去。 这哼声她耳热能详,心头猛然一惊,急忙回目看去,那不是大师哥还有谁来?一条右脚已被鲜血染红,急忙扑了过去,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伤在那里?” 霍从云纵然内功精深,但腿上剑伤极深,流血过多,一张紫膛脸已经微见苍白,依然硬朗的说道:“愚兄还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可惜没有把那个坛主留下。” 柳飞燕现在已经无暇再去追丁剑南了,说道:“大师哥,你血流得很多,小妹扶你过去,快坐下来,止了血再说。” 这几句话的工夫,四个紫脸上也一齐给拿下了。 五云门在这一次行动,倾巢而来,全军尽墨,只逃走了紫险坛主和另一个紫脸人。柳飞燕认定他是丁剑南)。 万松山庄死了八名庄丁,负剑伤的都有十四个之多,但这一场凶杀,总算胜利结束了。 霍从云路上的剑伤,自己止住,也已包扎完结。 万启岳、清尘道长、年嵩昌三人一起走了过来。 万启岳拱着手,感激的道,霍老哥没事吧?今晚辛苦了,要是没有霍老哥指点,敝庄伤庆的人数,只怕要增加一倍还不止呢!” 霍从云站了起来,笑着指指柳飞燕道:“她是我小师妹柳飞燕,方才告诉几位的话,也是她对兄弟说的。” 柳飞燕迅快从脸上揭下面具,霍从云给她引见了万启岳等三人。 年嵩昌问道:“柳姑娘,他们都被迷失了神志,姑娘怎么会没有被迷失的呢?” 柳飞燕嫣然一笑道:“这连大师哥也不知道,是土地公给我的解药。” 万启岳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霍老哥、柳姑娘,大家请到厅上坐吧!” 大厅上早已点燃起灯烛,大家方自落坐。 总管公孙干匆匆走入,拱手道:“启禀盟主,今晚五云门来人,拿下的一共有二十二个,男的九个,女的十三个……” 年嵩昌急着问道:“公孙总管,其中可有小儿?” 公孙干抱抱拳道:“在下也正要向年大侠报告,这些人的面具都已取下来了,其中一个,正是大侠的令郎。” 年嵩昌站起身来:“小儿,他……” 公孙乾道:“在下因这些人都被迷失神志,所以暂时不敢解开他们穴道,正要请示盟主,如何处置才好?” 万启岳攒攒眉道:“这倒确是一个难题,若是没有解药,无法恢复他们神志以前,自然不能用开他们的穴道……” 年嵩转脸朝柳飞燕问道:“柳姑娘刚才曾说解药是土地公给的,只不知这位土地公是什么人?” 万启岳道:“对了,柳姑娘冒险进入他们之内,必然知道他们很多内幕,兄弟觉得还是请柳姑娘先把经过情形,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也许会对迷失神志的人有所帮助。” 霍从云点头道:“盟主说得极是,小师妹,你此行经过,要说得越详细越好。” 这时一名使女给大家沏上茶来。 柳飞燕道:“大师哥,我们在地了庙的一段,你大概已经说过了?” 霍从云道:“不错,你只要如何被掳的说起好了。” 柳飞燕笑道:“才不呢,从被掳说起,土地公路我解药的一段就没有了。”当下就把她如何听了土地公的话,改装易容,在杏花楼上一个瘦小者头,跟自己借去十六两银子,回到客店,才发现怀中多了一张字条,和一颗药丸,要自己“难得糊涂”…… 年嵩昌道:“那就是解药吗? 柳飞燕点点头。 万启岳道:“这位瘦小老人会是谁呢?” 清尘道长含笑道:“如果贫道猜得不错,这位瘦小老人很可能是昔年以游戏风尘出了名的酒仙尹老前辈。” 万启岳一怔道:“会是他老人家?”接着含笑道:“柳姑娘,你请继续说下去。” 柳飞燕就把自己和二师兄如何被运上船,如何进入一处宅,逢姑婆如何要自己吞服一颗药丸…… 清尘道长道:“那是一颗迷失神志的药物了?” 柳飞燕应了声“是”接着说下去,自己两人如何被送到紫脸坛主手下,编入领队孙必显的一队…… 公孙乾道:“孙必显这个名字很熟,好像是八卦门封掌门人的师弟,失踪已有三年。” 柳飞燕又把那一天由叫做“仙子”的白衣妇人主持江南分坛开坛典礼,把一面绣着紫红玫瑰的三角小旗授给紫脸坛主,接着就由逢姑婆传授剑法…… “慢点!”万启岳一摆手道:“这个自称仙子的白衣妇人,当是五云门的首脑人物了,柳姑娘可否把她说得详细一点?” 柳飞燕道:“她面上蒙上一层黑纱,根本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从她梳的云发看去,头发乌黑有光,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清冷,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最多四十左右的人。” 万启岳望望清尘道长,霍从云、年嵩昌三人,说道:“三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女人么?” 霍从云道:“此人一手组成这么一个神秘门派,年龄约不可能只有四十左右,依兄弟的看法,一个人武功到了某种境界,就可能不着皮相,因此她可能已有六十以上,也很难说。” 清尘道长道:“就算她六十以上,这几十年中,江湖上也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霍从云道:“小师妹,你再说下去。” 柳飞燕就把逢姑婆如何传授两队人五招剑法…… 公孙干在旁道:“盟主,咱们虽然识不透白衣女子来历,但柳姑娘学会了他们五招剑法,可否使出来瞧瞧,也许从剑法路数上可以看如她们的来历,亦末可知。” 霍从云道:“公孙总管说得不错,小师妹,你把这五招剑法使出来给大家瞧瞧也许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大厅上地方相当宽敞,柳飞燕答应一声,站起身,走到中间,锵的一声掣出了长剑,就把学会的五招“五云剑法”从第一招“朵云出岫”一直练到第五招“五云探日”才行收剑。 这下直看得盟主万启岳、武当名宿清尘道长,和素以剑术自许的崆峒飞云霍从云等人心头惊凛,作声不得! 公孙干惊异的道:“这就是五云剑法么?” 柳飞燕看出大家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大师哥,你看出来了么?” 舀从云微微摇头道:“这紫脸坛主率领的两队人,差幸只练了十天剑法,又被迷失神志,功力尚浅,无法发挥,更幸亏有小师妹潜进其中,事前告诉愚兄弟,咱们占得先机,如若稍假时日,大家把这五招剑法练纯熟了,今晚之势,就完全改观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也看不出这五招剑法的来在历吗?” 霍从云看了几人一眼,才苦笑道:“万盟主、清尘道长,都是使剑名家,黄山剑法,纵横开阖,发剑如长江大河,武当剑法以静制动,深合先天太极之理,就是以咱们崆峒剑法来说,也占得一个奇字,发剑如奇兵突出,但愚兄看了这五招五云剑法不但看不出剑法的路数,如果正式交起来手,如果此人功力,和愚兄相等,那么愚兄最多可以破解前面三招,后面的两招根本无从封架……” 清尘道长颔首道:“霍施主说的正是剑术大行家的话,贫道练剑数十年,也确有同感,这五招剑法,自然仅是开首的五招而已,威力已有如此之盛,整套剑法,想必更峻险无伦,奇怪的怎会从未听人说过?” 年耸昌心急的独子安危,急道:“盟主,五云门来历,他们既然已有行动,日后总会知道,目下最重要的还是被咱们拿下的这些人,因神志被迷,只熊制住他们穴道,但也不能永远把他们点着穴着,咱们应该想个办法才好。” 清尘道长道:“年师弟说的不错,穴道不能久制,但要解开他们穴道之前,必先解除他们被迷失的神志,这解药又何处去求呢?” 公孙乾道:“盟主,属下倒想起一个人来了,不知他能不能解……” 年嵩昌不待他说完,急着问道:“公孙总管说的是哪一位?” 公孙乾道:“此人复姓仲孙,单名一个萱字……” 霍从云矍然道:“不错,他外号夺命郎中,是药王门的人,用的都是偏方,可能能解迷药,只是此人已不在江湖走动。” 药王门的人,都是江湖走方郎中。 公孙干笑道:“是的,他就隐居在北峡山白石谷,离这里不远。”——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八章 历尽艰难见真情 年嵩昌道:“如此就好,咱们明日就去找他。” 公孙乾道:“仲孙萱杜门谢客,已有多年,在下只是听一个武林朋友说过,好像隐姓埋名,不肯再替人家治病,可能连他是仲孙萱都不肯承认。” 年嵩昌道:“那该怎么办?” 公孙乾道:“只怕非要盟主新自去一趟才行。” 万启岳一怔道:“我并不认识他,他既然隐姓埋名,我去了,他会承认么?” 公孙笑了笑道:“盟主还记得七年前山西快刀门派的数十名弟子,在江湖上看到走方郎中就杀那件事么?是属下衔盟主之命去替双方调停的,那时药王门的掌门人就是仲孙萱,所以如果盟主亲去,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万启岳听得点点头道:“好,明日一早,我就亲上白石谷去。”接着沉吟道:“你七年前既然和他见过面,明日可随老夫同去。” 公孙干应了声“是”接着为难的道:“这里……” 万启岳笑道:“不要紧,这里有清尘道兄、霍、年二位老哥坐镇,要少岳小心一些,不会有事的。” 再说紫脸坛主拼着受伤,运集全身功力,趁着霍从云一记劈空掌力,加速划空飞腾,越过围墙,泻落数丈之外,但觉眼前一黑,几乎摔倒下去,但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身上虽负了重伤,心头清楚,此刻未离险地,不能这样倒下去,咬紧牙根,缓缓吸了口气又纵身跃起,朝前飞奔而去。 说他“飞奔”,当然也可以,但他左肩剑伤,还在血流不止,一件紫袍几乎已染红了一半,尤其最后运集功力,硬接了霍从云一掌,内腑也伤得不轻,因此虽在提气疾奔,脚下也显得有些踉踉跄跄。 这一口气奔出了这五六里路,只见大路中间,站着一瘦高身形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冷冷的道:“站住!” 紫脸坛主脚下一停,注目看去,这人脸上蒙着一方黑布,只有两个眼孔,闪着精光,不觉冷然道:“阁下是什么人?” 瘦高黑衣人道:“你就是那个江南分坛的坛主了?” 紫脸坛主道:“你呢?” 瘦高黑衣人大笑道:“老夫十天前就要你们退出江南,你们不听忠告,终于全军尽没,哈哈,老夫特地在这里等侯,我看你伤得不轻,还是乖乖随老夫走吧!” 紫脸坛主怒哼一声道:“阁下口气不小,但却蒙了脸见不得人,还敢在本座面前发狂?” 瘦高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难道弥还想和老夫动手么?” 紫脸坛主平日不可一世,此刻不但身负重伤,而且手无寸铁(他长剑是被霍从云踢飞的)闻言不禁大怒,口中沉嘿一声,身形疾然欺进,右手推出,刹那时问,幻出五只手掌,闪电般朝瘦高黑衣人脸前一处大穴按去。 这一招他含怒出手,快速无伦,那瘦高黑衣人武功原也不弱,但若和紫脸坛主相较,还是逊了一筹,何况一时大意,紫脸坛主又身发如风,身到掌到,那里还想闪避得开?急忙举掌封架,但听啪啪两声,五掌之中他只接住了两掌,紧接着又是扑扑扑三声,紫脸坛主另外的三掌,却全击在对方身上。 也差幸他先接了两掌,紫脸坛主究是身负重伤的人,他接下前面两掌,后面的三掌已成了强弩之末,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掌为硬得后退出去了三步。 紫脸坛主击出五掌,真力他几乎用尽,一时血气翻腾,胸口起伏,张口喘息不止。 瘦高黑衣人几乎吃了亏,心头又惊又怒,探于入怀取出一枚竹哨,轻轻吹了三声。 这三声竹哨甫起,路旁一片松林间,突然跃出五条人影一声不作地,朝紫脸坛主包围上来。 这五人同样一身黑衣,面蒙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手中兵刃,也同样是一支精钢禅杖,从兵刃上看,这五人分明是和尚改扮。 紫脸坛主暗暗叹息一声,今晚来极难脱身了,他迅速伸手入怀,掏出一颗小小蜡丸,随手捏碎,里面是一颗梅干大小的朱衣药丸一下纳入口中,突然目一抬冷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五个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个洪喝道:“不知道。”呼的一杖直劈过来。 这一杖来势极为沉猛,紫脸坛主手中没有兵刃,只得身形一晃,朝左闪出。 哪知五个黑衣人为首的人率先出手,其他四人也跟着挥起禅杖攻了过来。 紫脸坛主服了那颗药丸,目中精光陡然转盛,本来流血甚多,内力业已不继的人,此时突然强盛起来,身形霍地一转,双手开阖,在五人中间闪招出招,身法异常灵活,但总因对方使的是又长又重的精钢禅杖,你和他们徒手相搏,也只能避重就轻,乘隙进招,无法尽情施展心头不由暗暗焦急,忖道:“降龙伏虎杖法,这五个人会是少林寺的高手? 就在此时,突听大喝—声,一道人影随着一片剑光猛然冲了进来。 紫脸坛主目光何等敏锐?一眼看出来人使的剑光,正是“五云剑法”,还当有后援赶来,不由精神一振,呼呼两掌,把当前黑衣人逼退了一步,再凝目看去,只见冲进来的是一个紫脸汉子,剑光如轮,凌厉得有如是掣风卷,一招“五云捧日”,把另外三个黑衣人逼得往后连退,一下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紫脸坛主才知此人可能是跟随自己从万松山庄逃出来的。 双方目光一接,那紫脸人敢情看到坛主手无寸铁,立即把手中长剑递了过来。 紫脸坛主有剑在手,就如虎添翼,口中沉嘿—声,右腕一振,剑法快得惊人,倏忽之间,已经攻出了五剑。 这五创势沉力猛,剑风激荡,奇险无伦,几乎向每个人都攻了一剑。 那五个黑衣人使的乃是又长又重的禅杖,利于远攻,被人家欺近身去,禅杖就发挥不出威力来了。 紫脸坛主现在好像体力尽复,五剑出手,又是五剑,人随剑走,剑随人发,把五个黑衣人逼得像走马灯—般,连连退让。 那紫脸汉子把长剑递给了坛主,他也没有闲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尺八长的乌木折扇,豁的打开,身形游走,卷起一片扇形,缀绕全身,—下就敌住了两个黑衣人。 紫脸坛主展开了“五云剑法”剑光越来越盛,上下飞腾,使得真如寒涛卷地,银光腾霄,任你三个黑衣人使的少林镇山杖法“‘降龙伏虎杖”还是被逼落了下风,好像置身在黄山一片云海之中,使人有迷失方向之感。 陡闻一片如山剑影之中响起两声闷哼,两个黑衣人中剑倒地,剑光乍敛,紫脸坛主右手仗剑,双目尽赤,宛如一头负了创的凶狼,从剑影中掠出,一声不作,飞步朝东首疾奔而去。 紫脸汉子跟着大吼一声,乌木扇一招“峰回路转”把两个黑衣人逼开,冲身而出,跟着紫脸坛主身后奔去。 紫脸坛主主已伤得不轻,他为了对讨五个黑衣人,才从身边取出那颗提聚真力的药丸,才能转弱为强,他自己知道这颗药丸再多只能支持半个时辰,一旦药力消失,就再也支持不住,因此要在药方尚未消失之前.务必逃出敌人的范围之内。 黄山,自然无法存身,那只有一路朝东奔去,越隐僻越好,自己绝不能落人人手,他有这一意念支持着他,这一路上当真奔行得有如天马行空风驰电卷,由零星村落、而旷野、而山岭,他还是咬紧牙关,没命的飞奔。 半个时辰,自然极快的过去,体内药力,正在逐斯消失,他依然支撑着一味的朝山林深处走去。 现在当然谈不上飞奔,但还是竭尽全力,艰辛的走着,眼看走到一处山溪,他发现自己体力越来越不济事了,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整条左臂已经麻木若废,可能还在流着血,气喘如牛,如干欲裂,他用长剑支撑着地,想去喝一口水,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两眼—黑,终于支持不住,一下摔倒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才悠悠醒转,流动了几上眼睛,沉重的眼皮才算睁开来了,只觉阳光十分刺目,天色已经大亮,再仔细一看,自己已煽在一棵大树之下。 他想起自己想去喝水,后来吐出一口鲜血,不支倒地,就昏了过去,那么自己应该倒卧在溪边才对,怎么会躺在大树底下的呢?要想翻身坐起,只觉浑身骨节就像散了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再偏头看去,只见离自己不远的大石上,坐首一个紫脸汉子,那正是昨晚递长剑给自己的那人。 看他楞楞的坐在那里有摸样,自然是心志被迷的人了。心头不觉稍宽,他还是支撑着坐了起来。冷冷的道:“你过来。” 紫脸汉子果然闻声走了过来,拱找手道:“属下见过坛主。” 紫脸坛主问道:“你是几号?” 紫脸汉子恭敬的答道:“属下十五号。” 紫脸坛主问道:“是你把本座从溪边扶过来的么?” 十五号道:“属下赶来,坛主已经昏倒在溪边,属下看到这里有一棵大树,才把坛主抱过来的。” “你抱……”紫脸上坛主心头一怒,忽然想起左肩剑伤,回头看去,不但已经敷了药,还用布条包扎好了,这下不由心头一颤,厉声喝道:“本座左肩伤处,也是你给我敷的药么?” 十五号道:“是的,坛主剑伤一直流血不止,坛主身上有刀创药,属下就给你敷上。” “你……”紫脸坛主身躯一阵颤动,气得几乎要昏过去,颤声道:“你居然敢在本座怀里取药……” 十五号望着他,茫然道:“坛主杯里既然有刀创药,自然该敷上的好。” 紫脸坛主看他似傻非傻,宜楞楞的样子,心头一股怒气不觉消了一半.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想:“他是一个神志被迷的人,自己何用跟他计较,一面说着:“只有你一个人跟我冲出来么?” 紫脸坛主心中想着:“自己伤得不轻,幸亏有他跟了出来,不然,只有自己—个人手足无力躺在荒山野岭之间,不被猛兽咬死才怪!” 心里这—想,倒觉得这十五号跟着自己,大有用处,不觉又抬眼朝他看去,只见十五号依然站在面前,楞楞的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热,沉声道:“你怎么不会坐下来?” 十五号道:“坛主的没有叫属下坐下来。” 紫脸坛主柔声道:“好,你去坐下来吧!” 十五号答应一声,果然又回到原来的大石上坐下来。 紫脸坛主探手入怀,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蜡丸,捏碎外壳,纳入口中,这是五云门救伤丹药,他嚼烂了缓缓嘲下,只觉十分口干,达就叫道:“十五号。” 十五号慌忙站起,应道:“属下在。” 紫脸坛主道:“本座口干得很,你给我到溪边弄些水来喝。” “是”,十五号立即大步朝溪边奔去,但却空着双手回来,说道:“启禀坛主。属卞没有东西可以舀水的?” 紫脸坛主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想办法看,有什么求西可以舀水的?” 十五号不假思索的道:“属下想不出来。” 紫脸坛主把身边长剑递丫过去,伸手一指道:“那边有一丛竹林,你去砍一段竹来。” 十五号接过长剑,飞奔过去,果然砍了一段竹子回来。 紫脸坛主要他把枝叶削去,砍去了上面一截,就成了一个竹筒,然后道:“你现在可以拿去舀水了。” 十五号傻笑道:“坛主这办法真好。”说完,果然拿着竹筒,欣然往溪边行去,舀了一竹筒清水,双手递上,说道:坛主请喝水。” 紫脸坛主接过竹筒,喝了几口,就把竹筒递过去,说道:“好了。” 十五号奔波了一个晚上,自然也口渴了,接过竹筒,就一口气把水喝完。 紫脸坛主看他把自己喝过的水都喝了下去,脸上不禁感到一热,说道:“十五号,本座要坐息一回,你要替本座好好护法,不可以走开。” 十五号道:“属下一辈子都跟随坛主,不会离开的。” 紫脸坛主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作声,就盘膝坐好,缓缓闭上的眼睛,运起功来。 十五号因坛主盼咐过,替他护法,就一手执着长剑站在坛主边上,守护着他。 紫脸坛主左肩只不过是外伤,已经经十五号替他上了刀创药,包扎好了,已不碍事,但他昨晚久战疲乏之躯,借着霍从云一记劈空掌力腾空飞出,等于是用身子硬挨了一掌,内腑受到剧震,伤势不轻,再加上左肩血流不止,失血甚多,已是勉强支撑,后来发现五个黑衣人武功极高,又服下一颗提强精力的药丸,剧战之后,又奔行了近百里路程,不但伤势更形恶化,一身内力,也几乎消耗殆尽。 五云门的救伤丹药,虽能疗伤,却无法补足他流失的血液,和耗尽的内力。 这一运功,他登时感觉不对,一口真气,几乎涣散,再也提不起来,这下真教紫脸坛主大吃一惊,即使伤势痊愈,自己岂不也等于是废人了。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几乎要放声痛哭。但他是个生性坚强的人,自然不肯在手下人面前哭出声来,只是泪水像断线珍珠般从面颊上滚落,他举起袍袖,拭干泪水,心中暗道:“这也许是昨晚服了提聚精力之药,体力消耗太甚,也许等伤势好了,体力恢复之后,功力就会慢馒恢复的。 他实在太疲倦了,阖上眼皮,就渐渐睡去,等他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已是夕阳落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再回眼看去,十五号手持长剑,站在自己身侧,好像泥塑雕,一动也不动。 紫脸坛主想起自己服下伤药,要他护法,那时才不过辰牌时光,此刻已是申酉之交,他饮不食已经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感激之心,就柔声叫道:“十五号。” 十五号立即回过身来,应声道:“属下在。” 紫脸坛主问道“你一直这样站着么?” 十五号道:“坛主要属下护法,属下自然要站着护法了。” 紫脸坛主道:“你真傻,我叫你护法,你只要不走开就是的,不会坐下来么?” 十五号道:“属下站着可以耳听八方。” 紫脸坛主道:“难道你不累?” 十五号道:“还好。” 紫脸坛主道:“你快去坐下来休息吧! 十五号道:“多谢坛主。”果然又回到那大石上坐下。 紫脸坛主眼看天色不久就会昏暗下来,这大树底下怎能过夜,何况自己内伤,也不是一两天可以痊好,总得找下马上可以蔽风雨的地方才行。 想到这里,就支撑着缓缓站起身来,怎知两条腿虚软无力,一阵颤抖,再也站立不住,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十五号睹状慌忙奔了过来。说着:“坛主有什么事情,叫属下做好了,你伤的很重,不可走动。” 紫脸坛主平日何等坚强的人,这回忍不住流泪道:“我……完了……十五号,你不用再照顾我,只管走吧!” 十五号愕然道:“坛主,你哭了?属下说过,一辈子都跟着你,不会离开你的,你好好养伤,这几天就会好的。” 紫脸坛主看他从眼睛中流露出一片真挚之色,心头一阵感动,不禁又流下泪来,朝他点着头,然后缓缓道:“十五号,我这伤势,恐怕不是一两天可以养得好,坐在这大阳底下,也不是办法,总得找一处可以蔽风雨的地方,再过一回,天就会黑了,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容身的山洞?” 十五号把手中长剑递给紫脸坛主,就朝山上奔掠而去。 紫脸坛主看他身法敏疾,轻功极高、一时只是望着他后影怔怔出神。 过了吁一回工夫,还不见十五号回来,紫脸坛主一人倚树而坐,渐渐感到寂寞,不,他开始替十五号耽起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让一个心智被迷失的人去涉险,他武功虽然不弱,终究缺乏思考能力,尤其自己是他坛主,要他去找山洞,他如果找不到,就会一直找下去,待回天就黑了,山中容易迷路…… 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只是盼望十五号早些回来,口中忍不住喃喃的道:“十五号,不用再找了,赶快回来吧!” 话说出来了,不禁又自己失笑起来,自己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竟会如此关心他起来?但心中还是眼巴巴的盼望着十五号。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现在已经暮霭四合,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紫脸坛主心里已经叫了几百遍,甚至上千遍“十五号”了。 只见苍茫暮色之中,正有一点人影在由山岭之间,像弹丸般跳跃,渐渐映入眼帘! 紫脸坛主心头一喜,暗道:“是他,一定是他,十五号回来了!” 来的正是十五号,他像一阵风般飞掠到面前,人还未近,就兴奋的叫道:“坛主……” 紫脸坛主没待他说出口,就幽怨的道:“你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光?人家给你耽心死了!” 这是小儿女的口吻,他好像完全的变了,变得已经完全没有坛主原来的尊严,和冷漠的口气。 十五号当然听不出来,他微微—笑,接着道:“启禀坛主,属下已经找到了一处岩洞,那岩洞很好很好。” 紫险坛主看他口中闪着极兴奋的光芒,好像找到了一处很好的岩洞,特别显得高兴,这就问道:“有怎么好法?”。 十五号道:“那岩洞很大,中间有一张石床,边上还有一道泉水,坛主可以睡在石床上养伤……” 紫脸坛主问道:“路远不远?” 十五号道:“好象不太远,就在那座山上。” 他回过身,伸手指了指一处远峰。 这时天色已黑,紫脸坛主当然看不见了,但他从手指的方向,应该还远曲很,这就说道:“我们明天再去吧,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这是他目前四肢无力,才说的话,如果换了平日,身上没有负伤,这点山路又算得了什么? 十五号道:“不要紧,属下看得清楚,坛主负了伤,属下可以抱着你上去。” 紫脸坛主道:“你看得清楚?” 十五号道:“属下天再黑也看得清楚,坛主负了伤,自然早些上去,可以休息,属上抱着你也不会太累,那地方好得很。” 紫脸坛主听得很动心,忖道:“z这里只是在山麓下,万一万松山庄的人循着血渍找来,很容易找到自己,反正明天上去,自己也无力走得动,也是要十五号抱着才能走上去,那倒不如夜晚上去的好,心念这一转,就点点头道:“好吧!你既然看得见,就抱……本座上去吧!” 十五号欣然道:“坛主同意了,属下方才已经打扫干净了,咱们那就走吧!” 他把方才舀水的竹筒捡起,拿在手里,然后走上一步,俯下身道:“坛主,属下就抱你走了。” 紫脸坛主口中嗯了一声,就紧紧闭上眼睛,十五号双手拉起他身子,放开大步,往山上奔去。 紫脸坛主只觉他双手托着自己身子,似乎很小心,但双臂却很有力量,他虽然闭着眼睛,仍可感觉十五号奔行得相当快速,双手依然十分沉稳,自己身子没有一点颠动。 山径似乎很逼仄,也很险陡,山势也随着越来越高。这是可以从山风吹到身上,使人渐生寒意,就可知道了。” 十五号脚下纵跃如飞,紫脸坛主一个人几乎倦伏在他怀里,鼻孔中不时闻到男子身上特有的强烈气味,他忽然到一阵羞涩,心头跳得好猛,连眼都不敢睁一下,身子更不敢动了。 这样奔行了快有一顿饭的工夫,十五号还在一路奔行,那是还没到地头了紫脸坛主伏在他怀里,渐渐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先前巴不得早些赶到,现在却巴不得更远一点更好,躲在他怀里,可以使自己忘记—切,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 这一段山路,自然不近,但奇怪的是十五号手中抱着—个人,一路飞掠,居然没有气喘,也没流汗,由此可见他内功修为已有相当的火侯,可惜他神志被迷,不知道他姓名身世来历…… 就在紫脸坛主思忖之际,十五号好像纵身而起,跃登上一处石崖,脚步斯渐放缓下来。 紫脸坛主忍不住问道:“到了么?” 十五号应道:“到了,属下抱坛主进去。” 紫胜坛主没有再说,任由他抱着走岩洞,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来,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已经进入岩洞了,那是因为外面山风凛烈,进入山洞,就有温暖之感。 十五号走近石床,把坛主轻轻放下,说道,“现在真的到了,咦,坛主还闭着眼睛,你看看这崖洞好不好?” 紫脸坛主睁开服来,山洞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口中轻嗯一声道:“十五号,真该谢谢你,抱着我奔行了这许多路,累不累,快坐下来休息一回。” 十五号道:“属下一点也不累,坛主负了伤,快躺下来休息吧!” 紫脸坛主听了过话,心里感到一阵温馨,他几乎想哭,这是他从来未曾想到过的,试想一个顾盼自豪,连黄山世家、当今武林盟主都没放在眼里的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怎么会儿女气短,老是想哭,这当然是环境使然,心头受到感动,才会如此。 紫脸坛主问道:“你还要去做什么?” 十五号道:“属下肚子很饿,坛主大概也饿,属下刚才找到这座岩洞,就打了一只野獐,可惜没弄到火……” 紫脸坛主给他一提,一天没吃东西,肚子自然早就饿了,这就笑道:“我这里有火,你拿去了,再弄些柴来,就可以烤着吃了。”说着,从身边百宝囊中取出一支精巧的火简,递了过去。 十五号接过火筒,喜道:“有火就好办了,属下正在发愁,想不出怎么才能弄到火。” 口中说着,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紫脸坛主确实感到有些累了,他解下长剑,缓缓躺下身子,石床相当宽,他躺下之后,忽然发现一件奇事,岩洞中的石床,应该冰凉的才是,但这张石床居然一点也不冷,而且使人有温暖之感,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伸手一摸,石床果然是温暖的。好像躺在棉絮上一般! (石床当然不会像棉絮般柔软,这是说它有棉絮般温暖) 现在,他已经适应洞中的黑暗,渐渐可以从洞口透射进来的一点天光,隐约看到这座岩洞的轮廓,大概有四五丈大小,左首右壁间还潺潺有声,敢情就是十五号说的泉水了。 十五号又匆匆回了进来,走近石床,紫脸坛主赶紧坐起。 十五号道:“坛主只管躺着,属下是来取坛主长剑的。”伸手从石床上取过长剑,又匆匆走了出去。 紫脸坛主看得暗暗奇怪,十五号果然目能夜视,这石窟中几乎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从外面进来,自己只能看到他一个黑影,他不但看到自己躺着的人坐起来了,还从石床上伸手就取去放在自己身边的长剑。 如果在星月之夜,练武的人练过夜行眼,多少总能看到数丈内一点物事,但要在黝黑的石窟中,看得和白昼一样,那就非有相当精湛的内功不可,难道他内功火候,还胜过自己不成? 由嬷嬷这回找来的人,都是各大门派门下弟子,年龄不过二十左右,那来这么精湛的内功7不知他究竟是那一门派的弟子。 现在十五号已经在洞外升起火来,火光照进洞口,紫脸坛主已可看到洞外有丈许大一片平台,十五号正蹲着身子,用树干架了一只獐腿,在火上慢慢转动。 不多一因,一阵肉香,隐隐传入洞口,就算不是饿了一天的人,闻到这阵烤肉香味,也会令人馋涎欲滴。 十五号烤好一只獐腿,就拿着走入,说道:“坛主可以吃了。”他把獐腿放在石床上,又待往外走去。 第脸坛主问道:“你还要去做什么?” 十五号道:“属下去烤肉。” 紫脸坛主柔声道:“不用再烤了,这只只獐腿还不够吗?” 十五号道:“这是给坛主吃的!” 紫脸坛主笑道:“我们两个人只怕也吃不完呢,你累一天,快坐下来吃吧!” 十五号应了声是,自身走出,取来了长剑,把烤獐腿斩为两截,取起腿肉较多的半截递给了紫脸坛主,自己取起下半截,盘膝在地上坐下,啃着吃丁起来。 紫脸坛主心头一阵感动,他想叫十五号坐到石床上来,但这话又说不出口来,只得罢了。 两人一天没吃东西,这烤獐腿又香又嫩,自然吃得津津有味。 紫脸坛主只吃了一小半,就停下来了,眼看十五号吃的下半截,根本肉少骨多,这就把手中吃剩的半截递了过去,说着:“我吃不下了,你拿去吃吧!”说声出口,脸上不禁热烘烘的有些发烧。 十五号伸手接过:很快就啃个干净,把两截腿骨朝洞外扔了出去,俯身拾起竹筒,走到石窟左首接了一筒泉水,送到紫脸坛主面前,说道:“坛主要不要喝水?” 紫脸坛主说了声:“谢谢你。”接过竹筒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他。 现在,他也渐渐习惯了,自己喝过的水,十五号,接过去就喝,也不再感到羞涩,在荒山石窟之中,共同生活,这些细节,自然无可避免,何况十五号又是个神志被迷的人,根本不知道内情。 十五号把一竹简水都喝了下去,然后模摸嘴角,说道:“坛主,咱们可以睡着了。” 紫脸坛主听他说出“咱们可以睡了”心头不禁咚的一跳,十五号从自己怀里掏取刀创药,后来又一路抱着自己上来,他岂会不发现自己……? 这里只有一张石床,他…… 但紫脸坛主这番顾虑,根本是多余的,十五号说完之后,就自顾自走到石窟右首一处黝黑的角落里去睡了。 紫脸坛主看他走开,心头小鹿才算平静下来,他以自己内伤很重,真气无法提聚,不能盘坐运功,也就和身躺下,但觉这张石床温暖如春,躺下之后,全身十分舒畅,不知不觉间浑然入睡。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他感到精神舒畅,内伤似乎也好了许多,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自己伤势分明十分沉重,连师门的救伤丹都无法治得好,昨晚睡了一觉,今天居然会好得这般快法,莫非是这张石床,有治疗的功能不成? 抬目望去,十五号早已起来了,正在洞外蹲着烤獐肉。 紫脸坛主缓缓从石床上放下双足,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发现真气虽然还无法提聚,身子显得十分虚弱,但已可下床行走,心头不禁大喜,看来再有几天体养,等伤势痊愈,功力大概也可慢慢的恢复了。心中这一喜,就缓缓的走出洞去。 洞外,空气清新,朝曦耀目,他发现这座石窟,几乎己在山腰之上,山腰以下,白云如海,一望无际,根本看不清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但从吹来的山风凛烈生寒,可以想得到此处高山云表,应该是一座插天高峰之上了。 十五号正在专心烤着獐肉,这时忽然然回过头来,口中咦了一声道:“坛主怎么不多睡一回,这里山风很冷,属下烤好了会拿进去的。” 紫论坛主笑道:“我又不是生什么大病,连这点山风都吹不得,岂不弱不禁风了?” 山窟前面,是一座凸出的石崖,差不多有一二丈方圆,十五号在石窟右首,架了两块大石烤肉,紫脸坛主就在石窟左首的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仰起脸,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只见晴朗的天空,浮云一片接一片悠然飞过,在这一瞬间,他才感到大自然的可爱,无拘无束,多么自由,自己几时也能像白云一样,摆去一身束缚呢?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痴痴的望着天空出神。 十五号已经烤好獐肉,站起身,看到坛主仰首向天,一言不发。忍不住叫道:“坛主,属下烤好了,可以吃了。” 紫脸坛主回过神来,眼看十五号一双明亮的目光,正在盯注着自己,不觉脸上微微一热,心中暗道:“他眼神充足,不知面貌如何?这就抬目道:“十五号,你把面具取下来,给本座瞧瞧。” 十五号应了声是,果然双手轻轻从面颊上揭下了面具。 从前紫脸坛主当然也见过十五号,只是那时他是威风八面的坛主,手下有两队少年男女,十五号杂在众人之间,他自然不会去注意某一个人,现在情形不同了,两人单独相处,十五号,就站在他面前。 这一揭下面具,紫脸坛主身躯不觉微微一震,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的俊美少年,不但俊美,而且眉宇之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只是有点楞头楞脑,那自然不是天生的,而是服了迷失心神的药物忘我丹所致。 四目相投,紫脸坛主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是他感到遗憾,除了逢姑婆,没有第二个人有忘我丹的解药,自己也无能为力。 十五号面具取之后,就楞楞的望着紫脸坛主,坛主没有叫他戴上去,他自然不会自动戴上去的,他听了坛主这声幽幽的叹息还以为自己那里不对了,一面说道:“属下那里不对了吗?” 紫脸坛主微微摇头道:“没有,你戴上去吧!” “是”十五号覆上了面具,用手在耳根、面颊上轻轻压实现在他又从玉面朱唇的俊美少年,变成了紫脸浓眉的汉子。 紫脸坛主问道:“你记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十五号答道:“属下是十五号。” 紫脸坛主心中暗道:看来他是全部都不记得了。接着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是那一门派的人?” 十五号道:“五云门。” 紫脸坛主还不死心,又道:“那么你从前练过什么武功,还会使吗?” 十五答道:“会。” 紫脸坛主心想,从他武功,也可以看出那一门派,这就说道:“好,你使出来给本座瞧瞧。” 十五号道:“属下会使剑、使扇、使掌、使指,坛主要看什么?” 紫脸坛主道:“好,你使剑吧!” 十五号道:“坛主是考属下五招剑法吗?” 紫脸坛主道:“不本座要看你从前学的剑法。” 十五号答应一声,取过长剑,就在石窟前面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紫脸法主看他从起手式,连续练了几招,心头不禁大感惊诧,自己小时候,师父教大家练的就是这趟五行剑法,最近一年,她老人家才传给师姐妹十五招五云剑法,创立五云门,难道十五号和师父会有什么渊源不成?当下摆了摆手道:“好了,不用练了。” 十五号楞楞的笑道:“属下练的不好。” “不,你练得很好。”紫脸坛主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盯着他,问道:你练的是五行剑法,对不?” 十五号想了想,忽然点头“五行剑法?”这名字很熟,好像是的。” 紫脸坛主心中暗暗忖道:“自己也许可以从这一点上,慢慢的帮助他恢复失去的记忆。 接着道:“那你一定是五行门的人了?” 十五号迟疑了一下,不敢肯定的道:“好像是的。” 紫脸坛主又道:“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师父是谁?” 十五号想了想道:“属下好像是有一个师父,他是属下很亲的人,只是属下想不起师父是谁来了。” 紫脸坛主柔声道:“你能想得起师父是你很亲的人,已经不错了,这是要慢慢想的,也不急在一时,现在我们先吃烤獐肉吧!” 十五号应着是,拿起长剑去割了一大块獐肉,递给紫脸坛主,然后自己也割了一块,坐在大石上吃了起来。等紫脸坛主吃毕,就用竹筒去接了一筒泉水,递给坛主。 现在山腰下面的白云渐渐散了,已可看到四周群山起伏,有如小丘一般,罗列脚底,没有一座山越高过这座山,由此可见这座洞窟,至少在千仞以上,平常人迹罕到,在这里养伤,自然不会有人惊扰,黄山万松山庄的人,更不会找到这里来了。 紫脸坛主看到山腰以下是一片茂密的松林,这就说道:“十五号,咱们在这里,只怕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离开,老吃烤肉也不是办法,山腰下面,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松树底下会有茯苓,树上有松子,都可以当食物,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去挖一些来……” “对了”十五号兴奋的道:“属下想起来了,属下记得从前也跟师父挖过茯苓、黄精,属下这就去。”说完,拿起长剑,飞身纵跃而去。 装脸坛主没想到自己只提醒他五行门、师父他就会想到从前挖过茯苓,黄精,由此看来,他虽然被迷失神志,但只要有人随时提醒他,他就可以慢慢的恢复过来,心中想着,脸上不禁绽起欣慰的笑容。 十五号一走,他一个坐了一回,就站起身,缓步回入石窟。 昨晚来的时候,他已经很累,天色也黑了,根本看不清楚。方才起床,又因自己可走动,急着要走出洞外去,是以没向洞内多瞧。 现在他一个人缓步从洞外走入、才发现洞窟入口并不大,但石窟里面,却相当宽大,石床是在石窟里首的正中间,左首壁间,有一股泉水,正好流到一个像面盆大的石盆之中,又从边上流入石缝之中。 右首较为黑暗,近洞口处,好像另有一间石室,不那只是可以容得一个人躺下,稍为宽一点的窟窿,正是昨晚十五号睡觉的地方。 紫脸坛主只是随着缓步走入,略为打量了一眼,就已走近石床。 他因为这张石床,有着天然的温暖,自己只睡了一晚,伤势就大为好转,自然要看他仔细。 所谓石床,其实只是长方形极为平整的一方巨石,但它和四周壁的颜色不同,四周石壁都是青石,石床色呈淡色,石质也细致如玉,触手极为滑润。’紫脸坛主坐在石床之上,这时洞外阳光斜照,他正在仔细打量着这方巨石,到底有何异处,因为石面十分光滑,再经洞外阳光反照,目光掠过,忽然发现石床的右角,似有—堆字迹, 这就俯下身去,斜对着洞口阳光,凝目看去,也只能确定石床右角有一堆字迹,总共只有一锭墨的大小,却密密麻麻的有十几行之多,每一个字几乎只有针尖般细,任凝足目力,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清楚,多看一回,就更觉模糊。 紫脸坛主因这张石床有治疗内伤的灵异,坚信这些字迹必和石床有关,只可惜以自己的眼力无法看清这字,忽然想到了十五号。 他抱着自己登山越岭,先前还不知道这座石窟竟有如此之高,他一口气上来,居然连气也没喘,可见内力极为悠长,只不知他看不看得清楚? 快近中午时光,十五号才抱着一大堆茯苓、黄精兴冲冲的回入洞来,放在地上,大声叫道:“坛主,属下挖到了获苓、黄精啦,现在可以吃了。” 紫脸坛主看他双手都是黄泥,连身上、脚上,也都沾上了不少泥,忙道:“不忙,看你弄了一身泥巴,快去洗干净了。” 十五号朗他楞楞的一笑,果然依言走去左侧,把双手洗干净了,回身道:这些获苓、黄精也要洗吗?” 紫脸坛主道:“自然要洗,不过且别忙着洗,你过来。” 十五号依言走了过去,说道:“坛主有事?” 紫脸坛主朝他招招手道:“你来看着,这石床上面有字,你看得清看不清?” 十五号走到石床右侧,俯下身去,凑着字迹,凝足目力,看了一回,说道:“属下看得清楚。” 紫脸坛主喜道:“我知道你会看得清的,快读出来给我听听。”’字迹实在太小了,十五号凝足目力,也看得很慢,就一句句的读了出来。 大意是说:“他云游到此,发现这张石床,通连地脉,为山川灵气所钟,能助长先天真气,对练气有极大裨益,如能在石床上勤练洗髓经,可获大成。接下去是一首似偈非偈的歌诀:“天气久氤氲,化作水土木,木发昆仑颠,四达注坑井,静坐生暖气,水中有火具,湿热乃蒸腾,为雨又为露,生人又生物,利益人世间,水久澄为土,火乃气之焕,西方吸庚辛,煅之金不换,人身小天地,万物莫能比,具此幻化质,总是气之余,本来非有我,解散还太虚,生亦未曾生,死亦未曾死,形骸何用留,垂老后天地,假借以合真,超脱离凡数,参透洗髓经,长生永可期。” 另外的还有一行是:“像列右窟,凭你参悟”下面具名“释慧善。” 十五号一句一句的念了出来,听得紫脸坛主喜心翻倒,说道:“我听师父说过,达摩祖师手着“洗髓,易筋”二经,乃是上乘内功心法,“易筋经”,留镇少林、“洗髓经”失传已有千年,但照这字上看来,这位慧善大师好像在右窟留了“洗髓经”的图形呢,我们快去找找看。” 他这一高兴,忘了自己重伤未愈,体力虚弱,急步跨出,右足一软,口中啊了—声,一个人跟着朝前倾跌出去。 十五号听到坛主一声轻啊,急忙神手把他扶住。紫脸坛主一个绵软软的身子已经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伸出去的双手,恰好把他抱个正着。 紫脸坛主没有把他推开,只是偎在他怀里,轻轻喘息着道:“看来我真的不济事啦!” 十五号让他在自己怀里休息了一阵,安慰着道:坛主只是内伤未复,体力不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紫脸坛主一颗心跳得好猛,口中轻嗯一声,才缓缓站直,说道:“我们还是到右窟找洗髓经去。” 右窟,当然是指石窟的右窟,石窟相当宽广,四周都是青石岩,凹凸不平,他们从上首沿着右首石壁,一路看去,一直 找到下首,壁上哪有洗髓经的图形? 现在只剩下十五号昨晚睡觉的一处洞窟了,那里是在入口右侧,洞口阳光照射不到,显得十分黝黑,即使是在大白天,也看不清楚。 紫脸坛主道:这位慧善大师也是的,他在石床上把字刻得这么细小,可见洗髓经图形,一定就留在石窟黑暗的地方了!” 十五号道:“咱们就是有缘的人了。” 他这句“咱们就是有缘的人了”,听到紫脸坛主耳中,不错自己负了伤,只有十五号跟自己逃了出来,他又无意中找到了这座石窟,这些,好像是冥冥中早有安排,难道真是有缘……脸上不禁又是一热。 十五号把火筒递给了坛主,自己当先低着头,朝窟中跨入。这是石窟中的石窟,入口只容一个人,里面略呈长形,大概可容两个人并头躺下,窟顶也较低,伸手可及,四周石壁也极粗糙,而且凹凸不平。 紫脸坛主一手打着火筒,凝足目力。在入口处左壁找寻,十五号则在右壁找寻。 紫脸坛主问道:十五号,你看得到吧? 十五号道:“坛主打着火筒,属下自然看得到了。 但两人找遍石壁,依然没找到图。 紫脸坛主泄气的道:“不用找了,看来这些图形,也许年代久远,石质剥落,已经不存在了。 “这怎么会呢?”十五号搔搔头皮,举目四顾,忽见窟顶一处石凹间,刻着一尊极小的佛像,大概只有拇指大小,不觉嚷道:“坛主,这上面有一尊佛像,你看会不会是洗髓经的图形?” 紫脸坛主急忙问道:“在那里?”——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九章 一个唯一的心愿 十五号用手一指道:“我在这里。” 紫脸坛主举起火筒,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一个坐像,快找找看,还有没有?” 他举着火筒,看到和那座像相距不远的石凹处,果然又有一个坐像,不觉喜道:“这里又有一个了。”不多一回,两人在窟顶岩凹处,一共发现了十二个坐像。 十五号道:“这些佛像,都差不多的。” 紫脸坛主没有作声,只是火简照着这些佛像,仔细比较,觉得每个佛像虽然都是坐式,但仔细观察,衣折的皱纹,和手势部位,显然各个不同,这就说道:“不,每个坐式都不一样,最好对照口诀,慢慢揣摩,才能体会得出来。” 当下和十五号返身退出。 十五号去把挖来的茯苓、黄精在泉水中洗干净,两人吃了个饱。 紫脸坛主要十五号把石床上的口诀,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他再用长剑写在地上,然后把十二个坐像的姿势,对照口诀,用心思索着。 十五号看坛主只是看着写在地上的口诀怔征出神,一时不敢惊动,坛主说过要慢慢揣摩,才能体会得出来,他闲着没事可做,就一个人走入石窟,去看窟顶上十二个坐像。 一个神志被迷失的人,当然没有思考能力,也无法揣摩什么。他仰着头看了一回,觉得老是仰着脖子很不舒服,不如和身在地上躺了下来,睡着看,就不仰起头了。 那知这一下却给他歪打正着,要知这里窟顶并不高(举手不及)这些佛像的衣折皱纹和手势部位都刻得极细,你仰起头看,眼睛和佛像距离极近,只能看到佛像刻得很细而已,这一躺了下来,距离远了,就能看出每一个坐像的神态来,(这当然也要有十五号这样内功较深厚的人才行,普通人躺卧下来,就看不清楚了)。 十二个坐像,你站着看,觉得到在石凹之中,东一个、西一个,次序无法连贯,但躺下来就不同了,因为窟顶一共只有这么狭长的一条,你从头顶上第一个看起,稍左是第二个,再过去是第三个,虽然窟顶石凸凹不平,坐像都刻在岩石凹处,忽左忽右,没有规律的排列,但却可以从先后次序分得出来。 十五号有了这一发现,不觉大喜,就坐起身子,照着第一坐像的姿势,盘膝坐好,缓缓做起吐纳功夫来。 要知他练的原是五行门的五行真气,洗髓经口诀所谓:“元气久概曰,化为水土木,木发昆颠……水中有火具……水久澄为土,火乃气之换,西方吸庚辛,坡之金不换…”从这几句话中可见练的也是先天五行之气了。 这一静坐下来,顿觉气发昆仑,布达四肢,完全和口诀暗合,真气流注,舒畅无比! (如果是一个初学的人,当然不可能一学就达到此一境界,因为十五号练的五行真气已有六七成火候,所以他只要姿势坐对了。很快就能相决要相合。) 十五号坐了一回,才稳稳站起,他有了这一发现,自然喜不自胜,急忙奔了出来,只见紫脸坛主依然坐在地上,一手支颐,只是看着那一首歌诀在玄思冥其索,这就大声叫道: “坛主,属下看懂了,你快去躺下来看,就会明白,属下做了一回,属下就可以木发昆仑颠、四达注坑井了。” 紫脸坛主思索了半天,总觉得口诀太过玄奥,似通非通,没有教人如何着手的练法,这时听了十五号的话,不觉抬起脸来,惊异的道:“你怎么做的?” 十五号道:“属下方才站着看了半天,觉得仰起头脖子很不舒服,就躺在地上卧下来看,这下果然给属下看得很清楚,属下依着坐像坐了一回,就做到了。” “真的?”紫脸坛主目中闪着喜悦的光彩说道:“这真叫做有诀不如无诀了,我们快去看看。” 站起身,两人一同走入石窟,十五号朝地上一指,说道:坛主快躺下来,属下给你拿着火筒。” 紫脸坛主这回不再矜持,果然依言缓缓躺下,卧到地上,他有十五号手上拿着火筒,给他照明,这一凝目注视,十五号说得不错,不但排列有先后,而且坐姿神态不一,可以从衣折皱纹和手势部位,揣摩得到运气的先后程序,心中一喜,说道:“十五号,你说的不错,看来这口诀只是给你练习时参证之用,其实只要按图练习,根本用不着口诀。” 十五号道:“坛主先把第一个坐像记住了,就可以坐了。” 紫脸坛主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专心一志默默的注视着第一个和第二个坐姿,看了一回,才站起身道:“十五号,你随我来。”举步走出。 十五号跟着他回到外面石窟。 紫脸坛主在石床上坐下,看着十五号徐徐说道:十五号,你也坐下来。” 十五号道:“属下站着就好。” 紫脸坛主柔声道:“我要你坐,你就只管坐下来。因为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十五号果然依言坐下,只是和坛主保持了一些距离。 紫脸坛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女的了?” 十五号点点头道:“属下本来不知道,那天坛主……” 紫脸坛主缓缓举起双手,从脸上揭下—张薄如蝉翼的紫色面具,又把头上紫色包巾也拆开了,放下一头披肩秀发,柔声道:“你还没看到过我真面目,现在我让你瞧瞧,以后我不戴面具的时候,你就会认识了。” 他这一取下面具,呈现在十五号面前的,竟是一个绝色娇娥,粉脸似玉,秀发如云,娥眉淡扫,星眸清盈,配着瑶鼻樱唇,无一不美,尤其她这番话虽然说很堂皇,但这一张吹弹得破的粉靥上还是飞起了两片娇红,脉脉含情,不胜羞怯。 十五号睁大双目,看着她几乎呆住了。他虽然迷失神志,但看到美色,还是会动心的,这是很自然的现象。 紫脸坛主一手理理秀发,嫣然一笑道:“你记住了?” 十五号楞楞的点着头道:“属下记住了,坛主你好美!” 紫脸坛主口中嗯了一声,又徐徐覆上了面具,再拢起秀发,用紫巾包好,然后柔声道: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要在这里住很久……” 十五号道:“坛主伤势好了,就可以下去了。” 紫脸坛主苦涩一笑道:“我伤势很重,连真气都提聚不起来,昨天服了伤药,还是— 样,一时之间,只怕无法恢复功力,方才看到石床上的字迹,才算有了一线转机,这洗髓经是达摩禅师遗传下来的上乘内功,比留在少林寺的易筋经还要精湛,我流血过多,内力耗尽,只有寄望于洗髓经了,要什么时候才能练得成,还不知道……”她语气一顿,接着道: “至于你,本是五行门下,因为被药物迷失了神志……” 十五号:“属下……” 紫脸坛主道:“你说下去,不要打岔,你救了我性命,我无以为报……当然更不忍心看你神志一直迷失下去,以前我听师父说过,达摩禅师手着洗髓经,谓:人生于爱,感于欲,一落有形,悉皆滓秽,欲修佛谛,动障真如,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先必一一洗净,纯见清虚,方可进修,入佛慧地。只是此经失落已有千年,据我推想,洗髓经练成之后,既可把五脏六俯四肢百胲的滓秽一一洗净,对区区迷失心神的药物,自然也可以消解于无形。”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练习,一直到我伤势痊好,功力恢复,你神志恢复清明为止,才能下山。现在我都和你说清楚了,这些话,你只能放在心里,以后我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你知道吗?” 十五号点着头道:“属下知道。” 紫脸坛主道:“我让你看我真面目,就是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叫我坛主,也不用自称属下了。” 十五号怔怔的道:“但……但属下叫你什么呢?” 紫脸坛主幽幽的道:“我叫方如苹,你比我大几岁,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如苹好了。” 十五号道:“这一来,坛主变成属下的妹子了?” 方如苹望着他道:“你不愿意?” 十五号道:“愿是愿意,只是……属下叫惯了坛主。” 方如苹娇笑道:“你不会改口吗?” 十五号道:“好,属下改口吗?” 方如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下,含着羞涩的兴奋,轻轻叫了声:“大哥。” 十五号心旌为之一荡,也呐呐的叫了她一声:“如苹”。 方如苹嗯了一声道:“大哥,我们该到石床上去练功了。” 十五号道:“我在那边窟窿里坐就好了。” “不!”方如苹道:“慧善大师的石床上留的字迹上,不是说这张石床通连地脉,在石床上练功,可获大成么?这张床很大,别说我们只有两人人,就是十个八个,也坐得下来,你只管在石床上练功,我们住在这人迹不到的石窟里,有没有练成以前,一直要住下去,还用得着避嫌吗?” 十五号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属下就到石床上去练功好了!” 方如苹娇嗔道:“又是属下。” 十五号道:“是,是,属下以后不称属下就是了。” 方如苹看他楞得可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也没去理他,两人各自在石床上盘膝坐下,依照洗髓经第一个坐像,运气行功。 虽然两人同坐一张石床之上,同练第一个坐像,但却有着不同的感应。 十五号是被迷失了神志的人,心无杂念,更何况他从前练的是五行真气,和洗髓经很相接近,方才在右首石窟中试坐之际,只能真气布达全身,这时可不同了,他才一呼吸,顿觉有一股暖气从“尾龙”沿着督脉直透泥丸,然后再循任脉而下,直达丹田,再由丹田布达四肢百骸。 暖气源源不绝的上升,任督二脉,就像长江大河,四肢百骸,好比支流细渠,无不水到渠成,盎盎然,盈盈然,通体舒畅,莫可名状。 方如苹重伤之余,真气一直未能凝固,无法运功行气,但这回坐定之后,同样感到一股暖气从“尾龙”透入,渐渐布达全身,本来亏损的气机,渐有盈复之机,心中自是高兴。 两人坐了一回,天色已渐渐地昏暗下来,方如苹首先跨下石床,觉得自己经过这阵坐息,伤势又好转了很多,就是走动之际,双脚也不会软得站立不稳。 十五号看她下床,也跟着跨下,说道:“这洗髓经真好,我……我全身好像轻了许多。” 他自称“属下”惯了,这回改称“我”,就显得极为碍口,他这是坛主交待的,他非改不可。 方如苹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得出来,好像伤势恢复得很快。” 十五号道:“这样就好,只要你伤势好了,我就放心了。” 这话听到方如苹耳里,心头感到一丝甜意,因为这话从一个心神被迷失的入口中说出来,那自然是出于一片诚心,绝非花言巧语。 她朝他甜甜一笑,说道:“天快黑了,我们该吃晚餐了,吃过以后,我们再谈各人心得好了。” 十五号拿出昨天吃剩的烤獐肉,和黄精、茯苓,两人吃了个饱,十五号又去舀了一竹筒泉水来,递给了方如苹。 方如苹仰起脸道:“谢谢你,哦,你方才运功有些什么心得呢?” 十五号就把方才运功情形,大致细说了—遍。 方如苹喜道:“看来你精进很快,今晚再练一晚,明天就可以练第二式了。” 十五号道:“我们一起练,自然要和你—起练了。” 方如苹柔声道:“不,我伤势较重,还未复原,再慢慢的来,你已经练会了,就该循序渐进,我们在一起练功,但体质不同,进境各异,你如果先练成功了,就可以帮助我练功了。” 十五号这才欣然道:“对,我先练成了,可以帮助你。这个倒没有想到,那我明天就练第二式,早些练成了才好。” 方如苹看他只要听说对自己有利,就要赶快练功,心头极为感动,慢慢走到他身边,婉然道:“你对我真好。” 十五号讷讷的道:“是你对我好。”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回,石窟外天色虽未全黑,石窟中已经暗下来了。 方如苹道:“我们还是回到石床上练功去吧!” 他们住在百丈峰石窟之中,除了练功,再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因此内功精进极速。 不过半个月工夫,十五号已把洗髓经十二式坐像都练会了。 方如苹练到第三天,内伤就已全好,内功自然也随着精进。 只是十五号被迷失的神志,洗髓经似乎并无多大效用,虽然随着内功精进,比起以前也清楚了不少,但依然似清非清,对他从前的事,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方如苹先前认为洗髓经可以帮助他恢复记忆,清解忘我丹的希望,也落了空,现在洗髓经两人都练会了,除了自己感觉得到内功比从前精进甚多,但也不知道究竟精进到如何程度。 最使她感到为难的,那就是十五号了。他这半个月来,神志也清爽了不少,但无法完全恢复清明。忘我丹解药,只有逢姑婆才有,自己是不是带他回转五云门去呢? 自己的心愿,本是希望他恢复了神志,就不用再去了,但现在为了求取解药,来却非去不可。 逢姑婆的解药,没有师父允准,她是不会给的,那只有暗取…… 想到暗取,她心里就作了决定,无论多难。自己也要取到解药,使他恢复神志,离开五云门,自己的心愿就了了。 想到这里,就朝十五号招招手道:“你过来。” 十五号走近石床,向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方如苹道:“你也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十五号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方如苹道:“我们明天就要下山去了。” 十五号一怔,说着:“住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山呢?” 方如苹道:“你已经知道被迷失了神志,从前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对不?” 十五号道:“我听你说过很多次,我是服了一粒忘我丹的迷药,失去了记忆,要我慢慢的想,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这就是了。”方如苹道:“所以我们明天就下山去,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只有重回五云门,才能取到解药……” 十五号道:“不,我不需要解药,我这样很好,我们住在这里不是很好么?” 方如苹点点头道:“住在这里无忧无虑,脱离世俗,与人无争,自然很好,只是我的心愿未了,自从我们到这里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一个心愿,一定要帮助你恢复清明,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心愿,不论有多困难,多艰辛,我必须做到,这样我才对得起你……” “如苹!”十五号一双眼神湛然的眼睛望着她,说道:“你太好了……”突然把她揽入怀里。 方如苹这半个月来,一颗芳心早就默许,因此被他揽入怀里,不但没有挣扎,反而柔顺的偎着他,说道:“你听我说下去……” 十五号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觉一颗心跳得很快,低头说道:“如苹,你把面具取下来,给我再瞧瞧好吗?” 这是十五天来的唯—的请求。 方如苹想到明天就要下山了,回到五云门,他就无法再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等到自己取到解药,让他服下之后,他就得尽快离开五云门,此后,自已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有没有再见面的日子,都很难说…… 她心头感到一阵凄楚,默默的伸手从脸上揭下面具,一面仰起脸道:“你也取下来再给我看看。” 十五号自然奉命唯谨,很快揭下面具。这十五天来,他练会洗髓经之后,已是内蕴神仪,更是容光焕发,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方如苹看着他这副英俊面貌,心头低暗道:“我们今天见这一面,以后不知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一念及此,忽然幽幽一叹,低下头去。 十五号道:“如苹,你……真美,再给我看看仔细。” 他用手轻轻的抬起她下巴,只见方如苹一双美眸之中,隐隐含着泪水,他这一托起她脸来,两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面颊下滚滚落下来。 十五号吃了一惊,轻咦道:“如苹,你怎么哭了?”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舔她泪水。 方如苹究是女孩儿家,羞得把一颗头朝他怀里躲去。 十五号心旌荡漾,捧起她的脸,两片嘴唇一下就落在她的樱嘴之上,再也不肯离开。 方如苹但觉他把自己楼得很紧,心头小鹿撞得快要涌上喉咙,喘不过气来,身子软绵绵的一下仰跌下去。 十五天相处,本已情投意合,这回干柴烈火,终于星星燎原,点燃起生命之火! 一个近于强求,一个并没有坚拒,也算得是水到渠成。这本是好事,只不知这是悲剧还是喜剧,那只有听任命运去安排。 过了良久,十五号才红着脸讷讷道:“如苹,对不起……” 方如苹也涨红了脸,粉颈低垂,迅快整理了衣衫,坐了起来,羞涩的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也坐好,我们商量商量。” 十五号喜道:“你不怪我么?” 方如苹轻柔的道:“是我愿意的,怎么会怪你呢?” 十五号大喜过望,说道:“如苹、你真好。”他又想去揽她。 方如苹嗔道:“快坐好了,方才我话还没说完,你就……” 十五号傍着她坐好,说道:“你要说什么?” 方如苹道:“明天我们就要下山……” 十五号道:“这里很好,我不去。” 方如苹柔声道:“你一定要去,我们回五云门去。” 十五号道:“回五云门去做什么?” 方如苹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不用再多问,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十五号点头道:“我听,我听!” 方如苹像哄小孩般朝他嫣然一笑,说道:“这样才对,你别忘了,我们回去之后,体就不可以再叫我如苹,仍旧要叫我坛主,自称属下。” 十五号道:“这为什么?” 方如苹道:“我说过你不许多问,只要听我的话就好,还有,你自从练了洗髓经,神志差不多已经清爽了大半,但回去之后,就要装作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疑问,都要放在心里,不可问出来。” 十五号道:“我都听你的就对了。” “还有。”方如苹道:“我们不能说在山上一处石窟中练洗髓经。” 十五号道:“那要怎么说?” 方如苹道:“只说我在一处农家养伤,你一直跟随着我就好。” 十五号点头道:“这我会说。” 方如苹道:“你随我回去,等到我要你离开的时候,你就要赶快离开五云门,脱下这身衣服,也揭下面具,走得越远越好。” 十五号望着她,问道:“那你呢?” 方如苹凄然一笑道:“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来找你的了。”十五号总是心神被迷,看不出脸有凄色,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方如苹强作笑容道:“我和你一起走了,他们会起疑心,过些日子,他们就不会疑心我们在一起了。” 十五号道:“这话不错。”“好了。”方如苹脸上又飞起两片红云,羞涩的道:“天色已经黑了,你也躺下来歇一会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下山去。” 四更天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更次,天色黝黑如墨。万松山庄后进一座厅堂上,依然戒备森严,灯火辉煌。 大堂上左右两侧站着八名劲装庄丁,手按刀柄,严密戒备。 入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的是万少岳,也一身劲装,腰悬长剑。右首一把椅子上坐的是副总管牟忠恕,也同样劲装佩剑。 他们今晚是负责看守夜袭万松山庄被拿下的五云门二十二个男女,这些都是神志迷失的人,如今都被点了穴道躺在堂上。 五云门的这次夜袭,可说全军尽墨,只逃走了紫脸坛主和一个紫脸汉子(十五号)。 虽然这些迷失神志的人不怕他们逃走,但总管公孙干还是十分小心,要万少岳和牟忠恕在堂上坐镇,另外,堂前、堂后,也各派八名庄丁守护,而至每一个庄丁胸口,都悬挂了一枚竹哨,只要发现不对,就先吹竹哨传警,另外在万松山庄四周,也加强了巡逻。 照说有这样严密的戒备,应该万无一失了,但却偏偏出了事。 那是四更方过,也就是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计议定当,各自回房休息,总管公孙干因明日一早就要陪同盟主前往白石谷去找夺命郎中仲孙萱,本待回房休息,心里还是不放心,又来至后厅,察看了一番,觉得时已四更,不可能会有事,就向万少岳、牟忠恕叮咛了几句,回身走了。 他刚走没多一回,檐前忽然吹进一阵轻风,万少岳面前登时多了花白头发的黑衣老婆子,朝他咧齿一笑,自顾自朝中间走去。 万少岳蓦然一惊,要待站起,竟然没有站得起来,要待大喝,也没法出声,一个人就像梦魇—般,动弹不得。 他心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问受制于人,但他还希望黑衣老妇制住的只是自己—个,在这一瞬之间,她不可能把厅上的人全都制住,他们武功纵或不是黑衣老妇的对手,但只要有一个人吹起竹哨也就够了。 但他这一希望,也马上就消失了,因为黑衣老妇这时已经走向躺在地上穴道受制的那些人中间,牟忠恕和站在两边的八名庄丁,依然毫无动静,连手也没举一下。 黑衣老妇朝一排排躺着的人低声叱道:“起来,起来!” 脚尖蹴动,躺着的人跟着一个个蹶然站起。黑衣老妇脚步极快,眨眼工夫,已从两排人中问像流水一般流过,现在躺着的二十二个男女都已站了起来,孙必显、冉文君一看到黑衣老妇,不由大喜过望,急忙朝她躬下身去,还没开口,黑衣者妇一摆手道:“时间无多,你们快走,老婆子还要把此子带走。”话声一落,举步朝万少岳走来,阴笑道:“你是万启岳的儿子吧?那就跟老婆子走。” 万少岳当然毫无抗拒之力,任由他一把挟起,迅速往后退去。 堂上依然灯火通明,但已人去堂空,只剩下副总管牟忠恕还是好好的坐在椅上,八个庄丁还是手按刀柄站立如故,和投发生什么事故一般,谁也不会相信没有半点动静,竟然出了大乱子。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第一个来到后进的还是总管公孙干。 他究是万松山庄的总管,职责所在,不敢丝毫疏忽,回到房中,只和衣躺下休息了一回,看到天色大亮,就起身走出,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到后进来了。站在天井两边的八名庄丁,看到总管,就一齐躬身施礼。 公孙干朝他们含笑点头,越过天井,跨上石阶,还没跨进厅门,目光一注,不由得呆住了,因为堂上躺着二十几个人.从外面看进去,可以一目了然,如今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公孙干只当自已眼花,急忙举手揉揉眼睛,再睁眼看去,堂上还是一个人都不见,那就证明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些神志被迷,穴道受制的人会到那里去了? 公孙干这一急,当真心头狂跳,三脚并作两步,急急跨进堂门,目光一注,牟忠恕看到他,但依然坐着不动,八个庄丁站立如故,对自己走入,也恍如不见,左首一把椅子空着,不见少庄主万少岳的人。 糟了,不但擒下的入悉数逃走,连少庄主都被他们劫持去了。 怎么会没有人吹哨子呢? 他此时已无暇多想,一个箭步掠到牟忠恕身边,伸手就朝他身上连推带拍了几处穴道。 那知牟忠恕依然定着双目,一动不动。 这下不由得把公孙干给怔住了。 他追随盟主数十年,江湖上备门各派的点穴手法,大都是大同小异,总有个耳闻,何况他对打穴一道,也下过一番苦功不说,就是凭他几十年的经验,也不至于解不开被制的穴道。 难道牟忠恕不是被人制了穴道?心念疾转,右手又一连拍了他几处主要经穴,牟忠恕还是无法动弹。 公孙干不敢耽搁,匆匆回身退出,一脚来至上房。 一名伺候庄主的使女看到总管,立即躬身道:“公孙总管早。” 公孙干问道:“盟主起来了吗?” 那使女道:“还没有。” 房中万启岳听到公孙干的声音忙道:“公孙总管有事吗?” 公孙乾道:“启禀盟主,二十二名五云门的人都逃走了,连少庄主都不知去向……” “什么?”万启岳披衣走出,一脸惊愕的道:“少岳也不见了?”那些人不是都点了穴道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这许多人逃出去,怎么没人发现?没有人吹哨子?” 这一连串的问话,公孙干一句也答不出来,只是攒着眉道:“属下四更光景去巡视过一次,这些人应该四更以后才逃出去的,少庄主很可能被他们劫持去了。牟忠恕和堂下八名庄丁,全彼人点了穴道,而且是一种特殊手法,属下无能,无法解得开来,所以当时如何发生的情况,也无法问得出来。” 万启岳当然知道,公孙干使的是魁星笔,精于打穴,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把好手,连他都解不开穴道,那就不是寻常点穴手法了,一面点头道:“咱们快走,快去请清尘道长、霍兄他们到后进去。” 公孙干朝那使女挥挥手道:“快去宾舍请清尘道长、霍大侠他们到后进去。” 那使女领命,匆匆走了。 公孙干陪同万启岳赶到后进。 八名站在天井两边的庄丁一齐躬身施礼。 万启岳朝一名庄丁招招手叫他过来,问道:“昨晚四更光景,就是你们在这里值班?” 那庄丁应了声“是。” 万启岳问道:“那时你们可曾听到堂上有什么动静吗?譬如有人吃喝,或者打斗之声?” 那庄丁惊愕的道:“厅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属下等人就站在这两边,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属下等人一定会听到的。” 万启岳点点头,挥手命他下去,一面说道:“这就怪了,少岳一身武功也不算太弱,还可以说经验不足,牟忠恕随我多年,发觉不对,不可能不出声,除非昨晚来了一位特强高手,人未照面,就已出手把他们全制住了……”公孙乾道:“目前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万启岳踏进大厅,目光一注,果见牟忠恕坐在椅上,八名庄丁按刀而立,一动不动中间一大片空地,昨晚拿下的二十二个五云门的人一个也不见。 厅上没有一点打斗痕迹,这只要看牟忠恕坐得很安祥,八名庄丁手按刀柄,从他们神色上看,只是严神戒备,毫无惊怒之色,就可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敌人,就被制住了。 万启岳缓缓走近左首儿子坐过的一把木椅,他一眼可以看出椅子是斜放的,可见当时万少岳面向堂门而坐,如果他发现敌人,必然迅快的站起,那么椅子就会移动,但如今看来,万少岳也没有发现敌踪了。” 万启岳道:“公孙总管,你去看看后面还有八名庄丁,是否也被制住了?” 公孙干迅快从屏后绕出小天并,两边走廊上也站着八名庄丁,手按刀柄而立,一动不动,显然被人制住了穴道,由此可见,贼人是从后面进来的,也是从后面逃出去的了。 他回入厅上,说道:“后面八名庄丁果然也被制住了。” 他不待盟主吩咐,走到阶前,朝站着的庄丁吩咐道:“你们去一个人,叫万禄,万兴两人到厅上来。” 万禄、万兴就是昨确分派在万松山庄庄后一带巡逻的两队领队,一名庄丁答应一声,就往前院奔去。 这时只见一名使女领着清尘道长,霍大侠、年嵩昌、柳飞燕四人从天井中过来。 公孙干连忙迎下阶去,拱手道:“道长、霍大侠、年大侠、柳姑娘早,盟主正在堂上恭候四位。” 清尘道长稽首道:“公孙总管好说,盟主一清早召见,不知有什么事吗?” 公孙乾道:“昨夜四更之后,五云门被擒的人全已逃走,连敝庄少主都被劫了。” 清尘道长一呆,说着:“会有这等事?那是咱们回房休息,就发生了这样事情,怎不立时通知贫道等人呢?”公孙乾道:“说来惭愧,这件事还是天亮之后,在下到这里才发现的,当时—点警兆也没有,连站在开天井两边的八名庄丁都没听到一点声息。” 年嵩昌听得大急,问道:“咱们怎不派人去追?” 公孙干苦笑道:“他们走了已有两个时辰,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副总管牟忠恕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制住穴道,无法解开,因此连当时到底如何发生的情形一无所知。” 霍从云道:“不错,咱们还是先了解了解当时情况,再作道理,年老哥也不用耽心,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令郎等人是五云门劫持去的,虽被迷失神志,好在目前并无凶险,大家慢慢设法去向五云门要人……” 说话之时已经跨上石阶进入大厅。 万启岳拱手道:“诸位道兄,这真是太意外了,昨晚四更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们把人全救走了,而且还掳走了犬子少岳。” 清尘道长道:“盟主急也无用,事情既己发生,咱们就只有谋求善后,如何救人。这位牟副总管穴遭受制,咱们先设法把他解开穴道,也许可以从他口中,说出昨晚的情形来……” 他随着话声,已经走到牟忠恕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推拿一阵,接着摇摇头道:“贫道惭愧,他好像并非穴道受制……” 回头朝霍从云道:“霍老施主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不知是否看得出他是被何种手法所制?” 霍从云心知这位老道乃是当代武当名宿,练的又是内家太极气功,连他都解不开,只怕自己也未必解得开了。闻言拱拱手道:“道兄是内家正宗,都看不出来,兄弟就更难下手,不过据兄弟所知,许多旁门手法中,有一种阴手封穴,并非点穴,但功效和点穴相同,不知内情,施解穴手法,是无法解得开的,但这种手法,子不过午,过午即解,用不着解穴,但牟副总管是昨晚在场的人、可能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此时距午刻还有两个时辰,时光宝贵,那只有一个办法或者可以一试,只是……” 万启岳道:“霍者哥既能说出阴手封穴那就请你试一试,能否把他解开穴道?” 霍从云为难的道:“兄弟也只是听家师说过,从未遇上过阴手封穴,而且也不确定牟副总管是不是被阴手所制?而且阴手封穴,在没到自解的时辰,要解开他被封穴道,唯一的手法,就是替他输气冲穴,万一稍有差池,就会逆血攻心……” 万启岳道:“不要紧,霍老哥只管施为好了。” 霍从云道:“盟主既然这么说了,兄弟只好勉为其难,运气试试了。” 说完,走到牟忠恕背后,右手缓缓伸出抵在他的“灵台穴”上,一面催动真气,输了过去。 清尘道长心中暗道,事有未曾经我学,这位霍老施主,武功修为,见识渊博,在九大派,很难找得到这么一个来,九大门派焉得不日趋式微?” 就在此时,只听霍从云低喝一声:“快把兄弟输入的真气会合,冲向手太阴经“天门穴”!” 大家急忙举目看去,牟忠恕满头大汗,脸色赤红,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霍从云已经放开手掌,也吁了口气道:“总算幸不辱命。” 牟忠恕及时睁开眼来,看到盟主,急忙站起身,惶恐的道:“盟主……” 万启岳问道:“忠恕,你昨晚被什么人制住的穴道?可曾看清楚吗?” 牟忠恕答道:“属下并没看到人。” 万启岳又问道:“那么你可曾看到什么人把五云门的人救走的?” 牟忠恕吃惊道:“什么?五云门的入被救走了?” 他回头望望厅上,昨晚躺在地上的人,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这下可把他吓出一身大汗,惶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这……这……” 万启岳一摆手道:“这不关你的事,昨晚来人身手太强了。” 公孙乾道:“昨晚只逃走了一个紫脸坛主和一个十五号,十五号是心神被迷失的人,那一定是紫脸坛主了。” 霍从云道:“兄弟和紫脸坛主交过手,此人武功虽然了得,但也并未高明到那里去,何况突围之时,左肩中了兄弟一剑,最后他是拼受兄弟一掌,趁着掌风之力往外飞去的,敝派劈空掌,掌力之中,含有极大震力,他就是举掌迎击,都会震伤内腑,何况负伤之后,拼受一掌,以兄弟推想,此人纵然不死,也负了极重内伤,没有三个月调养,绝难恢复体力,昨晚来人,非但不是他,而且身手也高出紫脸坛主甚多…… 只见大厅门前走近两名庄丁,垂手道:“总管传唤小人,可有什么吩咐?” 这两人正是昨晚负责万松山庄庄后巡逻的两个领队万禄、万兴。 公孙干问道:“昨晚四更,你们每队八人,巡逻庄后,可曾看到什么人从庄中出去么?” 万禄道:“回总管,小的一队和万兴的一队,一队由东向西,一队由西向东,中间每队休息不过盏茶工夫,始终没见有人出去,看到了,总管吩咐过就吹哨。” 万兴接口道:“是的,昨晚绝不会有人出去。” 公孙乾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就挥手道:“好你们退下去。” 万禄、万兴躬身退下。万启岳道:“诸位道兄,请到书房里坐吧!” 一行人回到书房落坐,一名使女送上香茗,一面在小圆桌上放好碗筷,回身退出,不多一回,就端来一锅稀饭,四碟小菜,和两笼大肉包。 万启岳站起身道:“来,大家请用早点,公孙总管你也坐下来一起吃一点,大家好商量事情。” 公孙干应了声“是”陪同大家在下首坐下,使女替大家装好了稀饭送上。 年嵩昌急得连稀饭也喝不下,抬目道:“盟主,现在该怎么办?” 清尘道长道:“依贫道的看法,五云门所统率迷失神志的人,大都是劫持了各门各派的门人,这事已不容各大门派袖手,因此贫道觉得盟主应该传出金令,要各大门派挑选高手,共同对付五云门,由盟主亲自主持其事。” 年嵩昌不待万启岳开口,连连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万启岳也因儿子遭人劫持,失去了平日的镇定,点头道:“公孙总管,咱们就发武林金剑,要各大门派挑选高手,到万松山庄集合。” 公孙干又应了声“是”。 清尘道长又道:“第二件事,也十分重要,那就是找夺命郎中仲孙萱……” 万启岳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此人确是十分重要,譬如昨晚之事,咱们如有解药,早就给所有的人解去迷药,就不至于重落五云门之手了。” 清尘道长道:“贫道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能把仲孙萱找来,当然更好,否则也希望他能给咱们配制解药,以应急需。” 万启岳道:“白石谷离此不远,兄弟和公孙总管本来打算今天去的,不料却发生了昨晚之事,公孙总管,咱们早餐之后,还是去一趟白石谷就是了。” 公孙乾道:“发出金剑令,都要盟主亲笔签名,今天只怕走不了了,但如果今天发了金剑令,较近的形意、白鹤二门,明天即可起来,其他门派,也将陆续赶到,盟主只怕没有时问到白石谷去了。”他说的汉错,盟主发出武林金剑,人家赶来了,盟主自然要亲自接待才行。” 万启岳道:“那该如何?” 公孙干沉吟道:“属下觉得盟主备上一封信,请霍大侠辛苦一趟,一定可找到仲孙萱的了。” 万启岳还没开口,霍从云已经开口道:“只要盟主备了信,兄弟自当效劳。” 万启岳抱拳道:那就偏劳霍老哥了。” 大家用过早点,万启岳就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霍从云。另外又要帐房分缮了十几封信,由万启岳亲笔签了名,要副总管牟忠恕和另外两名管事分别乘马赶赴各大门派送信。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去白石谷,小妹也要去。” 霍从云心知小师妹生性好动,她一个人耽在万松山庄,也确实无聊,这就颔首道:“好吧,不带你去,你心里会不高兴,带你去了,你又会给大师哥惹事。” 柳飞燕娇靥一红,说道:“才不会呢!” 午餐之后,霍从云和小师妹离开万松山庄,朝北峡山而去。 北峡山,古称夹石山,在桐城以北,但其实北峡山脉,东起巢县以南,西至桐城以北,横亘三百余里山峰绵连,山名也因地而异。 仲孙萱隐居的白石谷,就是白石山一处幽谷之中。 白石山在巢湖和白湖之间,并不难找,霍从云和师妹柳飞燕第二天中午,就赶到了白石山下。 霍从云望着洁白的山石,微微一笑道:“找白石山易,找仲孙萱难,咱们现在就要找白石谷了。” 柳飞燕道:“白石谷顾名思义,一定是一座山谷,咱们遇上山谷一个个的找过去,总会找到的,只要找到白石谷,还怕找不到仲孙萱吗?” 霍从云笑道:“白石山虽然只有一座,但附近周围群山起伏,大小山谷,何止数百,一个个找过去,那要找到几时去?” 柳飞燕道:“那怎么办?” 霍从云笑了笑道:“不要紧,仲孙萱是药王门的掌门人。他既然遁世隐居,准备终老是乡,自然要找一处山川灵秀之处卜居,不会住到乱石峥嵘的荒谷之中,这只要看他把定居之所叫做白石谷,就可以想见了,所以咱们登山涉涧之时,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了。” 柳飞燕喜道:“大师兄这话不错,我们就快点走吧!” 霍从云道:“不忙,这时已经晌午了,咱们吃些干粮再走不迟。” 两人就找了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各自吃着。 突然,霍从云目光一抬,低喝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躲一躲,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身形一闪,很快就隐入石后,柳飞燕也不怠慢,一下闪到另—个大石后面。 过了一回,才听一阵囊囊履声,一个人肩挑药锄,锄上还挂了几束草药,沿着山涧走来。柳飞燕侧脸看去,这人是个面貌清癯的瘦老者,身上穿的虽是青衣大褂,但形貌俊雅,一看就知是个山林隐逸之士。他走得不快,步履却极为轻健。 霍从云直等他走出老远,才从石后闪出,柳飞燕也跟着走出。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你看到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认为这人就是仲孙萱吗?” 霍从云道:“很有可能,这里白石山,隐居白石山的只有个仲孙萱,何况他肩头又挑着药锄。” 柳飞燕道:“我们要不要跟他去?” 雷从云道:“咱们正愁没人领路,自然要跟他去看看,如果他住在白石谷,那就对了。” 两人这就沿着山涧远远跟了下去。 前面瘦高老者当然不知道他身后有人跟踪,还是走得从容不迫,循着山涧而行。 这条山涧,溪流潺潺,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山石,沿溪而行,也就是踏着累累乱石而行,走了片刻工夫,山涧尽头,也是一座山谷的谷底了。 中间果然有一座竹屋,搭盖在一片空地上,四周竹筒围绕,竹篱里面,是一片花圃,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 这时那瘦高老者已经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霍从云、柳飞燕站在远处,看他穿行花圃,进入竹屋,然后关上了两扇板门。 柳飞燕:“大师哥,我们可以过去了。” 霍从云道:“慢点,你没听公孙总管说么,他隐居此谷,杜门谢客,不但不肯再替人治病,连仲孙萱都不肯承认,咱们此时上去叩门,岂不是说咱们是跟踪他身后来的?正犯了他的大忌,因此咱们还是在这里坐歇一回,再过去,才不致引起他的误会。” 两人这就在谷口不远堪堪坐下,霍从云口中轻咳一声,说道:“师妹,快躲,又有人来了!” 谷口都是比人还高的乱石,两人很快就闪到了乱石后面。 这回来的人脚下极快,而且人数也有五六个人之多。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身穿一件青布长袍,昂首而行。他后面跟着五个一身劲装的汉子,个个脚下矫捷,转眼之间,已经从两人藏身之处经过,进谷而去。 柳飞燕看得神情一紧,低声道:“大哥,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五云门江南分坛的领队孙必显!”霍从云点头笑道:“走在他身后第三个就是你二师兄。” 柳飞燕吃惊道:“那……” 霍从云道:“快别多说,咱们跟进去。” 两人立即展开了身法,追入谷去。 跟踪,当然要跟在人家后头,但两人快跟到谷底,霍从云往后摆了一下手,就倏然停住,柳飞燕赶紧刹住身形。 霍从云低声道:“咱们从左边绕过去。” 话声一落,人已疾如飞鸟,往左边掠去。柳飞燕不敢怠慢,也立即长身飞起,跟着大师哥身后掠去。 这谷中没有什么树林可以掩蔽行藏,一个人飞掠得最快,最多也和鸟一样,何况人的身子,比飞鸟何止大上百倍,你这就是站在远处,不是一样可以看到飞鸟横空掠过吗? 但这就是霍从云胆大心细,江湖经验老到之处,瘦高老者已经进了竹屋,又已掩了板门,当然不会看到。 孙必显和五个汉子这时正朝竹屋前面走去,自然面对竹屋,他们背后没长眼睛,相距又远,也听不到衣袂飘风之声,是以两人向左掠去,不会有人注意。 霍从云、柳飞燕已经落在天竹屋左首七八丈外一方竖立的大石之后,蹲了下来。 孙必显走在前面,走近篱笆,就脚下一停,抬手道:“上去一个,问他里面可有人吗?” 前面一个劲装汉子答应一声,立即走上前去,举手叩着木门大声叫道:“喂,里面有人吗?” 屋中没人答应。 孙必显道:“再敲。” 那汉子又举手敲着门,大声叫道:“喂,里面有人吗?” 他把木门敲得蓬蓬作响,就算在谷口也可以听到了,瘦高老者刚刚进去的人,岂有听不到?但屋中依然没人回答。 霍从云看得暗暗一笑,仲孙萱果然不愿有人打扰他,才不出声的。 孙必显这回沉不住气了,口中哼了一声,抬手道:“不用敲了,你把门撞开就是了。” 那汉子果然不再敲门,右手抬起,蓬的一声,把门震开——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章 金不换 孙必显一抬手,前面两个劲装汉子就并肩举步当先走入,孙必显大模大样的走在两人身后,他身后又跟着三个劲装汉子,穿行花圃,来至竹屋前面。 走在前面的两个汉子立即左右分开,站在边上。孙必显身后的三个汉子也同时迅快向左右站了开去。 现在孙必显站在中间,正好面对竹屋中间两扇板门,脸上深深一笑,洪声道:“仲孙先生在家么?” 他话声堪堪出口,忽然轻咦一声,上身摇了两摇,砰的一声,往地上倒去。 霍从云、柳飞燕两人看得方自一怔,但听一阵砰砰轻声,站在两边的的五个劲装汉子也不约而同身子一横,扑倒地上。 柳飞燕跟看二师兄倒地不起,心头大急,低声道:“大师兄,二师哥他……” 霍从云目注竹屋,低声道:“快别说话,我看竹篱笆里面那片花园大有古怪,他们似是吸到毒物,才昏过去的,且看仲孙萱如何处置?” 他话声方落,果见竹屋中间两扇板门呀然开启,瘦高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看到檐前躺卧的六人,瘦削脸上忽然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此人你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因为皮肤白皙,看去貌相清癯,颇为俊雅,但此刻目睹六个人都昏倒在地,所流露出来的神色,竟然无比诡异,鹰钩鼻往上掀起,笑得好不深沉。 柳飞燕道:“大师哥,他这人不像是个好人。” 霍从云道:“一个久走江湖的人,本来就很难从他脸上看出好坏来。” 瘦高老者朝六人打量了一眼,他自然可以从六人身上衣着,和站立的位置,一眼就可判断得出来,孙必显是这五个人的头儿,他举步走到孙必显的面前,稍微弯了腰,左手手指轻轻一弹。 这一弹果然如响斯应,孙必显昏倒的人忽然睁开眼来,人也随着骨碌翻身坐起,目光惊异的望着瘦高老者失声道:“阁下大概就是仲孙先生了。” 霍从云低声道:“此人居然还是个用毒能手!” 瘦高老者这一瞬间已经收起了诡异笑容,又变得貌相清癯,温文俊雅,朝孙必显含笑道:“朋友方才穿行花圃,吸入了花圃中少许花香,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有话请站起来说吧!” 孙必显依言站起,抱拳道:“兄弟幸蒙仲孙先生施救,只是兄弟五个手下,还昏迷不醒,仲孙先生可否把他们一并救醒?” “他们不碍事”瘦高老者淡淡一笑道:“老哥找上蜗居,不知有何见教,不防先说出来听听?” “不碍事”就是说五人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他先要听听来意。 这也难怪,你来了六人,来意不明,总得留上一手才行。 孙心显也是老江湖,岂会听不出他的心意?立即抱抱拳笑道:“兄弟奉敝上之命,特地来拜访体孙先生的。” 瘦高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不是仲孙萱,老哥找错人了。” 他果然不承认。 孙必显在他说话之时,忽然转过身,走近左首第一个劲装汉子身边,蹲下身去,双手捧起一只朱漆小木箱,神色恭敬的道:“敝上久仰仲孙先生高明,要兄弟奉上几式微物,不腆之敬,务请仲孙先生笑纳。” 一个不承认他是仲孙萱,一个却一口咬定他是仲孙萱。随着话声,把小木箱放到檐前一张小石桌上,随手打开了箱盖。 这一打开箱盖,登时宝光晶莹,这只朱漆小木箱中装的赫然是珍珠、玛瑙、珊瑚,件件都宝光闪烁,眩目生花。 这一箱珠宝,价值连城,别说一个江湖人,终身不曾见过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也未必拿得出来! 瘦老者不禁目光一注,流露出贪婪之色,说道:“贵上宠赐如此贵重之物,老朽如何能收?呵呵,老朽还没请教老哥尊姓大名?” 这话,他已经动心了! 霍从云暗暗攒了下眉,心思:“自己来晚了—步,仲孙萱收的五云门的重礼,自然不肯再为自己配制解迷药物了!” 哦,五云门肯出如此重礼,敢倩也是为了仲孙萱能解他们的“忘我丹”之故了。 孙必显自然听得他口风已转,连忙陪笑道:“兄弟孙必显,区区薄礼,敝上已深感不成敬意,仲孙先生要再推辞,兄弟就无法回去覆命了。” 瘦高老者淡谈一笑道:“贵上要孙老哥来找老朽,不会没有事情吧?” “是,是。”孙必显连声应是,接着道:“敝上也没有交代兄弟什么,完全是仰慕仲孙先生高名,拟敦先生担任敝门供奉,这是敝门的聘书请先生过目。” 他在说话之时,已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红封套,口中发出一阵得意的沉笑,然后从红封套中抽出一张聘函,略为过目,点点头,抬目问道:“孙老哥在五云门江南总分坛,担任什么职司?” 孙必显然忙问道:“兄弟是江南总分坛的总领队。” 他本来只是左领队,现在已经升了官啦! 瘦高老者一手摸着颏下一把花白山羊胡须,又道:“老朽应聘之后,这供奉比你孙老哥的总领队,是那一个的职位高?” 孙必显连忙躬身陪笑道:“仲孙先生乃是敝门总坛供奉,和门主并起并坐,卑职……仅是某一地区总分坛的总领队,和仲孙先生何啻天壤?” 瘦高老者欣然道:“这么说,老朽这供奉的职位高过你孙老哥甚多了?” 孙必显连连躬身道:“是,是,你老高过卑职,少说也有十七八级……” “那好!”瘦高老者道:“老朽要你去办一件事,你自然要听老朽的指挥了?” 孙必显听得一怔,抬眼望着瘦高老者迟疑的道:“你老不知有何差遣?” 瘦高老者冷森森笑道:“孙总领队不用多问,跟着老朽就是了。” 孙必显脸有难色:“这……这……”口中说了两个“这”。 瘦高老者没去理他,只是朝躺在地上的五名劲装汉子,左手屈指轻弹,说也奇怪,五个劲装汉子经他屈指轻弹,忽然一跃而起,全已清醒过来。 瘦高老者冷然道:“要他们跟老朽来。”举步越过花圃,往外行去。 孙必显心里纵然不愿,但也不敢违拗,只得朝五人挥了挥手,紧随着由瘦高老者身后而去。 柳飞燕道:“大师哥,咱们要不要跟下去呢?” 霍从云道:“此人假冒仲孙宣,必是和仲孙萱有关的人了,而且此人还精于用毒,咱们跟下去,至少得和他保持六、七尺距离,方可无虞。”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看他带着孙必显去做什么呢?” 霍从云笑道:“愚兄又不是神仙,如何猜得出来?但他要孙必显替他办事,自然因孙必显有五个武功高强的手下之故。” “他虽精于用毒,武功未必甚高,他要去找的人,想必也会用毒,他使毒既胜不了对方,只有求助外人了。” 说话之时,瘦高老者领着孙必显和五个劲装汉子,脚下轻捷,已经出谷而去。 柳飞燕道:“大师哥,我们快些走。” 霍从云道:“这条山径,并无岔路,也极少可资掩蔽之处,咱们要跟踪他们,该落后得远一点,才不致被他们发觉。” 柳飞燕道:“大师哥,我们要不要救二师哥呢” 霍从云沉吟道:“照说,咱们既然追上了,自该把二师弟救下来,但问题是咱们没有解药,救下来了,又有何用?愚兄认为求取解药,比救人更急,咱们不去救他,二师弟除了神志被迷,一样活得好好的,以他的武功,可说不会有任何危险,暂时只好不用去管他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说的是。” 霍从云起身道:“现在咱们可以走了,你跟在愚兄身后,至少要保持三到五尺距离,不可太近。”口中说着,已经举步朝谷外走去。 等他们走出谷口,前面的人早已定出老远,想距已在二三十丈之外。霍从云只是远远地盯着他们,并未急着追上去。 这—路也只是盘着山脚而行,转过一座山峰,前面的瘦高老者开始朝山峰攀高而上,这座山峰极为陡峭,到处都是岩峨石壁,瘦高老者似是极为熟悉,在山岩峨石之间,轻登巧纵,走得极快。他身后六人武功全非弱手,自然也并不费力。 霍从云、柳飞燕当然也并不在乎,但因瘦高老者走在前面,已经登上山腰,居高临下,如若回头望来,自己两人就会无所遁形,因此一路上遮遮掩掩,走得极为小心。 瘦高者者到山腰,就不再往上攀登,洒开大步,一路朝西疾走,瞬息工夫,便已转过山腰,后面的人也像一阵风般跟着过去。 霍从云朝身后小师妹打了个手势,脚下加紧也跟了过去,但等转过山腰,前面哪里还有七人的影子? 原来这里是西山之间的一道夹谷,中间一道飞瀑,自天而下,一泻百丈,水声轰轰如雷,前面已无去路,由瘦高老者为首的六人,好似乎空失去了踪影。 柳飞燕跟上一步,问道:“大师哥,他们人呢?” 霍从云道:“咱们过去瞧瞧。” 迎着飞瀑走去。进入三丈以内,已是水珠飞溅,霏霏蒙蒙,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水气,森寒逼人! 霍从云凝足目力,也只能看到数尺来远,但他脚下丝毫没停,沿着石壁而行,走了两丈光景,瞥见前面似有一个黑越越的石窟,这就脚下一停,凝足内力,回头说道:“前面似有一个洞密窟窿,小师妹,你随我来。” 轰轰水声,似雷贯耳,但他随口说来,依然清晰可闻。 柳飞燕没有大师哥这样浓厚的内力,说出话来,大师哥也未必听得到,只是点了点头。 霍从云艺高胆大,当先冲向石窟,他一走入洞窟,就看到前面不远隐隐有天光透入。原来这石窟是在瀑布之下,有如一条走廊,从左首走入。穿过石窟,可由右首走出。 洞外,依然是霏霏蒙蒙的水雾,两人穿出石窟,走了不过一箭来路,已经到了另一座山腰,这里有一条曲折小径,盘山而行,但依然不见前面七人的踪影,这当然是他们走在前头,已经去远。 霍从云不敢怠慢,喝了声:“咱们快走!” 立即展开身法,一路疾行,这样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已是一处谷口,两边矗立着两方足有三丈来高的巨石,有若门户一般,石色洁白如玉,光可鉴人。 进入谷口,中间一条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山路,也铺着白色长条,十分平整。谷道长约半里,尽头处是群山环抱的一个湖泊,波光潋滟,沿湖遍植垂柳,千丝万缕,宛如一片绿云。 湖泊对面,搭盖了三间木屋,围以土垣,四周种着不知名的花草,姹紫嫣红,十分悦目。 瘦高老者和孙必显等六人,就在土垣柴门外面,背湖面门而立。 霍从云低声道:“咱们过去吧。” 现在有柳树可作掩护,两人循着湖边悄悄掩近,分别在树后隐住身形。 瘦高老者一对炯炯目光只是盯注着木屋,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阴森的道:“仲孙萱,老夫已经来了半天,你怎么还不出来?” 他此话一出,霍从云心中暗哦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此人并不是仲孙萱! 孙必显却听得心头大急,他奉命敦聘的是夺命圣手仲孙萱,但自己却把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和一封聘函,交给了另一个人,这教他如何回去覆命,这一急,登时转过身子,说道: “你原来不是仲孙萱先生?” 瘦高老者道:“老夫早就告诉你不是仲孙萱了。” 孙必显急道:“你不是仲孙先生,你何接受本门的聘函?” 瘦高老者呵呵一笑道:“你衔命而来,找上老夫,呈上聘礼、聘函,老夫接受邀聘,有何不对?” 孙必显然怒声道:“孙某奉命敦聘的是仲孙萱先生,阁下冒名收受聘礼……” “住口!”瘦高老者沉喝一声道:“姓孙的,你不过是五云门区区一个江南总分坛的总领队,老夫接下聘函,即是五云门的供奉,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那是不要命了。” “你这骗子!”孙必显心头又急又怒,右手一挥,喝道:“你们还不把他拿下?” 瘦高老者喉头发出咯咯怪笑,右手一探,朝孙必显左手抓来。 以孙必显的武功,对方伸手抓来,他大可闪避得开,怎知明明看他右手快要抓到,却就是来不及闪避,刚刚挥起的左手,一下被他抓个正着。 那五个劲装汉子原是迷失心神的人,他们听到孙必显下令要他们拿人,正待朝瘦高老者扑去! 瘦高老者一把抓住孙必显的手腕,沉喝道:“你还要不要命?要命,就要他们住手。” 他居然一下松开了抓着孙必显手腕的五指。 孙必显只觉左碗一麻,迅若通电,一下就麻上了肩头、不禁低头瞧去,这一瞧,把他吓得脸如土色,原来自己左手经瘦高老者这一抓,整只手腕立时变得色呈乌黑,五根手指连同手掌,也乌黑如墨,比平时粗大了许多! 任他平时见多识广,也识不得瘦高老者使的是什么毒?急忙右手连挥,口中连声不迭的道:“你们退下去,退下去!” 五名劲装汉子果然立时收势,往后退了一步。 霍从云看得悚然道:“会是无形毒手阎老九?” 柳飞燕俏声道:“无形毒手阎老九?他很厉害吗?” 霍从云道:“此人武功相当高明,最厉害的还是无形毒手,因为江湖上一般练成毒功的人,诸如毒沙掌、毒煞手、五毒掌一类毒功,对敌之时,只要一经运功,手掌都会变成黑色,手掌变了颜色,就可防范,只有他的无形毒手,出手之时,手掌和常人无异,要击中对方身子,才会发黑,使人防不胜防,故而有无形毒手之名。” 孙必显喝退五名劲装汉子,苦着脸朝瘦高老者求饶道:“你老恕罪,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老大名鼎鼎,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瘦高老者咯咯沉笑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是,是!”孙必显连连躬身道:“你老是阎老供奉,小的已经知罪了。” 无形毒手阎老九呵呵一笑道:“老夫命你做事,你愿不愿意?” 孙必显此际命悬人手,何况听出阎老九的口气,要自己做事,左手之毒,自然也可解了。这就连连躬身,陪着笑道:“你老乃是总坛供奉,小的只是江南分坛一个领队,连你老的属下都还不够资格,你老有何差遣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阎老九一手摸着他花白胡须,深沉一笑道:“算你好运,中了老夫无形毒手的人,有这样便宜的,你还是第一个……” 随着话声,右手落在孙必显肩头轻轻拍了一掌。 说也奇怪,办必显一只左手,早已肿胀得麻木不仁,动弹不得,但经人在肩头轻轻一拍,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乌黑的手掌,剧毒很快消失,手指也立刻能够伸曲自如了。一时大喜过望,慌忙躬身:“多谢阎老供奉开恩。” 阎老九道:“你不是说听候老夫差遣吗?” 孙必显道:“是,是,小的但凭阎老供奉吩咐。” 阎老九道:“好,你率领他们五人,破扉进去,把土垣里面种的金边紫花的草丝,一齐给我连根拔起,用脚踩烂,就是一件大功。” 孙必显还当他有什么差遣,这件事可说的轻而易举,口中没命的应:“是,”转过身,朝五人挥挥手道:“你们随本座来。”首先朝土垣木门走去。 五名劲装汉子听了领队的招呼,自然一起跟了上去。 霍从云低声道:“阎老九要他们去拔土垣内种的金边紫花,必有用意,你在这里站着,待会没有愚兄招呼,不可出手。” 柳飞燕问道:“大师哥要出手吗?” 霍从云道:“咱们是找仲孙萱来的,看情形,他和阎老九似有梁子,阎老九武功只在孙必显之上,他要孙必显率人去拔金边紫花,其中必有文章,愚兄要出手,也要先弄清楚了再说。” 孙必显为了在阎老九面前表功,是以抢在前面,飞起一脚,砰然把两扇木门踢开。 就在此时,只听本屋中有人大声吼道:“谁敢进来毁我金不换草?” 原来土垣内种的那些金边紫花草,叫做金不换草。 随着吼声,只见一个身穿灰布衣裤的老者已出现在木屋前面。这人约莫六十出头、头上盘着小辫,手中提一支竹根旱烟管,一股俱是激愤之色,旱烟管指着阎老九大声道:“阎老九,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干么阴魂不散,一再找上门来?我种的金不换,又碍了你什么?你非要毁我二十年辛苦培植的药草不可,你自己不敢进来,却要别人做你的替死鬼?” 不用说,他就是夺命郎中仲孙萱了。 阎老九站在门口,呵呵笑道:“仲孙萱,我只要把你金不换草毁去,咱们还是好朋友。”霍从云心想,这金不换不知是什么药草? “不成!”仲孙萱道:“这是救人救世的药草,我从广西深山中只找到一株,费了二十年心血,才培养成这一片,什么人要毁我药草,我就和谁拼命。” 阎老九阴森的道:“只怕由不得你。”一面大声喝道:“孙必显,你还不快进去拔?” 孙心显为人机警,他对阎老九站得远远的,却只要自己率同五人冲进去拔草,心中本已起了疑窦,因此一脚踢开木门之后,并未立即往里冲去。此刻听到仲孙萱说出阎老九不敢进去,却叫别人做替死鬼,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这金不换会是毒草不成? 他因吃过阎老九的亏,心知无形毒手厉害,自己如果不冲进拔草,惹怒了他,难逃毒手,但金不换又是毒草,依他的话去拔,只陷也非中毒不可。 心念正在转动之际,只听阎老九已在厉声催促心头一急,立即挥着手道:“你们还不进去,把畦里开金边紫花的草都给拔了?” 五名劲装汉子都是心神受迷的人,他们只知服从领队的命令,孙必显喝声出口,五人立即举步朝木门中冲了进去,迅快的分头俯下身子,伸手去拔金边紫花的金不换草。 仲孙宣看得大急,口中大喝一声:“你们再不住手,老夫要不客气了。” 五个劲装汉子那会理会,双手动作十分迅速,这一眨眼之间已经拔起了几十棵之多,他们一面把金不换草连根拔起,一面双手一揉,就把草揉得稀烂。 仲孙萱看得双目圆睁,直是跺脚,举起旱烟袋,一阵狂吸,张口喷出一蓬白色浓烟。那一蓬浓烟煞是作怪,居然凝结不散,渐渐扩大,朝五个劲装汉子头上飞了过去。 阎老九呵呵一笑,从肩头药锄上取下挂着的一束鲜草,左手—晃,手中多了一个晃着的火折子,就把药草朝火上点去。 说也奇怪,那鲜草经火一熏,立即冒起一股绿烟,他用力鼓气,把绿烟朝仲孙萱喷出的白烟吹去。 霍从云心知两人吹的敢情都是毒烟无疑,要令对方中毒。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一个猛吸旱姻,愈喷愈快,一个熏着绿草,绿烟也愈吹愈多,土垣里面,烟雾弥漫愈来愈浓。 孙必显见机得快,悄悄后退,五个拔草的人,就在此时,一个接一个咕咚咕咚栽倒下去。 柳飞燕吃了一惊,急道:“大师哥,二师兄他……” 霍从云没有作声,伸手折了一支柳条,屈指朝阎老九身后弹击。 阁老九不愧是一流高手,一手提草,一手执火折子,正在全力鼓气吹烟之际,突然身上横移一尺,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偷袭老夫?” 喝声出口,又急急向绿烟吹气,他全副精神都放在吹气上面,可见这吹气—事,对他十分重要,丝毫松懈不得。 霍从云应声道:“崆峒飞云前来走访仲孙先生,阎老哥最好收手,不可伤了两家和气。”人己随着走出。 “崆峒飞云”名动江湖,阎老九自然早有耳闻。换在平时,他也许还并不在意,但此时他正在和仲孙萱拼斗毒烟之际,须全力施为,分心不得,如今又来了一个头号强敌,教他如何不惊?双手突然朝前猛推,大笑道:仲孙萱,今天算你便宜,冲着崆峒飞云老哥的面子,暂且罢手,不过兄弟要警告你,只要你不再种金不换草,咱们还是好朋友,不拔尽此草,咱们就是仇敌,和阎某为敌,你总该知道后果……” 声音渐远,人已退出谷去。 孙必显一看势头不对,慌忙跟着阎老九身后掠去。 霍从云喝道:“姓孙的,你给我回来。”孙必显然听说过崆峒飞云的名号,试想连无形毒手阎老九都闻名退走,他那里还敢停留,只是拨足急奔。 就在急奔之际,突觉面前疾风飒然,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口中喝道:“孙必显,你没有耳朵?” “啪”的一声,左颊热辣辣的被人掴了一个耳光。 孙必显连人影还没看清,赶紧后退了两步,连连躬身道:“霍……霍大侠,在下只是被他逼着来的……” 赶着拦住他去路的,原来是柳飞燕,喝道:“孙必显,你可认识我吗?” 孙必显拾目看去,只觉这人面貌极熟,连忙拱手道:“你是霍大侠,在下如何不识?” 话是说出来了,心里未免暗暗嘀咕:“崆峒飞云哪来这么年轻?” 柳飞燕道:“孙必显你怎么忘了,我是十九号呀!” 孙必显更为吃惊,连连抱拳道:“在下当日不知你老竟会是崆峒霍大侠,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老多多原谅,不知不罪……” 柳飞燕笑道:“我是叶青云,可不是崆峒飞云。” 孙必显惧惮的是崆峒飞云,这回听到柳飞燕并不是崆峒飞云,不由凶心突发,口中喝了声:“你……”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右掌一竖,朝前劈来。试想他口中只说出一个“你”字,这一掌的出手有多快?但等他掌风劈到,眼前人影一晃,就失去了柳飞燕的影子。 孙必显也是久经大敌之人,手底下没有一把,也当不了五云门江南分坛的总领队了。他一见柳飞燕失去踪影,不用说是闪到了自己身后,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抬手,但听“锵”的一声,一道剑光出匣,突然向后横扫过去,人也迅速后转。 这一剑可说又快又狠,出人不意,但柳飞燕是什么人?崆峒派素以轻功见长,你长剑堪堪出匣,她纤腰一扭,人已翩然飞起,随着你身形移动而移动,依然闪到孙必显的身后。 孙必显自以为这一剑可以逼使敌人无所遁形,那知长剑疾扫一圈,还是没见敌人影子,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响起柳飞燕的声音喝道:“孙必显,你再不放下长剑受缚,我要不客气了。” 孙必显就是等她发话,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厉笑,身形疾转,长剑挥动,洒出一片剑光,宛如层层云雾,从四面风起云涌包围而来。 这一招,柳飞燕自然认识,正是“五云剑法”第四招“四云围山”,她虽曾学过也会使用,却不知破解之法,心头不禁蓦然一惊,口中也随着惊啊出声! 再说阎老九一走土垣内的烟雾也很快消散了。 仲孙萱想不到此时此地会有救星赶来,把阎老九吓跑,而且来人还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崆峒飞云,一时不禁大喜过望,急步迎了出来,连连拱手道:“兄弟久闻霍大侠大名,没想到侠驾会莅止荒谷,还替兄弟赶跑上门寻衅的强敌……” 霍从云连忙还礼道:“仲孙先生好说,兄弟慕名拜访,只是适逢其会而已!”说到这里,伸手一指躺卧在地上的五个劲装汉子,问道:这五人……?” 仲孙萱道:“兄弟方才喷出的只是麻人草烟雾,己被阎老九毒烟迎住,这五人应该不会中毒,而且他们拔起的金不换草,专解天下迷毒,不可能昏迷过去,除非……” 话声末落,只听柳飞燕一声惊啊,霍从云如响斯应,一道人影快若擎电,人还未到,振腕一指隔空点出! 但听当的一声,孙必显手中一支长剑突然脱手飞出,风起云涌的剑光刹时尽敛! 孙必显连人影还没瞧清,长剑被震脱手,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他不禁骇然后退! 柳飞燕哼道:“姓孙的,你给我站住!” 霍从云微晒道:“他逃不了的。” 孙必显骇然道:“你是霍大侠……” 除了崆峒飞云,谁还有这快的身手? 霍从云道:“孙必显,你只要不妄想逃走,没人会难为你的。” 说完,人已腾空飞起,眨眼之间,已经回到了原处,朝仲孙萱拱拱手道:“对不起,只弟小师妹遇险,仲孙先生幸勿见怪?” 柳飞燕眼看大师哥飞去,就冷声喝道:“你还不跟着大师哥过去?” 孙必显这回不敢再逞强了,依言朝木门走去。 仲孙萱连连含笑道:“霍大侠好说。” 这时柳飞燕也紧跟着孙必显身后走来,她长剑虽已入匣,但依然一手按着剑柄,仍保有监视之意。 霍从云一指柳飞燕道:“她是兄弟小师妹柳飞燕。”一方面朝柳飞燕道:“小师妹,还不快来见仲孙先生?” 柳飞燕走上一步,双手抱拳道:“小女子柳飞燕见过仲孙先生。” 仲孙萱慌忙抱拳还礼道:“不敢,柳女侠也是兄弟久仰的人,哦,霍大侠、柳女侠今日难得光临,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到蜗居奉荼。” 他们正在寒喧之际,那扑倒在土垣内花丛之间的五个劲装汉子及时清醒过来,双目一睁,不约而同口中发出一声轻咦,一齐站了起来。 任东平目光一转,首先看到大师兄和小师妹,不觉惊奇的道:“大师兄,三师妹也在这里!” 柳飞燕喜道:“大师哥,二师哥清醒过来了!” 霍从云也颇感意外,想不到服了五云门的“忘我丹”的人,会在突然之间恢复清明,急忙迎着任东平走去,口中呵呵笑道:“二师弟,还有这四位,是否都已感到神志恢复清明了?” 和任东平同时清醒的四个劲装汉子因发现自己醒来,无缘无故的躺卧在一处大屋前的花丛之中,感到无比惊讶,后来又发现和自己服装相同的竟有五人之多,其中一个却叫出“大师兄,三师妹”来。他们年纪虽然不大,却都是有江湖阅历的人,因此全都站下来,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另一个也赶紧跑了过去,说道:“霍大叔,小侄怎么会在这里的?” 任东平道:“大师兄,小弟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霍从云含笑道:“二师弟和这四位,都是被五云门用药物迷失神志,随同这位孙兄来的,至于怎么会突然醒来。愚兄也说不出来。哦,这一位?” 那人忙道:“小侄是万少岳。”但他面貌却不是万少岳。 仲孙萱接口道:“霍大侠方才见询,兄弟只说丁一半,兄弟种的这一片金不换草,原是专解天下奇毒的罕见药物,二十年前兄弟无意中在广西一处深山中发现了一株,经兄弟费了二十年心血才培养了五十几株,阎老九练的是毒功,自己不敢进来。他口气略顿,接着道: “因为此草一年之中,只有一个月花期,能够解毒的只是花蕊上的花粉。如今正在盛开之际,他只要闻上一点,毒功就会减低威力,是以要这五位进来毁去金不换草,没想到令师弟五位身中迷药,拔草之际,自己吸入不少花粉,至于方才忽然昏倒,正是体内迷药逐渐消散之征,凡是身中剧毒的人,服下金不换花粉,也会有盏茶工夫昏睡,才会清醒,只要清醒过来,体内剧毒就完全消解了。” 霍从云原是求“忘我丹”解药来的,闻言不禁大喜过望,呵呵一笑道:“小师妹,咱们当真不虚此行了。” 一面朝其他三个劲装汉子拱拱手道:“在下崆峒霍从云,他是我二师弟任东平,和三位同样受了五云门的迷药之害,其中情形极为复杂,也关系着武林各大门派的安危,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方才仲孙先生已经见邀,四位一起到里面一谈如何?” 三个劲装汉子听说眼前此人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崆峒飞云,不觉肃然起敬,一齐抱拳道:“原来是霍大侠,在下等人久仰大名,今日真是幸会之至。” 仲孙萱连连抬手肃客道:“霍大侠几位请进。” 柳飞燕道:“大师哥,这姓孙的要不要他进去?” 霍从云含笑道:“愚兄还有话问他,自然要他一起进去了。” 当下就由仲孙萱陪同,大家越过花间小径,进入木屋堂屋。 这间堂屋倒也相当宽敞,收拾得点尘不染,正中间悬挂的是药王像和一副对子,一张八仙桌,两旁放着六把椅子。仲孙萱又进去搬了两把竹椅出来,请大家落坐。 先由三个劲装汉子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来历,一个是年其武,武当派清尘道长门下、乾坤手年嵩昌之子,一个是闻柏年,沧州太极门闻太师闻天声之子,一个是陆承逊,少林南支俗家弟子,他们脸上都戴上了面具,这时纷纷取下面具来,另一个赫然是被五云门掳去的万少岳。 霍从云笑道:“年少兄失踪之后,令师清尘道长和令尊年大侠都已赶来了江南。” 年其武道:“家师,家父不知现在那里?” 霍从云道:“黄山万松山庄,在下和小师妹也是刚从万松山庄来。” 接着就把小师妹柳飞燕乔装男子,化名叶青云,有意让五云门劫持,一直就到五云门江南,分坛夜袭万松山庄,如何把他们全体拿下,只是无法解破五云门“忘我丹”迷药,以致当晚被人全数救走,为了解救被迷失的人,不克亲来,因此修书要自己赶来向仲孙先生请教,扼要说了一遍。 接着就从怀中取出万启岳的书信,朝仲孙萱拱拱手道:“这就是兄弟的来意,这是盟主的亲笔函,请仲孙先生过目。”一面把书信递了过去。 任东平、年其武等人听说江湖上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自然大为惊凛。 仲孙萱连忙双手接过,拆开封口,看了一遍,就朝霍从云拱着手,说道:“不说万盟主有恩于敝门,霍大侠也是兄弟久仰的人,即以五云门用这种歹毒手法,妄图和江湖各大门派为敌,敝门虽是跑江湖的卖药郎中,能力所及,自当贡献一已之力,至于五云门“忘我丹” 兄弟虽然不知是什么药物所配制,但只要看方才任大侠四位闻到金不换花粉,就会清醒过来,可见此草正是专解“忘我丹”的药物了。” 他说到这里,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只是金不换花粉稀少,收集不易,十年来兄弟一共只收了两瓶,待兄弟进去取来。”说完,站起身往里行去。 不大功夫,只见他手中拿着两个鼻烟壶大小的青瓷扁瓶走出,一齐交于霍从云手中说道:“这是兄弟历年来所收取的两瓶金不换花粉,对被迷失神志的人,只须用小指甲挑出少许,弹入鼻孔即可,如果中毒较深,那就需服食,但是只要用小指甲挑着少许就行,不过一盏茶工夫,即可解毒,这两瓶花粉,一瓶敬赠万盟主,一瓶奉赠霍大侠,可以作为救人济世之用。” 霍从云道:“既然这花粉有如此灵效,而且用时只须少许即可,有此一瓶、已经足够了,这一瓶还是仲孙先生留着吧!” 仲孙萱笑道:“金不换花扮,虽然收取不易,但如今兄弟已经培植了不少,目前又正是收取的时候,兄弟并无需要,这一瓶霍大侠行走江湖,留在身边,可作不时之需,比留在兄弟这里有用得多,霍大使不用再和兄弟客气了。” 霍从云点点头,把两个瓷瓶一起收入怀中,拱手道:“仲孙先生志存济世,兄弟那就多谢了。” 接着回头朝孙必显道:“孙兄本是奉命敦聘仲孙先生来的,我想五云门要敦聘仲孙先生,大概也已风闻仲孙先生的金不换花粉专解迷毒之故,要想收为已用,如今你不但把事情办砸了,而且也已知道两瓶金不换花粉落到兄弟手中,不知你现在有何打算?”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骨子里却是暗示他,五云门因他事情办咂了,可能会对他有严厉的处分,自己这边你已经知道金不换花粉可解“忘我丹”,也容不得你,看你如何自处,只是口气说得客气而已! 孙必显连忙欠身道:“霍大侠这样称呼,在下万万不敢当,至于在下……目前唯一可走之路,就是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只不知万盟主肯不肯收留在下?……” 霍从云目光一注,问道:“孙兄此言出自肺腑?还是在此时此地敷衍霍某的?” 孙必显道:“在下说出来的,句句都是由衷之言,如若有半句欺骗大侠,在下日后就会死在霍大侠的掌下。” “好。”霍从云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霍某自会在万盟主面前力保,而且咱们既已和五云门为敌,孙兄能够深明大义,弃暗投明,自表欢迎。”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只是孙兄和二师弟、年少兄等五位,兄弟另有安排,暂不可露了行迹,最好仍由孙兄率领,待兄弟和小师妹离谷之后,装作暗中尾随。等到得万松山庄附近,兄弟自会派人接应,不知四位意下如何?”他说“四位”,自然不包括万少岳了。 孙必显、年其武等人同声道:“在下悉听霍大侠调度。” 霍从云欣然道:“如此就好。” 接着朝仲孙萱抱拳道:“兄弟和大家打扰先生,并蒙慨赐解药,兄弟至为感激,只是有一句,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无形毒手阎老九檀于用毒,他一再向白石谷寻衅,起初只是为了金不换花粉专解天下奇毒,对他毒功有天生的克制之故,现在他应聘担任五云门供奉,虽然一时和五云门连络不上,但江湖败类,臭味相投,总会有勾结的一天,如果五云门得知仲孙先生培植的金不换草可以解除“忘我丹’迷药,势必会找上白石谷来,他们连万松山庄都敢找上门去,要毁去白石谷几十株金不换药草,可说是轻而易举之事,因此兄弟觉得仲孙先生应该早为之计,金不换草天生灵药,毁去了未免可惜,最好能移植几栋到万松山庄去,兄弟也希望先生能摒弃一切,到万松山去住上一些日子,是为上策。” 仲孙萱叹了口气道:“霍大侠说的确是实情,只是金不换不是普通药草,兄弟找遍大江南北,只有此谷土壤山水,较为适宜,兄弟才在此处隐居下来,即是为此,而且此时正是盛开之时,也就是说,—年之中,只有半个月是采花粉之期,再有半月,就结子了,兄弟至少也要收了花子,才能去万松山庄。” 霍从云看他这么说了,就不好再说,点头道:“如此也好,兄弟那就告辞了。” 当下就带着柳飞燕,别过仲孙萱,离谷而去。孙必显依照着吩咐,率同任东平、万少岳等五人,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退了下去。 霍从云,柳飞燕赶回万松山庄,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光,匆匆和总管公孙干说了几句,公孙干就派管事牟忠恕出去,悄悄把孙必显等六人由后门接入。 这时正是上灯时分,盟主万启岳、清尘道长、年嵩昌三人正在书房陪同接到金剑令最早赶来的形意门掌门人徐子常、白鹤门掌门人吴绥之闲谈。 霍从云、柳飞燕两人走入,万启岳立即站了起来,呵呵笑道:“霍老哥、柳姑娘二位辛苦了。你们回来得好快,不知可曾见到仲孙先生吗?” 霍从云抱拳笑道:“盟主好说,兄弟幸不辱命。” 年嵩昌喜道:“这么说,霍大侠已经弄到解药了?” 霍从云点头道:“这趟可说十分顺利……” 清尘道长笑道:“年师弟,霍大侠长途跋涉,刚刚回来,还是让他坐下来再说不迟。” 万启岳看看徐子常、吴绥之二人,似是和霍从云不熟,这就含笑道:“兄弟只顾和霍老哥说话,忘了替三位引见了。”他指指霍从云道:“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怪杰,人称崆峒飞云的霍老哥,这是形意门徐掌门人,这是白鹤门吴掌门人,还有这位是霍者哥的小师妹柳女侠……” 徐子常、吴绥之对崆峒飞云自然闻名已久,只是从未见过面,大家自有一番寒喧。 落坐之后,霍从云从怀中取出一瓶金不换花粉,递给了万启岳,接着把此行经过,简扼的述说了一遍。 接着回身朝清尘道长、年嵩昌二人拱拱手道:“兄弟此行还有一极大收获,要向盟主、道兄年年兄三位恭喜呢!” 清尘道长含笑道:“霍大使此行既有极大收获,贫道应该恭喜霍大侠才是,怎么地恭喜盟主、贫道和年师弟起来了?” 柳飞燕在旁咭的笑道:“因为大师哥带来了两个人和盟主、道长、年大快有关……” 年嵩昌听得跳了起来,急急问道:“莫非霍老哥把犬子救回来了?” 霍从云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兄弟确实把令郎带回来……” 年嵩昌不待他说完,连连拱手,问道:“霍老哥,小犬在那里?” 霍从云神色一正,低声道:此事目前应该严守秘密,而且咱们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兄弟拟请万盟主和年老哥随兄弟同去,清尘道长和徐、吴二位掌门人仍请留在书房为宜。” 年嵩昌听说儿子已被崆峒飞云救来,急着问道:“霍老哥要咱们到那里去?” 万启岳站起身笑道:“霍老哥必有安排,年兄,咱们跟他去就是了。” 三人定出书房,总管公孙干已经站在阶前,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长廊行去。 霍从云也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而行。万启岳、年嵩昌终究是老江湖,眼看两人行径,心中便已有数,自然不会再出声询问,只是随同霍从云身后行去。 由长廊折入中院,这是万主启岳的住处,只见牟忠恕一人手按剑柄,站在阶上廊下。 公孙干领着三人,一直走到万盟主平日行动的静室门口,才脚下—停,伸手拉开一扇木门,让三人走入,随手又把木门关了起来。 静室中放了一张小圆桌,正有六个人围着圆桌而坐,他们正是孙必显、任东平、万少岳、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 除了孙必显没有戴面具,其余五人出门必须戴上紫色面具,如今他们已把面具都取下来了。 霍从云走了第一个,他身后是万启岳、年嵩昌,三人刚跨进门,孙必显等六人立即站起身来。 霍从含笑拱拱手道:“孙兄几位一路辛苦了,兄弟给诸位引见,这位是万松山庄的主人万盟主,这位是人称乾坤手的年嵩昌老哥……” 接着又替孙必显等五人一一引介了。 万启面一把握住了孙必显的手,呵呵笑道:“孙兄幡然醒悟弃邪归正,实在难得,万某欢迎之至。” 孙必显感动又伤感的道:“在下是八卦门的叛徒,误入歧途,幸蒙盟主不弃,在下实在愧疚良深。” 万启岳含笑道:“佛门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孙兄迷途知返,正是大丈夫英勇的表现,有何愧疚?哈哈,霍老哥把犬子也带回来了。” 一面又朝其余四人颔首笑道:“四位也都不是外人,快请坐下来好说。” 年其武等盟主说完,才朝年篙昌面前跪了下去,流泪道:“爹,孩儿不肖,被五云门迷失神志,差点沉沦下去。” 年嵩昌他神情激动,点着头道:“孩子起来,这不能怪你现在总算好了,你们神志全恢复清明了,快坐下来,盟主和霍老哥还有话和大家说呢!” 大家各自在椅上落坐。 霍从云道:“孙兄是五云门的领队,不知五云门的主持人究是何人?” 孙必显道:“霍大侠见询,说来惭愧,在下进入五云门已有五年,只有半个月前才见过仙子一面,那是一个面蒙黑纱的白衣女子,而且五云门三字,也是那天才听到的,至于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在下一无所知。” 霍从云道:“那么江南分坛的坛主呢?” 孙必显苦笑道:“坛主脸上戴着一个紫色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在下知道的只是他是坛主,如此而已,但在下从旁观察、坛主极可能是那自号仙子的白衣女子门下。” 万启岳道:“这些人果然神秘得很。” 霍从云道:“五天前,江南分坛的人夜袭万松山庄,只有坛主一人仅以身免,当晚所有被擒的悉被救走,可是他把人救走的?” 孙必显道:“那天晚上到万松山庄救人的是总管逢姑婆,坛主逃出万松山庄,至今下落不明,当时检点人数,还有两个人也下落不明,一个是十五号,一个是十九号,十九号是霍大侠的令师妹乔装,那么失踪的只有坛主和十五号两人了。” 霍从云心头一动,他听小师妹说过,十五号就是丁剑南,如今下落不明,不觉问道: “孙兄可知十五号是什么人吗?” 孙必显道:“当时在下是左领队,单号都归在下率领,但在里面,都以号数称呼,不用姓名,在下也不太楚。” 霍从云又道:“江南分坛坛主下落不明,不知现在何人负责?” 孙必显道:“那次逢姑婆把大家救回去之后,坛主始终下落不明,右领队冉文君升任江南分坛副坛主,在下也由左领队调升总领队了。” 霍从云总头道:“那是男女两队都归孙兄率领了?” 孙必显道:“正是。” 霍从云问道:“孙兄还可以回去吗?” 孙必显—怔道:“霍大侠可是要在下回江南分坛去吗?” “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差使。”霍从云口气微顿,续道:“同时也关系着正邪消长,江湖各大门派存亡的大事,只有孙兄回去,才能消弭武林一场大劫,但孙兄如有为难,那就算了。” 孙必显毅然道:“在下只是招聘书误投,白送了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回去可能会受到严厉处分,但只要能为江湖武林尽一已之力,在下死而无憾,回去纵纵受处分,何况也罪不至死,在下仍愿意冒险一试。” “壮哉此言!”霍从云呵呵一笑,接着道:“孙兄但请放心,只须如此如此,不但不会受到处分可能还是一件大功哩!” 孙必显欣然道:“霍大侠这办法不错,在下敬谨受教了。” 任东平道:“大师兄,孙兄回去,咱们自然也要随他回去才是。” 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三人边同声道:“任老哥说得极是,咱们跟随孙老哥出来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去了。” 万少岳道:“爹,那么孩儿呢?” 霍从云道:“万少兄不用去了,孙兄只要说你被霍某救走了即可。”——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一章 出现第三股势力 年嵩昌因儿子好不容易才脱离虎口,如今又要随着孙必显回去,心中虽觉舐犊情深,但又不好开口加以阻拦,只是攒攒眉道:“你们神志已经清爽,再混进去,务必处处小心,若是露出一点马脚就前功尽弃了。” 年其武道:“爹只管放心,咱们有五人之多,绝不会出纰漏的。” 霍从云早已把仲孙萱送自己的一瓶金不换花粉,分装了一个小瓶,递给孙必显,说道: “这是金不换花粉,孙兄收藏好了。” 孙必显接过药瓶,揣入怀中,说道:“在下省得。” 万启岳站起身,拱手道:“孙兄五位,深入虎穴,兄弟代表各大们派,敬祝五位成功。” 孙必显赶忙站起,说这:“盟主言重,在下等人这就告辞了。” 任东平等四人随着站起,随手戴上面具。 年嵩昌眼看儿子又要随着孙必显走了,心中难免放心不下,一再叮咛年其武,遇事小心,年其武唯唯应命。 万启岳、霍从云、年嵩昌、万少岳等四人退出静室,孙必显等人自有总管公孙乾安排妥当,送出万松山庄。 万启岳等三人回转书房,过没多久,总管公孙干也跟了进来。 万启岳抬目问道:“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公孙干躬身答道:“回盟主,已经办妥。” “很好。”万启岳点着头,随即问道“少岳呢,你去叫他进来。” 公孙干答应一声,匆匆退出,过没多久,万少岳跟着公孙干走入,说道:“爹叫孩儿有事?” 万启岳道:“你站到门口去,任何人未奉为父传唤,一律不得进来。” 万少岳躬身道:“孩儿遵命。”立即退了出去。 公孙乾道:“属下……” 万启岳一摆手道:“你留在这里。” 公孙干应了声:“是。” 万启岳道:“去把书房门掩上了。” 公孙干依言走过去掩上了门。 万启岳一抬手道:“你也坐下来。” 公孙乾心知盟主必有重要之事计议,口中答应一声,就在下首一把椅子上落坐。 万启岳目光一掠在座众人,说道:“兄弟发出金剑令,路程较远的少林、华山,近日内不可能赶到,目前已经到的已有武当、白鹤、形意三派,加上崆峒派的霍大侠、柳姑娘,在实力来说,已经相当强大了。” 他口气微顿,接下去道:“本来兄弟应该再多等几天,也许还有其他门派赶来,但方才霍大侠回来之后,他带了五个人,那是五云门江南分坛总领队孙必显,他本是八卦门封掌门人的师弟,四、五年前就投入五云门,这次经霍大侠劝告,毅然弃邪归正,和他同来的四人,其中一个是霍大侠的师弟任东平,一个是年老哥的令郎年其武,还有两人,一个是沧州太极门闻太师的哲嗣闻柏年,一个是少林南支俗家弟子陆承逊,他们四人都是中了五云门“忘我丹”迷失神志的人,现在均已恢复清明,方才来至敝庄,和兄弟三人密商之后,返回江南分坛去了。” 形意门徐子常道:“这孙必显靠得住吗?” 霍从云道:“孙必显只是误入歧途,据兄弟看来,确是诚意弃邪归正,兄弟可为保证,决不会怀有二心。” 万启岳接着道:“五云门江南分坛,五日前夜击敝庄,几乎全部就擒,后来虽然被人救走,但据闻坛主至今下落不明,目前又有孙必显等五人为内应,这是最好的机会,因此兄第之意,不如趁机先毁了他们江南分坛,古人有一句话,慢难图也,而且以咱们目前的实力,可说轻而易举,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清尘道长道:“霍大侠的意见呢?” 霍从云道:“万盟主这意见,也是不错。以咱们目前的实力挑了他们的江南分坛,确是没有多大问题,这也就是说先消除他们在江南的势力,等于剪除他们一只翅膀,而且江南分坛两队男女武士,差不多全是江南武林各门各派的子弟,能把他们这些人救下来,也是好事,然后再找五云门总坛,一决胜负,兄弟当然赞成,只是兄弟安下孙必显等五人这着棋,现在就用上了,未免太可惜了。” 万启岳道:“霍大侠之意……” 霍从云笑道:“这和盟主的主张,也并不相悖,只是暗中告诉他们不可露了形迹,咱们挑了江南分坛,他们可以随同一部份人败退回去,那就有机会打入他们总坛去了,不过咱们在动手之际,务必放过冉文君,也留一点空隙,让他带几个人走就是了。” 他这番话,大家可以所得出先前似乎并不同意立时就采取行动,但因这一主张是万盟主提出来的,他不好反对,故而作了这样的补充,目的在使孙必显五人这着棋依然隐藏起来,留待后用。 年嵩昌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时接口道:“盟主这一意见,经霍老哥加以补充,那就这么办,咱们先挑了江南分坛,至少可以清除五云门在江南的势力,然后再会合各大门派,对付他们总坛,就可以一举歼灭倡乱江湖的五云门了。” 万启岳再道:“不知诸位道兄还有什么意见?” 白鹤门吴绥之道:“兄弟认为盟主先剪除他们翅膀的主张,深合兵法之道,咱们一切听盟主调度就是了。” 万启岳道:“吴兄好说,咱们决定行动,事不宜迟。五云门江南分坛的巢穴,是在芜湖以北的东粱山,他们夜袭敝庄,是循水道来的,是以咱们事前根本一无所知。兄弟之意,咱们此次行动,人数不用太多,也以走水道为宜,到了的芜湖北首大桥登陆,直逼东梁山,才不致走漏风声。” 说到这里,回头朝公孙乾道:“公孙总管,船只和一应用具,你立即派人准备,咱们定明天—早动身,还有,你去挑选三十名庄丁,都改扮成水手,路上食用之物,也要准备周全,沿途不准停泊,直放芜湖。” 公孙干躬身道:“属下遵命。” 事情就这样决定。 公孙干当了二十几年总管,一应事情,自然办得十分周到,两艘篷船,是从粮行借来的,当然不会引人注意。 第二天一早,万启岳率同万少岳、公孙干、清尘道长、年嵩昌,坐了第一艘,霍从云、柳飞燕、形意门徐于常、白鹤门吴绥之,坐了第二艘,悄然下船。二十名庄丁早已改换了水手服装,在船上等候了,大家下船之后,立即启航。 这等于是一次突袭行动,兵贵机密,才能出奇制胜。 走陆路,这二十九骑驰马奔行,当然极易引人注目,走水道,这两艘粮船拉上了船篷,驶在大江心,谁也看不到。 何况公孙干早已调度好了,船上手水,分作日夜两班,中途并不靠岸停泊。 三百多里水路,顺水杨帆,不过两天一晚,就抵达芜湖,正好是第二天的初更时分,两艘船已在大桥(地名)一片柳树底下靠岸。 二十名万松山庄的庄丁,早己脱下水手装束,换上了青布劲装,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首先纵身上岸。 接着两船的人也纷纷登岸。夜色迷离,江风劲急,公孙干抢在前面,抬抬手道:“盟主请随属下来。” 万启岳问道:“离这里还有多远?” 公孙干伸手朝西一指,说道:“离这里不过七、八里路。” 万启岳点头道:“好,你在前面带路。” 公孙干答应一声,立即走在前面。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一齐跟着他身后而行,最后是万少岳率领二十名庄丁加快脚步往前奔行。 七、八里路,行不到盏茶工夫,已经抵达东粱山山麓,孤峰临江,看去只是一片黑幢幢的影子。 山麓间,耸立着一座巨宅,围以高墙,看不到一点灯光。 这江南武林倡乱的五云门江南分坛,生似毫无一点戒备。 这一瞬间大家已经逼近庄院,对方还是毫无动静。 万启岳脚下一停,抬抬手道:“公孙总管,通知他们五云门的人。” 公孙干答应一声,左手随着往后一挥,二十名庄丁同时亮起了二十盏气死风灯,立时把座院前一片空地,照得通明。 公孙干笔直走近大门口石阶,提高声音大声喝道:“黄山万盟主请五云门江南分坛的人出来答话。” 他这话声是以内力送出,大概这座庄院最后进的人都可以清晰的听到了,但他话声出口,过了半晌,巨宅中依然没人理会,也不闻半点声息。 公孙干不觉怒哼一声,说道:“五云门的人听着,万盟主要你们坛主出来答话。” 巨宅中还是没人出声。 公孙干已是忍耐不住,大喝一声:“你们缩头不出,难道咱们不会破门而入吗,”右腕一振,手掌直竖,朝大门推去。 他站立在阶下,相距大门还有文许来远。但这一记劈空掌,掌风如涛,应手而发,但听“砰”然一声,两扇大门立时被掌风撞开! 不,这两扇黑漆大门根本只是虚掩着,掌风堪堪涌到,大门已自呀然开启,一团强劲的掌风,余劲未衰,呼然有声,直涌了进去。 大门内一片黝黑,望去甚是深邃,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目光所能注视到的地方,显然没有丝毫动静,静寂如死! 公孙干这回可也作不了主,转过身去,说道:“启禀盟主,五云门江南分坛之中,不见半个人影,也没人答话,大门只是虚掩着的,要不要属下先进去瞧瞧?” 万启岳道:“咱们一起进去。” 清尘道长道:“万盟主,对方故意隐藏起人手,必有诡计,盟主不可轻易涉险。” 万启岳大笑道:“咱们在江湖上,各式各样的阵仗见得多了,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能使得出多少花样来?公孙总管带路。” 公孙干口中答应一声,但他是老江湖,万盟主率领高手而来,对方连人影也没露半个,如果说五云门的人听到风声,弃了巢穴而逃,那么这个江南分坛就可以撤销了,还叫什么五云门? 他从身边撤出魁星笔,功凝百穴,大步走在前面,一面耳目并用,步步为营,留神观察。 进入大门,越过小天井,两旁虽然各有一排房舍,但经他凝神谛听,依然听不到一点人声。只要有人躲匿在暗处,总可以听到一点呼吸,但他可以证实,这两边房舍之中,的确并没有人隐伏着。 二门的两扇大门却敞开着,跨入二门,是一座天井,迎面就是大厅,厅上阴森黝黑,还是不闻一丝人声,好像进入了久无人住的旷宅。 五云门摆下这座空城计,究竟目的何在?是诱人深入? 公孙干虽然走了第一个,但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也随他身后走来,最后是万少岳率领的二十名庄丁,手桃气死风灯,分两行迅速从左右抢入大天井,灯光登时大亮。 这时公孙干已经走近大厅前的石阶,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鼻中隐隐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见多识广,闻到这股血腥气味,立时感到事有蹊跷,脚下不觉一停,立即回身道: “启禀盟主,这里好像经过一场屠杀,属下刚才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似乎是从厅上传出来的。” 万启岳听得不禁一怔,说道:“会有这等事?” 年嵩昌心头猛然一震他想到孙必显等五人,先已到达,莫要被五云门瞧出破绽,动起手来,他关心儿子的安危,急急说道:“快进去瞧瞧。” 公孙干朝身后庄丁们招了招手,喝道:“你们来四个人,随我进去。” 当下立时有四名庄丁急步奔来。 公孙干一手握笔,举步跨上石阶,年嵩昌也紧跟着抢了上去,万启岳等人自然也相继走入。 这座大厅相当宽敞,此时经四名庄丁早已挑灯进入,经灯光一照,大家不由得一呆! 原来厅上横七竖八,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这些人一式青衣劲装,有男有女,但脸上都戴着紫色面具,一望而知是五云门江南分坛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外来的袭击,还是内哄? 年嵩昌看得心头猛震,霍从云也脸色剧变了,因为倒卧在地上的这些尸体,都是江南分坛的人,没有一个外人,这不是说他们起了内哄吗? 五云门江南分坛的人,都是神志被迷失的人,服了“忘我丹”连自己都忘记了,自然唯领队之命是从,那里还会反抗内哄? 造成这许多人伤亡的唯一原因,就是孙必显等人回来之后,泄露行迹,动上了手,才会伤亡的都是江南分坛的人,因为孙必显等五人脸上同样蒙着紫色面具,身上穿的也是青色劲装,纵有死伤,一眼也分不出来。 何况这些人身上中的都是剑伤,而且从地上血迹看来,死去不过一天光景,时间也极为吻合。 这一情形,也只有如此解释才说得通。 年嵩昌父子连心,目光凌乱的左右掠动,朝右首一个身材和年其武相仿的劲装尸体缓缓俯下身去,伸出颤巍巍的手,下揭开那人脸上的紫色面具。 和他同时,霍从云相他心意相同,也朝身侧一具尸体的脸上揭起一张紫色面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堪堪揭开面具,只听霍从云口中发出一声轻“咦”咕咚栽倒下去,年嵩昌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就已扑倒地上。 这下看得众人猛然一怔,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吴绥之(白鹤门掌门人)和年嵩昌站得较近,急忙跨上一步,伸手朝他鼻孔探去,这一俯,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上身往前俯冲,跟着扑倒下去。 柳飞燕眼看大师哥忽然倒下,心头又惊又骇,急忙—掠而上,摇着霍从云身子,急叫道:“大师哥,你……” “你”字出口,身子一歪,跟着倒下。 万启岳看出情形有异,急忙喝道:“大家不可去动他们,看来这些死尸身上,被人下了沾衣毒!” “哈哈!”只听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万盟主说得极是,没有贫道的解药,委实不可去动他们。” 公孙干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万启岳看出今晚形势十分凶险,暗暗朝儿子少岳点了一下头,万少岳立即掠到父亲身边。万启岳以“传音入密”说道:“待会如有强敌出现,自有为父等人出手,这是金不换花粉,你快接过去,尽快替中毒的四人施救,用指甲挑少许,弹入他们鼻孔。”随着话声,就把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万少岳接过瓷瓶,立即过去救人。 这边公孙干喝声甫出,只听大厅门口有人呵呵一笑,走进一个身材不高,脸如黄蜡,布满了皱纹的灰衣道人,他手执拂尘,单掌稽道:“贫道能在这里遇上万盟主,当真荣幸之至,万盟主远征五云门江南分坛,贫道已在万盟主侠驾未往之前,为万盟主作先驱,一举清除了江南分坛一干杀手,算来不无微功吧?” 这话听得万启岳等人不期又是一怔,大家想来,这人在这里出现,当然是五云门的人了,但听他的口气,五云门的这些杀手,都是他杀的,那么他会是什么人呢? 万启岳道:“道兄何人?” 黄蜡脸道人道:“贫道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万盟主一行已有四位中了沾衣毒,不知有何打算?” 万启岳道:“这沾衣毒既是道兄所下,定当有解药了?” 黄蜡脸道人微笑道:“解药是有,不过……” 万启岳道:“你有条件?” 黄蜡脸道人笑道:“贫道在这里守株待免,等的原是五云门的人,想不到来的会是万盟主,因此贫道斗胆,想请万盟主几位随贫道屈驾一行。” 万启岳因已命少岳给中了沾衣毒的人闻过金不换花粉,尚需一盏茶的工夫才能醒来,因此不妨和对方多拖延些时间,一面问道:“道兄要万某到哪里去?” 黄蜡脸道人深沉—笑道:“这个万盟主不用多问,诸位只要随贫道走就是了。” 万启岳道:“道兄先把解药交出来,解去了这四人之毒。” 黄蜡脸道人笑道:“这四人之中,有一位是崆峒飞云霍从云,贫道如果先交出解药来,万盟主如虎添翼,贫道那里还能请得动诸位?” 公孙乾心中暗道:“这老道说话之时,眼球不住的转动,盟主和他说话,是为了霍大侠四人尚未清醒,有意拖延时间,他这般光景,莫非也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后援?” 心念一动,沉声喝道:“盟主要你交出解药来,你就得把解药交出来。” 黄蜡脸道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你是公孙总管了?” 公孙乾道:“不错,正是在下。” 黄脸道人忽然大笑一声道:“公孙干,你只是万盟主手下一名总管,也敢对贫道如此说话吗,贫道解药就在这里,你倒来拿拿看?” 公孙干怒声道:“公孙干有何不敢?” 猛地举步朝黄蜡脸道人跨去。那知不跨步还好,这一跨步,顿觉不对,双脚虚软,上身往右倾出,砰然一声跌倒下去,口中叫道:“盟主,咱们着了人家的道……” 万启岳一惊,目射xx精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一指黄蜡脸道人沉喝道:“你使了什么手脚?” 黄蜡脸道人皮笑肉不笑的耸耸肩道:“贫道站在这里,几曾动过手了,这是他踩到大厅地上原有的沾衣毒,侵袭双足,才站立不住,跌下去的,与贫道何干?” 他方才果然也在拖延时间,那是等待着洒在地上的沾衣毒发作了! 这时清尘道长和徐于常(形意门掌门人)听出他口气不善,也同时掣出剑来。 黄蜡脸道人大笑道:“万盟主诸位均已中了沾衣毒,拔剑又有何用?” 就在他说话之时,但听“砰…砰”连响,四个跟随万少岳进入大厅的庄丁身形—歪,同时跌倒地上,四盏气死风灯也随着熄灭,大家跟前顿时一黑。 万少岳听说大家都中了沾衣毒,他立即挑了少许金不换花粉闻入鼻孔,然后又迅速替公孙干鼻孔中弹了花粉,趁着灯光一黑之际,又依次给爹和清尘道人、徐子常三人闻了。 万启岳三人闻了花粉,虽然手持长剑,凝立不动实则正在缓缓运气,借以把闻入的花粉,朝脚下逼去。 这时唯一没有中毒的,已只有万少岳一人了,敢情他方才替大家一一弹花粉之故,已把沾衣毒解去了。 大厅上骤然暗了下来,黄蜡脸道人得意的呵呵一笑,大声道:“这些人都已身中奇毒,失去了抵抗,你们可以出来拿人了。” 他话声甫落,只听从厅后传出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出四个人来。 黄蜡脸道人朝万启岳等站着的三人一指,说道:“先把他们三个拿下了。” 四人奉命朝万启岳等人身前欺来,这时万启岳、清坐道长、徐子常三人虽然还是凝立不动,实际上剧毒业已发作,只是支持着没有倒下去而已,自是无力抗拒。 万少岳看得大急,横剑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四人中有人冷嘿地道:“这小子还没倒下去?” 话声堪堪出口,但听呼的一声,一道强劲的掌风从万少岳身边涌出,接着又是呼的一声,那发话的人已被掌风卷起,朝厅外直摔出去。 摔出去的并不止他一个,但听惊啊声中,欺过来的四人一个接一个像稻草人一般,都被摔了出去。 黑暗之中看不出出手的人是谁,黄蜡脸道人沉喝一声道:“这会是什么人?” 万少岳也没有看清发掌的是谁,但把欺来的四个敌人震飞出去的,当然是自己的人了。 黄蜡脸道人喝声甫落,突觉—股强大的暗劲朝自己身前涌撞过来,一时不敢大意,急忙后退一步,右手直竖,朝前推出。两股内劲乍接,发出蓬然一声震响,黄蜡脸道人被震得连退了两步,才行站住,骇异的道:“会是崆峒飞云?” 崆峒飞云已经中了沾衣毒倒卧地上,没有独门解药,不可能清醒过来。 “哈哈!”一声震耳欲聋的洪笑响处,霍从云已从地上一掠而起,从容说道:“你没想到吧!” 这五个字堪堪出口,人已一下到了黄蜡脸道人面前,一掌迎面拍去。 黄蜡脸道人惊骇的连连后退,说道:“你没中毒?” 他身法也相当快速,在后退之际,已经避开了霍从云劈来的一掌。 突听左首有人接口道:“没中毒的还有我呢!”银虹一闪,一支长剑疾刺过来。 黄蜡脸道人身形微晃,剑锋贴着他腰际扫过,嘿然道:“好一招疏影临水,你使的也是崆峒剑法!” 使崆峒剑法的当然是柳飞燕了! 话声出口,右首又是刷刷两声,两团黑影接着凌厉风声朝他双肩砸来。 “哈哈!”黄蜡脸道人大笑道:“乾坤双圈,你是乾坤手年嵩昌,你们果然没有中毒!” “还有吴某!”吴绥之身形飞扑,右手如刀凌空斜削面至! “好,好,你们都是成名的人物,居然联手攻击一个江湖上藉藉无名的人,贫道当真荣幸得很,黄蜡脸道人话声一落,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此人一身功力,倒也不可轻估,光是这声长笑,就似巫峡啼猿,苍劲如同有物,笑声中突然身如陀螺,一个急旋,笑声也随着他打转,这一转,他人已旋出去两丈来远,他这声长笑,敢情也是暗号了,笑声未已,但见几条人影捷如飞鸟,连翩扑入大厅。 霍从云正待朝黄蜡脸道人追去。猛觉一道劲急掌风迎面压来,暗劲如山,想见功力之深,心头暗暗一惊,急忙举掌迎击,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双方居然旗鼓相当,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霍从云内功精纯,目能夜视,但他被震后退之际,凝目看去,这大厅上一片黝黑,对方又身穿黑衣,恐怕连头脑都蒙着黑布,看到的只是一个高大黑影。 不,黑暗之中,还有一双炯炯发光的双目,口中不禁洪笑一声道:“阁下接霍某一掌试一试!” 喝声出口,右掌随着猛劈出去。他这一掌自然凝足了掌力,志在试试对方掌势的路子,同时也被方才双方不分胜负的一掌,激起了好胜之心,志在克敌。 崆峒飞云以劈空掌驰誉武林,这一记发出去的掌力,真有开山裂石之势,一团掌风,劲烈无与伦比! 高大黑衣人一声不作,看到霍从云举掌劈来,也立即右掌一举,同样使了一记劈空掌朝前劈去。 这回敢情他也凝足了十成功力而发,但听又是一声蓬然大震,两人身前劲气飞卷,吹得双方衣袂刺刺作声,但两人居然还是秋色平分,各自屹立不移! 这下可把崆峒飞云霍从云看得心头大为震动。因为这一掌自己不致被对方震退,乃是意料中之事,但对方仍能接下一掌,不被震退,才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事了。 霍从云想不透这高大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历?口中又是一声大喝:“阁下再接霍某一掌!” 高大黑衣人两掌硬接,似是也被激怒,此时眼看霍从云又疾冲过来,口中嘿的一声,右手抬处,迎着来势平胸推出。 方才两人使的同是劈空掌,双掌并未交击,这回霍从云直欺而上,两人相距已近,“啪”的一声,双掌掌心交击,两个人都似被人推了一把,各自被震退了三步。 霍从云须发戟张,双目精光暴射,凝注着对方,沉声道:“少林般若掌!” 他真想不到此人居然身怀少林佛门禅功! 高大黑衣人口中又是一声沉嘿,这回没待霍从云出手,双掌开阖,抢攻过来。 霍从云见他连拼了三掌,居然不曾调息运功,就冲了上来,又岂肯输他?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同样双掌一摆,以攻还攻,和对方便打硬接。 但听一阵,“啪”、“啪”连响,虽是互相抢攻,依然记记蕴蓄内力,掌掌如开山巨斧,片刻工夫,已经拼搏了二十余招,还是攻拒相等,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就在霍从云和高大黑衣人动手之际,年嵩昌也接住了一个黑衣人。 年嵩昌使的是一对乾坤圈,乾坤圈虽是外门兵器但年嵩昌使的却是内家手法。 他是武当派掌教清真道长的师弟,武当派以太极拳剑闻名于世,年嵩吕精研拳剑,依据太极动而生两仪的原理,创出三十六式乾坤圈,用以代剑,实则还是脱不出“太极剑”的范畴,但他积几十年苦练,双圈在他手上使出,可说精纯无比。 他对手是个黑衣人,而且还以黑布蒙着脸,遇上了一言不发,扬手就是一掌劈了过来。 年嵩昌侧身避开掌势,怒喝一声:“阁下原来见不得人!” 左手钢圈呼的一声横打出去。 那黑衣人一掌出手,身形跟着而上,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劈到。 年嵩昌看得大怒,右手钢圈使了一记“顺手推舟”朝劈来掌风横格过去,这一招他使的是引字诀,把对方掌风倏然引开,左手横打钢圈,由横打划了个弧形,由下而下,闪电般朝对方胸腹击去。 黑衣人一身功力不在年嵩昌之下,右手一掌朝他钢圈拍下左掌甫发,左手紧接着推出。 年嵩昌看得心头一凛,对方这几掌几乎记记俱似开山巨斧,势道沉猛,而且也可以从对方发掌的手法上看出竟然会是少林路数。 少林寺能有我这样身手的人,至少也该是长老身份了,怎么会蒙面而来,和黑道中人沆瀣一气,心念这一动,就大声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兄弟武当年嵩昌,和万盟主一起来扫荡五云门江南分坛的……” 黑衣人你说你的,他毫不理会,双掌抡飞,连续攻来。 年嵩昌看他一言不发,着着逼攻,不觉怒笑一声:“年某只是怕误伤了同道,才出声招呼,难道年某怕了你不成?”喝声中,双圈突然一紧,大开大阖,和对方抢攻上去。 这两人—个双掌如斧,一个双圈似轮,打得掌风呼啸,环影重叠,各自全力以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白鹤门吴绥之拦住的也是一个黑衣人,同样的脸上也蒙着一个黑布,同样使的是掌,掌力也同样沉猛。 吴绥之自恃一派掌门身份,对方投有动用兵刃,他当然也不好使剑。 白鹤门剑掌功夫,取法白鹤,和崆峒门的取法螳螂,如出一辙。白鹤剑法,每一招模仿白鹤姿态,白鹤门的掌法,自然同样取法白鹤姿态。吴绥之浸淫白鹤剑掌数十年,出掌如剑,使不使剑都是一样。 白鹤门的掌法,既然取法白鹤,自以轻灵为主,他本是个中等身材,体形清瘦,这一展开掌法,身形飘逸,忽纵忽立,每一掌都如鹤展翅,或偏或侧,没有和你对面硬打的招式,但划出的掌势,却又每一记都嗤然有声,锋锐如剑。 和他动手的黑衣人,却刚刚和他相反,双掌抡劈,记记那是朝你迎面劈击,直来直往,如斧开山,刚猛凌厉。 这两人的拼搏,当然是吴绥之占了便宜,就算双方功力相等,你一记记硬打硬劈,使的是实力,他身形飘移,遥隙进招,使的是巧劲,只要时间稍长,你消耗的力道就比他多得多了。 柳飞燕的对手,当然也是黑衣人,当然也黑布蒙面,因为这一批人是一起来的,打扮当然完全相同,这黑衣人也没使兵刃,同样以双掌攻敌,劈出来的掌风也同样沉猛如涛,劲气刚直。 柳飞燕可不管你有没有使兵刃,她长剑早已出鞘,自然不会和你客气,你一掌劈来,我就还你一剑。 崆峒派不但以轻功驰誉武林,剑法也别辟蹊径,以奇险取胜。奇,就是出人不意,险,就是趁人不备。 柳飞燕这一展开剑法,身如飞絮,剑如流星,那黑衣人掌势虽然沉猛,却一记也沾不到她的衣角,但柳飞燕人随剑走,如练剑光,忽东忽西的刺来,却往往逼得黑衣人退避不迭。 从厅外掠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共有六个之多,除了霍从云、年嵩昌、吴绥之、柳飞燕截住了四个,另外两个却一声不作朝万少岳立身之处欺来,万少岳手仗长剑,挡住爹的前面,蓦觉风声飒然,有人欺近,心头大吃一惊,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抡,使了一招“云横天莲”匹练如扇,横扫了出去。 他这一招正是万家家传的,黄山剑法“云横天莲”,是说横扫的剑光保黄山云海,弥漫群山,横亘天都、莲花二峰,就可以想象到得这一招一威势了! 万少岳守在父亲身前,蓄势已久,剑光乍发,当真银光如涛,剑气汹涌,凌厉无比。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堪堪欺近过来,连脚跟都没站稳,但觉剑光耀目,像扇面般涌上身来,骤不及防,几乎披拦腰挥上。 但这两个黑衣人一身武功居然极高,这一发现不对,不约而同右手迅疾朝前劈出一掌,身形及时往后疾退。 他们虽然临时仓猝发掌,但两股掌风呼然有声,撞上扇面般剑光,万少岳只觉剑身剧震,一个人立被震得后退了两步,一条右腕隐隐觉麻,长剑几乎脱手,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气运右腕,举步跨上一步。 那两个黑衣人被万少岳一剑逼退,口中沉嘿一声,又同时抢了过来,人还未到,不约而同挥手一掌,朝万少岳拍到。 万少岳在第一招上就吃了大亏,心知对方功力胜过自己甚多,自然不敢和他们硬打硬接,身形一闪,侧身朝两人中间掠去。 这一下正好他们欺来,你往他们中间闪去,双方势道均快,自然一下探身而过,万少岳及时一个飞旋,转到了两人身后,手中长剑疾使“左右逢源”两点剑影,一闪而至! 两个黑衣人没想到万少岳会朝自己两人欺来,急忙转身,森寒剑锋已快点上胸口,逼得两人不得不往左右闪开。 万少岳行险发剑,自然算准他们会向左右闪出,他左手早就骈指如戟,等着他们,此时左首那人堪堪向左闪出,万少岳及时振腕一指,闪电般击出,但听“扑”的一声,击中左首黑衣人左肩。 这一指叫做“黄山穿云箭”万少岳纵然功力尚浅,但那黑衣人也被这一指击得肩头如中利锥,上身摇晃,疾快的后退了两步。 万少岳一击得手,精神为之一振,身形如风,凌空一剑,朝右首黑衣人劈了过去。 右首黑衣人被他两次剑光逼退,心头正自冒火,看他举剑直劈过去,右手一抬,一记掌风朝上拍去出。 万少岳身形忽然蹲下,左手又是“穿云箭”朝他的右肋电刺过去。 右首黑衣人看他劈去长剑忽然中途撤招,(人蹲下去了,劈出的长剑自然也中途撤招了)他往上迎拍的手掌,也由上而下,反向万少岳当头劈落。 左首黑衣人功力深厚,左肩虽被万少岳指风击中,但他只退后了两步,突然一声不作,直欺过来,右掌一抡,横向万少岳后腰印来。 万少岳几乎是腹背受敌,正感顾此失彼之际,突听耳边响起爹的声音:“少岳快收剑右闪。” 万少岳听到是爹的声音,心头一喜,急忙身形一晃,向右闪出。 就在此时,但听蓬蓬两声,万启岳举手一掌,接住右首黑衣人(此时在万少岳对面举掌下劈)劈下的—掌。 另一声震响则是从万少岳右侧跃起的公孙干,一掌接住了左首黑衣人拦腰印来的掌势。 两人骤起发掌,一下就把两个黑衣人震退了一步。 万启岳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人掌上功夫,竟有这般深厚!口中怒笑一声道:“今晚万某不留下你们几个,就不姓万了。” 锵的一声,抬手掣出了长剑。 公孙干也纵身边摸出魁星笔,大喝道:“朋友接招!” 随手一挥,就荡起点点笔影,疾洒而出。 “无量寿佛”清尘道长朗诵一声道号,徐徐说道:“万少施主快去救醒四位贵庄庄丁,这里自有贫道招呼。” 就在万启岳、公孙乾和清尘道长相继清醒,殿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吹竹之声! 和霍从云、年篙昌、吴绥之、柳飞燕激战中的四个黑衣人以及刚和万启岳、公孙干动上手的两个黑衣人,听到吹竹之声,立即舍了对方,纷纷纵身掠起,往厅外夺门而出。 年嵩昌、柳飞燕,一个挥动双圈,一个身化长虹,刚追到门口! 霍从云却已抢先一步,拦在门首,摇手道:“年老哥、小师妹,快快住手。” 他话声方出,万启岳和公孙干两人也跟踪掠到,眼看霍从云拦在门口,万启岳脚下方自一停,目光如炬,诧异的道:“霍老哥……” 柳飞燕也及时道:“大师哥,为什么不截住他们?” 霍从云神色凝重,抱抱拳道:“万盟主,让他们去吧!” 万启岳心头一动,点头道:“霍老哥必有高见。” 霍从石目光一掠年嵩昌、吴绥之两人,说道:“吴掌门人、年老哥和他们动手不下数十招,大概已可看出这几个人的路数来了?” 年嵩昌道:“兄弟看他出手,极似伏虎掌。” 霍从云间道:“吴掌门人呢?” 吴绥之沉吟道:“年兄说得不错,和兄弟动手的那人,使的也极似状虎掌。” 他们两人都有数十年经验,不说交手不下数十招,就是有两三招,也已可看出对方路数来了,但两人却只说“极似”伏虎掌,这“极似”二字,乃是含糊之言,其实对方使的就是状虎掌。 这话听得万启岳不由一怔,矍然道:“这么说,这六个黑衣人,莫非会是……” 他说到这里,不禁感到犹豫,底下的话,一时间不好贸然出口。 霍从云顿首道:“不错,正是少袜寺的人!因为是少林寺的人,所以不能把他们留下来。” 万启岳骇然道:“这怎么会呢?” 霍从云道:“如果兄弟猜的不错,和兄弟动手的,应该是澄心大师了。” 万启岳耸然动容,问道:“霍老哥如何看出来的?” 霍从云淡谈一笑道:“因为方才他至少向兄弟连劈了八九记“般若掌”少林寺中,除了戒律院首席长老,会使“般若掌”的,只有澄心大师一个人了。”澄心是罗汉堂的首席长老。 “善哉、善哉!”清尘道长单掌稽首,两道花白长眉已经拢了起来,说道:“蹬心大师和贫道相识四、五十年,怎会……这怎么会呢?啊,贫道曾听霍大侠说过怒金刚澄通在仙女庙中了假通玄道人炉香之毒,莫非……” 霍从云道:“兄弟先前只当澄通等人,也是五云门使的手脚,但从今晚情形看来,那是另一帮人。” 清尘道长惊异的道:“还有另一帮人?” 万启岳矍然道:“不错,兄弟记得五云门的紫脸坛主找上敝庄之日,曾说兄弟发出武林金剑,限他江南分坛十日之内退出江南,那支武林金剑即非兄弟所发,自然是假的了,还有淮扬派的滕老哥(滕传信)也是被假传武林金剑处死的(事详前文)这么看来,果然有一帮人,在假冒武林金剑了。” 横亘浙赣边境的怀玉山,如今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往深山处行来。 这时差不多已是日直午时,这两人从早晨入山,至少已经在山中奔行了一个上午。 现在他们已经在一处临溪的大石上坐了下来了。这两人个身穿紫袍,腰悬长剑,紫脸冷傲,顾盼自豪,颇有气概。一个也生成一张紫脸浓眉,一身劲装,除了两眼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那紫袍人的跟班。 他们坐下之后,紫脸汉子立时从身边一个布包中取出干粮朝紫袍人递去,口中说道: “如苹,你要不要吃些干粮?” 紫袍人微微摇头道:“我吃不下……哦,你要记住了,现在快到地头了,你要叫我坛主,自称属下,不可露了马脚。” 紫脸汉子点头道:“属下知道,属下不会忘记的。” 原来这两人正是在百丈峰石窟巧得达摩“洗髓经”的紫脸坛主方如苹和不知道自己姓名的十五号。 他们在石窟中一住半月,朝夕勤练,如今不但内功精进,就是十五号被迷失的神志,也业已恢复了大半,不像从前的浑浑噩噩了。 方如苹在这半个月来,早已决定等到练成了“洗髓经”,就要带着十五号上五云门去,找机会找逢姑婆去要解药,使他神志能够恢复清明。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也是必须做到的事,不论有任何艰险,她都不会退缩的。 如今她已经带着十五号,快踏上五云门了。她内心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恐惧、忧虑?总之五云门渐渐接近,她心头压力,也渐渐增加,连自己都不知道何以会产生这种恐惧和忧虑的? 这就是古人说的事不夫己,关已则乱,她对十五号,已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他了,不知见了师父,会怎么样? 方如苹等十五号吃过干粮站起身道:“我们走吧!”举步往前行去。 十五号立即跟着站起、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山径早就没有了,两人只是沿着山腰像“斧劈皱”的横纹间盘山而上。(斧劈皱,是画法中的名称,画山石轮廓既成,横笔斜划,划出山石如被斧凿般线条,以显示风化了的石纹。) 这样又走了一二里光景,盘过山腰迎面两山夹峙宛如一座石门,右首崖上凿了三个擘窠大字:“五云门。” 石门前面有一片小小的空地,方如苹带着十五号刚踏上这片崖石,突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随着当头疾扑而下! 方如苹左手疾翻朝上拍起,她这一掌使的并不是掌功,而是“五去剑法”的第五招“五云捧日”只是使的不是剑,以掌代剑,掌心上翻,拍出一记掌风,正好一下托住了此人下扑之势。 此人来势极快,但经方如苹掌风一托,他居然乘势飞起,一团人影疾若流星,一闪而逝! 十五号双在方如苹身后,也只看到那是一个驼背黑衣老人,他当然不会询问,方如苹也没和他解说,就举步朝右门中走。 这是一条谷道,两边峭壁插天,翘首仰望,青天如带,谷道长约里许,已到谷底,地势豁然开朗,亩亩纵横,溪流萦错、桑麻修竹之间,竹篱茅舍,阡陌相通,鸡犬相闻,俨然世外桃源。 方如苹循着一条石板路,直指北麓,那是一座庙宇,矗立在参天古木之间,俺映着碧瓦黄墙,飞檐隐约。 两人跨上庙前石砌平台,已可看到庙门上一方模匾,写着“五云宫”三个金字。 两人走近庙前石阶,只见一个青衣道姑已从大门口迎了出来,看到方如苹,立即恭身施礼,喜道:“果然是二师姐回来了,恕小妹迎接来迟。” 这道姑看去已是三十出头,虽然生得柳眉凤目,但脸色焦黄苍白,眼角眉梢,俱是皱纹。 她年纪比方如苹大得多,但方如苹却是她的二师姐。江湖上以进门先后为大,当然不论年纪的了。 方如苹点点头道:“三妹不用多礼。” 青衣道姑道:“二师姐请到里面休息去。” 方如苹举步走入,十五号也跟随着她身后走入。 青衣道姑问道:“二师姐,这人……” 方如苹道:“他是我坛下十五号。” 育衣道姑道:“二师姐,咱们江南分坛被人挑了。” 方如苹点点头,黯然然道:“是我无能,我是跟师父请罪来的。” 青衣道姑道:“二师姐失踪已有二十几天,咱们分坛被挑,还是最近几天的事。” 方如苹一怔道:“三妹,你说什么?” 青衣道姑道:“小妹知道二师姐还不知道呢,副坛主前几天才带着七、八个回来,师父还发了很大的脾气。” 方如苹奇道:“副坛主,那是什么人?” 青农道姑道:“二师姐失踪之后,江南分坛的人几乎全被万松山庄所擒,还是逢姑婆去把他们救出来的,她因二师姐并没在内,很可能身负重伤,一时赶不回来,就要冉文君担任副坛主,暂代二师姐的职务……” 说话之时,已由前进长廊走入后进。 方如苹脚下一停,怒声道:“是万启岳率人挑了咱们的分坛?”——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二章 乌龙锁心和五行排云 “不是。”青衣道姑和她并肩走入一间小客厅说道:“二师姐请坐。” 方如苹急着问道:“那是什么人挑了咱们分坛?” 青衣道姑道:“听冉文君的口气,是几个蒙面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其中一人,还擅于用毒,只有几个照面,咱们的人就死伤过半,冉文君自知不敌,才率众突围,能够全身而退的,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方如苹道:“这会是什么人?哦……” 她想起那晚自己从万松山庄突围之时,路上也曾遭到几个蒙面黑衣人的袭击,不觉怒声道:“准是他们了。” 青衣道姑道:“二师姐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方如苹微微摇头道:“我从万松山庄突围面出,路上就遇上过几个黑衣蒙面人,使的是禅杖,武功都很高……” 青衣道姑道:“那一定是他们了。” 说话之时,一名小鬟送上三盏茗茶。 方如苹问道:“逢姑婆不在这里?” 青衣道姑道:“师父因江南分坛被挑,心里很是气愤。指令由逢姑婆负责,非把这些人找出来不可,逢姑婆这几天正忙着呢,好像四妹和五妹都要随她下山去,这里师父就派小妹来主持了。” 方如苹点点头笑道:“难怪你换上了一身道装。” 接着站起身道:“三妹,我要去晋见师父,不坐了。” 她一站起,十五号也跟着站了起来。 青衣道姑站起身问道:“二师姐要带他一起去晋见师父吗?” 方如苹道:“他随我来的,自然也要去晋见师父了。” 青衣道姑道:“师父这几天脾气很大,你要小心些!” 方如苹道:“我知道。” 青衣道姑陪着方如苹从第二进绕向后院,那是一个小天井,石砌围墙外面,就是一座高不可测的插天高峰。 青衣道姑抢在前面,打开木门,说道:“二师姐请。” 方如苹也不和她客气,当先走出木门,十五号自然随她身后而行。 木门外是一片平台,不过四五文方广,迎面就是一堵二十来文高平整如削的石壁。 方如苹走向石壁左首,双足一点,纵身飞上三丈高处,然后回头道:“十五号,你可以上来了。” 十五号跟着纵起,原来必须纵上三丈高处,才有一条石梗,差堪容足。 方如苹看他跟了上来,立即又飞身纵起,又落到三文高处,十五号跟着她再纵身跃起,这第三个三丈高处,果然又有一条石梗,可容落足。 方如苹等他上来,又往上纵起,这样每隔三丈,都有落足之处,一连五个起落,已到了十五丈以上,这最后一条石梗,斜斜往右上方廷伸过去。 方如苹走在前面,踏着石梗而行,走了一箭来远,石梗已到尽头,前面已无路可通,方如苹低喝一声:“随我上去。” 身形再次纵起,到了三丈高处,忽然一闪而没! 十五号跟着她身后纵起,原来这三丈高处,已到了石崖之上,这片石崖约有一丈见方,像是一个平台。 俯视下面就是五云宫,里首是插天高峰,这座平台三面凌空孤悬,并无通路。 方如苹却转身朝里首石壁走去。从插天高峰倒悬下来的藤蔓,有的粗逾儿臂,有的细若柳条,苍绿绵长,如缨络下垂。 方如苹走近石壁,双手分开藤蔓,俯身而入,一面说道:“你随我进来。” 原来这片如帘似幕的藤蔓里面,有着一个比人略低的石窟,黝黑如墨,不见一丝光亮。 十五号迷失的心神如今已经清醒了一半,心中暗道:“如苹的师父原来住在这样黑暗的洞窟之中。” 当下也学着方如苹的样,双手分开藤蔓,俯身走入,但到了里面,已可直起腰来。 方如苹这一走入石窟,才发现自己和十五号在百丈峰石室只练了短短十五天“洗髓经”,但内功却不知增进了多少倍,本来自己进入这里石窟,必须打着火筒,才能看到,如今不用火筒,一样可以看清楚了。心中不觉一喜,回头问道:“你看得见吗?” 十五号跟在她身后,说道:“看得见。” 方如苹道:“那好,你随我来。” 这座洞窟,相当幽深,放下藤蔓之后,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两人都可以不须火筒,看得清两边石壁上的纹理。 走了约莫一箭来远,突所右首百里间有人沉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随着喝声,已有一个枯瘦老人从右首石壁间一个石窟中走出。 方如苹连忙晃着火筒,朝那枯瘦老人躬身行礼,口中说道:“五色二分我惟紫一片祥云飞江南,弟子方如苹。” “哈哈!”枯瘦老人大笑道:“原来是紫衣坛主,你不是失踪了吗?快去见你师父…… 啊,后面这人是谁?” 方如苹恭敬的道:“他是弟子坛下十五号,弟子带他来见师尊的。” 枯瘦老人目光炯炯的打量了十五号一眼,挥挥手道:“去吧!” 话声出口,他人已很快的回到右首石窟中去了。 方如苹依然躬着身道:“多谢老人家。”然后直起身,举步朝前走去。 这条山腹隧道,并无弯曲,地下也十分平整,这样足足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已有天光透出,那是一个圆形的石门。走出山腹石窟,眼前顿时大亮,山势也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山谷间的盆地,四面都是陡峻的插天高峰,平地足有千亩之广,中间还有一座小山,溪流,遍地一片花林,花林间楼阁掩映,几疑仙境。 方如苹领着十五号跨出石窟,就是一条宽阔的石级,一路往下,差不多将近百级,才踏上一条石板路,经过一条石桥就进入一片花林之中。 除了石板路一直通往小山,花林间还有许多白石小径,横穿花林,岔路极多,不知通向何处。 小山是在这片山谷盆地的正中间。山麓下就直立着一幢楼宇,石阶上站着两个身穿青色衣裤佩剑少女,看到方如苹朝石阶走来,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小婢见过坛主。” 方如苹登上石阶,问道:“总管在里面吗?” 左首青衣少女躬身道:“在。” 方如苹回头道:“十五号,随我进去。” 左首青衣少女立即走在前面,说道:“小婢给坛主带路。” 穿行过一重屋宇,来至一间精致的起居室门口,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朝里说道:“启禀总管,坛主回来了。” “啊!”屋中响起一个妇人声音啊了一声,立即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那是一个戴着满头珠翠的马脸老妇人,一眼看到方如苹,面上就绽起一脸皱纹,堆着笑容,说道:“原来是坛主回来了,听说你失了踪,老婆子早就知道吉人天相,一定会回来的,今天果然回来了,快请里面坐。” 她对方如苹笑的几近阿谀。 方如苹看到迎出来的竟是臭花娘田嬷嬷,不觉微微一怔,说道:“田嬷嬷,逢姑婆不在这里么?” 臭花娘田嬷嬷诌笑道:“坛主路上辛苦了,先到里面坐,逢姑婆仙子派她当了总监,就要下山,这里的总管职务,就要老婆子承乏,老婆子蒙仙子恩典,只好勉为其难,以后还要坛主多多照顾呢!” 方如苹随着跨进屋中,含笑道:“原来田嬷嬷当了总管,我该恭喜你才对!” 田嬷嬷呷呷笑道:“老婆子当了总管,还不是跑腿的?啊,坛主请坐。”一面尖着嗓子叫道:“睛烟,还不快给坛主上茶?” 晴烟应道:“来了、来了。”一手端着茶盘,走到茶几前面,把茶盏放到几上,说道: “坛主请用茶。” 方如苹心中暗道:“田嬷嬷当了总管,“忘我丹”自然归她掌管了,这样就好,田嬷嬷要比逢姑婆好说话得多,只是今天自己刚回来,不好向她开口,且等过一天再说不迟。 田嬷嬷道:“坛主请用茶呀!” 方如苹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起身道:“我还要去晋见师父,不坐了。” 田嬷嬷跟着站起,望望十五号,说道:“坛主要带他去见仙子吗?” 方如苹道:“他是我坛下当日唯一随我突围之人,自然要带他上去了。” “这个……”田嬷嬷为难的道:“没有先向仙子察报,就带着他上去了,会不会……” 方如苹道:“不要紧,我会跟师父说的。” 田嬷嬷看她这么说了,就不好再说,陪着笑道:“坛主要带他上去,老婆子就无话可说了。” 要晋见仙子,先得通过总管这一关,由总管柬报仙子,才能上去。 这道理方如苹自然懂,闻言笑道:“那就多谢总管了。” 田嬷嬷呷呷笑道:“坛主这就见外了,那些规矩,是对外人的,坛主面前自然用不着了,坛主要去晋见仙子,那就快请吧!”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坛主要住在那里,老婆子好派人替你收拾。” 方如苹道:“我还是住在从前住的那幢房就好。” 田嬷嬷又道:“那么这十五号呢?” 方如苹道:“我楼下不是有房间吗,就要他住在楼下好了。” 田嬷嬷连连点头道:“好,好,老婆子马上要他们收拾。” 方如苹道:“谢谢你。”说完,回头道:“十五号,随本座上去。” 她举步跨出门口,朝中间穿堂行去,(这是第二进。中间一座大厅,前后畅通,谓之穿堂。) 田嬷嬷跟在后面,说道:“坛主恕老婆子不陪你上去了。” 方如苹领着十五号,穿行“穿堂”后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两边各有一排十几间庚屋,通道尽头,是一道宽阔的石级,两边种着许多花木。 两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石级尽头,已是小山山顶,但见一片花圃中间,矗立着一座楼宇,四周围以白石栏杆,画栋雕窗,极为古雅精致,却不着一点人间烟火。 方如苹领着十五号穿行花圃来至楼宇前面,就神色虔敬,躬身说道:“弟子方如苹,叩谒师尊来了。” 过了半晌,才见一名青衣小鬟从门中走出躬身道:“仙子要坛主进去。” 方如苹答应一声,朝身后十五号说道:“十五号,你随本座进去。”举步路上石阶,跨进大门,就回身说道:“你站在这里,不可走动,待本座晋见师尊,自会有人召唤。” 十五号躬身道:“是。” 方如苹才举步往里走去,穿行回顾,走到师尊平常休息的起居间门口,又躬身道:“师父,弟子来了。” 里面响起仙子的声音说道:“起来。” 方如苹应了声,“是”举手掀帘走入。 起居间中间一张靠背锦椅上,坐着一个云髻高娥,身穿白色衣裙的妇人,她在家居的时候,当然没戴上黑纱面罩,娥眉淡扫,肤色白皙,一双风目隐含棱光看去还不到四十,除了双额稍高,面目姣好犹如处子。 方如苹一眼看到师父,慌忙取下面具急步趋上,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父。” 白衣仙子点头道:“你起来。” 方如苹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白衣仙子道:“如苹,你很大胆,没有我答应,居然带着一个外人进来。” 方如苹慌忙又跪了下去,说道:“启禀师尊,他是弟子坛下之人,从万松山庄跟随弟子突围而出的,只此一人,所以弟子特地把他带来,晋见师尊的。” 白衣仙子晤了一声,说道:“起来。” 方如苹依言站起。 白衣仙子目光一抬,问道:“你率人夜袭万松山庄之事,为师已听冉文君说过,你再细说一遍给为师听听。” 方如苹应了声是,就把当晚自己率领两队武士如何和万松山庄动手…… “慢点!”白衣仙子抬了抬手,说道:“万启岳不承认限咱们十天撤销江南分坛,退出江湖的武林金剑,是他万松山庄发的,那是有人假冒的了?” 方如苹道:“是的,万启岳是这样说的。” 白衣仙子道:“他身为武林盟主,这话自可相信,不过这支武林金剑又是什么人假造的呢?好,你说下去。” 方如苹接着说出自己如何身中剑伤,拼着硬接霍从云一掌,才飞出墙外,但在中途又被一个瘦高黑衣人率领五个蒙面人截住,正好十五号跟着自己身后突围而出,合两人之力,才把对方击退……” 白衣仙子道:“你说这五个蒙面黑衣人使的是少林“降龙伏虎杖法”?少林僧人,何用蒙面而来?” 方如苹道:“弟子也觉得奇怪,尤其听那瘦高黑衣人的口气,那支武林金剑也是他发的,和万松山庄并非一伙。” 白衣仙子道:“江南武林,可有这帮人吗?” 方如苹俯首道:“在弟子接到武林金剑之前,淮扬派的滕传信也是被武林金剑处死的,据说那文武林金剑也并不是万启岳所发,除了这件事,江南武林一向平静,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异动。” “唔!”白衣仙子点点头,说道:“你身负重伤,这二十多天去了那里?” 方如苹道:“弟子击退五个蒙面人,但因该地距万松山庄不过数里之遥,怕他们一路追踪下来,就发足狂奔,那时弟子剑创、内伤,本已极重,全仗着由药力提聚的内力支持,奔行了一段路,内力逐渐消散,人也昏倒地上……” 白衣仙子目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点着头,没有作声。 方如苹道:“等弟子醒来,才发现躺卧在一棵大树之下,边上守着一个人,就是跟着弟子突围出来的十五号。” 白衣仙子问道:“他服过逢姑婆的“忘我丹?” 方如苹应了声“是”,续道:“据十五号说,他已经在树下守了一夜一天,弟子服了几颗伤药,坐息了一回,觉得依然真气涣散,伤势极重,就要十五号扶着弟子在附近找到一家山庄住下,差幸弟子身边还有二、三十两银子,就开了一张药方,托山庄人去到镇甸上买药,这样调养了半个月,才算痊好……” 白衣仙子目光朝她瞥了一眼,说道:“你不但内功都已恢复,看来还精进甚多…… 方如苹不敢接口,只是续道:“弟子赶回分坛,房舍已经成了一片瓦砾…。” 白衣仙子陡地面现怒容,说道:“先前为师听冉文君的报告,说是有几个武功极高的蒙面人夜袭分坛,其中还有一个擅于使毒,冉文君率众力战,只有七个人随她脱身,为师还以为是万松山庄的人乔装而来,如今听你一说,果然另有一帮人和咱们作对了。” 方如苹看到师父发怒,那里还敢开口。 过了半响,白衣仙子问道:“这十五号武功很高吗?” 武功如果不高,两队武士,怎会只有他一个随着坛主突出重围? 方如苹应了声:“是。” 白衣仙子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方如苹听得暗暗一喜,回道:“弟子不知道他的来历,他自己也只知道叫十五号,旁的就一无所知。” 白衣仙子又“唔”了一声,说道:“你们去把十五号叫进来。” 一名青衣小鬟答应一声,正待往外走去。 方如苹急忙叫道:“春云,慢点。” 一面回身道:“启禀师父,十五号服过忘我丹,不听旁人指挥,还是弟子去把他叫进来。” 白衣仙子颔首道:“好,你去。” 方如苹答应一声,转身走出,朝十五号招招手道:“仙子叫你进去,你随本座来。”一面以“传音入密”叮咛道:“见了师父,少说话,除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十五号,其他的话,都要说不知道。” 这几句话,在路上她不知已叮嘱过他多少遍了。 说完,就转身领着十五号往里走去,一直来至白衣仙子前面,才往边上一站,说道: “十五号,还不快上去见过仙子?” 十五号朝白衣仙子抱抱拳道:“十五号见过仙子。” 方如苹道:“你见过仙子,应该自称属下。” 十五号又道:“属下。” 白衣仙子道:“你叫他取下面具来。” 方如苹道:“十五号,仙子要你取下面具来。” 十五号应了声“是”双手揭下了面具。 这下连坐着的白衣仙子,都不觉为之一愕! 她没有想到站在面前,迷失了心神的十五号,竟然会是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目光不觉从十五号的脸上又转到了方如苹的脸上,眼前这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英俊之中,另有一股飒然英气,女的娇美如花,艳光照人,真是一对人间龙凤! 方如苹发现师父的眼光忽然朝自己看来,心头不禁咚的一跳,粉脸绯红,不觉低下头去。 白衣仙子徐徐说道:“你叫十五号?” 十五号就应了声:“是。” 白衣仙子又道:“你想得起想不起来,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十五号道:“属下的名字就是十五号。” 白衣仙子道:“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十五号道:“不知道。” 白衣仙子又道:“你会些什么武功?” 十五号道:“剑法。” 白衣仙子道:“还有呢?” 十五号道:“属下还会使一把扇。” 白衣仙子道:“江湖上使扇的人倒是不多,你是跟谁学的?” 十五号道:“属下不知道。” 白衣仙子道:你会使扇,身边一定也带着扇了,使几招给我瞧瞧。” 十五号道:“属下扇是有一柄,只是……” 他忽然转脸朝方如苹望来,那是含有询问之意,仙子要自己使扇,自己要不要使? 方如苹忙道:“仙子要你使几招,你就使几招给仙子瞧瞧了。” 十五号点头道:“属下那就使几招……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柄两尺来长的乌木折扇,又望着方如苹道:“属下就在这里使吗?” 白衣仙子目光和他手中乌木折扇乍然一接,脸上神情不禁为之一变,连身躯都起了一阵轻颤。 这情形方如苹站在一旁,自然看到了,心头不禁也暗暗震动,师父看到他手中折扇,脸色有异,莫非师父已经看出他的来历,他师门和师父有仇?一时后悔自己不该带他来见师父的。 白衣仙子只是一时神情震动,自然很快就乎复过来,说道:“你这柄扇子拿来给我瞧瞧。” 十五号迟疑的道:“这……” 方如苹忙道:“仙子要看看你的扇子,还不快呈上去?” 十五号应了声“是”双手把乌木折扇呈到白衣仙子面前。 白衣仙子伸手接过,这一瞬间,她脸上忽然流露出黯然神色,随即豁的一声打开扇子,轻轻的扇了两扇,才缓缓折好,递还给十五号,就在递给之时,突然出手如电,骈起食中两指朝十五号胸口“锁心穴”上点去。 这一招猝然出手,令人防不胜防,方如苹看得心头猛凛,惊骇的叫道:“师……” 她“父”字还出口,十五号却在此时毫不思索的左手倏然抬起,在胸前划了一个小圈,正好把白衣仙子点来的食中二指摒出门外。 白衣仙子一身武功已臻化境,虽然随手点出,还是用上了两三成力道。 十五号心神已经清爽了大半,但总是还有一半没有清爽,骤睹白衣仙子出手袭击,他练成了达摩“洗髓经”一身真气,随意一动,便自贯注,手势一圈,真气随手而生,白衣仙子但觉自己手指碰上他掌缘,就被一股极大内力震得手腕力之一麻,若非自己及时卸去内力,几乎被他连人一起摔了出去。心头暗暗惊异,他不过是二十出头那来如此深厚的内力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白衣仙子望着站在面前的十五号,微微点头,说道,你年纪不大,内功修为果然不弱,倒是难得的很!” 方如苹一颗心好像涌上喉咙,几乎快要从口腔里跳出来,直到此时,听了师父这句话,才算放下了心,师父原来只是试试他内力的。 白衣仙子忽然拾脸朝外叫道:“春云。” 青衣小鬟立即躬身道:“小婢在。” 白衣仙子道:“快去叫田总管来。” 青衣小鬟应了声“是”飞快的闪出身去。 十五号望望方如苹,说道:“属下这就练扇招了。” 白衣仙子一摆手道:“不用了,等田总管来了再说。” 方如苹心中暗道:“莫非师父要田嬷嬷来是给他解药?这真太好了,啊,师父行事,一向令人莫测,不知是吉是凶?” 不多一回,新任总管臭花娘田嬷嬷已经急步走入,朝白衣仙子一福到地,口中说道: “属下叩见仙子。” 白衣仙子道:“田总管不用多礼。” 田嬷嬷答道:“仙子召见,不知有什么吩咐?” 白衣仙子一指十五号,说道:你去看看,此子需要几颗解药,才能恢复清醒?” 原来服了“忘我丹”迷药的人,因人身体格不一,服后反应各异,有的人神志全失,行动有如白痴,有的人较轻,只是半迷半醒,解药的份量,必须适乎其中,药量太重或太轻,过犹不及,都会留下后遗症,因此必须先替迷失神志的人作了检查,才能下药。 方如苹听了师父这话,才证实师父真的要给十五号解药了,这一瞬间,她心头那份高兴和对师父的感激,当真要跪下来给师父叩上几个头。 田嬷嬷答应一声,朝十五号道:“你坐下来,让老婆子给你查查看?” 方如苹立即接口道:“田嬷嬷叫你坐下来,你快到椅上去坐下来。” 十五号果然依言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田嬷嬷走到他面前,伸手翻开他眼睛看了一回,又在他脉腕上切了一阵,口中咦道:“奇怪!” 白衣仙子问道:“他怎么了?” 田嬷嬷道:“这人身上忘我丹的药力,好像消失了很多,如果再有几个月,就会完全消失,服了忘我丹的人,终生有效,没有咱们的独门解药,无药可解,此人吃了什么东西呢?” 达摩“洗髓经”功能洗清一切秽恶,留在体内的忘我丹药力,自然也会慢慢洗刷干净,只是十五号功行尚浅,未能完全祛除。 田嬷嬷自然不知道他练的是“洗髓经”(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是以只当他服了什么灵药仙草了。 白衣仙子问道:“那么依你看,要喂他服几颗解药呢?” 田嬷嬷道:“他是所有服过忘我丹的人中,最轻的一个,只要给他一颗解药,就可以清醒过来。” 白衣仙子道:“好,你就给他服一颗解药吧!” 田嬷嬷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的药瓶,拨开瓶塞,倾出一颗乌黑的药丸,递给十五号,说道:“你快吞下去。” 十五号接过药丸,还有些犹豫。 方如苹忙道:“你快吞下去就会恢复清明了。” 十五号依言把药丸纳人口中,吞了下去。 白衣仙子问道:“他服下解药,要多少时间,才会清醒过来?” 田嬷嬷道:“属下听逢姑婆说过,服下解药,尚需半个时辰昏睡,等到醒来,就完全清爽了。” 白衣仙子点点头,挥手道:“你去吧!” 田嬷嬷连连躬身道:“属下告退,一面又朝方如苹躬着身,退了出去。 白衣仙子目光一抬,说道:“徒儿,你也出去,此人清醒之后,为师还有话要间问他。” 方如苹虽然不放心,但看师父要田嬷嬷给他解药,显然没有恶意了,这就躬身道:“弟子遵命。”也退了出来。 十五号从昏睡中醒过来了。 这如果换了旁人,那应该是如梦初醒,把迷失神志的一段,就像春梦一般,了无痕迹,只是依稀可记。 但十五号不同,他练习达摩“洗髓经,内功精进,本来被迷失的神志,已经恢复十之五六,此次服下解药,只是帮助他把没有恢复的四五成记忆,使他完全清爽,如此而已,那么他所经历之事,自然历历在目,记亿犹新。 这对他睁开跟来,发现自己就坐在白衣仙子的起居室中,白衣仙子也依然尘在她那张高背锦奇之上,她敢情在自己服药昏睡的一段时间中,一直坐在这里守着自己,她双目也一直一霎不霎的望着自己,目光之中流露出慈蔼的关切,对自已有着一种亲切之感! 白衣仙子看他醒来,颔首微笑道:你现在是否已完全清醒了?” 十五号点头道:“在下完全清醒了。” 白衣仙子问道:“从前的事,也都可以想起来了?” 十五号道:“想起来了。” “那好!”白衣仙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十五号道:“在下丁剑南。” 白衣仙子又道:“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丁剑南(十五号)道:“家师道号,在下不清楚,他老人家是一位道人。” 白衣仙子口中唔了一声,又道:“你不知道尊师道号,但他生得怎样一个人,你总该记得?” 丁剑南看她一直追问师父,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和师父原是熟人?”一面说道: “家师年约六旬,修眉朗目,黑须飘胸,貌如古月,身材修伟,终年穿一件蓝色道袍,就是这样子了,仙子可认识家师吗?” 白衣仙子道:“你师父总告诉过你是五行门的人了?” 丁剑南道:“在下是五行门下。” 白衣仙子点头道:“你师父把五行神扇都传给你了,你自然是你的师父的衣钵传人,不知你一共有几个同门师兄弟?” 丁剑南听她叫出五行神扇,心中大是惊奇,望着她问道:“仙子究竟是何人?” 白衣仙子微笑道:“你不要问我是谁,先答我问你的话。” 丁剑南道:“家师门下只有在下一个弟子而已。” 白衣仙子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丁剑南道:“在下是孤儿,从小由家师抚养长大的。” 白衣仙子微微闭下眼睛问道:“你今年二十三岁,对不?” 丁剑南奇道:“仙子如何知道的?” 白衣仙子凄然一笑道:“因为我就是你的师叔。” 这真是太出意外了! 丁剑南惊愕的道:“你老人家会是师叔?” 白衣仙子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可是不相信么?” 丁剑南心里还是不敢相信,但又觉得这位白衣仙子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慈祥可亲之处,只是她何以要另创五云门,使用迷药,迷失许多人的心志,这种行径,又岂是正派中人?他内心深感迷惘,不觉点头道:“在下确是深感意外。” 白衣仙子也点着头,徐徐说道:“在你想来,你师父是五行门的掌门人,五行门在武林中一向列名九大门派,是名门正派,师叔既是五行门的人,何以要另创五云门,尤其是五云门创立之始,就成立了江南分坛,以迷神药物迷失了许多人的神志,这种种事实,使你觉得师叔所作所为,完全是邪派中人,所以你心中就不无怀疑,以为我自称是你师叔,是在骗你了?” 丁剑南道:“在下……” 白衣仙子续道:“但你也不想想,师叔如果不是看到你手中五行神扇,又试了一招“五行排云”,证实你是五行门的人,才给你解药,好问问清楚,否则就让你迷失神志好了,与我何关?” 原来她方才骈指袭向丁剑南“锁心穴”,名为“乌龙锁心”五行门的手法中,只有“五行排云”可解。 丁剑南道:“在下确实有这样想法,仙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白衣仙子突然脸色一寒,切齿道:“我要报仇!” 这句话声音说得十分冷厉,双目之中也随着射出两道森冷如剑的寒芒,令人不可逼视。 但她话声出口,神色又渐渐和缓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叔这样做法,你日后自知,现在还不能和你说。” 话声一落,又道:“你这次别师下山,你师父是不是交代了你一件任务?” 丁剑南脸有惊奇之色,说道:“仙子……” 白衣仙子不待他说下去,接着道:“是不是要你找寻师叔来的?” 丁剑南道:“仙子怎么会知道呢?” 白衣仙子笑道:“因为我就是你的师叔,才会知道,你师父怕师叔看到了你认不得,才把这柄五行神扇也给了你,而且还要你一直拿在手里,师叔使的那记乌龙锁心,原是五行神扇的扇招,你应该看出来了。” 至此,丁剑南完全相信了,不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师叔在上,请恕弟子不知之罪。” 白衣仙子伸手扶来,说道:“孩子,起来,师叔怎么会怪你……” 丁剑南忽然听到白衣仙子声音有些哽咽,站起身来,抬目看去,她眼中隐含泪水,师叔居然哭了。 白衣仙子笑道:“师叔太高兴了,大师兄终于有了传人,五行门后继有人了!” 她摆摆手,说道:“你坐下来,师叔还有话和你说。” 丁剑南依言退到下首椅上坐下来。 白成仙子望着他,说道:“你练的是五行真气?” 丁剑南脸上一红,说道:“是的,弟子已练了十三年,听师父说,大概还只有四五成火候。” 白衣仙子微微摇头道:“不对,你方才化解师叔一记“乌龙锁心”,如果只有四成火候,只能在手法上堪堪可以化解,但师叔方才差点被你拂出去,光凭这一点,你就是有十成火候,也未必办得到,而且你使的手法虽然不错,但使的内劲,却并非“五行神功”,因为“五行神功”,必须先凝聚功力,才能应用,你仓猝出手,就真气拂拂,莫非这些年你师父获得本门以外的玄门罡气一类功夫不成?” 丁剑南被问得上不禁一红,他从小受师父熏陶从没说过谎言,这就俯首道:“弟子不该瞒着师叔,弟于是在百丈峰一处石窟中无意发现一位前辈高僧留下的达摩“洗髓经”,内功增了很多,连弟子服了“忘我丹”迷失的神志,也恢复了大半……” 白衣仙子神情一动,说道:“如苹呢?她也练了?” 丁剑南只好点点头。 白衣仙子道:“这就难怪,我第一眼就看出这丫头重伤之后,内功反而增进了甚多,她居然敢瞒着我……” 丁剑南忙道:“师叔不能怪坛主,因为……因为这是弟子发现的,那时坛主伤得很重……” 他就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白衣仙子听得只是点头,抬头叫道“春云。” 门外青衣小鬟立即走了进来,躬身道:“小婢在。” 白衣仙子道:“去叫如苹来。” 春云答应一声,匆匆退出。不多一回,方如苹急步走入,看到丁剑南坐在师父下首一张椅上,她当然不敢朝他看上一眼,趋到白衣仙子面前,才躬身道:“师父召唤弟子,不知有何吩咐?” 白衣仙子哼了一声道:“如苹你好大的胆子,连为师也敢隐瞒不说……” 方如苹身躯猛然一震,她不知道十五号在师父的面前说出了些什么,一时花容失色,扑的跪倒在师父面前,觫然道:“弟子……” 白衣仙子温和道:“起来,不是剑南这孩子跟为师说你们练成了佛门神功,为师还一无所知。” 方如苹跟随师父多年,师父的口气,那会听不出来,她老人家除了方才哼了一声之外,语气竟然十分温和! 师父对门下弟子一向十分严峻,言出法随,今天怎会如此好说话呢…… 白衣仙子看了她一眼,问道:“如苹,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当然是指十五号了。 方如苹俯首道:“弟子不知道。” 白衣仙子含笑道:“他是为师的师侄丁剑南,唔,他二十三,你比他小两岁,你该称他一声师兄。”一面朝丁剑南道:“她是师叔的二弟子方如苹,你叫她二师妹就好。” 方如苹听得心头暗暗一喜,忖道:“他会是师父的师侄,看来师父今天好象是很高兴。” 她目光一抬,不禁粉脸发赧,腼腆的叫了声:“丁师兄。” 丁剑南当着师叔,同样俊脸一红,向她叫了声:“二师妹。” 白衣仙子脸含微笑,说道:“如苹,你也坐下来,为师有话和你们说。” 方如苹自从懂事开始,从来也没有在师父面前坐过,心头不禁又是一跳,“师父有话和你们说,“这你们”自然是他和自己两人,又要自己坐下来,莫非师父已经知道自己两人的事了。 她一想到这里,一张本来已经娇红的脸上,更是热烘烘的发烧,只是站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白衣仙子道:“咦,如苹你怎么啦,为师要你也坐下来,你怎么不坐?” 方如苹应了声“是”退后几步,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白衣仙子道:“为师从前曾听先师说过,达摩祖师曾手着了两部武学宝典就是洗髓、易筋二经,洗髓经做的是先天功夫,易筋经是后天功夫,自唐以后,洗髓经已经失传,少林寺留传下来的只有一部易筋经,已是少林七十二艺之冠,少林武学,几乎全是从易筋经中而来,你们两人有此旷世奇遇,习成洗髓经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为师茹苦含辛二十年的一件心愿,也许就会在你们两人手中完成,为师焉得不喜?” 丁剑南道:“师叔有什么心愿呢?” 白衣仙子从来不许门人多问,但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毫不动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纵有奇遇,功力尚浅,师叔这件心愿,实在……太难了,唉,目前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但你们既有这千载难逢的机遇,至少可以帮师叔一个大忙了……” 丁剑南仰脸问道:“师叔,你老人家有一个很厉害的仇人吗?” 白衣仙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也是你师父的对头……” 丁剑南听得大奇,自己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何以从未听师父说过? 白衣仙子看他神色,自然知道丁剑南心中有些不太相信,这就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会不会武功?” 丁剑南越听越奇,师父是五行门的掌门人,怎么会不会武功? 白衣仙子不待他开口,接着道:“你想想看,你师父传你武功,多半都是用口说的,教你怎么做,你做了,他再不厌其烦的给你纠正,对不?” 丁剑南点点头。 白衣仙子又道:“师父传徒弟武功,至少要一招一式给你示范,你师父除了口述和纠正你的动作之外,从未向你做过示范,你知道为了什么?” 丁剑南身躯一震,矍然道:“莫非师父失去了武功?” 白衣仙子点点头道:“不错,不但你师父失去了一身功力,师叔若非当年蒙一位前辈高人赐了一颗灵丹,不但失去武功,几乎连命都保不住了……” 丁剑南俊目射光,急急问道:“师叔,这贼人是谁?” 白衣仙子道:“师叔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目前为时尚早,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师父不是一点都不让你知道吗?到了该告诉你们的时候,师叔自然会告诉你的,你既然到了这里,又和如苹一同练成了洗髓经,这是最好也没有了,师叔会的一套“五云剑法”就是那位前辈高人所传,威力极强,这套剑法,一共有二十五招,我门下几个弟子,都只学了一十五招,江南分坛成立之初,也教了你们五招,从明天起,你跟如苹两人,先把这套剑法练熟了,你们就可出山去,给师叔办一件事。” 方如苹听得喜不自胜,只是师父平日严峻惯了,她在师父面前,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唯唯应“是”。 白衣仙子又道:“今天我和你们两人说的话,只许放在心里,对任何人都不可吐露只字。好了,如苹你要田嬷嬷给剑南安排住处,从明天起,你先把前面十五招剑法教给他,等他学会了,为师再传你们后面几招,你们可以去了。” 方如苹又应了声“是”才站起身道:“丁师兄请随小妹来。” 丁剑南向师叔辞出,跟着方如苹走下石级,方如苹低头道:“丁师兄,方才好险,我还当你在师父面前全说出来了。” 丁剑南也低声道:“不该说的话,我怎么会说呢?” 方如苹脸上一红,啐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丁剑南心头一荡,低笑道:“师妹的意思是要我全说出来才老实吗?” 方如苹道:“我不和你说啦!” 走完石级,只见田嬷嬷已经站在穿堂门口,迎着陪笑道:“坛主……” 方如苹没待她说完,就含笑道:“田嬷嬷,我给你引见,这位是丁剑南丁少侠,这是师父的师侄。”一面又朝丁剑南道:“丁师兄,这位是田嬷嬷,这里的总管。” 丁剑南抱抱拳道:“在下多蒙田嬷嬷赐的解药,才恢复了神志,在下正要向田嬷嬷道谢呢!” 田嬷嬷没待他说完,就连忙陪笑道:“丁少侠这么说,老婆子怎么敢当,老婆子只是烂芋头充个数罢了,老婆子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你丁少侠这么的人品武功,才配当仙子的师侄。” 方如苹轻笑道:“当师父的师侄,还有配不配的吗?” 田嬷嬷正容道:“这个自然,仙子门下,个个如花似玉,仙子的师侄,自然也要郎才女貌才是!” 她没念过书,能说出滥芋充数,郎才女貌,自然也是十分难得,是以说错了也没人会笑她,但她这句郎才女貌,听到方如苹耳朵里,粉脸不禁为之一红。 田嬷嬷巴结的道:“丁少侠、坛主姑娘,先到老婆子那里去歇一歇。” 方如苹道:“不用了,方才我也不知道十五号还是我的师兄,所以我说,他可以住在我楼下……” 田嬷嬷没待她说完,忙道:“是、是,老婆子还没向坛主报告,你住的楼宇和楼下那一间房,老婆子已经要她们收拾好了。” 方如苹道:“不,方才师父要我交代田嬷嬷,另外给丁师兄安排住处,而且要清静一点的地方。” 田嬷嬷连声应“是”,说道:“是、是,那……” 她望望方如苹,说道:“坛主你看,东首香雪村有一幢单独的楼宇,合不合适?那里和坛主住的九畹村,也并不远……” 方如苹点点头道:“不错,那里很清静,哦,师父方才还交代你,丁师兄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太长,田嬷嬷对任何人都不准透露。” 田嬷嬷笑道:“就是坛主不交代,老婆子也不会说的。” 她似乎对丁剑南显得特别巴结,接着说道:“那幢楼宇,原是给贵宾准备的,咱们这里虽然几年也难得来上一个贵宾,但楼宇却天天都要打扫,老婆子这就带丁少侠过去瞧瞧,还缺些东西,立时可以送去。”一面拾手道:“丁少侠请。” 方如苹笑道:“田嬷嬷,你不用客气,只管走在前面好了。” “是、是。”田嬷嬷说道:“老婆子那就给丁少侠带路了。”她果然蹶着屁股走在前面。 丁剑南忙道:“姑娘请起。” 田嬷嬷道:丁少侠,她就是在这里伺侯贵宾的丫头,少侠有什么需要,只管盼咐她就是了。”说着又抬抬手道:“丁少侠请。”她陪同丁剑南、方如苹进入屋中。 这幢楼宇,占地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精雅,楼下是间小客室,和一个书房,后面一间是使女住的房间,屋后围着短垣,是一个小院子,也只有六七丈见方,可供一人练武之用。” 楼上是一间起居室,和两间卧室,不但收拾得纤尘不染,看去连被褥枕头都是新的。 方如苹偏着头问道:“丁师兄,这里还好吗?” 丁剑南道:“太好了,不但精雅,而且清静得很。” 田嬷嬷陪着笑道:“丁少侠中意就好,老婆子也放心了。” 丁剑南抱抱拳道:“真要多谢田嬷嬷了。” 田嬷嬷道:“丁少侠是仙子的师侄少爷,咱们就是自己人,丁少侠以后千万别再说谢了。” 接着陪笑道:老婆子还有要事,坛主请坐一回,老婆子要告退了。” 丁剑南道:“田嬷嬷只管请便。” 田嬷嬷就匆匆下楼而去。 俩人在起居间坐下。 方如苹含笑道:“丁师兄要不要憩一回?” 丁剑南走近过去,握住她柔荑,低低的道:“如苹,你想不到我们会成为师兄妹吧?” 方如苹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赧然一笑道:“难道你想得到?” 丁剑南道:“我自然也想不到,师父要我到江湖上来找寻师叔,怎知竟会是你师父。” 方如苹嗤的一声笑道:“要不是我带你进来,你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你师叔。” 丁剑南低低的道:“所以我要谢谢你……” 他乘机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方如苹娇躯不由一颤,吃惊道:“你……要做什么?”——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三章 九宫门人重出江湖 她话声未落,丁剑南已经把她拉到了面前,四目相对,方如苹涨红了脸,轻轻一挣,颤声道:“你快放手,这里不可如此,别要给人家瞧见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楼梯声传了上来,丁剑南急忙放开了手,方如苹娇嗔的白了他一眼,两人迅速的回到椅上下。 只见寒萼端着两盏香茗送上楼来,放到几上,说道:“丁少侠、二姑娘请用茶。” 丁剑南含笑道:“谢谢你。” 寒萼腼腆的低下头道:“少侠不用客气。”很快退了下去。 方如苹拿起茶盏,轻声道:“丁师兄请用茶呀!” 丁剑南笑道:“二师妹这么客气,当真相敬如宾。” 方如苹啐道:“你再这样胡说,我要走了。”她站起身,作出要走的模样。 丁剑南急忙拦着作了一揖,说道:“喏、喏二师妹,小兄这厢给你赔礼了。” 方如苹轻嗔道:“少讨厌了。” 丁剑南痴痴的望着她,说道:“二师妹,你真美!” 方如苹避开他贪婪的目光说道:“你好好休息一回,从明天起,就要专心练剑,我真的要走了。” “啊,不……”丁剑南跨上一步,嗫嚅地道:“二师妹,如苹,你让我再仔细看看好吗?” 方如苹怯生生的退后一步,说道:“你……” 丁剑南迅快的又跨上一步,把她拥入怀里。 方如苹红晕双颊,嗔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有!”丁剑南缓缓托起她的脸,她目光无处躲避,羞涩的闭上眼睛。 丁剑南面颊滚烫,一下低下头去,两片炽热的嘴唇,在她额上、眼睛、脸颊,一路吻了下去,最后停在她樱唇之上,紧紧的吻住了。 方如苹感到窒息、甜蜜、娇躯轻轻颤动,双臂极自然的环抱住他壮健的身子。 这一刹那,两个人心灵交溶,忘记了一切,过了好长的一回工夫,他才稍稍松开了些,她娇喘着舒了口气,轻轻把他推开。 丁剑南如饮醇醪,一张俊脸红得像涂了—层胭脂,星目荡漾,低低的叫道:“二师妹。” 方如苹急急退后一步,娇嗔道:“你越来越坏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能这样,万一……给师父瞧到了……” 丁剑南慌忙赔礼道:“如苹,好师妹,小生以后不敢了。” 方如苹举手掠掠鬓发,说道:“我真的要走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在这里后院练剑。” 接着低声道:“不过的你的言谈举动都得小心,不可再这样了,师父是个极严峻的人,一旦给她老人家知道,你没关系,我会受到很严厉的处分,你记住了。” 丁剑南正容道:“师妹只管放心,我岂是轻薄的人?” 方如苹点着头,幽幽的道:“我相信你,我是怕你无意中流露出来,从明天起,虽然师父不亲自来指点,只有我们两个人练剑,但她老人家很可能会在暗中察看,你小心些就是了。”说完,翩然朝楼梯走去。 丁剑南跟着她走下楼梯,只见寒萼提着食盒走入,看到方如苹、丁剑南下来,急忙躬身道:“二姑娘,方才总管因丁少侠、二姑娘从山下来,现在已快是未时了,想必尚未用膳,特地要小婢去关照厨下,做了两式点心送来,丁少侠、二姑娘请用点心了。” 方如苹含笑道:“嬷嬷想得真周到。” 寒萼已迅快的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碗筷,然后从食盒中取出一笼荞麦蒸饺、一笼暇肉烧卖,四碟小菜,又替两人装了两碗小米稀饭。 方如苹看了丁剑南一眼,说道:“丁师兄,请坐呀!” 丁剑南笑道:“我住在这里,我就是主人,二师妹该是我的客人,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呢?” 方如苹道:“不对,丁师兄是客,小妹才是主人。” 寒萼抿抿嘴道:“丁少侠、二姑娘请坐吧,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正是、正是。”丁剑南道:“咱们快些坐下来吃了,不看到食物还好,一看到桌上点心,肚子已经等不及了。” 方如苹道:“那你就快些吃吧,不要再说话了。” 两人对面坐下,方如苹只吃了一个蒸饺,就喝着稀饭。 丁剑南腹中饥饿,把一笼养麦饺都吃了下去,连声说好。 方如苹笑道:“这两式点心,都是师父最喜欢吃的,所以厨房里有现成的,不是田嬷嬷关照下去,愚姐妹也休想吃得到。” 丁剑南道:“那你怎么不吃了?” 方如苹道:“我够了。” 丁剑南举筷夹了一个烧卖,放到她面前碟子里,说道:“那你再吃一个。” 方如苹道:“你肚子饿了,就多吃些吧!” 丁剑南又吃了几个烧买,把一碗稀饭喝下,笑道:“这一顿吃得好饱。” 方如苹也把一碗稀饭喝了。寒萼给两人送上面巾。 方如苹轻轻抹了抹嘴角,起身道:“我要走了。”举步往外走去。 丁剑南跟着走出,目送她倩影在花林中消失,他还站在阶上怔怔出神。这一趟到怀玉山来,自己神志还只有一半清醒,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顺利,就解去了忘我丹,更想不到的是五云门的仙子竟会是自己的师叔。 听她口气,好象师父与师叔,有一个极厉害的对头,师叔创立五云门,就是为了对付这人的。 这些事情,师父一直没有告诉自己,敢情也是因为对头太厉害了的缘故,所以临行时只交代自己行走江湖,要找寻师叔的下落,却又没有告诉自己师叔是谁,甚至连师父的道号自己都不知道。 师父、师叔的对头会是什么人呢? 只听身边响起寒萼的声音叫道:“丁少侠,小婢给你沏了茶,要不要端出来喝一口?” 丁剑南口中“啊”了一声,忙道:“谢谢你,你放着就好。” 寒萼低着头道:“小婢不敢当。” 丁剑南问道:“姑娘到山上来,有多少年了?” 寒萼道:“小婢从小就在山上长大的。” 丁剑南又道:“姑娘练过武吗?” 寒萼依然低垂着粉颈,低低的道:“小婢练过几年,只是没练好,丁少侠千万不可这样称呼,叫小婢名字就好。” 她似是不敢和丁剑南多说,躬躬身道:“丁少侠没有什么吩咐,小婢告退了。” 丁剑南看她怯生生的模样,含笑道:“姑娘请便。” 寒萼迅快的回人屋去。 丁剑南看她身法轻捷,敢情武功还不含糊。当下也就回身走入,跨进右首书房,居然摆设雅致,一排书橱,玉轴牙签,放着经史子集,窗前一张长案,文房四宝、也极精致。 师叔手创五云门,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宾舍中居然还有如此书香气息的书房。这就随手取了一册抱朴子,走到窗前一张椅上坐下,翻阅了几页,发现行句之间,有许多细字珠批,细看笔迹,极似师父所书写,再翻了几页,觉得越看越像,确是师父的手迹。 再翻到第一页,只见写着:“太岳山人珠批”字样,心中暗道:“莫非师父道号就是太岳山人了?” 天色渐渐昏暗,寒萼掌上灯来,接着又送来了晚餐,丁剑南刚食用完毕。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娇脆声音叫道:“寒萼,总管来了。” 寒萼急忙迎了出去,说道:“小婢碑叩见总管。” 臭花娘田嬷嬷的声音问道:“丁少侠呢?” 寒萼道:“丁少侠刚用过晚餐,现在书房里。” “好。”田嬷嬷道:“睛烟,你把衣衫都交给寒萼,由她送上去好了。” 跟着田嬷嬷来的睛烟把手中捧着的一个包袱递给了寒萼,寒萼双手接过。 田嬷嬷吩咐道:“你送到丁少侠房中去。” 寒萼答应一声,捧着包袱上楼而去。 田嬷嬷堆起一脸笑容,颠着屁股走进书房,就诌笑道:“丁少侠,你还住得惯吧?” 丁剑南慌忙站起,拱拱手道:“原来是总管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要总管费神,真是多谢了。” 田嬷嬷呷呷笑道:“丁少侠又客气了,老婆子才当了几天总管,什么都不懂,这是仙子看得起我老婆子,大小事儿,替仙子跑跑腿罢了,丁少侠不是外人,但总是这里的娇客,老婆子就是担心你吃不惯,住不惯,老婆子就担当不了。” 她拼命的跟丁剑南讨好,那是因为丁剑南是仙子的师侄。 她虽没念过书,江湖是够老了,那会看不出来,仙子对这位师侄少爷,可关心得很,吩咐要自己给他赶制衣衫,连仙子吃的点心,都交代自己给他送来。 仙子对他特别关爱,她做总管焉得不特别巴结,所以连“娇客”也说出来了。 在她想来,“娇客”自然是娇生惯养的客人了,这两个字她自己还觉得用得很得意呢! 丁剑南道:“总管这般说法,在下如何敢当呢?啊,田总管请坐。” 田嬷嬷笑道:“丁少侠不用客气,老婆子坐不住的,这回是给你丁少侠送衣衫来的,方才丁少侠一走,仙子就要春云姑娘来交代老婆子,替你丁少侠赶制几套衣衫,老婆子亲自盯着五个裁缝赶制出来的,丁少侠—表人才,衣衫自然马虎不得,一针一线都做得手工精细,老婆子不盯着他们,就会缝制得偷工减料,刚才已经要寒萼送到丁少侠房中去了,待回丁少快上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只管叫寒萼拿去要他们改。” 丁剑南道:“多谢总管费心。” 田嬷嬷呷呷笑道:“丁少侠不用谢我老婆子,这是仙子交代的,丁少侠要谢去谢仙子好了。” 丁剑南道:“师叔她老人家只吩咐了一句,就要总管去做了,所以在下自然也要谢谢总管了。” 田嬷嬷听得呷呷尖笑不止,说道:“丁少侠真是少年老成,这话说得不错,有时仙子只交代一句,老婆子就忙得团团转,幸亏老婆子和逢姑婆,都是跟了仙子二十多年的老人,仙子的脾气都摸透了,要是换了个新手,真还伺候不过来呢?” 寒萼托着茶盘,送上茶来,说道:“总管请用茶。” 田嬷嬷口中“啊”了一声,说道:“不用了,老婆子该走啦,哦,寒萼,待回让丁少侠试试看,衣衫如果不合身,你拿去要他们改好了。” 寒萼躬身应是。 田嬷嬷道:“丁少侠,老婆子失陪了,你跑了一早晨山路,也该早些休息了。”说完,匆匆往外就走。 寒萼躬身道:“丁少侠,小婢已把衣衫放在房中了,要不要上去试试?” 丁剑南这套衣衫,还是江南分坛发的,三个月来,虽然洗过两次,但只此一套,自然已经脏了,这就点点头道:“好。” 寒萼取过灯盏,走在前面,登上楼梯,进入房中,寒萼把灯盏放到几上,过去解开包袱,里面是一袭天蓝长衫、两套内衣,和一套天蓝劲装,还有袜子、薄底粉靴。一一放好,才退出房去。 丁剑南脱下身上的紫色劲装,换好内衣,再穿上长衫,觉得甚是合身。 寒萼才定了进来,看他这一换了新衣,当真像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不由看得粉脸蓦地一红,低低的道:“丁少侠换上长衫,其像是一位读书的相公,好生英俊,不知穿得还合身吗?” 丁剑南道:“合身极了,这里的裁缝师博手艺真不错,没有量身,就做得这样合身。” 寒萼道:“这里有几位师傅,那是一流的,你只要告诉他人有多高,就是瘦是胖,他们就可以缝制得出来。” 接着道:“丁少侠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小婢就告退了。” 丁剑南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寒萼收下换下的衣衫,躬身一礼,便自退出,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一宵过去,第二天一早,丁剑南刚—起身,寒萼已经捧着洗脸水盆走入,她等丁剑南盥洗完毕,就让丁剑南坐下,替他打开发辫,梳编好了,就转身退出。 一回工夫,她又走上楼来,在门口说道:“丁少侠请用早点。” 丁剑南走下楼去,刚用毕早点,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紫绢包头,一身紫色劲装的少女来。 那正是方如苹,她一直都穿着男装,如今回到山上,才改穿了女装,这下直看得丁剑南只觉眼前一亮,她本来娇艳如花的脸上,更平添了几分娇妩,当真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睛,更是盈盈如水,脉脉含情,看去清丽绝俗,不着半点人间烟火! 方如苹也是一怔,丁剑南和她相处半月,一举一动,她都极熟,但今天这一换上蓝衫,更是玉面朱唇。丰姿俊逸之中,还另有一种风流蕴藉之美! 四目机投,方如苹粉脸不禁一红,忙道:“丁师兄今天换了衣衫,小妹差点认不得了。” 丁剑南笑道:“二师妹今天换了女装,我不是更认不得了?这衣衫是昨晚田总管送来的,说是师叔交代她赶制的。” 方如苹嫣然一笑道:“我听田嬷嬷说过了连昨夜的点心,都是师父交代她送来的,师父对你真好!” 师父对他好,她自然高兴,自己两人的事,师父就不会反对了。 丁剑南道:“你用过早点了吗?” 方如苹点点头,笑道:“我很早就起来,自然吃过了,丁师兄,那就该去练剑了。” 丁剑南脱下长衫,寒萼立即伸手接过。 方如苹朝她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我陪丁师兄到后院去练剑,不准任何人进来。” 寒萼道:“小婢知道。” 丁剑南、方如苹来至后院。 方如苹先要他把前面五招“五云剑法”演练一遍,接着就给他解释第六招和第七招剑法,一面随着话声,举剑比划发剑的姿势。 丁剑南一身武功,已得五行门真传,在剑法上,早有极深根底,对“五云剑法”前面五招基本剑法,也早就练得极熟,再经方如苹详为解说,自然一练就会。 一个早晨就把两招剑法学会了,下午方如苹又教他了八九两招。 他们早就心心相印,一个把剑法传给情郎,自然是解说详尽,一个传授剑法的是自己的爱侣,自然听得心领神悟。 八招剑法,只花了两天工夫,就全学会了。方如苹还怕师父说他会而不精,第三天又要他反复勤练了半天,直到丁剑南练到纯熟自如,下午又和他互相喂招,一直练到天黑,才行休息。 第三天旱晨,方如苹领着丁剑南去晋见师父覆命。 两人刚走近楼前,春云已经从里面走出,没待两人开口就躬躬身道:“仙子请丁少侠、二姑娘进去。” 丁剑南心中暗道:“师叔怎么知道两人来了。”一面和方如苹同声应着是,举步而跨进起居室。 白衣仙子看到两人并肩走上,眼中闪着慈蔼的光辉,颔首道:“剑南十五招剑法都练熟了吗?” 丁剑南,方如苹赶紧走上几步,屈膝拜了下去,同声道:“弟子丁剑南叩见师叔。” “弟子方如苹叩见师父。” 白衣仙子道:“你们起来。” 两人站起身,丁剑南躬身说道:启禀师叔,十五招剑法弟子已经练熟了。” 白衣仙子望着他蔼然笑道:“五云剑法精奥难学,十招剑法,你只学了三天时间,就能练熟,就算你天资聪颖,师叔也有些不大相信。” 丁剑南道:“弟子真的练熟了。” 白衣仙子反朝方如苹问道:“如苹,你说呢?” 方如苹躬身道:“启禀师父,丁师兄其实两天工夫,就把十招剑法练全了,昨天又整整练了一天。” 白衣仙子看了她一眼,含笑点头道:“你也这么说,可见剑南倒是真的练熟了,好,你们随我来。”说着,站起身子,领着两人往里走去。 方如苹跟在师父后面,心中暗暗奇怪,师父为人,一向十分冷峻,不说自己师姐妹了,连逢姑婆、田嬷嬷跟了师父二十几年的人,见到师父都连大气也不敢透。 但昨天师父见到他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就辞色温和,不但对他十分关切,脸上也绽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方才看到自己两人进来,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慈祥神色,自己几乎从没见过! 这是白衣仙子平日练功的静室,上面是一张紫檀锦绵榻,壁上还挂着一柄形式古拙的长剑。榻前地方相当宽敞,敢情她就是在室中练剑的。 师父的练功室,方如苹还是第一次进来。 白衣仙于朝榻上坐下,说道:“剑南,你去把学会的十五式剑法,练一遍给师叔瞧瞧。” 方如苹就在师父右首站定。 丁剑南答应一声,他连长衫也不脱,就手持长剑,走到下首站定,右首缓缓掣出长剑,抱剑卓立,朝师叙行了一礼,就展开剑法,从第一式开始,一招一招演练下去了。 “五云剑法”招招奇诡、奇险,如春云乍展,如夏云奇峰,一招之中,变化奥衍,本以轻快取胜,但丁剑南先练“五行剑法”,已有极深的根基,又练成‘洗髓经”因此他把这一十五招剑法使得极为沉稳,每一剑上都在无意之中贯注了真力,剑招出手,剑气嘶然,使来不徐不疾,恰到好处! 白衣仙子先则面有讶然之色,既而目露惊喜,只看得不住的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丁南把十五式剑招练完,收起长剑,躬身道:“师叔,不知弟子练得如何?” 白衣仙子蔼然笑道:“很好,我知道你从前练过五行剑法,在剑术上已经有了良好根底,却没有想到你练了洗髓经,内功会有如此强劲,已能运用到剑上,故而这十五式剑法也使得很出色。” 她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只是五云剑法有许多精奥的变化,你还是没有完全领悟,这就是你对这十五式剑法没有练得十分纯熟之故,只有练熟了才能生巧。” 丁剑南被她说得俊脸微微一红,躬身道:“师叔教训得极是。” 白衣仙子转脸道:“如苹,你也下去练给为师看看。” 方如苹躬身道:“弟子遵命。”随即走到下首,掣出长剑,把十五式剑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她刚才听师父说过丁剑南,因此练剑之时,尽量避免使用真气,但练成了“洗髓经”上的内功,一举一动之间,真气自然流露,不自觉的从剑上发挥出来,每一剑还是剑气嘶嘶,随剑而生。 不过她从小练的就是“五云剑法”业精于专,这套剑法,她自然丁剑南纯熟得多了。 方如苹练完了一十五招剑法,就返剑入鞘,朝师父躬身一礼,她可不敢像丁剑南一祥,问自己练得如何? 白衣仙子脸上绽出了笑容,点着头道:“你也练得不错,比剑南纯熟得多了,但剑南只是初学乍练,你从小就练,纯熟也是应该的,为师没想到你们练了洗髓经,内功精进会有如此快速,不出十年,在剑术造诣上,就可超过为师了!” 方如苹听到师父夸奖,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但却惶恐的道:“弟子怎敢有如此奢望?” 白衣仙子蔼然道:“为师说的是真话,以你目前的火候,已足可和十年前的为师差不多了,你们机缘巧合,学洗髓经,真乃叨天之福,百年难遇,今后要好自为之。” 丁剑南、方如苹同时躬身应“是”。 白衣仙子从衣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手抄本子,递给了丁剑南,说道:“这是五云剑法”,你们已经学会了前面一十五招,还有十招,都在这册子上面,还有师叔的细字注解,应该很详细了,你们拿去互相切磋,练会了再还给师叔。就是前面的十五招,也要多看上几遍,可以便你温故知新,触类旁通,这上面除了二十五招之外,还有最后一招,那是整套“五云剑法”的精华,集而为一,名称叫做“数点梅花天地心”,只有这招剑法,有诀无图,师叔参研了二十年始终无法颖悟其中诀要,不敢妄加注解,你们目前功力尚浅,自是无法练习,但四句口诀,务必把它背熟了,将来到了某种境界,很可能一旦豁然而悟,随手使出,亦未可知,好了,你们去吧!” 丁剑南、方如苹同声应“是”躬身退出。 回到香雪村宾舍,寒萼迎着道:“丁少侠、二姑娘回来了。” 方如苹道:“寒萼,你去关照厨下,从今天起,中午和晚餐,我都在这里吃,不用再送到我那里去了。” 寒萼答应一声,转身退出。 丁剑南、方如苹就在书房一张小圆桌边坐下,取出“五云剑法”,并肩阅读。 这手抄本果然对每招每式,注解得十分详尽,甚至每一招后面有几个变化,某一变化,可以衔接某一招而另生变化,都说得根清楚。因此,名虽二十五招,可以演变为一百二十五招式。 这些繁复的变化,就是方如苹练了十年剑法,都从未想到过。 方如苹偏脸说道:“丁师兄,我看师傅对你,比对我们姐妹五人,还要爱护,这本册子,只怕连大师姐都没见过呢?” 丁剑南也偏过脸去,笑道:“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吗?” 他们为了共同研读剑法,坐得本已极近,两人这一偏过头来,几乎面对着面,四目相投,口脂可闻,丁剑南一双眼睛一霎不霎的看着她,再也不肯移开。 方如苹低头笑道:“我还不是叨了你的光……” 她忽然发觉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急忙低声啐道:“你怎么啦,老看着我干什么?” 丁剑南道:“看你有什么不对,我要永远永远的看着你。” 方如苹娇嗔的道:“少肉麻了,给人家瞧到了多不好意思,我们应该多研读剑法才是!” 丁剑南道:“研读了一会儿剑法,精神总该调剂调剂,只有看着你,我精神才会获得说不出的安慰和愉快。” 方如苹心头甜甜的,俯首道:“真的?” 丁剑南道:“自然是真的了。” 方如苹低低的道:“就是真的,这些活也应该放在心里才对!” 丁剑南道:“我放在心里,你怎么会知道呢?” 方如苹幽幽的道:“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 两人研练剑法,上午学一招,下午再学一招,晚餐之后再把新学会的两招一并练习,从早至晚,除了用膳,就专心一志的练剑,十招剑法足足花了六天时间,才算练会。 万如苹怕师傅说自己两人没练纯熟,从第七天起,就把整套剑法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的复习了三天。 现在他们不仅对二十五招剑法都练熟了,甚至每一招的变化,也都心领神悟,娴熟于胸。 只有白衣仙子说的最后一招,第二十六招——“数点梅花天地心”这—招,除了四句口诀,并没有图解。 这一招连白衣仙子都无法说得上来,他们初学乍练,自然更无法摸索了,但白衣仙子要他们把口诀背熟了日后慢慢去揣摩,他们把四句日诀都也背熟了。 九天之后,丁剑南、方如苹带着剑谱,又去晋谒白衣仙子。 丁剑南首先呈上剑谱,恭敬的道:“启禀师叔,弟子和二师妹已把后面十招剑法都练会了,特来把剑谱呈缴你老人家的。” 白衣仙子点点头道:“很好,后面那四句口诀也都背熟了?” 丁剑南道:“背熟了。” 白衣仙子一摆手道:“你们坐下,师叔要交代你们几句话。” 丁剑南、方如苹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 白衣仙子叫道:“春云。” 春云赶忙道:“婢子在。” 白衣仙子道:“你叫田总管陪同公孙先生上来。” 春云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出,不多一回,臭花娘田嬷嬷陪同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个子老者走了进来。 白衣仙子坐着的人居然站了起来,说道:“公孙先生请坐。” 瘦小老者连连抱拳道:“不敢,仙子召见,必有见教。” 他老实不客气地在仙子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白衣仙子道:“田嬷嬷,你也坐下来。” 田嬷嬷躬着身应了声“是”坐到公孙先生下首。 白衣仙子抬头朝丁剑南、方如苹道:“剑南、如苹你们快去见过公孙先生。” 丁剑南、方如苹依言朝公孙先生拱手作揖,同声道:“在下丁剑南、方如苹见过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站起身连连抱拳,口中说道:“不敢。” 白衣仙子道:“公孙先生不用和他们客气,这是我师侄丁剑南,这是我门二丫头方如苹。” 公孙先生点头道:“原来是丁少侠、二姑娘。” 白衣仙子道:“最近我要派他们下山去办一件事,最好不以真面目在江湖上行走,因此要麻烦公孙先生,替他们改变一下。” 丁剑南心中暗道:“敢情人这位公孙先生是易容的好手。” 公孙先生笑道:“小事情,小事情,只不知仙子要他们改扮怎么样的人?” 白衣仙子道:“我要他们以师兄弟相称,年纪不用太大,二十三四岁就差不多了,但面貌可得英俊一点,另外还要给他们准备两张不同的面具,还要先生费神传授他们变音之术,就可以了。” 公孙先生忙抱拳道:“仙子言重,老朽遵办。” 回头朝丁、方二人说道:“丁少侠、二姑娘请随老朽下去,老朽立时给二位动手。”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 丁剑南、方如苹也跟着站起。 白衣仙子从袖中取出一册手抄本子,朝丁剑南递来说道:“你们去把这套剑法练熟了再来见我。” 丁剑南双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九宫剑法”四个正楷当下收入怀中,就别过仙子,随着公孙先生走下山坡。 田嬷嬷道:“丁少侠、二姑娘,恕老婆子不奉陪了。” 丁剑南忙道:“总管只管请便。” 公孙先生领着丁剑南、方如苹穿行花林,一路往香雪村走来。 丁剑南问道:“公孙先生原来也住在香雪村?” 公孙先生笑道:“香雪村是这里的贵宾村,老朽蒙仙子待若上宾,其实哈哈,滥竽充数,那能当得上贵宾?” 丁剑南不知公孙先生的来历,但师叔把他奉若上宾,必然是大有来历的人,这就说道: “公孙先生太客气了。” 三人走了一段路后,来至一幢精致的楼宇前面,公孙先生抬抬手道:“丁少侠、二姑娘请。” 这幢楼宇,和丁剑南住的形式相同,公孙先生把两人一直引至左首一间起居室落坐。 所不同的,丁剑南住的是一间书房,他这里却是布置古雅的起居室。 一名青衣使女彻了三盏茗茶送上。 公孙先生道:“二位请先稍坐。” 他匆勿上楼,一回工夫,捧着一只朱漆小木箱走下,放到桌上,然后朝丁剑南招招手道:”丁少侠,你坐下来。” 丁剑南依言在桌子旁一张圆凳上坐下。 公孙先生问道:“二位谁扮师兄?” 方如苹道:“他本来就是我师兄,自然是他扮师兄了。” 公孙先生点点头,一手打开小木箱的盖子,从小抽屉中拿出一张比手掌还小,薄如蝉翼的面具,放在双手掌心,一阵搓动,然后双手掌心合拢,过了一回,才放开双手,打量着丁剑南的脸型,用手轻轻拉着面具,那张小面具经他轻轻的拉,就渐拉渐长,也拉大了许多。 丁剑南心中暗想:他双手互搓,又把面具合在掌心,一定是把内功运到掌心,才把面具化软了。 公孙先生一面拉,一面不时的打量着丁剑南的脸型,不多一回,已把面具拉好,伸手拿起小木箱上面一格,箱肚里面放着许多小瓶,他打开两个瓶盖,倾出少许淡红和谈黄色的粉末,倒在一个小碟之中,又从木箱上格,取了一文小笔,用牙齿轻轻咬着笔尖,润了些口水,就弯起一腿,把拉好的面具,绷在膝盖上,随手用指头沾着小瓶中的白粉,再沾了些小碟中的淡红和淡黄的粉末轻轻在面具的抹匀,再用小笔仔细的加强了面具上本来已有的面目口鼻等处。 这样足足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用口轻轻吹着,抬目道:“好了,丁少侠,你戴起来看看。” 他说完,把而具从膝盖上取下,递给了丁剑南。 丁剑南双手接过,戴到脸上,用手掌在脸颊四周轻轻熨贴了一回。 公孙先生已递过一面小铜镜,说道:“你自己看看,还满意吧?” 丁剑南接过铜镜一照,镜中的自己果然变成另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美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鼻直唇薄,脸色红中透白,还隐隐透着晶莹色泽,一点也看不出戴了面具,不觉说道:“公孙先生真是神乎其技!” “雕虫小技!”公孙先生笑了笑道:“但老朽做的面具,和江湖上一般面具稍有不同,一般面具,不能用热水洗脸,因为药物一遇热水,就会洗去,老朽用的白粉是羊脂白玉和珠粉配制,这淡红的是玛瑙粉,再加上胶质,做好了不但不怕热水洗脸,戴在脸上,看来肤色白净,还晶莹有光,和年轻人的脸色一模一样,就是笑起来也同样有表情,就算内行人也保证他瞧不出来。” 口中说着,又伸手从小抽屉中取了一张面具,放在掌中搓了一回,合着手掌,一面又道:“丁少侠,你起来,让二姑娘坐下。” 丁剑南依言站起,方如苹随即坐下。 公孙先生一面打量着她的脸型一面拉着面具,然后绷上膝盖上,伸手沾着白粉,和谈红粉末,在面具上徐抹,再用小笔描绘,用小剪刀修剪眉毛,修改嘴形,也忙了领饭工夫,才把面具做好,一面用口轻轻吹着,一面说道:“好了,二姑娘你戴上试试。” 方如苹伸手接过,覆到脸上。 丁剑南朝她看去,她戴上面具,立时就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同样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和自己就是同。 方如苹道:“师兄,铜镜呢?快给我瞧瞧。” 丁剑南把小铜镜递给了她。 方如苹接过铜镜看着了一阵,说道:“公孙先生,我这样有二十岁吗?” 公孙先生道:“大概是十八九岁,因为姑娘身材较为短小,年龄就不能太大。” 说话之时,又从另一个小抽屉中取出两张面具分给了两人,接着说道:“这是现成的,年纪比较大些,丁少侠的一张是中年书生,脸色白净之中稍稍带一点苍黄,大概四十左右,二姑娘这张,约莫三十出头,脸色微黑,眉目也较浓,这是普通的江湖人。这是备而不用的,同时,只要再覆上去就可以了,现在你们要学会适合身份的口音才好,譬如年轻人的口音,和中年人不同,同样年轻人,每个人的口音也不相同,这叫做控制声音,必须练习,才能改变。” 当下就把如何控制声音,如何改变音调,不厌其烦的详细讲述了一遍,直等两人完全顿悟,才含笑道:“好了,二位专心练习,大概有三天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应用了。” 两人起身告辞,一面取下面具,收入怀中,回到丁剑南的住处。 方如苹问道:“丁师兄,师傅方才又给了你一册剑谱,还要我们练吗?” 丁剑南从怀中取出“九宫剑法”说道:“师叔给我的是一本“九宫剑法”。” “九官剑法?”方如苹道:“我们练了“五云剑法”,为什么还要练“九宫剑法” 呢?” 丁剑南道:“师叔要我们练,一定有她的道理了。” 说着就翻开第一页,只见书中夹着一张字条,写着:“练九宫剑法之前,必须先练九宫身法,和九宫掌法,等练熟之后,方可练剑,因九宫剑法之中,剑掌同施,右手发剑,左手必以掌法为辅,限一个月练成,务必纯熟。” 下面虽然没有具名,但一看就知道是白衣仙子写的了。 方如苹往下翻了翻,只有九式基本身法,基本掌法二十七式,剑法共有九九八十一招,不觉咋舌道:“师傅限我们一月练成,我们一个月练得成吗9” 丁剑南道:“师叔限我们一个月练成,自然早就算定我们一个月可以练成的了。” 方如苹道:“那就得加紧才好。” 正好一个月,两人果然已把一套“九宫剑法”练得滚瓜烂熟。 这是已牌时光,春云来至宾舍,见到丁剑南、方如苹,躬身施礼,说道:“仙子请丁少侠、二姑娘上去。” 两人随着春云跨入白衣仙子的起居室,白衣仙子已经坐在椅上等侯。” 丁剑南、方如苹走上前去,刚叫了声:“师叔”,“师傅”。 白衣仙子就摆了下手道:“你们“九宫剑法”是不是已学会了?” 丁剑南把剑谱双手呈上,说道:“弟子和二师妹已经练熟了。” “很好。”白衣仙子道:“你们今天就可以下山了。” 丁剑南愕然道:“师叔可是有什么事要弟子去做吗?” “唔!”白衣仙子道:“你们这次下山,非到万不得已,不准使用五行门的武功和“五云剑法”,师叔要你们练会“九宫剑法”,就是要你们以九宫门的弟子出现江湖,而且必须把本身的功力,尽量隐藏不露,当然武功也不能太低,有一般江湖上所谓高手的武功就够了,不可太突出,在你们两人目前的功力来说,使出五成力道就差不多了。” 方如苹在师傅面前从来也不敢发问的,但这回她隐约觉得师傅派自己两人下山,必有重要任务,她自然要问问清楚才成,这就抬目问道:“师傅要弟子两人到哪里去呢?” 白衣仙子道:“江南。” 她只说了两个字,接着道:“九宫门的人,这江湖上已有很多年不曾露脸,传说已经没有传人,你们只要说师父是一个道人,不知姓名,也不要自己说是九宫门下,但你们使的是九宫门的剑法,江湖亡人自然会说你们是九宫门的人了。” 她目光朝丁剑南投来,说道:你那把五行扇可留在师叔这里,带了这把扇子,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是五行门人了。” 丁剑南答应一声,果然把身边的乌木折扇双手呈上。 白衣仙子伸手接过,说道:这是五行门的衣钵,师叔代你暂时保管,等你下次回来,师叔自会还给你的。” 丁剑南唯唯应是。 白衣仙子又道:“你们既然易了容,自然也不能再用真名,师叔已经给你们想好了两个名字,剑南叫丁南强,如苹叫方仲平,你们记住了,不可忘记。” 两人应了—声“是。” 白衣仙子又道:“你们下山之后,只当作初涉江湖,遇上五云门的任何人,都不可招呼,有什么事要做,我自会派人通知。” 丁剑南问道:“师叔是说目前没有任何任务交代弟子两人了?” 白衣仙子笑道:“我交代了你们,就会不自然,还是你们自己去碰上的好。” 方如苹在师傅面前,是从来也不敢问的,师傅交代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但这回因师傅要他们自己去碰上,不觉拾头问道:“我们一定可以碰得上吗?” 白衣仙子道:“你们以九宫门弟子出现江湖,自然会碰得上,一切要听其自然,所以为师就不能有太多的交代,必要时自会派人通知,刚下山去,用不着马上去联络,总之一切要顺乎自然。” 接着伸手递过两个小得只有竹筷大小的玉瓶,分别交给两人,说道:“这是忘我丹的解药,也可解任何迷药,每次服一丸,瓶中一有三颗,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这玉瓶务必贴身藏好,不可遗失了。” 两人接着玉瓶,贴身藏好。 这时春云已经捧着两柄形式古朴的长剑款步走上。 白衣仙子—指两人,说道:“你把剑交给他们。” 春云把两柄剑送到两人面前。 白衣仙子说道:“你们把自己的长剑留下,这两柄剑,是师叔收藏的剑中最好的两柄,出自铸剑名师娄师古之手,他仿照古代名剑铸制的,虽非古剑,也有百年之久了,普通宝剑一削立断,你们此次下山,是以九宫门弟子身份行走江湖,师叔特地替你们在剑上锈上九宫图记,老江湖自可一眼得出来,你们把它佩上,就可以下山去了。” 丁剑南、方如苹解下自己的长剑,把剑佩上,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才行退出。 走下山坡,方如苹道:“丁师兄,我去收拾一下,你先回去,在香雪村宾舍等我。” 丁剑南回到宾舍,收拾收简单的包袱,过不了会儿,方如苹提着一个包袱,匆匆走来。 丁剑南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方如苹道:“慢点,我们该先商量商量再走。” 丁剑南道:“师叔要我们自己去碰,这一路上,自然全听师妹的了。” 方如苹娇嗔道:“难道你没有主张?” 丁剑南道:“我初出江湖,不像师妹当过江南分坛坛主,江湖见闻,自然胜过我甚多,我不听你的,还听谁的呢?” 方如苹道:“我想,我们此次下山,不能露一丝破绽,落在人家眼中,尤其是我们两个人说的话,应该一致,第一、我们在什么地方学的艺?” 丁剑南道:“九宫门下,自然是在九宫山学艺的了。” 方如苹摇摇头道:“不好,九宫门早已绝迹江湖,我们应该说在九真山学的艺,因为九真山有许多道观,也有不少茅蓬,我们说九真山,就没有人能查得清底细。” 丁剑南道:“还会有人查我们的底细?” 方如苹道:“听师傅的口气,好象是要我们打人某一个江湖组织中去,如果是这样,人家一定会详细调查我们的出身来历。” 接着道:“第二、是我们的身世了,这个比较难,说错了,人家一下就查得出来……” 刚说到这里,只见春云匆匆走入,说道:“丁少侠,仙子特命小婢送来一封密柬,交丁少侠亲拆。”说完,双手递上一个密柬。 丁剑南伸手接过,春云道:“小婢告退了。”转身退出。 丁剑南折开密柬,只见上面写着:“丁南强,凤凰桥人,父殁于黄安任所,表弟方仲平,幼随舅氏长大。”下面还有四个小字:“阅后毁去。” 方如苹凑着头,和他一起观看,笑道:“师父她老人家也想到了,密柬上这身世,和我们说的在九真山学武极为接近,因为黄安离九真山不太远,好了,师傅要你看了之后毁去,你把字条毁去了,我们可以走啦!” 丁剑南双手一搓,密柬化成了纸屑,洒落一地,一面道:“现在,你到底是我师妹呢? 还是表妹呢?” 方如苹轻盈一笑道:“随便咯!” 丁剑南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说都不是。” 方如苹脸上一红,啐道:“我不要听。” 丁剑南笑道:“你非听不可,因为你是我表弟。” 方如苹道:“你好坏!” 丁剑南道:“好,我们说正经的,出了山,我们该到那里去呢?” 方如苹偏头道:“你说呢?” 丁剑南道:“师叔只说江南两个字,你是江南分坛坛主,我们要到那里去,那要听你的了。” 方如苹想了想道:“听师傅的口气,好象事情就发生在江南,而且挑了我们江南分坛的人,又不是黄山万松山庄的人,可见除了我们和万松山庄之外,另有一股躲在暗处的势力,他们挑了江南分坛之后,必然也会对万松山庄下手,对了,我们就以游历为名,先到黄山去,说不定会给我们碰上。” 丁剑南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 这是傍晚时分,祁门昌江楼上,灯火通明,已经高朋满座,食客们谈笑风生,闹烘烘的响成一片! 靠窗口一张桌上,对面坐着两个蓝衫少年,这两人看去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生得玉面朱唇,英俊而潇洒,他们敢情已经点过酒菜,正在凭窗品茗。 这时从楼梯又登登的走上一个人来。这是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身上却穿了一件宽大蓝布大褂,弓着腰背,在楼梯口站停下来,目光骨碌一转,落到了窗前两个蓝衫少年的身上,就颠着脚尖,朝窗口走了过去。 这人走起路来,一颠一颠,模样极怪,活像一只大马猴。 “嘻嘻!”小老头耸着肩,走到两人中间,堆着笑朝右首一个说道:“小兄弟,咱们又在酒楼上见面了,当真巧极。” 随着说话,就在两人横头移开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两个蓝衫少年,不用说就是丁剑南和方如苹了。 丁剑南一眼就认出这小老头自己曾在扬州江淮第一楼上见过,他就是自称老哥哥,叫自己小兄弟的人,只是自己现在易了容,就不能和他认识了。这就含笑答道:“老丈大概认错人了,在下和老丈并不相识。” 小老头瞪着一对小眼,伸手摸摸头皮,哦了一声笑道:“你不是小兄弟?老哥哥认错人,嘻嘻,那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你现在不是认识老哥哥了吗?” 方如苹笑道:“我大哥连老丈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你了?” “不要紧,嘻嘻!”小头耸着肩笑道:“老哥哥叫什么名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们只要知道我叫老哥哥好了,孔夫子……咳、咳,二位小兄弟总知道孔老二吧,大家都叫他孔圣人,他说过两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圣人说的话,总不会错了,所以除了父母妻儿,天底下的人,都可以兄弟相称,二位小兄弟大概二十来岁吧,老哥哥今年不过六十零一点,咱们差得不算太多,所以小老儿做二位的老哥,不是正好吗?” 堂倌走来问道:“老客官,你要吃些什么?” 小老头啐了一声道:“小老儿花甲刚过了几年,离老还远得很呢,你称我老客官,岂不把我叫老了?” 堂倌听得一呆。 小老头挥着手道:“二位小兄弟酒菜叫了没有?哈哈,老哥哥难得在这里遇上二位小兄弟,正好好好叙叙,唔,对了,你去吩咐厨下,菜捡拿手的做来,酒要最好的,你们有没有十五年陈的花雕?先来五斤,快去,快去!” 堂倌所说两位公子是他小兄弟,就没再多问,唯唯连声的退了下去。 丁剑南、方如苹看他自作主张,当真像是多年没见的老哥哥,一时倒也不好否认。 小老头等堂倌一退,就咧着嘴笑道:“两位小兄弟难得到祁门来,今天这酒菜可由老哥哥作东,老哥哥一生别无所好,只是喜欢喝两杯,孔老二虽然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但四海之大,真正要找两个小兄弟,可也不大容易,老哥哥不记得孔老二那一个徒子徒孙曾说过人生得—知已,可以死而无憾,何况一天之中,得了两个小兄弟,所以哈哈,你们不知道老哥哥今天有多高兴!” 话声一落,就尖着嗓子叫道:“喂,堂倌,菜可以慢点,酒要快些送来。”——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四章 追踪一片树叶 堂倌答应一声道:“来了,来了。”果然随着话声,送来了一大壶酒。 小老头一手接过酒过来,就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接着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拿起酒杯,笑道:“来,两位小兄弟,咱们先干一杯,润润喉咙。” 咕的一声,把一怀酒倒进口去,砸砸嘴角,笑道:“这酒还不错,没有十五年陈,十二年倒是有的。” 丁剑南因菜还没来,只是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方如苹却只略为沾唇。 小老头右手又举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左手拿起酒杯,又咕的一声,喝了下去,右手要待再斟,忽然小眼睛一霎,望着两人讶异的道:“两位小兄弟怎的不唱?这酒不错!” 又给自己斟了—杯,咕的喝了下去。 他右手斟酒,左手举杯,好像配合得极为自然,两句话的工夫,已经连干了五杯,才朝两人笑笑说道:“两位小兄弟是不是客气?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已干杯少,要喝一千杯,不喝得快,如何来得及?” 又是咕的一声,喝下了一杯。 丁剑南、方如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听他说话,看他喝酒! 堂倌已经陆续送上菜来。 小老头把酒壶交到左手,右手拿起竹筷,指指菜肴说道:“来,来,菜要趁热吃,两位小兄弟不用客气……” 话声一落,右手筷子夹菜,左手举杯,放下酒杯,再斟酒,右手再夹菜,左手再举杯,再斟酒。 方才他滔滔的说个没完,现在左右双手夹菜、举杯、斟酒,当真是左右交替,—张嘴又吃菜,又喝酒,忙得再也没有说话的时间。 喝酒还比较容易,你只要把酒杯往口里一倒,一口咽下去就好,所以喝酒可以像流水一样,但吃菜,总得嚼上几下吧?可是这位老哥哥吃菜和喝酒一样,并不咀嚼,一筷菜送进嘴里就像囫囵吞下去的一般,根本没看到他咀嚼一下。 一口菜,一口酒,轮流不息往口里送去,一大壶酒,顷刻之间,就己喝得涓滴不剩。 小老头又尖着喉咙叫道:“喂,堂倌,添酒,再来五斤。” 他一直以主人自居,丁剑南、方如苹只是作了他的陪客,每一盘菜只吃上一二筷,就已盘底朝天。 不过一回工夫,两大壶酒足足十斤,都装进了小老头的肚里,菜还在陆续上来,小老头右手竹筷已经不动了,左手本来斟酒、喝酒,一贯作业,现在也停顿了,一双小眼睛已醉眼迷糊,几乎睁不开来。 口中还在口齿不清的说道:“这酒……不错……你们……一点也不喝……都是老哥哥一……个人在喝……十……十斤酒……老哥哥……还不会……醉……但……一个人喝……总是……不好意思……呃……” 他打了个酒呃,双手朝桌了一靠,头也低了下去,枕在手臂上,呼呼睡去。 不,他嘴里还说着酒话:“你……怎么会……不认识老哥哥的?老哥哥可记得清…… 楚,咱们……不是在……第一楼……见见过……“丁剑南听得不由一怔,暗道:“自己先前还以为他只是个讹吃的人,随口说说他认识自己,这么看来,他果然认出自己来了,这就奇怪,自己脸上易了容,他怎么认出来的呢?” 方如苹道:“大哥,这位老哥哥已经醉了,你叫堂倌会帐吧!” 小老头忽然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睁了睁眼睛,但还是睁不开,大着舌头说道: “谁……说我……醉了……老……老哥……哥就是……再来……十……斤也不……会醉… 你……你们只管走……这……帐……自然……我会……”一跟头又歪倒下去。 丁剑南朝堂倌招招手,结了酒帐,又取了一块碎银,作为小费,吩咐堂倌待回等他酒醒一点,再扶他回去。堂倌唯唯应是。 两人下了酒楼,回到横街“招商老店”上房,店伙沏了两壶茶送上。 方如苹道:“我看小老头是专门在酒楼上讹吃的,我们认都不认识他,就老哥哥、小兄弟的,不是你跟我使眼色,我才不理他呢!” 丁剑南道:“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方如苹道:“这有什么奇怪,江湖上这种人多得是。” 丁剑南道:“不,他说的没错,他方才明明已经认出我来了。” 方如苹听的一怔,问道:“你认得他?” 丁剑南点点头,当下就把在杨州淮扬第一楼的事说了出来。 方如苹道:“对了,难怪方才我听他说什么第一楼只是你已经易了容,他怎么认出来的呢?” 丁剑南道:“我也觉得奇怪……” 方如苹道:“这不可能,公孙先生是当今第一把易容高手,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左右,经他易的容,就是神仙也不出来,他如何会认得出来?” 正说之间只听楼下传来一个沙哑的嗓子说道:“好……好了,小老儿……就……就住这……间……” 原来是洒楼堂倌扶着小老头回来了,他就住在楼下西边的厢房里。 只听小老头啐道:“我……我老人家……怎……怎么会醉…再来十斤……也……也醉……醉不倒我……” 店伙开了房门,两人扶着他在床上躺下。 小老头又道:“方……方才我……那小兄弟……已经……赏了你……一两二钱三分…… 银子……你……扶我……来……没白扶……了。” 丁剑南听得又是一怔,自已方才赏给堂倌的一块碎银子,确是一两二银多,他眼朋闭着眼睛伏在桌子打盹,如何知道的? 方如苹低声问道:“大哥,你方才赏给堂倌一块碎银,是不是—两二钱三分?” 丁剑南点点头。 只听小老头又道:“这……这还会错……我闭着眼睛……明也……听得出来。” 店伙道:“老客官别再说话了,你老睡吧,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敢情小老头也睡熟了,没有听到他作声。 方如苹抿抿嘴笑道:“这老头真是怪人。” 丁剑南道:“我看定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人。” 方如苹站起身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房去了。” 丁剑南望着她好像要说什么。 方如苹赶紧避开他目光迅速的闪出房去,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丁剑南也就脱下长衫,在床上坐下,坐了一回工夫,心头渐渐宁静下去。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屋上似有异声。 但再侧耳静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心中方自奇怪,忽然又似有—片落叶从屋檐飞飘下来,落到自己窗前,接着又有一阵轻风把那片落叶吹起,回到屋檐之上,接着又被风吹过屋脊,到了后窗屋檐,又吹飞了下来,落到后窗,翻翻滚滚的飘飞下去。 这异声极为轻微,听去只像是一片落叶,但丁剑南听得出来,这轻微的异声绝不是落叶,却又不像是人。 他悄悄下床,一下掠近后窗,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只见一片落叶刚从屋檐飘飞而下,但刚刚落到自己面前,忽然斜斜飘起,朝屋檐飞去。 丁剑南看得暗暗好笑,自己目前内功精进,屋外飞花落叶,都可清晰可闻,一片落叶,自己竟然疑神疑鬼的还要开窗来看。 正待关窗,瞥见那片飘飞下去的落叶,忽然又飞了回来,飘到窗前,自己方一注目,它又斜斜的朝天空飘飞。 这下把丁剑南看得暗暗奇怪,窗前—点风也没有,这片树叶,已经飘飞下去,怎么又会倒飞回来,飞到自己窗口,却又住下飞去。 原来刚才在屋上飞来飞去的异声,就是这片树叶在作怪! 心念转动,人也跟着穿窗而出,那知那片落叶竟似活的一般,你出来了,它立即飘飞而起,往檐下落去。 丁剑南越看越觉得这片树叶有着古怪,人也随着飞下屋檐。 这是客店最后—进,飞落屋檐,已是街后冷落的菜田,他目光敏锐,看到那片树叶就在前面五六丈远的天空飘飞。 丁剑南心中暗想:“我倒不相信看你会飞到那里去。” 当下就一提真气,身形如电,朝那片树叶飞扑过去。说也奇怪,那片树叶本来只在空中飞舞,你飞身扑起,它立即朝前飞去。 丁剑南目前一身功夫何等精纯,但等你扑到,树叶又飞了开去,依然相距五六文远。丁剑南那肯就此放过,继续提气追去。 那片树叶就像和他比赛脚程,你追上去,它就飘飞得快,就这样,人在后面追,树叶在前面飞,本来在空中飘飞的树叶,如今一股劲的往前直飞。 丁剑南一路疾追,但任你提吸真气,施展轻功,居然还是没追得上,那片树叶,凌空飘飞,可望而不可即,这可真把丁剑南看得大为惊异! 不消一回工夫,前面已到了城垣,那片树叶早已轻飘飘的往上飞起。丁剑南欲罢不能,足尖一点,穿上城墙,那片树叶已经悠悠的朝城外落去。 丁剑南凌空飞扑而下,树叶还是在自己五六丈外,一路飞去。丁剑南不相信自己连一片树叶都追不上,自然一路跟了下。 这是东门,出城之后,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树叶就沿着大路往东飞去,他也跟着施展轻功,提起十二成功力加速飞掠,这回当真快得有如离弦之矢,贴地飞射。 但你加快了,树叶也随着加快,不过始终没有脱出丁剑南的视线,也始终保持着五六丈距离。 大路右边,渐渐出现了山岭,那片树叶现在忽然舍了大路,朝一座小山上飘长而起。 丁剑南追了几十里路,自然要看个究竟,就随着树叶起落如飞,往小山纵掠而上。 但登山可不像平地,树叶是凌空飞上去的,不须一起一落的纵跃,人可不能够一口气飞上去,就是脚尖点动,也总要脚尖落到山石上,才能纵起,纵上一丈吧,就得再点一次足。 因此丁剑南才登上山腰,树叶就已飞上山顶。看来这片树叶到了山顶,该已是地头了。 丁剑南从追踪树叶开始,就不相信树叶会飞着和自己比赛脚程,只是一路奔来,始终没找出操纵树叶的究竟会是什么人。此人以一片树叶把自己引到小山上来,究竟有何目的? 他心念闪电转动,脚下可丝毫不慢,轻蹬巧纵,不过一回工夫,便已接近山顶。 这一座小山,并不十分高峻,但有浓密的树林。 就在这时候,丁南剑听到耳边响起蚊子般极细的声音说道:“嘻嘻,好了,你现在可以从树林绕到东首再上来,不过要蹲在树林里,老哥哥今晚只是要你认识三个人,可不是要你露面的。” 话声虽然极轻极细,但丁剑南听出来了,因为这人自称老哥哥,那不是酒楼上遇到的小老头,还会是谁?他不是喝醉了酒,还是酒楼伙计把他扶回去的? 丁剑南简直听得啼笑皆非,你要我到这里来,又何用这般戏耍于我?但他还是依着小老头的话,穿入树林,绕到东首再轻轻翻土山顶。 山顶地方不大,不过是数亩方圆的一块平地,有几方竖立的大石。 西首一方比人还高的大石下面,盘膝坐着—个白发垂地,一身玄衣的瘦小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石像。 这人面前站着一个瘦小老头,弓背弯腰,活像一只大马猴,那正是自称“老哥哥”的瘦小老头,他左手拿着一个小圆球似的东西,不住的上下转着圈,好象小孩放完风筝,正在收线一般,但听地上响着沙沙细声! 丁剑南注目看去,原来他果然在收线,手中拿的是一个线团,沙沙之声正是方才自己一路追踪的那片树叶的细线上,这片树叶才能一路悬空飞着,保持不坠,这份功力,岂不骇人之极? 就在他思忖之际,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怪人开了口:“尹老头,你来作甚?还带一个小娃儿来。” 这一开口,丁剑南听出来了,这白发怪人原来还是个女的! 这时瘦小老头已把—团线收好,塞人怀中,连忙躬着身子,抱抱拳,陪笑道:“回天姥的话,小老儿知道你姥姥在这里,特地给你老报信来的,嘻嘻,至于这位小兄弟,他……是小老儿的小兄弟,他和天姥门下三位令高徒也是素识,没见过天姥,所以小老儿特地带他来见见天姥,不过他不用过来了,是小老儿要他躲在树林里的,只要见到天姥就好,俗礼可以免了……” 丁剑南暗道:“这白发老婆婆叫做天姥,自己几时认识她三个徒弟? “唔!”白发婆婆口中唔了—声道:“老身—向不喜俗礼。” “小老儿知道。”瘦小老头耸着肩道:“今晚时间有限,小老儿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来奉告天姥的……” 白发婆婆道:“你说。” 瘦小老头没有作声,只中耸肩弓腰的站着。 白发婆婆也没有作声,枯坐如故。 丁剑南等了半晌,看两人都没有作声,心中暗暗奇怪,但继而一想,不觉恍然大悟,瘦小老头曾说特地给她报信来的,那么敢情这时正以“传音入密”和天姥说话了。 这祥足足过了顿饭工夫,才听白发婆婆沉哼一声道:“尹老头,老身还是给你说服了。” “多谢天姥。”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真是多谢天姥了。”一面探手人怀,不知取出一件什么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这个就请姥姥收了。” 白发婆婆道:“怎么?你以为老身还会入迷?” “不,不!”瘦小老头陪着笑道:“小老儿不是这个意思,你姥姥功参造化,哪会…… 嘻嘻,这是昔日百草老儿炼制的……普天下之也找不到几颗,这叫备而不用,嘻嘻!” 白发婆婆哼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个意思。好吧,老身就收下了。” 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就一切拜托……” 白发婆婆道:“你还约了什么人?” 小老头双手一摊,耸耸肩道:“除了你老,小老儿还能约谁,啊,他们来了……” 白发婆婆道:“不过刚到山脚。” 这话听得丁剑南大吃一惊,人还在山脚,他们就已听到了。 瘦小老头双肩一耸,道:“小老儿可得躲起来。” 说完,人影一晃,已经到了丁剑南身边,说道:“快进去些,别让人家看到了。” 丁剑南依言又退后了一丈光景。 瘦小老头蹲着身子,在树根上坐下,低声道:“排排坐,吃果果,你也坐下来,在两个人你得看看清楚。” 丁剑南跟着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小山顶上微风飒然,登时多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头包丝绢,身穿青衫的少年,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眉目清俊,清秀斯文,腰间各佩一支尺八洞箫,敢情还熟谙音律。 不,只要看他们掠上山顶的身法,武功显然不弱,那么他们身边佩带的洞萧,岂不和自己从前手持的折扇一样(他五行扇已交师叔保管)乃是随身的兵刃了。 两人现身之后,立即神色恭敬,老远就朝大石下坐着的白发婆婆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晚辈白衣教下薛慕兰、卓云和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见天姥。” 丁剑南心中暗哦一声:“这两人原来还是女的,白衣教门下,白衣教大概也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了。” 白发婆婆沉声道:“不用多礼,老身是践二十年前旧约来的,你们师父怎么没来?” 左首一个叫薛慕兰的躬身答道:“家师因事不能亲自赶来,特派晓辈等专程给老前辈送书信来的。” 白发婆婆嘿然道:“你们师父的信呢?” 薛慕兰早已取出一封书信,拿在手中,闻言慌忙双手递上。 白发婆婆不待她走近,喝了声:“拿来。” 拿在薛慕兰手中的书信忽然脱手飞出,朝白发婆婆面前飞了过去。白发婆婆一手接过,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桀桀笑道:“你们师父倒也有自知之明,功力修为还不如老身,那还想胜得过老身吗?邀老身前去作甚?” 丁剑南心中暗道:“方才和瘦小老头以“传音入密”谈的话,可能和此有关。 薛慕兰躬身道:“家师奉邀老前辈,是因老前辈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因此……” 天底下没有不爱听奉承话的,她这两句“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虽然出自她之口,但却是她师父说的。 白发婆婆桀桀笑道:“你师父把老身说得太高了,天下武林,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不作第二人想,老身可担当不起。” 口中虽然担当不起,其实乃深喜之。 天姥是武林黑白两道所公认的怪老太婆,平日几曾服过人来? “哦!”白发婆婆忽然哦了一声,目光一注,问道:“你方才话好像没有说完,怎么不说下去了?” 白发婆婆道:“你师父是因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说错了,老身也不会怪你们的。” 右边一个叫卓云和的道:“家师奉邀老前辈莅临迷仙岩,是因家师二十年来,修习…… 玄功,想和老前辈互相切磋……家师曾说,除了老前辈,天下再无切磋之人,所以要晚辈二人携家师手书前来奉邀,亟盼老前辈能够俯允所请……” 白发婆婆双目乍睁,一阵桀桀怪笑,点头道:“好,好,你们师父模透了老身脾气,她自己不来,却要你们两个女娃儿来激我,这也正投老身所好,你们先回去,给我覆上教主,老身答应了。” 薛慕兰躬身道:“多谢老前辈,只不知老前辈何时莅驾……” 白发婆婆道:“老身一月之内准到。” 薛慕兰、卓云和同时躬身道:“晚辈都就告退了。” 两人转过身,双足顿处,两道人影一齐往山下投去。 丁剑南正待转身问问瘦小老头,白衣教是什么一个组合,那知转过头去方才还和自己一起蹲坐在树根上的瘦小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心中方自—怔,再回头之际,连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婆婆也忽然不见。 松风如涛,夜气正浓,山顶上好像根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丁剑南站起来,步向松林,也立即长身纵起,往山下飞掠而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纵掠,展开轻功,自然奔行得极快,一回工夫,已经赶到城垣,瞥见两条人影,宛如一双燕子,堪堪跃登城墙。 这两条人影,正是刚才从山顶上下来的白衣教门下两个女弟子,薛慕兰和卓云和。 要知丁剑南练成洗髓经神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他这一路提气疾掠,快逾奔马,这两个白衣教门下,虽然比他先下山一步,但还是给丁剑南追上了。 丁剑南因对方是两个女子,不好跟在她们身后,因此跃上城垣,等她们行出一箭之遥,才飘身落地。 他是赶回客店去的,那知前面两人走的路径,竟然和他相同。他纵然故意落后一步,却像具有意跟踪她们一般,差幸前面两人只顾一路疾行,并未注意。 不多一回,已经奔近客店,前面两人双双长身掠起,纵身上屋,一闪而没。 丁剑南跟着她们后面,心中暗道:原来她们和自己同住在这家招商客店里。 他只好在远处停下步来,等了一回,计算她们已经回入房中,然后悄然掠起,掩近后窗,轻轻的穿窗而人,又轻轻的关上窗户,脱下长衫,回到床上。 一宵过去,第二天早晨,丁剑南刚刷洗完毕,方如苹就走了进来。丁剑南立即过去掩上了房门。 方如苹粉脸一热,嗔道:“你这做什么?” 丁剑南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快来,我有话对你说。” 方如苹羞红了脸道:“大白天,你……” 丁剑南低声道:“你想到那里去了?” 一面伸手拉着她柔荑,走近床前,附着她耳朵说道:“昨晚我去追踪一片树叶……”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方如苹的兴趣,偏头道:“你去追踪一片树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剑南悄声道:“你坐下来听我说,昨晚我遇上的事可能,和师叔要我们下山有关。” 方如苹啊了一声,果然依言在床沿坐下,就把昨晚自己如何追踪树叶说起,一直说到白衣教两个女子也住在这家客店中,详细说了一遍。 方如苹道:“那瘦小老头要你认清楚她们,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此行是做什么来的?” 丁剑南道:“我说这位老人家是一位风尘异人,没说错吧?据我猜想,我虽然易了容,他一定早就看出来了,不但如此,可能他对我师门来历,都已知道。” 方如苹道:“这怎么会呢?” 丁剑南道:“我下山之时,家师要我带着五行神扇,那次在江淮第一楼他和我坐在一桌,他就小兄弟、老哥哥的和我攀交情,昨天他一见面不是叫我小兄弟吗?他一定是从我那柄扇上看出来的。” 方如苹道:“你昨晚又没带扇。” 丁剑南道:“所以他是一位奇人咯!” 只听店伙用手叩着门道:“二位公子,早点来了。” 丁剑南走去打开房门,店伙把早点放到桌上。 方如苹便问道:“伙计,昨晚喝醉酒的那位老人家起来了没有?” 店伙笑道:“那位老客官天蒙蒙亮就走了,公子认识他吗?” 方如苹摇摇头道:“不认识,他昨晚在酒楼上和我们同桌,我看他喝得很醉,所以问一声。” 店伙退出之后,两人匆匆用过早点,就一同跨出房间,走到店堂柜上会帐。恰好从后进走出两个青衫少年也是到柜上会帐来的,四人不期而遇,大家都不觉为之一怔! 丁剑南自然很快就认出他们正是昨晚在山顶见过的白衣门门下的两个女弟子。他是有意和她们接近,因此就含笑点头道:“二位兄台请了。” 那两人看丁剑南、方如苹人品俊逸风流,腰间又都佩着长剑,也颇有结交之意,由较年长的一个拱手道:兄台请了,咱们都住在同一客店,可说萍水相逢,真是幸会。” 丁剑南也拱着手道:“萍水相连,原可一叙,怎奈又要临歧分手,总是失之交臂……” 那年少的一个暗暗瞟着丁剑南说道:“我们要去安庆,二位兄台呢,要去那里?” 丁剑南既是有意和她们结交,自然不肯放过机会,闻言色然喜道:“这倒真是巧极,在下兄弟也是到安庆去。” 方如苹能够当上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自然极为机警,听丁剑南说出自己两人也要去安庆的话,心中不觉一动,就暗暗注意起对方两人来。 年长的也喜道:“这样就好,咱们路上有伴了。” 大家回过店帐,就相偕出门,四人合雇了一辆马车代步。 在车上那年长的道:“在下还没请教二位兄台尊姓大名?” 丁剑南道:“在下丁南强,他是我表弟方仲平,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年长的道:兄弟薛慕蔺,他是我师弟卓云和。” 他只把自己的名字兰字改为蔺字。那年少的本来就叫卓云和,敢情她的名字,看不出女性化,所以用不着改了。 方如苹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就是大哥昨晚遇上的白衣教门下。 丁剑南欣然道:“原来是薛兄、卓兄。” 薛慕兰目光一抬问道:“丁兄二位身随长剑,想必身手非凡,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徒?” 丁剑南看了方如苹一眼,笑道:“在下兄弟什么门派也挨不上。” 薛慕兰注目问道:“丁兄此话怎说呢?” 丁剑南笑了笑道:“在下兄弟只是随家师练了几年武,连家师的名号都不知道,又遑论门派了。” 卓云和眨眨一双眼,盯着丁剑南好奇的道:“丁兄二位跟尊师练了几年武,怎么连尊师名号都会不知道的呢?” 方如苹道:“家师只是一个住在茅蓬里的老道人,有一次我和大哥跟随舅父到山上去遇到的,师父说我们两人资质很好,希望收我们做徒弟,舅父看他相貌古朴,有点道气,就要我们拜他为师,后来每隔几天就到山上茅蓬里去找他,当然叫他师父了,师父设告诉我们名号,我们也不好多问,这样过了几年,有一次,他送了我们一人一把宝剑。过了两天,我们再去,师父已经不在,后来我们又去过几次,一直没有看到师父,才知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我时常和大哥说,可惜当时没问问师父的名号,如果有人问我们的师承,我们只好说茅蓬派了。“ 她穿了男装,个子较小,这番话,听得薛慕兰、卓云和都不觉笑了起来。 薛幕兰道:“那么丁兄二位到安庆去做什么呢?” 丁剑南被她问得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安庆府是个大地方,在下兄弟是游历去的。” 他故意装作不愿意说。 方如苹道:“大哥,薛、卓兄,和我们一见如故,那也不用瞒他们了。” 接着腼腆一笑说道:“我们听人说过,江湖上人,常有出门寻师访友的,我们刚从龙虎山游罢归来,安庆有一家镖局从前保过我们的镖,和总镖头相识,想去看看他……” 她说的话,都是初出江湖雏儿的话。 龙虎山的张天师只会画符,那会什么武功,至于从前保过你们镖,认识了总镖头,事隔多年,那里还会认识你们? 这些岂非都是没出过门的公子哥儿的幻想,但也可以证明他们两人寻师访友之心极为专诚了。 卓云和脸上不禁流露出欣喜之色,望望薛慕兰,说道:“师兄,丁兄、方兄,寻师访友,如果投到……” 薛慕兰投待她说完,就截着笑道:“四师弟,就是这样急性子。” 方如苹自然听得出来,却故作不知,反问道:“薛兄、卓兄二位是师兄弟,不知是那一门派的?” 薛慕兰含笑道:“在下兄弟出身来历,方兄到时自知。” 她不肯说。 接着大家转了话题,四人越谈越党投契,卓云和坐得和丁剑商较近,也好像更谈得来,不时的初他低声说笑。 薛慕兰却找方如苹闲聊,她倒并不是对方如苹特别有好感,而是方如苹看去年纪比丁剑南小,说话好像毫无心机(这是她看走眼的地方,方如苹当过坛主,岂会毫无心机,这是方如苹故意装出来的)因此她藉着闲谈,探询两人的身世。 方如苹也正好趁着这一个机会,把师父密柬上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是从小没有爹娘的孤儿,由舅母抚养长大,舅父两年前在黄安任所去世,舅母哀伤过度,不久随着去世,同时透露了他们是在九真山习的武功(九真山有很多茅蓬)凡是可以透露的都说出来了。 这一天中午在黄木店打尖,申牌时光,赶抵秋浦岭之德县,驾车的向四人请示,要不要落店? 薛慕兰道:“我们今天可以赶到东流去落店,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大渡口渡江,赶到安庆不过下午时光,要从容得多。” 车把式只得继续赶路,果然在傍晚时分就赶到东流。 薛慕兰要他驰到东大街一家叫做东流客店的门前下车。 客店伙计看到来了四位体面公子,自然十分巴结,哈着腰道:“公子爷要住上房?” 薛慕兰道:“我们要两个最好的房间。” 两个房间,自然是两人一间了。方如苹听得心头大急,但自己不能坚持要一人一间,这样一来,岂不让人家起疑?只好不作声了。 店伙陪着笑道:“有、有,上房正好还有两间房,四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到了上房,推开两间房的房门,说道:“公子爷请看,这两间还满意吧?” 每间房中当然只有一张床,方如苹飞红了脸,只是没有人注意她。 薛慕兰道:“就这两间好了。”一面朝丁剑南道:“丁兄二位住那一间?” 丁剑南道:“都一样,我们就住在这一间吧!” 当先朝左首一间房中走去。方如苹只得跟着他身后走入房中。 客店伙计都是生成的狗眼,看人先看衣衫,他自然看得出这四位公子都长得玉树临风,衣衫光鲜,就特别显得殷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得不可开交。 丁剑南洗过脸,店伙就来换了一盆脸水。 丁剑南独自坐在椅上喝茶,让方如苹去洗脸。 方加苹看他脸上隐隐有着笑意,不觉嗔道:“你笑什么?” 丁剑南道:“没有呀,我几时笑了?” 方如苹羞涩的撇撇嘴道:“看你得意的样子,我还全看不出来?今晚我和薛兄去睡,你一路上和卓兄谈得极为投机,就让卓兄和你一间好了。” 丁剑南轻笑道:“原来你在呷醋了,今晚我非和你一间不可了……” 方如苹娇急的道:“你……” 丁剑南道:“快去洗脸吧,待会她们也许会进来了。” 方如苹道:“她们,你心里就是想着她们,不过认识了一天,就念念不忘她们了。” 丁剑南轻声道:“我的好师妹,两间房只隔了一道板壁,你别再说了。” 方如苹没再作声,过去洗了把脸。 丁剑南替她倒了一盅茶,说道:“表弟,你也坐下来喝口茶吧!” 方如苹美眸凝视着他,甜甜一笑道:“谢谢你。” 她也坐了下来,捧起荼盅喝了一口,低声道:“我们说的话,她们好像相信了呢!” 丁剑南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有话,晚上再说吧!” 晚上再说,那是说等睡下再说了,方如苹玉靥又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靴声,卓云和的声音叫道:“丁兄、方兄,你们盥洗好了吗?二师兄说,我们该上街去用晚餐了。” 方如苹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找你来了。” 丁剑南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但不得不站起身道:“我们好了。”立即迎着拉开房门。 卓云和站在房门口,一双俏眼盯着他,催道:“那就快走了。” 四人一起走出客店,只走了半条街,就有一家兴隆楼徽馆,上得楼来,堂倌看到上来的是四位公子,连忙躬着腰道:“公子爷请这里坐。” 他把四人领到靠窗口的一张桌子落坐,接着问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这一路上丁剑南和方如苹都装作初次出门,因此都让薛慕兰去作主,薛慕兰一挥手道: “你要厨下拣拿手的菜做好来了。” 堂倌又道:“公子爷要喝什么酒?” 薛慕兰这下作难了,她是姑娘家当然不善饮酒,转脸朝丁剑南问道:“丁兄喝什么酒?” 丁剑南略为犹豫,说道:“那就花雕好了。” 堂倌退去之后,楼梯上又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少年,看去最多二十来岁,手中提着一个青布剑囊,目如秋水,朝楼上略一打量,也没堂倌带领,就朝右首一张空桌走来。 丁剑南只觉这青衫少年极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薛慕兰、卓云和看到青衫少年,似是也极为注意。 青衫少年刚一坐下,楼梯口一阵登登直响,走上来一个耸肩缩头,穿着一件宽大蓝布大褂的老头,正是昨晚喝醉酒,又用一片树叶把丁剑南引去小山顶的瘦小老头。 他目光朝四下骨碌一转,明明看到了剑南、方如苹两人,却只作不见,耸着肩,像大马猴一般朝那青衫少年桌上走去,在他左首横头坐了下来,嘻开了嘴,问道:“这里没人吧!” 那青衫少年忙道:“老丈只管请坐。” 瘦小老头嘻嘻一笑,凑过头去,问道:“小兄弟不认识老哥哥了?” 他又用“小兄弟”“老哥哥”的和人家攀兄弟了。 丁剑南如今已经知道他是一位风尘异人了,只是有薛慕兰二人在坐,不好和他打招呼,心知他找上这青衫少年必有缘故,是以凝神倾着他说话。 青衫少年讶异的道:“老丈———” “咳!”瘦小老头道:“别叫我老丈,老哥哥今年不过六十有九,还小得很,哦,你小兄弟那是真的不认识老哥哥了,其实咱们也见过两次面,一次你看到过我,一次你没看到我,只有我看到你,不过我提一个人,小兄弟就会想起来了。” 青衫少年道:“老丈说的不知是谁?” “别叫我老丈,你又忘了。”瘦小老头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土地公。”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丁剑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土地公?”青衫少年突然啊了一声,眼睛一亮,望着瘦小老头说道:“老丈就是……” “嘻!”瘦小老头耸着肩笑道:“小兄弟终于想起来了,那次你小兄弟不是和你老大在一起,急着要找那个失了踪的公子爷?老哥哥就躲在土地公后面,嘻嘻,你们都没看到我,这些事过去了,那也不用提了,你小兄弟不是还在找那公子爷吗,唉,这叫做机缘不巧,明明就在面前,也会找不到他,不过老哥哥保证你以后会找到他的,现在找也没用,只是小兄弟这两天可被人盯上了,待会,吃完了只顾先走……” 青衫少年听得一怔,问道:“晚辈……” 瘦小老头道:“你不用多问,对了,你先走是可以,只是你一走,酒帐就要老哥哥付了,老哥哥这两天手头不大方便,最好……嘻嘻,你先把银子交给老哥哥,这样老哥哥就可以代你付帐了。” 丁剑南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位老哥哥说正经话当中还夹杂了诙谐,使人听来将信将疑,又好像是在讹吃带骗银子。 但青衫少年却毫不犹豫,问道:“老……哥哥要多少银子?” 瘦小老头耸耸肩笑道:“老哥哥只是代你小兄弟付酒帐,这样吧,你先付十两银子在老哥哥这里,反正吃多少算多少,下次见面,老哥哥自会把找头还给你的。” 青衫少年伸手从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老哥哥,这够不够?” 瘦小老头接过银子掂了掂道:“够、够,这锭银子足有十一两五钱七分三厘,自然够了。” 他一手揣入怀中,又低声嘱咐道:“待会不论有什么人,什么事,你吃罢只管自顾自下楼,不用说话。”说罢,就大声叫着堂倌。 这时两名堂倌正在替薛慕兰、丁剑南这一桌送上酒菜。一名堂倌赶紧走了过去,朝青衫少年问道:“公于爷要些什么酒菜?” 瘦小老头大模大样的道:“他是我小兄弟,要什么酒菜,怎么不问我老人家,你当我老头是吃白食的?” 伸手模出那一锭银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说道:“你去要厨房做几式可口的下酒菜来,酒先送来,要快,把我酒虫饿坏了,你们这座酒楼还赔不起呢!” 说完,五指一抓,又把那锭银子揣入怀里。 堂倌不敢怠慢,连声应是,正待退下。 瘦小老头喂道:“慢点,你知道我老人家要喝什么酒?” 堂倌一怔,连忙问道:你老要喝什么?” “对不?”瘦小老头道“‘你也没问问清楚,转身就走!你去给我老人家先来五斤花雕,要快!” 堂倌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丁剑南桌上,已经端上了四个菜,卓云和一手接过酒壶,给大家斟上了酒,就笑吟吟叫道:“丁兄、方兄咱们能够萍水相逢,结为知交,缘份不浅,我先敬二位一杯。” 丁剑南刚刚说了句:“不敢……” 方如苹道:“卓兄,你这就不对了,要敬,应该一个一个的敬,这样一杯换我们两杯,不是大便宜了?我看这样,你先敬表哥好了。” 卓云和被她说得脸上泛红,薛慕兰道:“我们师父平日不准门人喝酒,所以在下兄弟都不会喝酒,我看这样好了,兄弟和四师弟两人敬丁兄、方兄二位一杯,算是为了祝贺我们萍水沦交,大家这一杯干了,以后就各人依自己的酒量好了。” 丁剑南道:“薛兄这办法也要修正,二位敬了在下兄弟,在下兄弟自己也要还敬二位,等我们还敬过之后,再各自衡量自己酒量,随意喝好了。” 薛慕兰面有难色,但还是点头道:“丁兄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这么办,来、四师弟、我们先敬他们二位。”说着,和卓云和一同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丁剑南说了声:“谢谢。”和方如苹两人也一起干了。 卓云和举筷道:“丁兄、方兄先吃些菜。” 方如苹拿起酒壶,给四人面前一起斟满了,才和丁剑南一同向薛、卓二人举杯道:“现在是表哥和小弟敬二位的了。”说着一同一饮而尽。 薛慕兰、卓云和举杯干了。 三位姑娘家这连干了两杯,酒精到姑娘家的“芳肠”里(姑娘们的名字称之为芳名,容貌,称之为芳容,肩称香肩、胸称酥胸,但姑娘家的肚肠,千古以来,你去翻遍二十五史,诸子百家,还没有人称过“芳肠”这“芳肠”二字,正是作者的新发明,诸位读者老爷中,如果是诗人,以后就可似作为典故引用了,有人问你出之何书,你就可答他:出自东方玉的大著可也。)发作起来,就比臭男人要快得多,尽管她们身上穿了男装,但两片红云,飞来得很快,一眨眼就红上玉颊。 喝了酒,男人当然也会脸红,唯一不同之处,却在眼睛上。 男人喝了酒,如果脸上红了,眼睛就会包上红丝,眼睛一包上红丝,你生得再英俊潇洒,也会使人看来可憎。 姑娘家可不同了,她们如果玉颜酡红,都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会水汪汪的挤得出水来,令人看了怦然心动! 现在这三位姑娘不仅玉颜酡红,眼睛就已经水汪汪了。 卓云和目光盈盈,叫道:“丁兄,你会喝酒,那就多喝几杯咯,小弟给你斟满了。” 丁剑南忙道:“卓兄,兄弟也不大会喝酒……” 突然,右首传来一声尖沙的大笑,说道:“好小子,你果然在这里!” 四人听到笑声,不觉回头看去,只见青衫少年对面站着一个面貌清瘦,皮肤白皙的瘦高老者,目光炯炯盯着台衫少年,面露诡笑。 这人,丁剑南虽然不认识,但方如苹、薛慕兰、卓云和都认得出来,他就是以用毒出名的无形毒手阎老九。 瘦小名头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嘻嘻一笑,招呼道:“嗨,老九,好久没见了,快坐下来,陪老哥哥喝几杯。”一面说话,一面伸过手去,拍着他肩膀。 阎名九被他一只手按住肩头,几乎比千斤巨石压上肩头还重,双膝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瘦小老头早已一脚勾开板凳,及时一推,正好让他在凳上坐了下来,一手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碗,嘻的笑道:“老九,这就是你不对了,看到老哥哥,先不打个招呼,就找我小兄弟,你说,这碗酒该不该罚?” 说着右手不知捏在阎老九手臂什么地方,阎老九一声不作,但五指一曲,正好拿起酒碗。瘦小老头另一只手又在他后颈什么地方捏了一把,他一张嘴登时张大开来,右手掌一翻,就把一碗酒朝口中倒了下去。 这时那青衫少年已经吃毕,自顾自起身下楼而去。 丁剑南目前功力精深,自可看得出来,这瘦高老者(他不认识无形毒手阎老九)坐下来,已是身不由已,他右手举起酒碗,和张开嘴来,都是瘦小老头使的手法。 现在瘦小老头又在说话了:“老九,以你的酒量,罚一碗是不够的,对了,你叫老九,最少也得先罚上九碗,不过你放心,你喝九碗,老哥哥也陪你喝九碗,这样你总没有话说了吧?好,咱们就这么办。” 阎老九坐着根本没有说话,话都是瘦小老头一个人在说。 他活声一落,这回可忙了,先给自己斟了一碗,再给阎老九也斟满了,又道:“好了,现在咱们这就开始,老哥哥先喝了。” 他咕咕嘟嘟把一碗酒喝下,就用左手捏了阎老九手颈一把,阎老九又张开口来。他左手再捏着阎老九臂膀,于是阎老九右手五指一曲,又拿起酒碗,朝张开的口中倒了下去。 瘦小老头左手一松,阎老九放下酒碗,他又斟满了两大碗酒,自己先喝一碗,再如法炮制,阎老九又把一碗酒倒入口中。 这一情形,直把丁剑南等四人看得目瞪口呆,但却看不清瘦小老头这一手使的是什么手法了。 当然,除了丁剑南这一桌四人之外,其他的食客,只当两人在赌酒,谁也不知道这位用毒成名的无形毒手,是被人制住了硬把酒灌下去的。 不大工夫,两人已经各自喝了四大碗酒,瘦小老头尖着嗓门叫道:“堂倌添酒,再来五斤。” 堂倌连声应着:“来了,来了。”捧着锡壶送上酒去。 瘦小老头喝了酒,还在吃菜,他还用竹筷指点着菜肴,说着:“老九,你怎么一点菜也不吃?嘻嘻、老哥哥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喝酒真行,连喝了九碗,依然面不改色,连菜都不吃一口。” 阎老九被他制住了穴道当然无法开口,也无法吃菜,只是睁着一双布满了红丝的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瘦小老头自己喝了一碗,就举碗和他对照,口中说道:“老九,又该你了。” 九碗罚酒,已经下肚,现在是两人对酌了,反正瘦小老头喝过一碗,就轮到阎老九喝酒,依然一碗又一碗的往肚里直灌。 不多一回,五斤酒又喝完了。 瘦小老头已经把桌上菜肴,吃得盘底翻天,他停下筷子,笑嘻嘻的道:“好了,好了,咱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一顿,由老哥哥会帐,下次就由你付好了。” 说完,站起身,伸手拍拍阎老九肩膀,说道:“咦,老九喝了这点酒,你居然醉了?老哥哥个子比你小得多,扶是扶不动你的,那就只好在这里靠上一回,老哥哥要先走了。” 阎老九本来被他制住穴道,现在穴道解开了,人却软绵绵扑倒在桌上,他真的喝醉了。 瘦小老头从身边掏出青衫少年留下的那锭银子,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柜子结了酒帐。 掌柜的找了他的银子,他往怀里一塞,打着酒呃,指指阎老九,说道:“我那朋友喝醉了酒,让他靠一回就好,等他醒来,他自己会走的,他酒德不太好,你们别去碰他。”一个人歪歪倒倒住楼下走去。 丁剑南、薛慕兰等四人看着他们两人喝酒,几乎连酒菜都忘记吃了。 直等瘦小老头下楼,卓云和忽然抿抿嘴笑道:“这小老头不知是谁阎老九碰上他,真是一点撤都没有了。” 丁剑南问道:“阎老九很厉害吗?” 卓云和望着他问道:“丁兄连阎老儿都没听人说过?” 丁剑南道:“没有。” 卓云和道:“阎老九号称无形毒手,是用毒的大行家。” 薛慕兰沉吟着道:“只不知这瘦小老头是什么人,他方才不知他的是什么手法?让阎老九自己端起酒碗喝酒,我看了好一会,竟会一点也看不清楚,这人怎么会从没听人说过?” 卓云和道:“我们回去问问申总管,他是万事通,一定会知道。” 薛慕兰嫌她太口快,轻轻的横了她一眼,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丁剑南起身道“薛兄这次该由兄弟会帐了。” 薛慕兰笑道:“丁兄又来了,我们一见如故,萍水沦交,区区酒帐,何分彼此,你不用再和兄弟客气了。” 仍然由他付了帐,才一同下楼,回到客店,四人都有了三分酒意,就各自回房。 方如苹跟在丁剑南身后,走入房中,一颗心跳的好猛。 丁剑南等她走入,就回身门上了房门,低声道:“你喝了酒,快上床去休息吧!” 方如苹羞涩的退后了一步,说道:“你……要做什么?” 丁剑南跟着跨上一步,低声笑道:“你怎么了,我们在百丈峰石窟一同住了三个月,你都没有什么,今晚怎么会这样怕法?” 方如苹羞红双颊,幽幽的道:“我怕……怕……” 丁剑南伸手拉住了的的玉手,方如苹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得脱。 丁剑南却把她拉了过去,一把揽入怀里,低声道:“如苹,你到底怕什么呢?” 方如苹避开他的眼光,说道:“我不知道,你只要不乱来就好。” 丁剑南低下头去,吻了她秀发一下,说道:“如苹,从百丈峰那一天起,我心里早就把你当作了我的妻子……” 方如苹把一颗头埋进他怀里,幽幽的道:“丁郎,我是你的人,但我们还没有名份,可一而不可再……” 丁剑南一手抬起她的脸来,看看她,低笑道:“我又没说今晚要……” 他又低下头去,方如苹别过头低低的道:“你说了要算数。” 丁剑南在她耳边悄声道:“一定。”说出这两个字,嘴唇已经吻上她的樱唇。 过了好一回,两个贴紧了的身躯才行分开。 丁剑南道:“现在我们可以睡了。” 万如苹羞涩的道:“我们说好了,你要遵守诺言。” 丁剑南轻笑道:“你先上去,睡下来再说吧。” 方如苹道:“你呢?” 丁剑南道:“我睡在外面总可以了吧?” 一掌扇熄了灯火,催道:“你快睡上去。”说着已在床沿上坐下。 方如苹连长衫也设有脱,和衣睡下,躲到了里面。 丁剑南脱下长衫,口中咦道:“你怎么连长衫也不脱,明天起来,就会皱得不成样子。” 方如苹只得再起来,脱下了长衫。 丁剑南一下抱住她娇躯,两人跌在床上。 方如苹几乎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娇急的道:“大哥,你不能……说了不算……” 丁剑南紧紧搂着她的娇躯低声道:“好妹妹你只管放心,我只要搂着你就好,我们先休息一回,还要好好商量商量。” 方如苹道:“现在不可以商量……” 她这话还没说完,樱唇已经被他吻住,一只禄山爪很快探进她的双峰之间。 方如苹娇躯起了一阵轻颤,别转头,嗔道:“你……不许这样……” 两片火热的嘴唇,又盖住了她的樱唇,她只好任由他的手在玉峰上游移。 两颗心都跳得好猛,两情相悦,但两人还能发乎情止乎礼,缠绵了一回,才并头睡下。 方如苹双颊如火,差涩的道:“今晚我们睡在一起,若是给师父知道了,我还能做人?” 丁剑南依然抱着她笑道:“师叔知道了那就更好,我想她老人家多少也看得出来,才要我们一起练剑,一起下山的,说不定,我们回去,师叔就会给我们作主。” 方如苹道:“你想得好,万一师父不替你作主呢?” 丁剑南低笑道:“我也会向师叔去求的。” 方如苹嗤的笑道:“厚脸皮,你不害臊?” 丁剑南道:“成家立业,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难道你不高兴?” 方如苹道:“我不知道。”接着道:“你不是要和我商量什么吗?我们说正经的。” 丁剑南道:“隔壁那两人对我们好像并没什么怀疑了。” 方如苹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打入他们里面去?”——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五章 萍水论交 丁剑南笑道:“不用我们打入,我看她们都会自动把我们拉进去了。” 方如苹道:“不错,人家早已吐出口风来了。” 丁剑南道:“你又多心了。” 方如苹道:“我多心了,她不是对你很好吗?” 丁剑南一把搂着她,亲了一下,低声道:“那有你对我好,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方如苹轻嗔道:“你又要乱来了。” 丁剑南道:“是你先惹我的,好,我们说正经的,你看他们师父,会不会就是师叔要我们找的人呢?” 方如苹道:“师父几时要我们找人了,她老人家只是要我们在江南走动……” “我知道。”丁剑南道:“师叔虽然没有说,但我听得出来,师叔是在找一个人,否则要我们在江南走动作甚?只是……” 方如苹问道:“只是什么?” 丁剑南道:“只是我拿不定主意,师叔要我们来的目的,是不是白衣教?” 方如苹道:“昨晚那位老人家要你认清她们两人,我看这位老人家一定知道底细,反正师傅又没限定我们时间,如果她们邀我们去白衣教,我们就去了再说。” “好,就这样决定。”丁剑南捧着她的脸颊,又长长的接了吻,说道:“时间不早,我们赶快睡吧!” 方如苹迅快的转过身去,蜷曲着身子,闭上眼睛。 丁剑南因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也不敢再和她纠缠,自顾自阖上眼皮,但今晚可和平时不同,身边躺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教他如何睡得着觉? 心中思潮更是起伏不定,蓦地,他想起酒楼上那个青衫少年来,这人自己既然十分面熟,怎么会想不起他是谁来呢? 自己只是初出江湖,奉师父之命到江南来的,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是她,她是柳飞燕乔装的。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呢? 那个无形毒手阎老九明明是冲着柳姑娘来的,被那位瘦小老人家故意把他拦着喝酒,柳姑娘才能脱身,不知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想到柳飞燕,就想起自己被“般若禅掌”震伤内腑,多亏柳姑娘的大师兄千里迢迢赶去少林寺盗取“大梅檀丸”和柳姑娘的殷勤服侍,这份情谊,自已如何报答人家? 接着他又想到师父要自己到江南来,如今师叔又要自己两人到江南走,到底江南有什么事情呢?师父没有说,师叔也没有说,好像要自己两人去暗中摸索,这又为什么呢?” 还有,这瘦小老头,自己虽然不认识他,他对自己好像极熟,连易了容都瞒不过他,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睡不着,方如苹也同样睡不着,一个从没和男人睡在一起过的姑娘家,如今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如何会睡得着觉呢? 她只是蜷曲身子,连动都不敢动,她虽然早已把一颗心都交给他了,但终究还没有名份,怕把他吵醒了,他又要和自己纠缠,是以不但不敢稍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 时间渐渐过去,远处已听到鸡啼。 鸡啼了,天自然也快亮了! 住在客店里的人,就有一句俗语,叫做鸡鸣早看天,鸡声接二连三的远远传来,客人们也开始起来了。 天还只有朦胧亮,丁剑南首先坐起身子,轻轻俯着身,探头朝方如苹看来,方如苹故意闭着眼睛没有作声。 丁剑南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方如苹依然故作不知,没有理他。 丁剑南只当她睡熟了,就没敢惊动,轻手轻脚的跨下床去,披上长衫,要待开出门去,但因方如苹总是一个女子,还没醒来,自己出去了,店伙就会送脸水进来,总是不便,只好又停了下来。 方如苹也在此时下了床,粉脸红馥馥的,迅快穿上了长衫。 丁剑南笑道:“表弟也起来了?” 方如苹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大概一晚都没睡好吧?” 丁剑南道:“你呢?我看你睡得很好。” 方如苹红着脸,轻笑道:“你每次转侧,我都听到,你说我睡好了吗?” 丁剑南摇摇头说道:“这可不得了,将来我们要天天睡在一起,你若是和昨晚一样,那就要一辈子都睡不着觉了。” 方如苹轻嗔道:“你再这样油腔滑调,我就不理你了。” 丁剑南道:“我说的是正经话,几时油腔滑调了?” 方如苹道:“你去打开房门,让店伙送脸水进来。 丁剑南过去打开房门,过不一回,店伙果然端来了脸水。 丁剑南盥洗完毕,店伙换了一盆脸水,方如苹也洗了脸。 只见卓云和已走近门口,朝丁剑南含笑说道:“丁兄早啊,你们都起来了。” 丁剑南道:“卓兄不是也很早起来了?” 卓云和俏眼膘着他盈盈的道:“我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所以天一亮就起来了。” 方如苹接口笑道:“卓兄和表哥倒是同病相怜呢,昨晚表哥也一晚都没唾,吵得小弟也没睡好,早知道这样,表哥就该和卓兄睡一个房间的。” 卓云和听得一张俊脸登时间通红。 丁剑南怕她下不了台,忙道:“薛兄呢?还没起来吗?” 卓云和道:“他在洗脸。” 说话之时,店伙已经给四人送来了早点。丁剑南道:“伙计,你就放在这里好了。” 店伙把早点放到小圆桌上,便自退去。 接着薛慕兰也过来了,她拱着手含笑道:“丁兄、方兄早!” 丁剑南、方如苹也拱着手说了句:“薛兄早!” 卓云和道:“大家等着二师兄吃早点呢!” 薛慕兰歉然道:“真是抱歉,兄弟来迟了,丁兄、方兄快请坐下来用吧。” 四人围着小圆桌用过早点,仍由薛慕兰会了帐,走出店门,车把式早巳套好了车在门口等候,大家上车之后,他就扬起长鞭赶着牲口上路。 赶到杨家套,还不到中午,但再过去,就是大渡口了,只怕要未牌时光才能到达,四人就在这里打了尖,再继续上路。 未牌不到,就抵达大渡口,薛慕兰因过江就是安庆了,干脆打发了车把式,四人—同走上埠头。 安庆府濒长江北岸,是附近农产品的集中地商业鼎盛,这渡头更是东西水上的要道,帆樯林立,车马喧腾,渡口有不少载客和装货的渡船,往来如织,四人下了渡船,渡船开始荡动着离开江岸,缓慢的朝江心驶去。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嘻了一声,高兴的道:“真是巧极,又在船上遇上四位公子爷了。” 丁剑南闻声看去,原来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瘦小老头。这人他当然不会陌生,就是用树叶引着自己上小山去的瘦小老头,后来又在酒楼上不知使用什么手法把无形毒手阎老九灌得酩酊大醉。 卓云和原是好事的人,心知这位瘦小老头是个风尘奇人,就朝他点着头笑道:“老丈也在船上。” “啊!”瘦小老头耸耸肩道:“公子爷称小老儿老丈,小老儿可不敢当,老丈是年老的丈人,小老儿只是小小有点老而已,比公子爷大不了多少,公子爷以后叫小老儿一声老哥哥也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忽然腰背一弓,人就矮了半截,他站得和丁剑南较近,凑着头低低的道: “前面就是安庆府了,那是个大地方,小老儿这两天手头紧得很,大地方的酒店,都是狗眼,就算老哥是他们老主顾,也赊不得帐,所以,嘻嘻,小兄弟身上方便,就先借我十两八两,等老哥哥发一点小财,一定奉还。” 丁剑南听他开口跟自己借钱,这种异人难得结交,忙道:“老丈不用客气。”赶紧伸手朝怀中掏去。 瘦小老头道:“小老儿说过,以后叫我老哥哥就好,哦,你动作快一点,我有个老朋友找来了,快……” 丁剑南掏出一锭十几两重的银子,还没递过去。 瘦小老头就一把接了过去,说道:“老哥哥要躲一躲……” 急急忙忙的身子一矮,朝人丛中钻了过去。 卓云和轻笑道:“他跟丁兄认也不认识,就借银子了。” 丁剑南笑道:“他就站在兄弟面前,如果站到卓兄面前,就跟卓兄借了。” 卓云和道:“他要我叫他老哥哥,大概下次遇上我,就可以开口了。” 方如苹道:“幸亏他没叫我小兄弟,向我开口,我身上就没带银子……” 话还没有说完,突觉身前微风一飒,已经多了一个面貌清癯皮肤白皙的瘦高老者,沉声道:“小娃儿,刚才和你们说话的老小子呢?” 这人,正是昨晚给瘦小老头捏着后颈灌酒的无形毒手阎老九。 卓云和冷冷的道:“你在问谁?” 阎老九道:“老夫在问你们刚才和你们说话的老小子那里去了?” 卓云和道:“我们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那里去了?” 阎老九道:“你们不认识他,怎会和他说话的?” 卓云和冷笑道:“你不是也不认识我们吗,怎么会和我们说话的?” 阎老九嘿嘿沉笑,右手已经缓缓举起,突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喂,老九,快过来……。” 阎老九循声看去,只见前面不远的人丛中间,钻出瘦小老头一颗脑袋,朝自己挤着眼睛说话,但话声一落,头就立即缩了进去。 阎老九看得大怒,口中喝了声:“你还往那里逃?”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这渡船上至少也载了一百多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大家都挤得满满的,瘦小老头个子瘦小,就像老鼠一般,一下就可以从人缝中钻了过去,等阎老九追到就挤不过去了。 他虽有一身毒功,但在这许多人的地方,也不能两手一分,把别人分开去,只能侧着身子,稍微用力,迅快的往中间挤去。 就是这样,已经有人开口了:“你这人怎么这样硬挤,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另一个接着嚷道:“你也挤得轻一点,这是做甚么?” 有些人被他挤得跌跌撞撞的几乎跌倒,就开口骂了起来。 阎老九纵然追不上瘦小老头,但也挤得很快,你骂他的时候,他早已挤出老远了,否则被他听到了,你还想活命? 卓云和望着他背影,冷笑道:“他方才举起手来,还想出于呢,哼!真是瞎了他的眼睛!” 薛慕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无形毒手并不好惹,四师弟,你不要忘了咱们出门在外,不准招惹是非。” 卓云和不敢再说。 但四人还是关心着那个瘦小老头,是不是被阎老九追上了? 渡船虽然比一般船还要宽大得多,但总是在船上,船上比不得陆地,你能躲到那里去? 四人目光几乎就随着阎老九的身上,只见他挤来挤去,差不多整个船上都找遍了,兀是不见瘦小老头的影子,好像他忽然从船上失踪,现也看不到他了。 阎老九当然不肯就此罢手,你总不会跳到水里去吧,小小一条船,我要是找不到你,就不用再姓阎了。 因此他还是东张西望的只是往人丛里挤,现在他本来清癯白皙的脸上,不仅气得脸色铁青,连两只眼睛都射出了慑人的凶芒,身形闪动,起落如飞,船上的乘客们不知这人发了什么疯? 先前还有人出声咒骂,后来不知有谁认出了他是无形毒手,一传、两传四,大家三三两两的一阵窃窃耳语之后,都不期而然的把他看得比瘟神还要可怕,只要看他冲来,就纷纷闪避。 一条渡船上,简直被他冲来冲去,搅得鸡飞狗跳。 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你就是把船底翻过来,也找不到瘦小老头。 全船的乘客中,只有丁剑南等四人知道底细,阎老九是昨晚被灌醉了酒,今天忽然发现瘦小老头也在船上,才非要把他找到不可。 忽然,卓云和嗤的笑出声来,急急说道:“二师兄、丁兄、方兄,你们快看阎老九的身后!” 原来阎老九始终找不到的瘦小老头,就一直跟在阎老九的身后,他个子瘦小,跟在阎老九身后,阎老九好像给他开路一般,你走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先前阎老九一直挤在人堆里,大家没发现瘦小老头,现在大家看到阎老九纷纷避了开去,才看到瘦小老头一直跟在他身后。 敢情一开始就跟住了他,当然,你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就是找上十年也是找不到的。 卓云和这一发现,不禁抿抿嘴笑了。这回连薛慕兰、方如苹也忍俊不禁,脸上有了笑容。 阎老九两道凌厉目光何等敏锐,忽然像电一般朝四人扫来,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四人面前,冷声道:“小子,你们笑什么?” 瘦小老头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直是摇手。 丁剑南道:“老丈这话问得奇怪,咱们兄弟在说话,关老丈何事?难道连咱们笑你也管得着吗?” 无形毒手阎老九找不到瘦小老头,正在怒火迸升之际,闻言突然怪笑一声:“小子你是找死!” 大袖一振,伸出一只手来,他只伸出一根乌黑有光的食指,朝丁剑南眉心点去。 丁剑南看得大怒,剑眉一竖,正待开口,陡听耳边响起瘦小老头极细的声音:“不可炫露武功。” 方如苹眼看他向大哥骤下毒手,心头方自一惊!薛慕兰、卓云和两人已经抢先出手了。 卓云和及时一下把丁剑南一下拉了过去。薛慕兰左手衣袖倏地朝前飞起,一点袖角迎着对方点来的食指卷去,口中喝道:“阎老九,你敢出手伤人? 丁剑南听瘦小老头一言提醒,人已被卓云和一把拉了过去,差点跌入她的怀中,口中不觉啊了一声,慌忙站住。 卓云和看他朝自己怀中跌来,慌忙伸手把他扶住,也闹了个脸红耳赤。 这时薛慕兰的一点衣袖也和阎老九点来的手指乍然一接,阎老九身躯一震,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丁剑南自然看到了,心中暗暗一动,忖道:“这薛慕兰一身所学果然绝高!” 这下直把无形毒手阎老九给震住了,双目凶光暴射,冷厉的道:“小娃儿,看来果然有点门道,你是何人门下?” 薛慕兰既然出手,不觉脸色一寒,冷声道:“阎老九,咱们兄弟说笑,关你何事,你竟然向丁兄骤下毒手,我何人门下,你还不配问的。” 船上乘客眼看两人发生了争执,尤其阎老九一根食指乌黑有光,已足令人看得心惊,这少年书生却只挥起一点袖角,就把阎老九震退了一步,自然武功更高,大家虽然不敢走近,却远远的围成了一圈。 当着这许多人,阎老九这脸可丢不起,闻言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目注薛慕兰阴森的道: “阎老九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不配问的,小娃儿……” 瘦小老头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说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人家兄弟们在一起说笑,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手了练了毒功,怎么好随便出手伤人,若非这位小兄弟拦你一下,那位小兄弟不是……” 阎老九要地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正是瘦小老头,不觉大喝一声:“原来是你!”人随声转,右手闪电一掌,朝瘦小老头劈了过去。 大家都看到他—只右手乌黑如墨,比平常几乎胀大了一倍。 这时渡船已经快要到达安庆埠头,相去不远。 瘦小老头看他发掌朝自己劈来,口中大叫一声:“我的妈呀,这回完了。”双于捧头,转身梯梯他他的跑了出去。 阎老九那里肯舍,飞身追扑。 瘦小老头心里一急,双脚一跳,就住船外跳了下去。 原来这时渡船正在渐渐靠近埠头,左右两边停泊着不少船只,瘦小老头正好一下跳落在一只停泊的船上。 阎老九也是被他逗得气疯了心,双脚一点,身子凌空飞扑而下。 瘦小老头回头看到阎老九紧追不舍,他急急如丧家之犬,从这条船,连跑带跳,跨到了那条船,又从那条船又跨到另一条船上,这样一路奔逃。 阎老九有时眼看就要追上,只差了一点没把他抓到,又被他滑了出去,自然也一条又一条的纵扑如飞,一路紧追不舍。 瘦小老头脚下滑溜,东钻西奔,一下给他跳上了岸,没命的飞跑,两条人影渐渐去远。 丁剑南吁了口气,朝薛慕兰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真没想到阎老九一身毒功竟有这么厉害,若非薛兄及时出手,差点就伤在他毒指之下了,薛兄这份大德,兄弟不敢言谢,只有永铭诸心而已!” 这句“永铭诸心”听得薛慕兰脸上蓦地一红,忙道:“丁兄这么说,不是见外了吗,这阎老九仗着区区毒功,竟敢出手伤人,真是欺人太甚了。” 卓云和轻笑道:“二师兄方才还责备小弟不准招惹事非,结果二师兄却先出手了。” 薛慕兰道:“这可不是我们招惹他,是他先招惹了我们。” 这时大家已在纷纷上岸,薛慕兰抬抬手道:“丁兄,我们上去了。” 四人相偕上岸,到了城中,差不多已是申牌时光,薛慕兰提议先找一家客店落脚。当下就在大街的一条横街上,找到一家叫做安庆招商客栈的客店。 跨进店堂,伙计看到进来的是四位少年公子,慌忙陪着笑躬身道:“四位公子要住店?” 薛慕兰道:“我们要两间最好的上房。” 店伙连声应是:“有、有小店是安庆府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上房最是幽静,凡是过路的达官贵人,一到安庆,都要到小店来落脚……” 卓云和道:“不用说了,快点带路。” “是、是!”店伙连声应着,说道:“四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两间上房,果然很清静,而且每间都有两张床。 薛慕兰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就这两间吧!”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一回工夫,送水送茶,甚是忙碌。 丁剑南、方如苹当然还是住了一间,进入房间,方如苹看了丁剑南一眼,不觉低头一笑。 丁剑南凑过身去,低低的道:“你笑什么,今晚我们还是睡在一起的好。” 方如苹嗔道:“你想得好。” 丁剑南忽然目光一瞥,发现薛慕兰的人影一闪,迅速的往外行走。 两人洗了把脸,过没多久,卓云和在门口叫道:“丁兄、方兄,咱们该出去吃饭了。” 四人在酒楼上用过晚餐,回转客店就各自回房。 丁剑南就随手闩上了房门。 方加苹白了他一眼道:“今晚各睡各的,你不许再胡来了。” 丁剑南把她揽入怀中,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香唇。 过了好长一回,方如苹才飞红着脸,把他轻轻推开,低声道:“好了,可以去睡了。” 丁剑南脱下长衫,忽然发现怀中有一个小小的纸团,急忙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歪歪倒倒的字:“西横街有一家永庆镖局,总镖头是张文海那小子。” 方如苹问道:“你看什么?” 丁剑南奇道:“这是从我怀中取出来的纸团。” 方如苹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丁剑南道:“谁知道?” 方如苹道:“你连什么人塞在你怀中的都不知?” 丁剑南突然心中一动,说道:“会不会是瘦小老丈?他塞给我这个纸团,不知是什么意思?” 方如苹忽然轻哦了一声,说道:“我在车上告诉过她们,说咱们刚从龙虎山游罢归来,安庆有一家镖局从前保过我们的镖,和总镖头认识,想去看看他,其实我们哪认识什么镖局?大慨这话给他老人家听到了,所以指点我们到永庆镖局去。” 丁剑南道:“我们真的要去找镖局?” 方如苹低声道:“我看她们两人好像对我们很注意,我们说道到安庆是要来找镖局的,不去找了,岂非留下破绽?我们既然要打进他们里面去,明天就得去虚晃一下。” 丁剑南笑道:“这位老人家倒是热心得很。” 方如苹微微摇头道:“他引你去小山,又塞给你这个纸团,必有深意!” 丁剑南附着她耳朵悄声道:“贤妻说得有理。” 芳如苹娇羞的嗔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丁剑南道:“小生不敢了。” 方如苹道:“那就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丁剑南又捧着她粉脸吻了一下,才走到右首一家床上,盘膝坐定,方如苹也脱下长衫,一手扇熄灯火,在左首床上坐下,各自调息运功。 丁剑南这张床,正好和隔壁薛慕兰两人的房间,只有一板之隔。客店的上房,间隔虽是木板,但用的是上等木材,髹漆光亮,而且木板极厚,也不至于有什么裂缝,是以房与房之间,不会听到什么声音,就是大声说话,也不致妨碍了别人。 但丁剑南练的是达摩洗髓经,这一运功,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和人的呼吸之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木板再厚,也只是隔了一层木板而已,隔壁房中两人话声虽然说得极轻,但却依然清晰入耳。 只听卓云和的声音道:“他对什么人都自称老哥哥,又不是只对我一人说,有什么可疑的?” 薛慕兰道:“此人武功奇高,不去说他,这一路上,咱们坐的是车,他又没坐车,遇上一次是偶然,但他和咱们在祁门住同一客房,在东流,咱们上酒楼,他也来了,今天渡江,又同一条渡船,天下那有如此巧合之事?” 丁剑南心中暗道,她们说的是瘦小老人家。 卓云和道:“依二师兄之见呢?他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薛慕兰道:“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是冲着丁兄他们来的了。” 丁剑南暗道:此女果然厉害得很? 卓云和道:“我看丁兄他们和我们一样,和他也是初次见面,并不相识。” 薛慕兰道:“你说的也是,那就是他有意跟踪咱们的了,哼,就算他武功通天,真敢跟踪,只要进入迷仙岩,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丁剑南心中暗道:听她口气,好像迷仙岩十分厉害! 只听卓云和又道:“二师兄,丁兄他们,你说如何呢?” 丁剑南听他们话题转到了自己两人头上,自然更要凝神谛听。 薛慕兰道:“你怎么啦,丁兄、丁兄的,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跟我提过三次了,这件事,我们总得向师尊老人家请示才行,昨天一天都在赶路,又没有人可以把信递出去。” 卓云和道:“这里不是……” 薛慕兰道:“你就是急性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丁兄二位,确是合乎师傅标准的人才,所以下店之后,我就要他们把禀贴用飞鸽传书送出去了,最快也要明天才有回音。” 卓云和道:“二师兄方才怎么没和我说?” 薛慕兰道:“隔墙有耳,方才他们还没睡哩,现在我不是告诉你了?” 卓云和忽然嗤的轻笑道:“我和你提起丁兄,就是为了禀贴的事情,方才你还笑我,原来你也挺关心丁兄的。” 丁剑南不觉脸上一红。 只听薛慕兰道:“你说到那里去了?” 卓云和道:“方才渡船上,不是为了丁兄,你会出手么?” 薛慕兰敢情被她说中了心事,低叱道:“你不许胡说。” “好!”卓云和道:“我们说正经的,你说师傅指示最快要明天才能下来,他们已经到了地头,万一……” 薛慕兰道:“这个,不要紧,他们不是要去找镖局的总镖头吗?这就是他们初涉江湖之处,镖局保过他们的镖,事隔数年,人家那里还会记得?他们明天去了,不碰一鼻子灰才怪,所以明天他们还不会走,就是要走,我们不会再挽留他们一天吗?” 卓云和道:“要挽留,你去挽留他。” 薛慕兰道:“师傅指示没来以前,自然要挽留他们了。” 听到这里,她们谈话似已告一段落。 丁剑南心中暗道:幸亏瘦小老人家塞这个纸团给自己,否则自己两人要上什么镖局去找人家呢? 心中想着,悄悄下床,轻脚经手的朝方如苹床前走去。 方如苹倏地睁开眼来,低声道:“你……要做……” 丁剑南用手中竖在口中,连嘘都不敢出声,只好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刚才听到她们的谈话,来和你说的。” 方如苹看他神情不像有假,以也“传音入密”问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丁剑南在她床上坐下,就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其中只把她们师姐妹戏谑的话删去不提。 方如苹点头道:“这么看来,她们迷仙岩一定是个神秘所在,也极为厉害了,师傅要我们在江南走动,很可能和她们有关了。” 说到这里,忽然沉吟道:“她们的禀贴以飞鸽传书送出,薛慕兰落店之后,并未走出客厅去,那么这家客店莫非和她们有关……” 丁剑南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刚进房来之后,我就看到薛慕兰的人影在门口闪过。” 方如苹道:“她可能就是找人去的,哦,明天,那我们就非去永庆镖局不可,如果这客店和他们有关,说不定永庆镖局也有他们的人,我们说话就得小心,要装出一付初走江湖的模样去拜访总镖头,也要表示对他十分仰慕……” 丁剑南点头:“这我会说。” 方如苹道:“还有,我们这样去拜访人家,仍如薛慕兰所说一定会碰一鼻子灰回来,回来的时候,还要装出气愤的样子用以表示我们行走江湖,寻师访友,却想不到江湖人竟然如此庸俗。” 丁剑南笑道:“你想得真周到……” 方如苹看他笑嘻嘻的模样,已经知道他又要不老实了,这就正容道:“好了,事情都说完了,我也要睡了,快去睡吧!” 他们这番话,为了防隔壁听到,自然都以“传音入密”交谈的。 丁剑南朝她伸一伸舌头,只好回到自己床上去。 一宵过去。翌日一早两人很早起来,盥洗完毕,隔壁薛慕兰、卓云和也起来了,四人一同用过早点。 丁南剑起身道:“二位兄台,兄弟和表弟今天要去看一个朋友。” 卓云和道:“对了,我听方兄说过,二位认识这里一个镖局的总镖头。” 丁剑南脸上一红,说道:“其实我们和他也不算很熟,这里西横街的永庆傈局,从前先父上任去,是他们保的镖,和总镖头张文海见过几面,在下兄弟出外访友,既然从前认识,所以想去看看他。” 他在说话之中,把镖局和总镖头姓名都说出来了。 方如苹兴高采烈的催道:“表哥,我们要早些去,人家总镖头事忙,万一一早就要出门,我们就碰不上了。” 卓云和笑着似要说话。 薛慕兰拦着道:“方兄说的是,既然来了,自该早些去,万一碰不上,岂非白来了?” 方如苹道:“表哥,我们走吧,薛兄、卓兄回头见。” 她装作得很像,急看要去看人家总镖头。 西横街永锣局大门前飘扬着杏黄“永”字镖旗,门旁一块长方形的白铜招牌,“永庆镖局”四个字也擦得雪亮。从街梢路旁停放的镖车,一直排列到门口,少说也有十数辆之多。 不少趟子手正在进进出出的忙着。 丁剑南、方如苹走近门口,就有一名趟子手朝两人招呼着问道:“请问二位公子找谁?” 丁剑南连忙抱拳道:“在下兄弟是找贵局张总镖头来的。” 趟子手忙道:“二位公子请到厅上坐。” 他领着两人进入大天井,只见大天井上也停着七八辆镖车,车上部插着三角杏黄“永” 字旗,也有十来人站在车旁,看情形镖车正待出发。 大家看到进来的是二位少年公子,自然十分注目。 那趟子把两人一直领到中间大厅,就抬手道:“二位公子请坐,在下这就去请总镖头出来。” 丁剑南道:“有劳了。” 趟子手匆匆朝右首厢房进去,两人就在椅上坐下。 大厅上陈设古雅,正中间一方横匾,写着“我武维扬”四个金字,但在四字中间,却有一个金色圆形的太极图。 方如苹低声道:“这家镖局原来是武当派的人开的。” 一名打杂的给两人送上茶来。 丁剑南说了声:“谢谢。” 这时那趟子手已从右厢退出,朝两人道:“二位公子请稍坐,总镖头就出来了。”说完,自行退出。 又过了一回,才见从右厢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衫,中等身材面色微黑,浓眉大眼的汉子来。 这人看去约莫三十出头,却极为干练,目光一抬,朝两人拱着手道:“有劳二位公子久候了,在下张少海,不知二位公子宠临,有何见教?” 他叫张少海,瘦小老头的字条上写的却是张文海,那么此人不是总镖头了。 丁、方二人赶紧站起,同样抱了抱拳,由丁剑南道:“在下兄弟是专程拜访张文海张总镖头来的。” 张少海抬抬手道:“二位公子请坐。” 两人落坐之后,张少海也陪着坐下,说道:“二位公子说的乃是家父,他老人家因年届花甲,是以把镖局交给了在下,二位公子有何见教,和在下说好了。” 丁剑南:“在下丁南强,他是我表弟方仲平,数年前先父上任,曾委请贵局保过一趟镖,曾和老总镖头有过数面之缘,对老总镖头极为景仰,此次路过这里,特来拜访。” 张少海连说“不敢”一面说道:“敝局保的大都是官家的镖居多,承蒙两位公子瞧得起,在下无任感激,家父因年纪大了,已回故里去了,二位公子宠临,他老人家如果在这里,不知有多高兴呢,二位公子落脚何处,如不嫌弃,中午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 他话说得很客气,但也有官场“端茶送客”之意了。 丁剑面站起身抱抱拳道:“总镖头不可客气了,在下兄弟只是景仰老总镖头,特来拜访的总镖头如果回府,就请代在下兄弟致意就好,在下兄弟那就不打扰了。” “谢谢二位的厚爱。”张少海连连拱手道:“二位到了安庆,在下自该稍尽地主之谊,怎好如此客气……” 丁剑南道:“在下兄弟那就告辞了。” 两人举步走出,张少海一直送到门口,还连声说着“简慢。” 路上,方如苹四顾无人,不觉笑道:“大哥,你道瘦小老人家为什么要我们来看张文海的?” 丁剑南笑道:“因为他已经不干总镖头了,就是有人查我们,也查不出来。” 方如苹笑道:“看来大哥江湖阅历也增长了许多,瘦小老人家不但正是此意,而且方才听张少海的口气,这家镖局是专保官家的镖的,和我们说的话,也完全符合了。” 丁剑南道:“看来瘦小老人家好像早已知道我们来意,也由此可见要想进入迷仙岩,对方对每个人的来历,都可能调查得十分仔细,也由此可见他们的神秘了。” 方如苹点头头道:“正是如此。” 两人转入大街,因时间还早,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叫一乐也的茶馆。方如苹道:“大哥,我们到茶馆喝茶去。” 丁剑南道:“你想喝茶?” 方如苹低声道:“你这人……行走江湖,茶馆酒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消息最灵通了,我们没事,自然要进去坐坐了。” 丁剑南含笑道:“贤妻说是极是。” 方如苹脸上一红,嗔道:“你在大街上也这样乱叫。” 丁剑南含笑道:“愚兄叫你贤弟,又是那里不对了?” 贤妻和贤弟声音果然差不多。 方如苹撇撇嘴道:“你当我没听见?” 丁剑南道:“听见就好了。” 跨进茶馆,一名茶博士立即迎了上来,陪着笑道:“二位公子爷,请登楼雅座。” 入门迎面就是一道楼梯。两人举步上楼,打通的三间房子,极为宽敞,放着二十几张八仙桌,都是雕花椅子,喝茶的客人,倒也有六七成座头。 雅座自然比楼下的普通座高雅得多了,不似楼下乱哄哄的嘈杂。 茶馆也比酒楼清静,酒楼有人闹酒,茶馆不会有人闹茶。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茶博士过来问道:“二位公子要喝什么茶?” 丁剑南道:“清茶。” 茶博士退去之后,丁剑南、方如苹两人同时抡目四顾,这一瞧,两人心头不由得同时一怔! 丁剑南看到离自己不远临窗一张桌上,对面坐着的两人,正是那天在酒楼上看到的青衫少年,他,应该是柳飞燕,现在已可证实是她了,因为她对面坐着的一个紫脸浓眉中年人,正是化名盖大鹏的崆峒飞云霍从云。 霍从云的目光何等锐利,丁剑南、方如苹两人虽然易了容,但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身上又各自佩了古剑,自然会多看上一眼,这时目光正好朝丁剑南投来。 丁剑南因自己有师叔交代的任务,自然不好和霍从云打招呼,但目光是友善的。 这时柳飞燕也正好转过脸来,她只朝丁剑南瞥了一眼,就迅速的转过脸去。不知好和霍从云说了句什么话,霍从云就脸露不屑,别过头去。 丁剑南看得暗暗奇怪,霍老哥兄妹目前并不认为自己,何以对自己会有这般脸色,莫非认错了人。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方如苹以“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大哥,莫要转过头去,坐在咱们右首第三桌上,有五个人其中一人,正是从前江南分坛的左领队孙必显他好像是这五人的领队,奇怪,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正好茶博士送上一壶茶水,丁剑南一手取过茶壶,装作替她倒茶,一面也以“传音入密”说道:“那靠窗口一张桌上,坐着一个紫脸中年人,另一个是我们在东流酒楼上遇见的青衫少年,这两人我都认识,一个是崆峒飞云霍从云,另一个可能是他师妹柳飞燕乔装的。” 方如苹听说那青衫少年是个女的,自然特别注意,问道:“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丁剑南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晚上再告诉你。” “晚上”二字,听得方如苹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就在此进,又上来了一个人,看来江湖道上也真是狭窄,又会在这里遇上了他,此人正是渡船上追着瘦小老头去的无形毒手阎老九。 他目光一抡,看到窗口的崆峒飞云和青衫少年,也看到了另一张桌上的孙必显等五人,不觉怪笑一声道:“哈哈,你们居然都在这里!” 楼上本来极为宁静,除了几张桌上有人在下棋,落子下子之外,大家说话的声音不算很大,他这声怪笑,却引得在座人目光不期而然都向他投去。 孙必显脸上变了颜色,慌忙站起身,抱抱拳道:“属下不知阎老供奉驾到,快快请坐。”说着朝几人使了个眼色。 于是和他同一桌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抱着拳道:“阎老供奉请坐。” 和孙必显同一桌的,正是任东平、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四人。 大家神色恭敬的起立,这对阎老九来说,脸上有了极大光彩,因为这祥就显示了他崇高的身份。 阎老九口中嘿了一声,捋着长髯点点头道:“老夫如果记忆不错,你是江南分坛的孙领队,对不?” 孙必显恭敬的应了声“是”陪着笑道:“你老还记得属下,这是属下的光荣。” 其实他早已不是江南分坛的领队了。 阎老九这句“江南分坛的孙领队”钻到其他茶客的耳中,就有人注视了孙必显等人一眼,但这时茶客们都在看着阎老九,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阎老九其实只接了孙必显本该送给仲孙萱的一张聘书,根本没和五云门搭上线,但他却居然以老供奉自居,嘿嘿笑道:“很好,大家请坐。” 他没有坐下,目光又转向了霍从云和柳飞燕两人身上,缓缓走了过去,说道:“你们两个,老夫好像在那里见过?” 霍从云站起身,抱拳含笑道:“在下盖大鹏是卖解的,行走江湖,你老也许见过。”一指柳飞燕又道:“他是在下小师弟叶青云,小师弟,快见过这位老爷子。” 柳飞燕也抱抱拳说道:“在下见过老爷子。” 阎老九看他们只是江湖卖解之流,觉得自己以五云门堂堂老供奉,和这两人说话,岂不辱没了身份?口中嘿了一声道:“老夫那是看错人了。” 回身走到孙必显五人坐的桌上,在上首位子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道:“孙领队,你们几个那就跟着老夫好了。” 孙必显惶恐的道:“回你老的话,属下几个另有一件事要办,只怕暂时无法追随老供奉了,老供奉如有什么差遣,只要你老说个地方,属下等人等办完了事,自然遵示赶去,听候你老差遣。” 阎老九好不容易找到五个对自己如此恭敬的手下,一个人在江湖上出了名,如果没有几个手下跟随着,总是美中不足,这就沉声道:“不行,老夫是你们总坛的老供奉,就是你们坛主也要听老夫的,你们只管跟着老夫,你们坛主如果责怪下来,老夫自会跟他说的。” 孙必显还待开口,只听耳边响起霍从云“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孙老弟快答应他,你只要如此如此,岂不正好?” 孙必显听得脸有喜色,连忙说道:“你老这样说了,属下岂敢不遵,有你老跟坛主面前一说,以后属下几人就可永远追随你老了。” 阎老九一手拂须,呵呵笑道:“这个容易,老夫见到你们坛主,自会当面和他说的,他们几个就只管跟随老夫就是了。” 孙必显喜形于色,巴结的道:“你老是总坛的老供奉,连坛主算起来还是你老的属下呢,属下几人能够追随你老,那是等于连升了三级。” 阎老九听得心花怒放,呵呵笑道:“这个自然,等老夫回转总坛,见到门主,再给你一个名义,自然比在分坛当差好得多了,哈哈,岂止三级?简直是连升五级才差不多。” 孙必显双手捧着茶壶,替他斟了一杯茶,说道:“多蒙你老栽培。” 方如苹听得暗暗奇怪,心想,五云门那来什么老供奉?孙必显在自己手下担任过领队,而且为时也有数年之久,他不会不清楚,如果真有任务在身,绝不会凭阎老九自吹自擂的几句话,就放下正事不办,去跟随阎老九了,何况江南分坛现由总监逢姑婆负责,并未再派坛主,阎老九一派胡说,孙必显怎会相信不疑?只怕其中必有缘故。 正想之间,霍从云、柳飞燕两人已经起身会帐下楼而去。 丁剑南目送两人后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歉意,人家师兄妹为了救自己,不惜跋涉千里,求去取解药,自己和他们当了面,却还视若陌路。 方如苹低声道:“大哥,你怎么了?” 丁剑南道:“我……没有什么?” 方如苹朝他笑了笑,低声道:“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位柳姑娘有着极深的感情,对不?” 丁剑南脸上微微一热,差幸易了容,不会为人看出,连忙说道:“谁说的?” 方如苹俏皮的轻笑道:“是你眼睛说的,你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对她有歉疚的神色,我这话没说错吧?” 丁剑南点点头,含笑道:“表弟,你眼睛真厉害,连我心里的事都被你看出来了。” 方如苹道:“我设说错吧?现在你自己承认了。” 丁剑南笑道:“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方如苹道:“怎么只说对了一半呢?” 丁剑南道:“方才我内心确有一份很深到的歉意,但我是对霍老哥,并不是对柳姑娘的。” 方如苹眨眨眼睛,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丁剑南就把当日自己身中“般若禅掌”,只有少林“大梅檀丸”可救,霍从云从扬州赶上少林寺,盗取“大梅檀丸”,而他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他们在大街上卖解,有一个地痞叫做锦衣二郎的掷出三枚金钱,出手下流,是自己暗中以“五行指”把他金钱击落,后来掷了十两银子,霍从云可能看出是自己出的手,过来和自己攀谈了几句。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人家曾救过自己,今天见了面,没和他打个招呼,总觉得有一份歉意。 方如苹笑道:“原来如此,崆峒飞云名满天下,你们可以说是道义之交了。” 接着以“传音入密”说道:“江南分坛,也可以说是砸在他手里的,不是有他相助,我也不会在万松山庄一败涂地,身负重伤,既然他对你有过救命之恩,我这笔帐也不用再跟他算了。” 丁剑南:“谢谢你。” 方如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还用说谢吗?” 两人坐了一回,才会帐下楼,这时快近中午,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过午餐,才行回转客店。 卓云和听到两人回来,就很快的迎了出来,说道:“丁兄、方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呢? 我们等着你们吃午饭,后来看你们不会回来吃午饭,我们到刚才才吃过。” 丁剑南道:“真对不起,叫二位久等了,我们是在街在随便吃的。” 卓云和看了他一眼,问道:“二位去了永庆镖局,可曾看到总镖头吗” 薛慕兰听到他们在门口说话,就在房中说道:“四师弟,你也真是的,丁兄他们才回来,就在走廊里说个没完,丁兄,快到里面来坐吧!” 丁剑南、方如苹只得走了进去。 薛慕兰拿起茶壶,倒了两盅茶说道:“丁兄、方兄请用茶。” 丁剑南道:“多谢薛兄,这个如何敢当呢?” 薛慕兰笑道:“我们自己兄弟一样,丁兄何用客气?” 四人在椅上坐下。 卓云和又问道:“丁兄,你还没说去永庆镖局的事呢。” 丁剑南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在下兄弟去找总镖头,但见了面,却不认识了。” 卓去和道:“那怎么会呢?” 丁剑南道:“因为现在的总镖头,是老总镖头的儿子,老总镖头已经回家乡纳福去了,所以我们和他说了没有几句,就辞出来了。” 卓云和道:“那么你们到那里去了呢,到这时候才回来?” 他这句话,又是埋怨口气,又有关切之情。 方如苹道:“我们因时间还早,上茶馆喝茶去了。” 薛慕兰目光瞟着丁剑南,偏头问道:“丁兄行止如何呢?”——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六章 黑石渡 丁剑南心中暗道:“来了!”这就抬目望着她,说道:“在下兄弟,和二位萍水论交,这些日子以来,可说情投意合,但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分手了。” 他一双俊目望着薛慕兰,说出“情投意合”四字,薛慕兰平日为人虽然较为冷静,但像丁剑南这样翩翩美少年,那个姑娘不会动情?真要是不动情的话,渡船上丁剑南遇险,她也不会贸然出手了,何况道时他那双明亮又多情的眼睛盯着她,说出这么四个字来,她心头觉得一阵跳动,脸上骤然热了起来。 卓云和急急问道:“丁兄二位要到那里去呢?” 丁剑南道:“那天卓兄问我要去那里,兄弟说出安庆,二位也说要来安庆,其实兄弟心里还想去九华、黄山一游,但因为正好同路,兄弟又心仪二位丰采,作伴同来安庆,路上也了两个同伴,现在既没遇上老镖头,明天就想去九华一游,山万松山庄,名动天下,万盟主是武林大老,在下兄弟末学后进,既然来了,也想去拜访他一次,只不知万盟主肯不肯接见?” 方如苹道:“我们以江湖后学去拜访他,他怎么会不肯接的?” 丁剑南笑道:“因为我们在江湖上只是藉藉无名的后生小子,万盟主是江湖武林盟主,所以不一定会见我们……” 方如苹气愤的道:“我们只是慕名去拜访他又无求于他。” 丁剑南道:“慕名又拜访他的人,平日一定很多,如果一一由他亲自接见,只怕万盟主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卓云和望望薛慕兰,希望她开口说话。 薛慕兰道:“我们和丁兄二位,说得极为投机,如果从此一别,各自天涯,不知何年何月再得把晤,因此兄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丁兄二位肯不肯答应?” 丁剑南道,薛兄怎么又和兄弟说起客气话来了?薛兄吩咐,兄弟无不从命。” 薛慕兰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兄弟之意,是想丁兄二位再屈留一天,咱们也可以多盘桓一天,丁兄二位后天再动身好吗?” 她还没有得到师傅的指示,自然要挽留丁剑南二人多住一天,但说到最后一句,她眼中神情已是真情毕露,显示她内心也希望和丁剑南多聚一天了。 卓云和没待丁剑南开口,接着道:“是啊,丁兄二位要去九华,也不是急事,就多留一天不好吗?” 丁剑南抱抱拳道:“多蒙二位兄台厚爱,在下兄弟只是想到九华、黄山去一游而已,别说我们一见如故,结为知已,会短离长,不知相见何日,只要薛兄二位明天不走,在下兄弟自然也希望留下来,大家可以多聚一天呢!” 卓云和喜道:“这样就好。” 薛慕兰脸上也喜形于色,说道:“多谢丁兄,肯为兄弟多留一天,足见盛情。” 方如苹道:“方才表哥在茶馆里就和小弟说起明天就要和薛兄、卓兄分手了,心里还闷闷不乐呢!” 薛慕兰脸上不禁又是一红。 方如苹又道:“表兄还长吁短叹的说了好些话,什么人生知己难求,别情离绪,谁能遣此?” 丁剑南被她说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你不许乱说。” 方如苹道:“那你说过这些话没有?” 薛慕兰心中暗道:原来丁剑南果然是个多情的人。 一天很快的过去,晚饭之后,丁剑南、方如苹回到房中。 方如苹嗤的笑道:“大哥,你真会说话,两个姑娘都被你说动了芳心呢!” 丁剑南道:“你又多心了。” 方如苹道:“话是你说的,言为心声,什么情投意合呀,厚爱呀,结为知巴呀,如果你心里不这么想,怎么我说得出来?” 丁剑南一把抱住了她,低低的道:“好妹妹,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方如苹撇撇嘴道:“谁知道……” 丁剑南不让她再说下去,低下头,一下就吻住了她芳唇。 又是一宵过去了,早晨,晨曦初升,刚照上窗棂,花格子窗上,就有人用手指叩着叫道:“丁兄、方兄起来了吗?” 丁剑南及时醒来,方如苹也蓦地惊醒过来,就急急坐起。 丁剑南应道:“兄弟刚刚起来。” 两人同时迅快的披起衣衫,穿上薄底粉靴。丁剑南开门出来,说道:“卓兄早啊!” 卓云和一双盈盈秋水盯着他,笑道:“也不早啦,你看,太阳都照到窗上了呢!” 店伙送来脸水,两人盥洗完毕。 卓云和又来了,在门口招招手道。丁兄、方兄,二师兄请二位到我们房里去呢!” 丁剑南心中一动,暗道:大概是她们师傅的指示已经来了。一面问道:“薛兄有什么事吗?” 卓云和道:“等你吃早餐呀!”说完回身就走。 丁剑南朝方如苹看了一眼,两人就朝隔壁房中走去。 房中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好了四份早餐,薛慕兰站起身道:“丁兄、方兄,快来吃早点了。” 大家围着小圆桌,用过早餐。 卓云和过去掩上了房门,薛慕兰一手取起茶壶,替大家倒四盅茶。 丁剑南道:“谢谢薛兄,我们自己来好了。” 薛慕兰笑吟吟的道:“丁兄不用客气了,这是兄弟要店伙买的,这里最出名的六安茶,大家一面喝茶,一面可以聊天,兄弟也有话要和二位说呢!” 丁剑南捧着茶盅,喝了一口,说道:“这茶叶果然不错,入口就有一股清香,哦!薛兄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薛慕兰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才道:“我听丁兄说过,二位练武功,这次是出外寻师访友来的,对不?” 丁剑南道:“兄弟说过,那是听人说的,练武的人要在江湖走动,寻师访友,兄弟和表弟商量好了才出来的,主要还是游览名山大川,访求名师,纵然名师难求,也可以增长见闻,我们这次得能遇上二位,大家志同道合,可以说已是不虚此行了。” 薛慕兰笑了笑道:“以兄弟看来,丁兄二位一身所学在一般江湖人中,身手大概已是不弱了。” 丁剑南大笑道:“薛兄这是过奖了,在下兄弟只会一套掌剑,哪能和江湖上的人比呢?” 薛慕兰笑道:“二位没和人动过手?” 方如苹抢着道:“我们连自己到底有多少本领都不知道,如何去和人家动手,再说也没人和我们动手呀,我倒真想和人家动手试试呢!” 薛慕兰笑道:“方兄想不想和卓兄弟走几招试试?” 方如苹连连摇手道:“不成,我除了练掌剑的时候,和表哥对练喂过招,从没和人家过过招,怎么会是卓兄的对手,我不想试。” 薛慕兰道:“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二位出外访求名师,如果有机会,想不想投师学艺呢?” 丁剑南道:“在下兄弟出的来的目的,就是访求名师,也曾去看过许多武馆和练武场子,总觉得那些教师教的都是花拳绣腿,并非真实功夫,可见江湖上也不过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真正有本领的人,大都息隐林泉,不容易找得到……” 薛慕兰偏头问道:“如果有呢?” 丁剑南道:“就算有,彼此不相识,他也不肯贸然收徒。” 薛慕兰道:“那自然要有人引进才行。” 方加苹道:我们当时想到安庆来,因为张总镖头是武当派的人,我们曾和他相识,找他就希望他能给我们介绍到武当派去……” 卓云和眼见二师姐说话,老是兜着圈于,不觉抢着道:“二师兄也真是的,有话直截了当的说,丁兄、方兄,二师兄的意思,觉得和二位极为谈得来,所以想把二位引进到师傅门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丁剑南、方如苹异口同声欣然的道:“好啊,和二位做了同门师兄弟,我们就可以朝夕相聚了。” 说到这里,丁剑南不说微微摇头道:“不知令师是不是肯收我们呢?” 卓云和道:“丁兄不用过虑,有我二师兄和我两人向师傅推荐,师傅她老人家一定会答应的。” 薛慕兰也点着头道:“是的家师择徒极严,但丁兄、方兄这样的人品资质,家师见了,定会首肯。” 丁剑南喜形于色,拱手道:“薛兄、卓兄如此厚爱,在下兄弟真是感激不尽。” 卓云和得意的笑道:“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丁兄还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 薛慕兰道:丁兄二位既然同意了,兄弟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家师门规极严,门下弟子在她老人家面前,不准多问……” 丁剑南道:“拜了师傅,一切自然都听师傅的,门规纵严,我们只要不触犯门规就好了。” 薛慕兰道:“你们初入门,不论什么事,只要不问就是了,有我和四师弟会随时提醒你们。” 卓云和道:“二师兄,现在已经说好了,我们吃过中午饭就可以动身了。” 丁剑南道:“我们要去那里呢?” 薛慕兰笑道:“丁兄,刚说道你就忘了,进了迷仙岩,你就什么都不能多问了。” 丁剑南抱抱拳道:“兄弟记下了,以后一切都听薛兄的就。” 薛慕兰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傅喜欢嘴甜的人,但可不是当面奉承和拍马屁。” 丁剑南道:“这有什么分别?” 薛慕兰道:“自然有分别,我说的嘴甜,就是生性聪明的人,善解人意,一点即透,师傅最讨厌就是当面阿谀,拍马吹牛的人,你说这两种是不是一样?” 方如苹笑道:“幸亏我和表哥都不是当面阿谀、吹牛拍马的这种人,否则就不用去了。” 薛慕兰又道:“师傅虽然不喜欢吹牛拍马的人,但在她老人家面前,只可应是,不可违抗。” 丁剑南笑道:“薛兄放心,徒弟在师傅面前,自然只有应是的份儿,那有违抗的道理?” “这样就好。”薛慕兰道:“我这样叮咛你们,也是为你们好反正见了师傅,她老人家问你什么,你们就答什么,师傅不问你们,你们就不用说话。” 事情就这么决定,午饭之后,薛慕兰等四人定出客店,早已由小厮牵着四匹马在门口伺候,薛慕兰要大家上马,就一路出城而去。 一行四骑由安庆一路往西。现在大家已是自己人了,丁剑南、方如苹只差没有入门而已。 卓云和是性子爽直的人,因为她穿着男装,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是以和丁剑南用不着避嫌,不时找丁兄作伴,一路上简直寸步不离。 薛慕兰原本是很少说话的人,因为她是迷仙岩女弟子之首,平日要做众师妹的表率,不得不沉默寡言,但这种沉默寡言是在师傅面前硬学出来的,少女们那一个不青春活泼? 这几天薛慕兰似乎也活泼起来了,只要没看到丁剑南,就会主动的来找他。 方如苹看得暗暗好笑:这两个妮子是着了大哥的迷了! 这天下午由霍山渡河,有一个小村落,叫做黑石渡。 薛慕兰在马上回头道:“丁兄、方兄,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晚,明天再走了。” 丁剑南道:“兄弟说过,以后都听薛兄的,这一路行止,都由薛兄作主就是。” 薛慕兰眼波流动,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含笑道:“我总要和你说一声才是。” 她举鞭朝南首一条石子路一指,说道:“从这里去没多远,有一座太子庙,我们就到那里借宿一宵,明天一早上路,要到傍晚才能到达迷仙岩。”说着,一抖缰绳,领先泼刺刺朝南首一条小径驰去。 这条石子路,只能容得两匹马并辔而行。 方如苹在马上以“传音入密”朝丁剑南道:“快追上去呀,我看薛慕兰在他们之间很有点份量,你要盯住她,对我们就会方便得多,要自然些,别落了痕迹” 丁剑南听她这么说了,依言策马跟了上去,和她并辔而行,回头笑道:“这一带山重水复,似入山xx道上了。” 薛慕兰对他和她的并辔而行,心里感到极为高兴,眼珠转动,侧脸问道:“你到过山xx道上吗?” 丁剑南朝她笑了笑道:“没有,在下是从书本上看到的。” 薛慕兰朝他嫣然一笑道:“你这人……真会盖……” (作者写到这里,除了用“盖”字,好像没有一个字比“盖”字妥贴了,于是就决定用了“盖”字,有人会说:“盖”字流行了没有多久,你怎么可以用呢?按“盖”乃传疑之词,于所言之事未确信时用之。礼记檀弓传就有:“有子盖既祥而丝履组缨。”这么看来,二千年前,有子已经“盖”了,作者“盖”一下又有何妨?) 太子庙规格可不小,庙貌宏伟,四匹马刚到山门口,就有一个青衲和尚迎了出来,看到薛慕兰,连连躬身合十道:“原来是薛施主,快请客室待茶,牲口贫衲自会派人牵进去的。” 薛慕兰没有多说,就领着丁剑南、方如苹往里行去。 走人第二进,就折而向东,跨出圆洞门,是一个小有花木之胜的院落,一排三间精舍,中间是一间收拾清洁的客室,摆设精雅,左右两厢则是房间。 丁剑南看她不用僧侣带路,可见她时常在这里下榻的了。 四人刚在客室落坐,一名青衣小沙弥就送上四盏香茗。 薛幕兰一指右厢,说道:“这里一共有两个房间,是专门替我们来往的师兄弟准备的,丁兄二位,今晚就住在右厢好了。” 丁剑南道:“原来薛兄是这里的常客,无怪不用人领路了。” 薛慕兰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吗,从渡口到迷仙岩,至少要走五六个时辰,所以我们出入,都会到这里来过夜,这里也算是我们出入的要道了。”忽然哦了一声道:“丁公子二位可得记住了,明天入山,等我们用过午餐之后,不论遇上什么人,看到什么事,最好都不要开口了。” 丁剑南道:“薛兄前天已经叮咛过了,兄弟岂敢或忘?” 方如苹道:“人家薛兄是关心你。” 薛慕兰脸上一红,说道:“我们马上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我自然要关心你们的了。” 卓云和笑道:“二师兄不论在师父面前,师兄弟之间,他都很吃香呢,我们什么都要听他的。” 薛慕兰道:“你少胡说八道。” 卓云和耸耸肩笑道:“我说的难道是假的?连大师兄都要听你的呢!” 薛慕兰脸色更红,叱道:“你……” 卓云和道:“好,好,我不说,其实丁兄、方兄到了里面,不用我说,也会看得出来。” 不多一回,天色渐渐接近黄昏,青衣小沙弥进来点起了灯,过没多久,两名灰衣僧人提着食盒走入,在中间一张方桌上摆好碗筷,然后从食盒中取出六菜一汤,和一桶白饭。 其中一名合十道:“四位施主请用斋了。”说完,一齐退了出去。 用过素斋,四人又在客房中坐着谈了一回,才各自回房就寝。 薛慕兰、卓云和二人住左厢,丁剑南和方如苹则住右厢,进入房中,却有两张床铺,收拾得也极为干净。 丁剑南闩上房门,就走过去一把拥住了方如苹。 方如苹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大哥,你千万记住了,从明天起,进人迷仙岩,就再也不可如此了,你要知道,师傅住在山上,但在静坐之际,山下有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老人家,我想迷仙岩的主儿,功力修为绝不会在师傅之下,所以薛慕兰一再的叮咛你不可开口……” 丁剑南道:“你放心,我知道。” 他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樱唇。 方如苹任由他吻了一回,才轻轻把他推开,又道:“我们住到这里来,可能有什么事情。” 丁剑南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方如苹道:“我也只是猜想而已,否则为什么不直接到迷仙岩去,还要在这里住上一宿?” 丁剑南道:“薛慕兰不是说,要走五六个时辰才会到吗?” 方如苹轻笑道:“你也真是的,五六个时辰,算得什么?她们弯到这里来,我虽然说不出什么,总觉得多此一宿。” 丁剑南忽然轻哦一声道:“对了,今天一路上,我看薛慕兰骑在马上,目光不时的注视着道左,可能是在看记号。” 方如苹推着他身子,说道:“也许今晚会有什么事,你该去闭目养神,歇上一回。” 丁剑南觉得她说的可能不错,果然依言走近左首床铺。连衣服也没脱,就摘下长剑,在床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方如苹也在他对面的床上坐好运气。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初更已经过了一回,丁剑南忽听到左厢两人开启房门,走了出去,心中不觉一动,急忙举步下床。 他听到了,方如苹自然也听到了,也迅速的跟着下床,佩好长剑,低声问道:“她们出去了?” 丁剑南点点头问道:“我们要不要跟出去瞧瞧?” 方如苹道:“我们只要小心些,不被她们发现就好。” 丁剑南道:“那就快走!”正待去开房门。 方如苹低声道:“我们从后窗出去,快!”一下掠近后窗,轻轻推开窗户,纤手一按,人已穿窗而出。 丁剑南相继掠出,立即掩了上窗户,两人一先一后,跃上屋脊,只见正有两条人影起落如飞,往西而去。 这两条人影,少说已在二三十丈以外,若非练成洗髓经,功力精进,就休想看得到了。 丁剑南道:“她们就在前面,我们快追上去。” 两人立即提吸真气,各自长身而起,朝西追了下去。 前面两人轻功也自不弱,一路飞掠,有如浮矢掠空,去势极快。 后面两人为了怕泄露行藏,只是远远尾随,不敢逼近。 前后奔行了约莫十数里路,前面两人忽然一下往右首林中闪了进去。 丁剑南赶紧刹住身子,回头道:“她们是否发现了我们?” 方如苹道:“我看不像,她们闪入林去,似在等侯什么人了。” 丁剑南道:“那么我们也快些闪入林去。” 方如苹点点头,两人也迅快的闪入了右首林中。 方如苹道:“从现在起,我们说话必须用传音入密交谈了。” 丁剑南道:“我们这里离她们闪入之处还有二三十丈远近,是不是再过去一点?” 方如苹道:“只要不被她们发现,过去一点自然无妨。” 丁剑南道:“这个不要紧,十丈之内,如果有人潜伏,我还可以听得出来。” 方如苹道:“那好,我们再过去一些。” 这回两人耳目并用,悄悄的穿林而行,这样约莫走了十数丈远,方如苹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以传音入密说道:“够了,我们就在这里停下来吧!” 两人这就藉着一棵大树停下,隐蔽住身形,凝目往林外看去。 此处正好是两座小山岭中间的一片山坡平地,两边松林茂盛,一条石子小径,婉蜓从林外通过,地形极险。 丁剑南心中暗道:“薛慕兰她们深夜跑到这里来,会等什么人呢? 他心还没转完,答案就来了。 那是四五条人影,从左首路上奔行而来,只要看这几人脚下轻捷,轻功全都不弱! 不过转眼之间,他们已经来到林前,现在两人都可以看清楚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三天前在安庆茶馆遇见的江南分坛领队孙必显,他后面紧跟着任东平、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四人。(丁、方认识的只有孙必显一人) 方如苹看得暗暗奇怪,孙必显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时五人身后又来了一个人,此人丁、方二人在路上已经遇上过几次,那就是以用毒出名的无形毒手阎老九。 他不是轻功不如前五人,而是他要摆“老供奉”的架子,你们走在前面给老夫开路,老夫是“老供奉”不用急急的赶。 因此,他虽然紧跟着五人身后而来,但等五人站住身子,他就拢着双袖,故作飘然行来之状。走到近处,一手摸着花白胡子,问道:“孙领队,这里是什么地方?” 孙必显恭敬的道:“回老供奉,方才那里是黑石渡,前面再有七八里就是龙门石。” 阎老九道:“你撺掇老夫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孙必显陪着笑道:“属下不是已经禀报过你老了吗?那四个小子,是总坛要盯的人,他们一路西来,很可能老巢就在这里,有你同来,咱们一举把它挑了,你老就可以一下升任五云门的总供奉,属下几人也可以沾你老的光,得个头功了。” 丁剑南心中暗道:他口中说的四人,不知又是谁? 方如苹以传音入密说道:“孙必显这浑球,他是跟踪我们来的了!” 只听阎老九呵呵笑道:“你说的就是那四个小子?嘿,嘿,你早说了,老夫不是早就把他们拿下了吗?” 孙必显耸着肩道:“老供奉有所不知,凭这四个小子,也用不着你老一根小手指头,就可以把他们毒翻了,但逮住这四个小子并不管用……” 阎老九道:“不管用还跟着他们来作甚?” 孙必显凑上一步,说道:“上面要知道他们后面还有什么人?老巢在那里?属下要老供奉同来,就是跟到地头,把他们老巢一举挑了,连根拔除,一网打尽……” “哈哈……”阎老九仰天大笑,点着头道:“她们是五云门的对头?你们把老夫撺掇了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孙必显认真的道:“这可不是小事!” “在老夫眼里,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阎老九话声一落,又大笑起来:“哈哈合哈……” “哈哈哈哈!”在他笑声之中,另有一个人也在哈哈大笑! 阎老九笑声乍停,睁目四顾,喝道:“笑的是什么人?” 只听有人接口道:“是本公子。” 这人一开口,丁剑南已听出说话的是薛慕兰了。 阎老九倏地转身,目注林中,喝道:“尔是何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薛慕兰、卓云和两人,已从林间缓步走出,缓缓说道:“阎老九,你们是跟踪本公子来的了?” 阎老九目光一瞥两人,微晒道:“你们不是四个人一道的吗?还有两人呢?” 薛慕兰不屑的道:“你是五云门的供奉?跟踪本公子目的何在?” 阎老九朝孙必显五人看了一眼说道:“大概他们还有两个赶去报讯去了,哈哈,这样也好,先把这两个逮下了,捉到小的,还怕老的不出头吗?” 卓云和冷笑道:“阎老九,今晚你们到了这里,只怕一个也走不了啦!” 阎老九怒声道:“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儿,只怕连老夫一根指头也接不下来。” 卓云和手按剑柄,说道:“你可要领教领教本公子……” 薛慕兰一摆手道:“四师弟,今晚不用咱们出手。” 这话听得隐身林中的丁剑南、方如苹一怔,暗道:今晚不用他们出手,难道还另有高手隐伏不成? 就在两人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又有几道人影从石子路上如飞而来,一共是六个人。 以六个对付六个,薛慕兰、卓云和果然不用出手了。 这六人身法极快,眨眼就到了林前。 丁剑南凝目看去,这飞掠而来的六人,全都身穿青衲僧袍,手持禅杖,一望而知是六个和尚,心中不觉一动,就以传音入密朝方如苹道:“是太子庙的和尚,看来太子庙和她们是一伙的人!” 方如苹道:“这还用说?我早已经看出来了。” 阎老九目光一掠六个和尚,呵呵笑道:“这几个和尚,大概就是你们的帮手了?”他手指连点,数着说道:“这倒好,连老夫在内,正好六个,你们从那里搬来了六个和尚?” 他外号无形毒手,就是说他可以无形使毒,这手指连点,正该是他在暗中使毒了。 六个和尚不但身上穿了同样的青衲僧袍,手中持着同样碗口粗的摈铁禅杖,连六张面孔也都是一样的黄蜡脸,死板扳毫无表情。 任何人都可以一望而知,他们脸上显然戴了面具,这种面具,制作并不高明,敢情只是为了遮掩他们的本来面目而已! 只有六人的身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当前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像是他们领头,双目炯炯望着阎老九一言不发。 无形毒手阎老九一向原是极为自负的人,他手指点出之后,眼看对面六个和尚依然凛立如故,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应指倒下去,心头不禁大感意外,口中沉喝道:“尔等出家之人,也来多事吗?” 当前身形高大和尚依然没有作声。 “哈哈!”阎老九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左手大袖一挥,喝道:“孙领队,你派一个人先去试他几招。” 那知你不动,高大和尚也只是凛立不动,但你这大袖朝前一挥,高大和尚口也沉嘿一声,突然左手一举,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迎面劈了过来。 这—掌竟然风声盈耳,一股潜力逼人而来,势道极猛,使来的竟然是内家劈空掌力! 阎老九除了使毒,本身武功也极为了得,心头虽然暗暗震惊,但他在孙必显等人面前,一直以“老供奉”自居,第一招如果退让,不改硬接,岂不弱了他的名头? 因此虽然对方使的是劈空掌,也不甘示弱,口中大笑一声:“好个贼秃,老夫面前,劈空掌何足道哉?” 口中说得轻松,其实早已运起全身功力,右掌一立,朝前推出了。 两道掌风乍然一接,空旷的山野间,发出蓬然一声大震! 高大和尚依然凛立不动,阎老九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这下他本来清癯的脸上,不禁变了颜色,口中又是一声尖厉的大笑,右掌一振,朝高大和尚当胸印去。 这回他动了真怒,右掌从衣袖中探出之际,业已乌黑如墨,而且比平常胀大了一倍有余,递出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却令人有目怵心惊之感! 高大和尚一双炯炯目光盯视着伸过来的黑色手掌,突然吐气开声,一掌劈了过去。 他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简直只像做了个劈掌的样子,但阎老九突然感到不对,对方劈出的这一掌,虽然不带丝毫风声,但却有一团令人窒息的巨大无形压力,像泰山压顶般直撞过来,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叫一声:“般若禅掌!” 这下,他没待掌风劈到,急忙脚尖一点,仰身往后倒射出去,但还是被掌风扫中了一点,被震得摔出一丈以外。 在高大和尚和阎老九动手的同时,其余五个和尚也手持禅杖,朝孙必显等五人逼去。 到了此时,你不和他动手,他也非和你动手不可了。这一刹那间,五人也各自取出了兵刃。 孙必显出身八卦门,抽出来的一柄厚背八卦刀。任东平使的是剑。年其武名号铁扇公子,使的是一柄两尺长的折扇。闻柏年是太极门的人,使的是一对太极圈。陆承逊是少林俗家南支,使的是双截棍。 五个和尚都没有作声,孙必显等五人也没有作声,你攻过来了,我也立即出手还击,用不着客气。 就这样,十个人分作五对,一声不响的厮杀起来。 不,一声不响,只是说双方都没作声,就动上了手,既然拼搏上了,就不会一声不响。 譬如,兵器声击撞发出来的金铁狂鸣之声,太极圈铮然之声,铁扇豁然之声,金刀嗤然破空之声,交汇成一片盈耳杀声! 这片临路的山坡上,登时剑光、刀光、杖影、棍影,交织成一片闪闪光影,好不凌厉。 阎老九一身功力也极可观,他被震飞出去后,立即使用千斤坠身法,身形往下一沉,站住了椿,再一点双足,宛如大鹏凌空,掌先人后,疾然飞扑回来,一双乌黑的手掌像两柄板斧一般朝高大和尚当头劈落。 高大和尚口中吐气开声,双手一叉,往上迎起。 双方掌势交击,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即使功力相等,高大和尚身在实地,也自然占了便宜,何况阎老九在内力上终究比人家要稍逊一筹,扑来的身子,又被震得腾空飞起。 好个阎老九,他在孙必显等人面前,虽然摆足老供奉的架子,但一旦临阵,激起了他的怒火,可也够狠、够悍,纵然自知功力不如人家,却丝毫不肯认输,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泻落地面,又立即一冲而上,双掌开阖,急攻过去。 高大和尚敢情也是个生性暴躁的人,几招硬拼之下,怒气陡升,同样双掌一抡,和他展开了抢攻。 阎老九毒掌无功,只好以真实功夫和对方力搏,他内力虽比高大和尚稍逊,但双掌展开,却也攻势连绵,锐不可当。 现在他越发可以断定高大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人了,对方使出来的一套掌法,正是少林寺威震武林的“降龙伏虎掌。” 孙必显一柄八卦刀力敌一个使镔铁禅杖的和尚,刀走八卦,身形随刀飞转,一路八卦刀,使得纯熟无比。 他对手使出来的却是少林“小夜叉棍法”点、扎、缠、扫、杖风呼呼,攻势极为凌厉。 但孙必显走的是八卦方位,身法俐落,功力纵然稍逊对方,依然有守有攻,打成了平手。 任东平使的是剑,剑是轻兵刃,和沉重的禅杖,在份量上当然不成比例,但任东平一手剑法,飘洒如风,轻灵中有沉稳,进击中寓防守,可说攻守兼顾,剑上造诣极深,对方杖势固然纵横交击,但遇上他剑招突出,也往往会被逼得后退不迭。 铁扇公子年其武出身武当派,使的一柄铁扇,倏开倏合,回环生风,深得武当心法,折扇虽只有两尺来长,忽卷忽劈,卷如怒龙卷风,劈如开山巨斧,也和使杖和尚打成平手,难分轩轾。 闻柏年是太极门的杰出门人,一对太极圈,使得开阖如风,招中套招,身法灵活,进退左右,满场游走,奇招突出,和对手接连抢攻,毫无逊色。 陆承逊是少林南支的俗家弟子,使的是双截棍,招式迅捷威猛。 他对手使的是“小夜叉棍法”纯系从枪法中来,且带黑白鹞子的招数,其为棍法,高则高矣,但使用禅杖,使的只是单头,(棍有单头、双头之别,单头名为单头棍,双头棍又名双头蛇,亦即双头枪的用法)不如双截棍来得灵巧,变化较多。 何况少林南支,本以棍法擅长,双方同出一源,打得虽然激烈,但解拆之间,各自有迹可寻,反而减少了许多威胁。 山坡间,此时但见剑光刀影,人影起落,捉对厮杀,不时响起一片当当金铁交鸣之声! 薛慕兰、卓云和两人,只是站在一旁,负手观战而已,好像这一场凶杀,和她们两人完全无关。 林中,丁剑南看得极为惊异,悄声道:“这六个和尚武功相当高明!” 方如苹回头道:“奇怪,那高大和尚使的是“降龙伏虎掌”,其余五个使的是“小夜叉棍法”,难道会是少林寺的僧人?” 她不愧是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一眼就看出来了! 丁剑南道:“少林僧人怎么会和她们沆瀣一气呢?” 方如苹道:“可怕也就在此,说不定这些和尚已经被她们收买了。” 刚说到这里,丁剑南悄声嘘道:“快别说话,又有人来了。” 就在此时,阎老九又是蓬蓬两声,和高大和尚硬对了两掌,人影乍然分开。 高大和尚嘿的一声,右手缓缓推出! 阎老九脸色狞厉,怒笑道:“老夫就接你一记般若掌。”正待伸出手去! 突听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洪笑,一道人影从空中泻落,伸手一把托住高大和尚推出的右肘,说道:阎老哥何苦意气用事?” 这人好快的身法,声音入耳,高大和尚身侧已经多了一个紫脸浓眉的汉子,他正是崆峒飞云霍从云。 阎老九并不知道来人就是崆峒飞云,但老实说他对高大和尚的这一记“般苦禅掌”接不接得下来,实在毫无把握,只是生性喜爱面子,刚才是在怒不可遏之下,才淮备和对方硬拼的,此时高大和尚的手肘已被来人托住,这就嘿嘿干笑道:“是你……” 霍从云收回右手,朝高大和尚拱拱手道:“澄通大师佛驾原来在此。” 阎老九听得暗暗一怔,忖道:“原来此人竞是少林寺的怒金刚澄通!” 高大和尚被他一手托住右肘,身子不禁向左一侧,从喉头发出低沉的怒吼,说道:“贫衲不是澄通。”左手呼的一掌,朝霍从云迎面直捣过去。 霍从云岂会被他一举击中,右手轻轻一格,口中大笑道:“大师戴了面具,在下就会认不出来了吗?在下如果猜得不错,这五位大师,大概就是随同大师同来江南的澄字辈五位长老了。” 刚说到这里,但见几条人影,连袂赶到。 方如苹轻咦道:“万启岳也来了!” 来人以万启岳为首,还有武当清尘道长,年嵩昌、形意门徐子常、白鹤门吴绥之、万松山庄总管公孙乾和男装打扮的柳飞燕。 万启岳目光一注,问道:“霍兄可以确定他们果然是少林寺派来江南失踪的六位澄字辈大师父吗?” 高大和尚左手被霍从云格开,口中嘿了一声,右手又是一掌袭到。 霍从云一记左肘手又把他掌势拨开,大笑道:“万盟主若是不信,兄弟就试几招给你瞧瞧。” 口中说着,双掌突然一紧,一片掌影,疾攻而出。 高大和尚生性好强,岂肯不接,口中沉嘿一声,挥动双掌,记记硬接! 刹那之间,但听蓬蓬连响不绝,霍从云掌势强如开山,每一掌带起的啸声,犹若松涛贯耳! 高大和尚同样掌发如风,毫不退让,他使的正是少林掌“降龙伏虎掌”但在霍从云凝重的掌势之下,还是被震得步步后退。 这下可把高大和尚激怒了,口中大吼一声,右掌当胸忽然缓缓推出。 霍从云大笑道:“如何,澄通大师使出看家本领来了!” 少林和尚的看家本领,自然是“般若禅掌”了。话声一落,立即功运右臂,右手迅快的朝前推出。 万启岳、清尘道长等人看得不禁变了脸色,高大和尚使的果然是“般若神掌”少林寺只有数位长老才练成“般若禅掌”,那么此人不是怒金刚澄通,还有谁来? 万启岳忙道:“霍兄接不得!” “般若禅掌”震力奇强,武林中几乎没有人敢硬接(方才阎老九只是一时气愤,黑煞掌岂是般若禅掌的对手?) 蓬!一声震天价的大响,紧接着但见霍从云身形一晃而前,出手如电,一下点了高大和尚胸前三处大穴。 万启岳看得心头大为震动,也暗暗感叹,霍老哥这记崆峒“出云掌”,不但接下了武林中人无人敢硬接的“般若禅掌”居然还随机应变,一下制住了对方,这份功力,放眼各大门派,只怕没有一人能出其右了。” 清尘道长也看得暗暗点头,立即以“传音入密”朝万启岳道:“盟主,另外五位大师父,使的果然是少林杖法,看来今晚也得先出手把他们制住了再说。” 万启岳发出一声长笑,清朗的道:“看来这几位少林失踪的大师,都已被迷失了本性,咱们只有一齐出手,先把他们制住了再说。” 他此言一出,清尘道长、年嵩昌、徐子常、吴绥之、公孙干、柳飞燕等人纷纷出手。 那五个使禅杖的和尚,对付孙必显等五人,还能稍占一点上风,但此刻飞扑过来的六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人影晃动,立时压力大增了。 相反的孙必显等五人却精神大振,动手没有几招,已有一两个和尚被人制住,再是几招工夫,六个和尚已经全数制住,失去了抵抗。 山坡前一场刀光剑影的拼搏,立时随着冷寂下来。 自从万启岳等人赶来,前后不过盏茶工夫,就把六个和尚全制住了。这下自然大出薛慕兰、卓云和两人意料之外,一时大感进退失据! 万启岳目光一注两人,说道:“这两人……” 孙必显抱抱拳道:“万盟主,这两人就是近日出现江南的一股神秘组合中人,在下跟踪他们已有数日,他们的秘密巢穴,可能就在这一带山中,这两人关系重大,不可放过。” 方如苹心中暗道:孙必显几时和万松山庄有了勾结? 万启岳点头道:“很好,那就把他们一起拿下好了。” 薛慕兰也想不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但事情既然来了,她可不是怕事的人,闻言不觉冷冷一笑道:“诸位是什么人,莫非想倚多为胜吗?” 公孙干大笑道:“无知小辈,黄山万盟主、形意门徐掌门人、白鹤门吴掌门人、武当清尘道长都在这里,你俩是何人门下?难道还想顽抗吗?” 这众人之中,如论武功,无疑是崆峒飞云霍从云最高了,是以他有意不提霍从云。 薛慕兰听得不禁一呆,心想:今晚怎么引来了许多高手?一面冷晒道:“黄山万盟主也总要讲理,顽抗这两个字如何解释?你们是不是仗着人多势众,要想群殴?” 任东平大步走出,朗笑道:“万盟主和几位武林硕彦,是何等人物?对尔等两个小辈,何用群殴,这话不是太抬举你自己了吗?来来,任某先伸量伸量你有多少能耐?” 卓云和横闪而出,哼道:“凭你也配跟我二师兄叫阵,能在我手底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经不错了。” 她这话口气极为托大。 任东平大笑道:“阁了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任某就试你十招,看看谁行谁不行?” 卓云和怒哼一声:“好,那你就接着了!” 倏地欺身直上,挥手之间,呛的一声,一道银练直向任东平当胸直贯过去,这一击果然去势如电,十分凌厉。 任东平一见对方发剑攻来,右手长剑同时出匣,跟着划起一道剑影,迎击出去。 卓云和似是不愿和他硬,身形一偏,剑光从侧攻到。 任东平大喝一声:“好剑法!” 剑势倏卷,身子随着转动,快捷无比的闪到了卓云和右侧,一点银芒急如流星朝她肋上点去。 卓云和长剑如旋,使了一招“斗转星移”剑尖斜削,身子也倏转了过来。 两柄长剑快得有如灵蛇乱闪,人影进退之间,漾起一片耀目剑光,极尽变幻之能事,但却铢两悉称,谁也占不了谁的先机。 铁扇公子年其武眼看对方两人年纪和自己相仿,如今任东平已经和对方一人动上了手,不由觉着技痒,跟着走出,铁扇朝薛慕兰一指,说道:“阁下闲着,在下正好向你领教。” 他铁扇一指,就豁的一声打了开来,在胸口扇了两扇。 这份神态,既悠闲,又狂傲,丝毫未把薛慕兰放在眼里。 但这一神情,从另一面看来,如果摆在男人面前,就是倨傲,摆在女人面前,就有点像儇薄之徒卖弄风流了。 薛慕兰是姑娘家,看他神态,心头就有了气,修眉一挑,冷笑道:“凭你也配和和我动手?” 年其武外号铁扇公子,在江湖上年轻的一辈中,也算得是佼佼不群的人物,闻言大笑道:“阁下名不见经传,年某跟你动手,已经是抬举你了,若在平时,你要跟年某动手,年某还嫌你是无名小卒呢!” 薛慕兰道:“好,那就叫你试试无名小卒的厉害,你亮剑!” 年其武又是一声大笑,手中铁扇期前一摇,说道:“原来阁下竟是初出道的雏儿,连本公子使什么兵刃,都还不知道。” 藏身树后的方如苹心中奇道:这人大概就是铁扇公子年其武了,他既是孙必显五个手下之一,怎会没有迷失神志,看来孙必显果然背叛了五云门! 薛慕兰冷然道:“江湖末流,我何用知道?你既然使的扇子,就出手好了。” 年其武听得俊脸铁青,狂笑一声道:“好,你接着了。”左足猛地踏上一步,右手铁扇如轮,直取中宫,一招“六丁开山”,扇风豁然,直劈过去。 薛慕兰嘴角一撇,连长剑都未出鞘,身形一偏,左手已经摘下带鞘长剑,一抬手连鞘朝铁扇扇面中间点去。 年其武博得铁扇公子外号,岂是幸致?他一扇出手,身形连转,眨服之间就攻出了五招。 薛慕兰依然只以左手带鞘长剑左右摆动,但听当当两声,把年其武攻来的铁扇一起封开,身子闪电般一个轻旋,右手随着挥起,她这一挥,右手袖角,一下拂向年其武的右肩。 这一拂快速绝伦,年其武只觉右肩骤然一麻,一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得往前冲出去了三步,铁扇发出一声沉重的当响,跌落在地上,一条右臂再也举不起来。 这一下快得大家谁也没看清楚年其武是如何落败的?年嵩昌关心儿子的安危,站立较近,也同样没有看得清楚。 此时乍睹年其武铁扇落地,他急忙一掠而出,口中低喝一声:“其武速退!” 薛慕兰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并未追出,只是冷冷的道:“我要伤他,他早就没命了,还有他后退的机会吗?” 年其武右臂依然下垂若废,一张俊脸色若猪肝,又怒又愤,俯身拾起铁扇,往后退下。 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急骤的金铁交鸣,连续响起,最后又是“锵!”的一声大震,使得大家目光不约而齐朝另外动手的两人投去。 但见任东平、卓云和两人纠缠纷披的剑光业已敛去,两条人影也同时分开。 任东平右手长剑已断,胸前衣衫划破了尺许长一条。 卓云和头巾跌落,披散了一头青丝,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但左肩却钉了一支三寸长的断剑,一缕鲜血直流下来。 原来二人打出二十来招,依然谁也胜不了谁,卓云和一怒之下,身形忽然纵扑而起,长剑挥动,化作七八道剑光朝任东平当头罩落。 任东平长剑挥动,一连挡开八剑。 卓云和身形疾落第九剑随着劈落。 任东平没防他八剑之后还有一剑,急急后退,胸前衣衫已破划破,差点被对方开膛剖腹,心头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横剑硬向卓云和剑上砸去,双剑交击,这就是最后那一声金铁狂鸣,两支长剑同时齐中折断,但卓云和下劈的长剑,虽被震断,剑尖余劲未竭,仍然向任东乎腹部射了过来。 任东平临敌经验何等老到,左手三指一撮,就撮住了剑尖,反手朝卓云和左肩射去。 卓云和内力不如任东平,施展得连退了三步,头巾跌落,披下一头秀发,心头又羞又气,还不知道左肩已被自己断折的尖钉上,脸色铁青,冷冷哼道:“你再接我几剑。”举起断剑,正待出手。 薛慕兰已经看到她左肩钉着断剑,血流不止,这就回头喝道:“四师妹退下去,你先去把左肩血止了。” 卓云和听她一说,低头看去发现肩头果然钉着一截剑尖,气得银牙暗咬,剑交左手,右手两个指头拔出剑尖,掷到地上,悻悻后退——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七章 迷仙岩拜师 这时年其武也退下,霍从云急忙跨上一步,右手在他右肩轻轻拍了一下,替他解开被截经脉,低声朝年嵩昌道:“对方使的似是截脉手法,年老哥快要少兄运一回气,方可无事。” 薛慕兰依然左手提着连鞘长剑冷然道:“你们还有什么人要出手的?” 柳飞燕和公孙干同时闪身掠出,但公孙干比柳飞燕抢先了一步,回身朝柳飞燕拱拱手道:“叶少快请留步,还是让兄弟先去会会他。” 柳飞燕女扮男装,化名叶青云,所以公孙干称她“叶少侠”了。 柳飞燕看他这么说了,只得拱手还礼,退了下去。 公孙干右手取出魁星笔,说道:“在下向阁下领教。” 薛慕兰目光一抬,打量着公孙干,仰首向天,傲然问道:“你就是魁星公孙干?” 公孙干看他一副傲色,好像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觉怒笑一声道:“不错,我就是公孙干,你呢?叫什么名字?” 薛慕兰傲然道:“你还不配问我姓名。” 公孙干怒声道:“在下怎么不配问你?” 薛慕兰不屑的道:“等你在我手下走得出十招,再问不迟。” 公孙干不怒反笑,点头道:“好,好,公孙干若在你手下走不出十招,江湖上也不用走了,你发招吧!” 薛慕兰冷冷的道:“你接着了!”左手提剑,举步朝前跨去,右手一挥,使了一记“手挥五弦”五指下垂,朝前拂出,直袭公孙干前胸。 她这一记欺身进招,直踏中宫,随手一拂,看去轻描淡写,根本就没把公孙干当作对手! 公孙干右手紧握魁星笔,也并未出手,只是身形一闪,避了开去,口中喝道:“阁下怎不亮剑?” 薛慕兰冷傲的道:“对付你魁星公孙干,我何用亮剑?” 公孙干追随盟主,就是各大门派掌门人,也对他极为尊重,就是以他一身武功而言,造诣精湛,对方居然说出对付他不用亮剑的话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觉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慑人的厉芒,大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瞧瞧你不亮兵刃,如何对付公孙干?” 口中说着,右手魁星笔一扬,身如流水,使了一记“画龙点睛”,朝薛慕兰双目点去。 他在心头狂怒之下,出手辛辣无比,这招“画龙点睛”才使到一半,突然身躯一转,已经转到了薛慕兰背后,化为“毒蛇入洞”一点笔影疾若闪电朝她“人中穴”攻去。 公孙干笔势变化已经够快,但薛慕兰比他更快,身形一闪,已是避开公孙干的攻势,右手挥起,手背朝公孙干右肩挥来,这一记不但身法飘忽,手法更是怪异! 她使的当然又是一记截脉手法,但在场的这许多高手之中,只有霍从云一个人看得出来,这是昔年秦岭派的武功。 秦岭派不在江湖走动已有数十年之久,是以连清尘道长都不曾看出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公孙干发觉薛慕兰挥手拂来,要待硬接都已不及,被逼得只有往后跃退数尺,才算避开。自己手中空有一支魁星笔,居然一招之间就被人徒手逼退,他虽然避开了对方一拂之势,但却比打他一掌还要难堪,口中狂喝一声,一退即进,手腕连振,一支魁星笔上下飞舞,展开了一片快攻。 他这回含愤出手,不但人影飞闪,围着薛慕兰团团转,身法迅快绝伦,魁星笔也随着像雨点般飞洒而出,每一点笔影,所取的都是人身非伤即死的要穴,委实凌厉已极! 薛慕兰一个人就像落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被潇潇洒洒而来的笔影包围了起来,但她似是并不在意,左手握着带鞘长剑,蓝衫飘风,侧身游走,任你魁星公孙干点点笔芒在她左右前后洒落,却始终休想沾上她一点衣角。 眨眼工夫,公孙干已经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招之多,依然丝毫无功,一时杀得性起,口中又是一声大喝,点点笔影之中,双足随着连环踢出。 他外号魁星,魁星踢斗,自然以腿功见长,他二十八记“云里腿”,名闻江湖但没有人看他施展过,那是一向没有他施展的机会。 这回他已经把压箱子的本领全使出来了,但见笔影飞洒,腿风呼呼,所有的人几乎把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云里腿果然名不虚传,双腿连环飞踢,没人可以数得清他踢出了几腿,据说他腿无虚发,但一直没有踢中薛慕兰也是事实,因为这样凌厉的腿法,只要被他踢中一脚,敌人怕不骨断筋伤? 就在他一片笔影,和纵横腿风之中,响起了薛慕兰冷冷的笑声道:“已经够了吧?” 喝声堪堪入耳,“呼”的一团人影凭空摔了出去! 点点笔影,纵横腿影霎时消失,跌出去的人居然会是魁星公孙干,场中这许多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薛慕兰如何出手的。 但有一点可以想得到,因为跌出去的公孙干,一时之间无法站得起来,那不是中了她截脉手法,还是什么? 霍从云赶紧一个箭步,掠了过去,伸手在公孙干右腿上连拍带揉,拍了两掌,才解开他被截的经脉。 公孙干站起身,一张脸涨红得像猪肝一样,朝万启岳抱抱拳道:“盟主请恕属下无能。” 万启岳一手捋须,点着头道:“胜败兵家常事,你何必介意?” 这下直把隐身林内的丁剑南、方如苹两人看得暗暗惊凛! 方如苹低声道:“她武功竟会有这般高强!” 丁剑南问道:“你自问比她如何?” 方如苹沉吟道:“不知她剑法如何?如以方才这一记手法而言,只不过极快而已,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丁剑南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但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她这般快法?” 方如苹低声道:“我在没有练成洗髓经以前,大概可以和她打成平手,现在嘛,真要动起手来,应该可以略胜她一筹。” 丁剑南道:“照这样看来,我们进入迷仙岩去,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薛慕兰不过是二弟子,和她功力不相上下的人,至少也有两三个之多,咱们只能和她差不多,一旦暴露了身份,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方如苹道:“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只要小心些就是了。”再说薛慕兰击败公孙干、她既不追袭,甚至连正眼也没向公孙干看上一眼,只是冷冷的道:“你们还有谁要赐教吗?” 柳飞燕闪身而出,说道:“在下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呛的一声撤出长剑。 薛慕兰看了她一眼,依然点头道:“好,你可以发招了。” 柳飞燕也傲然道:“你还没亮剑!” 薛慕兰冷笑道:“有此必要吗?” 柳飞燕也冷冷的道:“叶某是领教你剑法来的,你自然要亮出剑来,才算公平。” “好!”薛慕兰右手抽出长剑,冷哼道:“看你能在我剑下走得几招?” 柳飞燕道你:“以为能在我剑下走得几招?” 这两人都是易钗而弁的姑娘家,还没动手,就针锋相对,口头上就谁也不肯让步。 薛慕兰横剑当胸,说道:“我已经亮了剑,你现在可以出手了。” 柳飞燕道:“我先发就先发,你小心了!” 这句“小心”当然不是客气话,话声出口,身形倏进,一招“飞云出岫”就卷起一片剑光,朝前推去。 薛慕兰也不客气,右手一圈,剑势回旋,朝前攻出。 她这一回旋,就含有化解敌招,和朝前刺出的两种功能。 在场许多高手方才看他并未使剑,就连败了年其武,公孙干两人,自然对他的剑法特别注意。 方如苹忽然低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柳飞燕女扮男装,化名叶青云,投入江南分坛,拔在孙必显手下,那晚(指夜袭万松山庄的晚上)若是没有他们兄妹二人,江南分坛也就不至于全军覆没了!” 言下依然大是气愤。 丁剑南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纤纤玉手,低声道:“如果江南分坛不全军尽没,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说起来应该感谢霍老哥师兄妹才对呢!” 方如苹道:“你呀,总是帮着她说话。” 丁剑南低笑道:“事实也是如此!” 方如苹道:“快别说啦,我们要看看薛慕兰使剑的路数才是!” 这几句话的工夫,场中两人已经各展剑法,打得极为激烈! 薛慕兰剑势开阖,宛如鱼龙曼衍,漾起八九道剑光,长短参差,倏忽变化,虚实难辩,快捷凌厉兼而有之! 柳飞燕剑势也不弱,一柄长剑使得寒芒流动,像银蛇般乱闪,不论对方八九道剑光,刺向哪里她都不失毫厘,记记接了下来。 这一阵工夫,当当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方如苹道:“她使的这是什么剑法?八九道剑影,竟然没有一道是幻影!” 丁剑南紧握着她的手,攒眉道:“你看出来了没有,柳姑娘虽然每一剑都接下了,但薛慕兰剑剑辛辣,一片攻势,柳姑娘却是退处守势,没有还手的机会,时间稍长,只怕非落败不可!” 方如苹道:“你这样关心她,怎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最容易搏得美人的芳心了。” 丁剑南笑道:“你说到那里去了?” 方如苹道:“我说的是真话呀,看你心里有多着急,手掌心都渗出汗来了。” 正说之间,突听一声清叱,柳飞燕划起一片金风,剑光大盛,震开薛慕兰八九道剑光,借势反击,一剑接一剑,连绵而上,愈攻愈急。 这回柳飞燕使出了看家本领,人剑几乎连成一体,剑光如波涛汹涌,步步紧迫,把薛慕兰逼得连退了三步。 方如苹低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丁剑南摇着头道:“你也是剑术大行家,怎么看不出来?柳姑娘的剑势,本以轻灵为主,轻灵,则气势有余,可以经久不衰,她应该以守待攻,不该躁进,她这种全力进击,对付弱手,可以一举克敌,但薛慕兰和她在伯仲之间,这一击如果不能得手,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而予人以可乘之机。” 方如苹不觉点头道:“你说的果然大有道理,但薛幕兰若是接不下来,她不就胜了吗?” 丁剑南道:“薛慕兰未必会落败。” 薛慕兰在连退了三步之后,果然立还颜色,长剑横胸推出,这一剑原极普通,但剑势甫出,匹练陡现,化作一道丈许宽的剑光,直朝柳飞燕攻去的剑光飞卷而出。 柳飞燕真如丁南剑所说,一鼓作气,攻势已经到了“再而衰”的时候,当然不敢和她硬接,突然双足一点,纵身飞起一丈四五尺高,挥动长剑,幻起一片光影,朝薛慕兰当头洒落。 丁剑南睁目道:“糟了!” 方如苹道:“你干么大惊小怪,柳姑娘这一招使得不错呀!” 丁剑南道:“这一招对任何人都可以,但对薛慕兰使不得。” 方如苹道:“为什么?” 为什么?答案已经出来了,但见薛慕兰冷哼一声,长剑圈动,把平推出动的剑光一收,迅即朝上劈去。 这一记凌空发剑,剑势乍发,突然在空中爆散出九道强烈的银光,势如长虹贯日,电掣而上。 柳姑娘身起空中,不比平地,九道剑光从下而上,不易接得住,只要接不住一道,你非被剑光腰斩不可。 就在此时,但见一道人影疾逾鹰隼,凌空飞起,一把抓住柳飞燕,又腾空飞了回去。 丁剑南、方如苹练成“洗髓经”目力特强,自然看得清楚,其余的人,被薛慕兰九道强烈银光,照得耀目生花,那里看得出来? 方如苹低啊一声道:“这会是谁,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 丁剑南道:“除了崆峒飞云霍老哥,还会有谁?” 薛慕兰发出九道剑光,因为银光强烈,连她也设看清楚身凌半空的柳飞燕已经被人救走,仰首向天,直等剑光使老,依然没有接触,心中暗暗奇怪,长剑一收,凝目看去,星河耿耿,那有柳飞燕的人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敌人既已无声无息的飞落,可能就落到她身后,发剑袭来,急忙一个轻旋,转了过去,身后也不见敌人踪影! 突听有人大笑一声道:“姑娘好剑法,老朽不自量力,要向姑娘讨教几招。”” 随着话声,走出一个紫脸浓眉,年在五十以上的蓝褂老者来。 这人正是刚以极快身法凌空把柳飞燕救下来的崆峒飞云霍从云。 薛慕兰被他这声“姑娘”叫得不禁脸上一热,沉下脸,目注霍从云问道:“你是什么人?” 万启岳没想到连败年其武、公孙干的会是一个姑娘家,心头微微一凛,忖道:此女会是何人门下,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霍从云含笑道:“老朽盖大鹏……” 话声甫落,突见一道人影飞驰而来,好快的身法,不过转眼工夫,就已到了面前。 那是一个锦袍佩剑的年轻人,看去约莫二十二三岁,脸型瘦削,生得浓眉朗目,神情倨傲,目光一掠众人,冷冷的道:“二师妹,这些是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滋事?” 薛慕兰、卓云和连忙躬身道:“大师兄来得正好,他们之中有武林盟主万启岳、形意、白鹤两派掌门人,还有武当的清尘道人……” ‘哈哈!”锦袍青年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笑,说道:“好极,这些人平日请还请不到,今晚居然不请自来,全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霍从云冷冷说道:“自己送上门来,门在那里?” 锦袍青年偏头问道:“这人是谁?” 薛慕兰道:“他自称盖大鹏,正要和小妹比较比较。” 锦袍青年道:“你们不是还带来了两个人吗?师傅叫你们快些回去,这些人自有愚兄料理。” 薛慕兰道:“还有两人寄住在太子庙,我们约好了明天一早上山的。” 锦袍青年道:“那也好。” 霍从云呵呵笑道:“咱们本来只逮到了两个,如今又多了一个了。” 锦袍青年目注一注,喝道:“你说什么?” 霍从云道:“连你不是三个吗?你们今晚来了,就未必走得了,依老朽看,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行。” 锦袍青年道:“哪两条路?” 霍从云道:“第一、你们三个束手就缚,带我们去见你们师傅。第二,不愿束手就擒,也不妨放手一搏,不过依老朽看,今晚你们大概是没有机会全身而退的了。” 锦袍青年道:“在下走的是第三条路。” 霍从云道:“第三条路怎么走法?” 锦袍青年道:“在下可以带你们去见师尊,但必须先点了你们三处穴道。” 霍从云道:“那是说咱们是会败在阁下手下?” 锦袍青年傲然道:“难道你们还会有胜算吗?” 霍从云大笑道:“阁下可要试试?” “慢点!”锦袍青年一摆手道:“你退下去,叫万启岳来。” 这话的口气,是说霍从云没资格和他动手了。 霍从云双目神光暴射,大笑道:“阁下轻轻年纪,口气够大了,以我的身份,应该和你师傅动手,你还不够格呢,以你来说已经是破格相从了,不过老夫可以恕你年幼无知,你要和万盟主动手,自然可以,那也要先胜得了老朽。” 锦袍青年脸色微变,浓眉一挑,冷然道:“无知匹夫,胜你何难?” 说话之时,脸上微现紫气,目中也射出浓浓的杀机! 霍从云眼看锦袍青年脸现紫气,他被对方这句“无知匹夫”骂得心头不觉有火,心中暗道:原来他练的是紫煞神功,紫煞神功又何足道哉?一面点头道:“很好,阁下那就使几招给老朽瞧瞧!” 锦袍青年沉哼一声道:“接招!”双掌一合即分,朝前拍出。 这一掌之势,立见颜色,他直竖推出的双掌,掌心已经赫然现出一片暗红之色! 霍从云暗道:果然是紫煞掌,但紫煞掌练到十二成,整只手掌都会色呈紫色,他仅掌心发紫,才不过五成功力而已! 心念一动,口中狂笑一声,双手一抬,朝前迎着对方以掌推出去。 清尘道长见多识广,自然也已看出锦袍青年练的是“紫煞掌”了,心中暗暗一惊,忖道:霍施主不会不认识紫煞掌,如何还和他硬接? 要知紫煞掌,乃是五种煞掌中最厉害的一种,击中人身,七日必死,无药可救。(五种煞掌,分为紫、白、赤、青、黑,以紫煞掌为首)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啪”“啪”两声,四掌交击,霍从云站立如故,锦袍青年却被推得双脚离地,一个人原式不动,被震出去五尺多远。 原来霍从云看出锦袍青年练的紫煞掌,不过五成左右。 他经验老到,自己“出云掌”已有十二成火候,出手之际,早已功运双掌,“出云掌”,顾名思义,掌力出手,内劲就会像飞云出岫,他这一功运双掌,内劲早已透出掌心,足有数寸,纵然双掌交击,紫煞掌力也碰不到他的掌心,这可以说是完全是以经验和功力胜敌,是以只能把对方推出,无法伤得了对方。 却说霍从云把锦袍青年震退出五尺以外,立即双掌一收,呵呵笑道:“年轻人,你紫煞掌不过五成功力左右,就口发狂言,依老朽相劝,你回去再练上十年,再行走江湖不迟。” 锦袍青年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一张瘦削脸气得煞白,锵的一声掣剑出手,正待开口! 突听远处已传来了一缕袅袅箫声! 这一缕箫声,好象来自天上,也好象是因风传来,但你如果再仔细一听,又好象来自四面八方,不可捉摸! 箫声不太大,但每一个人都清晰入耳,悠扬顿挫,柔美悦耳。 在初听到箫声的时候,大家都是老江湖,心头自然暗存警惕,觉得这箫声来得古怪,但等到箫声入耳,觉得它声调异常柔美,就渐渐被它所吸引,进入忘我之境。陶然自得,怡然自乐! 那锦袍青年正待拨剑而起,听到箫声,他脸上不觉有了喜色,立即返剑入鞘,迅速后退,和薛慕兰,卓云和站到了一起,好像这一瞬间,他忽然置身事外,静以观变。 隐身树林中的丁剑南、方如苹眼看正在和锦袍青年动手的霍从云忽然住手,仰首向天,怔怔出神。 不,像这样怔怔出神的,并不止他一个,所有在场之人,除了锦袍青年、薛慕兰、卓云和三人之外,诸如万启岳、清尘道长等人莫不一个个仰天向天,作出聆听之状,大有悠然出神,浑然忘我之概!一时看得两人心中大奇! 方如苹低声道:“大哥,你看出来了没有,他们这些人,怎么会在一瞬间都变得失魂落魄一般?” 丁剑南道:“他们好像在聆听那一缕箫声!” 方如苹道:“箫声并没有古怪呀,我们不是也听到了?要是那锦袍青年在这时候出手,每人被他刺上一个血窟窿,还一无所觉呢!” 丁剑南听得矍然一惊,说道:“你说得不错,如苹,那锦袍青年和薛慕兰两人如果拔剑出手,我们说不得也只好立时出手拦阻了。” 方如苹道:“这一来,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丁剑南道:“你应该知道,这些人如果被杀,事情就会不可收拾!” 方如苹柔顺的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是听你的了!”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目注林外,严神戒备,但锦袍青年和薛慕兰两人,只是站在一起,似无出手之意。 箫声依然悠悠扬扬的传来,丁剑南聆听了一回,实在听不出箫声有何异处?奇道:“这一缕箫声并无异处,何以他们都似着了迷一般,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方如苹沉吟道:“这箫声一定有着古怪,不然这些人怎么会……哦,对了,他们的地方叫迷仙岩,会不会和这箫声有关?” “很有可能!”丁剑南道:“但我们……” 刚说到这里,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嘻嘻呵呵哈哈的大笑。 笑声来得太突兀,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初时只闻隐隐的嘻嘻哈哈之声,但等到入耳之际,就像逐渐接近,愈近就愈响,刹那之间,笑声盈耳,四面八方俱是嘻嘻哈哈之声,就像春雷乍发,震得人耳欲聋嗡嗡不绝,把那箫声盖了过去。 也就在此时,本来怔立当场的众人,也在这一刹那间惊醒过来,脸上不期而然浮现出惊诧之色! 霍从云、万启岳、清尘道长等人究竟功力深厚,这一瞬间已然惊觉自己等人刚才已被箫声所迷,幸有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及时以笑声把自己从迷境中震醒过来! 这时万启岳耳边突然响起一缕极细的沙哑声音:“你们还不快退,再迟小老儿的喉咙就要笑破了。” 万启岳一怔,急忙朝大家挥着手道:“咱们快退,再迟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他以数十年修为的内力逼出,如在平时,足可传出一里以外,但此时笑声盈耳,大家也只隐约可闻,不过看他挥着手说话,自可料到必有缘故,也就迅速集合在一起。 万启岳又朝大家说了一遍,就纷纷纵身掠起,十数条人影,去势极快片刻工夫就走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七个和尚穴道受制,静静的站在那里。 笑声乍歇,箫声也不知何时停住,山坡间立时静得不闻半点气息! 锦袍青年怒容满面,气怒的道:“这笑的不知是什么人,万启岳等人明明已被迷仙曲所制,却被这厮破坏了!”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嘻嘻一笑道:“这厮就是小老儿!” 锦袍青年一手按剑,回头喝道:“你是何人?” 薛慕兰奇道:“大师兄在和谁说话?” 锦袍青年道:“方才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话声未完,只听耳边又响起那极细的笑声说道:“小老儿是谁,回去问你师傅吧!” 锦袍青年听得变了脸色,说道:“二师妹,你去把他们穴道解开就回去,愚兄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双脚一顿,一道人影去势如箭,激射而去。 薛慕兰、卓云和二人走近七个和尚身边,解开了他们受制的穴道。 薛慕兰挥挥手道:“走!” 几条人影同时掠起,奔行而去。 丁剑南低声道:“迷仙曲,那箫声果然是迷仙曲。” 方如苹道:“但我们怎么会没事的呢?” 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尖沙声音说道:“你们真的没被迷仙曲迷住?” 丁剑南大吃一惊,和方如苹几乎同时以极快身法转过身去,目光一注,那有什么人影? 方如苹道:“大哥也听到了?” 丁剑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在咱们身后说话,咱们居然连他影子也没看到。” “嘻嘻!”有人在头顶笑道:“小老儿躲在树上又不在你们身后,你们怎么会看得到?” 丁剑南、方如苹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枝叶一阵乱动,拨开枝叶探下一颗头来! 丁剑南一眼就认出那不是用树叶引着自己上小山,后来又在酒楼上把阎老九灌醉的小老头还有谁来?他嘻开了嘴,一股酒气直喷下来,还在朝两人霎着眼呢。 方如苹叫道:“老人家……” 瘦小老头道:“我不是老人家,我是老哥哥,嘻嘻,你们会不怕迷仙曲,那就去得!” 活声一落,探下来的头,又朝枝叶间缩了回去。 方如苹又道:“老人家,你请下来……” 树叶间响起瘦小老头的声音,说道:“小老儿已经走啦!” 他人明明就在树上,却说他已经走了。 但丁剑南耳中,果然听到一丝极轻微的风声,飘然远去,这就说道:“这位老人家果然走了,我们也赶快回去吧!” 第二天清晨四人继续上路,丁剑南因发生了昨晚一场事,对沿途景物,就更加特别留意起来,准备退出迷仙岩时,不致迷失路径。 从太子庙进入山区,这是皖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交涯处,山重岭复,一层又一层的高山峻岭,愈来愈见荒僻,几乎樵采绝迹,人迹不到,虽在大白天,隔涧虎啸,隔林猿啼,还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鸣声,使人会油生怖意。 四匹马就走在连羊肠小道也没有的山脚下,盘山而行。 一行四人,以薛慕兰为首,也由她一骑当先,走在前面领路,中午时分,她在一片松林前面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咱们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在这里歇息一会再走不迟。” 说着就翻身下马,把马僵一圈,挂到鞍上,任马自去沿着山溪吃草。 丁剑南三人也相继下马,任马自去。 卓云和取下一包食物,走近一方大石,打开纸包,说道:“丁兄、方兄,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了。” 这里敢情是他们出入山区打尖的地方,中间一方平整的大石,四面围着四五块尺许高的石凳,正好容四五个人坐下来。 四人围着大石坐下,纸包中有馒头、酱肉、卤蛋、烧鸡、豆干等,大家吃了个饱,又去溪边掬着水喝了几口。 薛慕兰一双俏眼盈盈如水,望着丁剑南,说道:“丁兄、方兄,我昨天和你们说的话,都别忘了,再进去,以后说话千万小心,尤其在家师面前,她老人家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没有问你们,就不可多说,更不可出言询问,你们有什么事要问,除和我和四师弟,不可向别人询问,这两点,务必记住。” 丁剑南感激的道:“薛兄如此关爱,在下兄弟自当谨记,薛兄只管放心。” 薛慕兰脸上微微一红,点头道:“我知道二位处事谨慎,只是这是迷仙岩的规矩,从今以后,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了,我不得不和你们说清楚,因为二位是我和四师弟引进来的,万一有了差错,我和四师弟也要受到处分。” 方如苹道:“我和表哥决不会连累二位的。” 薛慕兰笑了笑道:“我对丁兄二位的为人如果不清楚,还会引进师门来吗?”她看看天色说道:“我们已经休息了一会,可以上路啦!”说完,撮口发出一声口哨,她那匹马听到口哨,立即奔了过来,其他三匹马也一起跟了过去。四人跨上马鞍,仍由薛慕兰在前,一路往山中进发。 行了约莫十来里路,到了一处谷口,两边是数十丈高的壁立石崖,有如门户一般,进入谷口,是一条仅容一骑的谷道,左边高峰插天,峭壁如削,右首一道溪水,水势湍急,奔腾而下,四匹马就沿着左首壁下而行,下临千丈,极为险峻。 这样又走了一二里光景,前面地势豁然开朗,一片百亩大的草坪,正有数十马匹散处在草坪上啃草,四周群峰围绕,山麓间盖着一二十间草寮。 丁剑南心想:莫非这里是迷仙岩了? 薛慕兰已经翻身下马。后面三人也相继下马。薛幕兰说道:“丁兄、方兄,我们马匹就留在这里好了,你们随我来。”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丁剑南等三人跟着她身后,越过横跨两岸十余丈长一根原本搭架的木桥,循着一条蛇蜒小径,之字形朝上走去。没一段山路,草长过人,就像走在绿色的夹道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丁剑南处处留心,也只发现有许多岔路弯弯转转的走着,如果没有薛慕兰在前领路,准会走迷了路。 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光景,很可能已经越过一二座山峰的山腰,等到薛慕兰停下身来,已经到了一处突岩之下。 她转身道:“丁兄随我进去。”双手分开及人长草,身形一侧,低头朝里面跨入。 丁剑南跟着她低头跨入,原来这草丛中间是一个洞窟,洞口只有半人来高,必须弯着腰才能走入。 他后面是卓云和,再后面是方如苹,自有卓云和会招呼。进入石窟,眼前一片黝黑,走了四五步,才算可以直起腰来。 丁剑南练成“达摩洗髓经”自可看得清楚,这座石窟,里面足有十数丈方圆,到处乱石累累,不似有人居住,心中不禁暗暗狐疑! 薛慕兰笔直往里行去,一直走到里首,才站定下来,说道:“现在我们要往上跃起,约莫有两丈来高,你上得去吗?” 丁剑南道:两丈高还可以。” 薛慕兰道:“那好,你先上去,你听我招呼再上来。” 说完,双足一点,身形嗖的凌空直拨而起,一闪便自不见,接着只听她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丁兄,你可以上来了,只是要小心些,当心额头撞上山石。” 接着但听“嚓”的一声,二丈高的崖上亮起了一点火光。 其实丁剑南目能视夜,纵然没有火花,也看得清楚,口中答应一声:“在下来了。” 双足一点,纵身朝石崖上跃去,他不愿在她面前炫露武功,只跃起两丈来高,正好纵到崖上。 薛慕兰赶紧一把握住他手臂,往里一拉,说道:“站进来些。” 她这一拉,两个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了,丁剑南慌忙站住。 薛慕兰呼的一声吹熄了火筒,眼前登时恢复了一片漆黑。 丁剑南只见她一双盈盈目光,流露出情意绵绵,说道:“这里不准点燃灯火的,我是怕你看不见,才打亮了火筒,再进去,就不能再亮火筒了,你路径不熟,只要拉着我的手走就好。” 丁剑南问道:“他们呢?” 薛慕兰笑道:“方兄自有四师弟领路的,要不是这条路不好走,也用不着—个带一个了。” 说着果然伸出手来,拉住了丁剑南的手,一面说道:“这条路很逼仄,走得小心些,别碰破了头。”一面牵着丁剑南的手,举步朝上行去。 丁剑南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能夜视,只好由她牵着手走,口中说得:“多谢薛兄。” 薛慕兰幽幽的道:“换了旁人,我才不会用手拉他呢!” 丁剑南柔荑入握,但觉薛慕兰的玉手柔若无骨,软滑如玉,敢情她还是第一次和男人接触,好像触电一般,全身轻微的颤抖。 接着身后又亮起火光,卓云和在招呼着方如苹上来。 丁剑南一面跟着薛慕兰走去,一面运足目力,朝四周打量,但见这是一条天然的山缝,一路行去,果然极为逼仄,有几处还须侧着身子吸胸收腹,才能通过,而且脚下也乱石累累,高低不平。 薛慕兰走在前面,不时的提醒着他,这一脚要踩高些,那一脚落脚之处,是在突出的石笋上,这里石壁上有一块尖锐的石头,会划破衣衫,前面—步,头要低点,才不会碰上,她从小走惯了,闭着眼睛都说得出来,但也显示出对他特别关切。 其实丁剑南不用她说,也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却暗暗奇怪:她们怎么会住在这样黝黑的石窟里? 薛慕兰因丁剑南初来,路径不熟,是以走得极慢,后面两人和他们相距不远,也一路跟着走来。 这条石缝少说也有数十丈深,四人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这才算通过,走出石缝,地势就开朗了不少,当然还在石窟之中,那是山腹间一条较宽的甬道,地上也平整很多了。 薛慕兰依然牵着他的手,并未停步,走完甬道,前面是一个圆形的石洞门。 薛慕兰刚走进洞口,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薛慕兰躬身答道:“右使二号薛慕兰,四号卓云和,奉师尊之命,带来丁南强、方仲平二人,参见师尊去的。” 只听那苍老声音道:“进去吧!” 薛慕兰回头道:“丁兄随我来。”举步朝圆洞门中走入,里面依然是一条甬道,一路行去。 丁剑南凝目看去,圆洞门内右侧似是有着一间黝黑的石室,却不见有人,身后卓云和、方如苹也紧跟着走来。 这条南道不过四五丈远近,便到尽头,就在此时,但听一阵隆隆轻响,甬道尽头处的地面上,露出一个长方形的窟窿。 薛慕兰道:“你们随我下去。”举步跨下。 丁剑南早已看出那窟窿下面有着一条石级。等四人走下石级,头上又响起一阵隆隆震动,已被一方大石掩了下来。 这道石级,少说也有三四百级之多,走到底下几级,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天光。 石级尽头,离前面不远,果然有一个圆形的洞门,天光照射,眼前顿时大亮! 薛慕兰道:“到了,你们随我出去。” 跨出圆形洞门,但觉天风徐来,白云舒卷,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丁剑南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自己四人,穿过一座山腹,才到这里的。 石门外是群山环抱的一片山谷,树林葱郁,看去占地极广,敢情除了方才来的一条山腹秘径,别无通路,这当真是一处比桃花源还要隐秘的世外仙境。 只是一眼望去,除了一片原始森林,什么也看不到,心中觉得奇怪,但因薛慕兰一再叮嘱,到了里面,不可随便发问,自然不好开口。 仍由薛慕兰领路,举步朝树林中间走去,大家跟着她跨入林中,走了四五步,才看到树林中间有一条黄泥铺成的小径,一路通行过去。 丁剑南留心细看,除了自己走的这条小径之外,两边森林似乎黑沉沉的冒着烟雾,一点也看不清楚,任你如何运足目力,还是模糊不清,心中不由大为惊奇,暗自忖道:这些树林,都是原始树林,怎么会布置成奇门阵势的呢? 要知他师父太岳山人原是五行门的掌门,对八卦易理和阴阳五行生克之学,自然极为精博,也自然会对唯一的传人,倾囊相授。这些奇门阵势自然难不倒丁剑南,一路行来,经他仔细观察,心中又感到十分惊奇! 这一座占地极广的原始森林,摆设的竟然是师父和自己讲过的阵法中最精奥的“颠倒奇门阵法”! 要把偌大—片山谷,用原有的森林,布置陈法,这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 不多一回,来至一座小山脚下,这是山谷的中心,小山上同样古木参天,一片苍翠,一座精致的楼宇,背山而起。 四人走到楼字前面,薛慕兰脚下一停,回头说道:“你们随我进去。” 领着三人进入玄关,来至一间小客室中,才抬抬手道:“丁兄、方兄请在这里稍坐,我们进去察明师尊,再来相请。” 丁剑南道:“二位只管请便。” 薛慕兰、卓云和没再说话,转身匆匆往里行去。 丁剑南、方如苹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先前只当两人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那知等了足足一顿饭的工夫,依然不见二人出来招呼。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薛慕兰已经一再叮嘱,到了里面,不可随便说话,是以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候,不敢交谈。 这样又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走进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少女。 这姑娘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目如画,秀发披肩,目光朝两人一转,轻启樱唇,说道:“你们就是丁南强、方仲平了,谷主请你们进去。” 丁剑南站起身,抱抱拳道:“有劳姑娘带路。” 绿衣少女很快转身,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走出小客厅,是一条走廊,两人随着绿衣少女身后。穿廊而行,一会工夫就到了后进。 这是一个宽敞的花圃,种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卉,嫣红姹紫,花气袭人。两边走廊围以雕栏,迎面五栋楼宇,画栋雕粱,极为富丽。 绿衣少女领着二人从花园中间一条铺着紫石的花径来至阶前,跨上石阶,走人中间一间客厅,一直来至东首一间门口,才脚下一停,躬身说道:“启禀谷主,丁南强、方仲平来了。” 只听门内响起另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绿衣少女立即跨上一步,打起门帘,说道:“二位请进。” 丁剑南、方如苹低头跨入室内。敢情这里是“谷主”日常的起居室,略呈长方,室中摆设精致,上首有一座楼花轩门,中间垂着一道珠帘。 珠帘里面,放一把雕花锦椅,椅上隐绰坐着一个妇人,妇人身后还伺立了三四个绿衣少女,因隔着一道珠帘,看不真切,丁剑南也不敢凝目去看,只是一瞥间的事。 帘外下首垂手站立着薛慕兰、卓云和二人,神色极为恭敬。 这倒有点像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两人刚一进门,就听薛慕兰说道:“丁兄、方兄快过来拜见师尊。” 丁剑南、方如苹慌忙走上两步,一齐跪拜下去,说道:“第子丁南强、方仲平一同叩见谷主。” 还没有拜师之前,自然不能称师尊了。 帘内射出两道寒电似的眼神,盯注着两人,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说道:“起来。” 两人依言站起,退到边上,自然也不敢抬头去看。 帘内老妇声音又道:“你们可是九宫门的弟子?” 他们身上佩的剑,镌有九宫门标志,谁都可以一眼看得出来。 丁剑南道:“不知道。” 老妇声音又道:“你们师父是谁?” 丁剑南道:“弟子兄弟的师傅是一位道人,住在茅蓬里面。是有一次我们跟先父上山去遇到的,师傅说弟子二人资质不错,要收我们做徒弟,先父看他相貌古朴,颇有道气,就要我们拜他为师,后来每隔几天,就到山上茅蓬里去找他,师傅就教我们武功和练气的法门,这样过了几年,有一次,师傅送了弟子两人每人一口长剑,过几天再去,师傅已经不在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他老人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道号。” 老妇声音道:“你们也没问过他?” 丁剑南道:“弟子两人也问过几次,师傅总是笑而不答。” 老妇声音又道:“你们在什么山上学艺的。” 丁剑南道:“九真山。” 老妇声音道:“前后学了几年?” 丁剑南道:“五年多。” 老妇声音道:“你们练了些什么?” 丁剑南道:“掌法和剑法。” 老妇声音又道:“你们练过几年内功?” 丁剑南道:“如今算起来快六七年了。” 话声方出,突觉一股无形内力无声无息的推来。 丁剑南吃了一惊,他不敢抗拒,口中故意“哦”了一声,上身往后一仰,登登的退下了四五步。 方如苹自然也察觉了,跟着往后连退,她看大哥退了四五步,自己就多退了一步,两人才站住椿,脸上也故意装出吃惊模样。 站在下首的薛慕兰、卓云和也不觉吃了一惊,但却不敢作声。 老妇声音又道:“很好,你们练了七八年内功,倒也已有四五成火候。” 丁剑南连忙惶恐的道:“弟子每晚勤练,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进步。” 老妇声音道:“你们想投到我们下来吗?” 丁剑南躬身道:“弟子二人,外出求访名师,蒙薛兄、卓兄不弃,答应引至谷主门下,只不知谷主肯不肯收录?” 方如苹却扑的跪了下去,叩头道:“弟子和表哥求访名师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机缘遇得像谷主这样的名师,还望谷主垂怜,弟子一片求师之心,破格录取,弟子感激不尽。” 丁剑南看表弟跪下去了,也连忙跪下,叩头道:“表弟说的是实情,弟子两人一心访求名师,苦于无人接引,弟子两人向道心虔,还望谷主开恩,俯允所请。 “起来。”老妇声音笑道:“你们两人资质果然不错,武功也有相当根基,好,老身答应你们……” 丁剑南、方如苹大喜过望,连连叩头道:“师傅在上,弟子给你叩头。” 直到此时,薛慕兰、卓云和才算放下心,脸上不期而然有了喜色。 老妇声音道:“你们先起来,拜师那有这么简单?你们先住下来,老身会交代他们考核过你们武功之后,自会有人传你们武功,拜师之事,要艺满下山才举行。” 说到这里,接着道:“慕兰,你去给他们安排住处,明天,带他们去见见常长老。” 薛慕兰躬身道:“弟子遵命。”一面朝两人道:“丁兄二位随我来。”转身往外走去。 丁剑南、方如苹隔着珠帘,躬身道:“弟子告退。”恭恭敬敬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跟着薛慕兰退出。 丁剑南对这位隐身珠帘之内的谷主,有一种神秘之感,从他们诡秘的行径看来,这位迷仙岩谷主,显然具有极大的野心。 师叔要自己两人前来江南,到底是不是和迷仙岩有关呢? 三人默默的走出楼宇,从另一条古木参天的幽径中行去。 丁剑南看看离楼宇已远,正待开口,薛幕兰已经转过脸来,含笑道:“恭喜丁兄、方兄,师尊不但答应把你们收列门墙,而且从她老人家的口气听来、对你们的印象也很不错呢!” 丁剑南道:“这是薛兄引进来的,师尊相信的是薛兄咯!” 薛慕兰给他说得心头漾起一丝甜意,偏着头说道:“你很会说话!” 方如苹心中暗道,看来这丫头对大哥动了情,这也好,自己两人深入险地,这丫头是谷主的二弟子,在同门之间,很有点权势,她对大哥动了情,就会处处关心,随时指点,自己两人岂不等于多了一内线?心中想着,一面偏头问道:“薛兄,现在我们应该改变称呼,要叫你师兄了吧!” 薛慕兰道:“还早着呢,我们这里的规矩,初入门的人,一共有两种,一种是从小由师尊调教长大的,一共只有十个人,一种是带艺投师的,就像二位一样,必须按你们所学,先把本门功夫练好,才能拜师,再由师尊因才施教,传授一二招绝艺,很可能就派出去了。” 丁剑南道:“先把本门功夫练好,在下兄弟自己已经练了多年,没有人指点,练来练去,就是这些,还会有进步吗?” 薛慕兰朝他笑了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这里有的是各门各派的高手,还怕没人指点你们,师尊不是吩咐明天要我带你们去见常长老吗?常老九就是九宫门的高手,你们对九宫门的武学,已有相当根底,再经常长老指点,就可成为九宫门的年轻高手了。” 丁剑南、方如苹听得暗暗一惊,九宫门的人,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他们这里居然有九宫门的高手,而且听她口气各门各派的高手,他们这里好像应有尽有,这份声势,如果出现江湖,岂不可以横扫江湖了? 方如苹喜道:“表哥,我们好像是九宫门,学会了九宫门的武功,我们就可以说是九宫门的传人了,比起现在来,人家问我们出身,我们就说不出来,不是强多了?”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一座屋宇前面——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八章 九宫绝招 薛慕兰走在前面,刚走到阶前,就见一个中年妇人迎了出来,朝薛慕兰躬着身,陪笑道:“二姑娘来了,恕属下失迎。” 她一口叫出“二姑娘”来,薛慕兰粉脸蓦地一红,立即沉下脸来,说道:“申大娘,你怎的口没遮拦,幸亏丁兄、方兄不是外人,否则……我……是奉师尊之命,找你替他们安排住处来的。” 中年妇人申大娘一楞,口中连声应是,望望薛慕兰,说道“二……二……这两位……” 薛慕兰道:“丁兄、方兄已蒙师尊恩典收录,你暂时可把他们安顿到东区去。”一面朝丁、方二人说道:“申大娘是专门管理住宿的管事,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找她好了。” 申大娘道:“属下遵命。” 薛慕兰又道:“你带我去看看。” 申大娘又连连应了两声是,心中暗暗奇怪,谷主吩咐,你交代了我就好,何用自己去看?看来这两人和二姑娘极熟了,一面躬着身道:“属下带路。” 她不敢再称她“二姑娘”,一时可想不出称呼她什么来,因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三人由申大娘领路,来至一幢房屋前面,申大娘抢先走近木门,从身边掏出一串钥匙,开启了锁,推开木门,陪着笑道:“丁相公、方相公两人往这幢最适合了。” 薛慕兰抬抬手道:“丁兄、方兄请呀!” 丁剑南道:“自然薛兄请先。” 薛慕兰朝他笑道:“丁兄和我也客气起来了。”说着就当先走入。 申大娘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暗道:二姑娘平日对人冷冰冰的,这回对姓丁的有说有笑,原来…… 丁剑南、方如苹、申大娘跟着走入。 中间是一间起居室,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一共只有三间,但收拾得很干净。 申大娘过去打开了两间房门,让两人看了,房中床铺被褥一应俱全,一面巴结的道: “丁相公、方相公看看还缺些什么,只管请说。” 丁剑南拱拱手道:“谢谢申大娘,这样已经很好了。” 申大娘道:“屋后有一条小溪,是从后山引来的山水,可以洗脸,一天三餐,到时候自会有人送来,二位相公临时想到缺少些什么,也可以告诉送饭的人。” 丁剑南道:“谢谢你,申大娘想得真是周到。” 申大娘笑道:“这是应该的。” 薛慕兰不耐的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是、是。”申大娘躬躬身道:属下告退了。” 薛慕兰道:“丁兄、方兄请坐。” 三人落了坐,薛慕兰脸色酡红,说道:“丁兄、方兄,现在我们已是一家人了,我也毋须再隐瞒了,我和四师妹卓云和,因为行走江湖,都改扮了男装,这一路上没和二位明言,幸勿见怪才好。” 她终于说明了,其实方才申大娘一声“二姑娘”早就叫穿了。丁剑南、方如苹故作不知,面露惊诧,双双站起,拱手道:“原来是薛姑娘,在下兄弟不知是二位姑娘,真是多多失敬。” 薛慕兰脸上一红,嫣然笑道:“师尊门下,十个弟子,单数是男的,双数是女的,我是五个女弟子之首。” 丁剑南道:“薛姑娘告诉我们的芳名,大概也是……” 薛慕兰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我叫慕兰,慕蔺是出外用的名字,其实声音差不多。” 方如苹道:“以后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薛姐姐,还是二师姐?” 薛慕兰笑道:“你们还是叫我薛兄的好,等正式拜师之后,看师尊怎么吩咐再说了。” 接着她以“传音入密”朝丁剑南道:“丁兄,你们千万记住,在这里,即使没有人的时候,你和方兄也不可谈论师尊,或者说什么和这里有关的话,师尊练成了“天耳通”谷中的一言一动,她老人家只要查听的话,都可以听得到,你要告诉方兄,尤其你们尚未正式入门,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 丁剑南装作不会“传音入密”只是点着头。 薛慕兰看他不会“传音入密”仍以“传音入密”问道:“你不会用“传音入密”说话么?” 丁剑南又点点头。 薛慕兰又道:“几时我教你,其实“传音入密”并不难。” 丁剑南望着她,感激的道:“谢谢你。” 薛慕兰起身道:“我走了,明天一早,我会来领你们去见常长老的。” 两人跟着站起,送到门口,薛慕兰款步行去,消失在树影之中。 两人回人屋中,丁剑南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如苹,方才她以“传音入密”告诉我,这里的谷主已经练成“天耳通”,只要稍加注意,我们的一言一动,都休想瞒得过她,要我们说话持别小心,不可谈论她,更不可谈论谷中的事。” 方如苹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她对你倒真关心,我还以为她和你说悄悄话,我不能听的呢!” 丁剑南道:“看你又多心了。” 方如苹道:“我多什么心,我们在这里,有她会关心你,对我们总是好事。” 丁剑南道:“你知道就好。” 方如苹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多情种子!” 丁剑南要待伸手去抱她。 方如苹后退一步,忙道:“你怎么忘了她刚才说的话?在这里,别以为没有人监视我们,你给我老实些,万一露了行藏,不但前功心弃,只伯还有性命之忧呢!我们且坐下来,说些心里喜欢的话,否则如果一句话也不说,也是有悖常情之事,也会引起他们怀疑的。” 丁剑南会意的点点头,接着长长吁了口气道:“表弟,你现还可以安心了。” 方如苹道:“表兄这话怎么说呢?” 丁剑南笑道:“咱们在江湖上寻求名师,现在终于找到了。 方如苹道:“我正在担心呢!” 丁剑南问道:“你担心什么?” 方如苹道:“谷主是不是肯收我们做徒弟?” 丁剑南哈哈的笑道:“我们头也磕了,谷主不是也答应了?” 方如苹道:“那谷主为什么不让我们叫她老人家师傅?” 丁剑南道:“谷主自然要考考我们,看我们有没有诚意?是不是能吃苦耐劳,拜师父有这么容易?” 方如苹道:“所以咯,万一谷主不肯收,我们怎么办?” 丁剑南道:“我从前听王师父给我说的故事,有一个人想去求仙学道,在一位仙人的洞府门口,足足跪了七天七夜,他向道心诚,终于感动了那位仙人,收他为徒。谷主不答应,我们就跪到她老人家的山前去。” 方如苹笑道:“这是老法子,我们去找镖局老总镖头的时候,你也说过,他不肯收徒,我们就跪在他面前不起来。” 了剑南也笑道:“当时在我们想来,张老镖头是武当派的人,人家能够当上总镖头,武功一定很高,名头也一定很响,我们能够拜他为师,不就可以学到武当派的武功了?” 方如苹道:“唉,我们学的不知是不是九宫门的武学?方才薛兄说明天她要带我们去见的那位常长老,是九宫门的高手,他要我们练给他瞧瞧,如果我们练的只是三脚猫,那真是丢人,所以我们不该说练过武的。” 丁剑南道:“我们练过七八年武功,谷主早就试出来了,再说,谷主答应收我们做徒弟,她就是我们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徒弟的岂可欺瞒师父?” 方如苹道:“谁说要欺瞒师父了?” 丁剑南话声方落,耳中隐隐有人说了声:“好!” 这“好”字,方如苹也依稀听到了,他们练习洗髓经,已经有了七八成火候,听来当然十分清晰,一听就知这是谷主的声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 这也幸亏薛慕兰先透了口风,若是不知内情说错了话,那就糟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门外有了脚步声,只见一名身穿黑衣汉子手提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往中间桌子一放,然后找着火折子,点起油灯,说道:“二位请用饭了,用过之后,请仍把碗筷放入盒中,明日一早,小的会来收的。” 丁剑南道:“多谢老哥。” 黑衣汉子说了声:“不用谢。”返身退出。 方如苹道:“表哥,我们快些吃吧,今晚该早些睡了,明天一早,薛兄要带我们去见常长老呢!” 两人对面坐下,从食盒中取出两付碗筷,四菜一汤,一箩白饭,就各自吃了起来。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商量明天去见常长老时,应该怎么说法?他如果问起内功修为,如何答复。好在白衣仙子那册九宫剑掌图解上,也载有练功口诀,两人看过,只是没有练习而已,(他们练成达摩洗髓经,乃是佛门无上心法,自然用不着再练九宫门的内功)这时经两人仔细的就记忆所及,互相作了一番补充,已可把口诀完全背出来,大概明天可以应付得过去了。 吃过饭,把盘碗一起收入食盒之中,两人也就各自回房。 丁剑南因谷主练成了“天耳通”随时可以查听自己两人的动静,自然不敢再找方如苹纠缠,回到房中,也就上床练功。 第二天,天色才亮,两人就已起床,后院果然有一条溪流,掬水洗了把脸。(两人是经公孙先生易的容,不怕用水洗的。) 不多一回,晨旭已经照到阶上,那黑衣汉子果然提着食盒走入。放下食盒,取起昨晚的食盒,退了出去。 早餐是稀饭和馒头,还有四碟小菜。两人用过早餐,收入食盒之中。 过没多久,只见薛慕兰悄然从树林中行来。 丁剑南早就站在院前等侯,看到也就欣然迎了上去,说道:“薛兄早!” 薛慕兰霎着一双明亮的美眸,低低问道:“方兄呢?” 丁剑南道:“表弟在里面,在下想,你应该来了,所以特地出来看看的。” 薛慕兰脸上微微一红,深深注视了他一眼,问道:“昨晚还睡得好吗?” 丁剑南道:“太兴奋了,没有睡好,所以天一亮就起来了。” 薛慕兰咬着嘴唇,偏头轻声问道:“干么太兴奋?”丁剑南故意嗫嚅道:“因为……因为……”他俊脸忽然红了起来。 薛慕兰瞟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你不用说啦!”不用说,是说她知道了。 这时方如苹也从屋中跑了出来,喜道:“薛兄来了,快到里面坐。” 薛慕兰道:“我是来带你们去见常长老的,不用坐了。” “啊”方如苹道:“小弟真有些怕去见常长老呢!” 薛慕兰奇道:“为什么?” 丁剑南笑道:“表弟说,见了常长老,万一我们练的是三脚猫,会被常长老笑掉大牙。” 薛慕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他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你们练不好也是应该的,他会指点你们。” 方如苹耸耸肩道:“好吗,这叫做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躲也躲不过的事。” 这话听得薛慕兰笑了,说道:“那就走吧!”当下就领着两人走去。 谷中到处都是一片森林,但林间有许多岔路,不到地头是看不到房屋的。 常长老住的地方,并不太远,那是一幢精致的小楼房,前面也有一个小小的花圃。 薛慕兰领着两人,刚走近花圃,只见一名青衣少女迎了出来,躬身道:“小婢见过二姑娘。” 丁剑南心中暗道:看来薛慕兰在谷中地位果然不低! 薛慕兰问道:“常长老起来了吗?” 青衣少女道:“早就起来了,在书房里抽烟呢!” 薛慕兰道:“好,你去通报一声。” 青衣少女应了声一声,立即返身进去,不大工夫,就翩然回出,说道:“常长老请二姑娘到书房里坐。” 薛慕兰朝身后二人说道:“你们随我进去。”她走在前面,跨上石阶,走人屋中,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室,书房是在左首。 青衣少车李书房门口站停,侧身道:“二姑娘请进。” 薛慕兰领着两人跨进书房,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瘦高老者放下旱烟管,站起身来,呵呵笑道:“二姑娘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老夫。” 他目光一抬,看到薛慕兰身后两位,接着笑道:“二姑娘还带来了二位客人,欢迎欢迎!” 薛慕兰朝瘦高老者抱拳一礼,说道:“我有好久没来向常老问候了,今天是奉家师之命,带他们来晋见常老的。” 说着,回身道:“这位就是常长老。”又指着丁、方二人,说道:“这是丁南强,这是方仲平,因为他们学的是九宫武学,你老是九宫名宿,所以特地来见见你老的。” 丁剑南、方如苹连忙抱拳施礼道:“后学丁南强、方仲平见过常长老。” 常长老听说两人是九宫门的弟子,不觉目光一注,口中哦了一声,抬手道:“二姑娘,两位老弟请坐。” 薛慕兰在旁边一张椅子落坐,一面说道:“丁兄、方兄也请坐下来。” 两人跟着坐下,青衣少女端上一盏香茗。 常长老目光炯炯,朝两人问道:“二位老弟的尊师是那一位?” 丁剑南欠身道:“在下和表弟是在先父黄安任上的时候有—天去逛九真山,在茅蓬里遇上一位老道人,和先父谈得很投契,老道长说在下二人资质不错,就收我们做徒弟,先父看他相貌古朴,颇有道气,就要我们拜他为师……” 常长老听得很仔细,这时问道:“令师是怎么样子的一个人?” 这点,丁剑南二人昨晚就商量好了,不假思索的道:“师傅头簪一支白玉如意,眉毛很长,差不多遮到眼睛,双目细长,脸色红润,颏下留着黑须……” 常长老问道:“是不是瘦瘦高高的?” 丁剑南本待说中等身材的,但经他一问,不觉心中一动,连忙点头道:“是的。” 常长老又道:“说话声音很洪亮?” 丁剑南面有喜色,说道:“是的,原来常长老认得他老人家?” 常长老道:“你再说下去。” 丁剑南道:“此后每隔几天,在下和表弟就到山上茅蓬去一次,师傅要我们坐功练气,早晨练一套掌法。” “后来又教了我们一套剑法,这样过了五年多,有一天,师傅送了我们每人一口长剑,过几天再去,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后来就一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常长老道:“是令师告诉你们,他是九宫门的人?” 丁剑南道:“没有,师傅一直没有说过什么门派?” 常长老又道:“令师道号叫做什么?” 丁剑南道:“在下兄弟问过他几次,师傅都没有说,只是朝我们笑笑。” 常长老道:“那么你们怎么知道是九宫门的弟子?” 丁剑南道:“在下兄弟一直都不知道,昨天是谷主问我们的呀。” “唔!”常长老口唔了一声,朝丁剑南道:“你们练的是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你把掌法练给老夫瞧瞧。” 这是早在预料中的事,丁剑南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薛慕兰道:“常老,要不要让他到院子里去练?” 常长老道:“不用,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是存心考考丁剑南,九宫掌法,脚踩九宫,但练纯熟了,进退之间,有三步回旋,就可以施展,因为九宫身法,是可以随时变换的。 丁剑南朝常长老拱拱手道:“在下不到之处,务望长老多多指教。” 常长老道:“你只管练好了。” 丁剑南摆了一个起手式,就接着把二十一式掌法,源源使出。他不敢使劲,这趟掌法,只用了三成功力,但身法回旋,掌势开阖,身子不住的飞旋,进退轻灵,掌势却凝而不吐,虽然只有数步方圆的空地,他练得十分纯熟,有如流水行云,极为自然。 常长老目不转瞬的看着他每个细节,却不住的点头。 丁剑南练完一套掌法,气不喘,脸不红,依然身在原地拱拱手道:“在下练得不好,常长老多加指点。” 常长老道:“你练得很好,练了几年功夫,已有五成以上火候,足见你平日如何勤练了。” 丁剑南脸上一红,欠身道:“常长老夸奖。” 常长老正容道:“练武一道,不能丝毫勉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不用老夫夸奖。” 丁剑南心中暗道:“此老倒是心口如一,爽直的人,口中应了声“是”。 常长老一指方如苹,说道:“现在该你了,你练剑好了。” 这回,他站了起来,说道:“二姑娘,咱们把椅子移开些吧,有四五步光景,也差不多了。” 薛慕兰跟着站起,大家把椅子移开,站到边上,中间就空出了五六步见方的空地。 方如苹走到中间,锵的一声抽出长剑,抱剑道:“常长老多加指点。” 常长老目光一注,说道:“好剑!” 方如苹也摆开了起手式,然后一剑接一剑的练出。她当然也只敢使出三成功力,但剑法展开,剑势愈演愈快,寒光飞闪,刷刷有声,一丈方圆,都是激荡成风的森寒剑气.但她身形飘动,前后不出三步,同样使得像行云流水,挥洒自然,丝毫不受场地限制的影响。 九宫剑法九九八十一剑,她足足使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演练完毕,剑光乍敛,她也毫无面红气喘的现象,躬身道:“在下不知练得如何,要请常长老点拨。” “哈哈!”常长老大笑一声道:“好极,你这手剑法,至少也有五成以上火候了,差不多练了十年了吧?” 方如苹道:“只有七八年,常老,在下真是没有错的地方吗?” 常长老捋须笑道:“你们果然是九宫门下,正宗剑掌,哈哈,两位老弟资质果然不错!” 说到这里,面容一正,问道:“你们可知道遇上的这位老道长是什么人吗?” 丁剑南、方如苹同声道:“不知道。” 常长老道:“九宫门,老夫已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但据老夫所知,上一代还有一个,那就是老夫功师叔一瓢子,他老人家中年慕道,云游四海,有如闲云野鹤,老夫还是二十几岁的时候见过几次,此后就一直不曾见道他老人家,你们师父,就是老夫师叔一瓢子无疑,哈哈,老夫今年六十有九,居然在这里遇上了二位小师弟,岂可不喜?”说完,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承认两人是小师弟,那就证明两人说的也没有假了。 薛慕兰听得芳心大喜,慌忙站起身,拱手道:“恭喜常老,多了两位小师弟,也恭喜丁兄、方兄在这里遇上了常老这么一位同门师兄。” 丁剑南,方如苹心里当然明白,自己两人是照着九宫剑谱练的,那有什么茅蓬老道的师傅,这不过是歪打正着,正好给自己说对了而已,但在此时此地,他们下能不装出又惊又喜的模样,望望常长老,好像楞住了,—时不知怎么说好。 过了半晌,丁剑南才道:“常长老说的是真的?” 常长老呵呵笑道:“师门之事,老夫怎么会骗你们?小师弟可是不相信吗?” 他站起身伸手从壁上取下一柄剑鞘,积尘甚厚的长剑用口吹去灰尘,说道:“你们瞧瞧,老夫这柄剑上,不是也镌了九宫门的标志,和你们剑上镌的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丁剑南、方如苹仔细看了,果然和自己两人剑上镌的完全一样,不觉点点头喜形于色道:“这么说,我们真是九宫门的人了。” 两人心中却暗暗佩服师叔、师父,果然设想周到,这一着可说完全成功了。 常长老仍然把长剑挂到壁上,笑道:“千真万确,你们两人是师叔一瓢子的传人,绝不会错了,哈哈,你们还不叫老夫师兄吗?” 丁剑南、方如苹慌忙拜倒下去,口称:“师兄在上,小弟丁南强、方仲平拜见师兄。” 常长老张大了口,呵呵大笑道:“二位小师弟快快请起,哈哈,老夫真想不到咱们九宫门终于有了传人,这是一件多么可喜之事。老夫一向疏懒成性,没收半个徒弟,也不想想九宫门的武学岂不要到老夫而失传,老夫岂不是成了九宫门的罪人?老夫有时一念及此,不觉怆然泪下,如今好了,老夫惶恐的担子可以放下来了,待罪的心情,也可以平复了,以后……哈哈,光大本门,是二位小师弟的事了。” 丁剑南觉得此老真情流露,心头也极为感动,一面说道:“若非师兄证明,小弟两人连出身门派都不知道呢,师兄年龄比小弟二人大得很多,今后要师兄多加指点才好。” “这还用说?”严常长老道:“你们有空时常到这里来,老夫指点不敢说,不过老夫积几十年练剑之功,稍有心得,可以和你们谈谈。” 薛慕兰心知他们师兄弟要谈的是本门剑法,自然不能当着自己说出来,这就站起身道: “难得丁兄、方兄是常老的同门师兄弟,师尊的意思,本来就因为他们二位是九宫门下,要我带来见见常老,就是想要常老点拨他们的,这下就更好了,丁兄、方兄就留下来和常老谈谈,我先告退啦!” 常长老点点头道:“二姑娘请复上师尊,代老夫问好。” 薛慕兰躬身一礼,就退了出去。 常长老叫道:“秋烟姑娘,你去厨房里关照一声,中午老夫这里有两位小客人,要他们多添几个菜。” 门外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常长老忽然目注二人,以“传音入密”说道:“二位小师弟注意,你们如果不会“传音入密”,就以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字,千万不可出声,而且一个在写字的时候,一个必须和老夫说话,你们记住了。” 他这话的意思,丁剑南两人自然懂,那是怕被谷主听见了,他们却故意装作不懂,目露谅奇,望着常长老。 常长老续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夫知道你们不懂我的意思,但目前很难和你们解释,你们只要听了老夫的话,回答老夫就好了。” 说到这里,才缓缓说道:“二位小师弟一手剑法,已有相当根砥,不过本门还有三招救命绝招,不在普通剑法之中……”一面以“传音入密”问道:“二位小师弟,你们到了这里,可曾有人要你们服下什么药丸吗?” 丁剑南依然脸有惊奇之色,用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道:“没有。” 常长老接着道:“这三招剑法,名为“一剑九乘”、“九剑归一”、和“九九还原”,这也可以说是本门剑法中的精英所在,你们听清楚了。” 接着仍以“传音入密”说道:“还好,你们那是还没被迷失神志了。” 丁剑南不知他的用心,自然不敢写字。 常长老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两个是我小师弟,也是本门的希望所寄,老夫和你们虽属初次见面,但老夫实在不愿你们在这里耽下去,更不忍本门精英被迷失本性,受人利用,你们应该体会老夫这片苦心……唉,你们已经来到这里,再要出去,那是谈何容易? 但只要不被迷失本性,总有生离此地之望,老夫……唉,老夫不是也坐困于此,一筹莫展吗?” 丁剑南还是望着他没有作声,心中好生作难,看他情形,极似出于一片真心,但焉知他是不是在套自己口气? 常长老看他没有作声,接着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且不谈这些,以你两人的剑法而论,可说已窥门径,现在老夫传你们三招剑法的口诀……” 接着仍以“传音入密“传了两人口诀,一面又不厌其详的逐句加以阐释。 丁剑南、方如苹对剑术已有极深的造诣,自可发觉这三招剑法果然非同小可,“一剑九乘”是一招出手,九剑同发,“九剑归一”是把九道剑光合并为一道匹练,追击敌人,最难的是“九九还原”。 练到上乘境界,一招之中,可以前后左右连发八十一剑,最多的敌人,也可以在一招之间悉数解决,这当然需要勤加练习,非一朝一夕所能臻此。 常长老已有很久没有开口了,(“传音入密”没有声音)他方才说过传两人口诀,所以谷主纵然查听,也只当他是在传两口诀了。直到此时,才开口说道:“你们都记住了吗?” 丁剑南、方如苹同声道:“小弟记住了。” “好!”常长老道:“你们抽出剑来,今天先练第一招,以十天为限,等练熟了,老夫再传你们第二招。” 两入依言抽出长剑。常长老从丁剑南手中取过长剑,把第一招“一剑九乘”先以极慢姿势比划着示范一遍,然后要两人跟着练习。 丁剑南、方如苹依样画葫芦,练了一遍。 常长老看得大为惊喜,说道:“二位小师弟果然天资颖悟,这招剑法居然一练就会,很少错误,哈哈,老夫还说十天,看情形你们三天就可以练熟了。” 他只把两人极少的不合之处略予纠正就要两人继续练剑。 要知两人练成洗髓经,一经演练,就气注百脉,何况他们在练习九宫剑法之前,已经练会“五云剑法”这一招“一剑九乘”,虽然一招出手,九剑同发,只要懂得诀窍,无非一个“快”字,别无难处,不过练了顿饭工夫,就已练纯熟了。 常长老是剑术大行家,他看你练剑,并不是看你剑招熟不熟,而是看你出剑之时,气势顺不顺?只有气势顺了,发剑就纯出自然,毫无牵强之处。 他也是老江湖,身在迷仙岩,有些话可不能说,这两位小师弟能在短短的顿饭工夫,就把“一剑九乘”练纯熟了,这岂非练武的天才,自己说出来了,万—给谷主听到,她把两人列入门下,九宫门岂不失去了两个精英? 他心中越是高兴,也越感到沉重,这两个小师弟,师叔调教不易,不知怎么会投到迷仙岩来的,一面含笑道:“够了,你们可以歇一回了。” 两人依言收起长剑。 不多一回,只见两个黑衣汉子送来酒菜,青衣使女摆好杯筷,就欠着身道:“常长老可以请二位少侠入座了。” 常长老点点头道:“来,小师弟,咱们用饭了。” 三人坐下之后,青衣使女手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常长老兴高采烈的笑道:“二位小师弟,来,今天是老夫最高兴的日子,能在这里遇上同门,咱们先干一杯。” 丁剑南道:“老师兄,你老年纪比我二人长得很多,长兄为父,你老是同门先进,和我们师父一样,小弟二人应该先敬你老一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常长老看他们对自己如此尊敬,也自喜欢,同样一饮而尽,呵呵笑道:“哈哈,你这老字加得好,老夫确实痴长了你们几十岁,称得上老字,不过江湖后浪推前浪,你们前途无量,老夫已经是不中用的人了。” 青衣使女又给三人斟满了酒。 常长老举杯道:“二位小师弟,咱们再干一杯。” 丁剑南道:“老师兄,小弟二人都不会喝酒,陪你老喝了这一杯,就不能喝了,下午我们还要练剑呢!” 常长老点头道:“好,好,你们那就随意,多吃些菜。” 两人还是陪他喝了一杯,青衣使女再给三人斟满了酒。 常长老目光一抬,说道:二位小师弟,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老师兄的名字吧?” 丁剑南道:“小弟正想请教。” 常长老一手摸看长髯,笑道:“老夫常千里,昔年人称九剑追魂,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你们当然没听人说过了。” 九剑追魂常千里在三十年前,可说是名动天下的大剑客,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出现,浪淘尽千古英雄,自然没有人知道了。 常千里一面喝酒,一面和两个小兄弟说着三十年前的江湖掌故,自然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常千里也在此时,趁机询问两人如何投到谷主门下来的。 丁剑南就把自己两人只学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已经练了多年,因此起了寻师访友之心,记得从前安庆永镖局总镖头曾给先父保过镖,自己认识他,而且他又是武当派的,所以和表弟结伴想去找他,能够拜他为师…… 常千里大笑道:“这些开镖局的哪有什么真才实学?你们两个虽然只练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已经强过他太多了。” 丁剑南道:“那是小弟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学的是九宫门的武学,只当武功比人家还差得远,才到安庆去的。” 他把路上结识薛慕兰、卓云和二人,后来到了安庆,老镖头已经退休,失望而回,蒙薛慕兰二人引介,一同来此,详细说了一遍。 常千里听得不住点头,呵呵笑道:“你们得蒙谷主恩准,列入门墙,这是天大的造化,普天之下,像谷主这样功参造化的师父,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饭后,略事休息,常千里又把第二招“九剑归一”也传给了两人。他本来说要两人三天之后行练第二招的,现在却在下午就教他们了,那是看出两人已把第一招练熟了,只是没有说出口来而已。 这一招“九剑归一”如果练到上乘境界,和以气驭剑也差不多,可以射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取敌数丈以外,但若是只练到纯熟,那就要接第一招“一剑九乘”把九道剑光合而为一,纵身飞击出九八尺远就可以了。 比起第一招来,反而容易了许多,两人自然不需太多时间,就练会了。 两人纵然极尽掩饰,只用出三四成功力,但常千里目光何等犀利,看他们纵身刺剑之际,剑风嘶然,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喜,照这情形看来,这两个小师弟不出十年,定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只可惜他们明珠暗投,竟投到迷仙岩来了。 但继而一想,他们若不是投到迷仙岩来,也就遇不到他们了,自己身为师兄,如何才能把两人救出去呢? 他花白的眉头,不觉紧紧的打了结,一手捻着苍髯,只是怔怔出神。 天色渐渐接近傍晚,常千里含笑道:“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再来吧!” 说到这里又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如果遇上二姑娘,只可说第一招还没练熟,说老夫说的,要三天后才能教你们第二招,切记。” 丁剑南点点头。 党千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们认不认识路?不认识就要秋烟送你们回去。” 丁剑南道:“小弟两人住处离这里极近,不用送了。” 常千里点头道:“好,那你们去吧!” 两人别过常千里,一路上自然不敢多说,只是说些想不到自己两人果然会是九宫门下,常老师兄一见如故,对自己两人居然如此爱护,言下流露出不胜欣喜之状。 回到住处,也只说些这一招剑法,自己两人务必多加练习等等,这都是为了怕谷主察听之故。 没有多久,黑衣汉子送来晚餐,饭后,丁剑南就以“传音入密”讨论这“老师兄”会不会故意套自己两人口气? 方如苹认为常千里教自己两人剑法,和他关切的眼神看来,绝非虚假,那是他认定自己两人是他的小师弟之故。 正说之间,丁剑南耳中听到门前七八丈外,似有极轻的脚步声朝屋中走来,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有人来了,我们要装着不知道才好。” 方如苹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表哥,我现在该称你二师兄了。” 丁剑南笑道:“对,我们投师学艺,就该排排师门,现在我世该叫你三师弟了,不过,我们如果蒙谷主收到门墙,可能要排到十几名去了,那时,你又要改口称我十几师兄,我也要改口称你十几师弟了。” 两人说到高兴,不觉笑在了一起。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们什么事,笑得这样高兴,一听就知说话的薛慕兰了。 丁剑南、方如苹同时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只见薛慕兰脸含甜笑,翩然从院外走入。 她今晚换了一身女装,秀发披肩,眉如春山,眼如秋水,穿一袭浅紫衣裙,越发出落得妩媚秀逸,清丽动人! 丁剑南只觉眼睛一亮,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等到“啊”声出口,方知自己失态,忙道:“薛兄换了女装,在下……差点认不得了。” 方如苹看在眼里,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含笑道:“你呀,还不快请薛兄里面坐?” 丁剑南被她手肘碰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对,对,薛兄请里面坐。” 薛慕兰粉脸微酡,嫣然一笑,举步走入,说道:“我是跟二位贺喜来的,你们虽然由我和四师妹向师尊推荐,但师尊因你们说不出师门来历,还不太相信,因为师尊试出丁兄内功已有相当火候,不可能连自己师门都还报不出,方才经常长老认了你们师弟,我回去禀报师尊,她老人家才含笑点头,认为你们说的果然全是真话,还夸奖你们确是练武上上之才,仅凭两人自己修习,能练到四五成火候,实在难能可贵,足见你们对练武如何心切了。” 丁剑南道:“多谢薛兄,在下兄弟……” 薛慕兰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们到了这里,就是自己人了,干么还要说谢?” 她目光一抬,接着朝丁剑南道:“我昨天答应过你,要教你“传音入密”的,以你们两人的内功,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应用,以后我们说话就方便了,这时候是师尊入定的时候,我才溜出来的,丁兄,你随我来,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去练,你学会了,再教给方兄好了。” 方如苹心中暗道:“哼,你不会在这里教,我们两人不是都可以学了么?你这是借口想约大哥出去罢!” 尽管心里打翻了醋缸,脸上却欣喜的道:“我们听人说过“传音入密”,我说出来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听到,可惜没有人教我们,薛兄原来还会传音入密表哥快跟薛兄去练呀!” 薛慕兰道:“你随我来。”回身往外走出,丁剑南只好跟她走去。” 谷中到处都是密林,也有很多小径可通。这时天色早已黑了,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薛慕兰才回过身来,仍以“传音入密”说道:“这时候是师尊入定的时间,才能教你练习“传音入密’如果给师尊知道,她老人家会怀疑我有什么存心了,因为师尊练成了天耳通,平常我们在谷中都不敢说话,怕被师尊听到了,所以我们平常都是用“传音入密”交谈的,但在师尊面前,你就是用“传音入密”说话,她老人家也可以发觉有人在说话了。” 丁剑南道:“真是谢谢你,处处都这样照顾我们。” 薛慕兰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才幽幽的道:“我平日很少理人,就是师兄妹之间,我也不大理他们,不知怎的,和你丁兄却很谈得来,这也许是缘……” 说到“缘”字,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来。 丁剑南当然听得见,他连几丈以外蚊子飞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他只好说道:“这是薛兄瞧得起在下。” 薛慕兰道:“丁兄,我们再走过去些,那里有块大石,可以坐下来。” 她走在前面,不过一箭来路,棵大树下面,果然有一方横卧的大石,石前大约有四五亩见方一片草坪,四面都是合抱 大树。 今晚正好是蛾眉月,细细弯弯的斜挂在天空。 薛慕兰缓缓走近大石,坐了下来,她还留出左边一半,抬头道:“你也坐下来呀!” 丁剑南只好和她一起坐下,但却极为拘束。 薛慕兰偏着头,低低的道:“你好像很拘束是不?这是师妹们白天练武的地方,晚上不会有人来的。” 丁剑南道:“但……但万一给人看见了,总是不太好。” 薛慕兰轻笑道:“我都不伯,你怕什么,师尊门下,并不禁止男女同门交往,孔子说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我们交往,只要思无邪就好了。” 丁剑南道:“薛兄说得是。” 薛慕兰轻笑道:“我换了女装,你还叫我薛兄吗?” 丁剑南嗫嚅的道:“那……” 薛慕兰低低的道:“你不会叫我名字?” 丁剑南道:“这个……” 薛慕兰低垂粉颈,轻声道:“丁兄,我们相识已非一天,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丁剑南道:“人非草木,姑娘……” 薛慕兰不待他说下去,红着脸腼腆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不用说出来,我不是随便动情的人,今晚我要说的话,都已说了,出我之口,人君之耳,有这一弯银月可以作证。” 她这是指月为证,剖心示爱! 丁剑南不忍坚拒,身在虎穴,更不能拒绝她,何况银月当头,夜凉如水,有花朵般清丽绝俗的佳人,并肩而坐,情话绵绵,此情此景,那一个男人会不动心? 他情不自禁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她柔荑般纤手,说道:“薛姑娘,谢谢你,在下……” 薛慕兰任他握住了手,身躯不自禁的有些轻颤,幽幽的道:“你又要说谢了,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好像一直把谢字挂在嘴上的。” 丁剑南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薛慕兰甜甜一笑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就这样静静的坐一回不好吗?” 但求两心相照,无言胜似有言! 丁剑南果然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又把左手覆了上去,把她玉手合在自己两手中间。 这样过了好一阵工夫,薛慕兰身躯和他靠近了些,才低声道:“我现在就教你“传音入密”的口诀,你要记住了。” 丁剑南点点头,他鼻中隐隐可以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一颗心早已迷迷糊糊,而薛慕兰却认真的把“传音入密”的练法,轻声在他耳边解说着,她怕他记不住,自然要说得十分详尽。 丁剑南本来就会,用不着听,他只是领略着耳鬓厮磨,口脂微闻,已经陶然欲醉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警觉有人欺近到五丈左右,心头一凛,急忙轻轻捏了她纤手一下。也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声冷笑! 薛慕兰蓦然一惊,急忙缩回手去,倏地站起,叱道:“是什么人?” 丁剑南也及时跟着站起,目光一抬,只见左侧林间人影一闪,缓步走出一个锦袍少年,这人浓眉朗目,脸型瘦削,神情倨傲,嘴角间还噙着冷笑! 丁剑南两天前的晚上,和方如苹躲在树林里,曾经见过,他是她们的大师兄。 锦袍少年目光像利箭般盯注着丁剑南,冷冷的道:“二师妹雅兴不浅,居然在这里和这小子情话绵绵,说个没完。” 薛慕兰看清现身的会是大师兄,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但听了他的话,心头又羞又气,几乎窒住了,透了口气,才冷声道:“大师兄居然管教起小妹来了。” 丁剑南看得出,锦袍少年的目光对自己好像怨毒甚深,心头不期一凛,但马上明白过来,薛慕兰说过,她很少理人,敢情是把自己当作了情敌。 锦袍少年哼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小白脸,难怪你要把他引进来,为的是朝夕可以相处了。” 薛慕兰气得脸色由红转白,愤然道:“大师兄,我一向很尊重你,也希望你尊重自己,说话要有个分寸。” 锦袍少年道:“我说话怎么了?你把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引到迷仙岩来,这有分寸?你是被这小子迷昏了头。” 薛慕兰道:“是我把他引到师尊门下来的没错,师尊也见过他了,他是九宫门下,常长老的小师弟,这有什么不对?你身为大师兄,怎好如此诬蔑人家?” 丁剑南看两人闹翻了,自己究是初来,这就拱拱手道:“薛姑娘,好了,不用说了,这位兄台也许是误会……” 锦袍少年听得大怒,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余地?”身形电闪般直欺过来,挥手一掌朝丁剑南脸上掴来。 这下可把丁剑南激怒了,偏头转身,让过来势,剑眉一轩,朗喝道:“阁下一再出言无状,你是仗谁的势?在下还未入门,才一再隐忍,你们是师兄妹,不可失了和气,丁某好意相劝,你居然敢在迷仙岩出口伤人,出手打人,那是没把谷主放在眼里了。” 锦袍少年出手被他让过,心头更怒,狞厉的道:“好小子,你说什么?你还未入门,就敢用师尊的大帽子压人,今晚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叫公孙龙。” 丁剑南挺直身子,朗声道:“在下犯了迷仙岩那一条,你要教训在下,可敢和在下去到谷主面前评理?” “和你小子评什么理?”锦袍少年口中喝道,挥手一掌,凌空直劈过来。 丁剑南身形向旁闪开,喝道:“你真的要出手伤人?”心念忽然一动,暗道:莫非是谷主有意要他出手相试的? 丁剑南身形堪堪移开,薛慕兰却一下挡在他身前,急道:“大师兄,你怎好向他无故出手?” 锦袍少年目光森寒逼人,喝道:“二师妹,你还不让开,这小子今晚我非劈了他不可。” 丁剑南却在此时锵的一声撤出长剑,大声道:“薛姑娘,你只管让开,士可杀,不可辱,他如此瞧不起在下,在下也不想拜师了,纵然打不过他,也要和他一拼。我真想不到谷主门下的大弟子,竟是这般不讲理的人。” 薛慕兰听他说出这样话来,已是粉脸变色,机伶一颤! 锦袍少年狞笑道:“好小子,你不想拜师,就能活着离开迷仙岩吗?” 丁剑南道:“我是死是活,不用阁下操心,大丈夫威武不屈,你以为死就能威胁我吗?” 锦袍少年不屑的道:“你以为有一支剑在手里,就能和我硬拼了?” 丁剑南道:“人争一口气,我即使拼不过你,也要一拼!” 话说到这里,突然耳边响起薛慕兰“传音入密”说道:“丁南强,这时我已无法劝解,不过不要紧,师尊运功快要醒了,你只要支持十招八格,师尊一定听到,就会喝住大师兄了。” 丁剑南心中一动,暗道:看来她倒是真心向着我,从她口气听来,这句“我无法劝解”,分明是得到谷主的暗示,自己果然没有料错,这公孙龙要和自己动手,是谷主授意来的,目的自然要试试自己剑法路数了。 锦袍少年神色狞厉,点头道:“好,你果然有种,接招!”双手倏地一翻,似掌似爪,当胸抓来。 这一抓就可看出他的功力深厚,疾劲飒然,如同有物。 丁剑南故意装出十分紧张,长剑当胸,脚下滑出,展开九宫身法,长剑刷刷劈出两剑,才把对方这一抓之势,避了开去,目光一动,果见薛慕兰虽然满脸关切,但人却退了开去。 锦袍少年哼了一声,右手未收,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击来。 丁剑南隐藏了六成功力,剑上只使出四成力道,身形闪避之际,长剑故意朝他劈来的掌风横截过去。 但听锵然剑鸣,手腕剧震,他是故意试试对方力道的,发觉自己虽只运起四成功力,对方掌力虽猛,也只不过对自己使了五成力道而已!一面故意装作被震得站立不稳,身子一歪,踉跄后退了两步——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十九章 险中求败 耳中及时响起薛慕兰焦急的声音说道:“你不可和他力拼!” 锦袍少年一眼看到丁剑南被他掌力震得后退,机不可失,突然欺身扑来,双手如钩,一抓右肩,一抓左肋。他这一记原是拿捏极准,那知丁剑南退了三步之后,已经施展九宫身法,及时游走开去,右手长剑幻起三道剑光,斜削出去。 锦袍少年双爪落空,已经激起怒火,心想:自己堂堂迷仙岩大弟子,连一个未入门的小子都不能把他三招两式解决,还能行走江湖吗? 心念这一动,不觉杀机陡起,口中厉笑一声,身形扑起,双手挥舞,瞬息之间,一个人好像摇身一变,生出七八条臂,每一只手五指勾曲如爪,朝丁剑南抓来。 封神榜上哪吒三太子三头六臂,也只有六条臂膀,他忽然生出八条手臂,岂不比哪吒还多了两只手? 而且八只钢钩似的手爪,挥舞之际,发出来的招式竟然各不相同,手法各异,所取部位也包括了非死即伤的八处要害。 丁剑南目光何等敏锐,看出对方八爪同发,并非幻影,心头不禁也大吃一惊,对方这一招,“九宫剑法”中实在没有一招可以破解,八只钢爪,只要有一只漏接,就可能非伤即残。 他这一急,突然想起常师兄传给自己的“一剑九乘”岂非正好破解他这八爪同施,而且还有一剑空了出来。(“一剑九乘”一发有九道剑光。)心念电转之际,锦袍少年八只钢爪已经袭到身前不足三尺! 薛慕兰骤睹大师兄竟然使出“天龙八爪”突下杀手,止不住心头猛颤,急急叫道:“大师兄,不可伤人!”正待扑出,丁剑南已在此时身形倏然后退一步,长剑一振,推出一排九道剑光,错落漾起! 锦袍少年这一招几乎用了九成力道,存心要把丁剑南毁在爪下,来势自然十分劲急,但丁剑南心里有数,自己好不容易混进迷仙岩,可不能伤人,尤其对方是谷主的大弟子,因此发出的剑势,只使上两成功力,而且去势也较为缓慢。 但即使剑势较缓,功力减弱,他手上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剑,九道剑光堪堪推出,锦袍少年八爪也正好袭到,等到发觉丁剑南九道剑光正好迎向自己八爪,而且光华有异,心头一凛,急急吸气旋身,差幸他见机得快,八爪和九剑双方几乎是交叉而过! 丁剑南虽然不想伤他,但也气不过他盛气凌人,出手如此狠毒,要知这一招“一剑九乘”虽是九剑同发,其实要在一招之间发出几剑,其间总是有先后之分,何况他功力减弱,发剑较缓,九剑中的最后一剑,发出之时,已是锦袍少年旋身避开之际,他有意把剑势拖长,正好扫上锦袍少年右腿之上,如果稍微加快,这条右腿可能就被截断。 但丁剑南扫去之时,又悄悄收剑,正好使剑尖割过,一下划破长衫,腿上也被划破了三寸长一条。 锦袍少年但觉腿上一凉,皮肤已被划破,鲜血顺着大腿流下。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伤在一个未入门的小子剑下,心头愤怒已极,不顾自己剑伤,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掌横拍过去。 这时只要丁剑南长剑一撩,准可把他右臂削下,但他却故作闪避不及,连功都没运,右肩一沉,卸去对方一半力道,硬挨了他一掌,口中闷哼一声,长剑锵然落地,一个人应掌飞了出去。 锦袍少年杀机已动,岂肯罢手,脚尖一挑,把丁剑南长剑挑起,抄到手中,一个箭步跟了过去,要待刺下。 薛慕兰已经横身一拦,急叫道:“大师兄,你不能杀他!” 锦袍少年厉声道:“你滚开!”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突听谷主的声音传了过来,喝道:“龙儿,你还不给我住手?” 锦袍少年听到师尊的喝声,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惶恐,慌忙弃去长剑,垂手应了声“是”。 谷主的声音又道:“兰儿,丁南强可是伤在你大师兄掌下了?你还不送他回去,让他服下本门的疗伤丹,你和龙儿到为师这里来。” 薛慕兰答应一声,赶紧走到丁剑南身边,俯下身去,只见他双目紧闭,伤得似乎不轻,急忙从怀中取出药瓶,倾出一颗疗伤丹,捏开他牙关,纳入口中,回头看去,大师兄走得不知去向了。 这就回身拾起长剑,插入鞘中,然后双手抱起丁剑南的身子,急忙朝他住处走去。 丁剑南虽然并没运气护肩,但他练的达摩洗髓经,即使不运气护身,也无大碍,何况他在沉肩之际,早已卸去对方一半力道,这一掌其实并未负伤,只是故意闭过气去的,薛慕兰只当他真的昏过去了。(她是相信大师兄的掌功的)丁剑南心里可清楚得很,这回薛慕兰不避男女之嫌,双手抱着他疾走。 他一颗头正好埋在她富有弹性的双峰之间,耳中清晰的听到她心头小鹿怦怦乱跳的声音,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兴奋,但却不敢稍动,只得紧闭着双目,让她抱着自己疾走,暗暗享受这又香艳又温馨的艳福。 他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点,再远一点,但薛慕兰却奔行极快,好像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就听到她焦急的叫着:“方兄,你快来,丁兄负了伤!” 接着就听到方如苹的惊讶,问道:“表哥……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薛慕兰道:“他已经服下了本门的疗伤丹,很快就会好的。” 方如苹眼看大哥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跟在薛慕兰身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薛慕兰迅速走入丁剑南房中,把他平稳的放到床上,然后又拉过一条薄被,给他盖上,才回身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丁兄方才只是和大师兄由误会引起争执,被大师兄一掌击中右臂,很可能是受到内力震动,闭过气去,大概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方才我已喂他服了一颗疗伤丹,最厉害的伤,七天就可以完全复原,轻伤只要休养一两天,就会好的。” 方如苹听了她的话,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落下来了,仅仅被她大师兄一掌击中右肩,就算大哥毫无戒备,也不可能伤得如此厉害,那是大哥故意假装的了,她故意走近榻前,低低的叫道:“表哥,你醒一醒!” 丁剑南口中迷糊迷糊的应了声“唔”,接着像梦呓般说道:“我……好闷……” 薛慕兰当然不放心他,这时听他说话了,心头一宽,忙道:“丁兄醒过来了。” 丁剑南眼珠滚动,倏地睁开眼来,看到薛慕兰、方如苹两人站在床前,口中咦了一声,说道:“薛姑娘几时来的?” 他故意装作要翻身坐起,但身子一动,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痛得额头上连汗水都绽出来了。 薛慕兰眉黛微攒,忙道:“丁兄快躺着别动,你右肩伤得不轻,差幸肩骨并没什么,大概只是伤到了主筋,方才已经服过伤药,大概一两天就会好的,大师兄也真是的,出手竟然这么重法。” 丁剑南望着她,感激的道:“薛姑娘,谢谢你。”“不用谢。”薛慕兰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回报师尊,我走啦!” 方如苹道:“真谢谢你了。” 薛慕兰回头看了丁剑南一眼,才匆匆退出。 丁剑南看她走出房去,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如苹,其实我并未受伤,你应该假意问我几句,譬如痛不痛?口干不干,要不要喝些水?” 方如苹朝他撇撇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没受伤,哼,还故意赖在人家怀里呢!” 丁剑南脸上一红,忙道:“我是不得已,待回慢慢再告诉你。” 方如苹这才说道:“表哥,你伤在肩头,现在还痛不痛?” 丁剑南道:“还好,不动,就痛得好些。” 方如苹又道:“你怎么会和大师兄引起争执的?我们虽蒙谷主恩准,但究竟还未入门,就算入了门,大师兄总是大师兄,你怎好和他争执?我们访求名师,好不容易才蒙薛姑娘引进到谷主门下,你这一来,不知谷主还肯不肯收录我们……” 丁剑南愤然道:“你说的自然没错,但人生在世,为的是一口气,你还不知他盛气凌人……啊……” “好了。”方如苹忙道:“你伤得不轻,快别说话了,多休息一回才是真的,哦,表哥,你要不要喝水?” 丁剑南道:“不用。” 两人就沉默下来。 方如苹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剑南当然也不能完全照实说出来,但又不能不说,他也以“传音入密”说道:“那件事,细想起来,很可能出之谷主授意,她还不相信我们真是九宫门的弟子,才要公孙龙试试我的武功路数……” 接着就把薛慕兰正在教自己“传音入密”之际,公孙龙如何闯了过来,出言不逊如何动起手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自然要撤出剑来……方如苹撇撇嘴道:“才来了一天,就大师兄争风吃醋,也不害臊?” 丁剑南道:“这完全是谷主授意的,我们动手之际,薛慕兰故意站得远远的……” 他不敢把薛慕兰“传音入密”说的话说出来,那是为了怕方如苹多心,接着就把公孙龙使八爪同发,自己细思九宫剑法中没有一招可以破解……方如苹道:“今天常师兄教我们的“一剑九乘”,不是正好破解他的八爪,还多出一剑来呢!” 丁剑南道:“我就是以“一剑九乘”破解了他的八爪,最后一剑,还划破了他的大腿。” 方如苹道:“那你怎么还全被击中肩头的?” 丁剑南道:“我如不让他击中,岂非他不如我了?我还能在这里耽下去?” 方如苹道:“但这一来,我们能耽得下去吗?” 丁剑南道:“今晚之事,曲不在我,谷主只是在试探我们的武功路数,据我猜想,她不但不会责怪,很可能还点头嘉许呢!” 方如苹道:“当然咯,她如果是个有野心的人,你只会一套九宫剑法,就可以和她门下大弟子打成平手了,如果再列入她门下,自然更为了得,这样的女婿,到那里去挑?” 丁剑南道:“你又多心了!” “不是我多心。”方如苹道:“事实摆在面前,她要薛慕兰送你回来,就是有此用心,她把你(缺数字)薛慕兰的柔情来羁糜你,你不要死心塌地的报答她?” (缺数行)丁剑南道:“师尊这治伤灵丹真还灵效,我真的完全好了。” 方如苹笑道:“谷主还没正式把我们收录门墙,你就叫起师尊来了,昨晚经你这一闹,我真担心谷主还肯不肯收我们呢” 丁剑南道:“不管谷主肯不肯收我们,我们心里早就认定她老人家是师父了。” 方如苹道:“对,我们头也磕过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谷主就是不肯收我们,我们也要叫地老人家师父了。” 两人这番话,自然是在演戏,让谷主听到,岂不正可表示他们对谷主如何仰慕了? 方如苹忽然哦了一声,说道:“师父昨晚要薛兄赐给表哥治伤灵丹,表哥伤势好了,要不要去向师尊叩谢呢?” 丁剑南道:“师尊没有召唤,我们怎么见得到她老人家?我看还是等薛兄来了,先问问她……” “也好。”方如苹说出“也好”二字,就樱唇一撇,以“传音入密”说道:“瞧你刚一睁开眼睛,说不了三句话,就想到她了。”说完,转身就走。 丁剑南叫道:“表弟……” 方如苹道:“你还是多休息一下,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我要去洗脸了。” 丁剑南不好多说,跟着跨下床来,穿好长衫,走出房门。两人漱洗完毕,过没多久,黑衣汉子送来早餐。 两人刚用毕早餐,方如苹目光一动,发现院外一条小径上正有一个苗条人影踽踽行来,就立刻以“传音入密”说道:“人家来啦,再不来,有人会望穿秋水呢!” 丁剑南其实早就看到了,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闻言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如苹,你不可露了形迹。” 方如苹朝他看了—眼传音道:“我会是不顾大体的人吗?” 这时薛慕兰已经走过院子。 万如苹慌忙地站起身道:“表哥,薛兄来了。” 丁剑南也装作刚看到,同时站了起来。 薛慕兰一双关注的眼光一下就落到丁剑南的身上,美眸凝注,说道:“丁兄怎么起来了?你伤势好点了吗?” 她今天依然一身女装,连话声也更显得温柔了。 丁剑南含笑道:“多谢薛兄,兄弟昨晚只是伤到些筋骨,今天已经好多了。” 薛慕兰道:“伤到筋骨,不是一天就可以复原的。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干嘛一清早就起来了?” 方如苹笑道:“就是嘛!我也这么说,表哥心里好像惦念着什么,一清早就起来等着呢! 这话听得丁剑南、薛慕兰两人脸上不禁为之—红! 薛慕兰也并不着恼,心里反而觉得甜甜的,其实她也一早就起来了,心里好像掂挂着什么似的,这么说来,他和自己岂不—样吗? 丁剑南讪讪的道:“薛兄请坐。” 方如苹道:“对了,薛兄,你坐一会,我要到老师兄那里去练剑了。” 丁剑南叫道:“表弟……” 方如苹道:“你今天要多休息,伤了筋,自然不能练剑了,我会给你向老师兄请假的,哦,老师兄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呢?” 薛慕兰粉脸一热,说道:“你就说……大师兄……要考核考核丁兄的剑法,不小心一掌拍在丁兄肩上,伤到了筋……” 方如苹点头道:“我会说的。”提着长剑,匆匆走了。 薛慕兰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幽幽的道:“你真的完全好了。” 丁剑南含笑道:“谢谢你,真的差不多了,只是稍微还有点儿酸,休养一天就会完全好了。” 薛慕兰道:“伤筋就要好好休养,看你方才还充好汉呢!” 丁剑南道:“薛兄……昨晚……我不但得罪了大师兄,还让谷主都知道了,内心感到不安得很。” 薛慕兰举手理理秀发,气愤的道:“这也没有什么,是他不对咯!” 丁剑南道:“但我总是初来,谷主不会见怪才好。” “师尊是个最讲理的人,对门下从不溺爱。”薛慕兰道:“昨晚我从这里回去,就去谒见师尊,把经过情形都禀报了她老人家,师尊也说理曲的是他,你已经一再忍让了,当时就把大师兄训斥了一顿……” 丁剑南攒攒眉,又抬头道:“说来我也有不是之处,谷主训斥了他,日后我如蒙谷主思准,收录门墙,他总是大师兄,将来见了面,怎好意思……?” 薛慕兰道:“这也没有关系,大师兄和三师弟也是面和心不和,常常起争执的,你们纵然新来,也是师尊门下,只要不理他就好。” 说着一面问道:“我昨晚传你的口诀,你都记住了?” 丁剑南点点头道:“记住了。” 薛慕兰道:“可以练习了,你先默默的把口诀念一遍,然后依照口诀,先把说话的声音束之成丝,再从喉间逼出,以内力送到较远的方向,来,你练练看。” 丁剑南是故意装作不会,他纳了口气,然后把说话的声音束拢,就从喉头逼着道:“薛兄……” 第一次当然不成,声音是束拢了,但从喉咙逼出之际,不过声音细了些,音是可以传出了些,但不能“入密。” 薛慕兰道:“你有几分对了,只是声音出口,必须练之成丝,才能入我之耳,不为旁人听到。” 她又给他详为解释如何练音成丝,再把这一缕音丝如何送入对方耳中,要他反复练习。 丁南练了三数遍,才算勉强可以把音丝送到坐在对面的薛慕兰耳中,但也只是极简单的“薛兄”、“你好”、“谢谢你”等两三个字的句子,而且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楚。 但薛慕兰极为高兴,说他进步得很快,要他继续练习,一面又纠正了他许多地方。 丁剑南依着她所说的加以改进,果然传出的声音就渐渐清楚,四五步之内,已可用“传音入密”说话了。 薛慕兰喜孜孜的道:“差不多了,只要再勤加练习,就可以了,现在该休息一回了。” 丁剑南故意作出欣喜之状说道:“这是薛兄谆谆善诱之功,我真该谢谢你才是。” 薛慕兰美眸一抬,说道:“丁兄,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好像只会说谢谢,我难道是为了你谢吗?” 丁剑南昨晚想好了的话但和她对了面,却又说不出口来,尤其自己和方如苹初来迷仙岩,和她疏远,岂不失去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何况自己学会“传音入密”可以从她口中陆续得到许多有关迷仙岩的消息,再说,她对自己一片真情,迷仙岩如果是一个罪恶的地方,自己就应该帮助她弃暗投明……他一言不发,怔怔的望着她,好像出了神! 薛慕兰被他看得脸上一红,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别南嗫嚅的道:“薛兄……” 薛慕兰轻嗯一声,说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接着以“传音入密”:“师尊这时候正在运功,不会听见的。” 丁剑南呐呐的道:“我想……大师兄公孙龙……” 薛慕兰道:“你不用去理他,他已经出山去了。” 丁剑南道:“我是怕他多心。” 薛慕兰忽然轻笑道:“是你多心吧,师尊门下,不禁男女同门交往,我一向落落寡合,很少理他们。” 她眼波转动了一下,幽幽的道:“自从和你认识以后,我觉得我们很谈得来,其实只要我们谈得来就好,管他去多心呢!” 她说得很坦爽,这话也很露骨,因此不禁有些赧然。 丁剑南道:“薛---兄,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薛慕兰眨眨眼睛,说道:“我也不要你报答我,只要心里有我这个人就好了。”说着,站起身道:“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接着又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学会了“传音入密”还要多多练习,再传给方兄,等你们都学会了,以后就是没人的时候,你们最好也要用“传音入密’交谈,就不怕说错话了,在这里,一切言行,都要小心。” 丁剑南也用“传音入密”说道:“谢谢你了。” 薛慕兰娇嗔道:“你就会说谢谢。好了,我走啦!”说完,飘然出门而去。 丁剑南目送她人影远去,心中暗道:看来她倒真是关心自己,一再的说这里言行都要小心,要自己和如苹以后要用“传音入密”交谈,足见这位谷主是个多疑的人,随时随地都会监视门人言行的了,公孙龙已经出山去了,不知去做什么? 他一个人负手站在中庭,看着谷中浓密的树林,怔怔出神。 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方如苹一手提剑,匆匆走来,目光一转,口中咦道:“薛兄呢?已经走了?” 丁剑南道:“她已经走了一会了。” 方如苹道:“所以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楞了?” 丁剑南被她说得脸上一热,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如苹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到里面说去。” 两人回到起居室。 方如苹道:“表哥,你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呢?”一面接着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师兄听说你负了伤,很不放心,所以要我早些回来,他还说我们初来,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在迷仙岩可不能出一点漏子,尤其不可开罪公孙龙,要你千万记着。” 丁剑南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方如苹道:“没有了,我只告诉他昨晚公孙龙要和你比剑,他使出八道剑光,你用一招“一剑九乘”接了下来,他就拍了你一掌,老师兄攒着眉说你锋芒太露,接着笑道:“他使的是一招“八骏齐飞”,也只有“一剑九乘”可解,岂止是解?如果你练剑有六成火候,公孙龙就可能伤在你剑下,以后务必藏拙,不可轻使——哦,他说明天要你一起去,传我们第三招剑法。”接着问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丁剑南道:“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教我练“传音入密”,我学了半天,才算学会了,她要我多加练习,一面也要我教你,要你也勤加练习,练会了,以后就算屋里没有旁人,也要用“传音入密”交谈。” 方如苹道:“她对你倒真是关心得很,这样也好,有什么事,她都会暗中关照你的了。” 午餐之后,方如苹就在院中练剑,丁剑南右肩负了伤,需要休息,这当然全是做给人家看的,否则,你学了剑法怎么会不练的呢? 九剑追魂常千里真把两人看作小师弟,第三天就把最后的一招“九九归元”也传给了两人。 这招“九九归元”才是“九宫剑法”中的精华,光是这一招,他足足讲解了半天工夫。 丁剑南、方如苹对剑术已有极深的造诣,自然可以看得出来,这招剑法的威力,绝不在“五云剑法”之下。 据常千里说,练到精纯,可以在一招之间,发出九九八十—剑来。只要有两成火候,也可以发出十几道剑光。两人当然要装作怎么练也练不好的样子,不是出剑的姿势不对,就是力道不足,练了一个下午,还是摸不清剑术的路数。 常千里一直耐着性子不厌其烦的给两人详加解释,一面呵呵笑道:“你们练不好,不要紧,这招剑法,博大精深,变化太多了,一时不容易弄得清楚,当初老师兄我就足足练了半个多月,才算摸清路数变化,但练起来还是荒腔走板,练剑,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有些人一套剑法要练上一辈子,所以才有数十年火候,你们就学会了,没有十年八年火候,你永远只能算会,不能说精。” 两人只能唯唯应是。等回到自己房中,可不敢使剑,只是用手势比划着练了一遍,看看大致已可记住。 方如苹以“传音人密”说道:“大哥,这招剑法果然威力极强,我们大概有三天时间,应该可以练熟了,但我们要如何隐瞒呢?” 丁剑南道:“老师兄说过,练到两成火候,可以发出十八道剑光,但还是太多了,我想我们练到十天之后,一招发上十一、二道剑光就差不多了,不能再有进步了。” 方如苹道:“好,就这么办,只是明明学会了,要装作不会,实在是一件苦不可言的事。” 丁剑南道:“我想,等我们把剑法练熟,谷主可能会把我们正式列入门墙了,这几天,我们就像在这里作客一般,虽然进入了迷仙岩,但对迷仙岩却依然一无所知。” 方如苹道:“我看她对我们还不大放心呢!” 丁剑南道:“所以我们要处处小心,才能正式入门,否则岂不是入宝山空手而回。” 方如苹道:“你倒说得容易,进来不易,要出去只怕更难呢,她如果对我们有一丝疑念,决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的…… 一连十天,两人都在认真的练习这招剑法,常千里也一直跟着他们从旁指点,但两人限于功力,一招最多只能发出十一、二剑,再也不会有进步了。 常千里知道他们内功修为极浅,这是无法勉强得来的,因此嘱咐两人,要武功精进,必需从内功着手,没有内功作根基,剑法练得最熟也无法达到上乘的境界。 这十天,两人从早到晚都在练剑,薛慕兰都是每天晚膳之后才来,那是两人休息的时间,可以和两人谈上一会才回去。 又是一个早晨,晨曦初升。丁剑南、方如苹已经练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剑了。 他们为了装得逼真,只用出三成功力。只用三成功力,当然不会很累,但他们都练得满头大汗。 一个人有了十成功力,要装成只有三成,明明已经学会了的剑招,要装成不会,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 现在黑衣汉子已经送早餐来了,他们收起长剑,到后院去洗了把脸,正好坐下来吃着早点。 丁剑南忽然以“传音人密”道:“有人来了。” 方如苹撇撇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来的人,当然是你盼望的人了。” 丁剑南道:“不是她,这人脚下比薛兄沉重得多!” 话声刚落,只见院前一条小径上正有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走来,那是总管申大娘! 两人不觉都站了起来。 申大娘一脚跨进院子,就陪笑着道:“两位相公刚用早点,真是打扰了,谷主请你们立即就去。” 丁剑南心头暗暗一怔,谷主不叫薛慕兰来叫,却要申大娘来传命,莫非有什么不对了? 一面故作喜色道:“是谷主见召,表弟,我们快去吧。” 申大娘道:“老身给二位相公带路。” 两人只好跟着她就走。不多一会,就来至谷主居住的那座楼宇前面。 申大娘道:“谷主正在后厅等着,你们随我进去好了。” 两人随着她到了后进,走近阶前,申大娘才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谷主,丁南强、方仲平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谷主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申大娘应了声“是”直起腰,朝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进去。 丁剑南、方如苹并肩跨入一座敞厅,只见谷主依然坐在一道楼花的轩门之内,垂了一道珠帘,身后伺立着三四个绿衣少女,和初来那天看到的情形完全一样。 这位谷主大概喜欢故作神秘,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她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 丁剑南、方加苹跨上三步,立即伏身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弟子丁南强、方仲平叩见谷主。” 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当跪拜下去,谷主就说“起来”但今天情形显然有些不对,谷主并没有开口要他们起来,两人只好依然跪伏在地,不敢站起。但两人都有一种感觉,谷主炯炯如电的目光,正盯注在自己身上似的,使人有森寒之感。 过了半晌,谷主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听到两入耳中,心头不禁蓦然震动,已可感到事情不妙! 接着只听谷主冷峻的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丁剑南、方如苹听得暗暗吃惊,慌忙伏地叩头道:“弟子不知作错了什么?伏望谷主垂察。” 谷主沉喝道:“来人呀!” 她喝声甫出,立即就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丁剑南、方如苹都可以听得出这进来的两个步履轻捷,身手定然不弱。 谷主一指丁、方两人,喝道:“你们把他们两人拿下了。” 丁剑南、方如苹听到这里,心知自己行藏已露,但此时要不要出手呢? 就在此时,只听谷主接着道:“你们站起来。” 丁剑南、方如苹听她又要叫人把自己两人拿下,又要自己站起,心中惊疑不止,只得依言站起。 谷主又道:“我要他们把你们拿下,你们也可以拔剑自卫!” 丁剑南惶恐的道:“弟子愿意受缚。” 方如苹道:“弟子在谷主面前不敢放肆……” “不行!”谷主冷声道:“我言出如山,准许你们拔剑自卫,就是要你们死而无怨。” 丁剑南道:“谷主只要说出弟子犯了何罪,弟子就死而无怨。” 谷主冷厉的道:“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这句话丁剑南、方如苹都听出来了,总而言之,她还是生性多疑,不相信自己两人,还要看看自己两人的剑法。 丁剑南朝上行了一礼,恭敬的道:“弟子不敢。”一面回头朝方如苹道:“谷主吩咐,表弟,我们自然只有遵命了。” 方如苹应了声“是”。两人这才转过身去,才看到进来的两人是两人一身青色劲装的年轻汉子,看他们年龄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生得极为精干,双目神光充足,一望而知身手大是不弱。 站在一旁的申大娘叫道:“丁南强,方仲平,把长衫脱下来。” 她在谷主面前发言,这话当然代表谷主说的了。 丁剑南、方如苹只得依言把长衫脱下来。申大娘就一手接了过去。 那两人等他们脱下长衫,立即锵锵两声,掣出剑来,口中说道:“二位请拔剑了。” 丁剑南略为迟疑,也就抬手抽出剑来,方如苹也跟着拔出了长剑。 两人和两人相对,丁剑南对面的一个生得浓眉大眼,身材较大,方如苹的对手身材较壮,所以看去就稍微矮了些。 较高的一个说道:“谷主方才吩咐的话,你们大概听到了,咱们奉命拿人,也给你们有自卫的机会,咱们用不着客气,你发剑好了。” 丁剑南、方如苹在谷主面前当然只好使“九宫剑法”,这就摆了个起手式,口说中着: “请。”身法也随着展开。 那两人没再说话,左手剑诀一引,刷的一剑斜刺而出,丁剑南、方如苹同时脚跨九宫步法,避剑不击。两对人四支长剑,在身形闪动之间,已经各自展开剑法。 丁剑南、方如苹立时发觉对方出手剑招,十分驳杂,也十分凌厉,几乎每一剑都指向人身要害,生似一出手就要立取自己两人性命一般。 一交上手,他当然已可掂出对方斤两来了,如果放开手和他们动手,自己两人大概只要使出七分功力,在二三十招之内,就可以把两人击败,但此刻自己两人至多只能使出四五成功力来,那就要比对方两人差上一截了。 好在“九宫剑法”一经展开,足踏九宫方位,进退闪避,纵然功力不足,还手攻敌较少,采取守势,暂时还可保无虑。 他们曾经在谷主面前说过,练了八九年剑,因此把这套“九宫剑法”,使的相当纯熟轻灵,人影游走,剑光飞洒,居然也无懈可击。 两对人不过盏茶工夫,已经拼搏了二十余招,对方两人虽然略占上风,一时之间,倒也无法击败两人。 这两人当然是谷主的门下了,他们在师尊面前久战无功,剑法立时一变,原来巳极尽凌厉的剑法,这一突然加紧,就显得凌厉无前,而且愈战愈急,剑光快如闪电,剑势如波涛汹涌,一人一剑几乎连成一气,攻势绵密。 丁剑南、方如苹纵然展开九宫身法,已难封架得住这般密如尖锥的剑势。他们也使出从常千里那里学来的三招救命剑法,但为了要掩饰功力,把平日练熟的一套“九宫剑法”,可以使出四到五成力道,新学的三招,只好使出三成光景,尤其最后一招“九九归元”,只能使出二成功力来。 因此他们有时也会漾起八九道剑光,差可挡得一挡,如果使“九九归元”,漾起的十一二道剑光,却是一闪即没,软弱无力。 这一来,不但立时屈居下风,而且还时遇险招,被逼得不住的后退,东躲西闪,而且也面红耳赤,汗水涔涔! 对方两人一旦占得上风,出手就更见凌厉。 丁、方两人似是已到黔驴技穷之境,对方三剑之中,就有两剑抵挡不住,只有重复使用那一招“一剑九乘”,但剑势甫出,就被对方的剑光震开,根本无法发挥威力。 因为谷主说过要他们死而无怨,这就变得生死之争了,两人当然也要假装出咬紧牙关抵抗,但功力不如人家,剑法处处受制,这叫做棋高一着,缚手缚脚,你即使和人家拼命,也未必拼得出什么名堂来。 激战中,但听“当”的一声,方如苹手中长剑首先被对方震飞脱手,口中不觉发出了一声惊叫。 但在她惊叫声中,她对手的剑尖已经指向咽喉,一手连点了她三处大穴,方如苹立即栽倒地上。 丁剑南当然看得清楚,心中暗暗称赞她机智过人,因为这是冒险之举,但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了。他听到表弟的惊叫,故作一惊,由于这一惊,剑势顿懈。 他对手岂是庸手,趁机剑招一紧,运足内力,把手中长剑朝丁剑南推压而下。 丁剑南到了此时,已显得筋疲力尽,勉强运力抬起,但只抬得一抬,就被对方缓缓压了下去。 那对手口中大喝一声,左手疾发,弹出两缕指风,一下子把丁剑南给制住了。 两人先后得手,就各自收剑回鞘。 踞坐在珠帘内的谷主似是极为满意,抬了抬手。两个年轻汉子就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丁剑南看他们退下去了,心头已是踏实,这一次交手,差幸自己两人没有露出破绽来。 (在险恶的形势中,使的依然只是“九宫剑法”。)只听谷主冷冷的道:“申总管,你把方仲平押下去。” 申大娘答应一声,一把挟起方如苹的身子,往外走去。 这下,丁剑南心头又不期猛吃一惊! 就在此时,谷主伸手一指,丁剑南只觉身上一松,被制的两处穴道,立时解开,心头一动,一脸惊惶的扑地跪倒地下,连连叩头道:“谷主开恩,弟子两人……” 谷主沉哼一声,冷竣的喝道:“丁南强,你知罪吗?” 丁剑南匍匐在地,颤声道:“弟子……弟子不知犯了谷中什么罪……” 谷主冷冷的道:“你还不从实招来,方仲平是你表弟吗?” 丁剑南心头暗暗震惊,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谷主怒声道:“你还不实话实说?她是男是女?” 糟糕!方如苹已被申大娘押出去,只要一经验看,真相就全大白,丁剑南已经吓得脸无人色,连忙叩头道:“谷主明鉴,她……她是弟子的表妹,因姨丈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就给她穿了男装……弟子也一直叫她表弟……不是欺瞒谷主……” 谷主哼了一声,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丁剑南道:“苹儿。” 谷主哼道:“你名敢有半句虚言,当心你的脑袋。” 丁剑南叩头道:“弟子不敢,弟子那天叩见谷主的时候,本来要跟谷主禀报的,因为……因为说出来了,怕谷主不肯再收录我们,所以……就不敢……多说……” 谷主轻哼一声道,才道:“其实那天老身就看出来了,老身如果有这般好蒙蔽,还能当谷主吗?” 这时只见一名绿衣少女匆匆走入,朝谷主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谷主点点头,说道:“叫她换过衣衫,再来见我。” 绿衣少女躬身领命,又匆匆退了出去。 谷主朝跪在地上的丁剑南喝道:“丁南强,你起来。” 丁剑南听了她这句话,心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悬着的—颗心总算放下,赶紧叩了两个头,说道:“多谢谷主。”然后恭恭敬敬的站起身,退到边上。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急促和怯怯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丁剑南可以听得出,那走得急促而重的脚步声,该是总管申大娘,她走起路来,时常三脚并成两步,好像她很忙似的。那走得怯怯的脚步声,跟在申大娘身后,大有畏怯不前之意,该是如苹了! 他一想到方如苹,心头不由一阵乱跳,如果在谷主面前,说得和自己不对,那就糟了。 心念电转,急忙抬眼看去,方如苹已经换了一身女装,湘裙曳地,如云秀发披到了背后,低垂粉颈,走得很慢,模样倒有些像新嫁娘见翁姑似的。 丁剑南就站在边上,她连头也不敢抬,一直走到谷主帘前,才双膝一屈,扑的跪倒下去连连叩头,颤声道:“弟子方苹儿叩见谷主,谷主开恩……” 丁剑南听她自称“苹儿”心头暗暗松了口气,自己两人虽没商量好,但方如苹当然不好说出真名来,除了“苹儿”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谷主沉哼一声道:“苹儿,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进入迷仙岩来?” 方如苹道:“启禀谷主,先父只有弟子一个女儿,自幼就把弟子打扮成男装,读书时也给弟子取了一个男子的名字——仲平,除了先父在日叫弟子苹儿外,所有的人都叫弟子仲平的,弟子当日和表哥一同来叩见谷主,本待向谷主禀明下情,但薛兄、卓兄已经禀明谷主在先,弟子就不敢再说了。” 丁剑南脸上一红,点着头,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章 重出龙潭 薛慕兰回头看看方如苹,又看了丁剑南一眼,才道:“当时你们怎么没和我说明呢?欺瞒师尊,弄不好,你们两条命都没有了。” 丁剑南道:“当时因和薛兄二人说出她是我表弟,后来就不好改口了,表妹是怕谷主见责,不肯收录,所以就更不敢说了。” 薛慕兰回过头去,朝方如苹笑了笑道:“我真高兴,又多了一个师妹。” 她走过去拉起方如苹的纤手,又道:“丁兄有没有把“传音入密”传给你,等你学会了,我们也可以用“传音入密”交谈了。 方如苹点点头,也用“传音入密”故意生硬的道:“我……笨死啦……学了……几天,还不大会……” 薛慕兰含笑道:“这要慢慢的来,你已经会了,只是不熟练而已!” 方如苹道:“谢谢薛姐姐。” 薛慕兰又回头朝丁剑南道:“我是不放心,偷偷出来找你们的,我要走了。” 说完,放开方如苹的手,转身往外行去。 方如苹立即以“传音入密”朝丁剑南道:“大哥,她知道我是女的,心里一定很别扭,你去送送她才好。” 丁剑南迟疑了一下,方如苹又道:“大哥,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们在这里,处境危险,你不能太冷淡了她,真的,快去。”伸手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丁剑南只得跟着薛慕兰身后,走了出来。 薛慕兰走了几步,回身道:“你怎么跟着我走来了?” 丁剑南道:“薛姑娘这般关注在下,在下感激得很。” 薛慕兰一路缓缓的走来,一面说道:“丁兄和方姑娘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定很好了。” 丁剑南道:“在下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她也只是把我当作大哥。” 薛慕兰低着头道:“你其实用不着跟我解释这些话的。” “在下说的是真话。”丁剑南道:“人非草木,薛姑娘……” “不用说下去了。”薛慕兰道:“你要说的话,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好了,我要走了,你快回去吧!”她低首急步行去。 丁剑南看着她远去,才行回转。 方如苹含笑道:“你向她解释了吗?” 丁剑南剑眉微拢,说道:“如苹,我总觉得这样作,实在是在欺骗她,我……真觉得感到内疚……” 方如苹道:“你总该知道,我们是奉命来的,我看这位谷主一定有着极大的野心,我们处境也十分危险,只有使些手段,笼络住薛慕兰,不但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而且我看她的人也好,我们将来也可以帮助她弃暗投明。大哥,我并不是醋坛子,以常情说,我自然不肯也不会把心爱的人往别人身上推,我只是为了你在这里,无时无刻都会发生事故,有薛慕兰关心你,你就会安全得多,一个女子爱上了—个人,她会不惜任何牺牲,不计任何危险,都会尽全力去维护她心上人的,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在这里的一段时间能够安全,一直到我们离开这里为止,现在你总该了解我的心意了吧!” 丁剑南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如苹,你真好。” 接着笑了笑道:“经过方才这场比划,我们在最危险的时候。依然只会使九宫剑法,我想谷主对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疑心了。” 方如苹道:“这很难说,我们虽然应付得宜,暂时可以过去,日后之事,仍难预料,古人说过—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我们目前的处境,就和伴虎一样。” 从薛慕兰以“传音入密”和两人交谈开始,他们说的话,都是以“传音入密”说的,为的就是怕谷主查听。 快近中午,黑衣汉子送来了午餐,两人用过之后,过没多久,丁剑南忽然侧耳谛听,以“传音入密”说道:“又有人来了!” 方如苹问道:“来的会是什么人?” 丁剑南道:“这人身手极高,来得很快!” 话刚说完,只听院中有人呵呵笑道:“二位小师弟,你们想不到老夫会来吧!” 丁剑南矍然道:“会是老师兄。” 两人慌忙站起身,常千里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丁剑南道:“老师兄请坐。” 常千里在椅上落坐,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也坐下来吧。” 丁剑南,方如苹也各自依言坐下。 常千里目注两人问道:“方才谷主召见你们,有什么事吗?” 丁剑南道:“老师兄怎么知道的?” 常千里道:“是二姑娘找老夫去的,她怕有人在谷主面前中伤你们,要老夫在谷主面前替你们援助,因为老夫是这里长老堂九位长老之首,在谷主面前还有点份量,现在你们总算回来了,唔,你们还没告诉老夫,究竟有什么事?” 一面接着含笑道:“这时候是谷主行功之时,你们只管说好了。 丁剑南就把自己两人去见谷主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方如苹脸颊发赧,扑的跪拜下去,说道:“老师兄在上,小妹子欺瞒了你,给你赔罪。” 常千里听完了丁剑南的话,不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好极,咱们九宫门从没女弟子,这回却有了个女弟子,哈哈,小师妹,你快快起来,说不定将来还是本门中某一派的开山宗主呢,从前峨嵋派只有一派,现在鼎足而三,峨嵋分为释道两派,那是年代久远,数百年以前的事了,但青衣庵一派,创自青衣师太,不过百年,小师妹的前途可正未可限量呢!” 接着,看了两人一眼,续道:“但你们也是好险,瞒骗谷主,这还得了?幸亏谷主查过你们来历尚无不符,否则你们还保得住小命?” 方如苹喜孜孜的道:“谷主允许小妹穿着男装,仍叫方仲平呢!” 常千里道:“这是你们两人资质过人,谷主爱才,才曲予忧容,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了。” 方如苹咭的笑道:“下次,那只有表哥变表妹了。” 常千里忽然压低了音,正容道:“你们在这里务必处处谨慎小心,出了差错,谷主立法峻严,就是老夫也救不了你们。” 丁剑南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常老师兄,对自己两人果然出于一片爱心。一面感激的道: “老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自当谨记。” 常千里站起身道:“你们既然没事了,老夫走了。” 两人一直送到院门口,目送常千里远去,两人才行回转。 刚用过晚餐,只见一名绿衣少女匆匆走入,说道:“丁南强、方仲平,谷主要你们立即前去。” 丁剑南心中暗暗嘀咕,不知又有什么事了?两人答应了一声。 绿衣少女转身往外就走,口中说道:“你们随我来。” 两人只得跟若她身后走去,但走了一段路,发现绿衣少女并没有朝小山上行去,(谷主住在小山上)而是绕道小山,朝南首一条较宽阔的路上走去。 住在迷仙岩的人,是不准多问的,两人自然不敢多问。不多一回,已经到了一座四周古木参天的屋宇前面,绿衣少女领着跨进大门,灯火辉煌,但肃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绿衣少女走在前面,越过天井,登上石级,进人大厅,才看到大厅上早已有不少人坐在上首,也有不少人分四行站着。 绿衣少女指点两人站到左首一排的下面,才行退去。 现在两人看清楚了,这里敢情是谷主议事之所,大厅上首正中间放一张锦帔高背椅,自然是谷主的座位了。 左右两边,各有九把椅子,坐着九个老者,老师兄常千里就坐了第一把椅子。 他下午曾经说过,他是长老堂九位长老之首,那么其余八个老者,自然都是长老无疑。 这些人中,有一个老和尚,丁剑南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赫然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另一个是六合门家门人范于阳。其余几人,有两人是老道人。只要看澄心大师和六合门范于阳都当了这里的长老,那么这些人自然都是大有来历的人了。 下面站着的四行人,都面向上首,中间两行,左首一行一共是七个年轻人,一式身穿青色劲装,丁剑南自然认得出来,站在最前面的两人,正是早晨和自己两人动手的少年,听薛慕兰说,一个是谷主门下三弟子孙翊,一个是五弟子宋仁友。 右首一排一共是十个女子,同样一式青色劲装,由薛慕兰为首,第二个是卓云和,她后面还有八个女子。 最左首就是两人站的这一排,前面也有八个人,连同自己两人,正好十个。 最右首,则有十几个人,丁剑南认识的也有二人,那是淮扬派的祁耀南、荣宗器。 丁剑南看到这些人,不禁想起自己初到扬州时遇上的事情,心中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那里不对了?但此时大家都肃静无声的站在大厅上,自然不好和方如苹说话了。 就在此时,只见四名绿衣少女神色恭敬的从屏后走出。 这一瞬间,由常千里为首的九名长老一起站起身来。 站着的四排人却立即躬下身去,丁剑南、方如苹心知谷主出来了,自然随着躬下身去。 接着只听谷主的声音说道:“九位长老请坐。” 于是九位长老一起坐下。 谷主又道:“你们也不用多礼了。” 四排站着的人,直到此时,才一起都直起腰来。 谷主面垂黑纱,已经大马金刀坐在高背椅上,徐徐说道:“老身今晚召集大家,有两件事,要分头去办。” “第一件事是淮扬派前掌门人滕传信死在黄山万启岳传出的金剑令,无辜遭受杀戮,由师弟祁耀南,荣宗器讨回公道,此事可由长老澄心大师、和长老六合门范掌门人二位出面作证,樊长老、和道干长老加以协助,老身再派几个弟子随行,此事即可顺利解决了。” 澄心大师志身合十一礼,范子阳和另外一个道人、一个俗家装束的老者同时欠身领命。 祁耀南、荣宗器也一起抱拳道:“多谢谷主支持。” 谷主又道:“孙翊。” 站在中间左首一排为首的三弟子孙翊躬身道:“弟子在。” 谷主吩咐道:“你率同五师弟、七师弟,以及本门初入门的师弟八人,以淮扬派门下第子身份,随淮扬派掌门人同去,一切都得听命于祁掌门人。” 孙翊躬身道:“弟子遵命。” 谷主又道:“第二件事,是老身据报,数月前,以江南分坛名义出现了一个神秘门派,经公孙龙率人予以清除,目前又在江南出现,主其事者似是一个年事极轻的女子,另据仙女庙通玄的报告,他查出浙江怀玉山中,有一个神秘门派,叫做五云门,门下弟子都是女子,以此推断,这五云门和江南分坛,很可能就是一个组合。现在,淮扬派向黄山万家寻仇之际,万启岳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会有各大门派支持着他,因此只有釜底抽薪,调开几个门派的实力,才能使万启岳孤立无援,这件事,就由齐、施二位长老的,持金剑令传达盟主之令,会齐各门各派,进剿怀玉山五云门,细节可由齐、施二位长老作主。” 坐在右首的两个老者一齐欠了欠身。 这话听得丁剑南、方如苹暗暗一惊,直到现在,才知道江南分坛被挑,原来竟是公孙龙率人干的。谷主这机谋果然厉害,一面传令各大门派围剿怀五山五云门,让你们去挤个你死我活,她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第二、各大门派的人进剿怀玉山万启岳自然没有帮手了,可以趁机把他除了,这消息何等重要,自己两人眼前必须及早通知师叔和万盟主才好!只听谷主接着叫道:“薛慕兰、丁南强、方仲平。” 薛慕兰、丁剑南、方如苹三人立即应声道:“弟子在。” 谷主道:“你们三个明日一早,立即出山,为师这里有密柬一封,可依柬行事。” 薛慕兰三人躬身领命。由薛慕兰上去接过密柬。 谷主郑重的道:“丁南强、方仲平你们二人,目前只是老身的记名弟子,本门规矩,新入门的记名弟子必须立了功,才能正式成为老身的门人,你们二人从未行走江湖,一切都得听师姐薛慕兰的,知道吗?” 丁剑南、方如苹躬身说道:“弟子自当谨记。” 谷主道:“好,大家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就可以回去了。”说完,站起身来。 九位长老立即跟着跟起,站在下首的四行人也一起躬下身去,恭送如仪。 大家也跟着各自散了,三拨奉有差遣的人,就各自集合人手,商讨各人的活动。 薛慕兰和丁剑南、方如苹走在一起,薛慕兰低声道:“师尊要我们明天一早出山,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会来找你们的。” 丁剑南说道:“我们一切惟师姐马首是瞻。” 薛慕兰朝他看了一眼,没有作声,顾自朝前走去。 两人回到住所,方如苹欣然道:“大哥,师尊要我们出山去,不知要去做什么?” 丁剑南道:“师尊要我们去立功,可能是要我们去接应那拨人了。” 方如苹发愁道:“我们这点武功能和人家动手吗?” 丁剑南笑道:“怎么不成?我们如果和师尊嫡传的弟子比,虽然还差了一截,但和一般江湖上的人来说,也未必多让呢。” 方如苹嗤的笑道:“看你好像蛮有信心。” “这个自然。”丁剑南道:“常老师兄不是说道,我们所学已得九宫门真传,在剑法上并不输于那一门派的门下弟子了,哦,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山,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方如苹道:“今晚还能睡得着觉吗?” 丁剑南道:“睡不着闭着眼睛养神也好。” 这番话,当然说给谷主听的,接着两人果然各自回房。但两人并没关上房门,各自倚着房门,探出头来,以“传音入密”交谈。 方如苹道:“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呢?” 丁剑南道:“好在我们也出山去了,你知不知道师叔派什么人主持江南分坛,能够连络得上就好。” 方如苹道:“主持江南分坛的是大师姐毕纤云,并由逢姑婆担任总监,我想我们出去了,只要留下记号,一定可以联络得上的。” 丁剑南道:“只要联络上了,再请他们去通知万盟主—声,也就是了。” 方如苹道:“万启岳肯相信吗?” 丁剑南道:“我们通知了他们,总算是尽到心意了。” 方如苹道:“最好自然能遇上柳姑娘了,大哥说的话,她一定会相信的。” 丁剑南道:“你怎么又多心了?” 方如苹道:“我说的是真话咯,大哥说的话,柳姑娘一定相信,她相信了,就会去告诉万启岳了。” 丁剑南道:“只不知我们出去做什么呢?” 方如苹道:“谷主要薛慕兰和我们同行,而且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路,我想绝不会有什么重大任务,说不定是要她暗中监视我们行动,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试验我们了,通过这一关,我们就可以正式成为谷主的门人了。” 丁剑南道:“她怎么会放我们出去试验呢?” 方如苹道:“因为在这里,她看不出我们有什么不对,但总是不放心我们。目前和她作对的只有两派人,一派是万启岳他们,一派就是五云门,如果有人前来迷仙岩卧底,也脱不出是这两派的人,今晚她派出去的两拔人,一拔对付的是万启岳,一拨对付的是五云门,我们如果是卧底来的,这是最好的试验机会,有这样重大消息,我们出去了,不论是那一派的人,都要暗中设法和人联络了,薛慕兰奉命监视我们,只要暗中稍加注意,就不难发现。她是介绍我们投到迷仙岩来的,谷主要她监视行动,万一我们让她查到了,回来之时,就可以把我们处决,这也正是给她脱罪的机会,她还会不尽力吗。” 丁剑南听得连连点头道:“如苹,你真不愧是当过坛主的人,心思细密,这些事不是你说,我真还想不到呢!” 方如苹得意一笑道:“但谷主派错了人,这一任务,如果派公孙龙来做,一定会做得很好,薛慕兰呀,注定非失败不可!” 丁剑南自然知道她言外之意,说道:“那也不见得,你不是说这是她脱罪的机会吗?” 方如苹道:“我说的是谷主心里这样想,但薛慕兰一颗心对着他情郎,就不会这样想了。” 丁剑南道:“你又扯到那里去了?” 方如苹笑盈盈的道:“你不相信等着瞧好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休息啦!” 两天之后的申牌时光,他们又回到了安庆一条横街上的安庆客栈。 这是谷主在密函上注明了的,要薛慕兰到了安庆客栈才能开拆。 店伙迎着三人,刚叫了声:“三位公子……” 薛慕兰已经吩咐道:“三间清静的上房。” 丁剑南听她要三间房间,心中立时忖道:她已经知因如苹是女的了,就该和如苹同一个房间才对,但她却要了三个房,这不是为了便于监视自己两人吗? 店伙听说三个人要三间上房,自然连声应是,把三人领到后进,打开三间房门,陪笑道:“公子爷,这三间上房,是小店最清静的房间……” 薛慕兰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好,就是这三间好了,你去给我们送茶水来。”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不多一回,替三人送来洗脸水,又沏了一壶好茶送上。 三人盥洗完毕,薛慕兰掩上房门,然后取出谷主的密柬,说道:“师尊指定我们到了安庆,才能开拆,我们现在可以开拆了。” 方如苹取起茶壶,倒了三盅茶。 薛慕兰己经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那是:“崆峒飞云霍从云,现在安庆,化名盖大鹏,紫脸浓眉,身材高大,年约四旬以上,汝等三日之内,务必找到此人,把一封密柬交其亲拆,三日后初更前,赶抵万松山庄,暂勿露面,听候后命。” 函中果然另有一封密函,上书:“盖大侠请启”字样。 薛慕兰看完之后,随手把信笺递给两人,说道:“你们请看,安庆不是个小地方,三天时间到那里去找盖大鹏?” 丁剑南迟疑的道:“这信我们可以看吗?” 薛慕兰含笑道:“师尊要我们三人来办事的,又不是叫我一个人来办事的,这信你们自然可以看了。” 丁剑南这才接过信笺,和方如苹一同看了,心中不期暗暗惊凛,忖道:谷主居然知道霍老哥的化名,而且还知道他的行踪,可见她消息果然灵通得很!一面说道:“薛兄认识霍从云吗?” 薛慕兰道:“不认识,据说崆峒飞云精擅易容术,江湖上很少有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但师尊指示他化名盖大鹏,既然有了姓名,也有他的貌像,就比较好找了。” 丁剑南灵机一动,趁机说道:“他既在安庆,只要上茶馆酒肆,总可找得到他。” 方如苹自然知道大哥的心意,接口道:“这也不容易,安庆城里,又不止一家茶馆,一家酒楼……” 说话自然是在提醒薛慕兰,最好三人分头找寻,这样她就可以单独行动,在热闹的街道上,留下本门记号了。 薛慕兰显然是没存心机,闻言不待她说下去,就接口道:“方兄这话说得对,待回我们三人分头去上洒楼进膳,饭后再去茶馆小坐,也许会给我们遇上。” 方如苹接着又摇摇头道:“这也不对,我们只有一封信,如果信在薛兄手中,薛兄遇上了,固然可以把信当面交给他,但如果是表哥或者小弟遇上了,那么怎么办呢?” 薛慕兰想了想道:“这也不要紧,你们不论谁遇上了,就实话实说,说我们有三个人一同在找他,信在我这里,约他到客店里来取信好了。” 方如苹点头道:“那也只好这么办了。” 三人计议定当,薛慕兰就把信收好了。 过没多久,店伙敲了两下房门,说道:“三位公子要上街去用饭呢?还是要小的吩咐厨房里给三位公子准备酒菜?” 薛慕兰道:“不用了,我们到外面去吃。” 三人站起身,就朝店外走去。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自然是分头行动,各自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楼上去,细斟浅酌,饭后又各自找了一家茶馆喝茶。 方如苹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但仍然十分小心,不时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踪。本门暗号,她早已准备好的,就在回目四顾之际,已经抬手打出。 她在大街、横街一路行去,少说也打出了八九支暗号,相信没有人会看到她出手。于是她就全心全意的上酒楼去找崆峒飞云了。 三人回转客店,差不多快二更天了,大家都没有遇上崆峒飞云。 丁剑南目视方如苹,方如苹朝他暗暗点了下头,就各自回房。 方如苹关上房门,吹熄灯火,坐息了一回,等到快近三更才悄悄推开后窗,穿窗而出,然后回身掩上窗户,长身掠起,一路往北奔行。 她发出的紧急暗号,就指定今晚三更,在十里铺会面的。 她在奔行之际,自然特别留心有没有人跟踪,这一打量,果然给她发现自己左后方,相距约莫七八丈光景,正有一条人影掩掩藏藏的跟在自己身后,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只作不知,脚下也丝毫没停,一路赶到十里铺。 路旁一棵大樟树下,站立着一个青色衣裤的少女,似在等人。 方如苹目能夜视,而且还可以看到老远,一眼就认出她是大师姐的侍女迎春,这就叫道:“你是迎春!” 迎春急忙迎了上来,喜道:“二……” “嘘!”方如苹轻嘘一声,低低的道:“有人跟踪着我,你别作声。”伸过手去,拉起了迎春的手,低声道:“你随我走几步,把他引出来。”说完,一路朝前走去。 突听身后刷的—声轻响,就像一片落叶般飘了过来。 方如苹只作不知,依然拉着迎春的手往前走去。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站住!” 方如苹听出这人口音并不是薛慕兰,心中不期一怔,脚下徐徐停住,说道:“朋友是什么人?”她没回过身去。 那清朗的声音喝道:“你怎么不转身过来?” 方如苹道:“在下和阁下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转过身来?” 那人朗笑一声道:“你不认识我,也许我认识你。” 方如苹道:“你认识我,那是你的事。”一面朝迎春道:“走,我们别理他。”果然又举步朝前走去。 那人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挡到了他们面前。 现在方如苹看清楚了,这个竟是谷主的大弟子公孙龙! 公孙龙一脸俱是冷峻之色,但当他看清楚眼前这人,是个三十出头,脸色微黑,双眉浓重的青年,也不期为之一怔,冷冷的道:“阁下叫什么名字?”他在迷仙岩没见过方如苹。 方如苹还是在进入迷仙岩的前一天晚上,在黑石渡见过他,是以认识,闻言也冷冷的道:“阁下不是说认识我么?还问我叫什么名字,你最好先报上姓名来。” 公孙龙怒哼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们随我走。” 方如苹朝他笑了笑道:“今晚在下脾气很好,识相点,你还是走吧!” 公孙龙锵的一声掣出剑来,喝道:“本公子要你们随我走,你就没有话好说。” 方如苹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天底下竟有这般不识好歹的人,你居然想和我动武!” 迎春故意畏缩的道:“相公,我……” 方如苹一手拉着迎春的手,一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不用怕,张某还没把他放在眼里。”说着,放下迎春的手,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出剑来,喝道:“阁下如此纠缠,张某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少道行,敢在江湖道上如此张狂。” 公孙龙听得大怒,厉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刷的一剑,分心刺来。 方如苹使了一招“五云剑法”的“朵云出岫”,剑尖一圈,幻起一朵海碗大的剑花,一下就架住了对方长剑,喝道:“阁下要和在下动手,总该先亮个万儿吧?” 公孙龙道:“不必。”右腕伸缩之间,剑光纷披,急疾刺到。 方如苹大笑道:“阁下这一手剑法,遇上二三流脚色,还可以称雄,但在张某手下,只怕你走不出十招。” 口中说着,功运右臂,使了一招“双云平飞”,“当”“当”两声,把公孙龙刺来的长剑一齐挡开。 公孙龙只觉剑上剧震,连虎口都被震得隐隐生痛,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由大为惊凛。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会是个绝顶武功的高手,一时目光炯然,一退倏进,长剑开阖,展开一轮快速的抢攻,一道矫如游龙的剑光,倏忽之间,由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化作八九道剑光,绕着方如苹从四面八方攻到,势道劲急,寒芒飞洒,煞是凌厉! 方如苹从小就练“五云剑法”,尤其练成“达摩洗髓经”之后,对这套剑法,更能融会贯通,每招出手,都气贯剑身,真气拂拂,因此公孙龙使出秦岭“分光剑法”,一道道剑光四面环攻,看去凌厉无匹,实则一剑也攻不进去。 激战之中,方如苹突然大喝一声,一下爆出无数朵剑花,每一朵都冉冉如云,银光照耀欲流,令人难以睁目,就在银花大亮之际,同时也响起了八九声金铁狂鸣,“当”“当”之声盈耳! 公孙龙但觉手中长剑,在第一声“当”然暴响中,就为之一轻,这连珠般八九声暴响下来,一柄百炼精钢长剑已被人家寸寸震断,心头方自一惊,骤然感到身前至少有七八处穴道,被人点中,再也动弹不得! 方如苹堪堪制住公孙龙,只听身后有人娇笑道:“好一招“满天流霞”,二师妹剑法精纯,无怪师傅一直都在夸奖你呢!” 迎春连忙躬身道:“坛主来了!” 方如苹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女子缓步走来。 月色如水,淡淡的照在她身上,轻盈得如同一片轻云,她正是自己大师姐毕纤云,急忙返剑入鞘,抱拳道:“大师姐怎么也来了?” 毕纤云缓缓走近,举手拢拢长发,说道:“我听到你在街上留下紧急暗号,想必有重要事故,先前打发迎春来接你,刚才看到这里剑光腾空,也许遇上了强敌,才匆匆赶来,你已经一剑克敌,把此人制住了。” 方如苹道:“大师姐来得正好,小妹正有很重要的消息奉告。” 毕纤云含笑道:“你好像很急。” “是很急。”方如苹道:“小妹说完了立即要赶回去。” 毕纤云看了公孙龙一眼,说道:“这人是……” 方如苹道:“这人是迷仙岩谷主的大弟子公孙龙,是个很重要的人。” 毕纤云道:“这里四周,我来的时候,已经布下了人手,这事既然很急你就在这里说好了。 方如苹就把自己和丁剑南奉师父之命,前来江南……毕纤云笑道:“你们的事,我已经听师父说过了,只可惜我还没见过这位风流潇洒的丁师兄呢……” 方如苹粉脸不禁一红,接着就把自己两人巧遇薛慕兰,引介进入迷仙岩,一直说到谷主派淮扬掌门人祁耀南向万启岳寻仇,她要姓齐、姓施的两个长老持武林盟主金剑令调各门各派高手进剿怀五山五云们,作为釜底抽薪,减少万启岳的助力,自己和丁剑南、薛慕兰奉命来安庆找崆峒飞云,三日后,也要赶去万松山庄助战,详细说了一遍。 毕纤云听得神色微动,点头道:“这事果然十分重要,我得立刻禀报师傅才是。” 方如苹道:“师姐能不能把这消息送给万松山庄去呢?” 毕纤云道:“万启岳会相信吗?” 方如苹道:“我看我们和万松山庄必须联手才行。” 毕纤云道:“但万松山庄始终把我们江南分坛当作对头,此事只怕一时无法解释,这样好了,我向师傅请示之后再说。” 方如苹道:“公孙龙是个极重要的关键人物,大师姐如何处置呢?” 毕纤云沉吟道:“一时我也想不出如何处置他好,反正擒下了,总是好的。” 方如苹含笑道:“大师姐,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毕纤云哦了一声,问道:“你说说看?” 方如苹凑着她耳朵,低抵说了几句。 毕纤云一双凤眼中神光一亮,说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是……” 方如苹道:“师姐立时向师傅请调公孙先生前来,就可以了。” 毕纤云点头道:“好吧,只是你……” 方如苹道:“这个容易,只要如此如此就好。” 毕纤云道:“事不宜迟,我要走了,明天中午,你在东横衔淮江春茶楼等侯,我会叫迎春来通知你的。” 方如苹点点头道:“好,我也要走了。” 第二天一早,方如苹起来很早,她刚盥洗完毕,丁剑南也开出门来。 方如苹道:“表哥,你也起来了?”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待会我们出去,到一乐也茶馆去坐,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丁剑南略一点头,笑道:“你不是起来得更早吗?” 方如苹道:“我也刚起来。” 说话之时薛慕兰的房门启处,笑道:“我想你们昨晚一定都没睡好。” 丁剑南含笑道:“真抱歉,把薛兄也吵醒了。” 薛慕兰道:“我也该起来了。” 店伙替两人打来脸水。丁剑南、薛慕兰各自在房中洗了把脸。 方如苹跨入薛慕兰的房中,说道:“薛兄,师尊在密柬上说的三天之内,那该是从几时算起呢?” 薛慕兰道:“自然从昨晚算起,你问这干么?” 方如苹吐吐舌头道:“万一三天之内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薛慕兰道:“安庆城里,只有这几家茶楼酒馆,只要他在安庆,总会遇上的。” 方如苹道:“我也这样想,所以一早就起来了。” 薛慕兰道:“对,我们早些上茶馆去,依然分头行事,这一家坐上一回,如果找不到,就再换一家,反正有三天时间。” 方如苹道:“不过我们出去了,也要约定时间回来一次才对,万一我们中间有一个人碰巧遇上了,大家如果不回来,就联络不上了。” 薛慕兰道:“这样好了,我们中午回来一次,大家见了面再出去。” 方如苹道:“好,就这样好了。” 丁剑南道:“你们在说什么?” 方如苹道:“表哥,你进来呢,我和薛兄商量好了,我们这时候就上茶馆去,不论找没找到人,中午一定要回客店来一次,如果依然没有找到,大家见了面再出去。” 丁剑南缓步走入,说道:“这位霍大侠精于易容,万一他易了容,就算当了面也认不得他,我想今天如果再找不到他,那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了。” 薛慕兰道:“丁兄有什么好法子?” 丁剑南道:“他不是化名盖大鹏吗?我们就去茶馆酒肆贴上找寻盖大鹏的红纸条,别人不知道盖大鹏是谁,但霍大侠看到了一定会找来。” 方如苹眼睛一亮,说道:“表哥这办法不错,薛兄,我们立时写了去。” 薛慕兰道:“你就是急性子,反正有三天时间,丁兄说得不错,我们能够找到他,就尽量找,今天如果再找不到,再去贴不迟。” 方如苹道:“那我们快些走了。” 三人出了客店,就分道扬镳,各自朝一条大街行去,遇上茶馆,就举步走入,茶馆都是兼卖点心的,你可以舒舒服服的一面喝茶,一面吃早点。 一乐也是安庆城是里首屈一指的茶园,楼上雅座,不但布置得堂皇,每张桌子也都是漆了黄漆,光可鉴人,放着八把雕花椅,还配上锦垫,坐得舒服,不像其他茶馆,只有长板凳,坐久了,阁下的尊股就会吃不消。 方如苹走上楼梯,伙计就迎着道:“公子爷请坐。” 方如苹找了一张离楼梯不太远的座位坐下。 伙计问道:“公子爷要喝什么茶?” 方如苹上次来过,随口说道:“六安。” 伙计退了下去,方如苹打量茶客,这时不过三成座头。大概都是些老主顾,并没有扎眼的人,可能时间还早的缘故。 不多一回,伙计送上一壶茶来,接着问道:“公子可要来些点心?” 方如苹问道:“有些什么点心?” 伙计道:“小店楼下有生煎包、蟹壳黄,公子不知要什么?” 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十个蟹壳黄好了,要甜的。” 伙计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接着就送上来一盘蟹壳黄。 方如苹倒了一盅茶。拿起一个蟹壳黄,慢慢吃着,只见楼梯口走上一个潇洒人影,急忙站起身,呼道:“表哥这里坐。” 上来的正是丁剑南,含笑的走了过来,落坐之后,伙计就跟着走来,问道:“公子要喝什么茶?” 丁剑南指一指茶壶,说道:“来一样的好了。” 伙计退走之后,丁剑南急着问道:“如苹,你昨晚出去,遇到了什么人没有?” 方如苹道:“大哥怎么知道的?” 丁剑南笑道:“我听你出去的,怎么会不知道?” 方加苹四顾无人注意,就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丁剑南颇感意外,说道:“公孙龙被你制住了?” 方如苹含笑道:“我打算……”底下的话,就嘴唇微动,用“传音入密”交谈。 丁剑南点头道:“你这办法不错,只是这—来,我们还能再回去吗?” 方如苹道:“我看我们出来了,根本就不用再回去了,除非去招女婿,这就又当别论。” 丁剑南脸色不禁一红,说道:“如苹,我们谈正经事……” 伙计又送来了一壶茶。 方如苹拿起茶壶,替他斟上一盅,说道:“表哥,这蟹壳黄不错,你还没吃早点,快些吃了吧!” 丁剑南道:“你心里还有什么计较?怎不全说出来呢?” 方如苹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大哥意思呢?” 丁剑南道:“我们连去了这许多天,其实连一点边也没有摸到,对师叔如何交代呢?” 方如苹道:“我们再进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了,尤其这一战,如果有我们在中间加以策动,他们两拨人说不定会徒劳无功,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师傅能不能和万启岳联手? 只要双方能联手的话,胜算就占了大半。” 丁剑南道:“我想师叔是明理的人,她既没有什么野心,应该可以和万启岳联手才对。” 说到这里,楼上又上来了几个人,他们就坐在自己的邻桌。 丁剑南吃了几个蟹壳黄,又喝了口茶就起身道:“你再坐一回,我要先走了。”说完举步下楼而去。 方如苹自顾自倒了盅茶,正待就唇喝去,忽听邻桌有人低声道:“令主昨晚一夜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 此人话声说得极低,但方如苹耳朵何等灵敏,自可清晰听到,心中一动。 只听另一个道,大师哥机智过人,武功精纯,决不可能出事,尤其他一向自视甚高,名义上是副令主,但他要办什么事,从不和人商量,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不是谷中下来一封紧急密柬,上面注明了要大师兄亲拆,我们才不用出来找他呢!” “令主”、“副令主”、“大师兄”、“谷主下来一封密柬”,这些话听到方如苹的耳中,心中不由暗“哦”一声,忖道:“听他们口气,自是迷仙岩的人了。” 迷仙岩谷主门下只有五个男弟子。大弟子是公孙龙,奉命在外,三弟子叫孙飒,这次率同五师弟、七师弟和八个初入门的弟子,以淮扬派门下弟子身份,随祁耀南一路。此人是副令主,又叫公孙龙为大师兄,那么他应该是谷主门下的九弟子了。 心念转动,一面举盅喝茶,有意无意的朝邻桌瞥了一眼,那桌上一共坐了五个人,年纪都不太大,其中一人年约二十一二,身穿一件青色长衫,其余四人都有三十出头光景,不用说那青衫少年准是谷主的九弟子了。 她只瞥了一眼,就迅速转向别桌,装作漫不经意模样,接着又拿起茶壶倒了一盅茶。 只听那副令主续道:“我在这里等候,你们分头去找找看,万一找不到,只好回相公庙去等了。” 接着那四个人果然一齐站起,纷纷下楼而去,剩下青衫少年一个人在喝着茶。 方如苹心中暗道:这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们落脚在相公庙,只不知相公庙在什么地方? 她坐了一回,看看快近中午,她就站起身,会帐下楼。她在街上缓步行走,主要是为了注意身后可有人跟踪?这样走了一段路,并没发现有人跟踪,这时已经走上东横街,果见前面不远,竖立着一条长形的招牌,上写“淮江春茶楼”几个大字,这就举步跨了进去。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叫道:“二少爷,你这时候才来!快随小婢到里面去,大少爷已经等了你好一回了呢!” 方如苹抬目望去,只见离楼梯不远,站着一个青衣少女,那不是迎春还有谁来?口中不觉“哦”了一声。 迎春已经迅快的转身往里行去。 方如苹跟着她来到第二进,迎春从一条长廊走近一道腰门,举手轻轻叩了三下。 木门随着开启,门内站着两个一身青衣劲装,腰佩柳叶单刀的女子。迎春没有说话,领着方如苹走入,两名女子迅即关上了木门。 门内是一个小天井,一排三间平房。迎春走到阶下,就叫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屋中传出毕纤云的声音叫道:“二师妹,快请进来。” 方如苹跨入屋中,只见除了大师姐毕纤云,还有两人,一个是总管逢姑婆,另一个是头盘小辫的瘦小老者,正是公孙先生。 逢姑婆站起身笑道:“二姑娘,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一章 剖心示爱 方如苹笑道:“逢姑婆,你老怎么也和我客气起来了,哦,公孙先生这么快就赶来了?” 毕纤云道:“事情凑巧得很,公孙先生是奉了师父之命,出来办事的,今天早晨刚到。” 公孙先生连连拱手道:“听说二姑娘找老朽有事?” 方如苹道:“真是巧极,幸亏公孙先生来了,如果特地把公孙先生从山里请来,只怕就来不及了。哦……大师姐,师父……” 毕纤云没待她说完,含笑道:“师父指示已经来了,还对你大为嘉许呢!说到这里注目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方如苹道:“刚才我在一乐也遇上公孙龙的九师弟,公孙龙还是令主身份呢!” 她把刚才听到的话,详细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大师姐知不知道相公庙在那里?” 毕纤云点头道:“不错,我们从公孙龙身上搜到了一方金牌,上面就刻了一个“令” 字,这么说来,他果然是迷仙岩在外面的令主,手下可能还有不少人呢,只是你……” 方如苹笑了笑道:“不要紧,好在他九师弟已在茶馆见过了面,大师姐怎么还信不过小妹,怕我应付不了吗?” 毕纤云笑道:“二师妹是第一任江南分坛的坛主,我是接你的任来的,以你的才干,相信你能应付得了的。” 方如苹道:“那就好了,哦,大师姐,我们应该送个信给万松山庄,师父她老人家不反对吧!” 毕纤云笑道:“这件事,师傅已有指示,请公孙先生去一趟万松山庄,把消息透露给万启岳。” 中午,丁剑南回转客店。 薛慕兰已经先回来了,看到了剑南,忙道:“丁兄,你也没有眉目?” 丁剑南笑道:“在下如果遇上了的话,一进门就先告诉你了。” 薛慕兰攒攒眉道:“看来要找他真还不容易。” 丁剑南道:“崆峒飞云精于易容,他如果易了容,那就无法找得到他了。” 薛慕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如果今天再找不到他,那就只好用丁兄说的法子,到处贴找人的红纸条了。” 丁剑南看看时光,口中故意咦了一声道:“表弟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呢?” 薛慕兰嗯了一声道:“快中午啦,她应该回来了。” 店伙送来了一壶茶,顺便伺候着道:“两位公子还没用午饭吧!要不要小的叫厨下去做几式酒菜送来?” 丁剑南道:“等一回再说。” 伙计退去之后,薛慕兰拿起茶壶,斟了两盅茶,说道:“丁兄,请用茶。” 丁剑南道:“谢谢你。” 两人对面坐下,默默地喝着茶,又过下一回,方如苹依然没有回来。 丁剑南剑眉微拢,说道:“奇怪,说好了中午回客店来的,怎么还不回来呢?” 薛慕兰偏头问道:“她会不会遇上盖大鹏呢?” 丁剑南站起身走近门口,又转过身来,说道:“她如果遇上了,就更应该回来了。” “嗯!”薛慕兰道:“也许她在外面吃了中午饭再回来,我看我们就叫伙计把酒莱送来吧,边吃边等也是一样。” 丁剑南点点头,走近门口,叫了声:“伙计。” 店伙答应一声,三脚两步的走来,说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丁剑南道:“你去厨下关照一声,做几样可口的酒菜送来。” 店伙答应一声,匆匆退去。过没多久,店伙领着厨下打杂的提了食盒走入,在房中小桌上摆好两付杯筷,取出五盘菜肴,和一壶酒,就退了出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丁剑南先坐下来,取过酒壶,斟了两杯酒,说道:“薛兄快请坐下来。” 薛慕兰在他对面坐下,忽然粉脸一红,说道:“我不会喝酒。” 丁剑南道:“在下已经斟好了,就以这一杯为限如何?” 薛慕兰柔顺的道:“你一个人喝酒,觉得无聊,我就陪你喝好了。” 丁剑南笑道:“其实我也不会喝酒,伙计既然送来了,两个大男人,怎好一点都不喝? 来,在下敬薛兄。”举杯喝了一口。 薛慕兰和他一同喝了一口,抬眼道:“喝酒为什么要敬来敬去的呢?” 丁剑南笑道:“不敬来敬去,就没有话好说了,在下敬你,是因为你是我师姐呀!” 薛慕兰也举杯道:“现在该我敬你了。” 丁剑南道:“那是师姐敬师弟了。” 薛慕兰喝了口酒,轻笑道:“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吃了些菜,丁剑南又道:“那么现在又该我敬你了。 薛慕兰道:“我不来啦,一直敬来敬去,这还有完?” 丁剑南看她喝了两口酒,一张春花般的脸上,晕生双颊,更显得抚媚动人,不觉心头一荡,轻笑道:“这叫做相敬如宾。” 薛慕兰听得身躯微震,更是红透了耳根,嗔道:“你表妹不在,就这样不老实了。” 丁剑南话说出口,心中不禁感到后悔,自己怎可如此儇薄?闻言慌忙站起身来,朝薛慕兰作了个长揖,歉然道:“薛兄原谅,请恕小弟酒后失言。” 薛慕兰红着脸,幽幽的道:“你不用自责,我不会怪你的,快请坐下来吃菜了。” 丁剑南:“多谢薛兄。”果然又回身坐下。 薛慕兰低垂粉颈,轻声道:“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相处已有多日,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早已……属于……你了……言为心声,你………刚才说的话,足见你……对我……我不怪会你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很吃力,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 丁剑南伸过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薛兄,你真好……” 房门上起了剥啄之声。薛慕兰赶紧缩回手去,说道:“是方兄回来了!” 接着房门启处,店伙提着食盒走入,陪笑道:“小的要厨房下了两碗鳝丝面,这是小店厨司最出名最拿手的面食,二位公子爷尝尝就知道了。”说着从食盒中取出两小盘还在溅着油珠,“滋”“滋”作响的炒鳝丝,和两碗汤面,一起放到桌上,才行退出,又替两人阖上了房门。 薛慕兰道:“这伙计倒是巴结得很。” 丁剑南笑道:“我们三个人住三间上房,这样的阔公子不巴结,还巴结谁去?” 丁剑南只喝了两三杯,就不喝了,两人又吃了些菜,就吃着鳝丝面,果然十分鲜美可口。 过了一回,店伙进来取过碗盘,又沏了一壶新茗送上。 现在午牌已过,方如苹还是没有回来。 丁剑南眉头起了结,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搓搓手,说道:“表弟也会不会出了事呢?” 薛慕兰也似乎感到不对,说道:“出事……应该不会,再说她一身武功也不弱,现在又是大白天……这样,我们再等一会,如果她还没回来,就出去找她去。” 丁剑南喝了口茶,放下茶盅,说道:“薛兄说的也是,只是……” 薛慕兰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是不是心里很着急?” 丁剑南道:“她说好了中午回来的,绝不会不回来,除非她真的出了事……” 薛慕兰幽幽的道:“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大概没有一刻离开过对不?” 丁剑南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说道:“在下一向把她当作兄弟看待。” 薛慕兰道:“你心里也许这样想,她可不一样。” 丁剑南道:“她也一向把我当她大哥一般。” 薛慕兰道:“我是女儿之身,我可能比你更了解她。一个女孩儿家,她心里要是没有你,怎么会一直跟着你在一起?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们……不是……不是……”她一张脸骤然红了起来。 丁剑南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指两人住一间房的事,俊脸登时也涨红了,说道:“那是因为当时客店里只有一间房了,表弟穿了男装,总不能不住店,其实我们从小就像兄弟一样……” 薛慕兰嗤的笑道:“所以我说喽,你把他当兄弟,她心里可认定了你,不然,一个女孩儿家肯和你同住一间房吗?” 丁剑南道:“薛兄如果遇上了这样的情形,你能不住店吗?” 薛慕兰脸上娇红欲滴,说道:“那要看什么人了,如果和丁兄在一起,我也……不会害怕,因为你是一个君子。” 丁剑南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薛兄,如此看重在下,在下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薛慕兰幽幽的道:“如果你心里有她,我也不会嫉妒的,谁叫我认识你比她晚了一步,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丁剑南一阵感动,把她缓缓拉了过来拥入怀里,说道:“慕兰,你太好了。” 他低下头去,轻吻着她额头,她仰起脸,羞涩的闭上眼睛,于是他一颗头渐渐的更低,终于找到了轻轻喘息着的樱唇,如漆似胶的粘在一起。 过了一回,她才轻轻的把头别开,埋在他怀里,悄声说道:“丁……郎……我这几天心里好象有一种预感,时常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丁剑南又轻轻的吻了她一下笑道:“这是你多想,我拜谷主为师,我们就是同门了,怎么会……” 薛慕兰道:“我也这样想,但我心里总好象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连我自己也想不出道理来。” 丁剑南放开环抱着她娇躯的双手,说道:“慕兰,我该出去了,表弟这时候不回来,只怕真的出了事了。” 薛慕兰嗯了一声,说道:“师尊要你们来寻找盖大鹏,也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看还是依你的办法,写几张红字条,要店小二的给我们到街上去张贴,他如看到了,就会来找我们。” 丁剑南道:“叫店小二去贴有些不妥,最好还是我们自己去贴。” 薛慕兰道:“那就写好了带出去。”说着,就拉开房门,叫道:“伙计。” 店伙听到叫唤,赶紧奔了过去,问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薛慕兰掏出两把重的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你去给我们买一张大红纸来,顺便借柜上笔砚一用,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伙接过银子连连应是,三脚并作两步,往外走去。 过没一回,手中拿着一张大红纸和笔砚走入,放到桌上,说道:“公子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薛慕兰道:“没有了。” 店伙退出之后,丁剑南把一张大红纸裁成了十二张纸条然后拿起毛笔濡墨写上:“找寻盖大鹏”五个中楷。 薛慕兰道:“下面要不要写上请驾临安客栈几个字。” 丁剑南道:“最好不写,盖大鹏要是看到了,他还会找不到我们?如果他已经不在安庆,那就不会来了,写上了客店,万一给其他的人知道,我们岂不泄露了行踪?” 薛慕兰点头道:“好吧,那就不用写客店了。” 丁剑南没有多说,濡墨挥毫,十二张红纸条迅快就写好了。 薛慕兰道:“丁兄这一笔字,写得潇洒劲遒,真是字如其人!” 丁剑南掷笔笑道:“薛兄夸奖了。” 薛慕兰道:“我说的是真话,师尊门下,大概只有你是个文武兼资的全才了,师尊时常说:大师兄机智过人,只是胸襟不够宽大,那是因为从小只知练武,没有多读书的缘故,将来只怕不能继承她老人家开创的大事业,后来陆续收的门下,师尊也都说他们气质不够,你正式拜师之后,将来一定会受到师尊重视的。” “开创大事业”,这句话听得丁剑南心中一动,但此时不便多问,只得耸耸肩笑道: “大师兄现在已把我当作情敌,视作眼中钉,这一来,他更将视我若仇了,我武功不如他远甚,那可危险得很。” 薛慕兰撇撇嘴道:“你呀,还当我看不出来呢?那天晚上,你明明已经架开了他的剑招,那一掌应该也闪避得开的,但你并没闪避,你大概是怕师尊不高兴,才硬挨的,对不?” 丁剑南所得暗暗一惊,忙说道:“你也许看错了,大师兄那一剑我是架开了,但是我内力不如他,手臂被他剑招震得阵阵发麻,身法就不够灵活,我也想闪避,但就是躲闪不开。” “好吧!”薛慕兰道:“算我看错了,字快干了,我们去吧,出了店门,你往东,我往西,我们分头去贴,一面可以找你表弟,不论有没有找到人,晚餐前务必赶回来。” 丁剑南点点头,两人分别拿起六张纸条,就各自出门。 丁剑南在薛慕兰面前,表现得好象很焦急,其实他早就知道方如苹是找她大师姐去的,此刻只怕早已另外变了一个人,她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他目前真正急于要找的人,乃是化名盖大鹏的崆峒飞云霍从云,只有找到他,才能把谷主支持淮扬派向万松山庄寻仇的消息告诉他,好迅速通知万松山庄,可以早作准备。 他一路行去,把六张纸条都贴到了行人众多的墙角,和大酒楼、茶馆门口。 大街上的行人眼看一位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在贴着红纸条,自然会特别注意。 尤其是红纸条上只写“找寻盖大鹏”五个字,又有些象是江湖道上的隐语,大家更是猜测不透,围观的人也自然更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揣测,不知这盖大鹏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半天工夫,已经传遍茶楼酒肆,说有一个少年公子到处张贴字条,找寻一个盖大鹏的神秘人物。 丁剑南一个下午,依然没遇到盖大鹏,黄昏时候,回到客店,薛慕兰还没有回来,店伙给他沏了一壶茶来,他独自坐在窗下,自斟自喝,心中暗暗忖着:不知谷主给霍从云的这封密柬上,写了些什么?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丁剑南一听就知道薛慕兰回来,不觉站了起来,正待迎出去。 薛慕兰的声音已经在门口传了进来:“丁兄回来了吗?” 丁剑南应道:“薛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薛慕兰已经推门走入。 丁剑南迎着笑道:“你回来了就好,我正有点担心,你也失踪了呢?” 薛慕兰道:“安庆城里出了吃人的老虎?” 丁剑南道:“你如果再失踪,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慕兰朝他甜笑道:“谢谢你,总算你也在关心我了。”接着正容道:“我下午遇上九师弟查家荣,才知道他和大师兄都在这里,他们是师尊派在这里的一支旗令。” 丁剑南好奇的问道:“一支旗令?” 薛慕兰解释道:“旗令就是奉有师尊特别命令的一个小组,一共有十二个人,令主是大师兄,直接听命于师尊,九师弟是副令主,手下有十名剑手。” 丁剑南道:“你有没有打听盖大鹏和表弟的下落?” 薛慕兰道:“他们在这里已有多天,消息较灵,我自然问了,据九师弟他们说根本不知道盖大鹏这个人,方仲平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保证,今天从早晨到下午,安庆城里大小茶楼酒肆,都没有人闹过事,大街小巷上,也没有人打过架。” 丁剑南道:“那么表弟怎么会无故失踪的呢?” 薛慕兰道:“奇怪也就在此,方兄的离奇失踪,实在使人想不透……” 丁剑南听出她的话因来了,好象她对方如苹的失踪起了怀疑,对方如苹起了怀疑,岂非对自己也起了怀疑吗? 薛慕兰道:“走,丁兄,我们吃饭去。” 丁剑南道:“我们还是分头找吗?” 薛慕兰道:“不,今天才是第一天,还有两天时间呢,再说,光是今天,我们差不多已把安庆城里的茶楼酒肆都跑遍了,再找也未必找得到,反正贴了字条,他如果在安庆城,明天就会来找上我们,不在,再找也是白找了找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应该好好的去吃一顿。” 丁剑南自言自语的说道:“安庆城里既然没有发生过事情,表弟她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薛慕兰道:“看你念念不忘表弟!快走了,就是要找人也总得填饱了再说。” 两人来至江淮第一楼,坐下之后,薛慕兰跟跑堂的点了许多酒菜,等堂倌退去,她才低声说道:“丁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点了这许多莱吗?” 丁剑南道:“我正在奇怪,你点的都是下酒菜,这为什么?” 薛慕兰深深的看他他一眼,才道:“从中午到现在,方兄失踪之后,你心里一直很焦急,闷闷不乐的,所以今晚我要陪你喝几杯,另外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丁剑南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薛慕兰含笑道:“这时候还不能说,等酒菜来了,我自会说出来的。” 丁剑南道:“好象很神秘。” 薛慕兰口中嗯了一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丁剑南望着她,说道:“关于哪一方面的事?” 薛慕兰轻笑道:“待会你自会知道。” 丁剑南道:“好,我不问。”他只好拿起茶盏喝着茶。 过不一会,堂倌送上一壶酒来,接着菜肴也陆续送上。 薛慕兰拿起酒壶替丁剑南和自己杯中斟满了酒,举杯道:“丁兄,我们不用敬酒,慢慢的喝,不过在喝酒的时候,你一定要开怀饮。” 丁剑南朝她低声道:“慕兰,本来有你和我一起喝酒,我自然很高兴,只是表弟一点消息都没有……” 薛幕兰没待他说下去,就拦着道:“我就是因为你心里闷闷不乐,才要你一起来喝酒的,我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放得下心所以,我要告诉你……嗯,你先喝一口酒,我再说。” 丁剑南和她各自喝了一口,又吃了一筷的菜肴。 薛慕兰才笑道:“你只管放心,我方才也去见过大师兄,告诉他我们是奉师尊之命出来办事的,方兄今天中午突然离奇失踪,我要他能协助我们查寻方兄的下落……” 丁剑南心底微微一笑,一面双目一睁,急急问道:“大师兄他怎么说?” 薛慕兰道:“大师兄一口答应,而且就要九师弟负责派人查寻方兄下落。他手下十名剑手,都是一流身手,地方熟悉,有他们出动找寻自然比我们盲人骑瞎马到处乱闯,要有把握得多了,所以你只管放宽心事,不用再发愁了。” 丁剑南听得感激的道:“慕兰,真谢谢你!” “又来了!”薛慕兰嗔道:“你只会说谢,也不想想,方兄虽然是你表弟,但表兄弟是私情,她还是我的师妹呢,何况又是奉命出来的,丢了人,我们如何向师尊交代?所以大师兄答应出动他手下那一组人找寻,并不是我私自央求他的,这也是公事呀!” “好!”丁剑南欣然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来,我们干杯。”说着一口喝干。 薛慕兰白了他—眼说道:“我和你说好了的,我们慢慢的喝,不准干杯的。”她果然陪他喝了一口。 两人边吃边喝,薛慕兰至少也喝了两三杯,一张粉脸已经红得像涂了一层胭脂! 这时也正是酒楼上最热闹的时候,喝酒,就少不了闹酒,也少不了豁拳,酒客们喧哗的声浪,可以把楼顶都掀了,自然也盖过了他们的低声谈笑。 丁剑南忽然发觉似是有人正在朝自己两人打量着!那只是心灵上的一种感应,自从练成“洗髓经”,这种心灵上的感应,可说百不爽一,于是他装作漫不经意的转过头去。 只见和自己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身穿灰布大褂的老头,这时已经别过头去,自斟自酌的喝着酒。 丁剑南没有和他眼神接触,看不出他是否练过武功,但这人是个很瘦的干瘪老头,头发胡子全已苍白,但身子却很硬朗,人坐着,腰干挺得笔直。 这人当然不是崆峒飞云,因为他和崆峒飞云很熟悉,一个人的面貌,可以经易容而改变,身材应该无法改变的。 他既然不是崆峒飞云,为什么注意自己两人呢?也许他只是随便望望也说不定。 丁剑南当然不会把毫无根据的事情告诉薛慕兰,但薛慕兰是女孩子家,心思较细,何况她早已把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了,自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关心。这就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丁剑南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酒楼上的食客,有没有岔眼的人……” 口中说着,心灵上却又有了感应,那个干瘪老头又在向自己瞧来,而且似乎还在用心谛听自己两人的说话! 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丁剑南没有再回头去看他,两人又坐了一会,才会帐下楼。 薛慕兰虽然没有醉,但走起路来,也好象踩在云端里一样,一脚高,一脚低的。丁剑南伸过手去,携着她的手同行。 薛慕兰跟他靠得很近,吹气如兰,低低的道:“丁郎,你真好。” 回转客店,丁剑南送薛慕兰回到房中,一店伙看到两位公子回来,赶紧沏了一壶茶送来。 丁剑南倒了一盅,说道:“薛兄,你不会喝酒,今晚酒喝多了,快喝口茶,可以醒酒。” 薛慕兰红透双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道:“谢谢你,其实我……我没有醉。” 丁剑南赶紧伸手把她扶住,笑道:“你还说你没有醉?” 薛慕兰一下扑入他怀里,仰起脸道:“我真的没有醉……” 她望着他,忽然羞涩的闭上眼睛。 丁剑南一颗头忍不住低了下去,四片火热的嘴唇,立即紧紧合在一起。 薛慕兰一个娇躯贴着他胸膛,发出轻微的颤抖,愈来愈软,几乎站不住脚! 丁剑南抱着她,渐渐抬起头轻声道:“薛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替她脱下靴子,拉过一条薄被,盖到她身上。 薛慕兰闭着眼睛,蒙胧的道:“丁……兄,你……不要走……” 丁剑南俯下身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时间已不早了,你休息吧!” 抬手熄去几上灯盏,举步走出,又替她轻轻带上了房门,才回到自己房中,关上房门,脱下长衫,正待上床睡觉,就在转身之际,瞥见后窗似有人影一闪而没! 心中不觉一怔,急忙披上长衫,走近后窗,轻轻推开窗户,只见一条黑影在后面屋脊上闪了闪,立即不见。 果然有夜行人! 丁剑南不再犹豫,吸了口气,一个人便已穿窗而出,再一点足,长身掠起,一下飞身上屋,再看那人影,这一眨眼工夫,已经掠出去十来丈外。 这人轻功之高,着实使丁剑南为之一怔,既然发现了此人,岂肯放过,立即施展轻功,一路追了下去。 前面那人发现丁剑南在追她,奔行得更快。 丁剑南若非练成洗髓经,准会被他丢落老远,如今他一路吸气急追,也只能保持原来的距离,休想再把距离拉近,心头越追越惊,此人轻功如此之高,会是什么人呢? 现在两人都己越过城垣,奔向原野,他们几乎是比赛上了脚程,一前一后,宛如两点流星在贴地低飞,但前面那人奔行得虽快,也同样无法再和丁剑南拉远距离。 这一阵工夫,差不多已奔出一二十里远近,前面已有一座黑幢幢的小山。前面那人奔近小山麓,忽然停住,转过身来。 他身形堪堪停下,丁剑南也相继追到,两人这一对面,丁剑南看清楚了,这人正是方才酒楼上坐在邻桌的干瘦老头。 那干瘦老头一双炯炯目光之中,似有不信之色,盯着丁剑南说道:“年轻人能有这身轻功,倒是看不出来。” 丁剑南抱拳道:“老丈过奖了。” 干瘦老头冷冷一哼,说道:“你一路紧追老朽而来,有什么事吗?” 丁剑南看他神色忽然冷漠下来,不觉笑了笑道:“老丈这话不觉得问的奇怪吗?” 干瘦老头道:“老朽这话有什么奇怪?” 丁剑南道:“因为这话应该是在下问老丈的,老丈在客店后窗觑伺在下,又有什么事呢?” 干瘦老头道:“不错,老朽是觑伺了你的后窗,那是老朽要问你一句话。” 丁剑南道:“老丈请说。” 干瘦老头道:“你是不是在大街上贴了不少找人的红字条?” 丁剑南心中一动,点头道:“是在下贴的。” 干瘦老头道:“你找盖大鹏作甚?” 丁剑南含笑说道:“因为盖大鹏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找他有事,老丈问这干嘛?” 干瘦老头道:“你认识盖大鹏?” 丁剑南笑道:“盖老哥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当然认识。” 干瘦老头哼道:“只怕盖大鹏没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丁剑南含笑道:“老丈不是盖老哥,怎么知道盖老哥不认识在下呢?” 干瘦老头突然大笑一声道:“因为老朽就是盖大鹏。” 丁剑南点头道:“老丈轻功盖世,也许真是盖老哥,只是在下还没看到老丈的真面目之前,如何相信得过老丈就是盖老哥呢?” 干瘦老头双目紧盯着丁剑南,一霎一霎,过了半晌,才点头道:“好,老朽就让你看看真面目。” 说话之时,伸手朝脸上抹了一把,说道:“现在你看看是否认识老朽?” 他这伸手一抹,说也奇怪,一个干瘦的老头,立时变成一个紫脸浓眉的汉子! 他因丁剑南说认识盖大鹏,盖大鹏只是崆峒飞云霍从云乔装的卖艺老头,已有六十出头,他这时给丁剑南看的,却是霍从云的本来面目,为的是试试丁剑南是否真的认识他! 丁剑南双目一亮,喜道:“果然是霍老哥,小弟找得你好苦。” 这下可把霍从云楞住了,因为江湖上看到过他霍从云本来面貌的人并不多。这人能一口叫出自己来,足见定是熟人无疑,不,尤其他叫的是“霍老哥”口气十分亲切,但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不,自己见过他几次,他该是迷仙岩的人。 霍从云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何人?” 丁剑南口中“哦”了一声,忙道:“小弟是丁剑南,因为小弟脸上易了容,所以霍老哥认不出来了。”伸手揭下了面具。 霍从云一把握住丁剑南手臂,欣然道:“你是丁老弟!你脸上戴了面具?哈哈,丁老弟你这易容术果然高明得很,连霍某都居然看不出来。哦,你老弟这些时候去了哪里?二师弟、三师妹都没找到你。” 丁剑南道:“小弟经过,说来话长……” “走!”霍从云握着他手臂不放,一面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你跟我来。” 两人把臂朝小山上走去。霍从云又道:“丁老弟几个月不见,大概另有奇遇,你这一身轻功,已经不在老哥哥之下了!” 丁剑南道:“小弟方才一直没有追得上你老哥,应该早就想到是你老哥。” 霍从云大笑道:“老哥哥在轻功一道,一向自许很少有人能及,但你老弟却有后来居上之势了。” 说话之间,已经登上山腰。小山腰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庙,小庙敢情久无人住,两扇山门敞开着,还用大石顶住了。进入山门,小天井中杂草丛生,大殿虽没倒塌,也十分荒凉。 霍从云拉着丁剑南走近殿前石阶,笑道:“坐,坐,你先坐下来,咱们就在这里坐了,老哥哥去拿酒来,咱们好好聊聊。”说完,转身往殿上走去。 丁剑南俯身朝石阶上吹了吹,就坐了下来。 霍从云已从殿上捧着一小坛酒和一包用油纸包的卤菜说:“要你们两天后去万松山庄,那就是说淮扬派当在两天后找上黄山去了,有事,老哥哥会找你的。” 丁剑南道:“霍大哥,小弟还有一件事……” 霍从云哦道:“你说。” 丁剑南以“传音入密”和他说了几句。” 霍从云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一着,好,好!” 他站起身,把半坛酒放到神龛之中,说道:“本来咱们该好好聊聊,现在时间匆迫,老哥哥要走了,咱们在黄山见吧!”说完,大踏步走出山门,立即纵身掠起,宛如一头灰鹤,朝小山电射而去。 丁剑南也立即施展轻功,一路赶回客店,依然穿窗而入,掩上窗户,脱下长衫,走近木床,横身卧下,忽然发觉床上蜷卧着一个人,心下不禁大疑,急忙翻身坐起,凝目看去,只见那人蒙头而睡,一动不动,口中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依然没有作声,蜷伏如故动也没动。 丁剑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会是如苹,不对,她如果来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来和自己说的,不会这样蜷伏着不动!” 心中想着,不觉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伸过手去,一下掀开薄被,目光一注,只见这人竟是一个长发女子,一头如云秀发,披散在枕上,一身晶莹如玉的胴体,只穿一件紧束胸肚的乳白色兜肚,曲线玲珑,玉腿修长,令人目为之眩! 她紧闭着双目,连睁都不敢睁,一张秀色宜人的粉脸,这时业已羞得象大红缎子一样,香息迫促,隐隐可以闻到还有一股酒味! 丁剑南心头一阵狂跳,惊骇的道:“会是你……这做什么?” 那女子忽然睁开眼来,嘤咛一声,一下扑入他怀里,颤声道:“丁郎……你不要…… 我……吗?” 她仰起脸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起了一阵雾水,从眼角挂下两串珠泪,幽幽的道: “丁郎,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的心……早已属于你的了,我要把我的身子……也交给你……你不用娶我,但在我的一生中,我都会是你的人,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 她说得象梦呓一般,但每—句话,每一个字,都表示着她爱他之深,痴情欲绝! 丁剑南听得极为感动,抱着她,低下头去,轻轻吮吸着她脸颊上的泪珠,低声道:“慕兰,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知道,我心里当然有你,但是我尊重你,你……这是何苦……” 薛慕兰娇躯扭动了一下,幽幽的道:“我说过,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是淫贱之人,我也慎重考虑过,我决心把身心交给你,我是清白女儿之身,你……如果不要我,我……就自绝在你面前……” 她忽然举手在兜肚上一划,迅快的褪下了身上仅有一层亵衣,把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再也抬不起来。 丁剑南怀中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绝色佳人,早已心头猛跳,面红耳赤,呼吸也异样的急促,低着头在她耳朵边低低的道:“慕兰,好端端的怎么说出自绝的话来?人非草木,你对我好,我……怎么会不要的?” 他双手情不自禁的掩上她柔软而坚挺的双峰。 她娇躯口中只“嗯”了一声,樱唇立时被他吻住了。 两个人立时翻倒下去,他感到的是无比的兴奋,她虽是心甘情愿的承受一切,但还是又惊又怯。 两情缱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薛慕兰低声的叫了声:“丁郎!” 丁剑南拥着她,柔情地道:“慕兰,你……你太好了,我……真是对不起你……” 薛慕兰仰起脸幽幽的道:“丁郎,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总算是得到了你,我好高兴,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天,也许我们只有这一次的缘份,就是立刻死去,我也……会永远刻骨铭心,记在心里的……” 丁剑南听出她口气有异,不觉看着她一怔,说道:“慕兰,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薛慕兰凄婉一笑,坐起身,开始穿好了衣衫,说道:“丁郎,你也坐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丁剑南依言穿好衣衫,拥着她并肩坐在床上,说道:“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薛慕兰偏头望着他,问道:“丁郎,你知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把身子交给你呢?” 丁剑南愕然道:“你……” 薛慕兰凄然一笑道:“因为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没有聚首的一天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忍不住流下两行情泪,语声呜咽,忽然又扑到他怀里,双肩抽动,凄楚欲绝! 丁剑南听得大为诧异,急忙搂着她肩头,柔声道:“你怎么啦?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 我们两天之后,不是要一起去黄山吗? 薛慕兰缓缓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丁郎,你不用再瞒我了,我虽然不如道你是那一门派的人,但我已经知道你是和迷仙岩站在敌对—方的,我自堕情网,深爱着你,心已经属于你的了,所以我决心把身子也交给你,虽然我们不能结合,但在私情上,我可以偿了我的心愿,古人说过两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说生女外向,我既然把身子都交给你了,应该跟你走才是,但我不能……” 丁剑南叫道:“慕兰……” 薛慕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说好吗?我之所以不能跟你走,因为我从小是孤儿,是师尊把我扶养长大的,我又是她老人家门下女弟子中的大弟子,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决不能背叛她老人家。你是有为的青年,你有你的抱负,作为,当然更不可能为了我,背叛你的师门,真心投到师尊门下,而且纵然你真的肯为我而投到师尊门下,师尊生性善疑,我就是向她自首,掏出心来,她也绝不会容你活下去的,我考虑再三,才作了这个决定。明天,你该回去了,不可再假装下去了,我也要赶回山去,向师尊自请处分。师尊生性好强,你们虽是我引进去的,但经过她老人家的考察认可,我的责任就减少了,我愿意回去接受师尊的处分,今后天各一方,我们再……也不会有聚首的一天了。” 丁剑南被她说穿了,一时难以开口,不觉攒攒眉,说道:“慕兰,你怎么知道的呢?” 薛慕兰幽幽的道:“第一,你那天和大师兄动手,你已经破解了他的剑招,怎么还会被他一掌击中?那明明是你卖了一个破绽给他,他才会得手,这一点,除了亲眼看到,才能看得出来,所以连师尊都给你瞒过了。第二,是今晚,你回房之后,有人在你后窗等你,你穿窗出去的时候,我就发觉了,悄悄跟着你出去……” 丁剑南道:“你跟出来了,我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薛慕兰微微摇头道:“等我跟出来,你已经去远了,你轻功比我不知高明多少,我如何追得上你?我才证实你果然是混进迷仙岩去卧底的……” 丁剑南道:“慕兰,你误会了……” 薛慕兰幽怨的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是对了一半。”丁剑南道:“我们并不是到迷仙岩存心去卧底的……”——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二章 一路奇兵 薛慕兰道:“那是我把你们引进去的了?” 丁剑南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是奉命到江南来的,当时也不知道迷仙岩的名称……” 薛慕兰道:“你说得详细一点——哦,你不叫丁南强吧?” 丁剑南道:“在下丁剑南。” 薛慕兰问道:“你是那一门派的人?” 丁剑南道:“家师太岳山人,久已不问尘事,算来应该是五行门了。” 薛慕兰问道:“她呢?她叫什么名字?” 丁剑南道:“方如苹。” 薛慕兰道:“她不是你表妹?” 丁剑南道:“师妹。” 薛慕兰道:“好,你从头说给我听。” 丁剑南这回已不用再隐瞒了,就把自己奉师命前来江南游历,被五云门以迷香运去,服下了迷神药物,充当剑手,随同紫衣坛主夜袭万松山庄,当晚只有自己和紫衣坛主两人突围,坛主已身负重伤,由自己抱着他奔入一处深山,后来找到一座洞窟,无意中在石壁上学会达摩洗髓经,直等坛主伤势痊好,带着自己回转五云门……” 薛慕兰道:“她是五云门的人?” 丁剑南点点头,接着说下去,五云门主人从自己招式中看出是五行门的弟子,就赐予解药,详细询问来历,才知五云门主竟是自己师叔,紫衣坛主就是方如苹…… 薛慕兰道:“后来呢?” 丁剑南道:“师叔给我们一册九宫剑法,等练熟之后,就要我们以九宫门弟子身份,到江南来。” 薛慕兰向道:“她没有交代你们什么任务?” “没有。”丁剑南道:“我们出山不久,就遇上你们了。” 薛慕兰道:“你说的都没骗我?” 丁剑南道:“我说的句句是实,对你还会说假话吗?” 薛慕兰道:“那么你怎么会想到迷仙岩去的呢?” 丁剑南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就要在下到江南来,遇上师叔之后,又要我们以九宫弟子的身份在江南走动,两位老人家虽没说出究竟有什么事,但可以想得到事情必然发生在江南,你们说出要把在下二人引进到令师门下去,我们自然要进去瞧瞧了。” 薛慕兰问道:“她人呢?去了那里?” 丁剑南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正在焦急,不知她会发生什么事故?” “好,我相信你。” 薛慕兰又道:“那么方才你跟他去的又是什么人呢?” 丁剑南道:“那是送你回房之后,回转房中,正待上床,发现后窗有人窥伺,等我推开窗户,那人已经在十丈之外,在下就一路追了下去……” 薛慕兰道:“追上了没有?” 丁剑南道:“一直追到城外,他才停下来,此人就是在酒楼上和我们隔了一张桌子的那个干瘪老头。” 薛慕兰矍然道:“以你的轻功造诣,已经胜过我很多,你一路追出城外,依然没有追上他,还是他停下来的,此人轻功之高,已属罕见,莫非会是崆峒飞云?你有没有问问他呢?” 丁剑南心中暗暗点头,她心思缜密,自己说话可得小心,一面说道:“我问他为什么在后窗窥伺?他也问我在大街上张贴字条找盖大鹏有什么事?” 薛慕兰低啊一声道:“他果然是盖大鹏,你怎么说呢?” 丁剑南道:“我问他是不是盖大鹏?他却问我找盖大鹏有什么事,和他说也是一样。” 我就告诉他:“我们受人之托,有一封密柬要当面交给他,希望他到客店里来拿,我就回来了。” 薛慕兰道:“这人一定是盖大鹏了!”接着偏头问道:“现在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丁剑南道:“慕兰,我已经都告诉你了,进入迷仙岩,并不是去卧底的,这就是说,在未进入迷仙岩之前,我们对谷主也并无一丝敌意……” 薛慕兰道:“你不用解释。” “不,我要说。” 丁剑南轻轻搂住她肩头,柔声道:“但直到谷主派我们出来的那晚,她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假淮扬派之名,向黄山万松山庄寻仇,一路要人持金剑令征调几派人手,去进袭怀玉山的五云门,从这两件事看来,谷主不但怀着极大野心,而且是江南武林的祸乱之根,确实出之于迷仙岩。慕兰,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为善为恶,等于烟云过眼,一个普普通道的平常人,他纵然为非作歹,也作不出大非大歹来,但象谷主这样的人不同,她本身武功极高,手下又培植了许多门人弟子,一且倡乱,就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使天下武林同蒙其害,你虽然是她门下也应该明辩是非,分清楚善恶,如果为了身受她扶养之恩,就该和她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吗?” 薛慕兰问道:“你是劝我背叛她老人家?” 丁剑南道:“你这背叛二字,我不敢苟同,背,是违背,叛,是叛逆,她倒行逆施,成为武林大害,你只是不助纣为虐,不同恶共济而已!” 薛慕兰道:“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吗?” “怎么没有?” 丁剑南道:“第一件事,假传金剑令,杀害淮扬派掌门师兄滕传信,我正好在场,那澄心大师和六合门范子阳,分明已被迷失神志,是奉谷主之命去的。第二件事,是以假传金剑令,相传万启岳之命,要五云门江南分坛立即退出江湖,才有紫衣坛主率众向万松山庄问罪之事。这两件事,一是制造淮扬派和万松山庄的仇恨,一是制造五云门和万松山庄的纠纷。 如今又要祁耀南去万松山庄兴问罪之师,这明明就是意图一举消灭万松山庄,因为万松山庄的主人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消灭了,各大门派就会群龙无首。另外又以假金剑令征调各派高手进剿五云门,一来可以减少万松山庄的后援,二来是利用各派高手和五云门交手,双方不论胜负,谷主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如果这两场纠纷都顺利实现了,江南武林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各大门派精英至少也已去其半,谷主一出,就可以横扫武林,岂不更会酿成轩然大波,天下武林同受其害,你说这还不严重吗?” 薛慕兰俯首道:“师尊有什么野心,她老人家从没说过,我知道的并不多,但迷仙岩收容了各门各派的人,我是知道的,但不论她要有什么举动,我总是她老人家抚养长大的,我心里就是不赞成,我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 丁剑南道:“你承认我方才说的话了?谷主所作所为,是天下武林的祸源,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作恶多端的人,最后必自食恶果,你应该有所抉择,不该盲从,我并不是劝你背叛师门,因为你既然知道谷主的行为是不对的,她是武林祸乱的根源,为什么不能抑废邪恶,远离祸乱?” “我……”薛慕兰忽然流下泪来,咽声道:“我……不……能……我不知道……我…… 该怎么好……” 她一下扑入丁剑南的怀里,双臂环着他的头颈,抱得紧紧的。 丁剑南附着她耳朵说道:“慕兰,我只是希望你有明智的抉择,不要助纣为虐……后窗有人!” 话声一落,人已一下飞身落地,掩近窗下。 薛慕兰跟着落下,以“传音入密”问道:“会是什么人?” 丁剑南也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从房门出去,我推窗出去瞧瞧。” 薛慕兰点点头,迅快的飘近房门,轻轻推开,闪身出走。 丁剑南也及时推开窗户,身若电射,一下穿窗而出,目光一动,发现屋檐上站着一个矮小黑衣老妇,黑夜之中,霎着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朝自己投来,口中沉笑道:“小子,耳朵倒是灵得很!” 丁剑南既不吸气,也不点足,身形飕的直拔而上,说道:“老婆婆,深更半夜,有什么事?” 黑衣老妇瞧着他,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丁剑南冷然道:“你应该先说说你是什么人?有何来意?” 黑衣老妇诡笑道:“你要问老婆子是谁?” 左手—伸,忽然呼的一掌迎面拍来。 丁剑南目能夜视,一眼看到黑衣老妇拍来的手掌,色呈灰白,掌势甫发,已有一团无形阴劲袭上身来,心头不禁大怒,沉哼道:“你敢出手伤人!” 右掌一立,迎着对方涌来的掌势暗劲推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剑南右掌堪堪推出,突听薛慕兰的声音急叫道:“于嬷嬷手下留情,丁兄接不得!” 一条人影及时从檐上窜了上来。 但她话声刚出,两记掌力早已接触上了。 黑衣老妇这—记“白骨阴掌”发得无声无息,仅有一团阴劲。丁剑南一记是五行门镇山绝艺“五行掌”同样不带风声。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丁剑南练成达摩“洗髓经”,不仅不惧任何旁门阴功,他内功深厚,“五行真气”自然也随着精纯了,这时和对方硬接一掌,倒也并不觉得如何。 那黑衣老妇却在此时,一身衣衫宛如被狂风吹起,拂拂往后飞扬,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慕兰刚从檐下窜上来,身形还未站定,就一下飘到丁剑南身边,急急注目问道:“丁兄,你可觉得身上透体一冷?” 丁剑南道:“没有。” 黑衣老妇目注丁剑南,怒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右手抬出,第二掌正待出手。 薛慕兰急忙身躯一拦,叫道:“于嬷嬷,快请住手,都是自己人咯!” 黑衣老妇脸色甚是难看,粗声问道:“二丫头,这小子是什么人?” 薛慕兰忙道:“他就是师尊的记名弟子丁南强,和晚辈一起出来的。” 一面回身朝丁剑南霎霎眼睛,说道:“丁兄还不快来见过于嬷嬷。” 丁剑南抱抱拳道:“在下丁南强见过于嬷嬷。” 于嬷嬷翻着一双三角小眼睛,说道:“好小子,你刚才接老婆子一掌,使的是什么掌功?” 薛慕兰不待丁剑南回答,抢着说道:“丁兄原是常长老的师弟,九宫门下。” 于嬷嬷哼道:“他是那个倔老头的师弟,无怪这般狂傲了。” 丁剑南道:“于嬷嬷怎可如此说法,方才你老夜间闯来,又不肯示知名号,所谓不知不罪,在下那里狂傲了?” 于嬷嬷尖笑道:“冲着二丫头,老婆子也不会怪你的。” 薛慕兰在旁道:“于嬷嬷,你老这么晚了找到客店里来,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请到里面去坐。” 于嬷嬷道:“老婆子刚赶来,是谷主要我找你们来的。” 薛慕兰已经走在前面领路,把她领到自己房中落坐,又倒了一盏茶送上,说道:“于嬷嬷奔波了半夜,请喝口茶。” 于嬷嬷咕咕两口,就把一盏茶喝了下去,放下空盅,说道:“二丫头,和你一起来的,除了这姓丁的小子之外,不是还有—个姓什么的?” 薛慕兰道:“方仲平,他今天上午出去,约好中午回来的,一直没有回来,我们四处找寻,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于嬷嬷一怔,说道:“失踪了?目前安庆城里好象有不少江湖人溷迹其中,会不会和什么人发生误会,被人劫持去了?” 丁剑南道:“不知道,现在一点消息也没,真急死人。” 于嬷嬷问道:“你和他交情很好?” 丁剑南道:“他是在下表弟。” 薛慕兰问道:“于嬷嬷半夜赶来,不知师尊可有什么交代?” 于嬷嬷呷呷尖笑道:“谷主得到消息,万松山庄高手不在少数,怕祁耀南带去的人手不足应付,要老婆子赶来带你们一同赶去助拳,明天一早就得上路。” 薛慕兰道:“但师尊交代我们务必在三天之内,找到盖大鹏,有一封密柬要当面交给他,我们还没找到他呢!” “不用找了。” 于嬷嬷道:“盖大鹏就是崆峒飞云霍从云,他不在安庆了。” 薛慕兰道:“于嬷嬷怎么知道的。” 于嬷嬷笑道:“霍从云就在万松山庄。哦,时间不早,老婆子赶了一天路,想好好睡一觉,今晚咱们只好挤一挤了。” 薛慕兰道:“方兄没有回来,他住的房间正好空着,嬷嬷到他房里安睡好了。” 当下薛慕兰领着于嬷嬷到方如苹房中去。 丁剑南也回房休息,心中兀自回味着方才和薛慕兰缠绵温馨的一刻,自己如何才能劝她弃邪归正,脱离迷仙岩?这时那里睡得着觉?直到天色微明,才蒙胧睡去。 隔壁的于嬷嬷已经起来,尖着声音叫道:“伙计。” 店伙答应着送来脸水,看到于嬷嬷,不觉大大的一怔,明明是三位年轻公子住的房间,怎么变了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太婆?但他怔归怔,当店伙的人都习惯见怪不怪,他放下面盆,急忙退了出去。 丁剑南、薛慕兰也随着开启房门。 丁剑南朝她含笑道:“薛兄早。” 薛慕兰看到他,粉脸蓦地红了起来只轻嗯了声。 幸亏店伙打来脸水,含笑道:“两位公子爷洗脸了。” 薛慕兰赶紧回进房去。 一会工夫,店伙又送来了早点,三人匆匆吃毕,薛慕兰结清店帐,又赏了店伙一锭银子,才一齐出门。 店伙望着于嬷嬷的后形,只是搔着头皮,来住店的时候明明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如今却变成子一个丑老婆子,他虽然不敢多说,心里几是觉得奇怪。 于嬷嬷领着两人一路疾走,丁剑南故意四处张望,作出找人模样。 薛慕兰和他走成并肩,低声说道:“丁兄,你是想找方兄了,她已经失踪一天了,如果落入人手,可能已被运走,不会再在安庆了。你也不用着急,对方把她掳去,必有缘故,也许我们进去黄山,会有她的消息也不一定。” “谢谢薛兄。” 丁剑南点着头道:“现在只好这样想了。” 出了西门,于嬷嬷依然一路往西疾行。 薛慕兰忍不住问道:“于嬷嬷,你老不是说要赶去黄山吗?” 于嬷嬷道:“咱们先去相公庙,谷主要老婆子把这里的人手一起带走,自然要找你大师兄去了。” 相公庙就在前面,庙貌宏伟,三人刚走近大门,只见从里面急步迎出两个身佩长剑的青衣汉子,朝于嬷嬷拱手道:“来的是于嬷嬷、薛二公子了,令主、副令主早就交代过,于嬷嬷来了,请里面奉茶。” 于嬷嬷干笑道:“你们令主的架子倒是不小!” 她迈开大脚,刚跨进山门,就见一个青衫少年迎了出来,老远就拱着手道:“于嬷嬷来了,晚辈查家荣见过嬷嬷。” 紧接着从走廊抢出来的是公孙龙,他风度翩翩,步履轻快,但一看就有一股傲气,也拱着双手说道:“晚辈今天一早就接到师尊飞鸽传谕,知道于嬷嬷今天一定会到,晚辈一直等着于嬷嬷的法驾。” 丁剑南目光朝公孙龙投去,公孙龙只作不见。 于嬷嬷尖笑道:“老婆子刚才还说你臭架子好大,这倒是错怪你了。” 公孙龙道:“晚辈在你于嬷嬷面前,那敢有半点架子?” 薛慕兰、丁剑南这时才朝公孙龙拱拱手道:“小弟见过大师兄。” 公孙龙傲然一笑,抬手道:“于嬷嬷、二师弟、丁兄请。” 他和查家荣二人陪同于嬷嬷、薛慕兰、丁剑南由长廊折入西首一进院子,让于嬷嬷坐下。 公孙龙拱手道:“师尊指示,晚辈等人悉听于嬷嬷调度,请嬷嬷指示。” 一名青衣汉子给向众人端上茶来。 于嬷嬷喝了口茶,才道:“令主不用客气,谷主要老婆子前来,是带你们一起去黄山增援淮扬派,你令下人数较多,走在一起,容易若人注意,我看这样,咱们不妨分头上路,查家荣先率六个人午前出发,赶到黄山西首栗丘坦(地名)待命,饭后,令主可率六人相继上路,我和他们两个随后赶来,明晚黄昏前,在栗丘坦合齐,你看如何?” 公孙龙道:“嬷嬷吩咐,自当遵办。” 回身就朝查家荣道:“九师弟,你听到了,你们早些吃饭,午前出发。” 查家荣躬身道:“小弟遵命。”说着就回身退出。 午餐之后,公孙龙也率同六名剑手,相继上路。 丁剑南依然潇洒自如,对于嬷嬷不但极为恭敬,言词之间,也着实恭维。 于嬷嬷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喜欢有人恭维,因此对丁剑南不觉生出相当好感,她不时的看着丁剑南,又看看薛慕兰,心中暗自点着头,觉得谷主要薛慕兰和丁南强同行,很可能已经心有默许,这一对年轻人,委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薛慕兰反而显得沉默,她心里最担心的就是丁剑南了,此去黄山,和于嬷嬷同行,大师兄公孙龙又和他积不相容,只要稍露破绽,就会招惹杀身之祸,自己该怎么办呢? 于嬷嬷休息了一回,茶也喝足了,才站起身,尖声道:“二丫头,咱们也该走了。” 薛慕兰道:“大师兄临走之际,已经给你老雇了一辆马车,就在庙前伺侯。” 于嬷嬷呷呷笑道:“你大师兄把老婆子看作七老八十,连路都走不动了。” 丁剑南道:“公孙兄实是一番好意,你老走在路上,容易引人注目,自然是坐车好了。” “好吧!”于嬷嬷点着头道:“坐车有牲口跑着,总比走路省点力气,也舒适多了,路中老婆子还可以打个盹儿呢!” 三人走出庙门,果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头戴毡帽的小老头蹲在石阶上,看到三人走出,立即站了起来,哈着腰道:“老夫人出来了?” 三人走近车厢,那车把式巴结的打起车帘,让三人上车之后,放下帘子,就坐到车前,长鞭一扬,半空中响起“劈啪”一声,牲口听惯了这一声起程的讯号,就驮着车子开始上路。 车轮辗在石子路上,车子颠簸得就象摇篮一样,于嬷嬷眯着的眼睛渐渐阖起,一颗头歪向一旁,当真打起盹来。 薛慕兰以“传音入密”说道:“丁郎,到了黄山,你还是找个机会走的好。” 丁剑南也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下午一直锁着眉头,是不是在替我担心?” 薛慕兰道:“还要说呢!你别以为于嬷嬷很好说话,她是师尊最亲信的人,武功之高,不在几位长老之下,若是让她知道一点风声,你还有命?” 丁剑南笑道:“她的白骨掌,我已经领教了。” 薛慕兰嗔道:“那是于嬷嬷及时收手,你才没有负伤,于嬷嬷的白骨掌,师尊说她已有十二成火候,就是和她武功相等的人,也未必接得下来。” “好,好!”丁剑南道:“就算我接不下好了。” 薛慕兰道:“所以我希望你到了黄山,找个机会走的好。” 丁剑南道:“那么你呢?” 薛慕兰道:“我能走吗?我如果跟着你走,你就永远不得安宁,老实说,只怕天下虽大,也没有存身之地。” 丁剑南道:“那也不见得。” 薛慕兰道:“你还不知道,师尊……唉,反正没有地方可以躲得过,你差幸易了容,只要把易容药物洗去,就没有人会认识你了。” 丁剑南道:“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薛慕兰急道:“我……是为你好,你……真急死人……”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有人嘻嘻一笑,细声说道:“小姑娘,你只管跟他走,一切都有老夫呢!” 他们两人—直以“传音入密”交谈,外人自然无法听得到,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岂不叫薛慕兰一惊,喝道:“是什么人?” 于嬷嬷倏地睁开眼来,目光闪动,问道:“是什么人?” 薛慕兰脸上一红,说道:“晚辈好象听到有人说话!” 于嬷嬷尖笑道:“这车上只有咱们三个人,老婆子都没听到,你怎么听到的?” 薛慕兰道:“那是晚辈听错了。” 于嬷嬷又缓缓阖上眼皮,口中说道:“老婆子虽在打盹,车前车后只要有人接近,一样瞒不过老婆子的耳朵。” 丁剑南觉得奇怪,急忙以“传音入密”问道:“你方才听到什么人说话了?” 薛慕兰道:“方才有人在我耳边细声说话。” 丁剑南问道:“他怎么说呢?” 薛慕兰只得说道:“他说:小姑娘只管跟他走,一切有老夫呢,好象我们传音入密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你说这人会是谁呢?” 丁剑南道:“你没听错?” 薛慕兰道:“这人明明在我耳边说话,我怎么会听错呢?” 丁剑南喜道:“那一定是一位前辈高人了,他既然要你走,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薛慕兰微微摇头道:“这不可能,就算有前辈高人相助,也不可能。” 丁剑南道:“为什么?” 薛慕兰道:“你不知道师尊有多厉害,她老人家的一阕迷仙曲,天下无人能挡得住……” 只听那细小声音又在耳边嘻嘻的笑道:“你师父的迷仙曲,连你丁郎都不怕,不信,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这回薛慕兰没有再叫出声来,她确定果然有一位前辈高人正以“千里传音”和自己说话,她抬目望望丁剑南,问道:“这位前辈高人说你不怕师尊的迷仙曲,可是真的?” 丁剑南沉吟道:“说我不怕迷仙曲?迷仙曲是怎么样的曲子呢?” 薛慕兰道:“那是一首曲子,可以用箫吹奏,也可以用琴弹奏,就算武功最高的人,听了也会六神无主,失去抵抗力,迷仙曲,连神仙听了都会迷失,你怎么会不怕的呢?” 丁剑南想起那晚在黑石渡听到的箫声,连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都仰首向天,悠然出神,只有自己和方如苹两人一无所觉。这就点头道:“是的,那天晚上在黑石渡,确曾听到一缕箫声,当时只有我和方如苹一点感觉也没有,那箫声如果是迷仙曲,那我们确实不怕被迷仙曲迷失了。” “那天晚上?”薛慕兰问道:“你们也去了?”丁剑南道:“我们是好奇,跟着你和卓姑娘身后去的,一直躲在树林之中。” 薛慕兰问道:“奇怪?你们怎么会不怕迷仙曲的呢?” 丁剑南道:“当时有一位老前辈隐身在我们头上,好象听他咦了一声,说我们怎么会没有被迷失?后来我和方如苹研讨,认为可能是我们练了洗髓经,就不会受到箫声的干扰了。” 薛慕兰道:“大概如此了。” 丁剑南乘机问道:“那么你们怎么不会被箫声迷失的呢?” 薛慕兰道:“谷中有两种人,一种是……” 她略为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你既然问出来了,我也只有告诉你了,一种是各门各派投效到本谷的人,他们都已服过一种药丸,神志已被迷失,所以不受箫声干扰,一种就是本谷的人,都有特制的耳塞,一听到迷仙曲,立时把耳孔塞住,就听不到曲子丁。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听我劝告,及早离开呢?” 丁剑南道:“你不跟我一起走,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薛慕兰心中甜甜的,但她还是说道:“我不会走的。” 丁剑南笑道:“那我也不会离开的。” 薛慕兰幽幽一叹道:“你真是缠死人了!” 只听于嬷嬷尖笑道:“瞧你们谈了这许多时间,好象谈不完似的!” 薛慕兰脸上一红,说道:“原来嬷嬷没睡熟?” 于嬷嬷道:“老婆子夹在你们中间,又没什么好说的,还是打个盹的好,也好让你们多谈谈。” 丁剑南说道:“我们就是怕惊醒了嬷嬷,才用传音入密交谈的,可不是怕嬷嬷听到了。” 于嬷嬷神秘一笑,说道:“二丫头是老婆子一手拉扯大的,她一向眼高于顶,平日很少和师兄弟说话,公孙龙是她大师兄,她都对他冷冰冰的,对你小子,可是投机得很,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老婆子看了也高兴,所以一坐上车,就闭上眼睛打盹了。” 这话听得两人都脸红了,薛慕兰道:“嬷嬷,我不来啦!” 于嬷嬷拍着她肩膀,尖笑道:“当时谷主也觉得公孙龙和你两个,一个是男弟子之首,一个是女弟子之首,也颇有促成之意,还是老婆子说的,你对他好象一点意思也没有,硬撮合成了,反而不好,不如听其自然。凭良心说,老婆子对那大小子,可没有一点好感,你二丫头眼光还真不错,这姓丁的小子,将来成就,远比那小子高,老婆子看来也顺眼多了,所以你只管放心,老婆子一定会支持你的。” 薛慕兰绯红双颊,说道:“嬷嬷你说到那里去了?我……不要听……” 她迅快用两手把耳朵掩了起来。 于嬷嬷笑道:“好,好,我不说,那我老婆子还是打盹好了。” 说着果然又阖上了眼睛。 这回大家都没有再说话,但所蹄声得得和车轮转动,发出有节拍的声音。 一回工夫,马车已经赶到安庆渡头,车中人并不需要下车,由车把式跳下车牵着牲口,上了渡船。 等抵达对江的大渡口,差不多已是傍晚时光。上岸之后,车把式把车子停到大路边上,一面叩着窗子道:“二位公子,要不要在这里打个尖?今晚至少要赶到羊湖坡,才能休息,不然,明天日落以前就赶不到栗丘坦了。” 薛慕兰问道:“嬷嬷要不要下去打个尖,休息—回?” 于嬷嬷道:“不用了,你要他只管去给牲口上料,不用管我们,老婆子不想下去。你和丁小子下去好了,回来给老婆子买一包卤味,几个馒头就好。” 薛慕兰道:“那我也不下去了,丁兄下去买些卤菜,馒头回来就是了。” 于嬷嬷提起一个水壶,说道:“还有,别忘了要茶馆里给老婆子沏一壶上好的六安茶来。” 丁剑南答应一声,接过水壶,跳下车去,也把话交代了车把式,便自往街上行去。 这大渡口,和安庆隔江相对,南来北往的旅客货物,都得在这里上下,热闹不输安庆城里,一条直街上车马行人。熙攘往来,两边商店和摊贩,以茶馆酒楼和面食摊最多。 丁剑南正在行走之时,忽听身后有人低声叫道:“丁少爷。” 丁剑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走了过来,低声说道:“逢总管请你带给二姑娘。”迅快塞过一个纸团。 丁剑南方自一怔,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阿花。” 说完,急匆匆的闪入人丛中去。 丁剑南暗哦一声,她口中的二姑娘自然是方如苹了,当下就把纸团塞人怀中,在街上一家面馆,买了一大包卤味,和馒头、包子,又在一家茶馆要伙计沏了一壶六安茶,才回到车上。 薛慕兰道:“丁兄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在面馆里吃了再回来呢?” 丁剑南道:“我买回来了,大家在车上吃不好吗?” 于嬷嬷呷呷笑道:“二丫头是体贴你,让你一个人好好的去吃一顿,你一个人大概吃不下,所以要赶着回来要和咱们一起吃。” 丁剑南脸上一红,连忙把水壶递了过去,说道:“晚辈知道喝茶的人都喜欢喝热茶,怕茶水凉了,所以急着给嬷嬷送来的。” 于嬷嬷尖笑道:“好小子,一张嘴真还甜得很,难怪……” 薛慕兰急忙拦着道:“嬷嬷,别说了,快喝茶吧!” 一手从丁剑南手中接过纸包,打了开来。 于嬷嬷倒出一盅,喝了口茶,三人就在车上吃着包子、馒头和卤菜。 不多一回,车把式牵着牲口回来套好了车,就继续上路。一直赶到二更光景。才赶到羊湖坡,车子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 车把式放下牲口,让它在附近草地上去啃草,他自己把毡帽压低了些,蜷着身子靠在树根旁睡了。 丁剑南也下了车,就在树下坐下。 薛慕兰本来想要他一起在车中坐就好,但碍着于嬷嬷,不好开口,也就算了。 好在三人都是练武的人,只要坐下来,就可以运气调息。 一宵过去,天色才吐鱼白,车把式已经套好了车,赶着牲口上路。薛慕兰取出昨晚吃剩的馒头、卤菜,三人就在车中吃了早餐。 中午在古楼墩尖,仍由丁剑南下车去买一包卤味、馒头,回到车上食用,车把式让牲口喝水,他果然拿捏得极准,傍晚时光,就已赶到栗丘坦。 老远就看到路旁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朝车把式招着手道:“老夫人来了,请往这边走。” 说完,迈开大步,朝一条岔路上奔行而去。 车把式带转马头,趋车跟着他转入小径。这条黄泥小路,仅容得一辆车行驰,而且还高低不平,车行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前面青衣汉子脚下奔行得极快,车把式驾着车一路跟着他行驰。 这样约莫行驰了半里光景,前面一片竹林之间,正有一座茅舍,舍前还有一片空旷的晒场。(农家晒谷的场子。) 青衣汉子指挥着马车停到晒场边上。 车把式跳下车,打起车帘,说道:“老夫人,二位公子,请下车了。” 丁剑南、薛慕兰先行下车。 接着于嬷嬷也跨下车来,朝那青衣汉子问道:“你们车资已经付给他了吗?” 车把式连忙点着头道:“已经付过了。” 于嬷嬷道:“那好,你可以回去了。” 右手闪电一掌,横拍过去,一下就击在车把式的后心。 车把式不会武功,当然无从闪避,口中闷哼一声,立时扑倒下去。 于嬷嬷若无其事,抬目道:“咱们进去。”举步朝茅屋中走了进来。 丁剑南看她出手击毙一个不谙武功的老头,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说出来。 薛慕兰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两人紧随着于嬷嬷走入茅屋。 公孙龙、查家荣一起迎着道:“晚辈见过于嬷嬷。” 于嬷嬷在上首一张木椅上坐下,问道:“公孙龙,你们可曾和祁老儿联络上了吗?” 公孙龙道:“下午三师弟(孙翊)已经来过,祁掌门人准备今晚初更抵达万松山庄,咱们是不是也在初更去呢?” 一名青衣汉子送上茶来。 于嬷嬷喝了一口,说道:“老婆子是奉谷主之命支援他们来的,自然也要在初更赶去,大家先会合了才好行动。” 公孙龙道:“晚辈有一意见,不知该不该说?” 于嬷嬷霎着三角眼,呷呷笑道:“你有什么意见,只管说出来。” 公孙龙道:“晚辈觉得咱们是支援他们来的,就不用和他们去会合。” 于嬷嬷道:“为什么?” 公孙龙道:“他们是以淮扬派为主,去向万松山庄寻仇的,澄心大师和六合范子阳,只是证人,另外樊长老和道干长老是祁掌门人约去助掌的,此外就是三师弟、五师弟、七师弟率领的八名弟子,都是淮扬派门人的身份,当然是一路去的。你老是来支援他们的,是一路奇兵,暂时可以不必出面,不妨先观察一下对方的实力,也等于先隐藏起咱们的实力,不让对方一目了然。” “可以预先分配好对付咱们的人手,等到咱们需要出手的时候,你老发一声号令,咱们的人就如天兵一样,突然出现,使对方一时措手不及,比大家会合在一起,不是好多了吗?” “奇兵”,于嬷嬷可听不懂,“天兵”,她可懂,自己率领的人,象是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她当年时常听说书的说过,不觉呷呷笑道:“天兵,一点不错,咱们这支确实象是天兵天将,哈,大小子,难怪谷主派你来当令主,你肚子里当真有些东西,老婆子完全同意,咱们初更赶去,到达万松山庄,就各自隐蔽身形,万松山庄四周,就是没有一万棵松树,少说也有四五千棵,咱们这几个人,隐身到树上去,老婆子打起一个唿哨,大家就纵身而下,就象天兵天将从天而降,给万启岳一个措手不及,呷呷呷,就这么办!” 她说得高兴,又呷呷尖笑起来。 就在她笑声未落,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口中叫了声:“令主。” 公孙龙脸色一沉,喝道:“你有什么事?” 那青衣汉子道:“启禀令主,那驾车的车把式不见了……” 公孙龙道:“他把于嬷嬷送到了,自然回去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青衣汉子道:“不,那……车把式已经给于嬷嬷一掌击毙,扑倒地上的,属下奉命站在门口,没离开过,但……不知怎的,他……尸体不见了……” 于嬷嬷张大三角眼,问道:“你说什么?车把式那老儿的尸体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那青衣汉子道:“回姥姥,属下不知道,方才他……还扑躺在地上……不知怎么一会工夫就不见了。” 于嬷嬷道:“难道他会土遁?人都死了,还会飞?” 公孙龙望望于嬷嬷,问道:“你老是不是……” “老婆子掌下还会有还魂的人?” 于嬷嬷怒声道:“真是见他娘的大头鬼,那老儿就是上八洞神仙,也禁不起老婆子一记白骨阴风掌,打上后心,除非他吃了老君八卦炉里的九转仙丹。” 那青衣汉子口中连应了两声“是”,才道:“但……属下没有离开过一步,那尸体就凭空失踪了。” “走!”于嬷嬷站起身道:“老婆子倒要去瞧瞧,他怎么会不见的?”举步朝外走去。 薛慕兰跟她身后走出。丁剑南稍稍落后一步,和公孙龙走成并肩,查家荣和那青衣汉子也紧跟着走出。 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丁剑南迅快把手中一个纸团,塞到了公孙龙的掌心。 于嬷嬷走到方才车把式扑倒的地方,凝目看去,敢情自己那一掌力量不小,车把式扑倒下去,泥巴地上居然陷下了一个矮小老头的影子,但车把式的尸体,果然不翼而飞,不见踪影。 于嬷嬷心里也不禁发生疑问,自己这一掌如果拍得轻了,没把他击毙,地上明明陷下了一个人影,可见掌力发得很重,就算自己拍得轻吧,白骨阴风掌袭上身,最轻也非死不可。 那么此人的尸体怎么会不见了呢,莫非会是化去了?什么人在他身上弹了化骨丹呢? 她想不通,但在这些后生小辈面前,她可要自抬身份,看了地上留的影子,口中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忘了,这次出门,老婆子的小指甲浸练过化骨丹,方才很可能碰触上这老儿的尸体,自然很快就化去了。没事了,咱们进去。 回入茅屋,中间已经摆上一桌菜肴 公孙龙陪笑道:“于嬷嬷,你老已有两天没有好好用餐了,晚辈特地要他们准备了几个菜,你老请入席。” 于嬷嬷看了桌上菜肴,极为丰盛,不觉高兴的道:“大小子,真有你的,这些菜肴,光看样子就烧得不错,来,来,你们大家都坐下来。” 查家荣躬身道:“于嬷嬷请上坐,弟兄们都在四周林内,吃过晚餐,就要上路,晚辈要出动招呼一下,不在这里奉陪了。” 于嬷嬷点头道:“好,你去吧!” 查家荣行了一礼,便自退去。 公孙龙让于嬷嬷坐了首席,一面含笑道:“二师弟,丁兄,你们也坐上去,今晚愚兄是主人,大家不用客气。” 他自己坐到了下首,就手执锡壶,给于嬷嬷面前斟满了酒。 薛慕兰觉得今晚大师兄好似换了一个人,脸上虽然还带着点傲气,比起平时就和气多了,这也许因有于嬷嬷在座之故。 于嬷嬷呷呷笑道:“今晚还有酒?” 公孙龙道:“于嬷嬷平日是海量,你老功力深厚,少喝一杯,活活血,就更具威力了。” 于嬷嬷笑道:“老婆婆平日喜欢喝几盅是没错,但今晚情形不同,对方听说有不少高手,咱们是支援祁老儿来的,待回可要跟他们见见真章,喝几杯是没关系,不能多喝。” 公孙龙又给丁剑南、薛慕兰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薛慕兰道:“大师兄,小弟不会喝酒。” 公孙龙含笑道:“不会喝就随意,大家是陪陪于嬷嬷的。” 说着,站起身,举杯道:“于嬷嬷,晚辈只敬你老一杯总可以吧?今晚有你老率领,必可旗开得胜,所向无敌,晚辈先干为敬。”说罢,一口喝干。 于嬷嬷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听的当然是奉承话了,他这句“所向无敌”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呷呷笑道:“好,好,大小子,你坐下来,咱们今晚是要痛痛快快的杀他一场,谷主交代过,万松山庄寸草也不能留……” 她也举起杯子,咕的一声,一口干了。 公孙龙看得目芒飞闪,赶忙又给她斟满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道:“二师弟、丁兄,我敬你们两人,不过咱们不用干,随意喝好了。”他先喝了一口。 薛慕兰给他说得脸上一红,两人只得也各自喝了一口。 公孙龙连忙举筷道:“嬷嬷,请用菜。” 于嬷嬷今晚兴趣好象很好,夹了一口菜吃了,目光望着薛慕兰、丁剑南二人,笑道: “你们大师兄敬了你们,老婆子也要敬你们两人,来,你们不会喝酒,少喝一点。” 随即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薛慕兰粉脸更红,但于嬷嬷喝了,她也只好喝了一口。 丁剑南神色尴尬的看了公孙龙一眼,也只好和她一起喝了。 于嬷嬷一面吃菜,一面喝酒,一连喝了七八杯,才道:“酒差不多了,别误了今晚正事,咱们还是吃饭吧!” 薛慕兰站起来,给于嬷嬷装了一碗饭。公孙龙等三人也各自装了饭,就坐下来吃着。 于嬷嬷胃口着实不错,一连吃了三碗饭才停筷,三人也已吃毕,一名青衣汉子送上茶来。 于嬷嬷喝了一口,抬眼望望门外天色,说道:“你们休息一回,就差不多了。” 只见查家荣走了进来,躬身道:“于嬷嬷,兄弟们已经在门外集合了,你老要什么时候动身?” 于嬷嬷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说道:“咱们宁可早些去,这就走吧!” 公孙龙一拍手道:“于嬷嬷请。”他腰身一挺,陪同于嬷嬷走出茅屋。 薛慕兰、丁剑南、查家荣则落后一步,随在两人身后走出——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三章 假冒的证人 茅屋前面一片晒场上,早已肃立着一排十二名青衣剑手,一个个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看就知是一支劲旅! 于嬷嬷看得心里一高兴,就走到他们面前,呷呷尖笑道:“很好,你们这些小子听着,老婆子是奉谷主之命,去增援淮扬派的,你们跟老婆子一起去,到了万松山庄,跟你们令主、副令主一起上树,掩护住身形,到时候听到老婆子一声唿哨,大家就像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杀奔万松山庄,咱们今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好了,咱们可以上路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些人全是服过迷失散,心神被迷的人,他们除了服从,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和他们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么? 但她话声一落,十二名青衣剑手居然轰然应“是。” 那是公孙龙为了讨好于嬷嬷,朝他们打了一个手势,他们看到令主的手势,就同声应“是。” 薛慕兰道:“于嬷嬷请。” 于嬷嬷也不客气,率同薛慕兰、丁剑南走在前面,十二名剑手则由公孙龙、查家荣分别率领,分作两行,紧随于嬷嬷身后而行。 从栗丘坦到万松山庄,不过十来里路,一行人身手矫健,奔行极快,不消一刻工夫,便已赶抵万松山庄西首。 这时不过初更方半,二更不到,万松山庄左右,都是密压压的松林,正面一座庄院,望去覆盖极广,黑沉沉的生似毫无半点戒备。 于嬷嬷朝身后两人低哼道:“万启岳大概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哼,他不过借着父祖余荫,当上武林盟主,真是差劲得很,咱们上树去。” 双足—点,一个人凌空拔起,跃上一棵面临万松山庄广场的大树,在丫杈上坐下,掩蔽住身形。 薛慕兰、丁剑南也同时跃上邻近的两棵大树,各自隐好身子。 公孙龙、查家荣串同十二名剑手,闪入松林,纷纷跃上大树。于嬷嬷靠着树身坐下,用手拨开树叶,探头朝万松山庄看去,本来她居高临下,自可看得清楚,但万松山庄几进屋宇,没有一丝灯光,看去黑沉沉的依然看不到一点动静。 于嬷嬷看得直是摇头,说道:“万启岳像这样没有一点戒备,用不着老婆子赶来,光是祁耀南一伙人,就足够应付了。” 她从身边取出一个水壶,揭开盖子咕的喝了一口,随手塞好盖子,笑道:“大小子(公孙龙),这回居然乖巧得多,知道老婆子喜欢喝茶,泡上一壶上好的黄山云雾茶给老婆子带来,真还要得,不然,这样枯坐着没有好茶润润喉咙,老婆子真会渴死。”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话多,没人和她说话,她一个人也唠叨个没完。 丁剑南听得暗暗好笑,只听薛慕兰以‘传音入密”说道:“丁郎,待回你真的会出手吗?” 丁剑南也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好像很不放心我?” 薛慕兰道:“不,我是关心你,你虽然和万松山庄毫无渊源,但我相信师尊这一行动,你心里一定不会赞成的,只是你既然跟随于嬷嬷来了,有她在场,你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来,尤其大师兄,我看他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你,你务必小心!” 丁剑南道:“你只管放心,我会小心的。” 只听于嬷嬷又在自言自语的道:“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说好二更天到的,现在快二更了,还不见他们的影子,今晚祁老儿是主人,他总应该早些来才是!” 过了一回,只听她又道:“唔,总算来了,祁老儿还真准时。” 丁剑南凝目看去,南首正有一行人疾奔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淮扬派掌门人祁耀南,和他的师弟荣宗器,陪同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六合门掌门人范子阳、和一身道装的道干长老、身形高瘦的樊长老。 稍后是一个一身缟素的年轻人,是滕传信的儿子淮扬镖局总镖头滕立言,他身后还跟了五个一身劲装,腰围一方白布的汉子,可能是淮扬镖局的镖头了。 最后是迷仙岩的三弟子孙翊、五弟子宋友仁、七弟子居义方和八个初入门的弟子,这十一个人是以淮扬派门人的身份来的,是以除了一身劲装,腰间也束了一方白布。 丁剑南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位道干长老和樊长老是什么人呢?” 他这话没有用“传音入密。” 薛慕兰低声道:“谷中长者,不是一派掌门,就是某一门派的长老,道干长老是邛崃派掌门人的师兄,樊长老是鹰爪门的掌门人……” “嘘!”于嬷嬷嘘道:“快别作声,他们按江湖过节,向松山庄投帖了呢,快看!” 祁耀南率同一行人走到离万松山庄大门一丈来远,便自停步,他左手朝前一举。 孙翊立即越众而出,走了上去,伸手叩了三记铜环。 此时夜色已深,一片静寂,这三记铜环叩得“当”“当”直响,里面的人自然很快就听到了。 过没多久,两扇大门开启处,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手提灯笼,走了出来,睡眼惺松,目光一注孙翊,问道:“年轻人,你半夜叩门,有什么事吗?” 孙翊冷冷的道:“老管家,你进去通知万启岳,就说淮扬派祁掌门人和少林寺罗汉堂澄心大师、六合门范掌门人、鹰爪门樊掌门人、邛崃派道乾道长前来拜访。” 那老苍头听说有这许多人来前拜访庄主,一时之间没有听出孙翊口气不善,口中“啊” 了一声,连忙陪笑道:“小哥请几位掌门人稍候,小老儿这就进去通报。” 他不待孙翊再说,急匆匆往里奔了进去。 这情形,一望而知,万松山庄是丝毫也没有准备。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见大门中匆匆迎出三个人来,当前一个正是万松山庄的主人,当今武林盟主万启岳,稍后,是一个年轻人,他儿子万少岳和总管公孙干,另外是两名庄丁,手挑灯笼,一起迎下阶来。 万启岳—脚跨石阶,就连连拱手,陪笑道:“祁老哥、荣老哥、大师、范老哥、樊老哥、道长诸位连袂宠临,兄弟迎迓来迟,万望恕罪,快请里面奉茶。” 说完,连连抬手肃客。 祁耀南沉着脸没有说话,一行人由万启岳陪同,进入大门。 于嬷嬷拔开水壶塞子,又咕咕的喝了两口茶,才哼道:“马上就要动手,还到他庄中去作甚?” 薛慕兰道:“祁掌门人有澄心大师和范掌门人作证,自然要先礼后兵,才站得住一个理字。” 于嬷嬷道:“对,先礼后兵,没……错……” 她忽然打了个呵欠,口齿迷迷糊糊的道:“老婆子……好……困……” 万启岳陪同祁耀南等人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一名庄丁替大家送上茶来。 万启岳含笑道:“祁掌门人、大师、道兄,半夜光降,不知有何见教?” 祁耀南点头道:“不错,兄弟正有一件事要向万大侠请教,万大侠阐扬正义,祁某大师兄滕传信,一生规行矩步,除了曾担任淮扬镖局总镖头三十年,从未和人有过过节,五年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息隐林泉,已经不问江湖之事,不知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值得你万大侠传出金剑令,把他处死,祁某希望万大侠能够当众宣布大师兄的罪状。如果罪有应得,也可让淮扬派门人弟子和大师兄的家属口服心服,俯首认罪,不再使人觉得大师兄死得不明不白,淮扬派幸甚,这点要求,万大侠不至于拒绝吧?” 淮扬派滕传信遇害之事,万启岳早有耳闻,闻言连忙抱拳道:“祁掌门人、诸位道兄,兄弟和滕老哥也有过数面之缘,对他为人,亦所素稔,兄弟怎会传出金剑令,把他置之于死地?” 荣宗器道:“金剑令是由万大侠所执掌,不是你传出金剑令,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万启岳朝他苦笑了笑道:“真的金剑令固然是由兄弟所执掌,但假的金剑令,却曾在江南一再出现,兄弟既没有发出金剑令,也没有杀死滕老哥的理由,那么杀死滕老哥的金剑令,自然是假的了。” 荣宗器道:“你怎么知道那金剑令是假的呢?” 万启岳含笑道:“半年前,有一批自称江南分坛的人夜袭敝庄,他们的理由就是有人持金剑令要他们十天之内退出江南,迁怒到兄弟头上,兄弟曾索看他们持来的金剑令,几可乱真,但却是膺品,此人以假金剑令杀害滕老哥,又以假金剑令限令江南分坛退出江南,所用手法,几乎同出一撤,主要是企图挑起贵派和敝庄的仇恨,江南分坛和敝庄的火拼,鹬蚌相争,此人可以坐收渔人之利,祁掌门人、荣兄幸勿轻信才好。” 祁耀南忽然发出—声悲凉的长笑,目光一凝,说道:“万启岳,就凭你这几句推诿之言,就可以把害死大帅兄的阴谋,推得一干二净了吗?” 万启岳依然含笑道:“二位硬指兄弟杀害滕老哥,想必总有证据吧?” 祁耀南道:“若无证据,咱们小小一个淮扬派,敢找上万松山庄,向你武林盟主讨公道吗?” 万启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就洗耳恭聆。” 祁耀南道:“祁某差幸邀请了两位证人同来,否则当真死无对证了!”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声佛号:“阿弥陀佛。” 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双手合十站了起来,说道:“武林金剑,明明是万施主亲手交给贫衲的,当时还有六合门范掌门人在场,万施主指派贫衲和范掌门人前去扬州滕家庄执行命令,把滕传信处决,贫衲和范掌门人因金剑令是武林盟主至高无上的信物,凡被指派执行命令的人,只有服从,不得询问缘由,故而就和范掌门人赶赶扬州,把滕传信处决。 照说被金剑令处死,在当时原极为机密之事,为的是怕对方潜逃或者反抗,但处决之后,盟主应该把罪状通知各大门派,以昭郑重,但万施主一直不曾公布滕传信的罪状,还扬言杀害滕施主的金剑令,乃是假的……” 他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冷笑一声又道:“金剑令真者可以说成假的,但执行金剑的人是贫衲和范掌门人,也许贫衲和范掌门人也可以有人假冒,贫衲的“般若禅掌’和范掌门人的“六合指”却无人可以假冒,万施主一口否认曾传了金剑令,那么杀害滕传信的凶手,岂不落到贫衲和范掌门人两人的身上了?淮扬派也许认为此事并不单纯,就可以扯上少林寺、六合门,这场是非岂不就闹大了?方才万施主比喻过鹬蚌相争,有人坐收渔人之利,这坐收渔利的,大概除了万施主,不会有其他的人了。” 万启岳目光朝范子阳投去,问道:“这位澄心大师说的话,范掌门人都听到了,处决滕传信滕老哥的金剑令是兄弟亲手交给澄心大师的,范掌门人也在场,对吗?” 范子阳道:“是你要咱们去杀死滕传信的,这还会错吗?” 滕立言听得双目尽赤,锵然拨剑,切齿道:“万启岳,你这恶贼,现在还有何说?先父和你何怨何仇?你要传出金剑令,把他老人家杀害,杀害了还不承认,今晚血债血还,我要你把你碎尸万断!” 他这一拔剑,跟他同来的五名淮扬镖局镖头也纷纷掣出了兵刃。由孙翊为首的十一个年轻人,今晚是以淮扬派门下的身份前来,自然纷纷拔剑,有人高声喝道:“咱们杀了这姓万的,替老爷子报仇!” 一人喊出声来,其余的人就跟着起哄大声叫嚣着:“杀了他替老爷子报仇!” 万启岳不愧是领袖群伦的武林盟主,依然神色自若,双手—摇,从容说道:“大家请静一静,诸位既是替滕老哥报仇来的,万某就在这里,不会逃走,诸位且请安静一点,兄弟还想问问诸位证人一句话。” 他声音清朗,虽然说得不大,但每个人的耳中都被震得嗡嗡作响,一下果然肃静下来。 万启岳朝澄心大师拱拱手问道:“大师不知是从那里来的?” 澄心大师被他问得不由—怔,说道:“贫衲自然是从少林寺来的了。” 万启岳朝范子阳问道:“范掌门人呢?可是从六合门来的吗?” 范子阳道:“不错。” 万启岳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嘹亮的长笑,说道:“如果兄弟料得不错,二位只怕是从迷仙岩来的吗?不但是两位,大概祁掌门人一行,都是从迷仙岩来的了,果真如此,这坐收渔人之利的,还会是万某吗?” 滕立言喝道:“不论咱们是从那里来的,杀害先父的是你,我为父亲报仇,这有什么不对?” 万启岳道:“滕世兄为父报仇,固然没有不对,但如果其中有人说了慌,真正杀害滕老哥的主谋,又不是万某,滕世兄就算杀了万某,你父仇是不是算报了呢?” 滕立言听得不觉一楞! 澄心大师脸有怒色,喝道:“难道贫衲会是主谋吗?” “大师当然不是。”万启岳从容含笑道:“但万某也有二位证人,可以证明方才有人是在说谎。” 澄心大师问道:“你的证人是谁?” 他话声甫落,屏后已经走出三个人来。 当前两个是身穿黄色僧衣,形容枯槁的老和尚,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后面—个个子稍高,俱是满面皱纹,连牙齿都没有了,瘪着嘴唇。 最后一个却是貌相清癯的老道人,这老道人祁耀南等人几乎全都认识,那是武当派的清尘道长。” 澄心大师合十道:“道长请了。” 清尘道长也稽首还礼,说道:“已有很久没见到大师了。” 范子阳、祁耀南、道乾道人等人和清尘道长也都是素识,互相寒喧。只有那两个枯瘦黄衣老僧,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认识他们,自然也没人和他们招呼了。 中等身材老僧双手合十,朝澄心大师问道:“师兄是从少林寺来的吗?” 澄心大师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贫衲主持少林寺罗汉堂,你说贫衲是从那里来的?” 中等身材老僧合十道:“原来是澄心大师。” 接着伸手一指身形稍高的老僧问道:“不知大师可认得这位师兄吗?” 澄心大师看了那身形稍高的黄衣老僧一眼,说道:“这位师兄,贫衲好象那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中等身材老僧蔼然笑道:“那自然是在少林寺见过了,他就是少林寺戒律堂首席长老澄一师弟,贫衲澄慧,亲主少林寺达摩院,你居然连同门数十年的师兄都不认识了?” 少林寺和江湖各大门派的联络事宜,均由罗汉堂负责,达摩院主持僧侣们的进修武功事宜,戒律堂负责僧侣和门下弟子的纪律事宜,这两种工作,平日都是对内的。 因此这两位长老很少和江湖同道接触,就是寺中僧侣,平时也很少看到他们,无怪大家都不识其人了。 那身形较高的黄衣老僧(少林寺戒律堂首席长老澄一)却在此时,突然一步跨到澄心大师面前,沉喝道:“尔是何人,胆敢假冒澄心师弟?” 喝声出口,右手五指如钩,已经闪电抓上澄心左肩。 澄心一身武功岂是等闲,对方手爪还没塔上,左肩迅速一沉,右掌同时直劈而出。 澄一右手未收,左掌迎着直竖推出,但听蓬然一声,澄一凝立不动,澄心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澄一沉声道:“无怪你敢假冒澄心师弟,掌上果然有些力道,可惜你使的并不是少林心法,瞒得过江湖同道,如何瞒得过老衲?” 口中说着,人已—步跨了上去,右手屈指如钩,原式不变,左手当胸,竖立不动。 澄心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心头一凛,口中大喝一声:“我和你拼了!” 身形不退而上,双手开阖,接连劈出三掌。 孙翊大声道:“这两个和尚假冒少林高僧,咱们去把他拿下了。” 他这一喝,宋友仁、居义方和八个迷仙岩初入门的弟子,都跃跃欲动! 澄慧(中等身材黄衣老僧)洪声道:“诸位施主,这是少林寺的事,捉拿假冒少林罗汉堂长老的贼人,与各位无关,请大家不可插手,否则万一得罪了,诸位就幸勿责怪少林寺不曾向诸位打过招呼。” 老和尚这声洪喝,发如狮子吼,听得孙翊等人耳中嗡嗡作响,不觉被他震慑住了。 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怪笑一声道:“祁兄莫要上了他们的当,这两个老和尚连澄心大师都不认识他们,谁知是不是少林寺来的?” 他既是奉谷主之命助拳来的,自然要帮着澄心说话了。 澄慧合十道:“樊施主认识他是澄心师弟吗?” 樊元显道:“他明明就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席长老澄心大师,樊某和他相识二十年,难道还是假的不成?倒是二位自称少林寺来的,只怕未必可靠。” 邛崃道乾道人大笑道:“好个万启岳,你居然想釜底抽薪,那里弄来了两个老和尚,假冒少林高僧,企图先解决澄心大师,就减少—个证人,这种手段不嫌太卑鄙了吗?” 他这番话,把两位少林高僧对付澄心,说成万启岳意图减少证人。经他推波助澜的一说,孙翊等人因有樊长老(樊元显虽是鹰爪门掌门人,也是迷仙岩的九位长老之一)和道干长老的声援,胆子就大了。 孙翊虽然奉命以淮扬派门下的身份,随同祁耀南而来,但他却是迷仙岩十一名弟子的领头。这就长剑向空一招,喝道:“师弟们,咱们今晚是给老爷子报仇来的,大家还等什么?” 经他振臂一呼,宋友仁、居义方和八名迷仙岩记名弟子一齐高声喝道:“咱们要给老爷子报仇。”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洪笑一声道:“万盟主现在相信了吧?这些人有为而来,惟恐天下不乱!” 随着话声,从屏后走出一个四十左右、身穿蓝布大褂的紫脸汉子,这人正是崆峒飞云霍从云,但祁耀南、樊元显等人都并不认识他。 接着是任东平、柳飞燕(依然男装)年其武、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等人。 最后走出来的两个人,更使祁耀南、樊元显等人注目,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紫脸苍髯的老人,人称闻太师的沧州太极门掌门人闻天声,另一个则是武当派的乾坤圈年嵩昌。 这些人的出现,就是说明了万松山庄早有准备,而且已经得到少林、武当的全力支援。 祁耀南仰首哈哈大笑道:“万启岳,看来你广约助拳的人,早有准备,那好,今日之事,咱们已经不必多费唇舌,只有各凭武功决一胜负了。” 万启岳也大笑一声道:“诸位从迷仙岩来,本来就是有计划的行动,既然要动手,就请到大天井上分个高下也好。” 祁耀南重重哼了一声,一挥手道:“咱们先出去,在外面候教。” 当先和师弟荣宗器、师侄滕立言、以及淮扬镖局五名镖师、孙翊等十一人先行退出厅去。 道乾道人朝清尘道长打了个稽首道:“淮扬派替滕老施主报仇而来,道兄和滕老施主也是方外至交,不知对今晚之事,道兄有何打算” 清尘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和滕老施主相交数十年,滕老施主遇害,贫道自然要替他找出真凶来,但今晚之事,淮扬派受人利用,完全变了质,这已经成为正邪之争了,贫道自然要站在正义这一边了。” 道乾道人脸色一变,说道:“这么说贫道是邪恶之辈了?” 清尘道长笑道:“正邪存乎一念,道兄自己心里明白。” 道乾道人仰首道:“好,道兄既然把贫道等人视成邪恶,贫道倒要向站在正义这边的道兄领教领教了。” 清尘道长含笑道:“今晚从迷仙岩来的人,自然有人奉陪,道兄请吧!” 原来在两人说话之时,万启岳、闻天声、霍从云等人也已相继走出。 现在留在大厅上的人,除了双方正在拼搏的澄一和澄心两人之外,只有澄慧大师并未随着众人走出,他是在监视着两人动手。 少林寺中以达摩院首席长它的身分最高,戒律堂次之,但如论武功,整个少林寺中,却要数戒律堂的长老武功最高了。 因为戒律堂是负责全寺清规,惩治犯戒僧侣的一个机构。如果少林寺出了叛徒,就得由戒律堂擒回治罪,长老们武功如果不出类拔萃,如何擒拿叛徒?因此凡是担任戒律堂长老,最少得精通七十二艺中九艺以上,始能充任。 澄一是戒律堂的首席长老,一身修为,在少林寺是首屈一指的,他还是方丈澄光大师的师兄,如今他和澄心已经打出五十招以外,那是澄一发现他不是师弟澄心,存心要看看他的武功路数。 澄心当然知道他的心意,岂肯稍露破绽?时而“罗汉掌”,时而“降龙伏虎掌”,时而“六通掌”使得源劲掌影,虎虎生风,毫无一丝破绽,立把澄—看得暗暗心惊,忖道:“此人对少林拳艺,竟然使得如此精纯,自己若不施展神功,只怕很难逼他就范了。”心念一动,立即使出佛门降魔神功“光明拳”来,口中大喝一声,振臂一掌,奋击出去。 “光明拳”创自如来,佛经上曾说如来举金色臂,屈五轮指,为蟓拳。这是佛门无上神功,为少林七十二艺之首,这一拳直把澄心打得在地上连翻了两个筋斗,一身真气几乎被震散了,这还是澄一手下留下分寸,只使出六成功力来。因为他知道,纵使把澄心拿下,想从他口中逼问来历,是极无可能之事,那么只有逼使他在情急拼命之际,才会露出破绽来。 澄心从地上跃起,双目通红,瞪着澄一厉声道:“我和你拼了!”双手当胸,一连劈出三掌。 他说的倒是不假,这回真的拼上了命,右手劈出第一掌,左手跟着发第二掌,右手一收再发第三掌,一掌比一掌凝重,确是他全身功力所聚,掌风如涛,记记似撞岩巨浪,一波接一波的涌撞过来。 他双手一收一发,接连劈出了三掌之后,忽然左手微翻,悄悄朝前印去。先行三掌,势道十分凌厉,但这第四掌却只是遥遥作势,悄悄扬了扬手,不带丝毫风声,好象毫无作用— 般! 澄一看他果然情急拼命,心中暗喜,也立即双掌同发,朝前推出,硬接对方三掌。 两人这是全力一击,但听接连发出三声莲蓬大震,澄心功力不若澄一深厚,三掌接实,又被震得脚下浮动,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澄一突觉一道掌力奇强的暗劲,无声无息撞上身来,心中暗暗好笑,自己练成“阿罗汉神功”护体,不惧任何旁门阴功偷袭,但却故意哼了一声,上身微向后仰,作出不出自主之状,往后退下了一步。 澄心这第四掌,正是他自称“般若禅掌”,和“般若神掌”也差相近似的阴功。(其实旁门阴功又如何能和“般若禅掌”相提并论?只是因为发掌无声无息,有些相似罢了)此时眼看一击得手,不由精神大震,口中发出一声阴森冷笑,人如魅影,一闪而至,右手闪电般按上澄一胸口。 澄一毫不理会,胸口一挺,硬生生承受了他一掌,含笑道:“你这七步催心掌如何伤得了老衲?” 右臂暴长,五指如钩朝他左肩抓落。 澄心这一惊非同小可,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得奋起左手臂一掌,但澄一使的是“十二擒龙手”中一记绝招,“十二擒龙手”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七,澄心如何封解得开?五指一落,已经一把抓住澄心左臂。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澄心又惊又急,借着左手按在澄一胸口尚未收回,突然用力朝前一推,喀的一声,一条左臂齐肩卸落,身向后仰,双足一点,一个人急如离弦之箭,往后倒身出去。 澄一右手抓住他左臂,没想他竟然自卸左臂,乘机逃走,心中不禁一怔,忖道:“魔残肢大法,此人竟是魔教门徒!” 心念方动,右手五指已经朝着澄心后形凌空弹出。 澄心激射出去的人刚掠近厅门,就被澄一弹指神通击中,砰然一声跌坠在地,但他一身功力确有过人之处,身子一挺,又从地上跃起,见澄一宝相庄严站在自己面前,口中大吼一声,飞起左脚,踢出一记“撩阴腿”,右手随着弹出几缕肉眼难见的灰丝袭向澄一双目。 澄一大袖一挥,喝道:“你还敢对老衲施展魔功!” 澄心被他这一记大袖打了一个筋斗,还待跃起,才知自己一身功力,已在这一瞬间被他悉数震散,心知完了,右掌迅举朝自己头脸击去,但澄一比他还快,一步跨到他面前,点出一指,把他制住。 澄慧大师面色凝重,说道:“此人出手阴毒,极似魔教门徒,师弟看看他脸上是否经过易容,还是戴了面具?” 澄一仔细察看了澄心脸色,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脑上轻轻捺动了一下,觉得手指捺动之际,皮肉间似有一层极薄的油皮随指移动,这就笑道:“此人脸上果然戴了面具,这张面具制作之精,若非小弟用手指捺动,真还看不出来。” 口中说着,右手往下一落,嗤的一声,撕开澄心胸前衣领,然后用手指往上搓了几下,果见肩颈之间,被搓着卷起一层极薄的皮肤,这就小心翼翼往上推去,终于被他揭起薄如蝉翼连着头颈的一层面具。 等到把面具揭下,已经露出了他本来面目,他当然不是少林罗汉堂的首席长老澄心大师,而是一个貌相奸诈,五十出头汉子,此时双目紧闭,不理不睬。 “阿弥陀佛。” 澄慧低宣一声佛号,徐徐说道:“施主是什么人?假冒澄心师弟,澄心师弟想是落在你们手中了?” 那汉子忽然诡笑道:“不错,咱们若是不把澄心留下,在下如何会假冒澄心而来?” 澄慧问道:“你们把澄心师弟囚禁在何处?” 那汉子道:“在下不知道。” 澄一道:“施主是魔教门下?” 那人没有作声。没有作声,就是默认了。 澄一道:“施主能和贵教的人联络得上吗?只要你们把澄心师弟释放了,贫衲自然也会释放施主,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那汉子闻言脸上神色不禁大变,但却没有作声。 澄慧道:“此人假冒澄心师弟,前来作证,可见今晚之事,果然全是迷仙岩处心积虑,早有布置的阴谋,他们利用淮扬派滕老施主之死,借以激起淮扬派和万松山庄的仇恨,就可以先向万松山庄下手,只要把万松山庄击溃,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亦将被他们依次囊括,如今总算我佛有灵,因此人被擒,可以揭开迷仙岩的阴谋,他们的诡计不得而逞,万松山庄和淮扬派这场过节也可以因此澄清了,师弟带着此人出去。” 澄一答应一声,一手提起假冒澄心的汉子,由澄慧领先,举步朝厅外行去。 却说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走出大厅,淮扬派掌门人祁耀南,六合掌门人范子阳、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邛崃长老道乾道人等一干人早已退到大天井的南首,雁翅般排开。 这时大天井两边的走廊上,早巳由庄丁们挑起十六盏风灯,一边八盏,把大天井照耀得如同白昼。 祁耀南目光一注,沉声道:“万启岳,你可以下场来了,今晚咱们是了断两家过节,祁某不自量力,要先向你领教了。” 万启岳点头道:“很好,兄弟自当奉陪。” 霍从云大笑一声道:“盟主且慢,今晚之事,如果是淮扬派听信一面之词,单纯的向盟主寻仇,那么盟主自该和祁掌门人一决胜负,但今晚之事,明明是迷仙岩有计划的行动,以淮扬派替滕老哥报仇作为借口,乘机先向黄山万松山庄开刀,则今晚此一行动,就关系大江南北武林安危,并非一门一派的事了,万盟主身为武林盟主,何等身分?对付淮扬派掌门人,何用盟主亲自出手?” 他伸手朝任东平一招,说道:“来,任老弟,你去陪祁掌门人比划比划。” 任东平拱手道:“小弟遵命。”大步走出。 祁耀南听得不觉大怒,朝霍从云沉喝道:“尔是何人?祁某要向万盟主领教,你何故横生枝节?” 霍从云大笑道:“祁掌门人率领大批高手,半夜而来,志在和万松山庄一决生死存亡,阁下不是邀约了不少助拳的人吗,万盟主手下,自然都要一一领教,阁下和任老弟比划第一阵,又有何不妥?”他不称二师弟,而称“任老弟”是不让对方得知底细。 这两句话的工夫,任东平已经走到祁耀南面前,一手提着带鞘长剑,拱拱手道:“在下任东平,向祁掌门人讨教了。” 荣宗器冷笑一声,一跃而出,说道:“掌门人,这小子还是由小弟来对付他。” 一面朝任东平喝道:“小子亮剑。” 任东平剑招一扬,冷然道:“任某久闻淮扬三侠,在江湖上颇具侠名,你大概是荣二侠了?江湖同道,礼让为先,谦恭乃是美德,阁下一出场就一口一声小子,在下真没想到堂堂淮扬三侠中的荣二侠,竟然如此不懂江湖礼数,岂不辱没了你荣二侠的名头?” 他早已经大师兄暗中吩咐,有意激怒对方。 荣宗器果然被他激怒,一张白净圆脸气得发青,尖笑道:“荣某今晚是替大师兄报仇来的,你小子是淮扬派仇家对头手下,荣某何用对你客气?” 只听撤啷啷一声大响,他左手撤出一面铁算盘,右手扬处,已从大袖中取出五寸长一支金笔,喝道:“小子,你再不亮剑,荣某要出手了。” 任东平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平胸一横,微晒道:“荣二侠金笔铁算盘,任某闻名已久,剑在任某手中,荣二侠只管发招就是了。” 他还是没亮剑。 荣宗器看他如此托大,分明有瞧不起自己之意,心头更怒,口中哼—声:“好!” 身形突然一矮,身若旋风般欺上,左手铁算盘这回没有一丝声响,却如一道横澜,突然横扫过来,等他铁算盘扫到,才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啷啷铁珠相撞之声,这时他右手金笔也随着一昂之势,幻起三点金芒,一招“凤凰三点头”闪电袭取任东平前胸三处大穴。 原来他这一招竟是声东击西,铁算盘发出的啷啷之声,只是先声夺人,真是攻势,却在金笔之上。 任东平看他身若旋风般欺来,也跟着他身向左旋,右手一举,连鞘长剑划起一个海碗大的剑花,但听嗒嗒嗒三声轻响,就把对方一记“风凰三点头”的三点笔影一齐圈入圆圈之中,右手倏扬,锵的一声,长剑出匣,平胸划出一道长虹,朝前推出。 荣宗器使了一记铁算盘和一记笔招,经任东平身形跟着他左旋,便已落空,但任东平这出鞘一剑,却把荣宗器逼得往后跃退了一步。 这下荣宗器更觉脸上无光,老羞成怒,口中大喝一声,一退倏进,金笔铁算盘两件兵刃上下飞舞,使出一片急攻招式。 你别看他生得又矮又胖,面团团像富家翁,铁算盘原是外门兵刃,金笔长仅五寸,自然以打穴为主,这一施展起来,使的尽是小巧功夫,左右前后,纵跃如飞,点点笔影,记记朝任东平全身大穴要害下手。 他左手铁算盘份量较重,本是拒挡敌人兵刃之用,因为金笔长仅五寸,必须锁住对方兵刃,才能乘隙揉身进招。 任东平右手长剑就是专找荣宗器的铁算盘,这对荣宗器来说,本是求之不得之事,但怎知任东平剑上满布震力,铁算盘和长剑每一接触都震得荣宗器脚下浮动后退不迭。 任东平左手握着剑鞘,他这剑鞘也是精钢铸的,荣宗器一支金笔上下翻腾,洒洒点点的挥出,但不论你出手多快,每一记都点在他剑鞘头上,始终无法揉身而入。 无法和敌人接近,他手上金笔只有五寸长,岂不始终无法发挥威力? 这一情形,荣宗器自己心里明白,站在他身后观战的人看得更清楚。荣宗器点出的金笔记记都被任东平剑鞘接住,左手铁算盘只要和任东平的长剑接触,都被一记又一记的震退,论武功他实在不是任东平的对手。 好在任东平除了把他震退,并未追击,也没使过杀着,好象要使荣宗器知难而退。 这对荣宗器而言,自然是极为难堪之事,眨眼工夫,两人已经打出二十七八招之多,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响,荣宗器铁算盘又和任东平长剑撞上了。 这回两人力道都猛,他一个矮胖身躯被震出去一丈开外,身形落地,双脚往下一蹲,等他站起身来,左手手臂忽然朝上一振,铁算盘响起“啷啷”一阵急响,十三档,九十一颗铁算盘子像一阵暴雨,朝任东平激射过去。 双方距离既近,荣宗器出手又快,九十一颗铁算盘子又是同时发出,委实使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这一手乃是荣宗器生平最拿手的绝招,往往仗它反败为胜,例无虚发,但今晚他遇上的是任东平! 任东平不慌不忙,剑随身转,长剑一圈,他剑上好象有着一股吸力,把九十颖铁算盘一齐困住,朝地上泻落,左用一挥,但听“叮”的一声轻响,最后一颗铁算盘子给剑鞘一点,突然回头反射过去。 铁算盘子射来之时已经极快,再经任东平剑鞘一点,速度自然更快了。 荣宗器一下射出九十一颗铁算盘子,自以为万无一失,口中不觉发出尖声怪叫,那知笑声未落,突觉右肩一阵剧痛,不禁“啊”了一声。 任东平几乎比飞回去的铁算盘子同样快速,一下已站在荣宗器的面前,微晒道:“江湖上还称你金笔铁算盘,你却只会打,不会接,在下接下了你九十颗,你却连一颗也接不下来?” 荣宗器早已被他反敬回去的一颗铁算盘子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自然由得你说风凉话。 任东平话声一落,右手长剑锵的一声返入鞘中,然后右手一把抓住荣宗器肩头,随手往后一抛,喝道:“你们把他拿下了。” 右首廊下早就站着八名庄丁,荣宗器一个人像皮球般被抛了过去,庄丁们立即把他按住,押了下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祁耀南看到任东平落到师弟面前说话,师弟依然一动不动,心知不对,就在此时,任东平探手已把荣宗器抛起,一时心头大急,身形一晃,朝任东平扑过去。 那知他堪堪扑起,突觉一道强猛无匹的劲风从横里撞来,正好挡在自己身前,急切之间,只得凌空发掌,朝前劈出。 他吃亏在身在空中,临时发掌,最多只能运起四成力道,两股掌风乍接,一个人被震得往后飞出七八尺远,才落到地上,举目看去,这发掌之人正是那个紫脸浓眉老者(霍从云),心头不觉大怒,抬手从肩头撤下长剑,嗔目喝道:“阁下一再挡横,咱们就比划比划!” 霍从云大笑道:“盖某正有此意!” 祁耀南喝道:“你使什么兵器?” 他究是一派掌门,不肯失了身分。 霍从云双手一摊,洪笑道:“盖某兵器就在这里。” “好!”祁耀南长剑一扬,使了一招“春云乍展”,—片剑光飞洒出去。 霍从云双手一合,大笑道:“祁掌门人,咱们最好速战速决,少使些花招了。” 呼的一掌,迎着剑光直劈过来。 掌风如涛,撞上祁耀南一片剑光,祁耀南立时感到对方掌势沉重,震得自己长剑嗡然有声,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有这般沉猛的掌力?” 心念转动,手上长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连续劈刺而出。 霍从云道:“这还差不多。”双掌开阖,同样还了他三掌。 却说在荣宗器被任东平抛起之际,和祁耀南同时抢出来的,还有滕立言、六合掌门人范子阳、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三人。 乾坤圈年嵩昌迎着范子阳,说道:“范掌门人要找人动手,兄弟可以奉陪。” 范子阳怒笑道:“年老哥,咱们本来河水不犯井水,你以为武当派可以唬得住人吗?” 年嵩昌大笑道:“范子阳,你也算得是一派掌门,怎么为虎作伥,替迷仙岩打起头阵来了?” 范子阳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年嵩昌,咱们那就不用多说了。” 长剑一举,迎风劈出。 年嵩昌早已撤出双圈,当的一声,两圈相击,霍地一分,挥手分招,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万松山庄总管公孙干迎着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口中喝道:“樊元显,在下奉陪何如?” 樊元显哼了一声道:“很好!” 他手中兵刃是一柄三尺长的铁鹰爪,五只鹰爪箕张如钩,尖锐锋利,是外门兵刃中极为霸道的兵刃,不但可以锁拿敌人兵刃,而且铁柄之内安装了机簧,只要一按机括,铁爪可以当作飞抓,可发可收,取人百步之内,是樊元显仗以成名的利器。 他“很好”二字出口,铁鹰爪陡然扬起,迎面就劈。公孙干人影一晃,已到了他右首,魁星笔顺势点出。 迎向滕立言的是柳飞燕。滕立言心切父仇,什么人迎着他,都是仇人,一言不发,举剑就刺。 柳飞燕那会把他放在眼里?长剑一转,就嗒的一声架住了滕立言刺来的长剑,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滕总镖头,假传金剑令,害死令尊的是迷仙岩的人,祁掌门人和荣二侠都被迷仙岩迷失了神志,今晚之事,迷仙岩只是利用令尊遇害,作为借口,意图—举扫平万松山庄,如果万盟主确是害死令尊的凶手,少林、武当两派,岂会支持万盟主?何况清尘道长和令尊有数十年深交,又岂会站在万盟主这一边?滕总镖头行走江湖多年,此刻务请保持冷静,不可被迷仙岩的人利用了。” 滕立言闻言一呆,说道:“阁下何人,如何会知道的?” 柳飞燕道:“在下叶青云,滕总镖头只要保持冷静,待回就可以看得出来,令师叔荣二侠虽然被擒,万松心庄有专解迷失心神的药物,他服下解药,神志就会清醒过来了。” 滕立言道:“在下如何信得过你?” 柳飞燕道:“滕总镖头若是要真正替令尊报仇,就只好相信我一次了。” 滕立言听得疑信参半,他担任淮扬镖局总镖头有年,想起今晚行动,确有许多令人可疑之处,譬如和掌门人同来的孙翊等人,自己从未见过,但掌门人却要把他们十一个人,说是父亲门下。 还有武当清尘道长和乾坤圈年嵩昌,都是父亲数十年至交,今晚却帮着仇人万启岳,连少林寺都派出了达摩、戒律二院的首席长者前来助拳,难道真如他(柳飞燕)所说,父亲会是迷仙岩害死的? 就是此时,从大厅上走出两个黄衣老和尚来。 当前一个是少林达摩院首席长老澄慧大师,第二个是少林戒律堂首席长老澄一大师,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那正是和六合门掌门人范子阳同来作证的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澄心大师。 只见澄慧大师走到阶上,脚下一停,洪声说道:“诸位快请住手,贫衲少林寺达摩院澄慧,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大家报告……” 他这话声若洪钟,听得大天井上正在动手的人,不觉各自停下手来——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四章 一网成擒 澄慧大师接着道:“贫衲和师弟澄一,原以为澄心师弟可能听信了一面之词,来替淮扬派作证,后来发现他使出来的拳脚路数,虽是少林招法,但内劲功力,显然并非少林心法,经澄一师弟把他拿住,他还妄使魔教残肢大法,自卸左臂,企图脱逃,现在此人已被拿下,就在这里,他根本并非澄心师弟,只是戴了面具假冒澄心师弟的人,他假冒澄心师弟,前来作证,显系早有预谋,也由此可见淮扬派滕老施主被人假传金剑令杀害,也是某一有野心的人有意嫁祸,企图一举扑灭他在江南的最大阻力万松山庄,只要把万松山庄扑灭了,江南各门各派,也逐个落入此人手中,今晚在这里的各位掌门人,都是江南人士,千万不可再发生争执了。” 说到这里,澄一大师一手推着那个假冒澄心的汉子,一手扬起一张人皮面具,大声道: “大家请看,这人就是假冒澄心师弟的人,贫衲手上就是从他脸上揭下来的面具。” 樊元显听得大怒,喝道:“胡说,你们擒住了澄心大师,却用另一个人来顶替,好卑鄙的手段!” 公孙干大笑道:“看来你是甘心附贼,无可救药了!” 两人在喝声中,一个挥出铁魔爪,一个扬起魁星笔,又很快的动上了手。 范子阳跟着喝道:“你们居然把证人都做了假,还有什么好说的?” 年嵩昌道:“听你这番话,年某几乎怀疑你范掌门人也是冒名顶替来的了。” 范子阳沉笑道:“你试试范某的剑是真是假?”长剑起处,洒出一片寒光,“六合剑法”源源出手。 年嵩昌双圈疾抡,两人也相继缠斗在一起。 祁耀南也在此时,长剑挥洒,朝霍从云攻去。 只有滕立言手横长剑,没有向柳飞燕出手,怔立当场,陷入了左右为难之境。他相信在万松山庄出现的两位少林高僧,绝不会假,因为他相信有武当清尘在场,万松山庄不敢随便支使两个和尚冒充少林达摩院、戒律院的首席长老。因为清尘道长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兄,武当派硕果仅存的一位有道之士,平日最为父亲钦佩的人。 如果少林两位高僧不假,那么他们说的话也自然不会假了。 柳飞燕看他沉吟不语,这就说道:“滕总镖头,你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妨暂且置身事外,稍事休息,便当会有分晓。” 这原是几句话的工夫,那孙翊眼看澄心大师被擒,大家都已出手,立即长剑一挥,喝道:“师弟们听着,咱们此来,是为了替老爷子报仇,没有好等的人,大家冲上去和万松山庄的人拼了!” 他这长剑一挥,正是发动攻势的暗号,宋仁友、居义方和八名弟子迅即撤出长剑,朝阶前冲来。 这边万少岳、任东平、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等六人也立即迎了上去。双方更不打话,剑光飞闪,动上了手。 滕立言眼看大家都已动上了手,今晚这些人究是替自己父亲报仇来的,自己身为人子,岂可听一个素不相识的几句话,就反而置身事外?这就长剑一抡,抬目朝柳飞燕道:“叶兄说的话,在下极为感谢,但今晚大伙是替父报仇来的,在下身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岂能置身事外?叶兄请恕在下要出手了。” 柳飞燕道:“既然如此,阁下请吧!” 滕立言没有多说,长剑一指,一招“浮云出岫”,挥剑攻来。柳飞燕身随剑走,避招还招,两人立即动起手来。 滕立言一出手,随他来的五名淮扬镖局的镖头也各自掣出兵刃,朝战场上围了过来。 迷仙岩这次出动的人手,也不能说少,但却没估计到万松山庄会有这许多高手助阵。 现在淮扬派的来人,差不多全出手了,迟迟没有出手的只有—个人,那是邛崃道乾道人。 他眼看万松山庄这边,没有出手的还有盟主万启岳、少林澄慧、澄一大师、武当清尘道长、和沧州太极门掌门人闻天声,这几个入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自己若是出手,这几人中自问对付任何一个都毫无把握。今晚之局,看来已是败多胜少。就算于嬷嬷赶来,以目前的形势,也绝难讨好。 要知他原是老奸巨滑之人,看出形势不利,索性站着观战,再也没有勇气下场,现在所盼望的就是于嬷嬷能够及时赶到,如能挽回颓势,自己再出手不迟。他既没有出手之意,万启岳等人也没人向他挑战。 任东平接住孙翊、万少岳接住宋友仁、年其武接住居义方。这三个人是迷仙岩谷主嫡传弟子,剑法精纯,出手凌厉无匹。 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三人迎着八个迷仙岩记名弟子,乃是从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中物色而来,情形和丁剑南、方如苹的进入迷仙岩,几乎是大同小异,再经谷主亲自看他们演练过武功,才有资格成为记名弟子。(丁剑南、方如苹也只是记名弟子)由此可见这八个人的武功,绝非普通会武之士了。 孙必显的八卦刀、闻柏年的太极剑、陆承逊的少林棍,也各已尽得师门传授,一对一,固可略占上风,一对二,已见技拙,何况如今三个人要力敌对方八人,差不多已等于以一敌三了,上手不过几个照面,就已相形见绌,被逼得步步后退。 这时和祁耀南动手的霍从云一步欺上,屈指连弹,制住了祁耀南。柳飞燕也长剑疾出,一下压住了滕立言的剑势,左手点出一指,把滕立言制住,两人立即转身朝孙必显等三人飞掠过去。在这同时,另有一道人影从南首墙头飞起,宛如大鹏凌空,飞扑而下。霍从云目光一注,朝柳飞燕大笑道:“三师妹,你看是谁来了?”柳飞燕方自一怔,那人已经落到两人面前,朝霍从云拱拱手道:“霍大哥,小弟迟来了一步。”柳飞燕方自一怔,她不认识此人,忍不住问道:“大师哥,这位……”霍从云笑道:“他就是丁老弟,脸上易了容,哦,丁老弟,只有你一个人?” 这人正是丁剑南,他点点头道:“和小弟同来的一拨人,都已经解决了。” 柳飞燕惊喜的道:“你……就是丁相公……”叫出“丁相公”,粉脸也随着骤然飞起两朵红云。 霍从云忙道:“如此就好,咱们此时无暇多说,先把迷仙岩这几个人制住了再说。” 丁剑南点点头道:“小弟也凑上一脚。” 三人话声一落,就朝八名迷仙岩的记名弟子直欺过去。 原来丁剑南、薛慕兰和于嬷嬷各自隐身在一颗大树上,眼看祁耀南等人进入万松山庄,于嬷嬷敢情全神贯注凝视着万松山庄内的动静,久久没有开口。后来万松山庄内已经动上了手,隐身在树上的人,因于嬷嬷没有发出唿哨,这些“天兵天将”自然也没有“从天而降”,杀奔万松山庄。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丁剑南突然听到方如苹“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大哥,是时候了!” 声音入耳,刷的一声,公孙龙从另一棵大树上飞掠过来,低声问道:“丁兄,薛师弟呢?”(迷仙岩的人奉派在外,女的都改装男装,以师兄弟相称) 丁剑南道:“她就在右首大树上,公孙兄可有事吗?” 公孙龙攒着眉,压低声音道:“于嬷嬷睡着了,我们快去看看,会不会着了敌人的道?” 丁剑南故作惊诧的道:“会有这等事,啊,薛兄你快过来。” 薛慕兰道:“有什么事吗?”人已随着话声,一式“喜鹊转枝”,横掠过来。 公孙龙道:“二师妹,快随愚兄过去看看,于嬷嬷好像着了人家的道!” 丁剑南道:“我们快过去,于嬷嬷好象睡熟了!” 公孙龙首先朝前面一棵大树上掠去。丁剑南、薛慕兰跟着掠了过去。 于嬷嬷就坐在大树交叉的横干上,身子靠着大树,正在闭着眼睛打盹,三个人飞掠而来,落到她身边,她依然恍如不闻。 公孙龙低声道:“二师弟,你快来检查一下,她身上是否被人点了穴道?” 于嬷嬷纵然是老婆子,毕竟总是女的,他要薛慕兰检查一下她身上穴道,也是没错。 薛慕兰答应一声,就挤了过去,大树上只有这么—点地方薛慕兰要去检查于嬷嬷的穴道,公孙龙侧身退后了一步。 薛慕兰刚俯下身去,公孙龙就闪电般一指,落在她背后昏穴之上,回头咭的笑道:“成了。” 原来这公孙龙正是方如苹所乔装的。当日薛慕兰和丁剑南、方如苹刚到安庆的那天,方如苹在大街上留下了本门紧急暗号,指定本门中人三更在十里铺会面,她赶去之时发现有人跟踪,赫然是公孙龙,当场就被她拿下。 后来经她大师姐把精擅易容的公孙先生请来,给她改扮成公孙龙的面貌,又传了她变音和模仿别人口音的诀要,方如苹就摇身—变而为迷仙岩的大弟子公孙龙。(事详前文,不过写得较为隐约。) 今晚又由她大师姐毕纤云改扮成查家荣,等在万松山庄前的树林子里,一举制住了查家荣,就代替了查家荣。 丁剑南道:“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方如苹道:“迷仙岩第二拨人,也已经假传金剑令,向怀玉山进发,我和大师姐急于赶去,这于嬷嬷对我们有用,我要把她带走,这位薛兄,就交给你了。” 丁剑南脸上一红道:“这……怎么成?” 方如苹道:“我如果把她带去,实在不好处置。” 丁剑南道:“但我也不能把她带到万松山庄去呀!” 方如苹想了想道:“这样好不?大师姐昨晚落脚在离此五里路的芳村一家农家,我要迎春把她送到芳村去,明天你到芳村去,再替她解开穴道,凭良心说,咱们在迷仙岩,多亏她暗中维护,她对大哥也是一片真心……” 丁剑南作贼心虚,听得俊脸蓦地红了起来说道:“你……” 方如苹正容道:“大哥,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们对薛慕兰都有一份感情,所以我想,明天你替她解开穴道之后,最好以婉言相劝,希望她能够弃暗投明,如果她坚决不肯的话,我们也总算尽了心意了。” 丁剑南点头道:“好,我倒可以试试。” 方如苹轻笑道:“据我猜想,你劝她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丁剑南问道:“芳村在那里?” 方如苹道:“从这里往西去,不过五里光景,我会要迎春在路旁留下记号的。” 一面把记号和丁剑南说了。 丁剑南就双手一划,穿出松林,凌空朝万松山庄飞扑而来。 这一段话补述完毕。却说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三人力敌迷仙岩八名记名弟子,正在着着后退之际,突然加入了霍从云、丁剑南、柳飞燕三人,形势就顿然改观! 霍从云人堪堪扑到,举手就是一记“出云掌”,把逼向孙必显的一个汉子震飞出去,左手凌空一指,又点倒了一个。 丁剑南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霍大哥,这些人可能是被迷失了神志,最好先把他们制住,出手不可太重了。” 口中说着,人己掠到闻柏年身边,再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助兄台来了。” 右手连振,接连使出两记“五行指”,也闪电点倒了两个。 柳飞燕多少天来,心里一直惦记着丁剑南,今晚丁剑南的突然出现,姑娘家心情就好了许多,眼看大师哥、丁相公才一加入,就各自制住了两个,她岂肯后人,长剑倏转,人随剑上,一下掠近陆承逊左侧,剑势划起,朝一个汉子脸上横扫过去。 但听“当”的一事大震,飞闪出一串火花! 那汉子这一剑本是朝陆承逊刺去的,被柳飞燕冷不防一下从横里架开,脚下不觉浮动,正待跃退,柳飞燕岂容他有还手的机会,口中一声清叱:“倒下!” 左手一记“穿云指”笔直点去,那汉子口中闷哼—声,应指往后便倒。 三人才一掠近,就一下制住了五人,顿使本来连连被逼后退的三人精神为之一振,口中各自大喝一声,反守为攻,全面迎击而上。刹那之间刀光剑影,声势大盛! 那剩下的三个汉子眼看同伴接连倒下,他们虽然神志受迷,但敌我情势,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他们是由孙翊所率领,此时孙翊和任东平双剑平举,搏斗正酣,自然不会发出口令要他们撤退,这些神志受迷的身子,只要没人下令命他们撤退,他们自然要全力拼搏下去。 只是目睹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心理上难免也会受到影响,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这回以一对一,方才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此刻手上加紧,要把这股怒火出在对手头上,自然也使出十成功力,攻势连绵,把三个汉子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任东平剑上造诣校深,但和他动手的孙翊,是迷仙岩谷主的三弟子,(三弟子即是男弟子中的老二)一手剑法绝不在任东平之下,只是在内力上比任东平略逊而已。 此刻两人已经打出百招以外,孙翊一口剑霍霍生风,四面展开,身外一圈银虹,回环飞舞,已是守多攻少。 任东平一个身子就像星丸跳跃,长剑寻瑕理抵隙,一缕缕剑光专找他破绽下手,逼得孙翊一面加紧舞剑,一面不时的左右闪避。 激战之中,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任东干的长剑搭着了孙翊的剑身。 这是两剑剑脊平拍,并不触及锋刃,任东平在两剑交拍之际,左手振腕一指,朝孙翊肩头点来,崆峒“穿云指”指风挟着轻嘶,发如利箭,激射而出! 孙翊识得厉害,急忙身形一偏,要待抽剑后退,只觉自己长剑竟似给任东平的剑粘住了,那想抽得回来?总算他身形这一偏,勉强避开了一指,但肩头还是给指风擦身而过,火辣辣生痛。 他心知自己长剑给对方“粘”字决吸住,无可奈何,只好运起功力,和他拼斗内劲,苦苦缠迫。 任东平左手发出一指,被孙翊避开,口中大笑一声,左手化掌,朝前推来。 这记使的是“出云掌”,他功力虽然比大师兄霍从云差得很远,但“出云掌”乃是崆峒派特有的绝技,掌势出手,内劲如风起云涌,力可移山。 孙翊在内功上原不如他,右手长剑又被牢牢吸住,此时骤觉一股强劲无匹的掌力,直压过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若是和对方硬拼,自知内力又不如人家,心念闪电一转,立即五指一松,放弃长剑,双足一顿,身向后跃。 任东平岂会让他轻易逃出手去?口中又是一声大笑,如影随形,跟踪而上,手中长剑朝前一指,距离孙翊咽喉不到三寸。 孙翊后退的人,堪堪站住,任东平的长剑业已点到,心头一惊,急忙向右闪出。 他怎知崆峒派素以轻功见长,不论你后跃、右闪,也快不过任东平,雪亮森寒的剑锋,依然离他咽喉不过三寸。 孙翊又气又急,口中大喝一声:“我和你拼了!” 他当真不顾生死,右手呼的一掌朝前直劈过来。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掌风如涛,倒也不可轻视,那知他掌势甫发,突然脉门一紧,已被任东平左手扣个正着! “阁下省点力气吧!” 任东平左手扣住他脉腕,右手长剑已在他胸前三处穴道上点落,左手一抖,把孙翊像稻草人一般朝左首廊前掷了过去,喝道:“把他拿下了。” 两边底下站着十六名万松山庄的庄丁,是专门拿人的,孙翊凭空飞来,摔落地上,早有两名庄丁一下把他按住,拖了下去。 万少岳接战宋友仁,两人功力相等。一个是迷仙岩的五弟子,剑法奇诡,令人不可捉摸。一个是黄山万松山庄的少庄主,剑法也自家传,纵横睥阖,气吞河岳,激战了七十多招,始终打成平手,谁也胜不了谁。 铁扇公子年其武接战的居义方,是迷仙岩的七弟子,两人扇剑交击,也已打出七八十招,同样难分难解,铢两悉称。 任东平拿下了孙翊,眼看万、年二人还是久战不下,不觉朗笑一声道:“年兄、万兄,这两人是迷仙岩老妖妇的嫡传弟子,今晚一个也不能放过,咱们也不用和他们讲江湖规矩,兄弟助你们—臂之力。”喝声中,振腕点出两指。 那宋友仁、居义方眼看三师兄落在对方手中,心头方自—惊,闻言只当任东平要加入战圈,不觉微一分神,被任东平两记“穿云指”点中背后穴道,跌倒在地,自有万松山庄的庄丁上来拿人。 年其武拱手道:“多谢任兄援手,这厮武功大是不弱。” 任东平低声道:“孙兄他们还没得手,咱们快去助他们拿人。” 万少岳道:“对,咱们上。” 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三人力战三名迷仙岩记名弟子,虽已稳占上风,但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得手,任东平、年其武、万少岳三人转身扑到,加入战团,对方还如何支持得住,没有几个照面,就先后被制住了穴道,由万松山庄的庄丁押了下去。 这下,迷仙岩谷主的三个门人,八个记名弟子已全被拿下。 淮扬镖局随同滕立言来的五名镖头,未曾出手,已由霍从云晓以利害,今晚之事,由少林、武当派可以证明,滕老庄主绝非万盟主所杀,这是迷仙岩嫁祸之计,劝他们不可盲从出手,但不妨暂时保持中立,稍待即可分晓。 那五名镖头也是老江湖了,眼看少林、武当和沧州太极门都站在万盟主这一边,(他们不认识崆峒飞云)而且此时大势已去。以他们五人的武功,比起人家来,还差得远,自然不敢逞强,接受了霍从云的劝告退到一边。 如今和淮扬派同来伴的人,一共已只有三个人了。 那是和乾坤手年嵩昌动手的六合门掌门人范子阳、和万松山庄总管魁星公孙干动手的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另外始终不敢出手的邛崃道乾道人。 此时,道乾道人开了口,他长笑一声道:“范掌门人、樊掌门人快请住手了,你们也不看看连正主淮扬派祁掌门人都已被万盟主手下擒下了,咱们虽是应邀而来,现在凭咱们三个外人,还能替淮扬派挽回颓势吗?哈哈,咱们真不该得罪名大势大的万盟主的,还是走吧!” 他这话是示意两人快走,一面也说明他们三人的立场,只是应淮扬派的邀约而来,既非正主,万启岳自然不能留难他们了。 范子阳、樊元显果然闻声住手,三人退到了一起。 霍从云不待万启岳开口,大笑道:“道乾道人,你自找台阶,可是想走了吗?” 道乾道人怒声道:“咱们应邀而来,如今祁掌门人被擒,胜负已定,咱们自认栽了,还待怎样?万盟主都没有开口说话,阁下何人,还要把咱们留下不成?” 霍从云道:“今晚情形特殊,万盟主忠厚君子,自然还看不出来,尔等三人,实乃迷仙岩的爪牙,瞒得过旁人如何瞒得过霍某人?你们除非留下,要走,就得由霍某废去武功,才能放行。” 樊元显听得大怒,沉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口发狂言?可是想和老夫较量较量吗?” 霍从云双自乍睁,精光暴射,沉笑道:“霍从云说过要把三位留下,就是要把三位留下,谁要和霍某较量都可以。” 果然是人的名头,这“霍从云”三字把樊元显、道乾道人、范子阳三人给震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站在前面的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崆峒飞云霍从云,一时之间,三个人你望我,我望他,再也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还是道乾道人呵呵一笑,稽首道:“原来竟是崆峒霍大侠,贫道久仰霍大侠盛名,今晚有幸,总算得瞻丰采,哈哈,霍大侠豪气凌云,快人快语,要咱们三人齐上,范掌门人、樊掌门人,看来咱们三个恭敬不如人命了。” 他故意把霍从云说的要三人留下,曲解为三人齐上,正想以此作借口,三人联手,对付霍从云。他们三个已是武林一流高手,有三人联手,就不会落败了。 柳飞燕冷哼一声道:“道乾道人,你还要不要脸,我大师哥说谁要和他较量都可以,你却说成要你们三个一起上,你想倚多为胜?” 道乾道人阴森一笑道:“你这是向贫道叫阵吗?” 此人果然奸诈无比,借机转移目标,和柳飞燕动手,当比与霍从云动手便宜多了。 柳飞燕道:“叫阵就叫阵,我还怕了你的邛崃剑法不成?” 道乾道人沉笑一声道:“好、好,贫道先领教领教你的高招也好。” 锵的—声掣出长剑来。 霍从云自然看出这邛崃道士一身武功极高,三师妹只怕不是他的对手,但三师妹话己出口,就不好再加阻拦,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范子阳、樊元显两人眼看今晚之局,己无法善了,两人互望了眼,迎着霍从云走上。 范子阳大笑道:“霍大侠要把兄弟三人留下,兄弟和樊兄自不量力,也只好向霍大侠讨教了。” 樊元显冷声道:“不知霍大侠要使兵刃,还是徒手?” 任东平也同声跨上一步道:“大师兄,他们有两个人,小弟自然也可以和大师兄联手了。” 霍从云道:“你只管站在这里,用不着出手。” —面含笑道:“诸位都是一派掌门,各有精专,兵刃拳掌,悉听尊便。” 他这句“二位都是一派掌门”听得两人不禁脸一红,一派掌门,还有两人联手对付崆峒飞云—个?但崆峒飞云名头实在太响了,他仍也就故作不闻。 范子阳一手抽出长剑,说道:“兄弟一向使剑,那就在剑上讨教了。” 樊元显右手一抬,说道:“兄弟使的铁鹰爪,霍大侠兵刃呢?” 霍从云双手大袖一展,洪笑道:“霍某兵刃就在这里。” 他袖中藏有短剑,便两人不明底细,只道他要以一双衣袖和他们兵刃交手,心中虽然暗恼霍从云狂傲,但却丝毫也不敢小觑他这双衣袖,此人盛名久着,若无真实功夫,岂敢如此托? 范子阳抱剑双手道:“那就请霍大侠赐招了。” 霍从云拱手道:“二位只管请。” 樊元显道:“霍大侠这么客气,兄弟有僭了。” 倏地跨上了一步,铁鹰爪随着话声朝前送出。 既是联手合击,范子阳岂肯放过机会?口中朗声道:“霍大侠小心了!” 长剑嗡的一声,三点银芒闪电般飞射过来。 霍从云朗笑一声:“好!” 身形一侧,左手一记“流云飞袖”宛如一道蓝虹,朝樊元显右腕卷去,右手大袖一指,却从袖里飞出—道白光,“当”的一声,击在范子阳刺来的长剑之上。 他这一手实在太快了,樊元显铁鹰爪递出,被他身形一侧,便自让过。要知进出的招式已被人让开,而兵刃尚未收回,就称之谓招式用老。 但就在你招式用老之际,他的一记“流云飞袖”恰好快要拂上你脉腕,这时候你该怎么办?除了往后跃退,就没有第二种解法,樊元显连收回兵刃都来不及,立即吸气后跃。 范子阳可不是被逼的,他长剑堪堪出手,陡见一道白光迎着他长剑激射过来,他几乎连那道激射过来的白光是什么兵刃都没看清,耳中听到“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剑剧震,脚下跟着浮动,身不由已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急忙定睛看去,霍从云依然站在原处,除了他那蓝褂一双袖之外,什么也没有,那道白光依然不知是什么东西。 霍从云这—招使得漂亮已极,一招之间,就把两位掌门人一个被逼后跃,一个被震后退,直看得少林澄慧、澄一两位大师和万启岳、清坐道长、闻天声等人莫不暗暗点头,除了崆峒飞云,江湖上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这时邛崃道乾道人和柳飞燕早已动上了手。 两人使的都是长剑,但道乾道人的一柄长剑特别细长,它比普通长剑几乎细了三分之一,足有四尺来长,江湖上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一个人的兵刃有异于寻常,他的武功(包括使用的招术)也必有异于寻常,这也是经验之谈。 邛崃道乾道人使的剑法,果然极为诡异,一柄剑宛如灵蛇乱闪,有时竟然极为柔软,你明明架住了,他剑法会突然随势弯下来,或者你明明已经把它封住,它会反卷过来。 总之,他不仅剑法诡异,细长长剑更是忽柔忽刚,令人防不胜防。 柳飞燕展开崆峒剑法,飞舞轻灵,剑势绵绵,本来是一片攻势,但二十几招下来连遇上几次险招,已由攻势渐渐变成了守势,她被逼由攻转守,完全吃了对方那柄细长长剑的亏。 丁剑南自从现身以后,和霍从云、柳飞燕三人制住了五个迷仙岩记名弟子,就和霍从云一同退下。后来霍从云喝住道乾道人,接着柳飞燕就和道乾道人动上了手,他就一直站在边上,也没有人去注意到他。 就在霍从云一招逼退樊元显、范子阳的同时,丁剑南听到霍从云“传音入密”的话声,“丁老弟,那个邛崃老道剑法精湛,小师妹只怕不是他的对手,你就近多加注意!” 他看出柳飞燕不是邛崃老道的对手,但二师弟不是也站在边上吗?他用“传音入密”叮嘱丁剑南多加注意,当然是有意要丁剑南多接近小师妹的。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那是因为亲近的关系,他是大师兄,又是老江湖,小师妹的心事,岂会看不出来? 丁剑南倒是没有想得这么多,霍大哥叮嘱,他就慢慢的走近柳飞燕身后,算是替柳姑娘掠阵。 柳飞燕和道乾道人这时已打出二十几招,她已知对方这柄细长长剑只要你一招架,它就会弯过来,因此剑法一紧,身形飘动,再也不肯和老道硬打硬封。却也使得有攻有守,比起方才步步受制,已算扳回了不少。 崆峒一派,除了轻功剑法,更以“出云掌”“穿云指”驰誉武林,“出云掌”掌力强劲,姑娘家内力不足,不适宜练习,柳飞燕练的是“穿云指”此时展开剑法之际,左手配合剑势,也不时使出“穿云指”来,抵瑕寻隙乘虚突击,一缕缕指风,的确有声,从剑影寒光中射出。 这一着虽然伤不了邛崃老道,却也给他不少困扰,往往逼得道乾道人不得不中途撤招,闪避指风。 但道乾道人在剑术上火候老到,实在高过柳飞燕甚多,你不敢举剑封解对方攻来的剑势,只有出游走闪避一途,但不住游走,攻势就不会强烈,反而予对方以抢攻的机会。 “穿云指”虽可乘隙而发,但两人交手,终究以剑法为主,指力只能作为辅助,剑法上处处受制,仅仗“穿云指”当然无济于事。 时间稍长,柳飞燕渐渐又被逼落下风,逐步后退道乾道人倏地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转,剑尖斜挑,洒出一片银雨,急袭过来,招招狠毒无比。 柳飞燕虽已落了下风,兀然不惧,崆峒剑法霍霍展开,剑光裹体,宛如闪电惊飙,舞了个风雨不透。 道乾道人突然大笑一声,左手扬处,劈出一掌。他从和柳飞燕动手以来,还是第一次以左手发掌。 他没有发掌,你以为他左手不擅长使掌,那就错了,他方才仅凭一柄长剑,已足可取胜,是以任凭柳飞燕施展“穿云指”始终没有发掌还击,这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他虽在和柳飞燕交手,目光却不时的在察看四周形势,此际眼看范子阳、樊元显联手,不但没有丝毫胜算,反而被崆峒飞云把两人逼得在场中绕着圈子,像道乾道人这样的高手,只需看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范子阳、樊元显二人绝非崆峒飞云的对手。 这一阵快攻,他已把柳飞燕逼退了一丈多远,此时左手这一掌,却显露出他掌上造诣也极为精湛,一掌出手,掌风如涛,宛如怒潮汹涌,一团无与伦比的强猛劲风,朝柳飞燕席卷过去。 柳飞燕剑光裹体,舞得起劲,被他掌风推动,长剑发出连续的锵锵撞击之声,连剑带人,有如一团银球,直撞得滚出去一丈开外。 道乾道人口中发出一声怪笑,双足一顿,人化长虹,飞扑过去。 这下直看得了剑南心头大惊,急忙长身而起,跟着飞射过去。 道乾道人根本来不及伤人,飞扑出去的人,一下落到三丈开外,身形一落再起,朝墙外射击。 丁剑南一下抢到柳飞燕身边,柳飞燕早已一跃而起,她仗着剑光护体,虽被掌力撞出,却只撞在她挥舞的剑光之上,并未伤到人,但也胸口起伏,喘个不停。 丁剑南急着问道:“你……” 柳飞燕不待他多说,急着挥挥手道:“我……不要紧,快截住他……” “好!”丁剑南双足疾点,人如离弦之矢,他虽比道乾道人迟了一步,但道乾道人堪堪飞越墙头之际,一道人影已从他脚底掠起,一下枪在他身前! 这下一个往外飞越,一个从下窜起,又赶到了他的面前,两人速度何等快速,自然一下就这个满怀! 照说道乾道人是朝外飞掠出去的,那人从他脚底窜起,是往上纵起,一横一直经这一互撞,朝上窜起的人应该被道乾道人撞得往外飞出去才对,何况以道乾道人的一身修为,也应该把那人撞飞出去的。 那知事情刚刚相反,两人半空中发出一声蓬然轻震之后,已经越过墙头的道乾道人一个人竟然被震得倒飞回来,急忙施展千斤坠身法,飘落在地上。 那个往上窜起的人居然也跟着他飘落,而且面对面落到道乾道人的面前。 道乾道人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人家撞得倒飞回来,在他想来,这人若非少林寺的澄慧、澄一,定是武当清尘,或是太极门的闻天声,看自己想走,才出手拦阻。 那知定睛一看,这站在自己对面的竟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衫,腰悬一柄古剑的中年汉子,此人脸色微黑,双眉浓重,看去不过三十出头,自己不但不认识他,而且也从没听人说过,江湖上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年轻高手! 能把他凌空撞得倒飞回来,自然是顶尖高手无疑! 道乾道人借着一掌震飞柳飞燕,向墙外飞去,因他和柳飞燕动手之时,步步紧迫,已把柳飞燕退出一丈开外,而且两人动手的原地,距离台阶也在两丈以外,因此他这一飞起,站在阶上观战的澄慧、澄一、万启岳、清尘道长、闻天声等人要去追赶,已嫌不及,此时看到有人把他撞得倒飞回来,这人大家只是方才看他从墙外飞入,帮同霍从云制住了迷仙岩的记名弟子,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正是丁剑南。 他和方如苹分手后,从墙外飞入之时早已戴了上面具。(他和方如苹奉师叔之命前来江南之前,经公孙先生给他们易的容,公孙先生当时还送了每人一张面具,事详前文。) 道乾道人目中厉芒连闪,沉喝道:“尔是何人,胆敢阻挠贫道去路?” 丁剑南朝他微微一笑道:“道干长老怎的如此善忘?在下是和长老一同从迷仙岩出发,奉派到黄山来的。” 道乾道人听他叫出自己“长老”,还说是一同从迷仙岩来的,那自然是迷仙岩的人了。 他目光凝注,疑倍参半的道:“那你为什么阻拦贫道?” 丁剑南道:“于嬷嬷立时可到,胜负末分,长老怎好临阵退却?” 道干通人目光一动,眼看柳飞燕手持长剑走了过去,脸上还含着笑意,不觉怒笑道: “好小子,你敢戏耍贫道,贫道先劈了你!” 话声未路,手中长剑已经嘶的一声迎面直劈过来。 丁剑南凝立不动,微笑道:“你要和在下动手?” 说话之时,一道剑光已经到了面前,他左手抬处,朝剑上点出一指。 道乾道人看他不避不闪,居然出指点来,心中暗暗冷笑:“小子找死!” 那知就在此时,耳中听到“叮”的一声,但觉右腕剧震,刺出去的长剑已被对方指风震荡开去,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一步! 丁剑南却在此时身形一晃,疾欺而上,口中笑道:“道长也接我一掌!” 挥手一掌拍了过来,右掌甫发,左手振腕一指,又急射而至。 道乾道人被他欺近过来,逼到身前连回剑发招都来不及,而且剑长四尺,真正近身相博,也回旋无地,只得左手朝前推出,硬接丁剑南一掌,但丁剑南左手一指又相继点来,他左手握着长剑无法出手,只好身形一偏,向左闪出。 要知和人对掌,纵然只使出八成力道,也必须双足站桩,发出去的掌力才有力道,他为了闪避丁剑南左手指风,身形向左闪出,右掌力自然无法用实。 但丁剑南的这一掌一指使出来的正是一记“五行掌”和一记“五行指”以他目前的功力,道乾道人就是全力发掌,也未必接得下来,何况只使了八成力道,又在身形闪避之际,但听蓬然一声轻响道乾道人被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已的连退了三步。 丁剑南在被他展后退之际,跟着欺上,喝道:“道长再接在下一掌。” 又是一掌直劈过去。 “五行掌”不带丝毫风声,道乾道人被震后退,连人都还未站稳,陡觉一团强劲无比的内劲,又已压上身来,心头又惊又怒,厉吼一声,拼着老命左掌平胸推出,右手长剑正待跟着刺出,但剑还没刺出,又是砰然一声,一个人被震得一个筋斗往后跌了出去。 丁剑南大笑一声,左手又是一指凌空点出,这回道乾道人刚刚一跃而起,还没站住,口中“呃”了一声,往后便倒,再也站不起来了,自有万松山庄的庄丁把他押了下去。 柳飞燕看他连剑都没使,几招之间,就制住了道乾道人,不由得秋波闪着异采,欣喜的道:“丁兄这几手,使得漂亮极了,这老道士一手邛崃剑法已是十分高明,但到了丁兄手下,他简直黔驴技穷,不堪一击了。” 丁剑南一双俊目望着她,含笑道:“柳姑娘夸奖,在下只是迫使他无暇发剑,才侥幸得手的。” 柳飞燕已有多日没有看到他了,没见面,就一直惦记着他,如今见了面,尽管心里有着千言万语,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其他的口气,好象生份了许多,她眨动着一双满含幽怨的眼光,幽幽的说道:“丁兄,我们已有多日不见,我……一直在惦记着你,今晚总算盼到你了,但你……好象和我生份得很……” 她粉脸蓦地红了起来,回过身缓缓的走去。 丁剑南一怔,忙道:“柳姑娘不可误会,在下也时常想着……霍大哥和姑娘,而且有两次看到姑娘,因为在下改扮了另一个人,不便和你招呼心里就感到很遗憾……” 柳飞燕不觉回过身来,回嗔作喜道:“真的?那是在那里呢?” 丁剑南道:“霍大哥已经制住樊元显了,别后情形,说起来可长呢,等有空再和你说吧!” 柳飞燕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任东平看到了剑南和三师妹过来,不觉笑道:“想不到一别数月,丁兄武功精进得如此快速,邛崃老道一手剑法在江湖上已可列为一流高手,没想到在丁兄手下,竟然走不出几招,当真可喜可贺。” 丁剑南拱拱手道:“任兄好说,兄弟只是侥幸罢了。” 任东平大笑道:“武功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丝毫勉强不得,那有侥幸可以得手的?我想丁兄一定另有奇遇,对不?” 说到这里,目光一动,笑道:“哈,范子阳在大师只手下已经走不出三招了!” 原来范子阳、樊元显以为两人联手,对付霍从云一个,纵或不胜,也不至于落败,他们希望能够支持到后援于嬷嬷现身。 那知霍从云一双“流云飞袖”施展开来,宛如两块铁板,朝你兵刃上硬打硬卷,和兵刃毫不逊色,尤其他右手袖中藏着一柄短剑,时隐时现,白光如练,剑招更是奇诡无比,不过二十来个照面,樊元显、范子阳二人已是连遇险招,被逼得此进彼退,绕场疾走。 和高手过招,就是有不得半着输招,一经被逼落了下风,任你两人如何努力,全力施展,就再也休想板得回来。 樊元显身为鹰爪门掌门人,数十年来几曾被人逼得如此狼狈,心头下觉又急又怒,大喝一声,手中铁鹰爪突然加紧,左手同时配合铁爪,使出七十二式鹰爪擒拿手,身形倏高倏低,乘隙进招,五指如钩,忽抓忽拿,记记不离霍从云身前身后要害大穴。 范子阳眼看樊元显发动攻势,也立即长剑一紧,刷刷刷全是进手招式,加强抢攻。 樊元显忽然一个转身,从霍从去右侧旋到他身后,再从他左道旋出,左手疾发,一下扣住了霍从云的左手脉门。他怎知这一记正是霍从云有意卖给他的,他堪堪拿住霍从云左手,霍从云大笑一声,左手突然朝上甩起。 樊元显不防他有此一着,口中“啊”声甫出,一个人已像皮球般朝上掀起,霍从云没让他落地,左手及时振腕一指,凌空点出,樊元显连第二声“啊”都没喊出口,人已垂直摔落,“拍达”一声,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范子阳吃了一惊,他还没看清樊元显是如何伤在霍从云手中的。 霍从云已经大笑一声道:“范子阳,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大步逼上,右手大袖一展,一道白光直向范子阳面门奔来! 范子阳眼看于嬷嬷迟迟不曾出现,如今樊元显又被擒下,今晚来人,已只剩下他一个,心头本已慌乱,骤睹一道剑光朝他射来,一时无心恋战,急急往后退去。 霍从云大笑道:“你还想走吗?” 左手呼的一掌凌空劈出。 范子阳到了此时,那肯和他硬拼?身形一晃,又向左闪出。 霍从云见他不肯硬接,双手又连续发出两掌,掌风呼啸,一掌出向他左首,第二掌又击他右首。 范子阳又连退了数步,霍从云的第四掌又紧逼着劈来。 范子阳大喝一声:“姓霍的,范某和你拼了。” 剑交左手,右掌凝足功力,迎击而出。 他究竟是六合门一派之主,这一掌含愤出手,果然使出了全力,掌风如涛,声势极盛,两股掌力乍然一接,两人之间响起一声蓬然大震! 范子阳对霍从云先前的三掌,不肯硬接,一味后退,这一掌却全力迎击,那是他眼看今晚来人,只剩下自己一个,早萌退志,接连后退,差不多己退近南首门楼。 这一掌硬拼,掌力堪堪接实,他及时双足一点,身向后仰,借着霍从云掌力一震之势,顺风使舵,一下斜爬而起,朝门楼电射上去!——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五章 魔教公主 这一下他心中早已盘算好的,自然去势如箭,奇快无比! 但霍从云是什么人?范子阳的心事,他早已猜想到了,所以第二掌左劈,第三掌右劈,就是要他笔直后退,第四掌他料到范子阳一定会硬接,才能乘机越墙而出,因此第四招和范子阳掌风堪堪接实,就右手一招,把击出的掌力收了回去。 掌力如果不收回,范子阳可以借着对手的掌风,把他送出去,但霍从云一下把发出的掌力收转,范子阳就利用不到对手发出的掌风弹力,你双足点动,飞身而起,也只有你自己的力道而已。 范子阳堪堪纵起,才发觉和对方硬拼的这一掌,根本借不到什么力量,没有反震之力,他的去势就较为缓慢了些,就在此时,耳中突然听到一声长笑越顶而来! 他是背向门楼往上窜起的,如果给他乘对方掌力相送,本可一下越过门楼,飞出墙外,如今因借不到霍从云的掌力,只有在跃到两丈高处,再是一个筋斗,才能翻上门楼。 就在他落到门楼之上,正待长身掠起,瞥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心头方自一怔! 那人呵呵一笑道:“范子阳,霍某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人不是霍从云还有谁来?崆峒飞云,江湖上轻功无人能出其右! 范子阳一时情急,那还打话,右手长剑疾发,一招“仙人指路”闪电穿心射去。 霍从云大笑道:“范子阳,到了此时,你还想侥幸得手吗?”右手食中两指一夹,一下就夹住了范子阳刺去的剑尖,右足及时反扫,“砰”的一声,把范子阳一个人横扫出去一丈来远。双足一点,人如大鹏凌空追扑而下,左手一把抓住范子阳后领,像老鹰抓小鸡一般,飞落阶前,左手一松,“砰”的一声把范子阳摔在地上,呵呵一笑道:“大功告成了。” 范子阳经他摔下之时,早已被封住了几处穴道,两名庄丁及时飞奔而上,一把将他按住,押了下去。 万启岳、清尘道长等人一齐迎了上去。万启岳拱拱手道:“霍大侠今晚大显身手,兄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已把来犯的迷仙岩这许多人一鼓成擒,兄弟除了衷心感激之外,还有幸大开眼界。” 霍从云大笑道:“万盟主过奖,今晚之事,多亏丁兄弟及早通知,咱们有了万全准备,而且若非丁兄弟制住迷仙岩后援姓于的老婆子,咱们还得多费一番手脚呢!” 说到这里,回头朝丁剑南招招手道:“丁兄弟快过来,老哥哥给你引见。” 丁剑南和柳飞燕一起走了过来。 霍从云一指万启岳,说道:“这位是万盟主……” 接着又替清尘道长、澄慧、澄一两位大师,和太极门闻天声、年嵩昌等人一一引见,一面说道:“这位就是丁剑南丁兄弟。” 丁剑南取下面具,朝他们一一拱手为礼。 万启岳笑道:“大家请到厅上去用茶吧!” 当下由万启岳陪同清尘道长、二位大师等人一同进入大厅。 总管公孙干也把淮扬镖局的五个镖头请到左厢房奉茶。 霍从云又替丁剑南引介了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万少岳等人。大家自有一番寒喧,互说了仰慕的话,庄丁们送上茶来。 霍从云问道:“丁兄弟,于嬷嬷带来的人,你如何料理了?” 丁剑南道:“这件事,在下正要向万盟主报告。” 万启岳含笑道:“丁老弟不可客气,今晚迷仙岩还有后援,老夫确实想要知道详情。” 丁剑南望望霍从云,说道:“霍大哥是不是已经把小弟的事,都跟万盟主说过了?” 霍从云笑着点点头道:“早就说过了,丁兄弟,你只要把那天咱们别过以后的事说出来就好。” 丁剑南就把方如苹一到安庆,就在大街上留下五云门记号,当晚就被公孙龙尾随跟踪,方如苹擒下公孙龙,由五云门公孙先生替她易容,就以公孙龙出现,当上了令主。 后来于嬷嬷赶来,说是奉谷主之命,要自己和薛慕兰随她去相公庙,率同公孙龙一齐赶来。 方如苹早已留下了暗号,由她大师姐毕纤云改扮查家荣,在万松山庄前面的松林中等候,及时制住了查家荣,也代替了查家荣率领十二名剑手。方如苹也暗在于嬷嬷茶水中下了入眠散,乘她打磕睡的时候,一举把她制住…… 柳飞燕问道:“方姑娘等人呢?” 丁剑南道:“迷仙岩另有一批人假传金剑令,赶去怀玉山,袭击五云门,方如苹她们拿下了于嬷嬷,正是最好机会,因为于嬷嬷是为仙岩谷主的亲信,身边有谷主的令牌,毕纤云又假扮了查家荣,也统率了十二名剑手,正好加以利用所以她们已连夜赶上环玉山去了。” 万启岳点头笑道:“此计大妙,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位方姑娘果然不愧是江南分坛的紫衣坛主。” 他目光—转,朝丁剑南问道:“丁老弟,五云门主既是令师叔,怀玉山有事,老弟是否也要进去驰援?” 丁剑南道:“在下听毕纤云说,怀玉山已有准备,在下去不去都不要紧。” 万启岳道:“咱们本来已经议定,此间事情一完,由霍大侠代表老夫,持金剑令赶上五云门驰援的,老弟去过怀玉山五云门,自是最好不过,因此老夫之意,今晚休息一宵,明日一早,由老弟和霍大侠同去,一则代表老夫,向令师叔致歉,上次—场误会,也可以借此消除,二来迷仙岩倡乱武林,老夫希望令师叔能和江南武林共同合作,对付迷仙岩,而且此次迷仙岩假传金剑令,已有几个门派的掌门人应征前往,这是咱们计议好的,只要霍大侠一到,取出金剑令,他们就会及时策应,所以要有劳老弟一行了。” 丁剑南只得点头道:“盟主差遣,在下自当遵命。” 柳飞燕道:“大师哥,原来你要上五云门去,怎么事前也不和我说,你和丁兄同去,我也要去。” 霍从云笑道:“愚兄早就料到你也要去,所以没和你说,愚兄是奉盟主之命,去和五云门取得联系,去的人不宜多,丁兄弟只是给愚兄带路的,这次你还是留在这里,不能跟愚兄同去。” 万启岳道:“霍兄,丁老弟明日一早就要上路,时间不早,二位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霍从云大笑道:“没关系,大家都没去休息,兄弟一个人如何睡得熟?我想丁兄弟也和兄弟一样,咱们迟点睡也没什么,迷仙岩这些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总管公孙干匆匆走入厅来,朝万启岳躬身一礼,说道:“启禀盟主,祁掌门人、荣宗器二人,和滕立言同在一室,是滕立言亲手喂他们服下金不换花粉,现在已经醒来,祁掌门人和荣宗器宛如大梦初醒,惊讶他们何以会身在此地?经滕立言详细说出今晚前来万松山庄寻衅之事,两人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要立时来见盟主请罪,请盟主定夺。” 万启岳道:“这么说他们果然是被迷仙岩迷失了神志前来的人,既然祁掌门人二位要来见我,那就快去把他们请来。” 公孙干应了声“是”,匆匆退出。过没多久,只见他领着祁耀南、荣宗器、滕立言三人从厅门走入。 万启岳急忙迎了上去,拱拱手道:“恭喜祁掌门人、荣老哥,兄弟还担心金不换花粉不知是否能解迷仙岩的迷药,现在二位总算清醒过来了。” 祁耀南走在前面,一脸愧色,连忙作了个长揖说道:“敝派不幸,大师兄无端遇害,耀南复遭奸人迷失神智,反被利用,率众而来,冒犯盟主虎威,多蒙盟主不加责怪,反而慨赐解药,使耀南得以脱出魔掌,重见天日,盟主大德,耀南和敝派同沾恩泽,盟主请受祁耀南一拜。”说着,果然跪拜下去。 他一跪,跟在他身后的荣宗器、滕立言也一齐跪拜下去。 万启岳慌忙和他对拜了一拜,说道:“祁掌门人、荣老哥快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挽着祁耀南一同站起,然后替澄慧、澄—两位大师、闻天声、霍从云、丁剑南等人一一引介了,大家才分宾主落坐。 祁耀南道:“兄弟想请教盟主和诸位道长,不知利用兄弟等人,来向盟主寻衅的迷仙岩,究系何人,是何来历?” 万启岳道:“到目前为止,咱们这里真正见过迷仙岩谷主的人,只有丁老弟一位,没有人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就是她一手调教的门下弟子,只怕都不清楚。” 祁耀南又道:“今晚和兄弟同来的还有邛崃道乾道人、六合门掌门人、鹰爪门掌门人,他们在迷仙岩都是长老身份,兄弟被迷仙岩迷失神志不知他们是否也被迷失神志?” 万启岳道:“他们此次行动,事前布置可谓十分周密,其中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门掌门人,是以证人身份参加,邛崃道乾道人和鹰爪门樊掌门人则是应祁老哥之邀,助拳来的,另外还有迷仙岩谷主三个门人和八个记名弟子是以贵派弟子的身分随同前来,如今澄心大师已证明并非澄心大师,那么六合门的范掌门人,很可能也是有人假冒的人,只是目前还没有询问。至于邛崃道乾道人和樊掌门人,是否神志被迷,抑或甘心为虎作伥,也要查证以后才能知道。”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又道:“但迷仙岩惯于把手下的人迷失神志,也并非完全出于利用某一个人,这中间又有分别。” “譬如祁老哥、荣老哥,他们杀害滕老哥,可以引起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形成对立,甚至自相残杀,为了利用祁老哥,自然非把你神志迷失,才能完全听她指挥,至于她手下也有许多人在出山之时,必须服用迷失神志的药物,那是另有作用……” 祁耀南问道:“那有什么作用呢?” 万启岳道:“因为迷仙岩谷主和她几个侍女,都会一阕乐曲,叫做迷仙曲,不论笙箫琴笛,一经吹奏,会使人闻声着迷,手舞足蹈,浑然忘我,只有心神已被迷失的人,不受迷仙曲影响,她手下杀手,预服迷失心神之药,此时只须依次挥刀,就可把敌人一举歼灭。” 祁耀南耸然动容道:“迷仙曲有如此厉害,难道没有对策吗?” 万启岳微微摇头道:“兄弟为了此事,曾向少林寺方丈请教,但方丈大师复函见告,少林寺中除了几个曾修枯禅神功的大师,或许可以不受干扰,并无破解之法。” 此次奉派赶来万松山庄的澄慧、澄一两位大师,修习的正是“枯禅神功。” 说到这里,总管公孙干又走了进来,在万启岳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万启岳目光一凝,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好,你去把他请进来。” 公孙干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万启岳道:“六合门掌门人,果然脸上戴有面具,不是范掌门人,方才公孙干点了他睡穴,已把面具揭下看过,他进来之时,诸位道兄不可揭穿,看他说些什么?” 清尘道长动容道:“看来澄心大师、范掌门人都已落在迷仙岩手中了!” 祁耀南脸色激变,矍然说道:“这么说,这两人就是杀害先师兄的的凶手了!” 只见公孙干领着范子阳走了进来,他双手下垂,显然穴道还没解开。 万启岳拱拱手道:“范掌门人请坐。” 在座的人也随着主人纷纷站起。 范子阳沉着一张脸,目光转动,看了众人一眼,就发出清朗的笑声,说道:“万盟主,你要公孙干把范某押来,范某是阶下囚呢?还是座上客?” 祁耀南细听他口音,确是范子阳,丝毫不错,若非事前听万盟主说过,谁相信他是假冒之人?但江湖上擅于易容术的人,也都精擅变音之法,可以摹仿某一个人的口音,维妙维肖,那也并不足奇。 万启岳含笑道:“兄弟已要公孙总管给范掌门人喂了迷失心神的解药,范掌门人现在神志已经恢复清明,应该不会再责怪兄弟得罪之处了吧?” 范子阳微微一怔,依然冷笑道:“范某就是神志已经清明,才要请问盟主,范某犯了何罪,公孙总管还要点住兄弟双臂穴道?” 万启岳忙道:“公孙总管,快替范掌门人解开穴道。” 公孙干应了声“是”,说道:“范掌门人原谅,盟主方才没有交代,公孙干不敢擅自作主。”说着,果然举手解开了范子阳的穴道。 万启岳抬手道:“范兄请坐。” 他的座位,就设在霍从云的右边,丁剑南的左首。 范子阳大模大样的在椅上落坐。 万启岳含笑说:“方才祁掌门人清醒之后,兄弟已把迷仙岩假传金剑令,杀害滕老哥,又以此作借口,向敝庄寻衅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幸蒙祁掌门人见谅把这场过节揭开了,现在范兄也清醒过来了,范兄和少林澄心大师,是当日执行金剑令的人,因此想请范兄作一说明,不知范兄是否还记得起来?” 范子阳不觉一怔,抱拳道:“兄弟方才清醒过来,有如大梦初觉,以前种种,似梦似幻,了无痕迹可求,实在想不起来了。” 万启岳道:“范兄说的是真话吗?” 范子阳道:“怎么?盟主可是不相信兄弟说的话吗?” 祁耀南道:“先师兄遇害,背后先中澄心大师一记般若禅掌,范掌门又是一记六合指击中前胸,今晚经少林二位大师把澄心拿下之后,才发现乃是贼党戴了面具,假冒澄心大师本人,由此可见杀害先师兄的凶手,乃是迷仙岩的贼党所为,今晚范掌门人和假冒澄心大师的贼党,同以证人前来,不知当日向先师兄下手的是范掌门人,是贼党假冒了范掌门人,还是范掌门人下的手?” 范子阳神色突变,说道:“既然有人假冒澄心大师,也可能有人假冒了兄弟,向滕老哥下的手,兄弟是滕老哥遇害之后,才被迷仙岩劫持去的,这点,兄弟记得起来。” 祁耀南道:“范兄没有记错?先师兄是被迷仙岩贼党假冒范兄,以六合指杀死的?” “不会错。” 范子阳道:“那时兄弟和澄心大师正好也在扬州,还一同去了滕家庄,引起祁老哥和荣老哥的误会,硬说滕老哥是兄弟和澄心大师所杀,祁兄总还记得吧?” 祁耀南心想:“第二次到滕家庄去的,那是真的澄心大师和范子阳,他这话自然是听范子阳说的了。” 心念—动,这就立即站起身来,目注范子阳说道:“范兄可以证明先师兄真是假冒范掌门人的贼党杀的吗?” 范子阳道:“兄弟当然可以证明。” “好个贼子!”祁耀南目光凌厉,喝道:“你招供了?” 他此话一出,荣宗器、滕立言都及时站了起来。 范子阳诧异的道:“祁兄,你说什么?” 祁耀南喝道:“你方才承认杀害先师兄,大家都听到了,还想赖吗?” 范子阳攒攒眉苦笑道:“兄弟是说杀害滕老哥的既非兄弟,自然是有人假冒了兄弟……” 荣宗器嗔目喝道:“难道你不是假冒范子阳的贼党?” 范子阳道:“兄弟怎么会是假冒之人?” 荣宗器喝道:“你分明戴了面具,还不肯承认吗?” 范子阳作色道:“笑话,兄弟几时戴了面具?你们既然对兄弟不满,兄弟暂且告退,你们日后自知。” 说完,要待站起,那知只是上身动了一下,那想站得起来?不觉目露异芒,怒声道: “你们什么人暗算范某?” 丁剑南含笑道:“你老哥和假澄心大师假传金剑令,在下是唯一目击之人,你和假澄心大师从迷仙岩出发之时,在下又是唯一目击之人,所以希望你还是坐着,把真相说出来的好,你站起来了,也无法走得出大厅,站起来又有何用?” 范子阳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丁剑南脸上戴了面具,如今是一个三十出头,浓眉黑脸汉子,他自然不认识了。 丁剑南伸手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含笑道:“在下九宫门下丁南强,也是谷主门下记名弟子,此次奉命随于嬷嬷和二师兄薛慕蔺(薛慕兰外出的化名)进来黄山增援的,范长老(范子阳在迷仙岩是长老身份)现在认识区区了吗?” 范子阳心头一怒,脱口道:“原来是你小子!” 丁剑南大笑道:“范长老现在想起在下来了吧?你方才不是说以前的事,了如梦幻吗? 以在下看来,阁下还是从实招供的好。” 范子阳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咬了咬牙。 公孙干在旁伸手一摊,凑近过去含笑道:“范掌门人有一颗假牙,在兄弟手中,你再咬牙也没有用的了。” 他掌心果然有一颗白瓷臼齿,不用说这颗假牙中定是暗藏了剧毒药物,准备必要时咬碎假牙,服毒自戕的。 坐在范子阳上首的霍从云道:“丁兄弟说得没错,阁下还是及早招供的好,你已经知道霍某是谁了吧?在座的各位道长,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不会使什么手法,霍某一向嫉恶如仇,点五阴绝脉,倒转奇经八脉,可是拿手得很,光棍不吃眼前亏,你方才有服毒的勇气,除死无大事,你还怕什么?” “兄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范子阳道:“兄弟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霍从云嘿然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难言之隐?” 范子阳听了他的话,鼓着勇气道:“因为兄弟……中了他们附骨之毒,每月既望,就得服他们的解药,否则毒发之时,有如万蚁啮骨,痛痒难忍……” 霍从云道:“你只要实话实说,就是比附骨之毒再厉害十倍,霍某也可以保你无事。” 范子阳抬目道:“好,在下相信霍大侠,你可否替兄弟解开双手穴道?” 霍从云举手解开了他双臂穴道。 范子阳双手一抬,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众人举目看去,这人约莫四十出头,皮肤白皙,五官也极端正,抱抱拳道:“兄弟宫百川,范子阳是我大师兄……” 他口气一顿,一脸痛苦的道:“兄弟三年前误交匪人,投入迷仙岩,被他们暗下附骨之毒,此后一切行动,全受他们控制,他要在下假扮大师兄,和假扮澄心大师的人同去扬州,假传金剑令击杀滕传信,因为滕传信是淮扬派祁掌门人的大师兄,淮扬派在大江南北,声誉极盛,六合门和少林派渊源极深,先前的计划是想因此挑起淮扬、六合、少林和万盟主之间的仇恨,故而挑选少林澄心大师和六合门范掌门人联袂抵达扬州的那天,由假澄心大师和兄弟持假金剑令把滕传信处决……” 滕立言听到这里,口中大吼一声:“好个贼子,果然是你杀害了爹,血债血还,我和你拼了!”锵的一声掣剑在手,直奔过来。 万启岳摇手道:“滕世兄请冷静些,父仇不共戴天,为父报仇,这是一件大事,没人可以阻止你,但你应该先弄清楚真正的仇人是谁?这位宫老弟身中附骨之毒,一旦毒发,生不如死,能不听命于人吗?杀害令尊,是为了挑起江南武林的自相残杀,这是迷仙岩企图在江南扩张的第一步,就是宫老弟不假扮范掌门人,也会有另一个假扮范掌门人去执行的,所以以事论事,杀害令尊的凶手,不是假冒澄心大师和假冒范掌门的人,而是迷仙岩的谷主,宫老弟也只是被迫的受害人而已,滕世兄请先回座,听宫老弟把话说完了,令尊大仇,如今日演变为整个江南,整个武林的事了,大家需要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从事。” 祁耀南也道:“立言,盟主说得极是,你先坐下来。” 滕立言那敢违拗,只得依言退下,回到椅上落坐。 万启岳问道:“迷仙岩一共有八个长老?是不是都中了附骨之毒吗?” “长老一共有九个。” 宫百川道:“据在下观察,被迷失神志的只有祁掌门人一个,那是为了要利用他向万松山庄寻仇,如果不迷失神志,恐伯他未必肯接受摆布。其余的人可能都是中了附骨毒,不过不论什么人,包括谷主的门人在内,所有奉派出山的人,凡是神志没有迷失的,身边都备有一颗药丸,一旦听到箫声或琴声,必须立即把药丸纳入口中,这药丸可能就是迷失神志之药了。” 说完,探手从杯中摸出一颗蜡丸,双手递到万启岳面前。 万启岳闻言大喜,伸手接过,说道:“如此就好,有了这颗药丸,咱们不难找寻出它是用什么药物合制的了。” 一面立即把药丸送给公孙干,以“传音入密”说道:“你把这颗药立即送给仲孙先生,看看他能不能找出是什么药物合制的?” 公孙干双手接过。 万启岳又道:“你去请道乾道人和樊掌门人二位进来。” 公孙干领命退出,不多一回,就领着道乾道人和樊元显两人走入。 万启岳站起身,迎着两人拱手道:“道乾道兄、樊掌门人,方才多有开罪之处,二位幸勿介意才好。” 说话之时,亲手替两人解开了受制穴道,接着说道:“方才兄弟已把淮扬派滕老哥遇害,实系迷仙岩借刀杀人之计,企图因此引起江南武林自相残杀,已蒙祁掌门人见谅,今晚一场过节,也就此揭开,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自可杯酒言欢,二位快快请坐。” 道乾道人目光一转,呵呵笑道:“万盟主果然豁达大度,不记前嫌,贫道恭敬不如认命。” 此人不愧是老江湖,转风得很快。 樊元显究是一门之主,被人家拿下了再释放,心中不无耿耿,勉强拱了拱手,才和道乾道人一同落坐。 万启岳注目二人,问道:“二位道兄,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樊元显微哼道:“万盟主虽然亲手解开了兄弟二人穴道,咱们也坐上了万松山庄的大厅,但咱们毕竟是万盟主的阶下囚,万盟主要问什么,只管询问就是了,有什么该不该问的?” “哈哈!”万启岳大笑一声道:“樊掌门误会了,兄弟虽为本届武林盟主,如有危害江湖武林的事情发生,兄弟都有权过问,迷仙岩谷主假传金剑令,杀害淮扬派滕老哥,兄弟已该查究,何况又以迷神药物,迷失祁掌门人和荣老哥二人,前来万松山庄寻衅,樊掌门人和道乾道兄是祁掌门人约来助拳的,兄弟就是要问,难道还不该问吗?” 口气微顿,接着道:“何况二位真是祁掌门人约来的吗?还是奉迷仙岩谷主之命替祁掌门人来助拳的?但兄弟还要请问二位的并不在此,兄弟尊重你樊老哥是一派掌门人,道乾道兄也是邛崃有道之士,决不会无故去附和迷仙岩,和天下各门派的同道作对,因此兄弟要问的是二位切身之事。兄弟早已听说迷仙岩以迷药、毒药控制手下,身受其害的人,除了听他们摆布,无力反抗,兄弟有鉴于此,已经配制了解毒、解迷的药丸,专解迷仙岩之毒,兄弟想请问二位道兄,是否受了迷仙岩的迷、毒之害?如果确是中了迷、毒,兄弟可以奉赠解药,二位从此可以不受他们的胁迫了。” 他这番话,先前口气极为严峻,责以大义,使人无可置喙,但说到后来,还是为了他们两人。 他果然不失为武林盟主,自有他的威武气概,樊元显一张老脸被他说得通红,垂首无言,过了半晌,才微微叹息一声,抱拳道:“万盟主责备得极是,盛情也弥足感激,只是……唉,兄弟纵然解去附骨之毒,但……” 万启岳道:“樊道兄有什么困难,但请明说,咱们这里有许多人,难道都帮不上忙吗?” 樊元显神色一黯,微微摇头,接着说道:“兄弟有一位师兄,人称秃顶神鹰陆浩,在扬州被武当门下铁扇公子一记铁扇点闭右臂穴道……” 清尘道长微微一楞,问道:“徒儿,—可有此事?” 铁扇公子年其武站在一旁,连忙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根本不认识秃顶神鹰陆浩其人,也没和他动过手,怎么会点闭他右臂穴道?” 樊元显道:“据敝师侄魏虎说,明明是武当门下的铁扇公子,绝不会错,如果仅凭武当门下一个铁扇公子,自然也无法伤得了陆师兄,但陆师兄就在当场倒了下去,经魏虎抱着他赶到兄弟那里,早已气绝,经兄弟检查,才发现陆师兄后心中了一记般若掌,震断经脉而死,那自然是少林高僧经过,看到武当门下铁扇公子不是敝师兄的敌手,才暗中出手相助,少林、武当宜若一家,暗中出手也并不足奇……” “且慢!”年嵩昌道:“樊道兄说的铁扇公子,就是小儿,方才清尘师兄已经问了小儿,小儿说并没有和令师兄动手,小儿对他师父绝不敢有半句不实之言,还请樊道兄明察。” 樊元显道:“年老哥原谅,兄弟说的是当时的情形。” 丁剑南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樊掌门人、年前辈,这件事情乃是在下亲身所经历,因为在下当时使的兵刃,就是一柄折扇,直到后来敝师叔要在下把折扇留下,在下才改使长剑的,这件事说起来和霍老哥师兄妹也有关连……” 他把自己初到扬州,看到霍从云兄妹三人在街头卖艺,任东平和柳飞燕剑尖相竖,倒立之际,有人打出三枚金钱,被自己暗中击落,后来在酒楼上有一个锦衣少年向自己寻仇,自称锦衣二郎,当晚有人约自己去梅林,遇上一个秃顶老者,不容自己分说,硬指自已是武当门下,逼着自己动手,自己一记扇招点闭了他右肩穴道,详细说了一遍。 樊元显目光一注,问道:“阁下何人?” 丁剑南笑道:“在下九宫门下丁南强,谷主的记名弟子。” 他又把覆在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邛崃道乾道人目芒飞闪,看了丁剑南一眼,没有作声。 万启岳道:“樊道兄请再说下去。” 樊元显续道:“兄弟当时极为气愤,正好仙女庙的通玄道兄听说陆师兄身故,特来吊唁,他和陆师兄乃是方外之交,力劝兄弟广邀同道,向武当、少林评理,并说淮扬派的滕老哥也死在般若掌下,目前祁老哥已去了迷仙岩,要兄弟赶去和祁老哥会合,共商复仇之事,兄弟不应该听信他的话,就带着小儿文华和陆师兄之子乘风,依照他的指点,赶去迷仙岩……” 清尘道长道:“善哉、善哉,迷仙岩制造事端,陆老施主身中般若掌,和杀害滕老施主如出一辙,这凶手只怕就是假冒澄心大师之人了!” 澄一大师道:“贫衲因他假冒澄心师弟,本待此间事了,要把此人押回敝寺去,但此人既是杀害滕老施主和陆老施主的凶手,就要听凭盟主处置了。” “此事兄弟已另有安排。” 万启岳朝樊元显问道:“后来如何?” 樊元显惨笑道:“兄弟担任了迷仙岩的长老,小儿和陆师侄也投到谷主门下,作了记名弟子,直到后来才知兄弟身中附骨之毒,小儿和陆师侄名虽为记名弟子,实则已被迷失心神,充当了迷仙岩的杀手,不知被派往何处?兄弟纵然获得解药,但小儿和陆师侄却等于作了人质。” 万启岳攒眉道:“这倒果然……” 霍从云豁然大笑道:“此事不难,樊掌门人只管放心,先解去身中之毒,至于令郎和令师侄二人,包在兄弟身上……” 樊元显一怔,问道:“霍大侠有什么办法?” 霍从云笑道:“樊掌门人再想一想就会明白,今晚迷仙岩来人,不是已被全数拿下了,其中三个是迷仙岩谷主的嫡传门人,另外有八个是她记名弟子。” 闻天声一手拈须,呵呵笑道:“霍老哥神机妙算,果然名不虚传,樊掌门人令郎和师侄,不过是迷仙岩两个无足轻重的杀手,美其名为记名弟子,若和她三个嫡传弟子相比,自然是嫡传弟子重要多了。” 万启岳大笑道:“霍者哥此计不错,咱们擒下了迷仙岩三个弟子,兄弟正想不出如何处置才好,和她交换人质,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樊元显听万盟主的口气,答应以迷仙岩三个弟子去交换人质,心头一阵感动,不觉扑的跪倒地上,老泪纵横的道:“不仅兄弟仅此一子,就是陆师兄也只有一个独子,盟主这番高谊,陆、樊两家,世世代代都会感戴大德……” 万启岳连忙把他扶起,说道:“樊道兄快不可如此,和迷仙岩交换人质,那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令郎和令师侄能够安然脱险就好了,她三个门人,咱们纵然暂时释放了,还是会被咱们擒回来的。” 时已夜半,庄丁们早已在厅上摆好三席杯筷,这时陆续送上酒菜,一名使女请盟主恭请大家入席。 万启岳站起身,抬抬手道:“时间不早,大家已经忙了一个更次,兄弟吩咐厨下做了几式酒莱,给诸位道兄宵夜,大家不用客气,请入席了。” 霍从云大笑道:“万盟主方才还要兄弟和丁兄弟早些休息,咱们如果去休息了,这顿酒菜岂非吃不成了?” 这顿宵夜就不用细表了。 却说万松山庄西首的一座偏院之中,这时也有着灯光,只是灯光不太明亮,一张小方桌上,沏好一壶新茗,总管公孙乾和任东平、柳飞燕、孙必显、陆承逊五人围桌面坐。 公孙干一手拿起瓷壶,给大家瓷盅里斟满了茶,然后端起瓷盅,轻轻喝了一口,就靠过身去,和四人低低的说了一阵,四人连连点着头,接着又低低的交换了—阵意见,公孙干就引着四人进入后面一间房中。 过没多久,走出五个黑衣蒙面人,一口吹熄灯火,就像四头夜鸟扑扑扑飞掠出屋,登上墙头,一闪而没。 假冒澄心大师的汉子被囚禁在第二进西偏院的一间房屋之中,有两名庄丁坐在入门处一张板凳上,木门还上了闩。 那汉子己被澄一大师震散一身真气,而且左臂自肩以下也已断折,自然十分狼狈,垂头丧气的蹲坐在地上。 屋中只有一盏油灯,火光如豆,此时突然有人叩了两下门。 两名庄丁迅即站起,一个喝道:“是什么人?” 门外有人应声道:“总管有令,要把这厮押到厅上去问话。” 庄丁打开木闩,刚拉开门,木门已被门外的人大力推开,像一阵风般窜进两条黑影,没待庄丁开口,闪电般点出两指,制住了庄丁。 另一个一下掠近那汉子,伸手朝他身上拍下,喝道:“快跟我们走。” 那汉子苦笑道:“兄弟已经走不了了。” 伸手拍那汉子的人间道:“为什么不能走?” 那汉子道:“因为兄弟被那贼秃闭住了经穴,真气无法运行,就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样了。” 伸手拍他的汉子一呆,没再说话,一手抓起那汉子的身子,迅速奔出屋去。 另一个汉子立即跟着退出,回身掩上了木门,两条人影一先一后掠上屋檐,墙头上另有一条人影,举手打着手势,三人同时跃下,躲躲闪闪,走的尽是阴暗之处,终于飞掠出万松山庄。 三条人影不敢稍停,只是一路奔行,这样足足奔出十数里路,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咕咕、咕咕”,两声夜鸟的啼声。 走在前面的汉子也学着夜鸟啼声,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一阵工夫已经奔到一处农家的茅屋前面。茅檐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看到三人已把人救回,一声不作,回身往里行去。 三个黑衣人也没有作声,跟在他身后走入。 茅屋中没有灯火,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 三个黑衣人跨进茅屋,就站成了一排,恭立不动。那个执着假澄心的也立即把他放落地上。 引他们进来的黑衣人躬身道:“启禀令主,我们已把澄心大师救回来了。” 他话声一落,三个汉子同时躬身道:“属下见过令主。” 黑暗之中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冷一哼道:“你们没救错人?” 刚才挟着假澄心来的汉子忙道:“回令主的话,属下三人奉令主指示,先找到了潜伏在万松山庄的庄字三号,由他领着属下去救人的。” 那年轻纪女子声音冰冷的道:“你们有没有问问清楚?” 那接着澄心回来的汉子不觉一怔,躬身道:“回令主,当时时间紧迫,属下来不及细问……” “哼!”那年轻女子冷哼一声道:“你一向办事谨慎,我才派你去救人的,救人怎可如此大意?于嬷嬷回来,万一救错了人,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假冒澄心的汉子到了此时,不得不开口了,说道:“本座正是澄心,令主要他们去救本座,并没有救错人。” 年轻女子冷哼道:“你是澄心大师?你胆敢在本令主面前假冒澄心大师?你不要命?” 那汉子嘿然道:“澄心本来是由本座假冒的,本座被擒之后,被少林贼秃揭下了面具,令主自然认不得了。” 年轻女子黑暗之中闪着两点星星般的眼光,疑信参半的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本座是谁,于嬷嬷来了自然认识。” 年轻女子冷峻的道:“于嬷嬷认识你,本令主并不认识你,在于嬷嬷未来之前,本令主自然先要对你了解清楚,你可是不肯说么?” 那汉子沉笑一声,问道:“令主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子怒叱道:“你顶多是本门一个长老,各大门派充任本门长老的人,谁不对本令主客客气气,你临阵失风,被人毁去武功,着实说,本门对你已无利用之处,你还敢对本令主倚老卖老,这样说话?本令主难道不能处置你么?何况你身份不明,极可能是万启岳使的苦肉计,派你来做奸细都不一定,你不好好回本令主的话,我就立即把你杀了。” 她气呼呼的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汉子闻言阴森一笑道:“本座并不是各大门派充当本门长老的人,令主假如知道本座是谁,就不敢这样对本座说话了。” “好!”年轻女子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缓吞吞的道:“本座向飞天。” 年轻女子哼道:“我没听说过。” 那汉子冷冷的道:“你当然没听过本座的名字,但你总知道谷中有一座朝阳堂吧?本座就是朝阳堂的第三护法,也是你的三师叔,你现在明白了吧?” “哈哈!”站在他左边上的一个黑衣人忽然大笑一声道:“果然是魔教余孽!” 那汉子身躯一震,失声道:“你……” 这左边的黑衣人一把撕下蒙面黑巾,说道:“在下公孙干,阁下总算说出身份来了。” 于是茅屋中点起了灯火,几个人都已撕下了蒙脸黑巾。 原来挟着汉子来的是任东平,年轻女子则是柳飞燕,另外两个黑衣汉子自然是孙必显、陆承逊了。 那汉子怒声道:“想不到本座在江湖上闯了多年,还会中了你们的诡计。” 公孙干笑了笑道:“向朋友,你既然说出来了,不如干脆些全说出来算了,迷仙岩谷主是你师姐,不用说那一定是魔教之主了?” 向飞天哼道:“魔教是你们称的,朝阳教正大光明,何魔之有?” 公孙乾道:“好,向朋友可以告诉我,谷主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向飞天道:“向某不说呢?” 公孙干耸耸肩,干笑道:“这里已在万松山庄之外了。” 向飞天道:“万松山庄之外,又怎样?” 公孙乾道:“万松山庄之内,是武林公举的盟主府地,不好严刑逼供……” 向飞天道:“你们选择在这里,打算来严刑逼供?” 公孙乾道:“向朋友说对了,这里是万松山庄之外,就算严刑逼供也没人听到的了。” 向飞天大笑道:“向某一身武功已废,不能回去,就无法修复,身落人手,杀剐悉听尊便,何在乎你们严刑逼供?” 任东平道:“小师妹,你到外面去守着。” 他因小师妹是女孩儿家,心肠较软,所以要她守到外面去。 柳飞燕答应一声,一手提着长剑往门外走去。 公孙干厉笑道:“向朋友,公孙干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你仔细考虑考虑!” 向飞天笑道:“向某用不着考虑。” 任东平笑道:“可惜向朋友想充当好汉也充不了多久!” 突然双手齐发,十指连弹,朝向飞天身前错落点去。 他手法奇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已点出—十二指,向飞天不自禁的身躯一颤,打了一个寒噤! 任东平早巳住手,退了回去。陆承逊从屋后搬来了一张长板凳,四个人都坐下了来,静以观变。 向飞天坐在地上的人,先是起了轻微的颤抖,渐渐的颤抖加剧,连牙齿都在上下打战。 他似是在极力忍受,但一个已经失去武功的人,忍耐自然也不会支持得很久,他头上汗水滚滚而下,张了张口,好象要叫出声来,但还是忍了下去。 又过了一回,本来坐着的人,忽然卧倒下去,身形弯曲似弓,又突然伸直,又弯曲如弓,接着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一个人也在地上不住的翻滚,终于大声叫道:“解开我穴道。” 任东平喝道:“我道你有多大的耐力,原来也不过如此,你是不是考虑好了?” 向飞天因为牙齿打战,口齿也说不清楚,颤抖而吃力的道:“快……给我解开……解开……我……说了……” 公孙乾道:“只要你先说出谷主是谁,任大侠自会解开你穴道。” 向飞天道:“她……她……是公……主……” “公主?”公孙干向道:“什么公主?” 向飞天颤抖得更厉害,他咬紧牙关,从牙缝中进出话来:“求……你们……先给……我解开……穴道……” 公孙干朝任东平点点头道:“任大侠,先给他解了吧!” 任东平走过去,双手一抖,在他身边连按了几按。向飞天好似全身脱了力,一个人委顿在地,只是喘息。 公孙乾道:“迷仙岩谷主,是什么公主?快说!” 向飞天到了此时,只得乖乖的道:“她是本教故教主的唯一女儿……” 任东平一怔道:“魔教公主!她为什么不称教主呢?” 向飞天道:“当年教主临终遗命由她继任教主,她不愿意……” 任东平道:“谷主和教主还不都是一样?”——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六章 醉仙舞步 向飞天道:“不一样,她只答应替教主复仇,不肯担任教主,曾说等她把万松山庄、少林、武当消灭之后,由咱们师兄弟四人互推一位担任教主,复兴朝阳教,她就不问事了。” 任东平道:“你们教主和万盟主、少林、武当有仇?”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 向飞天道:“本教昔年就败在万启岳父亲担任盟主的时候,全教精英尽失,教主也因伤成疾,当年围攻本教的就是少林、武当会同当地的淮阳、鹰爪、六合三个门派。” 任东平道:“所以你们要杀害滕传信、陆浩,嫁祸少林、武当了。” 向飞天默然不语。 公孙乾道:“你为什么要假冒澄心大师呢?” 向飞天道:“我勤练少林武功,本来是要回少林寺去的。” 公孙乾道:“你怎么会少林武功的呢?” 向飞天道:“公主花了二十年心血.取得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笈,少林武功又何奇之有?” 公孙干问道:“澄心大师可是落在迷仙岩手中?” 向飞天道:“这个我不清楚,因为我一直住在朝阳堂,公主不准我们过问谷中之事。” 公孙干看他说得不像有假,点点头道:“好,向朋友还算合作,咱们可以回去了。” 一行人回转万松山庄,大厅上酒筵还未散席。 万启岳含笑起身道:“任兄几位辛苦了,快坐下喝几杯再说。” 座上的人不知任东平等人去了那里,任东平、孙必显等人,就在下首一席落坐。 公孙干走到中间,当众把向飞天供词详细报告了一遍。 这话直听得大家忧然大悟,迷仙岩之所以要杀害滕传信和陆洗,原来是为了六十年前的一段公案。 大家纷纷议论之际,只有道乾道人始终没有开口,大家也没去注意他。 这顿宵夜散席之后,公孙干已替祁耀南等人腾出宾舍,各自回房。 丁剑南因天亮之后,就要和霍从云赶去怀玉山,就和霍从云住了—个房间。 两人回到房中,还没坐下,任东平和柳飞燕也跟了进来。 任东平回身掩上房门,说道:“大师兄刚才……” 霍从云道:“不错,愚兄方才以“传音入密”要你和小师妹—同来的。” 柳飞燕问道:“大师哥有事吗?” “当然有事。” 霍从云笑了笑朝任东平道:“你和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五人,是负责巡逻万松山庄的人,今晚再加上你小师妹,有一件事要办,但你还得先知会公孙总管一声。” 任东平听得一怔,说道:“今晚还会出事?” “不是出事。” 霍从云道:“但比出事还要重要。” 柳飞燕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霍从云笑道:“你只要听二师兄的就是了。” 接着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任东平说了几句。 任东平一怔道:“小弟这就去。” 霍从云笑道:“不忙,至少也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但千万别露了形迹。 任东平道:“小弟省得。”一面回头道:“小师妹,我们走。” 柳飞燕噘起小嘴,说道:“又要叫人家来,又不和人家说,大师哥一直把我看成小孩似的。” 霍从云拍拍她肩膀,笑道:“你是我小师妹,愚兄明天一早就要走,光是二师弟一个人来,岂不引人注意?好了,快去吧,今晚之事,十分重要,你只要看愚兄特地把你加进去,不是很重视你吗?” 柳飞燕嫣然—笑,明亮的眸子朝丁剑南一转,说道:“我走了。” 俏生生跟着任东平身后走出房去。 丁剑南过去关上了房门。 霍从云道:“丁兄弟,时间不早,早些休息吧!” 丁剑南道:“霍大哥,小弟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霍从云举手拿起茶壶,给他和自己斟了一盅,然后举蛊喝了一口,笑道:“方才我看你和公孙总管说,要和我同住一间,我就知道你有事要和我说了,好,兄弟,有什么困难,说吧!” 丁剑南被他说得俊脸不禁一红,嗫嚅的道:“事情是这样……” 他把自己和方如苹进入迷仙岩,多蒙薛慕兰处处照顾,三天前晚上,自己和霍从云别过之后,回转客店,就被她发现,自己无法隐瞒,只得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劝自己洗去易容,尽速离去,自己也劝她弃邪归正,正说之间,于嬷嬷赶了来,说要薛慕兰和自己跟她去相公庙,率同公孙龙一组人,增援淮扬派,自己就跟了来。今晚,方如苹把于嬷嬷放倒了,由她师姐毕纤云假扮查家荣,把十二名剑手一起带走,薛慕兰是自己点了她穴道,方如苹认为她对自己两人不错,不好把她带走,现在安顿在一处农家,本来要自己明天赶去,解开她穴道,劝她迷途知返,一误不可再误,如今自己明天一早就要赶去五云门,自己对这件事,不知怎么办好? 这一段话,有大半霍从云早巳听他说过,其中有关儿女之私,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但霍从云是老世故的老江湖,只要听他口气,岂会听不出来? 试想薛慕兰是迷仙岩谷主门下女弟子之首,丁剑南、方如苹易名进入迷仙岩,还可以说她事先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既然发现丁剑南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等丁剑南坦白说出身份,还劝她改邪归正,这不是要她背叛迷仙岩吗? 她如果和丁剑南没有深厚的交情,于嬷嬷到了,她还会替丁剑南隐瞒?女生外向,女孩儿家除了心里已经有你这个人,叛师背门的事,她会肯替你担待? 这回连老江湖心里都大感踌躇起来! 他倒并不是为了不容易解决薛慕兰的事,而使他感到为难。因为据他所知,小师妹遇上丁剑南之后,一颗心已系在这位兄弟的身上,为了他失踪,不惜女扮男装,身入虎穴。(进入五云门江南分坛) 后来听丁剑南的述说,紫衣坛主方如苹和他同住百丈峰石穴达三个月之久,成了师兄妹,又同去迷仙岩,可见两人交谊极深。如今又多出一个薛慕兰来。 他(丁剑南)少年英俊,人品武功都是一等,自然会有不少少女为他倾心,只是像他们这样四个人纠缠不清的感情债,将来又如何了结呢?一个不巧,因爱成仇,会招惹出多少麻烦事来! “唉!”霍从云口中忍不住“唉”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些年轻人……”这话当然没有说出口来。 丁剑南一直望着他,听到他的“唉”声,忍不住问道:“霍大哥,你是不是感到很为难?” “哈哈!”霍从云忽然纵声大笑道:“事情并不难,但也十分棘手,不过你兄弟的事,再难老哥哥也担待了,时间不早,咱们休息吧!” 丁剑南有他这句话,心里就放宽了,崆峒飞云答应下来的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他还是问道:“霍大哥,明天怎么办呢?” 这叫做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霍从云道:“小兄弟,你放心,老哥哥答应了,明天一早,自然会把事情办妥了再走。” 现在快四更了! 天上云层很厚,星月都被遮掩了起来,山影空蒙,夜气更浓! 万松山庄今晚大获全胜,大家辛苦了一个多更次,此刻全已进入梦乡,偌大一片庄院,灯火全熄,万籁俱寂。 就在此时,第一进西首一座偏院中,忽然飞起一道人影,此人才在屋上现身,身形迅疾一个轻旋,就长身掠起,宛如一头夜鸟,破空而射。 好快的身法,眨眼之间,已经凌空越过围墙,朝墙外泻去! 他轻功虽高,但也颇出他意料之外,能够如此顺利,不惊—草一木,就脱出万松山庄的樊笼。 出了万松山庄,至少已不再惧任何人拦截了,就是此刻被人发现,也已追不上自己,但这里究竟还不安全,他当然不敢逗留,双足一顿,一个人又破空飞起。 只一两个起落,已经到了二十丈外,现在他放心了,正待再次掠起! 突听前面路上,有人喝道:“是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 举目看去,前面人影绰绰,出现了两个人,并肩走来,那只是万松山庄的两名庄丁。 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嘿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名庄丁中有人说道:“咱们是巡逻的,四更天了,朋友怎么会从庄中出来?还不随咱们去见总管?” 前面两人还未走近,后面也有了脚步声,也有两名庄丁并肩走来,有人问道:“有什么事?” 前面两人中有人答道:“这人从庄中出来,不知是什么人。” 那人眼看一下出现了四名庄丁,自己虽然不惧,但惊动了庄上的人,总是麻烦,不觉杀机陡起,沉喝道:“胡说,老夫有事要离庄,你们不信去问问公孙总管。” 口中说着,人已闪电飞扑过去,双手一分,拍向两名庄丁。在他想来,两名庄丁武功再高,也禁不起他一人一掌,还不把他们震飞出去? 那知你飞身扑起,人家已经后退半步,等你双掌拍到,他们已经一刀、一剑,随着划起,刀光剑影,交织横澜,一下就逼住了他拍出的两记掌风。 那人不觉一怔,他没想到万松山庄的两名庄丁,居然硬行接下了他两记掌风! 他飞扑前来的人,双掌同发,一时自然不易变招,脚下立即后退了半步,正待发招。 突听身后有人喝道:“好家伙,你还敢动手!” “上!”这是身后两个庄丁的声音,喝声入耳,两声金刃劈风之声迅疾传了过去。 那人哼了一声,身形疾转,挥手一掌住身后横劈出去。 这一掌掌风如涛,势若横澜,他先前双掌同发,只使了六成力道,这一掌上,至少已使出八九成力道来。 那知他人随掌转,看到后面两个庄丁一个使剑,一个使双截棍,剑势嘶然有声,劈如匹练乍现,双截棍绞花盘龙,使的竟是少林家数! 两人合力一击,居然又把自己劈扫出去的掌风截住,虽是两人联手,毕竟接下去了。 就在他转身发掌之际,前面两个庄丁一剑一刀又攻了上来。 那人暗暗攒了下眉,看来万松山庄这些庄丁,果然久经训练,每人武功纵然并不高强,但一时之间,也可以应付几下。 现在他前后已经有四个人把他围在中间。那人沉嘿一声,双掌连续拍击出去,就在此时,突听右首松林间,忽然有人吹起竹哨来! 这时已是四更天了,万籁俱寂,这竹哨之声,可以传出老远! 只要万松山庄听到哨音,有人赶来,他还能脱身?那人听得不觉大怒,双掌突然加重,连续拍出四掌,右手抬处,呛的掣出剑来。 他这四掌,是分向四人拍出,差不多每一掌都已经用上了十成力道,就算江湖上普通高手,也未必接得下来。 那知道这四个庄丁居然悍不畏死,举刀的举刀,举剑的举剑,各自划起一道光芒,奋力迎击而上,但听一阵锵锵之声,四个人虽然各被震退了—步,还是合围之势,把那人围在中间。 那人怒笑一声,喝道:“你们当真是找死!” 喝声出口,长剑陡然出手,一柄细长长剑发出寻丈剑芒,直向身前二名庄丁扫去。 这一剑的威势,凌厉无前,大有把两人拦腰劈断之势! 他前面两人使剑的剑使“浮云出岫”,齐中拦截,使刀的刀使“前门拒虎”,同样朝他剑上硬拼。 这两人使的两记招式,并无出奇之处,但等到刀剑和他长剑乍接,响起当当面声金铁狂鸣,两个庄丁居然又合力接下了一剑,只是两个人一齐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步。 但在那人发剑之时,他身后两个庄丁又剑、棍齐上,攻了过来,那人虽把前面两人震退,不得不回剑往后扫出。 又是当当两声,后面两个庄丁同伴被他震得往后连退,但前面两个庄丁却在此时一退即上,又刀剑齐举,奋不顾身的抢攻上来。 那人试出这四个庄丁武功虽然不高,但他们互相掩护,此进彼退,居然缠住了自己,这可真把他气炸了心肺,长剑一圈,正待出手。 突听有人喝了声:“大家住手,何方朋友,夜闯万松山庄?” 一听这喝声,就知是总管公孙干到了! 四名庄丁听到总管的声音,自然立即停止攻击,四个人各自后退了两步,依然两前两后,把那人截在中间。 他们这后退两步,就是不让那人有乘机冲出去的机会。 公孙干很决就走了过去,他身只是紧随着两名庄丁,看情形并没有惊动其他的人。 公孙干目光一注,不觉微微一怔,抱抱拳道:“在下还当是谁?原来是道乾道长,道长这是……” 这人正是邛崃道乾道人,他朝公孙干干笑一声道:“贫道有事急于回山,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公孙总管。” 公孙乾道:“道长要走,总得和盟主说上一声,这样不辞而别,似乎不妥吧?” 道乾道人冷声道:“贫道既非囚犯,自可要走就走,有何不妥?” 公孙乾道:“盟主把道长视作贵宾,道长居然不待天亮了再走,在下实在无法担待。” 道乾道人微嘿道:“贫道何用公孙总管担待?” 公孙干大笑道:“在下若是不曾遇上道长,自然不用担待什么,但在下既然遇上了,若是任由道长离去,岂不是在下放走的了?” 道乾道人道:“那么依公孙总管的意思,要待如何?” 公孙干抱抱拳道:“道长乃是万松山庄的贵宾,此时不过四更,道长且请回转宾舍,明日一早再走,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道乾道人道:“贫道若是坚持要走呢?” 公孙干笑道:“这就使在下深感为难了。” 道乾道人道:“贫道一向言出不二,说走就走,公孙总管自问能拦得下贫道吗?” 他话声方落,站在他面前使刀的庄丁大声道:“没有总管点个头,咱们不会让你走的。” 道乾道人目中精芒连闪,手中细长长剑一横,嘿然道:“公孙干都拦不了贫道,凭你们四个想拦得下贫道吗?” 那使剑的道:“这咱们的职责所在,拦不下你也非拦不可,除非你把咱们一齐杀了。” 公孙干点头道:“他们说得不错,道长要走,在下作不了主,他们负责巡逻,职责所在,自然非得截住道长不可了。” 道乾道人大笑一声道:“贫道要杀你们何难之有?” 长剑疾然出手,朝使剑的庄丁迎面劈去。 原来这几个庄丁,正是任东平等人所改扮。 崆峒飞云霍从云早巳看出道乾道人既非心神受迷,也不似身中奇毒,他分明是迷仙岩此次向万松山庄寻衅的一行中的首脑人物。 估量他会在四更左右乘隙离去,才要任东平转告公孙干,大家守在庄外,务必把他截住。因为道乾道人剑术精湛,所以临时分配好人手,扮作庄丁。 前面的两个庄丁是任东平和孙必显。(使八卦刀)后面两个,使剑的是柳飞燕,使双截棍的陆承逊。随同公孙干来的两人,则是年其武和闻柏年。 却说道乾道人长剑发如雷奔,朝任东平迎面劈去,任东平这回毋需再装作了,(方才四人每一剑都被道乾道人震退,乃是故意隐藏实力,天下有武功和道乾道人悬殊,被震得连连后退的人,还能够一退即上,缠得住他的?)口中大喝一声,剑光乍展,以剑还剑,迎击过去。 孙必显、柳飞燕、陆承逊三人更不怠慢,同时各挥兵刃,朝他攻了上去。 这回大家都不用再隐瞒武动,崆峒剑法、八卦刀法、少林棍法,一齐出手,刹那之间剑光如织,刀光如电,棍影如轮,同时从他前后涌起,夹击而至。 年其武、闻柏年两人互看了一眼,就手执长剑,举步走了上去。 年其武外号铁扇公子,使的原是铁扇,闻柏年是太极门掌门人闻天声的独子,使的原是一对太极圈,但为了不让道乾道人看出他们的来历,都改使长剑,好在武当门下弟子(太极门属武当支派)个个都会使剑。 他们没有冲上去,只是一左一右分向两边抄出,守住了道乾道人左右两方,相距一丈光景,便自停步。 这—来,六个人等于把道乾道人堵在中间,休想突围而出。 道乾道人做梦也想不到,这四个庄丁竟然全是一流高手,这情形分明是人家早已看出自己行径,才由公孙干率领高手埋伏在庄外等侯着自己,说不定还有后援会及时赶来。 他一念及此,口中发出一声破竹般的大笑,喝道:“公孙干,你怎么不下来?只要他们四个送死?” 公孙干也大笑道:“拦截道长,乃是他们的职责,有他们四个出手,要拦住道长,大概也差不多了。” 就在说话之际,道乾道人剑势陡然一变,抖露出他平生绝技,但见他长剑挥处,每一道剑光都有寻丈来长,使得大开大阖,纵横交织,把四人的攻势一一挡开! 不,他发剑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不但在一瞬间挡开了四人攻势,而且还朝每一个人还击了一剑。 不,他一剑出手,细长长剑接连疾转,一剑快过一剑,源源出手,由一缕缕细长剑光交织而成的一片剑影,如罟如网,渐渐扩大,逼得围攻他的四人,身不由已的后退。 不,每—个人都感到其他三人似乎被他剑光隔离开了,道乾道人发的每一剑,都只是向他一个人攻击。 道乾道人在今晚曾和柳飞燕动过手,他剑法纵然精湛,也只是略胜柳飞燕一筹,并不高明到那里去,怎知这番合四人之力,还被他逼得连连后退,那么先前和柳飞燕动手之际,乃是有意隐藏武功。 也由此可以推想得到他失手被丁剑南所擒,也是故意的了。因为当时已只剩下他和范子阳两人,范子阳的对手是崆峒飞云霍从云,万无胜理,何况万松出庄高手如云,逃走绝无可能,他只有隐藏实力,故意被擒,才有脱走的机会,可见这老道心机之深了。 任东平这时一柄长剑已经发挥了最大威力,全身剑光缭绕,每一剑都发如匹练,剑风如涛,依然只能保持不被对方逼退,但承受的压力,也比其他三人要大得多,道乾道人攻出的五剑之中,至少有两剑是专门对付任东平的。 其余三人柳飞燕的“崆峒剑法”,孙必显的“八卦刀法”,陆承逊的“少林双截棍法”,任你攻势如何凌厉,但遇上他攻向你的时候,你就接不下来,只好被逼后退。 这可把观战的公孙干看得暗暗凛骇,谁也想不到邛崃道乾道人剑上造诣竟有如此高明? 年其武、闻柏年看出四人围攻,还占不了优势,立即长剑一收,各自取出成名兵刃,一个铁扇豁的打开,一个也取出双环,双手一分,双双扑入战团。 年其武铁扇划起一道半月形的精芒,一记“五丁开山”,从左首欺入,直劈过去。 闻柏年太极圈使了一招“日月双悬”,从右首欺入,同时朝他双肩击去。 道乾道人大笑道:“很好,你们多上几个老道也不在乎。” 长剑圈动,,剑光连闪,一片剑网及时扩大开来,把扑攻过去的两人一起圈到了里面。 六个人的攻势,当然十分凌厉,但看去只是在他一片交织成的剑网之中起落飞腾,所以剑芒来去,刀光劈舞,挥扇如轮,圈影连环,棍花密集,也都在他一片剑网笼罩之下,相互掩映! 年、闻两人的加入,对他似乎并无多大威胁! 公孙干愈看愈觉惊心动魄,突然间想起来了,道乾道人这一手剑法,岂不就是邛崃派的“天罗剑法?” 据说这套剑法一经展开,不论你十个八个强敌,一样可以把你圈入剑影之中,只是这套剑法,百年以前已经失传了,居然会在他手中使出。 本来以为今晚有这几个人手已经足够把道乾道人拿下了,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就是再加上自己,还未必有制胜的把握! 心念转动,探手取出魁星笔,举步走上,口中大笑一声道:“道长这一手邛崃绝学天罗剑法,据说失传已有百年之久,今晚总算让公孙干大开眼界了!” 他这几句话,是在走近战圈之际,略为转了个身才说的。 一个人要出手之前,当然要先看好有利于自己的方位,他选择的方位是在孙必显的左手,正好面向万松山庄,说出来的这几句话,是以“千里传音”之术发出,此处离万松山庄不过数十丈,虽在庄院的西侧,这话声仍可传人庄中。 因为今晚这一行动,极为机密,除了在场七人,就没有人知道了,他(公孙干)此刻再一加入战圈,等于已无后援的人,只有以“千里传音”通知庄中的人了。 喝声出口,人已纵身掠起,右手连挥,一簇参差笔影,朝道乾道人当头错落洒落,人影未落,左脚一记“云里腿”又朝他当脑踢出。 道乾道人纵然剑术精深,但面对着这六个敌人,无一不是年轻高手,其中尤以任东平一支长剑,剑法轻灵,功力远在其他五人之上,最使他感到难以应付。 老实说,道乾道人纵然功力深厚,若不是这套“天罗剑法”可以和多人作战,就算武功比他再高一倍,也难以是六人的对手。 他之所以能力敌六人,完全是凭仗这套剑法而已,因此任东平等六人只能围着他,谁也无法进一步突破他的剑网。 道乾道人也已经使出全力,只能逼住六人,无法伤得了任何一人,自然也占不了太多的上风。 现在又加入了一个公孙干,公孙干一身武功不在任东平之下,对道乾道人来说,自然又加重了一份压力,但“天罗剑法”施展开来,宛如一片天罗,增加一个人,天罗就随着扩张,依然可以把来人圈入,只是外来的压力增加了,施展剑法之时,也增加了一份吃力。 在外人看来,道乾道人剑势依然大开大阖,把七个人都圈入在他剑网之下,但他自己知道,这七个人没有一个弱手,此刻竭尽所能,不过是堪为自保而已,要想突围,根本已经没有机会。 其实他和任东平等四人动手之时,就已经没有突围的机会了。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找一个武功较弱的人,全力出手,一招制敌,才有突围的机会,这人,他早已找到了,那就是使“八卦刀”的孙必显,只是一时没有机会下手,才一直等到现在。 那知公孙干的加入,选择在孙必显的左首,这一来,他想一招制胜孙必显的希望又减少了几分,心中不禁又急又怒,好在公孙干使的是魁星笔,笔长不过八寸,须得近身进招,自己只要把他逼退出去就能全力对付孙必显了。 心念闪电一转,口中大吼一声,长剑刷刷两剑,朝公孙干急攻过去,剑光暴长如虹,公孙干不敢硬接,果然身形一侧闪了开去。 道乾道人眼看机不可失,身形电旋,这回他为了突围,全力发剑,嘶的一声,剑光如匹练横飞,横扫出去,一下把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三人逼退了一步,这才刷刷刷一连三剑,全力朝孙必显一个人攻击。 他三剑之中,前面两剑已把孙必显的“八卦刀法”荡开,第三剑为了求快,几乎没有招式,只是垂直劈落! 这一剑孙必显根本已无招架之能,百忙之中,口中大喝一声,八卦刀倏地一转,圈起— 朵碗口大的刀花朝他劈落的长剑上磕去。 道乾道人看他明明已无还手之力,突然挽起的—记刀花,招式神奇,根本不类“八卦刀法”,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但听“呛”的一声,刀剑交击,飞起一串火花,孙必显居然没被震退! 不,他一刀出手,没待道乾道人发招,转眼之间,又有三朵刀花品字形激射而出。 道乾道人一怔,来不及封架,只得侧身旁跃。 原来孙必显在刀法被破,千钧一发之际,使出一招“五云剑法”来。 他担任过五云门江南分坛领队,每人都习会五招“五云剑法”,第一招“朵云出岫”和道乾道人硬拼了一招,接着就使出第三招“三云争辉”,又把道乾道人逼退了一步,登时信心大增,口中大喝一声,又是一招“四云围山”,刀光从四面卷出。 要知这七人之中,除了公孙干,其余六人当日都是江南分坛的剑手,都学过五招“五云剑法”。 这时眼看孙必显连使三招剑法,就反败为胜,年其武、闻柏年同时迅快的抽出剑来,一个使一招“双云平飞”,一个使一招“三云争辉”,柳飞燕也长剑一圈,使了—招“双云平飞”,陆承逊同时双截棍法一变,也便了一招“双云平飞!” 刹那之间,道乾道人左右前后,尽是朵朵剑花冉冉飞舞,逼得他左右连闪,大有顾此失彼之势,心头大为骇异,暗忖:“这些人使的是什么剑法,竟有如此厉害?” 赶紧长剑连挥,一心运剑,才把劣势稍稍扳回了些。 柳飞燕看出“五云剑法”果然厉害,心中不由大喜,急忙叫道:“二师哥,咱们一起上,一二三四五!” 她这话,只有练过“五云剑法”的人听得懂,她要任东平也改使“五云剑法”,也是知会大家,同时使出第五招“五云捧日”。 任东平也看出大家虽然只学会五招“五云剑法”,但威力之强,足可克制道乾道人。听了小师妹的话,在她“五”字出口,也立即改使了一招“五云捧日”。 这下,六个人心意相通,同时施展,一人施展,就可以发出五朵海碗大的剑花,平铺涌出,六个人同时施展,就有三十朵海碗大的剑花,同时涌现,这份声势,岂同小可? 刹那之间,森寒剑气陡然暴长,在道乾道长左右前后银花乍现,滚滚而来,强烈剑光使人睁不开眼睛,一丈方圆,变成了一片花海,如浮如沉,几乎没有你立足余地。 道乾道人对他们各自施展的“五云剑法”,尚且措手不及,连连闪避,这回平地涌出无数朵剑花向四面八方挤了过去,自然更无封解之力。 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几乎连六个人的剑招都没有看清,也无暇多看,急忙有手连挥,细长长剑护住全身,纵身往上拔起。 他仗着数十年修为,全身剑光缭绕,但听一阵急骤的“当”“当”金铁交鸣之声,至少被他长剑拨挡开十几剑之多,才冲出一片银花,飞身而上。 公孙干是老江湖,和道乾道人动手之际,眼看几个剑法一变,划出朵朵银花,就把对方占了强势的剑法压制下去,心中方觉奇怪。后来听了柳飞燕的喝声,立时暗“哦”一声,心知他们即将联手施展。 他魁星笔原以腾跃搏击为主,六人发动剑势之时,他已纵身朝上飞跃而起。 道乾道人长剑护身,冲破剑花,腾身跃起,自然在他之后,这机会岂肯错过?也来得正好,手中魁星笔一抖,就在道乾道人往上拨起之际,使了一招“花雨缤纷”点点笔影,就像一片潇潇秋雨,当头罩落! 任东平等六人一看道乾道人腾空拔起,不约而同右手带转长剑,又是一招“五云捧日”,每人发出五朵剑花,朝上迎起。 道乾道人往上拔起丈许光景,就发现不对,公孙干笔花点点,飘洒扑击而下! 往上拔起,身在半空,比不得平地,可以向旁闪避,往上拔起的人,除了上拔,就是下落,此刻脚一剑花横铺,自无下落之理,只好长剑一圈,奋力向上迎击出去。 公孙干这一相当然也是全力击出,他剑势上撩,半空中又响起一阵急骤如雨的叮叮的清响,这一剑虽然把公孙干的一记“花雨缤纷”接住,但因公孙干这全力一击,压力极重,把他逼得往下沉落,公孙干却因有他全力往上迎击,本已下落的人,乘势又往上弹起! 一个人轻功虽高,往上跃起的人,谁也无法在空中多停一回,纵到某一高度,就得下落,道乾道人只纵起一丈多高,就遇上有人从上面向下扑击,剑笔交击,无异把他逼了下来。 因为他承受了公孙干全力一击的力道,下落之势,自然也加快了,这时也正是任东平等六人第二次发出一招“五云捧日”的时候,一片银花,朝上涌起,一团人影往下沉落。 道乾道人练剑数十年,功力精深,他被逼沉落下来,心里明白,下面六个敌人的一片剑花正在往上涌起,只好咬紧牙关,猛一吸气,把垂直下落的双脚往上提起,—个人缩成一团,右手长剑迅活无铸围护周身,舞个风雨不透。 这下当真合了“五云捧日”的招式! 道乾道人身形缩成一团,剑光缭绕周身,就像一个银团,朝一片剑花上落下,岂不变成被“五云”捧起的“日”? 不,他没有被“五云”捧起,一阵密集的“当”“当”“当”“当”大响声中,他缩成一团,剑光缭绕的一个银团,在一片朝上涌起的银花上面,翻滚蹦腾了一阵,(因为涌起的银花太绵密了,银团落不下去)才跌落地上。(那是任东平等六人的一招“五云捧日”已经使完。) 道乾道人纵然长剑护身,剑光缭绕,但在三十朵绵密的剑花上这一阵打滚,等他落到地上,身上至少已有十数处剑伤,道袍碎裂,全身是血,他一下站起,正待点足飞起,一道人影跟着他从空中泻落! 那是公孙干,他趁道乾道人反击之力,又腾空往上拔起,他往上拔起之时,正是道乾道人下落之时,道乾道人在一片剑花上翻滚之际,也就是他从高处回落之时,所以道乾道人堪堪从地上站起,他也泻落下来。就在他身形要落未落,双脚悬空飞踢而出。 公孙干的“云里腿”是他成名绝艺之一,这一下道乾道人骤不及防,但听砰砰两声,一个人应声离地飞起,直跌出一丈开外。 好个道乾道人,他连受重创,跌落地上的人,一蹶再起,双足一点,又凌空掠起。 公孙干大笑一声,在他笑声中,只听道乾道人跃起的口中闷哼一声,啪哒咕跌落下来,右手一松,长剑也随着脱手。 原来公孙干双足踢出之时,早已算准他还会腾身而起,大笑声中,右手魁星笔脱手打出,一下没入道乾道人右肩。 任东平等人更不怠慢,疾如飞鸟,落到他身边四周,任东平手起剑落,连点了他四五处穴道。 公孙干走了过来,俯身从道乾道人右肩胛取下魁星笔,又替他闭住肩上穴道,笑道: “大功告成,任大侠诸位辛苦了。” 任东平返剑入鞘,说道:“真想不到这厮一身功力,竟有如此了得,若非公孙总管这一记“飞星入户”,还制不住他呢!” 公孙干大笑道:“若非诸位通力合作,他连受了十几处剑伤,兄弟这一笔也休想打得中他。” 说话之时,一手提起道乾道人,抬头笑道:“天色已快亮了,咱们回去吧!” 天色刚刚透明,霍从云、丁剑南已经赶到芳村,循着迎春留下的记号,找到一家农家。 竹篱茅舍,围以土垣,掩着两扇木板门,土垣以内还有一片莱畦,好恬静的田园景色。 丁剑南打开竹篱笆门,走了进去,口中高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他刚出声,只听里面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来了,来了!” 木板门呀然开启,走出来一个青衣少女,正是迎春,她看到丁剑南,欣喜的道:“丁相公来了,快请里面坐。” 丁剑南和霍从云一同走入。 迎春立即送上一壶茶来,笑道:“这是小婢刚沏的。” 她随手斟了两盅茶,放到一张板桌上。 丁剑南道:“谢谢你。” “不用谢。”迎春道:“丁相公来了小婢就可以走了。” 丁剑南笑问:“薛姑娘呢?” 迎春道:“就在里面左首一间。” 丁剑南道:“这里只有姑娘一个人吗?” 迎春道:“大姑娘、二姑娘昨晚就走了,小婢留下来,就是等侯丁相公的,现在没小婢的事了,小婢告辞了。” 丁剑南道:“好,你回去告诉二姑娘,在下马上也会赶去的。” 迎春点点头道:“小婢会说的,小婢那就走了。” 说完,急步往门外行去。 丁剑南望望霍从云,说道:“霍大哥,我们这就进去。” 霍从云微—颔首,仍由丁剑南走在前面,里面一共有两间卧室,两人走入左首一间,果见薛慕兰和衣躺在一张大床之上,依然被点着睡穴,睡得很安详。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匀红娇美,有如海棠春睡,只是秀眉有些含颦。 霍从云道:‘丁兄弟,你去解开她穴道。” 丁剑南答应一声,走近床前,心头止不住感到迟疑,解开她穴道之后,该如何向她解释呢?但既然来了,不解开她穴道,又怎么办呢?他右手还是伸了出去,轻轻替她推开受制的穴道。 薛慕兰蓦然一怔,从睡梦中惊觉过来,倏地睁开眼睛,看到丁剑南站在床前,不禁粉脸一红,说道:“你……” 接着立即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口中轻咦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的?” 一下翻身坐起,就看到窗外还站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紫脸浓眉的中年人,心中更觉惊异,问道:“丁兄,他是什么人呢?” 说话声中,人已跨下木床。 霍从云没待丁剑南开口,洪笑一声道:“在下就是薛姑娘和这位丁老弟要找的人。” 薛慕兰神情渐惭恢复过来,冷声道:“你就是崆峒飞云霍大侠?” 霍从云含笑道:“薛姑娘说对了,不过,今天是霍某招丁老弟找了同来看薛姑娘的。” 薛慕兰看了丁剑南一眼,说道:“霍大侠有什么见教?” 霍从云含笑道:“第一、是霍某听说令师有封信,要薛姑娘转交在下,在下是来取信来的。” 薛慕兰问道:“还有第二件事吗?” 霍从云道:“第二件事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谈谈。” 薛慕兰道:“霍大侠请说。” 霍从云笑道:“这是两件事,事有先后,薛姑娘先把令师的信交给在下,第一件事情办完了,才说第二件事不迟。” 薛慕兰没有再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随手递了过去,说道:“家师的信在这里,请霍大侠收下了。” 霍从云道:“多谢薛姑娘。” 伸手接过低头看去,信封上果然写着:“面交霍大侠从云亲启”等字样,这就一手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发出一声洪笑,说道:“令师想得不错,哈哈,巧极!” 薛慕兰因不知师父信上写些什么,一时不便开口。 霍从云随手把信笺朝丁剑南递去,说道:“丁老弟,你也看看迷仙岩谷主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丁剑南看他这么说了,就伸手接过,只见信笺上写着:“字渝霍从云,令师应聘前来本山,担任副总护法职务,汝同门三人,希见信后十日内,前来本山报到,就任护法,不得有误。” 下面没有具名,只盖了一颗朱红小铃,是“迷仙岩”三个篆文。 丁剑南抬眼望望霍从云,却也作声不得。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薛姑娘大概也不知道令师信上的内容吧?丁老弟把信笺让薛姑娘瞧瞧吧!” 丁剑南依言把信笺递给了薛慕兰。 薛慕兰看了一眼,抬眼问道:“霍大侠的意思呢?” “问得好!” 霍从云呵呵一笑道:“这和在下要和薛姑娘谈的,居然不谋而合!” 薛慕兰道:“霍大侠这是答应了?” 霍从云笑道:“在下说的不谋而合,乃是两件事性质有些相同,令师是以家师为人质,逼令霍某投效迷仙岩,在下若是不去,反而帮助迷仙岩的敌人,岂不和家师作对了?” 他这话,使得丁剑南、薛慕兰两人都无法置喙。 霍从云笑了笑道:“但天下公理只有一条,迷仙岩谷主,乃魔教余孽,近又倡乱武林,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风,制造是非,霍某若是去投效迷仙岩,岂不是弃明投暗,助封为虐?所以霍某决定不去……” 薛慕兰望着他,说道:“但令师是迷仙岩的副总护法。” 霍从云大笑道:“古人大义可以灭亲,师徒之情,只是一个门派内的事,乃是私情,整个武林大局的安危,乃是公事,公自然大过于私。霍某为公出力,就顾不得家师了。” 薛慕兰道:“霍大侠方才说的有两件事,性质相同,那是什么事呢?” 霍从云又是一声大笑说道:“所谓性质相同,就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谈的事,薛姑娘是谷主门下,但霍某希望姑娘弃暗投明,不可再助纣为虐,舍弃邪恶的迷仙岩,争取自己的光明前途,这不是和霍某情形一样吗?” 薛慕兰道:“我是不会背叛师父的。” 霍从云正容道:“薛姑娘可知昨晚霍某已经把你拿下,为什么没有把你交给万松山庄,而把姑娘送到这里来?” 薛慕兰身躯一震,失声道:“昨晚是你点了我穴道?” 霍从云道:“不错,霍某一举制住了于嬷嬷,只有姑娘是我丁老弟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为的是姑娘年事轻,令师多行不义必自毙,姑娘若是随污逐流,不能自拔,岂不毁了你一生幸福?莲花可以出污泥而不染,姑娘难道非在污泥中陷下去,不能出污泥而不染吗?” 薛慕兰望望丁剑南,痛苦的道:“我……我……不……能” 霍从云朝丁剑南道:“丁老弟,你出去,我有话和薛姑娘说。” 丁剑南俊脸有些发热,他不知霍大哥要和她说什么,但霍大哥既然说出来了,自己只好退出来,在堂屋的板凳上坐下,拿起刚才迎春斟的一盅茶,慢慢喝着。 只听里面霍大哥和薛慕兰交谈的声音很细,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可以猜想得到,霍大哥和薛慕兰的谈话,很可能和自己有关。 他一个人坐着无聊,只是慢慢的喝着茶,喝了一盅,又倒了一盅,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听霍从云大笑道:“好了,你听霍大哥的,保证你没错。” 接着霍从云在前,薛慕兰在后,走了出来,薛慕兰脸上还红馥馥的带着些娇羞,她显然已被霍从云说服了。 霍从云走出堂屋,就纵声笑道:“小师妹,你可以进来了。” 他话声甫落,只见柳飞燕从门外走了进来。 霍从云一指薛慕兰,含笑道:“小师妹,这位就是薛姑娘。” 一面又朝薛慕兰道:“她是我小师妹柳飞燕,你们姑娘家,多聊聊吧!” 接着回头朝丁剑南道:“丁老弟,咱们该走了。” 说完,举步往外就走。 丁剑南朝二位姑娘看了一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含笑点了点头,就跟着霍从云走出门去。 柳飞燕一把抓住薛慕兰的手,喜孜孜含笑道:“薛姐姐,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她说者无心,可是薛慕兰却听得晕红了双颊,只叫了声:“柳姐姐……” 柳飞燕道:“薛姐姐,我们一见如故,小妹今年十九,你几岁呢?” 薛慕兰道:“我二十一。” 柳飞燕咭的笑道:“对不,我叫你薛姐姐没错吧?我比你小了两岁,你该叫我小妹才对呢!” 薛慕兰看她说话爽直,心中自是高兴,喜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气,叫你柳妹妹了。” 两位姑娘正在姐姐妹妹的叫着,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尖沙喉咙叫道:“喂,里面有人吗?” 这人不待屋中回答,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这家人家的老公出门去了。” 接着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不,从门口探进一个头上盘着一条小辫,生相猥锁,短眉小眼挤在—起的一张脸来,两颗如豆小眼朝屋中骨碌碌乱转。 柳飞燕道:“你找谁?” 那人原来弯着腰,只有一颗头伸进来,这时口中呵呵一笑,才直起身子,那是一个个子瘦小的小老头,身上却穿了一件又宽又大的蓝布大褂,右手提着—个酒葫芦,咧嘴一笑,一脚跨了进来,陪着笑道:“小老儿还当这家人家的老公出门去了,原来还有两……两位公……子爷在屋里,这倒巧……巧极了!” 他不但生相猥琐,而且醉态可掬,说话时满嘴酒气。 薛慕兰看到小老头,登时觉得此人十分面熟,不,可以说印象很深,在安庆酒楼上戏耍无形毒手阎老九的就他。 柳飞燕看到小老头也想起来了,安庆酒楼上,他自称土地公,又要自己叫他“老哥哥” 的,就是他! 两位姑娘口中不约而同的说出:“你……” 小老头没待她们说出第二个字,就抢着说道:“是、是,就是小老儿,两位公……公子爷你们说……说看,是不是很巧。” 薛慕兰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小老头脸上有了喜色,陪着笑道:“小老儿到处找两位公子爷,现在总算找到了,嘻嘻!” 这就说得不对,他明明是找到这里,才碰上两人的,却说到处找两位公子,这不是鬼话? 薛慕兰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事情可大着呢?” 小老头一本正经的道:“这件事,对两位公子爷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小老儿来说,那更是性命交关的事,两位想想看,这事有多大?” 柳飞燕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对小老头的印象,比薛慕兰好得多,因为小老头在安庆酒楼上,自称“土地公”,土地公就是丁剑南失踪后,指点她进入江南分坛去的人,所以她很相信“土地公”,薛慕兰对小老头却存有敌意,是以口气比较冷峻。 小老头耸耸肩,又举手摇摇葫芦,说道:“小老儿一生嗜酒如命,所以大家都叫小老儿酒仙,酒仙,当然离不开酒,喝多了酒,肚肠里就会有酒虫,几十年下来,老酒虫、小酒虫,越生越多,它们和酒仙一样,当然一刻也离不开酒,嘻嘻,小老儿前天在王善人庄上喝了一肚子酒,临走又装了一大葫芦,经过昨天一天一晚,喝到今夫早晨,就一滴都没有了,小老儿身边又不喜欢带银子,带了银子,口袋沉甸甸的怪不舒服,这叫做无钱一身轻……” 他咽了口口水,接着道:“但没带银子,就要了小老儿的命……” 柳飞燕道:“那是因为没有酒喝了。” “对、对,公子爷说得对极!” 小老头道:“小老头肚里养丁八百条酒虫,没钱沽酒,就没有酒灌下去,它们一生气,就会咬小老儿的肚肠,这可不得了,它们咬起肚肠来,小老儿比中了绞肠痧还要厉害,又痛又痒,痛得你满地打滚,痒得你没地方可搔,小老儿这条老命不是很快就完蛋了?人命关天,这不是大事还是什么?” 他这话不是又想讹诈银子? 薛慕兰冷冷的道:“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哩!” 小老头睁大两颗豆眼说道:“小老儿正在走投无路,就遇上了两位公子爷,小老儿从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平白无故向两位公子爷讨银子,想来想去,只好忍痛把小老儿家传了十八代的一件宝物,卖给两位公子,对两位公子爷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小老儿来说,身外之物,能卖几个钱,就算几个,只要老命保住了就好。” 薛慕兰看他一付穷愁潦倒的模样,身上还会有十八代家传的宝物?说不定又在耍什么讹诈把戏,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宝物要卖给我们?” 小老头道:“小老儿说过是十八代祖传,就是十八代祖传,天底下绝对没有第二个,老实说,小老儿也不是随便卖的,旁人就是出小老儿十万八万两银子,小老儿还不卖呢,只有卖给两位公子爷,才是卖对了人,所以小老儿到处在找两位公子爷。” 柳飞燕听得好奇,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既然要卖,就该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老头啊了一声,摇摇头道:“财不露白,宝物更不能露白了,两位公子爷有诚意要买,咱们先把价钱说定当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薛慕兰道:“哪有卖东西不先给人家看货的?” 小老头道:“这就是宝物咯!” 柳飞燕道:“那你要多少银子呢?” 小老头伸出两根手指,晃动了下,耸耸肩笑道:“土地公的意思,本来要小老儿送给两位公子的,但小老儿酒钱没有了,这样吧,半送半卖,不折不扣,二十两银子。” 说了半天,他十八代祖传的宝物,半送半卖,二十两银子,最多岂不只值四十两银子? 只值四十两银子,又算得是什么稀世之宝? 柳飞燕听他又提到“土地公”,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好,我们买了。” 薛慕兰道:“柳兄……”她要出声阻止。 但柳飞燕道:“薛兄,没关系。” 小老头喜形于色的道:“咱们这买卖就成交了,公子爷,那就该交钱了。” 伸手一摊,等着柳飞燕付银子。 薛慕兰道:“柳兄……”她再次出声阻止。 柳飞燕道:“没关系,我们先付银子好了。”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正好是二十两,就递了过去。 小老头接过银子,随手掂了掂,嘻的笑道:“二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嘻嘻,小老儿早就知道公子爷身边只有二十两银子,多说一两,公子爷就拿不出来了。” 柳飞燕心中更加明白,这小老头果然是个异人,他连自己身边只有二十两银子都早就知道了。 薛慕兰道:“你收了银子,就该一手交货了,你的宝物呢?” 小老头道:“就在小老儿两只袖里,小老儿把宝物交给这位公子爷,你这位公子爷就是证人,好,你这位公子爷请站到这里来。”他伸手指指里首角落,要薛慕兰站过去,说道: “当证人的可得看仔细了。” 薛慕兰不知他要做什么,依言退到右首的角落上站定。 小老头又朝柳飞燕招招手,要她站到堂屋中间,然后从他两只大袖中抽出两条棉纱线来,说道:“公子爷用两只手拉住,小老儿的宝物就要出来了。” 柳飞燕接过纱线,忍不住的问道:“你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呢?” 小老头道:“你拉住了没有?” 柳飞燕两手拉着纱线,点点头道:“拉住了。” “好!”小老头又回过头去,朝薛慕兰道:“公子爷不可霎眼,要看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话声说完,忽然手舞足蹈的跳起舞来,一面跳,一面说道:“这就是小老儿传了十八代的娥英舞,从前娥皇、女英学会了这套舞,就一同嫁给禹舜,一个做上皇后,一个做了妃子,这套舞,就在皇宫里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什么周吴郑王、唐宋元明的不知传了多少代,这可是宫廷大内不传之秘,小老儿只卖了二十两银子,真是赔老本的生意,学会了,什么迷仙、迷鬼的都不用怕了。” 他一面说话,双手乱抓,双脚乱转,看得人眼花撩乱! 柳飞燕双手拉着纱线,原来纱线是脆弱不过,一拉就断的,但小老头这一手舞足蹈,她突然感到从两根纱线上传来了两股极大的力量,牵动着自己跟着他手舞足蹈起来。 这和做皮影戏一样,他举左手,就牵着你左手举了起来,他舞右手,就牵着你的右手也舞了起来,不但手舞,同时脚也随着蹈出。 先前柳飞燕只是心头大感惊奇,后来听他唠叨的话声,说什么“迷仙迷鬼都不用怕了”,心里不禁又是一动,暗道:“莫非他这套舞蹈,是高深的武学不成?” 心念—动,就随着手舞足蹈,用心揣摩起来。 她究是随大师兄行走江湖多年,本身武学又极精纯,这一揣摩,果然发现每一记手势,含有许多奇奥的变化,似拿似拂,精妙绝伦! 手势好象极为简单,但你用心思索,又好象极为繁复。好在小老头舞了一遍,又是一遍,这一遍舞完了,又从头开始。 柳飞燕用心记忆,有三遍下来差不多已可记得,只是手势和步法不同,这三遍下来,柳飞燕已勉强记住了手势,对步法还是没有记得清楚! 就在此时,只听小老头大笑道:“二十两银子,累了小老儿一身臭汗,差不多了,你们自己去琢磨吧,小老儿要到前村沽酒去了。” 说完,舞蹈也停止了,转身往外就走。柳飞燕急忙叫道:“老人家请留步。”急忙跟了出去,但到了门外一看,那里还有小老头的踪影?——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七章 夜袭五云宫 返身走入,薛慕兰迎着道:“柳妹妹,他人呢?” 柳飞燕道:“等我追出去已经不见了。” 薛慕兰道:“他这套舞蹈,好象是很高深的武学。” 柳飞燕道:“薛姐姐也看出来了?” 薛慕兰道:“是你跟着他舞蹈的时候,他用传音入密告诉我说的,他说:“离开迷仙岩,只有这套舞蹈可以保命,你要看仔细了,他好象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柳飞燕道:“你看会了吗?” 薛慕兰道:“记住了一点,还有许多地方不太清楚。” 柳飞燕道:“可惜他事先没有和我们说清楚,我只勉强记住了手势,步法就记不全了。” 薛慕兰道:“我也只是记住了一些手势……啊,你看,他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柳飞燕经她一说,急忙朝地上看去,薛慕兰说得不错,堂屋中间一片黄泥地上,清清晰晰的印着二十八个脚印,不觉喜道:“这位老人家大概料到我们只能记住手势,记不住步法,所以把步法的脚印留了下来。” 薛慕兰道:“现在想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好象都含有深意……” 她说到这里,一张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柳飞燕经她一说,不觉也酡红了脸。 小老头最先在门口说的,看来这家人家的老公出门去了,后来又说娥皇女英嫁给一个丈夫,这些话,两位姑娘再一回想,怎不脸红? 柳飞燕岔道:“这位老人家既然留下脚印,我们就一同练吧!” 薛慕兰点点头,她们两人的武功都有相当根基,小老头舞蹈的手势,差不多都已记住,有些变化,柳飞燕忘了,薛慕兰还记得,薛慕兰记不清的,柳飞燕已经练会了,可以互相交换心得。 至于脚步,两人虽然记不得许多,但也各自都记着一点,又有地上留下的脚印可以参证,自然很快就分出每一步的先后次序来了。 就这样,两位姑娘也手舞足蹈的练了起来。 两人足足练了大半天工夫,才算练会。练会,当然并不是练熟,要把它练熟,那就得勤加练习,再下一番功夫,才能运用自如。 现在已经午牌时光了,柳飞燕把小老头留在地上的脚印扫平,说道:“薛姐姐,我们可以回去了。” 薛慕兰脸上—红,迟疑的道:“我……” 柳飞燕笑道:“薛姐姐,你还犹豫什么呢?你是大师兄介绍去的,大师兄已经和万盟主说过了,大家都会欢迎你的。” 薛慕兰红着脸点点头。 柳飞燕道:“就是因为你离开迷仙岩,这位老人家才会传我们“娥英舞步”,其实小妹还是叨了你的光呢!” 薛慕兰听她说出“娥英舞步”,脸上更是红得厉害,啐道:这是他随口胡诌的,那是什么……“娥英舞?”该说是“醉仙舞”才对!” 柳飞燕啊了一声道:“薛姐姐,你说得不错,这位老人家不是说人家都叫他酒仙吗? “醉仙舞”,对,我们以后就叫“醉仙舞”好了。” 薛慕兰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偏头问道:“柳妹妹,方才我看他好象是讹诈银子的,两次阻拦你,你却答应得很爽快,你好象早就知道他不会骗我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柳飞燕道:“你没听他说土地公吗?” 薛慕兰问道:“土地公是什么人?” 柳飞燕道:“我想自然就是他了,这有一段故事……” 她就把如何认识丁剑南,后来丁剑南忽然无故无踪,自己和大师兄二师兄三人在土地庙歇足,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自称土地公,要自己乔装少年书生,到杏花楼去,以及后来果然被江南分坛掳去,差幸土地公给自己—颗解药,才没被迷失神志,一直说到夜袭万松山庄为止,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薛慕兰道:“所以他—提土地公,妹子就相信他了,不知他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他不是自称酒仙吗?” 柳飞燕道:“好啦,午牌已经过了,我们该走啦!” “婺源无处无青山”,这句谚语,可以证明婺源县境内,到处都是青山,景色极为幽美。 在婺源城东南首,安徽、江西交界处,有一个小镇集,叫做店埠,依山临溪,茂林修竹之间,疏疏落落的有十来户山居人家。 再往南,有一座将军庙,一共只有两进庙宇,平日香火不盛,既非名山古刹,自然更没有游客。 庙里只住了一个苦修的老和尚,苦修者,生活十分清苦之谓也。 但三天前,忽然来了两位很体面的老绅士,还带着四名家丁,说是游山来的,出手大方,要老和尚腾出几间清净房舍。 将军庙后进,原有几间僧舍,可是长久以来没有人住,当然更没有现成的被褥。 但这两位老绅士既然挑选在这里落脚,有钱就好办事,三间房舍,经四名家丁打扫干净,一应用具也陆续从山下去添置了来。 老和尚难得遇上这么慷慨大方的大施主,自然欢迎之不暇,自己就搬到前殿一间小屋里去住,把后进整个让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庙前来了一个穿八卦道袍的老道人,刚跨进庙门,就有一名家丁急步赶往里面通报。 接着那两位老绅士一起迎了出来,陪同老道人进入后进。 第二进大殿,本来是个佛堂,如今已布置成为简单的客室,二位老绅士把老道人让进客室,分宾主落坐。 老道人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接获齐老施主、施掌门人的通知,专程赶来,不知二位老施主有何见教?” 那姓齐的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兄弟和施掌门人把封掌门人请来,自然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和封掌门人商讨了,兄弟两人,还邀请了敝门徐掌门人和白鹤吴掌门人,他们二位,今天如果不能来,大概明天也一定可以赶来的了。” 原来这姓齐的老者叫做齐文靖,还还是形意门掌门人徐子常的师叔。另—个姓施的则是武功门的掌门人施一燮。 他们正是奉迷仙岩谷主之命,会合江南各大门派,进剿五云门的二位主持人。因这里接近怀玉山,但已在怀玉山的范围以外,不易引人注意的偏僻小庙,所以选定在这里作为联络地点。 至于这个穿八卦道袍的老道人,却是八卦门掌门人封清风。 迷仙岩发动夜袭万松山庄,要齐文靖、施一燮把江南武林各个门派的掌门人调整到这里来,正是釜底抽薪,孤立万松山庄的计谋。 封清风听得不禁一呆,说道:“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齐文靖微微一笑,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檀木锦盒,打了开来,含笑道:“封掌门人请看,这是什么?” 封清风目光一注,神情肃然的道:“盟主的金剑令……” 原来檀木盒中放着的正是代表武林盟主的金剑! 就在此时突见一名家丁急匆匆走入,躬身道:“形意门徐掌门人、白鹤门吴掌门人来了。” 齐文靖、施一燮、封清风三人堪堪站起,徐子掌和吴绥之两人已经飘然走近石阶。 徐子常拱手道:“弟子见过师叔。” 吴绥之也拱着手道:“齐道长和施掌门人召见,在下在路上正好遇上徐掌门人,结伴同来,没想到封掌门人也在这里。” 齐文靖含笑道:“掌门人和吴掌门同来,那是最好不过,快请里面坐。” 徐子常、吴绥之进入客厅,大家落坐之后。徐子常欠身道:“师叔已有多年不曾出山,此次和施掌门人联名见召,必有事故,弟子愿闻其详。” 齐文靖呵呵一笑道:“掌门人就是不问,老夫也要说了,方才正在和封掌门人谈及此事,吴掌门和掌门人可说来得正好。” 他又把放在几上的檀木锦盒打了开来。 徐子常、吴绥之目光一注,忍不住同声道:“武林金剑!” 齐文靖让两人看过金剑,然后收起绵盒,徐徐说道:“不错,老夫和施掌门人奉万盟主密令,携同金剑令,联名邀约封掌门人、吴掌门人和掌门人三位前来,共议大事,这是一件十分机密之事,所以选择了这里,作为联络地点……” 吴绥之道:“此事如此机密,想必十分重要了?” “那当然!” 齐文靖一手摸着他花白胡子,徐徐说道:“此事关系整个江南武林的安危……” 他口气一顿,朝三人说道:“五个月前,万松山庄遭人夜袭,你们大概都已有见闻了,经万盟主明查暗访了几个月,才知道那次夜袭,是一个叫做五云门的江南分坛所发动,他们志在横扫江南武林,然后依次消灭江湖各大门派……” 徐子常听得一楞,说道:“五云门,江南几时有这么一个门派?” 齐文靖含笑道:“这是一个存有野心的秘密门派,行踪自然十分隐秘,但万盟主已经查出他们的巢穴所在,要老夫和施掌门人会合大家,乘其为祸未烈,羽毛未丰之时,把他们扫荡平息,也可消弥一场武林杀劫。” 徐子常问道:“师叔知道他们老巢在那里吗?” 齐文靖压低声音道:“就在怀玉山中。” 徐于常又道:“怀玉山周围三百余里,师叔可知他们的确实地点?” 齐文靖道:“确实地点,老夫也不详细,但再过一二天,万盟主会派人前来向导。” 吴绥之问道:“就是咱们这几个人吗?” 齐文靖道:“人手是以咱们这几个人为主,万盟主自己若是不来,也会派人前来协助。” 封清风稽首道:“一切由老施主作主,贫道等人悉听调度就是了。” 齐文靖呵呵一笑说道:“不敢、不敢,老夫只是传达万盟主的金令,至于如何进行,咱们不妨等人手到齐了,再行磋商。” 事情就这样作了决定。齐文靖吩咐家丁,给三位掌门人安顿了住处。 庙中只有—个老和尚,当然办不了素斋,几位掌门人一日三餐,也都由家丁自己来做的。 晚餐之后,徐子常跨进师叔住的房间。 齐文靖抬目问道:“掌门人有事吗?” 徐子常道:“弟子正有一事想请教师叔。” “哦!”齐文靖一手捋须,说道:“掌门人要问什么?” 徐子常道:“师叔一向精研药草,弟子去岁在天台山一处深涧上,发现了一件奇事……” 齐文靖道:“掌门人发现了什么奇事?” 徐子常道:“弟子看到一只小猴子采到一枚色呈紫红的果实,兴高采烈的咬着就吃,它只咬了两口,正好母猴赶来,看到小猴在咬着那枚果实吃,劈面就把果实夺了过去,丢入山涧,弟子觉得奇怪,就隐伏不动……” 齐文靖笑道:“母猴不让小猴吃的,一定是那果实有毒了。” 徐子常道:“师叔说得极是,那小猴虽然只吃了两口,但转眼工夫,就全身发抖,四肢抽搐翻着白眼,显然中了毒无疑,母猴立即抱起小猴,一路飞掠而去,弟子不知母猴要去做什么,一时好奇,就一路跟了下去……” 齐文靖道:“母猴可能去找解毒药草了。” 徐子常续道:“这样差不多奔行了十来里路,那母猴登上一处石崖,崖上有一丛草花,它把小猴鼻子凑近花上闻了一回,小猴居然渐渐醒来,好象已经痊愈了。弟子心知这丛花草,定是解毒药物无疑,但苦于不知它究是何种药草?竟有如此灵异,当时就采了两朵,准备要向师叔请教,但过了些时候,花朵枯萎,剩下了许多粉末,弟子—直带在身边,请师叔过目,不知还认不认得出来?”说完,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纸包来,双手递上。 齐文靖接到手中,说道:“解毒不用口服,只要闻上一闻,就能解去剧毒,这会是什么药草?” 当下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里面果然只有一小撮色呈浅红的粉末,他凑着鼻子闻了闻,敢情依然闻不出来,就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舌尖上细细的辨别味道。 徐子常道:“师叔,这粉末可能有毒,你还是闻的好。” 一个精研药草的人,听到这种粉未能解奇毒,自然如获至宝,非找出答案来不可。 齐文靖果然又依言把纸包凑近鼻子,仔细的闻了一会,忽然口中“咦”了一声,“哈啾!”打了一个喷嚏! 徐子常知道已经可以了,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叔不可出声。” 齐文靖看着他道:“这是金不换花粉,善解天下奇毒,乃是最稀见的药草,可惜给老夫一个喷嚏吹散了。” 徐于常忙以“传音入密”说道:“这包花粉,就是为师叔你老人家准备的,只要你老人家清醒了就好。” 齐文靖看他以“传音入密”和自己在说话,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夫清醒得很。” 徐子常一面说道:“师叔帮助迷仙岩,难道以为是对的吗?” 齐文靖愕然道:“老夫传达万盟主金剑令,这有什么不对?” 徐子常心中暗感惊异,忖道:“难道师叔没被迷仙岩迷失神志吗?” 一面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叔仔细想想看,你闻了花粉之后,和方才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齐文靖唔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有些不同,现在头脑清爽得很,方才似乎头脑昏沉,有好些事情,如同梦境……” 徐子常道:“这是师叔方才闻了金不换花粉,已解去了迷失的心神之故。” 齐文靖目露惊异之芒,目光直注,问道:“老夫被迷失了心神?是什么人迷失了老夫的心神?” 徐子常道:“师叔声称奉万盟主之命,持了金剑令前来这里,联合江南各大门派围剿五云门,不知这金剑令是什么人交给师叔的?” 齐文靖道:“是谷主亲手交给老夫的……” 说到这里,矍然道:“哦,你说这金剑令是假的?” 徐子常道:“金剑令代表武林盟主,岂会假手外人转交师叔?迷仙岩假冒金剑令,居心叵测,弟子和吴掌门人、封掌门人都是刚从万松山庄来的……” “迷仙岩?”齐文靖一怔,问道:“迷仙岩是什么地方?” 徐子常道:“师叔和施掌门人就是从迷仙岩来的。” 齐文靖点着头,说道:“你再说下去。” 徐子常就把迷仙岩谷主,即是昔年魔教公主,此次为了他们计划夜袭万松山庄,才要师叔和施掌门人以金剑令把江南几个门派的掌门人调来此地,一是釜底抽薪,减少万松山庄的助力,二是驱使江南几个门派和五云门拼个生死存亡,迷仙岩可以隔山看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以及自己三人奉盟主之命,携同金不换花粉前来,详细说了一遍。 齐文靖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这魔女心思竟有如此毒辣,老夫二十年来一直优游林下,不问世事,不知是什么时候老夫迷失神志的。” 徐子常道:“师叔清醒了就好。” 齐文靖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万盟主可有指示吗?” 徐子常道:“师叔只要仍和往常一样,不可露了形迹。” 齐文靖道:“施掌门人呢?” 徐于常道:“施掌门人自有吴、封二位掌门人负责,大概今晚也可以把他救醒过来了。” 第三天中午,于嬷嬷率同公孙龙、查家荣和十二名剑手也赶到了。 于嬷嬷—脚跨进大厅,就呷呷尖笑道:“齐长老、(齐文靖是形意门硕果仅存的长老,她称呼他长老,并不是因为他是迷仙岩长老的称呼)诸位掌门人,都先到了,老婆子奉命赶来,是给诸位作向导来的。” 齐文靖颔首道:“于嬷嬷知道五云门在那里吗?” 于嬷嬷尖笑道:“老婆子若是不知道,盟主还会派老婆子来吗?” 齐文靖点头道:“如此就好,只不知于嬷嬷打算何时动身?” 于嬷嬷道:“齐长老和诸位掌门人想必已用过午餐了,那就这时候动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她虽是和大家商量口气,但却没待几位掌门人发言,接着说道:“从这里动身,傍晚稍过,就可以赶到怀玉山下,再走上七八十里山路,两更不到,就可以赶到五云门了,咱们要一举扑灭五云门,自然是夜里赶到他们总坛最好,这叫做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说到这时,破竹似的喉咙又呷呷尖笑起来。 齐文靖点头道:“于嬷嬷说得极是,诸位道兄如果没有意见,咱们就此时动身好了。” 施一燮道:“于嬷嬷是向导,她既然说这时候动身,赶到五云门差不多已快要二更天了,那就这时候动身的好。” 齐文靖站起身道:“好,咱们这就走,于嬷嬷请。” 于嬷嬷道:“老婆子那就不和诸位客气了。” 她迈开大脚,当前领路,齐文靖、施一燮等五人随着她走出庙门,四名家丁也一齐跟着走出。 庙门外分两行站着十二名一色青衣劲装的剑土,由公孙龙、查家荣领头,挺胸肃立,看到于嬷嬷走出,一齐躬身为礼。 于嬷嬷一挥手说道:“走!咱们上怀玉山去。” 公孙龙、查家荣答应一声,立即各自率同六名剑士分作两行首先上路,于嬷嬷意气飞扬的跟在他们后面就走。 齐文靖和四位掌门人则跟在于嬷嬷的身后,另外还有随同齐、施二人而来的四名家丁,(他们当然是迷仙岩的剑士了)鱼贯出发。 那老和尚等众人出了庙门,就匆匆捧着一只灰色信鸽,走到大天井中,双手一送,信鸽就扑扑几声,箭一般冲宵直上,瞬息不见。 一行人果然在傍晚时分,赶到怀玉山北麓,用过干粮,就继续上路。 天黑以后山径愈走愈见岖崎,先前还有盘曲小道,入山愈深,到后来连似有若无的小径都没有了。好在一行人身手全都不弱,走在悬岩峭壁上,个个都似履平地。 二更光景,他们已从“五云门”(两山夹峙的石门)来至“五云宫”。(五云宫并不是五云门真正的总坛) 于嬷嬷脚下一停,手指五云宫,说道:“诸位掌门人,这五云宫就是五云门的总坛了。” 齐文靖等人没来过五云门,当然并不知道,这就朝施一燮等人拱拱手道:“诸位道兄,咱们奉盟主之命,持同金剑令而来,自然要堂堂正正的叫五云门出来,面数其罪,勒令他解散五云门,束手就擒,随同咱们回去,听候盟主处置,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封清风道:“齐施主说得极是,咱们奉盟主之命,声讨五云门,自然要堂堂正正的和五云门主相见,面斥其非了。” 齐文靖一抬手道:“你们上去敲门,要五云门主出来迎接。” 跟在他身后四个家丁打扮的汉子中,有人答应一声,立即趋步走出,跨上台阶,举手重重的叩了三下铜环。 过没多久,只见两扇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走出一名年轻的青衣道姑,左手中指挂着拂尘,朝那家丁看了一眼,问道:“深更半夜,管家的跑来敲门,有什么事吗?” 那家丁道:“你快去禀报五云门主,就说江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来了,要他快些出来迎接。” 年轻道姑直到此时才发现宫前—片石砌平台上果然站着许多人影,口中啊了一声,忙道:“好,管家请他们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迅快的退后一步,阖上了大门。 大家站在五云宫前面,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见动静。 齐文靖不耐烦的道:“五云门主架子不小啊!” 于嬷嬷呷呷尖笑道:“齐长老性急什么?到了这里,还怕见不到门主吗?” 正说之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走出四名手持六角纱灯的青衣道姑,她们看去不过十七八岁,一个个眉目如画,体态妖娆,跨出大门,就分两边停下来。 接着走出来的也是一个青衣道姑,看去已经三十出头,虽然生得柳眉凤眼,但脸色焦黄苍白,眼角眉梢已见皱纹,手持一支乌木为柄的马尾拂尘,缓步走落石阶,朝众人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清月,方才据报,今晚惠临敝观的竟是江南各大门派掌门人,真是不胜荣宠之至,家师已在观中恭候,特命贫道前来恭讶诸位鹤驾,请到里面奉茶。” 原来她正是方如苹的三师妹,奉命主持五云宫的。 齐文靖回身朝四位掌门人拱拱手道:“五云门主既在里面,咱们就进去吧!” 清月道姑抬手道:“诸位掌门人请。” 齐文靖道:“不用客气,你只管在前领路。” 清月又打了个稽首,才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齐文靖等人随着她进入五云宫大门,越过第一进大殿,来至第二进,迎面一排三间,中间一间射出明亮的灯光,看去象是一座大厅。 清月领着一行人来至厅前,只见从厅内走出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连连拱手道:“诸位掌门人莅临,快请厅上奉茶。” 齐文靖不知他是什么人,只拱了拱手,就举步跨上石阶,那儒生老者抬手肃客,陪同齐文靖等人进入大厅。 齐文靖举目看去,只见厅上一张高背锦椅前站立着一个云髻高娥,身穿白色衣裙的中年妇人,蛾眉淡扫,肤色白皙,双目炯炯有神,这时朝众人裣任为礼,说道:“贱妾听说江南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奔临寒山,深感荣宠,贱妾有失迎迓,还请诸位道长多多恕罪,快请上坐。” 齐文靖暗暗一怔,没想到五云门主竟是一个妇道人家,一面连忙拱手还礼道:“这位大概就是五云门主了,齐某久仰得很。” 那儒生打扮老者连忙一指齐文靖,说道:“这位是形意门硕果仅存的名宿齐长老文靖。” 接着给施一燮、徐子常、吴绥之、封清风等人一一引介了,只是没介绍于嬷嬷。 五云门主也连说:“久仰”,一面抬手道:“诸位道长请坐。” 众人落坐之后,两名青衣使女给大家送上香茗。 徐子常趁这段时间,以“传音入密”朝五云门主说道:“敝师叔齐文靖和武功门施掌门人,原是奉迷仙岩谷主之命,以假金剑令召集江南武林同道,企图不利贵门,在下和八卦门封道长、白鹤门吴道长奉万盟主之命,应召而来。 因敝师叔和施掌门人被迷仙岩迷失神志,经在下中途给他们解去了迷失神志之药,现在神志已经恢复清明,当然不会再替迷仙岩为虎作伥,目前只有给咱们作向导的的于嬷嬷,乃是迷仙岩谷主的心腹,另外随地同来的公孙龙、查家荣,是谷主门下弟子,他们所率领的十二名剑士,亦是久经训练,身手看来不弱,门主只要把于嬷嬷等三人制住,即可无事了。” 五云门主朝他含笑微微颔了首,却并无表示。 就在此时,突听那儒生打扮的老者口中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朗朗说道:“两位是何方朋友,既然到了五云宫,怎不请下来喝杯茶水?岂不让江湖同道笑五云门不懂礼数吗?” 这话听得齐文靖等几人方自一怔,自己身后,还有人缀了下来,大家居然一无所觉! 就在此时,只听大天井上发出一声嘹亮的笑声,说道:“看来贫道和大师两人,当真逃不过公孙先生法眼!” 话声中,大天井上已经飘落两道人影。 假扮公孙龙的方如苹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自己只当公孙先生精于易容,这么看来,他也是一位武功十分高明的人了!”(公孙先生就是儒生打扮的老者) 飘落天井的是一道一僧。老道人头棺白玉簪,身穿紫红道袍,生得相貌清癯,童颜鹤发,肩头背一柄古剑,手持白玉拂尘,望去仙风道骨,真是图画中人。 那老和尚个子高大,浓眉如帚,双目如铃,身穿一件黄布僧袍,手拄禅杖,凛若金刚。 这两人,一个赫然是仙女庙老观主通玄道长,一个是少林寺怒金刚澄通大师。 这两人堪堪飘身落地,接着又是一阵扑扑轻响,飞落六道人影。 那是一道、五僧,道人是手握降魔杆的瘦灵官灵玄,五个僧人,则是一式手持禅杖的老和尚,(他们正是和澄通一起追踪夜闯少林寺,偷走大檀梅丸的霍从云,一直追到扬州,先后失踪的澄果、澄清、澄善、澄幻、澄觉等人。) 五云门主口唇微动,以“传音入密”朝于嬷嬷说道:“你们不可露了形迹!” (前文已有交代,于嬷嬷是逢姑婆改扮的,方如苹改扮了公孙龙,毕纤云改扮了查家荣,她们都是公孙先生易的容,连声音都改变了。) 接着又以“传音入密”朝齐文靖道:“齐道长,目前迷仙岩的后援赶来,诸位道长最好莫要露了形迹,被他们看出来了。” 齐文靖心中暗道:“她要自己等人莫要露了形迹,那是仍要自己装作神志受迷,难道她没有自己几人相助,能够应付得下来?” 当下只得朝她暗暗点了下头,一面又“传音入密”通知了施一燮等人。 公孙先生(儒生打扮的老者)举步走出大厅,拱拱手道:“敝门主请道长、大师入厅奉茶。”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抬手道:“大师请。” 口中说着,已经举步走在前面,一面朝公孙先生拱拱手笑道:“三十年不见,贫道想不到却会在这里和公孙先生见面。” 公孙先生淡谈一笑,说道:“兄弟隐居怀玉山,确实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了。” 他陪同通玄道长、澄通大师等人进入大厅。 五云门主站起身道:“公孙先生原来和这位道长乃是素识,那就烦劳公孙先生给贱妾引见了。”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扬州仙女庙的观主通玄道长,扬州士绅,莫不称他老神仙,但江湖上却无一人知道,但若说出他三十年前的名号来,江湖上人只怕会大吃一惊……” 通玄道长大笑道:“贫道现在是通玄,何必再说过去之事?” 齐文靖等人看着通玄道长,竟无一人认得此人,每人心中都暗暗奇怪,不知他三十年前究是何人? 五云门主道:“这位道长在三十年前一定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了?” “哈哈!”公孙先生朗笑一声,忽然正容道:“道兄如果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安份守己,做你仙女庙的观主,不再行走江湖,助纣为虐,兄弟就不会提你三十的前的名号了,但今晚夜闯五云门,依然和迷仙岩沆瀣一气,还怕人提你三十年前的字号吗?” 说到这里,朝五云门主拱拱手道:“他就是三十年前魔教副总护法纯阴子。” 他说出纯阴子三字,听得齐文靖和四位掌门人心头不期一震! 据说纯阴子练成一身旁门阴功,在当时魔教之中,名列三大高手,他居然摇身一变,当起仙女庙的观主来了。 通玄道长目中射出两道森寒光芒,哼道:“公孙无忌,贫道三十年前立下誓言,凡是有人再叫出我昔年名号之人,非死不可,你犯了贫道的忌讳,不能怪贫道出手无情了。” 陡然一掌,朝公孙先生凌空拍去。 公孙先生赶忙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通玄道长掌劲出手,正待追击过去,突觉身后似有一缕轻风朝“灵台穴”袭来,因此在公孙先生闪开的同时,也身形疾闪,回头喝道:“什么人偷袭贫道?” “哈哈!”厅外响起一声震耳洪笑,接着有人说道:“霍某只是要道兄适可而止而已!” 随着话声,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紫脸浓眉的汉子正是名动江湖的崆峒飞云霍从云,跟在位身后的是一个蓝衫少年,生得玉面朱唇,风仪潇洒,乃是丁剑南。 通玄道长一呆,接着朗笑一声,稽首道:“原来是霍大侠,哈哈,什么风把霍大侠也吹来了?” 霍从云道:“霍某是追随道兄身后来的。” 他回答得很含糊。 这时丁剑南却一直走到五云门主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弟子叩见师叔。” 五云门主含笑道:“剑南,你怎么也来了?” 丁剑躬身道:“弟子听到魔教匪徒邀集江南武林人士,要夜袭五云门,特地半夜赶来,听候师叔差遣。” 五云门主问道:“你是和霍大侠一起来的?” 丁剑南道:“不,方才弟子发现有人潜入五云宫,弟子悄悄跟了进来,并非和霍大侠一路的。” 这话自然是霍从云交代他这么说的了。 但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霍大哥是奉万盟主之命赶来的。” 五云门主轻哦了一声,朝霍从云裣衽一礼,说道:“霍大侠光临寒山,贱妾有失迎迓,快请上坐。” 霍从云抱抱拳道:“门主好说。” 他也不和众人招呼,就大模大样的在左边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五云门主目光一动,徐徐说道:“诸位半夜光临寒山,想必有什么见教了?贱妾这就洗耳恭聆。”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道:“贫道是遵奉武林金剑令来的,这传武林金剑之人,乃是形意门的长老,因此还是请齐长老来说明的好。” 齐文靖站起身道:“兄弟是奉万盟主之命,携同武林金剑,会合江南武林同道,乃是因为传闻五云门崛起江南,阴谋倡乱,准备逐个并吞江南各大门派,进而消灭少林、武当,独霸江湖,称尊武林,等到势成燎原,就不可收拾,为此特要兄弟前来主持,如今几位掌门人都在这里,贵门主最好随兄弟等人同去见万盟主,解释清楚,否则只怕会对贵门不利……” 五云门主望着他微微一笑,说道:“齐长老口口声声说是奉万盟主之令,还携同武林金剑前来,怎不把代表武林盟主的金剑请出来,先让贱妾瞧瞧呢?” 齐文靖点点头道:“门主就是不说,兄弟自然也要取出武林金剑来,请门主过目的了。” 话声一落,伸手一招,跟着他同来的四名家丁中,立时有一人手捧锦盒,送到齐文靖面前。 齐文靖双手接过,等那家丁退下之后,就随手打开锦盒盖子,然后起身送到五云门主面前,说道:“门主请看。” 五云门主也站了起来,双手接过锦盒,只看了一眼,就往几上一放,回头道:“清月。” 清月躬身道:“弟子在。” 五云门主道:“你去把咱们接到的武林金剑取来。” 五云门也有武林金剑! 清月答应一声,转身急步往外行去,不多一会,她返身走入,手中拿着一个不到一尺长的青布包,送到五云门主面前。 五云门主伸手接过,就很快的打了开来,青布包中赫然也是一支八寸长的金剑,雕刻精细,一望而知是武林盟主的信物武林金剑! 五云门主伸手从锦盒中取起金剑,一手拿一支,用两个手指头撮着剑尖,并在一起,朝大家展示着,说道:“齐长老、诸位掌门人请看看,这两支金剑令可有丝毫不同之处吗?” 两支剑并排放在一起,看去长短、大小、色泽、雕刻、镶嵌、几乎一模一样,丝毫无异。 齐文靖问道:“门主这支金剑是那里来的?” “问得好。” 五云门主目光一抬,含笑道:“贱妾这支金剑令,是半年以前有人传达万盟主的金令,要敝门江南分坛限期撤出江南送来的,但这人没把金剑令收回去,据贱妾所知,武林盟主的金剑令只有一支,怎么会送来了不收回去的呢?后来经贱妾调查,这胁迫敝门江南分坛撤出江南的,不是万盟主,而是迷仙岩手下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面容一正,说道:“据贱妾所知,有人持了金剑令杀死淮扬派的滕传信,结果这金剑令也不是万盟主传出来的,乃是迷仙岩嫁祸之计,企图由此引起江南各个门派自相残杀。” 她口气略顿,接着又道:“据贱妾所知,齐长老和施掌门人是从迷仙岩来的,这支金剑令自然也是迷仙岩谷主交给齐长老的了,怎么能说是万盟主传下来的金剑令呢?既非万盟主传下来的金剑令,要贱妾解散五云门,自然是迷仙岩谷主的意思了,贱妾自然也用不着听金剑令的命令了。”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道:“门主可曾听到齐长老方才说过的一句话吗?” 五云门主道:“道长说的是指那一句话呢?” 通玄道长道:“方才齐长老说过,如果门主不服从盟主的金剑令,只怕会对贵门不利!” 五云门主道:“贱妾如果不服从这支假金剑令,你们就要仗着人多势众,向敝门下手了?如果要动手,迷仙岩来的人,就可以向敝门挑战,用不着假借万盟主之名,持着金剑令来做幌子了。” “且慢!” 八卦门封清风站起身道:“门主指齐长老持来这支金剑令出于迷仙岩谷主,乃是伪造之物,贫道等人是奉金剑令之召来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这支金剑令的真假弄清楚了。” 吴绥之接口道:“封道长说得极是,咱们是奉金剑令之召而来,如今武林金剑既然有了两支,而且又一模一样,真假难分,兄弟觉得确有先澄清孰真孰假之必要。” 通玄道长呵呵一笑道:“封、吴二位掌门人,乃是一门之主,在江湖上享誉多年,盛名久着,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分不出来吗?” 封清风道:“道兄分得出武林金剑的真假来吗?” 通玄道长又是一声大笑,说道:“真假早已分得很清楚了,封掌门人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如此说的?” 封清风道:“贫道倒要听听道兄的高见。” 通玄道长道:“五云门主这支金剑令,乃是半年以前,有人持令要她所属江南分坛撤出江南,但传令之人,并未把金剑令收回,可见这支金剑令,自然是仿制的假金剑令,已无疑问,至于齐长老奉万盟主之命,调集江南各大门派,声讨五云门,传出来的金剑,自然是真的了。” “哈哈!”一直没有开口的崆峒飞云忽然大笑一声道:“据霍某所知,齐长老数天前从迷仙岩出发,并未见过万盟主,这支金剑令,怎么会是真的呢?如果五云门主将这支金剑令,交给一位掌门人,要他去召集江南各大门派,也说是奉万盟主之命,去声讨迷仙岩的,你能说是他是假的吗?” 通玄道长道:“霍大侠怎知齐长老不是奉万盟主之命来的呢?” “哈哈!问得好。” 霍从云大笑一声道:“因为霍某刚从万松山庄来,而且还是奉万盟主之命赶来的。” 通玄道长道:“这么说,霍大侠也带来了金剑令了?”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正是。” 随着话声霍地站起,右手朝左袖—探,摸出一支金色小剑来,举剑说道:“霍某临行之时,万盟主郑重把金剑交到霍某手中,言道:迷仙岩谷主,实乃昔年魔教公主,此次迷仙岩派人大举夜袭万松山庄,却假传金剑令,邀集江南几个门派的掌门人前去怀玉山声讨五云门,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可以使万松山庄减少外援,二来驱使江南各大门派和五云门作战,斗个两败俱伤,迷仙岩就可坐收渔人之利,霍老哥可持这支金剑令赶去五云门,第一,要江南各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人切勿上了迷仙岩的当,第二,把迷仙岩的爪牙,给兄弟一体拿下,如有违抗金剑令者,一律格杀勿论。霍某奉命赶来,就是执行万盟主的金剑令。” 他手中的金剑令,和五云门主手中拿着的两支,大小形式,也是一模一样,但只要看他说得如此认真,那一定是真的了。 通玄道长没想到霍从云也会带来金剑令,他对霍从云虽然心存顾忌,但以今晚的形势而论,就算封清风、吴绥之、徐子常三人站到他一边去,自己这边还是占了极大优势,于是冷冷一笑道:“谁是迷仙岩的爪牙?” 公孙无忌笑道:“迷仙岩的爪牙,除了你纯阴子,还会有谁?” 通玄道长目光一冷,沉哼道:“公孙无忌,你给我小心一些!” 公孙无忌大笑道:“兄弟不用小心,应该小心的该是道兄,你没听霍大侠方才说过,要把迷仙岩爪牙一体拿下吗?谁敢意图顽抗,就格杀勿论。” 通玄道长只是朝他沉哼一声,目注霍从云道:“霍大侠你以为贫道真的怕了你吗?不错,贫道是奉迷仙岩谷主之命来的,但今晚乃是对付五云门来的,你总该知道,五云门崛起江湖,设立江南分坛,夜袭万松山庄,可见五云门和万松山庄,同样是敌非友,你霍大侠既然奉命而来,你可以用金剑令把八卦、白鹤、形意三位掌门人带走,咱们依然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霍大侠意下如何?如果你霍大侠强要出头挡横,你不妨看看今晚形势,就算加上霍大侠,只伯也是无能为力,识时务者为俊杰,霍大侠不妨考虑考虑贫道说的话,才可免伤和气。” 他这话软中带硬,以他想来,也确实如此,但减少一个霍从云,至少可以减少一个劲敌。 五云门主微微一笑道:“霍大侠,通玄道长自以为足可对付得了五云门,那就不妨让他试试,霍大侠又何妨暂时置身事外?” 霍从云大笑道:“门主好意,霍某心领,霍某持万盟主金剑令而来,要拿的是迷仙岩爪牙,依霍某算来,如今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这自称通玄道长的纯阴子。” 通玄道长听得勃然大怒,厉笑道:“很好!” 他左手拂尘一挥,沉喝道:“霍从云,既然你要插手挡横,那就大家到厅外去见个真章。” 霍从云朝他笑了笑道:“道兄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霍某说过,迷仙岩爪牙,算起来只有你一个了,还用得着到厅外去动手吗?把你道兄拿下了,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通玄道长听得一怔,迷仙岩来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了?这话他当然不信。 回头看去,澄通大师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稍后是澄果、澄善、澄清、澄幻、澄觉五位少林长老和师弟瘦灵官灵玄。 最后则是于嬷嬷、公孙龙、查家荣等人,还有坐在左首的齐文靖、施一燮是迷仙岩的长老。 论实力,已经远胜过五云门和霍从云了。 这原是他回头目光一动的事,不觉大笑—声道:“霍大侠如何看出只是贫道一个人了?” 霍从云道:“道兄之意,是要五云门主和霍某一起到大天井上去较量较对不?道兄难道还想走出大厅去吗?” 通玄道长又是一怔,哼道:“贫道如何走不出去了?” 他究是成了精的老江湖,霍从云先说只有他一个人了,又说他走不出大厅,他心中难免生疑,心想:“看来自己还是先退出大厅去的好。” 心念一动,就转身往外行去。 突听于嬷嬷喝道:“通玄道长,老婆子是奉谷主之命督战来的,既然他们要在厅上动手,咱们就在厅上动手,不用出去了。” 通玄道长在魔教中身份虽高,但于嬷嬷乃是谷主的心腹,她说奉命督战而来,自然不假,他不得不卖她的帐,这就呵呵一笑道:“好吧!” 左手拂尘朝前一挥,说道:“那就一起和贫道上吧!” 他这拂尘一挥,原是指挥和他同来被迷失心神的澄通大师等六人的暗号,那知拂尘挥起,澄通大师等六人站立如故,恍如不见,身子一动也未动,连师弟瘦灵官也只作不闻。 一时之间,不觉心头猛然一凛,暗暗:“澄通大师等人乃是少林寺澄字辈的长老,一身武功极高,怎会被人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就制住了?” 他那里知道假扮公孙龙的方如苹,练成佛门无上神功“达摩洗髓经”,这六位少林长老一身武功纵然极高,便练的总是少林功夫。 少林武学出自达摩祖师,同是佛门武学,“洗髓经”中的神功,远胜过他们所学,因此方如苹在他们身后发指,六位少林长老均会在毫无抗拒,不知不觉中被制住了穴道。 霍从云大笑—声道:“纯阴子,现在不是只有你—个人了吗?你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扬手一指朝他迎面点去,“穿云指”嘶然有声,一缕劲风激射过去。 这下真教通玄老道大吃一惊,急忙拂尘一挥,身向旁闪,右手疾发一掌,朝霍从云拍来。一道掌风挟着一股阴寒之气,势若浪涛般涌出。 丁剑南不待霍从云出手,左手抬处,向外扬起,口中叫道:“霍大哥,杀鸡焉用牛刀,这妖道交给小弟吧!” 说话之时,已把通玄老道的一记掌风接了过去。 公孙无忌叫道:“丁少侠小心,他使的是阴极掌……” 话声未落,但听蓬然一声,两股暗劲交接,各不相让,劲风飞旋,从旁里涌出。 厅上众人都感到劲气逼人,站得稍近的人,被旋风吹得衣袂猎猎飘飞。 五云门主看得暗暗点头,忖道:“看来剑南内功又精进甚多!” 通玄老道做梦也没想到丁剑南年纪轻轻,居然接得下自己一记“阴极掌”,心头方自一楞,陡觉一缕劲风朝身后袭来。 他究是昔年魔教中的三大高手之一,反应奇快,急忙身形一偏,避了过去,目光一注,发现偷袭自己的竟是公孙龙,不觉怒笑道:“公孙龙,你反了?” 方如苹一击未中,学着公孙龙的口气说道:“我是奉师父之命来和五云门合作的,师父曾有交代,说你平日妄自托大,心存叛意,要于嬷嬷将你擒回谷去,我那里反了?” 她原是随口说说的,怎知听到通玄老道耳里,却信以为真,不由得脸色剧变,怒声道: “这话是你师父说的?” 方如苹笑道:“不是师父交代的,我会向你出手吗?不信,你可以问于嬷嬷。” 日中说着,右手一掌,朝他劈去。 这一掌,她使了十成功力,内劲如山,势道极为凌厉! 通玄老道见多识广,乍见方如苹挥手劈来,先前还不十分在意,等到一股内劲如山压来,立时发觉不对,这一记掌风中所含的内劲,极似佛门神功,绝非谷主门下,急切之间,左手拂尘朝前一挥身形向右闪出,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迷仙岩的弟子!” 丁剑南在方如苹和他说话之时,并未出手,这时接口笑道:“公孙龙明明是谷主门下的大弟子,怎会不是?” 右手抬处,一掌朝他身右拍去。 这一记他使的是“五行掌”,发掌不带丝毫风声,一团无形暗劲,疾转如轮,直撞过去。 “五行掌!”通玄老道推出右手,目注丁剑南喝道:“你是五行门的人?” “五行掌”本身已是武林中几种极著名的掌劲,但丁剑南练成达摩“洗髓经”,五行真气之中又加入了佛门神功,威力岂同小可? 通玄老道右手堪堪推出,上身似是被人推了一把,身向后仰,脚下再也姑不住桩,逼得他往后退出了一步。 方如苹既然已出手,岂肯停下来?口中清叱一声,身形一晃,右手又是一掌,乘机劈去。 通玄老道发现方中苹欺来,心中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左手迎劈而出。 双掌接实,通玄老道长因刚刚被逼后退,脚下还没有站稳,又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大步。 方如苹和他硬接一掌,只觉对方掌风奇寒无比,掌力极重,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自己练的佛门神功,并不惧怕旁门阴功。 但通玄道长却发现了,这两人掌力之强,自己苦练数十年的“阴极掌”竟然奈何他们不得! 他在后退之际,身形闪电般一个轻旋,右手一抬,已从肩头撤下长剑,狞笑道:“很好,贫道今晚少不得要开杀戒了。” 一剑在手,全身都在隐泛杀气! 方如苹也呛的一声掣出剑来,大声道:“丁少侠,在下奉师父之命要把他擒回山去,你还是让我一人来对付他吧!” 丁剑南知道她武功剑术都不在自己之下,对付通玄老道应该不成问题,这就含笑道: “既然迷仙岩要把他擒回去,公孙兄只管请便。” 他果然没有拔剑。 任你通玄老道长平日那么老奸巨滑,也猜测不透于嬷嬷、公孙龙等几人何以会和自己作对? 尤其凡是心机极深的人,也都是疑心特别重的人。他深信方如苹方才说的话,谷主认为他平日妄自托大,才会传下密令,要于嬷嬷处置自己。哼,无怪她(于嬷嬷)不让自己退出大厅去了。 通玄老道急怒交迸,长剑出鞘,就是为了力图一拼,至少也要把公孙龙力劈剑下,给谷主一个颜色看看。而且今晚之局,如果不除掉一两个人,势难突出重围。 他在这样的双重心情之下,心头杀机愈来愈炽,方如苹堪堪掣出长剑,他就虎吼一声: “公孙龙,你敢冒犯道爷,我就不管你是谷主门下大弟子,先将你诛杀了,也可以给谷主一个警告,这是她太不重视老人的教训。” 口中还在说着,长剑挥洒,早巳划起一片精芒,朝方如苹左右包抄过来,森寒剑气,砭人肌骨! 原来他练剑数十年,已把“阴极真气”融合在剑招之中,和人动手,“阴极真气”就源源从剑身发出,至阴至寒之气随着剑招的变化,也一招重过一招——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八章 迷仙岩之旅 尤其他左手那柄白玉拂尘,乃是万年寒玉所制,不但坚逾精钢,挥动之际,就会发出寒气,普通练武之人只怕连他一拂都受不了。此时配合剑势,白玉拂尘也随着源源出手。 要知他此时早已运起全身功力,“阴极真气”贯注到拂尘之上,更助长了万年寒玉逾玄冰的特性,从千百缕拂丝中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气,比他从剑上发出来的还要冷上百十倍! 不过三五招工夫,老道士一个人就像隐身在一团冷雾之中,晶莹剑光,宛如冰刀,连整座大厅上的气候,也随着急剧下降。 每一个人都有寒飕飕的感觉,两边的人纷纷退开,让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方如苹出手比他慢了一着,骤觉一片寒光汹涌卷来,也立即挥动长剑,脚踏九宫,展开“九宫剑法”,身形连转,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左手也同时使出二十七招“九宫掌法”,配合剑势,一记又一记的劈击出去。 一套“九宫剑法”从她手中使出,因她修习的是达摩“洗髓经”,真气贯注,每一剑剑气嘶然,正好把对方的阴寒之气逼住。 两人剑光缭绕,剑风激荡,声如裂帛,倏合倏分,兀是未分胜负。 方如苹究是女孩儿家,先天秉赋不足,“九宫剑法”坚守门户,仅能把通玄老道的攻势挡住,她左手劈出的掌法,却敌不住通玄老道的白玉拂尘万年寒玉的玄冰之气,但觉周围寒风飒然,愈来愈冷。 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一时杀得性起,剑招突变,使出“九宫剑法”救命三绝招来,第一招“一剑九乘”,长剑突然间幻起九道剑光,矢矫如九龙吸水,朝通玄老道当头罩落。 通玄老道不敢和她硬接,急急后退了两步,正待发剑,那知方如苹紧接着使出第二招“九剑归一”,九道剑光倏然并而为一,一道寻丈青虹,贯胸射到。 通玄老道沉喝一声:“来得好!” 觑准对方剑光,使了一招“秋水横舟”,猛地横截而出! 双剑交击,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金铁狂鸣,方如苹内功究竟没有他数十年火候来得深厚,一个人立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通玄老道却在这一记双剑交击中,突然凌空翻了两个跟头,快如御风,一下越过于嬷嬷等人的头上,飞出厅外,飘落在阶前三丈以外,中狂笑一声,双足再点,一道人影破空而起,朝西首围墙上掠去。 他这一着完全出于众人意料之外,因此没有一个人能及时把他截住,但就在他飞射出大厅之际,厅上已经少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崆峒飞云霍从云,只是大家没有注意而已! 通玄老道逃出厅去,最先跟踪追出去的丁剑南和方如苹,随后是化装成于嬷嬷的逢姑婆和化装成查家荣的毕纤云。 但他们已和通玄老道落后了一步,他们刚刚追出大厅,通玄老道已经身化长虹,朝西首围墙电射过去。 就在此时,西首围墙上忽然也冒起一道人影,凌空朝厅前飞射而来。 天空如此辽阔,天空也不对有许多飞鸟,此去彼来,从没有那两只飞鸟发生过互撞,但通玄老道激射过去的人,却和从墙头飞起的人,竟然飞成了一条直线! 人在半空中究竟不比飞鸟,只要翅膀一侧,就可闪避得开,人没有翅膀,已经纵身而起,路线就无法改变,除了昆仑派“云龙三折”身法,可以在半空中换气回翔,任何一个门派都无法做到能够在空中转折的。 丁剑南目光一注,惊喜的道:“是霍大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道人影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响起“砰”然一声,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两个人就象陨星般泻落地上。 这和通玄老道互撞的人,正是崆峒飞云霍从云,他口中发出一声大笑,手中拂尘一挥,洪声道:“若是任由道兄飞走,霍某就不能再称崆峒飞云了。” 通玄老道经他这—撞,落到地面,还是耳鸣心跳,拿不住桩,又后退了两步。 瞥见霍从云手中挥着拂尘,那分明是自己之物,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急忙低头看去,自己左手空空如也,一柄万年寒玉的白玉拂尘早已不翼而飞! 这下直把通玄老道气得七窍生烟,大吼一声:“还我拂尘来!” 正待纵身扑去。 突听刷刷两声,两支青光闪烁的长剑一左一右拦在身前! 他这一慌忙,几乎连丁剑南、方如苹两人已经欺到他身侧,都未发现。 丁剑南含笑道:“道长别忙着走。” 方如苹长剑一闪,像毒蛇般刺向他左肩。 通玄老道当真气昏了头,口中大喝一声,长剑在身前一圈,划起一个圆圈,要待把两人的长剑拔开,但听“嗒”的一声,却被丁剑南抢在前面,长剑一下压住了他的剑尖! 这一下丁剑南使出了十成内力,紧紧把长剑压住。 通玄老道急切之间往后一抽,那知丁剑南剑上贯注了“五行真气”两支剑尖居然胶在一起,休想抽得动分毫! 通玄老道发现对方竟然和他比拼起内力来,自然也只好运起内功,贯注剑身,朝前逼去,左手却在此时挥掌如刀,朝方如苹劈去。 方如苹不避不让,同样左手一抬,往前迎出,右手刺出的长剑并未收回,扑的一声,不偏不倚刺入通玄老道左肩肩窝,这时左手也拍的一声,和他左掌击实。 通玄老道左肩剧痛,拍出去的左掌自然力道大减,双掌击实,一个人被震得后退不迭。 他这一后退,贯注右手长剑的力道自然也无力为继,又是“拍”的一声,长剑也同时被丁剑南击落。 丁剑南趁势左腕一振,一记“五行指”悄无声息的点了过去。 “扑!”这一指击中了通玄老道的右“将台穴”,把他后退的人,打得一个跟头翻跌出去。 方如苹眼看机不可失,急忙双肩一晃,直欺过去,正待出手点他穴道。 好个通玄老道,他连连受创,左肩还在血流如注,人却一跃而起,咬紧牙关,左掌对准欺来的方如苹直拍而出。 这一掌他怨毒已深,拼命击出,出手之快,如同闪电,方如苹欺去之势当然也极为快速,一时间要再封架、躲闪,都已不及,只得身形略为右偏,但听“砰”的一声,通玄老道的手结结实实的击在她左肩之上,一个人被打得离地飞起! 丁剑南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双手一托,把她接住。 通玄老道一掌出手,身形摇晃,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但他略一纳气,双足一顿,又待纵身掠起。 假扮于嬷嬷的逢姑婆在方如苹被他一掌震飞之际,已经掠了过来,此刻岂容他逃走,振腕一掌,朝他后心击去,通玄老道口中呃了一声,两眼一黑,身子往地上扑去。 逢姑婆出手如电,又一连点了他四五处穴道,才急步朝丁剑南走来。 丁剑南双手接住方如苹,低头问道:“如苹,你怎么了?” 方如苹内功修为当然没有通玄老道深厚,这一掌又击在她左肩窝接近左脑之处,纵然练成“洗髓经”,也无法抵挡得住,这时双目紧闭,人已闭过气去。 丁剑南心头大急抱着急步朝阶上走去。 霍从云一怔,急忙问道:“方姑娘怎么了?” 丁剑南道:“她好象伤得不轻,人已昏过去了。” 霍从云道:“那就快给她运气,不用慌张,你和她练的是同一门功夫,只有你才能替她运气疗伤。” 逢姑婆道:“丁少侠,你就在这里坐下来,替二姑娘疗伤吧!” 丁剑南确是感到心慌意乱,听了霍从云的话,暗骂自己糊涂,这就在阶上坐下,把她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抵住方如苹后心“灵台穴”,缓缓纳气,运起神功,一股真气从掌心度了过去。 五云门主先前因有霍从云、丁剑南等人追出,她因厅上还有几位掌门人在座,不好随着走出,此时听到通玄老道成擒,方如苹还负了伤,才从厅上走出,朝逢姑婆问道:“如苹怎么了?” 逢姑婆道:“二姑娘不小心中了通玄妖道一掌。” 五云门主道:“这孩子就是太性急了,以她现在的武功,不该伤在通玄手下的。” 霍从云拱拱手道:“门主放心,方姑娘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他把手中白玉拂尘朝五云门主递去,说道:“这是万年寒玉之根所制,专破各种火功,也专治各种火功伤及脏腑之用,霍某取自通玄手中,请门主收下了。” 五云门主愕然道:“霍大侠取自通玄妖道之手,此拂既有如此功效,还是霍大侠留着,妾身如何能收?” 霍从云笑道:“霍某留着无用,门主快不可客气了。” 五云门主道:“妾身无功不受禄,霍大侠……” 霍从云没待她说下去,就大笑道:“门主和魔教结下梁子,此拂也是魔火的唯一克星,霍某留在身边是个累赘,但对门主却有大用,门主不用再推辞了。” 五云门主听他这么说了,只好伸手接过,说道:“霍大侠厚赐,妾身却之不恭,只好拜受了。” 这时方如苹经丁剑南度入真气,循行一周,人已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给丁剑南抱在怀里,边上还站着逢姑婆、大师姐、三师妹等人,心头一阵羞涩,低声道:“丁师兄,我已经好了,快放开我。” 丁剑南收回右手,站了起来,说道:“你刚醒转,快坐好了,再运一回气。” 逢姑婆忙道:“二姑娘。丁少侠说得极是,你刚醒转过来,要再运一回气才好,别逞强了。” 方如苹只好依言又运了一回功,才睁目道:“我真的没事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 五云门主道:“如苹,照说方才你不该伤在通玄手下的,是你太粗心大意,才为他所乘,这是教训,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临敌,就会小心,不可再躁进了。” 方如苹低头道:“师父教训,弟子自当谨记。” 五云门主朝逢姑婆嘴皮微动,把手中白玉拂尘也递了过去。 逢姑婆接过拂尘,一手提起通玄老道,回头朝公孙无忌道:“公孙先生,有你的差事了呢!” 公孙无忌道:“不知门主有何吩咐?” 逢姑婆道:“你随老婆子来就是了。” 公孙无忌耸耸肩道:“好吧!”跟着逢姑婆走去。 五云门主转身朝霍从云抬抬手道:“霍大侠请。” 大家回入大厅,五云门主又朝清月低低吩咐了几句,清月立即命人把穴道受制的瘦灵官灵玄扶了出去。 霍从云已从身边取出一个瓷瓶,要丁剑南把“金不换花粉”给怒金刚澄通等六个大师闻了,然后一一解开他们穴道。 不过一回工夫,澄通等人各自打了一个喷嚏,霍然醒来。 澄通目光闪动,口中咦道:“贫衲怎么会在这里的?” 霍从云含笑道:“大师还记得在下吗?” 澄通道:“贫衲记起来了,施主……” 霍从云道:“在下霍从云。” 澄通脸色微变,说道:“贫衲等人是霍施主……” 霍从云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大师幸勿误会,霍某先给你介绍几个人……” 话声一落,就指点着齐文靖、施一燮、徐子常、吴绥之、封清风等人,逐一介绍了。 澄通满脸惊异,慌忙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诸位掌门人老施主全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霍从云含笑道:“诸位大师,霍某还要给诸位介绍一个人。” 接着指指坐在主位上的五云门主说道:“这位是五云门主。” 五云门主裣衽道:“诸位大师都是少林高僧,且请坐下再作详谈。” 澄通等六位大师一齐合掌施礼,大家一齐落坐。澄通望着霍从云,正待开口! 霍从云已经含笑说道:“大师不用垂询,霍某也要把此中内情,详细奉告……” 当下就从澄通等人为了追问澄心下落,夜入仙女庙,即被观主通玄预在香炉中暗置毒药,并指出诸位大师身中奇毒,他给每人服了一颗解毒丹…… 澄通点头道:“不错,贫衲想起来了,他确实给贫衲等人每人吞服了一颗解毒丹,后来的事,贫衲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霍从云笑道:“他给诸位大师的解毒丹,乃是迷失心神之物,后来的情形,大师如何还会想得起来?” 澄通惊异的道:“霍大使如何会知道的?” 霍从云道:“那晚兄弟是跟在诸位大师身后进去的,诸位大师服下他的解毒丹,即被迷失心智,乃是霍某亲眼目睹之事。后来诸位大师大概被他送去皖西太子庙,霍某和万盟主、徐掌门人、吴掌门人、武当清尘道长等人追踪迷仙岩弟子,诸位大师曾在黑石渡现身……” 澄通望望五位师弟,说道:“这些贫衲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仙女庙观主何以要把贫衲等人迷去神智呢?” 霍从云道:“霍某也一直弄不清楚仙女庙通玄道长的来历,直到今晚,才知他就是昔年魔教中三大高手之一的纯阴子。” 他不待澄通开口,接着就把万盟主在黑石渡,发现澄心、澄通等人被迷仙岩迷失神智之事,派人通知少林寺,经少林方丈派戒律堂澄一、达摩院澄慧赶去万松山庄,正好迷仙岩发动夜袭,以及今晚派人前来五云宫寻衅,详细说了一遍。 澄通吃惊道:“贫衲等人是通玄率领来的?他在那里?” 霍从云正待开口,五云门主抢着道:“通玄已被拿下,不过贱妾有一件事,要和霍大侠、诸位掌门人、诸位大师商量……” 说到这里,回头道:“清月,你到门口去站着。” 清月答应一声,躬身退出。 五云门主低低的和大家说了一阵。 霍从云连连点头道:“门主此计大妙,兄弟本来是奉万盟主之命,前来邀约门主移驾万松山庄,共商对付迷仙岩大计的。” 接着也低声的和五云门主说了几句。 齐文靖、徐子常等人也各抒己见,只是大家声音都说得极低,似在相互交换意见,最后大家都点头同意,事情也就这样决定。 澄通等六位大师首先站起,向大家合十一礼,退出大厅,刚走到阶下。 只见仙女庙观主通玄道长肩负长剑,手持白玉拂尘,飘然行来,他身后紧随着手持降魔杵的瘦灵官灵玄。 通玄老道朝澄通等人稽首一礼,呵呵笑道:“诸位大师,咱们此间之事已了,大家请吧!” 说完,白玉拂尘一挥,当先纵身掠起。 澄通等人一言不发,也跟着纵身而起,八道人影同时身化长虹,朝五云宫外电射而去。 接着五云宫前后三进,到处冒起火焰,浓烟冲天直上! 火势中响起于嬷嬷得意的尖笑,齐文靖、施一燮、徐子常、吴绥之、封清风等人随着她从五云宫大门走出。 公孙龙、查家荣率同十二名剑手早已齐整在门口。 于嬷嬷一挥手道:“咱们先回将军庙去。” 她俨然是一军之首,话声一出,举步就走。大家随着她挥手,就象一阵风般跟在她身手簇拥而去。 只有齐文靖、施一燮带来的四名庄丁,没有踪影,那当然是在五云宫之役,激战中牺牲了。(那是因为这四名庄丁,神智并未迷失,自然不能再放他们回去了) 五云宫毁于大火,正表示迷仙岩完全胜利了。 第二天上灯时分,万松山庄第一进东首,万启岳的书房外面,站着手按长剑的万少岳。 四周树影间,也隐伏着不少庄丁,两人一岗,戒备严密。 书房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所有窗户都紧闭着,而且还放下了窗帘,是以站在外面的人,一点也看不到书房中的动静。 那是因为今天傍晚,万松山庄来了一位很特殊的人物。 这人正是从怀玉山赶来的五云门主。 此刻在书房里面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主人万启岳,另外两个人则是五云门主和崆峒飞云霍从云。 这是极机密的谈话,他们谈了些什么,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接着从西首圆洞门中走出两个黄衣老僧、一个老道和三个老者。 这六人正是少林达摩院澄慧、戒律堂澄一二位大师和武当清尘道长、太极门闻天声、年嵩昌、另外一个则是夺命郎中仲孙萱。 他们是由总管公孙干陪同,朝书房走来。 到达书房门口,公孙干趋前向步,伸手推开书房门,抬着手道:“六位请进。” 他等澄慧大师等六人进入书房,立即随手带上了门,就和万少岳站在一起,并未进去。 现在,事情已很明显,万启岳要公孙干把澄慧大师等人诸了来,和五云门主见面,不外乎是商讨对付迷仙岩的事。 霍从云回来了,丁剑南自然也回来了。 听到丁剑南回来,最急于和他见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柳飞燕,另一个当然是薛慕兰。 柳飞燕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一个人就像一阵风般朝第三进的楼上奔了上去,口中叫道: “薛兄,(薛慕兰仍然穿着男装,易名为薛慕蔺)你快出来。” 薛慕兰道:“看你上楼这么匆忙,一定有什么事了?” 柳飞燕笑道:“当然有事,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薛慕兰问道:“什么好消息?” 柳飞燕一笑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薛慕兰道:“你先说给我听听,是什么好消息呢?” 柳飞燕附着她耳朵说道:“丁大哥回来了。” 薛慕兰粉脸骤红,啐道:“这是你的好消息。” 柳飞燕不依道:“难道你不想他?今天早晨不是还在我面前提起他呢!” 薛慕兰粉脸更红,说道:“那是你先说的,迷仙岩的人去了五云门……” 柳飞燕道:“好啦,别说这些了,要知道怀玉山的事,快去听丁大哥说好了。” 说着,一手拉着薛慕兰的手就走。 两位姑娘家自从一同学会“醉仙舞步”之后,早已蜜里调油,推心置腹,有了默契,不分彼此了。 两位姑娘刚走近西花厅,就听到丁剑南的声音,正说到通玄老道看出情形不对,纵身飞起,要想趁机逃走,却被霍从云抢先了一步,从墙头飞起,两人凌空互撞……” 柳飞燕口中叫了声:“丁大哥,你看谁来了?” 伸手一推,说道:“快进去了。” 薛慕兰被她在身后一推,一个踉跄,冲了进去,不由晕红双颊,赶忙站停,回头嗔道: “你怎可这样推我?” 丁剑南看到薛慕兰走入,连忙含笑道:“我听说薛兄弃邪归正,住在这里,待回正要去看你呢!” 柳飞燕没待薛慕兰开口,翩然走入,接口笑道:“丁大哥应该谢我才是,薛兄是我硬拉来的。” 薛慕兰被她说得更是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座的有任东平、年其武、孙必显、闻柏年、陆承逊等人,大家都知道薛慕兰投到万松山庄来,是为了丁剑南的缘故,但这时给柳飞燕当众给嚷了出来,丁剑南和薛慕兰两人自然十分尴尬。 任东平连忙朝两位姑娘招呼道:“小师妹,你和薛姑娘来得正好,丁老弟正在和大家说怀玉山之行,你别打岔,快坐下来听丁老弟说下去。” 年其武道:“不错,丁兄快说下去,后来呢?通玄老道怎么了?” 两位姑娘随着坐下,柳飞燕道:“丁大哥,你得从头说起,前面一段,我和薛兄都没听到。” 丁剑南只得把前面一段简扼的补说了一遍,接着说到通玄老道如何被擒,自己如何给澄通等六位大师闻了金不换花粉。后来五云宫起火,通玄带着澄通等人先行离去,接着于嬷嬷和几位掌门人也走了,五云门主、霍大哥才一起赶来万松山庄,详细说了一遍。 薛慕兰道:“不对,丁大哥,你不是说通玄老道已被拿下,而且澄通等人也已经解去被迷失的神智,怎么还会和通玄一起走的呢?” 柳飞燕哈哈的笑道:“通玄被擒,齐长老(文靖)、施掌门人(一燮)等人都已解去了迷失的神志,这一仗应该是五云门大获全胜,那么五云宫怎么会被人纵火烧毁的?通玄老道和澄通等人怎么又会走了?这些事情,你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了。” (作者按:通玄老道是被假扮于嬷嬷的逢姑婆制住了穴道。霍从云把从通玄手中夺下的白玉拂尘,转送给五云门主。后来五云门主又把白玉拂尘交给了逢姑婆,当时还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逢姑婆说了几句。逢姑婆接过拂尘,一手提起通玄老道,回头朝公孙无忌道:“公孙先生,有你的差事了。”后来通玄老道现身之际,手中就执着白玉拂尘。以上这几段情节,如果读者看仔细了,就可知道火烧五云宫,和通玄老道带着澄通等人离去,是怎么一回事了。作者应该已经交代得很明白了,但为了怕有些读者不明了起见,特此加以说明) 薛慕兰点点头,但却摇头道:“谷主目光如炬,易容之术是瞒不过她的。” 柳飞燕笑道:“丁大哥和方姑娘不是也易了容进入迷仙岩去的?她看出来了没有?” 刚说到这里,只见管事牟忠恕匆匆走入,说道:“诸位少侠,盟主要在下来请,大家请到厅上去入席了。” 任东平站起身道:“咱们快些走吧!” 柳飞燕道:“盟主在厅上设宴,一定是给五云门主接风,大家快走,去看看五云门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孙必显道:“这一来,苦了兄弟了。” 他是五云门的左领队。 年其武道:“这也没有什么,孙兄不过是早些日子投过来罢了,如今五云门不是和万松山庄联手合作了?” 闻柏年道:“咱们同是被迷失神志的人,解了迷药,自然不会再服从她了,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任东平道:“我想五云门主大概早就知道迷仙岩的迷仙曲,十分厉害,只有迷失神志的人不受影响,所以她要训练一批迷失神志的人,才能对付迷仙岩,如今事实证明,五云门这一办法,不能说她不对。” 柳飞燕道:“二师兄是说五云门主早就知道迷仙岩谷主的来历了?” 任东平道:“不错,不然,她不会要丁老弟和方姑娘易容改扮,混入迷仙岩去了。”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多一回,就转出长廊,来至前面大厅。” 厅上早已灯火辉煌,上首品字形摆好三桌筵席。 这时三席上都已有人坐着,中间一席的宾位上,坐着是一个脸色白皙的中年文士,看去四十出头,一身青衫,仪态从容,敢情就是五云门主乔装的了。 主位是万启岳,作陪的有太极门闻天声、霍从云、和淮扬派祁耀南、六合门范子阳、鹰爪门樊元显。 第二席坐的是少林澄慧、澄一两位大师、武当清尘道长、年嵩昌、荣宗器、夺命圣手仲孙宣,还有一个则是无形毒手阎老九。 第三席上只坐了两个人,那是滕立言和万少岳。 万少岳看到任东平等人走入,急忙站起身,趋前几步,含笑招呼道:“任兄、丁兄诸位,请到这边坐。” 任东平等人随着和滕立言点头招呼,大家坐了第三席。 这时几名庄丁已经川流不息的送上菜来。 席间主人万启岳也没向大家引介这位贵宾,大家只是举杯畅饮,谈笑生风,谁都绝口不提迷仙岩的事。 这一顿酒筵,可说宾主尽欢。 因为要谈的事,方才已在万盟主的书房,有了周详计划,早已决定了。 散席之后,总管公孙干走到第三席含笑说道:“盟主请大家仍去西花厅喝茶,诸位请吧!”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柬,和一个纸包,递给任东平,就退了出去。 任东平接过密柬。大家听说万盟主要大家回西花厅去,想来必有事故,这就纷纷起身,退出大厅,一路来至西花厅。 柳飞燕问道:“二师哥,公孙总管交给你的是一封什么信?” 任东平道:“大家先请坐下。” 他取出密柬,低头瞧去,那是大师兄的笔迹,写着:“二师弟亲拆”几个字,心中觉得奇怪,急忙拆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信笺上当然也是大师兄的笔迹,写着:“二师弟可率同丁剑南、柳飞燕、薛慕兰、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万少岳、滕立言,即刻启程,明午前赶抵南木岭,与五云门领队冉文君会合,随五云门主同赴迷仙岩。其中丁剑南、柳飞燕、薛慕兰三人,不惧迷仙曲,其余诸人,在进入迷仙岩前,每人均须服下迷神药丸,可以无事,纸包内即为迷神丸七粒,可分与每人一粒备用,事后有金不换花粉可解,毋须恐惧,服药之后,可由丁剑南指挥,此密柬传阅后付丙。” 这就把密柬递给大家传阅。一面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有七个小包,也逐一分给了孙必显等六人,把自己的一粒,贴身藏好。 等大家看过密柬,任东平双手一搓,就化成纸屑,洒于地上。 年其武道:“任兄,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走?” 任东平道:“大家如果没有旁的事,咱们就立即出发。” 丁剑南从身边取出一张面具,递给薛慕兰说道:“薛兄,这张面具,是公孙先生送给我的,我一直没有用过,此次前去迷仙岩,你把面具戴上了比较好。” 薛慕兰道:“谢谢你。” 接过面具,就双手覆到脸上,然后用手掌在四周轻轻贴匀,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文士。 柳飞燕赞道:“这面具做得十分精细,一点也看不出来。” 任东平道:“好了,我们走吧!” 孙必显笑道:“丁兄,这回由你当领队了。” 丁剑南道:“我们这一路上,还是由任兄统率,但等诸位老哥服药之后,因为兄弟没有服药,才由兄弟指点目标而已,金不换花粉也在兄弟身上,到时自会给大家解去的。” 膝立言奇道:“丁兄怎么不用服药呢?” 丁剑南笑道:“因为兄弟学的是佛门禅功,不怕被声音扰乱心神。” 闻柏年羡慕的道:“叶兄,(柳飞燕化名叶青云,大家都知道她是柳飞燕,但她改扮男装之后,就称呼她叶兄)薛兄,也学的禅功吗?” 任东平压低声音道:“大家不是外人,兄弟不妨说出来,薛兄和叶兄两人,前几天另有奇遇,兄弟听大师兄说,她们遇上的可能是酒仙云里飞。” 孙必显道:“还有这等的事,酒仙云里飞号称风尘第一奇人,算起来已是一百多岁了,叶兄、薛兄几时遇上这位老人家的?” 柳飞燕道:“这位老人家我遇上过好几次,薛兄也遇上过几次,说起来包你大笑不止。” 任东平拦道:“这些话,等咱们休息的时候再说,也可以解解闷,现在该是上路的时候了。” 孙必显道:“领队已经传下命令,咱们走吧!” 任东平笑道:“你当过领队,自然知道这是将令了,好,兄弟就派你当先锋。” 孙必显道:“得令!” 大家一同站起,走出花厅,只见阶上站着总管公孙干,含笑道:“霍大侠要诸位半夜启程,是为了隐秘行迹,大家还是越墙出去吧!” 于是大家就纷纷掠起,十道人影像十支离弦之箭,越过围墙,转眼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木岭在黔县南二十里,峻岭嵯峨,古木参天,山麓间,有一座山神庙。 任何一间山神庙,在寺院庙宇中,都是最穷的。 远处深山无人问,有的还有穷兮兮的庙祝苦撑着,有的庙祝也耽不住了,只有老鼠看守着,正所谓山寺无庙祝,老鼠当主人。 南木岭这座山神庙,虽然并不破旧,但也是庙徒四壁,没有庙祝。 但今天一早却已有人前来打扫干净,而且还在大殿上摆好品字形三张桌子。 后进厨房里,也有七八个人汲水淘米,割鸡烹羊,正在忙着。 僻远的山村,乎常没有集会的地方,这座山神庙,就是附近山村人家的聚会之所,大殿上摆起三席酒筵,也是常有的事,但今天情形有点不同! 这时刚交巳初,从远处已有十来个人朝山麓急步奔行而来。 这时候来的不是主人,就是客人了,但这十来个人不但步履矫捷,足不扬尘,而且每个人身上都佩剑携刀,莫不是两村械斗? 一行人快奔近山麓,路旁的树林间忽然闪出一个青衣少年,迎着上前,拱拱手道:“来的可是任大侠吗?” 这一行人正是从万松山庄半夜赶来的任东平等人。 任东平道:“在下正是任某,阁下……?” 青衣少年展齿一笑道:“任大侠诸位请到山神庙奉茶。” 任东平道:“你是……?” 青衫少年甜甜一笑,指着丁剑南道:“丁公子认识我,我是奉命在这里恭候任大侠一行的。” 丁剑南看他确实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 育衫少年走上一步,低声道:“丁公子不认识小婢了?小婢是春云呀!” 丁剑南不觉轻哦一声,笑道:“春云姑娘这一改装,在下几乎认不出来了。” 春云道:“小婢是奉门主之命,请诸位到山神庙休息的。” 丁剑南问道:“师叔她老人家已经来了吗?” 春云道:“门主大概也快到了。” 当下就由春云领路,来到山神庙,大殿左首一间厢房中坐下休息。 这里虽是临时收拾的,也放了一张板桌四五条板凳,桌上早巳沏好了一壶茶,和十个茶盅。 春云欠身退出,大家就围着板桌喝茶,滕立言道:“五云门准备的倒是周到得很。” 孙必显道:“这个自然,他们每次行动,总管都早有安排,沿途派人担任接待工作,使大家不必为食宿费心。” 万少岳道:“这倒好,咱们就不用为错过宿头担心了。” 刚说到这里,但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庙外传了进来。 柳飞燕道:“门主来了!” 大家不觉一起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一身青色紧窄衣裙,长裙曳地,面形瘦削白皙,蛾眉淡扫的俏妇人,看去约莫三十左右,正是领队冉文君。 在她身后,紧跟着两行佩剑少女,身上同样穿着青色紧窄衣裙,长裙曳地而行,一个个都是眉目如画,身材婀娜,鼓腾腾的胸前,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年龄都在二十上下,这两行人,一行十二名,一共是二十四个。 她们稍后,则是一个脸貌白皙的青衫文士,神态从容,举步走入。他正是五云门主,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书童,则是伺候门主的小鬟飞云、彩云。 一行人很快的穿过大殿,往后进而去。 柳飞燕道:“二师哥,我们要不要进去参见五云门主呢?” 任东平道:“咱们划归五云门主指挥,当然要进去参见门主的了。” 万少岳道:“那么我们该进去了。” 任东平道:“我想五云门主略事休息,一定会派人来传见的,我们且等一等。” 过没多久,只见春云勿勿走来,朝任东平欠身一礼,说道:“任大侠,门主请诸位入内相见,小婢给诸位领路。” 说完,就举步走在前面。 任东平率同众人,随着她往进走去。 后进也只有一排三间房屋,前面一个小天井,杂草丛生,十四名少女就在檐前雁翅般站立。 中间一间佛堂,供奉的是观音大士,五云门主就坐在神龛前面的一张椅子上。 春云领着大家,走到佛像门口,就躬身道:“启禀门主,任大侠来了。” 任东平已经趋上几步,抱拳道:“崆峒门下任东平奉盟主之命,率同丁剑南、万少岳等九人,听候门主差遣。” 五云门主含笑还礼道:“任大侠不可多礼,老身只是配合万盟主的行动,诸位只是随老身同行而已,差遣二字,老身可不敢当。” 任东平退后一步,站到边上。 丁剑南就跨上一步,跪了下去,说道:“弟子丁剑南叩见师叔。” 五云门主蔼然道:“剑南,你起来。” 丁剑南站起身。 五云门主从大袖中取出一柄乌金折扇,随手递来,说道:“这是师叔代你收着的乌金折扇,因为上次师叔派你和如苹有事去江南,此扇不宜随身携带,现在你可以收着了。” 丁剑南伸手接过,退到了任东平的下首。 接着上去的是万少岳,他是万盟主的独生子,五云门主温言嘉勉了几句。 然后是柳飞燕、薛慕兰。 五云门主朝薛慕兰颔首道:“薛姑娘是迷仙岩谷主门下,能够毅然投向正义,非有大智大勇的人,绝难办到,实在难得很,你取下面具来,给老身瞧瞧。” 薛慕兰依言取下面具,一张粉脸已经涨得通红。 五云门主看了她一眼,目光不期而然又朝丁剑南看去,点着头道:“很好,你把面具戴上了。” 薛慕兰又戴上了面具。 五云门主又道:“你和柳姑娘能得酒仙垂青,传了你们醉仙步,可以闻曲起舞,神志就不致被迷,尤是千载难逢的奇遇,咱们此行,还得仗你们两个呢!” 柳飞燕、薛慕兰同时躬身道:“门主言重,晚辈还要门主随时指点才好。” 五云门主含笑点着头,两人也退了下去。 接着是孙必显走上前去,拱手道:“门主在此,属下八卦门孙必显参见门主。” 五云门主依然蔼然点着头道:“孙必显,你见到老身,内心一定极为惶恐,其实你当时虽是江南分坛领队,但万盟主给你们解去了迷神药物,投向万盟主,老身并无责怪之意,剑南当时不也是你队上的剑士吗?老身创立五云门,并无野心,所以要把大家迷失心神,就是为了要对付迷仙岩的迷仙曲而已,如今不是大家联手,去讨伐迷仙岩吗?你不用再耿耿于怀了。” 孙必显如释重负,连忙躬身道:“多谢门主。” 接着年其武、闻柏年、陆承逊、滕立言等人也依次上前,参见了五云门主。 五云门主看了十人一眼,朝孙必显问道:“孙必显,你们十人之中,不知有几个练过“五云剑法”的?” 孙必显道:“一共有七个,只有薛姑娘、万少岳、滕立言三人没有练过。” 五云门主道:“薛姑娘和柳姑娘练成醉仙步,胜过任何武学,但薛姑娘如果愿意学五云剑法,也可跟他们一起练习。另外万少岳、滕立言二人,趁着这几天,可在路上勤加练习,虽然大家只会五招剑法,克敌防身,也足够了,因为一旦进入迷仙岩,对方人数一定多过我们,只有大家合力使出五招五云剑法来,才能以少胜多,以寡击众,万、滕二位少侠务必把它练熟了才好。” 万少岳、滕立言躬身应“是”。 五云门主站起身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诸位请到前进用膳,咱们要在这里休息半天,晚餐之后,再行上路,万、滕二位少侠可以利用这半天时间,先练习练习,剑南,五云剑法你都练熟了,就由你代师叔传给他们好了,还有薛姑娘,你既已离开迷仙岩,最好不要使用述仙岩的武功,也可以跟剑南学。 时间虽极短暂,但你们本身武功都已有相当基础,不会太难,能学会多少,就算多少好了。” 大家又躬身应是,一起退了出去。 午餐之后,丁剑南就把“五云剑法”的第一招“朵云出岫”,传给薛慕兰、万少岳、滕立言三人。 薛慕兰一身武功原已极高,但五云门主说得不错,此次前去迷仙岩当然以不使迷仙岩的武功最好,这样就不致被人认出来了,主要还是由丁剑南传自己剑法,她当然要全心全意的学了。 万少岳笑道:“早知道这样,我们早就跟大家学了,五招剑法,也早就练会了,用不着临时抱佛脚了。” “五云剑法”变化繁复,虽是一招剑法,其中就有许多变化,只是在细小的动作中,就有极大的差异。 好在有丁剑南给三人详细解释,还有任东平、孙必显等人在旁个别指点,练了一个下午,对第一招剑法,差不多都已练熟。 其中要算薛慕兰练得最快,就磨着丁剑南给她讲解第二招剑法。 柳飞燕充当她的助教,笑道:“薛姐姐第一招已经练熟了,丁大哥,你就传她第二招吧,门主不是说过,能学多少,就学多少,这样我们没到迷仙岩之前,薛姐姐五招剑法都可以练熟了呢!” 丁剑南笑道:“其实你也会,你也可以教她呀!” 柳飞燕道:“不,这是门主交代要你教的,我只配当你的助手。” “好吧!”丁剑南道:“反正我教一遍,以后就是你的事了。” 当下就把第二招剑法“双云平飞”的姿势和几个变化,一一和薛慕兰讲解示范了一遍。 薛慕兰用心谛听,心头也暗暗惊奇,师父(谷主)的剑法已极奇诡,但这套“五云剑法”更为神妙,光是一二招,已是威力极强,由此可见整套“五云剑法”威力之强了。 傍晚时分,大殿上已经开饭了,仍然是品字形三席。任东平等十人坐了中间一席,左右两席则是冉文君率领的二十四名剑女,大家匆匆吃毕,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 飞云俏步走出,娇声道:“门主有令,现在就得上路,请任大侠率队先行。” 说完,手中塞过一个纸团。 任东平站起身,答应一声,一招手,丁剑南、万少岳等人跟着纷纷站起,由任东平为首,列队走在最前面。 接着是冉文君率领的二十四名剑女,最后才是五云门主和飞云、彩云。这一行人没点灯火,只是急步疾行。 五云门主是这次赶赴迷仙岩的主力,至少让迷仙岩先认为如此。 她选择在夜间赶路,当然是为了避免引起迷仙岩的注意,要避人耳目,当然要夜行晓宿,赶路不能点燃灯火了。 她这样做,其实正是为了要引起迷仙岩的注意,因为就算你们行踪再隐秘,迷仙岩也一定会知道的。 迷仙岩派出来的人注意了他们一行,就会忽略万松山庄赶去的人了。 所以五云门主一行,夜行晓宿,好象是暗的,实际是摆明了去找迷仙岩复仇去的。 万松山庄万盟主一行人,有五云门主这一行人吸引住对方的注意,才是真正的暗中行动。 这在兵法上,叫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 一行人由南木岭出发,天还没亮,已经赶到历口。 路旁早已站着一个青衣人,不待任东平开口,打了个手势回身就走。 任东平在路上早已看过飞云塞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手势。那青衣人打的手势和纸条上完全符合,他就不用多问,跟着对方就走。 青衣人一直把任东平等人领入一处宅院,才行停步,说道:“厅上已经准备了茶水点心,任大侠诸位请到厅上休息,左右两厢有六间房,是诸位的卧室,大家要在这里休息一天,等天黑了再上路。” 任东平抱抱拳道:“多谢了!” 说完,就领着大家朝厅上走去。 青衣人转身朝冉文君道:“冉领队要她们也到厅上休息,你们的住处是在后进。” 说完,迎着五云门主,往后进而去。 厅上果然也摆了三张桌子,每一桌都沏了一大壶茶,还有一大盘肉包子。 大家围坐下来,喝着茶,二十四名剑女,都是迷的人心智的人,冉文君要她们坐下喝茶,她们就喝茶,要她们吃包子,她们就吃包子,没有人互相交谈。 天色渐渐大亮。 冉文君站起身,朝任东平等人招呼道:“诸位请坐,我们要进去了。” 她朝剑女们打了个手势,就领着她们进入后进而去。 任东平道:“你们也该去休息了。” 万少岳道:“你们去休息吧,丁兄,时间还早,你可以教我们第二招剑法了。” 滕立言道:“对咱们这时候不练,什么时候练呢?” 任东平道:“大家奔行了一个晚上,不练剑的人,可以去休息了。” 年其武道:“这时候谁睡得着?” 柳飞燕道:“二师哥,这样好了,要睡的人去睡,不想唾的人就不去睡。” 这一行十人,只有任东平、孙必显、滕立言三个已经三十出头,其余七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年轻人大伙在一起,谁肯进去睡觉? 丁剑南把第二招剑法传给了万少岳、滕立言两人。 薛幕兰却要他教第三招了,她有柳飞燕当助教,进步自然较快。 孙必显等人却坐在厅上喝茶聊天,把剑女们桌上没吃完的包子也拿来吃了。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万少岳、滕立言两人才把第二招剑法练会,薛慕兰已把第三招“三云争辉”都练熟了。 中午时分,厅上开出三桌午餐,但二十四名剑女都已入睡,一个也没来,只有任东平一桌十人,吃了午餐,才各自回房休息。 天色未黑就吃晚餐,饭后天色已黑,就继续上路。 一行人夜行晓宿,好象早就算好里程,天色未亮,宿头早已有人准备,一日三餐,连同半夜子时中途站的茶水和宵夜,都准备得十分周到。 路上,只要休息下来,薛慕兰、万少岳、滕立言就勤于练剑,还没赶到潜山,三人已把五招“五云剑法”都练会了。 三人中,自然以薛慕兰练得最快,五招剑法业已运用纯熟,只是离迷仙岩越来越近,她心头也越来越沉重。 迷仙岩究竟是她的师门,如今她却随同迷仙岩的敌人,和迷仙岩为敌! 古代所谓近乡情更怯,她就有这种感觉。 负责这一路上食宿事宜的是春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春云是一个使女,居然如此神通广大,把一路上的食宿,安排得如此妥妥当当,但说穿了可并不稀奇。 因为在她前面,就有两路人马,从这条路上经过,而且还留下了五云门特有的记号。 这两路人马,第一拨,是迷仙岩的人,通玄老道和他师弟瘦灵官灵玄,以及澄通等被迷失了心神的六位少林长老。 稍后是第二拨,也是迷仙岩的人,由于嬷嬷率领,其中包括齐文靖、施一燮,和形意门掌门人徐子常、白鹤门掌门人吴绥之、八卦门掌门人封清风、公孙龙、查家荣以及十二名剑手。 春云只是紧跟着他们后面,他们住过的地方,就作为五云门的人住宿的地方。 本来迷仙岩的人(前面两拨人)住宿的地方,自然是有迷仙岩的人管理的,但于嬷嬷这批人在临走的时候,把这些迷仙岩的人都清除了,五云门的人就紧跟着住进来了。 也就是说于嬷嬷这一行人,无形中变成了五云门的先锋。(其实于嬷嬷一行,本来就是五云门的先锋,这是五云门主早就计划好的) 这一路上,渐渐进入迷仙岩的范围。 迷仙岩既有雄霸武林的雄心,沿途自然有不少耳目,只可惜这些耳目,在于嬷嬷这支大军过境之后,全都清除干净。 迷仙岩失去了这些耳目,消息自然不会很灵通,而且于嬷嬷又可以利用这些耳目,制造些假消息往上面报去,因此,迷仙岩近日对外面的消息,几乎完全中断了。 这也是五云门主和万盟主在书房中提出来的报告之一,她向万盟主保证一路上肃清迷仙岩布置的眼线,掩护万盟主率领各大门派的人,不让迷仙岩事前知道一点风声。 却说于嬷嬷率领的一拨人一路攒程,进入迷仙岩谷口,赶到一处突岩,只见通玄老道等人站在岩下,似在等人模样,不觉奇道:“观主怎么还不进去?” 通玄老道忽以“传音入密”说道:“守谷的老怪物,是魔女心腹,武功极高,咱们得乘机也把她除去才好。” 于嬷嬷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通玄老道白玉拂尘一挥,大笑道:“贫道那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当先俯身朝岩洞中跨了进去。 瘦灵官灵玄和六位少林长老也相继跟着走入。 于嬷嬷一笑,也低头跟了进去。她身后的人也一一跟着走入。 于嬷嬷回身朝大家低低说了几句,就继续朝前走去。 不多一回,快走近一处圆洞门的时候,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于嬷嬷呷呷笑道:“滑嬷嬷,咱们相处数十年,你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 圆形石门中,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子朝于嬷嬷凝视了一眼,才道:“你们也是从怀玉山来的?” 于嬷嬷道:“这还错得了?老婆子和通玄在五云门会师,火烧五云宫,只逃走了五云门主一个人……” 她说起这件大功,好不兴高采烈,口沫横飞。 在她说话之时,公孙龙、查家荣,双双走了上去,朝滑嬷嬷躬身道:“左使一号、三号参见滑嬷嬷。” 口中说着“参见”,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发难,出手如电,一下制住了滑嬷嬷的穴道。 滑嬷嬷武功再高,在这变生肘腋,事出意外,一时之间,防不胜防,也措手不及,瞪着双目惊诧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于嬷嬷得意一笑:“老婆子破了五云门,搜到他们一份极机密的文件,就是计划进攻迷仙岩的,由你滑婆子里应外合,老婆子说不得只好先斩后奏,把你拿下了。” “胡说!”滑嬷嬷忽然机伶一颤,惊怒的道:“你……不是于嬷嬷?” 公孙龙道:“谁说她不是于嬷嬷?” 滑嬷嬷眼珠连转,诧异的道:“你们都不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究竟和于嬷嬷相处了几十年,逢姑婆纵能把于嬷嬷扮得唯妙唯肖,声音也学的极像,但总缺少于嬷嬷那股子土气——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二十九章 纷纷反正 滑嬷嬷先前还看不出来,时间稍长,于嬷嬷说话多了,就不对了。 于嬷嬷朝她深沉一笑,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一指朝她心坎点下。 只见圆洞石门内,人影闪动,通玄老道探询道:“得手了吗?” 于嬷嬷呷呷笑道:“解决了。” 通玄老道点头道:“如此就好。” 原来于嬷嬷怕一击不中,给滑嬷嬷逃脱,所以要先行的通玄老道,在通过圆洞石门之后,请澄通等六位少林长老回身潜伏,滑嬷嬷如果朝迷仙岩内逃去,这六位少林长老就可把她拦住。 另外又要齐文靖、施一燮等五人,退后几步,滑嬷嬷如果想往外冲,也有他们拦截,滑嬷嬷可是注定了逃不脱的。 除去滑嬷嬷,迷仙岩的险要尽失,五云门主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于嬷嬷心里这份得意,当真不可言宣,她由公孙龙(方如苹)引路,率着一行人迅疾从地腹石窟走出,眼前登时大亮,只见山谷间古木葱郁,占地极广。 这就是从无外人进入,但却是江湖极大祸源的迷仙岩了。 通玄老道等人,就在出口处等着他们。 于嬷嬷尖声道:“观主怎么还不走?” 通玄老道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谷中这些古木,隐含八卦方位,好象是颠倒八阵图,不知阵势的人,进入里面,就会迷失方向,总管可跟在兄弟身后,一起进去。” 说完,果然昂首走在前面。 于嬷嬷等人就紧随他们身后面行。 通玄老道早已听方如苹详细说过谷主住处的走法,就笔直朝黄泥路上行去,来至一座小山脚下。 东首一座楼宇中抢出申大娘,看到通玄老道,赶忙施礼道:“原来是观主来了。” 方如苹(公孙龙)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她叫申大娘。” 于嬷嬷没待通玄老道答话,呷呷笑道:“申大娘,老婆子也回来了,咱们是荡平五云宫,回来向谷主覆命的,你先上去禀报谷主一声。” 申大娘哦了一声,赶紧应着“是”,急匆匆往小山上奔去。 通玄老道就跟着她往小山上去,于嬷嬷等人也紧随着拾级而上。 一回工夫,来至小山顶上,这里同样古木参天,中间一座精致的楼宇,前面有一片白石铺成的平台,两边放着数十盆奇花异卉,四面是白石雕栏,迎面三级石阶。 申大娘急趋而上,往里行去,通玄老道等人则在阶下站停下来。 过不一回,申大娘急步走出,叫道:“谷主请观主、于嬷嬷入厅相见。” 通玄老道率同澄通等人走上石阶,进入大厅,于嬷嬷也率同齐文靖等人跟着走入大厅。 大厅相当宽敞,中间坐着一个面蒙黑纱的妇人,身后伺立了四个绿衣少女,肃静无哗。 通玄老道走上去站到左首,于嬷嬷率同齐文靖等人站到右首。 通玄老道躬身道:“贫道见过谷主。” 于嬷嬷也接着躬身道:“属下见过谷主。” 谷主目光如电透过黑纱,朝左右两边众人掠过,领首道:“老身听说你们把五云宫烧了,很好。” 于嬷嬷回身朝徐子常、吴绥之、封清风道:“三位掌门人快来见过谷主。” 一面朝上躬身道:“启禀谷主,这是齐长老、施长老二位引进的形意门掌门人徐子掌、白鹤门掌门人吴绥之、八卦门掌门人封清风。” 徐子常、吴绥之、封清风,一齐朝谷主拱手为礼,说道:“在下等人见过谷主。” 谷主甚是高兴,连忙还了一礼,说道:“三位掌门人不可多礼,本谷对三位掌门人至表欢迎,可担任本谷长老职务。” 一面抬手道:“大家辛苦了,快请坐下。” 两边的人行了一礼,才各自落坐。 通玄老道含笑道:“齐长老,你是此次进剿五云门的主持人,怀玉山之行,还是由你来说吧!” 言多必失,假扮而来的人,话说多了,难免被谷主看出听出破绽来,齐文靖不是假扮的,自然由他来作报告的好。 齐文靖没有推辞,当下就把自己和施一燮邀约形意、白鹤、八卦三派掌门,会合于嬷嬷,进入怀玉山五云宫,后来通玄老道及时赶来,和五云门主交手的结果,五云门主仅以身免,火烧五云宫,详细述说了一遍。 其中当然有许多夸张之词,但这是大家经过仔细商量好的,自是不会有什么破绽。 谷主颇为嘉许的点头道:“五云门主仅以身免,她老巢被毁,手下的人死伤星散,再要重来,没有十年二十年,休想东山再起,再也威胁不到咱们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于嬷嬷问道:“你去参加了万松山庄之役,到底咱们怎么失败的?” 她已经得到夜袭万松山庄失败的消息了。 于嬷嬷忽然惶恐的躬着身道:“启禀谷主,属下一点也不知道。” 谷主道:“我要你去支援樊长老、道干长老的,你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 于嬷嬷道:“属下率同公孙龙、查家荣等人,在那天二更前依约抵达万松山庄西首的栗丘坦,他们应该派人和属下联络,结果一直等到二更多,还是没见到人,老婆子派公孙龙进去探听,万松山庄一片黝黑,连灯光也没有,老婆子觉得奇怪,亲自赶去,在万松山庄前后察看了一回,果然毫无动静,就在栗丘坦等到天亮,再混入探听,才听说昨晚有一批强盗夜袭万松山庄,全被歼灭了……” 她刚说到这里,只见申大娘急匆匆的走入、躬身道:“启禀谷主,樊长老、范长老和淮扬派祁耀南、荣宗器回来了。” 谷主抬目道:“快请他们进来。” 申大娘答应一声,回身退出。接着只见鹰爪门樊元显、六合门范子阳、淮扬派祁耀南、荣宗器四人,一起走了进来。 谷主目光落到他们身上,身躯不禁为之一震,她派去的人,还有假冒澄心的向飞天、门下弟子有三弟子孙翊、五弟子宋龙仁、七弟子居义方率同初入门弟子八人,以淮扬派门人身份随行。 另外还派薛慕兰和丁南强(丁剑南),方仲平(方如苹)赶去和他们会合,如今只有他们四个人回来,那么其余的人呢?这些人没有随同回来,那是全出了事! 门下弟子,一下去了六个,怎不叫她心头感到震栗,因此,没待他们开口,就一手扶着椅子靠手,急急问道:“就是你们四个回来么?” 樊元显拱拱手道:“回谷主,兄弟和范掌门人本来两天可以赶回来的,咱们在路上养了两天伤……” 谷主问道:“薛慕兰、孙翊他们呢?” 范子阳默然道:“死了。” 谷主看到只有他们四人回来,心中早已料到其余的人可能遭遇到意外,但那是没有证实的,如今从范子阳口中证实,她身躯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右手猛地一拍靠手,愤怒的道:“万启岳,你这该死的东西,我不把你万松山庄夷为平地,誓不为人……” 突见申大娘神色惊惶的匆匆走入,说道:“谷主,不好了,山下来了许多人……” “来了许多人?” 谷主谅奇的道:“是什么人?” 申大娘道:“不知道,好象不是本谷……的人……” 谷主身躯一震、问道:“他们是如何进来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就会让外人闯进谷来了?”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下传了上来,喝道:“五云门主前来拜会迷仙岩谷主,请谷主下山相见。” 这真是飞将军自天而降,谷主听得不由一呆,五云门主来得如此神速,那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由此可见守护迷仙岩窟道的滑嬷嬷也出了意外。她目光朝樊元显等四人瞥过,徐徐说道:“她是跟在你们后面的了。” 樊元显惶恐的道:“兄弟四人一路上均极小心,不可能……” 谷主冷哼一声道:“她们已经来了,推诿也没有用了。” 一面冷声道:“申大娘,鸣警板。” 申大娘答应一声,匆匆退出。 谷主沉声道:“五云门主既然光临寒谷,请恕我这作主人的有失迎迓,就请上山奉茶吧!” 她这话是以千里传音送下去的,话虽说得不响,但山下的人都可以清晰听到。 只听一个清朗的妇人声音说道:“谷主宠召,贱妾恭敬不如从命。” 这话串正是五云门主的声音。 接着,但听一阵当当云板之声,从山上传出,云板连续不断的响了十二声之多,这是紧急讯号,表示有强敌压境,召集全谷的人作紧急集合。 五云门主也不去理会他们,当先举步朝石级走上去,她身后紧跟着春云、飞云、彩云三人,接着是冉文君率领的二十四名少女。 由任东平率领的十人,则暂时留在小山脚下,等侯稍后的万盟主。(其实此时万盟主等人也已经到达出口了,只是暂时仍留在石窟之中,还没现身。) 五云门主刚登上小山,申大娘趋前几步,躬身道:“谷主请门主入厅奉茶。” 五云门主微晒道:“谷主驾子不小啊!” 她脚下一停,回头道:“冉领队,你要她们停在这里好了。” 话声一停,只带了三个青衣小鬟往厅上走入。 谷主看他只带了三个小鬟走入,心中暗暗钦佩五云门主居然敢单身进来,她立即站起身,拱手道:“门主远莅寒谷,请恕我有失迎迓。” 五云门主淡谈一笑道:“谷主不用客气。” 突听山下又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迷仙岩谷主听着,武林盟主万启岳、少林澄一大师、澄慧大师、武当清尘道长、年嵩昌、太极门闻天声、崆峒霍从云来了,请谷主下山迎接。” 谷主听得神色一变,哼道:“这也好,大家都来了,正好在这里作个了结。” 一面沉声道:“武林盟主管不到我迷仙岩,叫万启岳上来好了。” “哈哈!”山下响起万启岳一声朗朗大笑,说道:“诸位道兄,请吧!” 不多一回,万启岳率同澄一、澄慧二位大师、清尘道长、年嵩昌、霍从云、仲孙萱、阎老九、和总管公孙干率领的八名山庄庄丁,—起登上小山。 公孙干要八名庄丁退到边上站定。任东平也率同丁剑南等人随着进入大厅。 谷主站在上首,冷声道:“万盟主诸位远临荒谷,请坐。” 坐着的樊元显、徐子常等人只作不见,也不站起身来。 万启岳目光直注,问道:“你就是迷仙岩谷主了,万某幸会,坐倒不用客气,万某不是作客来的。” 谷主神色一颤,冷冷的道:“万盟主诸位当然不是作客来的,老身身为地主,总要尽我地主的礼数,万盟主既然不肯坐,有什么话,那就直说好了,诸位划下道来,迷仙岩接着就是。” 万启岳仰首发出一声朗朗长笑,笑声一落,目中神光如电,直注谷主,说道:“万某会同各大门派,远来迷仙岩,正有几件事,要向谷主查问。” 这口气丝毫不客气。 谷主自顾自在高背靠椅上坐下,说道:“你说。” 万启岳神情凝重,说道:“第一、万某要向谷主查问的,是伪造武林金剑的事,武林金剑乃是武林各大门派共同铸造,代表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武林的信物,普天之下,只有一把,归武林盟主所执掌。 但近半年来,在大江南北,一再发现有人仿制武林金剑,假借武林盟主名义,滋生事端。 第—次出现在五云门江南分坛,要五云门分坛十日内撤出江南。 第二次出现在扬州滕家庄,还居然假扮六合门范掌门、少林澄一大师,执行金剑令,把滕传信滕老哥处死。 第三次是在十天前,由形意门齐文靖齐老哥、鹰爪门施掌门人以假令征召形意门徐掌门人、白鹤门吴掌门人、八卦门封掌门人会合迷仙岩于嬷嬷夜袭五云门。 以上三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姑且置之不论,但假冒武林金剑,却是事实,这假金剑令,据万某所知,乃是从迷仙岩传出去的,谷主有何解释?” 这一番话,他说得义正词严,正是各大门派向迷仙岩兴师问罪的主题。 谷主神色自若,微晒道:“万盟主认为是迷仙岩仿制假冒武林金剑?” 万启岳道:“难道不是?” 谷主冷哼一声道:“武林盟主可以有武林金剑号令天下。难道迷仙岩不能有金剑令吗? 迷仙岩的金剑令,也一样可以号令天下,何用仿制假冒武林盟主的武林金剑?” “哈哈!”万启岳大笑一声道:“你承认了就好!” 谷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晒道:“我承认了什么?伪造你的武林金剑?过了今天,天下武林从此没有人知道什么叫做武林金剑,大家奉行的就是我迷仙岩的金剑令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你武林盟主到了迷仙岩,已经再也没有活着回去的希望了。 “很好!” 万启岳点点头道:“谷主这样说来,杀滕老哥是你指使的,杀秃顶神鹰陆老哥,也出之于你所授意,假冒澄心大师的是你迷仙岩,劫持少林澄通大师等人的也是你迷仙岩,要淮扬派祁掌门人向万松山庄寻仇的当然更是你迷仙岩了,这么一来,事情就很简单,在大江南北一再滋生的事端,都是你谷主一手操纵所造成,你不否认吧?” 谷主冷森一笑,说道:“不错,我承认了又怕什么?” 滕立言虽然早就知道父亲是迷仙岩害死的,但此刻从迷仙岩谷主口中承认,又是不同,心头一阵激动,恨不得冲上去前去一剑把这老妖婆刺死。 任东平站在他边上以“传音入密”说道:“滕兄千万冷静,咱们必须依计行事,不可乱了步骤。” 少林戒律堂长老澄一大师目光一注,看到师弟澄通等六人都坐在厅上,独独不见澄心师弟,不知澄心是否已经遇害? 谷主冷厉的目光一抬,问道:“万盟主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五云门主好久没有作声。此时沉声道:“万盟主已经查问清楚了,自然不用再问了,现在该轮到贱妾了吧?” 谷主目光转到五云门主身上,问道:“门主也有话想问吗?” “不错。” 五云门主道:“贱妾想请教谷主,迷仙岩和五云门有什么深仇大恨?先传武林金剑,假万盟主之名,限敝门江南分坛十日内退出江南,继而又传武林金剑,邀集形意、八卦、白鹤等门派,夜袭五云门,焚毁五云宫,谷主总该有个交代吧?” 谷主冷冷的道:“问得好,迷仙岩既在江南,一山自然容不得二虎,我两次用金剑令,就是好让你们五云门和万松山庄来个两败俱伤,老实说,万松山庄是迷仙岩统一武林的绊脚石,迷仙岩非把它铲除不可。至于五云门,我手下烧毁了你的五云宫,我可以给你重建一座五云宫,只要门主答应和迷仙岩携手合作,我可以聘你担任迷仙岩副谷主,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她这话使的是离间之计。 因为她已经看出五云门主带来的人手不多,只有一队二十四名女子,(任东平等十人是跟随万盟主等人上来的)这一情形,已可证明经五云宫一战,她门下弟子大概伤亡殆尽,实力已经极为薄弱,自可诱她投向自己了。 五云门主冷笑道:“谷主这话不是自欺欺人之谈?” 谷主笑道:“我可以聘你担任副谷主,此言大家都听到了,我以迷仙岩谷主的身分,言出如山,岂会骗你?你不妨放眼看看,江南武林各大门派投效我迷仙岩的,不是已有很多门派了吗?” 五云门主道:“但我不同。” 谷主道:“这个我倒看不出来,不知门主有何不同之处?” 五云门主沉静的道:“你可知道我手创五云门,目的何在吗?” 谷主道:“总不是为了和我迷仙岩作对,才创立五云的吧?” 她似是隐约的想套取五云门主口风。 五云门主爽快的道:“谷主说对了。” 这话就有单刀直入之势! 谷主微微一怔,说道:“门主总有个说词吧?” 五云门主目光宛如两把霜刃,直注谷主,一字一字的道:“你就是昔年的锦屏公主,对不?” 谷主身躯一震,从她面纱中射出两道雪亮森寒的目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五云门主哼道:“你不用问我是什么人,我让你看一件东西,你自然明白了。” 说到这里,回头叫道:“剑南,你过来。” 丁剑南不知师叔叫自己有什么事,慌忙答应一声,走了上去。 谷主目光盯着丁剑南,只觉他走路的形态和丁南强十分相似。 五云门主道:“你把折扇取出来让他瞧瞧。” 丁剑南心中虽觉奇怪,师叔怎么会在这时候叫自己取出折扇来给谷主看的?莫非这把乌木折扇和谷主有什么关连不成? 心中想着,立即从身上取出乌木折扇,豁的一声在胸前打了开来。 谷主看得神情震动,失声道:“五行神扇,他叫丁剑南,会是他的……?” 五云门主道:“不错,他叫丁剑南,现在是五行门的掌门人。二十四年前,你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毁去五行门掌门人五行真气,以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可以和你长相厮守,逃不出你的魔掌,结果他逃出去了,你天涯海角要追杀的母子二人,二十四年后,还好好的活着,如今还亲自送上门来,要向你索取被你滥杀的五行门九条人命和毁去掌门人武功之仇,现在你明白我是什么人了?” 丁剑南听师叔的口气,迷仙岩谷主在二十四年前残杀了五行门九条人命,师父的一身武功,也是谷主废去的,尤其这句“要追杀的母子二人,二十四年后还好好活着”,师叔她老人家会是自己的娘? 谷主坐着的人身躯一阵颤抖,说道:“他是丁起雷的儿子?他……人呢?” 五云门主冷然道:“他被你害得失去武功,逃出魔宫,当了道人,你是不是还想找他? 你害他还不够?” 谷主看着他母子两人点点头道:“很好,你们母子两人找上迷仙岩来,打算如何?” 丁剑南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激动,扑的跪倒地上,流泪道:“娘,你老人家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孩儿呢?” 五云门主凄然一笑道:“孩子,起来,娘不告诉你,是因为这妖女耳目众多,不到时候,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一把将丁剑南拉了起来,目光一抬,切齿道:“无耻妖女,你还问我打算如何?你当年想夺我丈夫,毁去他一身功夫,他逃出魔宫,你迁怒五行门,残杀我师兄弟九人,还要到处追杀我母子,就是蛇蝎心肠也没有你狠毒,我茹苦含辛二十四载,创立五云门,为的就是要向你讨回这笔血债……” 谷主黯然无声,过了半响才抬头道:“丁剑南,你化名丁南强,投到我门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来意不善,你总记得,我要门下弟子试你们武功你们隐瞒了几成功夫,故意让人把你们点到,我叫申大娘把你押下去,本该杀了你,当时我虽然不知你是丁起雷的儿子,但我忽然于心不忍,才没杀你。苹儿呢?来了没有?” 方如苹心头咚的一跳。 丁剑南道:“没有。” “她没来也好,你和她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谷主这几句话,口气说得极为慈蔼,日光一抬,朝五云门主道:“门主母子重逢,这是可喜之事,苹儿是个好女孩。我想大概是你门下女弟子,将来也一定会是好儿媳,我对五行门内心存着一份愧疚,不想再为难你们母子两人,你们及早退出迷仙岩,如果苹儿来了,你们就带她一起走,这场是非,你们母子最好置身事外,好了,你们去吧!” 她这番话,倒确是出之内心,而且也确是一番好意,这可以从她眼神中看得出来。 这话,也正表示今天进入迷仙岩的人,是绝难全身而退了,她当然有此自信。 五云门主冷笑道:“你不用假慈悲,我母子也不用你放我们出去,我方才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创立五云门,就是要替五行门死去的九个师兄弟报仇,向你讨回血债,这并不是说一句愧疚,就可以了结的,血债血还,你连这句话都不懂?” 谷主听得怒极,双目之中又暴射出两道森寒的神光,但她看到丁剑南,冷厉的神光又渐渐隐去,点头道:“好,你既然不肯走,那就算了,丁剑南。” 丁剑南抱拳道:“谷主有什么事?” 谷主又蔼然问道:“你呢?” 丁剑南道:“当时在下并不知道家师就是家父,他老人家把五行扇传给在下,在下也不知道家师传我五行神扇就是要在下继承五行门。方才听了家母的话,才知道接下五行神扇,就承担起五行门的掌门职务,在下既然继承了五行门的掌门人,那么五行门九位师叔遇害之事,在下就不能不问,五行门和谷主有仇,这仇也就是在下要报的仇了。” 谷主点头道:“你身为五行门掌门人,要替本门师叔报仇,这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当日你改名丁南强,在和我门下动手之时,虽然隐去了几成功力,但据老身看来,你这点武功,也未必能报得了仇。” 丁剑南凛然道:“在下就是武功不够,也只好惟力是视。” “不!”谷主突然沉声吐出一个“不”字来,接着缓缓说道:“老身仍然把你看作丁南强,这也许是老身对你的一点偏爱,你记着老身的话,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有能力报仇,老身可以特别准许你报仇,如果到了力所不及,那时老身也许顾不到你,你必须全身而退,不可迟疑。” 说到这里,一抬手飞出一块玉牌,朝丁剑南面前飞来,又道:“接着,持此玉牌,迷仙岩不会再有人阻拦于你,这算是老身留给你的一线生机,也稍尽老身一点心意,好了,老身说到这里为止,你好好记住了。” 丁剑南伸手接过,朝上拱拱手道:“谷主盛情,在下心领,今日之事,正邪不并存,在下只好壁还了。” 一抬手,那方玉牌又缓缓朝谷主面前飞去。 这下真把谷主激怒了,口中沉哼一声,左手指处,飞起一点袖角把那块缓缓飞去的玉牌击得粉碎,在她袖风中散成一蓬轻粉,消失无形,人也随着站了起来厉笑道:“好、好,老身总算对丁起雷,尽了我的心意,万盟主、五云门主,你们统率各大门派的人来到迷仙岩,双方已经把话说尽了,咱们之间,已不可能化于戈为玉帛,那么只有各凭武功,一决胜负一途可循,要动手大家请到前面平台上去吧!” 万启岳大笑一声道:“好、好,咱们就到外面候教。” 说着,朝五云门主拱拱手道:“门主请。” 五云门主裣衽一礼道:“盟主、诸位道长请先。” 万启岳不好再推辞,就当先举步走出。 澄慧大师等人跟在他身后鱼贯退出大厅。五云门主、丁剑南等人也紧跟着走出。 只见平台右首,已经站立着不少人,丁剑南认识的只有常千里一人,那么这些人当是迷仙岩的长老无疑。 迷仙岩谷主随着五云门主之后走出,两名使女即在阶上放好一把椅子,谷主就大模大样的居中坐下。 身后侍立四名绿衣少女,另外还有四个佩剑女子,为首的是四弟子卓云和,其余三人则是谷主门下女弟子第六、第八、第十了。 于嬷嬷和公孙龙、查家荣迟到右廊下首,通玄老道、齐文靖、徐子常、祁耀南等人则站到上首,和常千里等人站在一起。 迷仙岩的人都站在平台的右首,那是把左首让给各大门派和五云门的来人之意。 申大娘指挥着人搬来了二十几条板凳,给左右两边的人休息之用。 万启岳发出一声大笑,说道:“谷主有各凭武功,一决胜负之言,万某想先和谷主讨教几手……” 少林戒律堂首席长老澄一大师双手合十,说道:“盟主且慢,贫衲想和几个师弟说几句话。” 万启岳抬手道:“大师请。” 澄一大师手拄禅杖,走出三步,澄慧大师也立即手持禅杖,和他同时跨出,并肩卓然凝立。 澄一大师沉声喝道:“澄通、澄果、澄清、澄善、澄幻、澄觉六位师弟,你们怎地忘却本来,依附魔头,还不过来参见澄慧师兄和愚兄吗?” 他这几句话,说来缓慢,但却以“狮子吼神功”说出,一句一字,听到众人耳中,如闻焦雷! 谷主端坐在上首椅上面噙冷笑,心想:“你狮子吼神功又岂能喝得醒他们迷失的神志?” 但就在澄一大师喝声出口,站在右首的怒金刚澄通等六人一个个双手合十当胸,鱼贯走出,朝澄一、澄慧二位大师躬身一礼,齐声说道:“小弟见过二位师兄。” 澄一大师也合十当胸,喝道:“似幻亦是真,是真亦是幻,我佛慈悲,尔等灵智未泯,还不从魔道回头,还我本来,更待何时?” 澄通等六人低首应道:“小弟敬遵师兄法渝。” 话声一路果然随同澄一、澄慧二位大师身后,往左首退下。 这下直看得谷主心头一凛,忖道:澄一施展狮子吼神功,居然会把他们迷失的神志喝醒过来! 万启岳看得大笑一声,朗朗说道:“形意、六合、八卦、白鹤、武当、鹰爪、淮扬各派道兄听着,少林澄通等六位大师,依附迷仙岩,业以及时醒悟,迷途知返,诸位道兄都看到了,正邪不并存,此刻正是诸位道兄幡然归来的最好机会了。” 他话声方落,齐文靖、施一燮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点着头,生似响应万启岳的号召,居然各自举步走出,朝左首走了过去。 这下脱离迷仙岩控制,走过去的人计有形意门齐文靖、徐子常、六合门范子阳、八卦门封自清、白鹤门吴绥之、武当派施一燮、鹰爪樊元显、陆乘风、淮扬派祁耀南、荣宗器等七个门派,正好十人。 这也是早就定好的计划,在临阵前,来个集体反正,虽然对迷仙岩的实力,并无多大影响,但对迷仙岩的士气人心,在精神上的打击,却影响极大。 因为这些人代表的是江南武林中七个门派,也大大增加了万启岳这边的声势。 就在万启岳发言的同时,丁剑南也以“传音入密”朝九宫常千里说道:“老哥哥,久违了,小弟在山上之日,多蒙老哥哥爱护照拂,据小弟猜想不错的话,老哥哥神志似乎并未迷失,九宫一派,目前已只有老哥哥一人,迷仙岩魔教余孽,倡乱江湖,覆亡就在眼前,小弟奉劝老哥哥及早脱离,和几个门派的掌门人一起过来,那是最好的事,如果暂时不愿过来,也希望老哥哥不可和各大门派为敌。” 常千里听到话声,目光不觉朝丁剑南投来,也“传音入密”说道:“你是丁小兄弟,唉,老哥哥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声未落,七大门派的人已经不约而同朝左首走了过来。 这下,自然看得谷主神情大变,从她蒙面黑纱巾中透射出两道杀气森寒,棱芒四射的目光,冷然笑道:“很好,这叫做在劫难逃,江南各大门派的人,还没放在老身心上,今天一并解决了也好。” 五云门主凛然喝道:“锦屏妖女,你覆亡在即,还敢口出大言,来,咱们有一笔旧帐,该先作个了断,你给我下来。” 呛的一声掣出了手中长剑。 谷主冷晒道:“你还不配和我动手。”右手一抬,说道:“白师姐,五云门主向咱们叫阵,你去接她几招。” 坐在右首阶的有十数个人,只见一个一身白色道装的女子缓缓站起,走了出来。 这女子眉目如画,脸如桃花,看她年龄不过三十来岁,但谷主却称她为“师姐”,那么少说也应该比谷主还要年长了。 五云门主听万盟主说过,迷仙岩有一座朝阳堂,住的是谷主的师姐妹四人,她们一共是师姐妹五人,(包括谷主在内)另一个向飞天已在万松山庄成擒,那么谷主昔年的魔教同门,只有三个了,这白衣道姑就是其中之一了。 五云门主冷然道:“我找的是谷主,你怎么不敢亲自下场,和我放手一搏吗?” 谷主还没开口,白衣道姑手中白玉拂尘一拂,娇声道:“我师妹是一谷之主,要统领全局,门主只要把我白妙贞击败了,谷主自会出手。” “麻姑仙子白妙贞!” 五云门主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你倒真是驻颜有术,听说昔年有不少人伤在你麻姑爪下,但你麻姑爪只怕挡不住我的剑锋……” 白妙贞咯的笑道:“门主剑锋有这么厉害?” 五云门主没有理她,突然回头喝道:“你们谁去会会魔教的白仙姑?” 只见人影一闪,谷主门下的大弟子公孙龙忽然闪了出来,拱拱手道:“白仙姑是在下的师伯,在下久闻白师伯麻姑爪所向无敌,可惜没有机会跟白师伯领教,今天这机会不错,在下想跟白师伯领教几招。” 他是谷主门下的大弟子,居然要跟师伯动手! 但他明明是公孙龙,连说话的口音也一点没错! 这下直看得迷仙岩的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谷主身躯陡震,厉声喝道:“你不是公孙龙,你是什么人?” 公孙龙朝她拱拱手道:“师尊在上,弟子明明就是公孙龙。” 谷主怒极,沉喝道:“于嬷嬷,你说,他是什么人?你怎么让他混进来的?” 于嬷嬷双手一摊,尖笑道:“谷主,你考疑心也真重,他不是公孙龙,还会是谁?年轻人见猎心喜,听说白仙姑麻姑爪天下无敌,想跟师伯学一手,也是常有之事,谷主就让他跟白仙姑试试不好吗?” 谷主虎的站起身,厉声道:“你不是于嬷嬷。” 于嬷嬷吃了一惊,慌忙退后一步,呷呷笑道:“谷主今天怎么了?方才说公孙龙不是公孙龙,现在又说老婆子不是老婆子,这真从何说起?这样下去,待回你自己只怕也要说你不是谷主了……” 谷主气怒交迸,抬手就是一掌凌空劈去,喝道:“你们果然是伪装来的!” 这一掌掌风凛烈,宛如一团狂飙涌撞过去,声势极盛! 于嬷嬷慌忙闪身避开,大声道:“谷主,老婆子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就算你对老婆子不满,也不能找这种借口,要杀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是忠狗,你认为今日可以把来人一网打尽,兔死狗烹,可以连忠狗一起杀了,这样不是教站在这里(指右边)的许多人心寒胆颤吗?” 这话具有极大的煽动性,站在右首的人听了莫不耸然动容! “你……”谷主被她气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于嬷嬷摇着手,陪笑道:“谷主息怒,都是老婆子不好,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其实老婆子也是一番好心,公孙龙没见过他师伯的绝招,跟师伯讨教几手,又有什么要紧?” 谷主怒声道:“你还敢冒于嬷嬷的名,你是找死!” 于嬷嬷朝查家荣苦笑道:“看来咱们没有来得及支援夜袭万松山庄,谷主认为咱们办事不力,存心要杀咱们了,你们如果不想送死,就跟老婆子投万盟主也好,投五云门也好,迷仙岩是耽不下去了。” 她话声甫出,查家荣和十二名剑手同声应道:“咱们悉凭于嬷嬷吩咐。” 十几个人同声答话,声音自然极为响亮,听得迷仙岩的人也不禁怦然心动。 于嬷嬷一招手道:“那就过去,还有什么人要投过去的,就跟老婆子走。” 迷仙岩的人,心志都被迷失了的,自然没有人跟她过去,但查家荣率领的十二名剑手却紧跟着她从右首长廊奔向左首长廊。 从澄通等六人走向左首之后,接着是七个门派的人跟着过去,到现在连于嬷嬷、查家荣都投了过去。 这接二连三的有人反正、叛离,虽然只是像在做戏,其实都是万盟主和五云门主安排好的把戏,但给谷主的打击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她气呼呼的站在阶上,好象迷仙岩已经失败,大家纷纷离她而去,真把谷主气炸了心,恨不得把眼前这些人一举杀尽! 但对方声势越来越大,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门中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好哇,你们假冒于嬷嬷、公孙龙、查家荣,混进迷仙岩来,你们给我取下面具,让老身瞧礁,究竟是些什么人,敢在老身面前如此胆大妄为!” 于嬷嬷再次双手一摊,呷呷尖笑道:“老婆子真的是老婆子,他们也真的是公孙龙、查家荣,这还假得了?” 她摹仿于嬷嬷,当真维妙维肖! “那好!”谷主沉哼一声,忽然狞厉的道:“你们若是乔装而来,不过是迷仙岩的敌人,但你们不肯承认是假冒之人,那就是叛师、犯上,莫怪我把你们拿下了,要处以最严厉的处分。” 说到这里,右手一抬,喝道:“你们谁去把于嬷嬷、查家荣给我拿下了?白师姐,由你负责拿下公孙龙,谁敢反抗,一律给我格杀勿论。” 她这右手一抬,从右首阶上站起两个人来。一个是白面黑须、年约四旬开外的青袍人。 一个是面貌枯干的瘦小道人,一起走下石阶。 青袍人朗笑一声道:“师妹,你现在该知道,除了咱们师兄弟,外人都不可轻信了。” 面貌枯干的瘦小道人大笑道:“咱们先把迷仙岩叛逆解决了,再对付外人不迟!” 五云门主听他们两人的口气,心中暗忖:“这两人是谷主的师兄玉龙山人(白面黑须青袍人)和鸡足道人了(面貌枯干瘦小道人)。这两人是魔教中极厉害的人物,逢姑婆(于嬷嬷)和毕纤云(查家荣)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心念方动,只见鸡足道人(枯干瘦小道人)已经一步抢到左首,伸出一双枯干手爪,朝查家荣招招手道:“道爷不管你是真查家荣,假查家荣,道爷奉命拿人,你给我下来。” 查家荣(毕纤云)冷笑道:“下来就下来,我既敢弃邪归正,还会怕你这些邪魔外道不成?” 一手握剑,大步走出。 玉龙山人是和鸡足道人同时走下右首石阶的,鸡足道人只一步就跨出两丈多远,比人家纵身掠出差不多,但玉龙山人却举止大方,缓步走到平台中央。 看去他是自持身份,缓步走出,但实际上却如行云流水,比鸡足道人一步跨出,并不慢得多少,目光一抬,朝子嬷嬷道:“于婆子,你下来。” 他不但白面黑须相貌堂堂,话声也十分清朗,如看他举止言行,谁又会相信他是魔教中硕果仅存的大护法,也就是当今魔教五个师兄妹中的大师兄? 五云门主暗中以“传音入密”朝逢姑婆道:“此人就是魔教大护法玉龙山人,你可得小心!” 逢姑婆(于嬷嬷)伸手摸摸佩剑剑柄,呷呷笑道:“来了,来了,大护法指名要老婆子出场,老婆子那得不奉陪?” 玉龙山人冷冷一笑道:“你亮剑。” 逢姑婆自然不敢轻视他,锵的一声掣出青钢剑,抬眼道:“大护法也请亮剑呀!” 玉龙山人右手向右挥出,呛然剑鸣,飞出一道青练,朗声喝道:“看剑!”刷的一声,剑光回旋,指向逢姑婆眉心,剑似飞蛇,直点过去。光是这一剑就大开大阖,气势非凡! 逢姑婆是五云门的总管,所有五云门的男女剑手,都是由她教的剑法,二十五招“五云剑法”,她对前面的二十招,可说纯熟无比,后面五招,是此次下山前才由五云门主亲自传授,也已练的极熟。毕纤云是五云门主的大弟子,最后五招剑法也是下山时,才学会的。 对方长剑直吐,她青钢剑一圈,立即吐出一朵剑花,(朵云出岫)朝前推出。 玉龙山人长剑才吐到一半,剑势突变,剑光闪动,接连划出一片“之”字形的精芒,分袭左右,疾攻而上。 逢姑婆也不怠慢右手圈动,由“朵云出岫”而“双云平飞”、“三云争辉”,一朵朵剑花,化作一团团寒云相继出手。 两人在纷披的剑光中,展开身法,刹那之间两条人影已在精芒冷电中时隐时现,难分敌我。 离他们不远,是毕纤云和鸡足道人。 毕纤云使的当然是剑,鸡足道人却是赤手空拳,并没使用兵刃,不过他一双枯干得如同鸡爪的手爪,却比人家兵刃还要厉害。 敢情他鸡足道人的名号,也是这样得来的,(他住在鸡足山,才有鸡足道人之称)只是他一双手爪练的却是“鸡足功”,十指如同钢爪一般,不怕刀剑砍削,和剑锋接触上了,还会发出当当金铁之声! 不但如此,尤其钢爪般五指,专向敌人要害大穴下手,有时翻腕抓你的长剑。 毕纤云和他动上手,就有难以应付之感,仗着“五云剑法”招数神奇,变化精妙,一时还不至于落败,但心头已经暗暗焦急,对方双手不畏刀剑,但身上未必不受刀剑,只是要在对方双爪之间攻入,也是极不容易办到之事。 方如苹(公孙龙)和麻姑仙子白妙贞早已面对面站在场中。 谷主要白妙贞拿人,出手自然在玉龙山人和鸡足道人之先。 她左手是一柄白玉拂尘,右手是一柄银色狭长长剑,左手扬尘挥起一蓬银光,飞散开来,有如千百缕银针,右手长剑划起一片亮银剑光,精芒如电,银蛇乱闪,这一拂一剑,势道凌厉已极! 方如苹使的当然也是“五云剑法”,只是她练成了达摩“洗髓经”,剑势出手,比逢姑婆还要精纯得多。 第一招“朵云出岫”,逢姑婆、毕纤云只不过划出一朵剑花,冉冉如云,迎向敌人剑光,她这长剑一圈,就飞洒出一片光芒四射的剑云,几乎扩及七八尺方圆,朝前席卷过去,一下就把麻姑仙子一拂一剑逼住。 麻姑仙子一怔,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白玉拂尘再次挥起,千百缕银丝当头直罩,右手亮银长剑随身后退之际,回剑横扫。 方如苹一招出手,第二招“双云平飞”紧接着出手。 她目前功力精湛,剑招出手,可以随意变化,本来这招“双云平飞”,剑尖划出两朵剑云只是向前平飞,但她在这一招上,手腕一振,两朵笆斗大的一团剑云却分了开来! 一朵平飞,迎向麻姑仙子横扫而来的剑光,一朵冉冉升空,正好迎向当头罩落的一蓬拂丝。 五云门主自然关注着她们出手的三人,看到逢姑婆、毕纤云两人,施展开“五云剑法” 已足可自保,她就放了心。 因为方如苹练成达摩“洗髓经”,功力远在逢姑婆和她大师姐之上,自然更不用自己替她担心了。 但看了方如苹的第一招“朵云出岫”,一朵剑花居然有七八尺方圆一片,已使五云门主暗暗惊喜,第二招“双云平飞”,她把两朵剑花分开来使用,连五云门主也深感意外,心中暗道:“如苹这孩子光是这两剑,就是自己使出来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面,谷主踞坐在正面石阶之上,她两道精光如电的眼神,透过面纱,同样盯注着三对六人的动手情形,二位师兄一位师姐的武功,她自然十分熟悉,她注意的当然是假冒于嬷嬷和公孙龙、查家荣等三人。 但这一看,不由使她心头大为震动,因为假冒于嬷嬷(逢姑婆)、公孙龙(方如苹)查家荣(毕纤云)三人使的竟是同一套剑法,不用说,这三人都是五云门主的门下弟子了。 她门下弟子竟然能和自己二位师兄一位师姐打成平手! 不,假冒公孙龙的人,一手剑法,功力精深,就算自己和他动手,都未必能有胜算! 尤其他们三人使出来的剑法,并非“五行剑法”,(五云门主是五行门出身)武林各大门派的剑法,自己都耳熟能详,但这套剑法,武林中竟然从未见过,变化精妙,也在各大门派剑法之上! 如此看来,五云门主果然是有备而来,她的实力,似乎还在万启岳率领的各大门派之上,自己真是低估了她! 五云门主和迷仙岩谷主心中各自忖着,这原是念头在心中一转的事,但作者要把她们两人心里想的写成文字,就得花不少功夫,实则两人同时各想各的,有如电光般一闪间的事。 闲言表过,却说麻姑仙子、方如苹两人一个剑拂分袭,一个两朵剑花分开来迎敌,双方出手何等快速?麻姑仙子横扫的一剑首先和方如苹飞出的一朵剑花交接,其实这所谓首先,也不过先后一发,双剑交接之际,罩落的拂尘和方如苹第二朵剑云也已交接上了。 “铮!”两人之间响起一声铮然清鸣,麻姑仙子陡觉从对方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无形震力,这一震,几乎震得她整条手臂骤然发麻,长剑差一点脱手飞出! 不,她左手拂尘本是往对方当头罩落,这时对方第二朵剑云往上迎起,当然也含蕴了一股极大的震力。 这两股震力一股是平推而来,(截住她横扫的剑势)一股是往上托起,(接住她拂丝下压)震力不同,麻姑仙子先遇上的是平推的震力,脚下被震的正要后退,接连来的是上托的震力,她本已被震得要后退的人,再经上托的震力一震,一个人再站不住桩,双脚离地,身不由已呼的一声,腾空往后摔去。 差幸麻姑仙子数十年勤修一身武功原也极高,在受到对方剑上震力之时,好象她一身武功都受制于人,一点也使不出来,(魔教阴功敌不住佛门神功)但身子离地飞起,方如苹剑上震力很快消失,她吸了口气,又呼的一声飞了回来,落到原来站立之处。 她虽然很快飞回原处,总是被人家震飞出去了,飘身落地,本来桃花般的脸上,更见绯红,她一身雪白的道装,更映出她双颊红如姻脂,娇艳欲滴! 其实如果算起她年龄来,早已五十出头了,但依然有如二十几岁少女一般! 读者切莫弄错了,麻姑仙子双颊如火,可不是娇羞涨红了脸颊,她飘身落地,才发现左手一柄白玉拂尘已经只剩下两尺长一根玉柄,拂头已被方如苹剑光削落。拂尘被削落了,她急忙再看长剑,果不其然,方才那声“铮”然轻鸣,百炼亮银长剑,三尺剑锋,已经只剩下两尺有七,剑尖被削断了三寸! 随身三四十年的兵刃,毁于一旦,这教她如何不气怒交迸?怒火涌上娇靥,怎不气红了脸?激怒了心? 本来一双清澈如水的眼中,此时射出来的已是棱棱凶芒,左手一下掷去拂柄,右手两尺七寸银剑一指,厉笑道:“小丫头,你仗着手中利剑削断我剑拂,可知后果吗?” 方如苹也是做梦也想不到第二招上就会削断对方的长剑和拂尘,麻姑仙子飞出去又飞回来,她可没被震退一步,是以一手仗剑安详的站着,听到对方喝声,不觉抱抱拳道:“白师伯原谅,小侄没想到一时不留神……” “住口!”麻姑仙子厉声道:“谁是你白师伯?” 方如苹道:“白师伯自然是你了,难道你不是麻姑仙子白妙贞……” “你找死!”麻姑仙子银剑一振,正待出手! 端坐在厅前阶上的迷仙岩谷主出声了:“白师姐,你退下来。” 麻姑仙子一怔,抬目道:“谷主……” 谷主谈谈一笑道:“师姐兵刃已被利器削断,胜之不武,还是退下来吧!” 一面朝右道说道:“常长老,你去把假冒公孙龙的人给我拿下了。” 麻姑仙子冷声道:“好!” 她目光狞厉,回身之际,突然冷喝道:“小丫头,便宜了你!” 口中说着“便宜了你”,左手抬处,凌空朝方如苹抓来。 这一下,她蓄势已久,而且也恨极了方如苹。使出来的正是她成名多年的“麻姑爪”,五指直伸,凌空如同摄物。五道尖风,比电还快,劲直如矢,激射而出,直取方如苹胸口。 方如苹没想到她已经转身退下之时,还会骤下杀手,等到警觉,五支尖锐如箭的劲气已经袭到胸前,急切之间,左手竖掌推出。 她出手虽迟,但练的达摩“洗髓经”,体内真气无须凝聚,纵是随手一挥,也可应手而生,一道无形潜力朝外迸发,就像盾牌一样,把一排五支利箭—齐挡住。 不,“洗髓经”练的乃是先天内功,不像一般掌力,一掌发出去了,就只有你所提聚的一记掌力,一击之后,就各自消失。 “洗髓经”的先天内功,在体内循环,生生不息,用掌发出,内力还是会继续朝前涌去,前面的内力,挡住了对方力道,后面继续涌上去的内力,就变成震力了。(因为你攻来的掌力,没有后继之力,她这后继之力就会把你掌力逼回去,逼回去的就是震力。) 麻姑仙子白妙贞以魔教阴功练成的“麻姑爪”,当然抵不住达摩“洗髓经”练成的先天内功。 她满以为这一击自己用上了十成力道,对方不过是个年轻丫头,武功再高,也绝难招架得住,只要被自己爪风抓中,非死即伤。 哪知就在此时,突觉自己五道指风宛如撞上一团棉絮,竟然无处着力,(这是方如苹手掌堪堪推出)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丫头练成了护身真气?” 手肘一振,又加强了两成力道,但就在此时,她突然感到不对,自己加强的力道刚刚输出,只觉对方掌心突然涌出一股极强的震力,把自己五道尖风一齐震了回来。 要知这种震力,并非把她五道指风依照原来的路线回过头来,再回到她五只手指,钻进她手指,再由掌而腕,一路退回原处。 这种以内功发出的指功或者掌力,如果你功力不如对方,被对方内力震了回来,这所谓“震回来”者,不管双方相距一丈或是两丈、三丈,掌力一经受震,体内真气即时如响斯应,受到震动,看你受到的震力强弱,重则丧生,轻则内腑因震受伤,你想闪避也没有用。 麻姑仙子就是突然感到胸口剧震,一个人上身晃动,随即后退了—步。 这还是方如苹推出手掌,只是为了抵挡她的“麻姑爪”,并没发掌追击,才算没事。 这下当然瞒不过谷主眼睛,心中不觉暗暗吃惊:“五云门下一个年轻女弟子,功力之强,竟然连白师姐多年苦练的“麻姑爪”都挡不住!” 这段话,只是麻姑仙子发出“麻姑爪”,方如苹发掌推出,最多也不过是双方一来一往各自发了一招的工夫。 常千里听到谷主的吩咐,已经大步从右首阶上走下。来至方如苹面前,麻姑仙子怒容满面的退了下去——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 第三十章 毁琴救劫 方如苹看到常千里迎着过来,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哥哥,我是方仲平呀,你真的要和我动手吗?” 常千里听得一怔,口中发出一声洪笑,说道:“谷主要老夫把你拿下,你发剑吧!” 锵的一声掣剑在手。 方如苹道:“在下这柄剑削铁如泥,老丈小心了!” 常千里大笑道:“你只管使来就是了。” 他左手摸着须下一把苍髯,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快动手,老哥哥有话和你说。” 方如苹道:“那我就有簪了。” 刷的一剑急刺而出。 常千里更不打话,长剑起处,朝前挥出。 方如苹怕谷主看出破绽,使的依然是“五云剑法”,但推出去的剑势,极有分寸,看去还是一片剑云,但快要和常千里长剑接触之际,就剑势一转,及时撤招。 常千里展开一套“九宫剑法”,使得风雷迸发,但因方如苹也会使“九宫剑法”,事先知道趋避,因此两人打得剑光如电,四面八方都是飞洒的剑影,两条人影只是在剑光中游走。 常千里以“传音入密”问道:“你究竟是谁?” 方如苹也以“传音入密”道:“我叫方如苹。” 常千里问道:“是五云门主门下?” 方如苹道:“是的。” 常千里道:“你们可知道今日之局,已是有进无退,你们绝胜不了谷主的。” 方如苹道:“老哥哥,丁大哥时常说你是好人,不该再帮迷仙岩谷主了,今日之局,落败的不会是我们,你的犯不着替谷主卖命……” 常千里道:“你们人数虽多,就算武功再高,也胜不了她……” 方如苹道:“她凭仗的不过是迷仙曲,迷仙曲已经不足为恃” 常千里道:“你们还不知道,谷主另有几个极厉害的魔头支持着她!” 方如苹道:“老哥哥知道是什么人吗?” 常千里道:“老夫也不甚详细,此事极为隐秘,谷主从未跟人说起过,老夫只是有此感觉而已!” 广场上,除了麻姑仙子很快落败,换上九剑追魂常千里,现在三对人还在激战未休。 万启岳大笑道:“万某等人远道而来,谷主踞坐上首,怎么不肯亲自下场?” 谷主冷哼—声,站起来,喝道:“大家住手。” 她这一喝,玉龙山人和鸡足道人都因久战无功,依言跃退,常千里也正好就此收手,双方的人都停下手来。 谷主这才回身朝大厅拱拱手道:“有请三位老供奉。” 她话声甫出,只见从厅门中缓步走出三个人来。 万启岳、五云门主等人听她口气说得如此恭敬,所有的目光自然都朝这三人投去。 这三人中间一个是长发披肩,长髯垂腹,身穿一件灰布僧袍的老和尚,因为他额头上依稀还可以看到戒疤。 这老和尚面如槁木,瘦得几乎只剩了一把骨头,两眼也似睁似闭,如果没有一口气在,准可以肉身成佛。 左边一个是白发老婆婆,皮肤白净有光,双颧突出,但牙齿全掉光了,瘪咀尖下巴,脸成鸠形,手中拄一支比她身子几乎高上一倍的凤头杖。 第三个也是白发垂到肩下的老妇人、一身玄衣,个子瘦小,却生成一张马脸,几乎看不出她是男是女。 这人丁剑南曾在祁门附近一座小山上见过,那个用树叶子当风筝把他引去的“老哥哥”,曾叫她“天姥”,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崆峒飞云霍老哥哥的师父。 这三人被尊为老供奉,身份自然十分崇高了。 居中的灰布僧袍老和尚双目微睁,从他眼缝中射出两缕金线一般的光芒,朝左首众人扫过,问道:“和迷仙岩作对的就是这些人吗?” 他声音沙哑而干涩,好象已有很多年没说话了。 谷主答道:“是的,他们是由武林盟主万启岳领头,计有五云门主、和少林、武当、六合、形意、八卦、太极、白鹤、鹰爪、淮扬、武功等门派的人。“灰衲老和尚道:“都在这里了?” 谷主道:“正是。” “不对,不对!” 有人尖声说道:“还有我呢,谷主怎么把小老儿漏掉了?” 柳飞燕、薛慕兰一听声音,就知道老哥哥来了。 灰衲老和尚沉声道:“这说话的是什么人?” 那人尖着声音笑道:“你老哥哥怎么连小老儿都忘记了?小老儿和你老哥总算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想当年你老哥在顺天府大牢里被穿了琵琶骨,天天给你送饭的,不就是小老儿吗……” “住口!” 灰衲和尚陡地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森冷的金光,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僧出来?” 这一声断喝,就恍如焦雷,不少人被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来了、来了!你小声点不行?小老儿耳朵又没聋。” 只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大厅中走出一个人来。 灰衣老和尚等三人和谷主不觉一齐转身看去。不,左右两边的人目光也不约而同全朝此人投去。 现在这人走出大厅,那是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身上穿一件又宽又大的蓝布大褂,弓着腰背,双手捧着一个酒坛,拖着鞋子走出,活像一只大马猴。 说到相貌更是猥琐,短眉、小眼睛、酒糟鼻,嘴上还有两撇鼠须,一路笑嘻嘻的,露出两颗大匏牙。一副贼忒嘻嘻样子,敢情还灌了不少黄汤,一身都是酒气。 他看到谷主,慌忙放下酒坛,拱着手陪笑道:“嘻嘻,谷主请恕小老儿来迟了一步,其实小老儿来的也不算迟,只是小老儿最灵的是鼻子,第一脚跨进贵谷,就闻得出谷主藏有好酒,小老儿有个外号,叫做酒鬼,既然有此发现,就找到后进,先喝了半坛,顺顺喉咙,嘻嘻,顺顺喉咙才出来。” 跟在他身后走出的却又是一个六合门掌门人范子阳。(和大家在一起的范子阳则是师弟宫百川所乔装)他自然是瘦小老头救出来的了。 谷主当然看得出这人生相虽极猥琐,却有一身极高的功力,忍不住问道:“你是万启岳请来的帮手了?” 瘦小老头道:“不,我是小兄弟的老哥哥,老哥哥不帮小兄弟,你说还帮谁去?不过小老儿既然遇到了老朋友,总应该过来打个招呼。” 他伸手指指灰衲老和尚,耸着肩笑道:“他老哥从前被穿了琵琶骨关在顺天府大牢里的时候,每天都是小老儿送的饭……” 他两次提起灰衲老和尚昔年被穿了琵琶骨关在顺天府大牢之事,听得灰衲老和尚怒气直冲,口中大喝一声:“你是找死!” 伸出一只枯干如同树皮的手爪,凌空朝瘦小老头抓去。 瘦小老头身形一闪,躲到谷主身后,脸色一沉,说道:“小老儿说的是从前的事,你老哥那时还没剃度出家,小老儿还以为你出家当了和尚,自然早已勘破红尘,又怕你记不起来,才提起你当年被穿了琵琶骨坐大牢,是小老儿给你送的饭,你已经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不是从前的天杀星毛风子了,从前的事儿说说有什么要紧?” 万启岳等人听他说出那灰衲枯瘦老和尚,竞是五十年前凶名满江湖的天杀星毛风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据说昔年的毛风子不仅邪功惊世,杀人如麻,所以有天杀星的外号,因他面如猪头,也有人在背后叫他毛八戒的。没想到昔年肥胖如猪的人,如今像是从坟墓里走出的僵尸一般,如果不是瘦小老头叫出来,有谁会相信他就是昔年的天杀星毛风子? 毛风子(灰衲老和尚)当然不喜欢有人提起他从前的事,尤其是今天,他是迷仙岩三位供奉中的首席供奉,自然更不喜有人说出他当年穿琵琶骨坐牢的事。 瘦小老头太不识相了,才会一再的提起,当然触怒了他,而且今天是谷主请来对付各大门派的,出手第一招,自然要重一些,才能收先声夺人之威。 因此这一抓就用了八九成力道。爪势出手,不带半点风声,但大家都有一种无形的感觉,这一抓之势,绝非寻常爪法,却又说不出他这一抓有如何厉害?但至少不论你躲向何处,都在他爪风笼罩之下,无所遁形。” 但却想不到瘦小老头竟会舍了旁跃,却朝前斜闪,躲到谷主身后去了,而且口中还在唠叨个不停。 谷主哼道:“你既是替小兄弟助拳来的,何用助躲闪闪?” 口中说来较缓,右手却毫不待慢,大袖轻抖,往后甩去。 试想谷主的功力,又何等高深,这大袖一甩,一团无形潜力陡然朝瘦小老头身上卷撞过去。 毛风子一抓落空,以他的修为,岂会落空了就算?口中沉喝一声,右手枯爪一抬,把爪风带转,再次朝瘦小老头抓去。 这回大家都可以听到一线尖锐刺耳的厉啸,宛如毒蛇出洞一般飞射过去。 这下瘦小老头堪堪被谷主的袖风逼得向左闪出,就遇上灰衲老和尚毛风子的爪风当胸爪到,一时闪避不及,但听“嗤”的一声,他胸口灰衫被抓破了手掌大一块,露出肉来。 瘦小老头口中啊了一声,吓得往后跳了起来,霎着一双小眼睛,说道:“你来真的吗?”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胸口衣衫被抓破了一个大洞,这下他一张瘦脸上登时气得发青,尖声道:“小老儿又没有得罪你,你……抓破了我的衣服,毛和尚,你……你非赔不可!” 突然欺身过去,一把抓住毛风子右肩僧袍,用力往下就撕,但听“嗤”的一声,毛风子右肩僧袍也被撕下了一大块。 他这下动作十分快速,毛风子根本没防他会欺身过来撕他肩头衣衫,一时竟然来不及出手封格。 不,他因自己出手一爪,仅仅撕破瘦小老头的胸口衣衫,身上竟会一无所伤,暗自感到纳罕,就算功力和自己相等的人,不加封架,衣衫被撕破了,身上也一定会受伤,对方不封不架,自己的爪风既不曾和对方内力接触,怎么会伤不到他的呢?就在他微一出神之际,就被瘦小老头所乘,一下撕破了肩头衣衫。 瘦小老头滑溜得很,一下撕下毛风子肩头衣衫,就飞快的往手跃退,拍手笑道:“嘻嘻,毛风子,我说你穿了琵琶骨坐大牢没有假吧?方才你还不承认,现在大家不是都看到了?” 毛风子右肩衣衫被撕下了一大片,肩头被穿过琵琶骨的伤痕自然也露出来了。 毛风子这下被他当众出丑,心头气怒已极,一张皮包骨的枯槁脸上,肌肉跳动满脸俱是杀机,双手箕张,露出两只枯爪,缓步朝瘦小老头逼去,口中厉声道:“老小子,今天是你死期到了!” 瘦小老头看出情形不对,还舍不得那坛酒,慌忙抱起酒坛,面对着他,步步后退,面有惊慌之色,那知道他这一后退,身后已是三级石阶,左脚一个踏空,身子突然往后仰跌下去。 “乖乖,是谁在捉弄小老儿?” 一个人就像皮球般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毛风子岂肯甘休,举步追下石阶,目光一注,这眨眼之间,那里还有瘦小老头的影子? 好像他凭空从地上消失了! 左右两边还站着敌我双方不少高手,只看到他滚下来,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如何忽然不见的? 毛风子不觉一怔,深陷的双目中射出闪闪金芒,嘿然道:“你能从我手底下逃走,果然有点门道,以后别让佛爷再遇上了。 只听瘦小老头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嘻的笑道:“谁说小老儿逃走了?要动手,咱们另外找个地方,小老儿这也是为你好,否则当着这许多人,你毛和尚给小老儿打得跪下来磕头求饶,对你这首席供奉脸上可不好看。” 毛风子厉声道:“你……给佛爷出来,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嘻嘻!” 瘦小老头的声音说道:“小老儿就在这里。” 大家循声看出,只见瘦小老头不是好好的站在平台最南首,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朝毛风子指指点点的在招着手? 毛风子看到他,那里还忍受得住,口中大喝一声,双脚一顿,一个人凌空飞起,越过十数丈远的平台,朝瘦小老头当头扑去。 瘦小老头看他飞扑过来,口中叫道:“来,咱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叙叙。” 耸着双肩,头前身后,已往小山下平飞出去。 毛风子那里肯舍,就跟着追了下去,两道人影划空飞逝,瞬息不见。 迷仙谷主把三位供奉请了出来,如今首席供奉被瘦小老头搅局,引了开去,但走了一个,还有两个,对大局依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就在此时,马脸老婆婆(崆峒天姥)忽然冷冷的道:“鸠婆子,今日之局,你待如何?” 鸠面老婆婆道:“天姥的意思呢?” 崆峒天姥道:“你是冷锦屏的师叔,她所作所为,你最清楚,魔教原是佛门支派,并非旁门左道,所以会不容于武林,就是行为太邪了,才一直式微至今,你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应该明辨是非,听老身相劝,快带着你三个师侄离去,免得玉石俱焚。” 这些话听得万启岳等人不禁又是一怔,原来这白发鸠面的老婆婆竟是昔年魔教中的鸠盘荼!鸠盘荼双目中绿芒迸射,桀桀尖笑道:“天姥认为迷仙岩会玉石俱焚?” 崆峒天姥依然冷冷的道:“老身和你相识数十年,这是一番好心,本来老身已久不问尘事,江湖上的事,自有他们后辈去做,自古邪不胜正,邪魔外道,纵能猖獗一时,也用不着老身过问,但你师侄女把老身请了来,还居然在老身身上暗下迷失散和散功之毒,这区区散功毒、迷失散,老身当然还不在乎,今天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咱们相交一场,不忍你再淌浑水,毛风子有去无还,即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下场,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忠言逆耳,但对你却是苦口良药,听不听全在你了。” 谷主听到这里,不禁心头又惊又怒,没待鸠盘荼回答,左手忽然向后一挥。 这一挥自然是某种暗号了,站在他身后的四名绿衣少女在这一瞬间,一齐退到大厅门口,迅速无俦的取下悬在她们腰间的箫笛笙簧,一齐吹奏起来! 也就在此时,两名青衣少女迅快的在阶上铺好一块红毡,另一名青衣少女抱琴走出,谷主已在红毡上坐下,那青衣少女褪去琴衣,送到谷主面前,平放在她双膝之上。 同一时候,另有四名身穿玄色衣裤,手持双剑的中年妇人,迅疾从厅门掠出,站到了谷主前面左右两旁。 从四名绿衣少女萧笛笙簧才一吹奏,登时乐曲悠扬,其音靡靡,大是腐蚀人心! “迷仙曲”开始了! 左首以万启岳为首的各大门派中人,立时惊觉,也各自纷纷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纳入口中。 他们服下去的,正是夺命郎中仲孙萱配制的迷神丸,服下之后,可以使人不受任何声音干扰,神智当然也不很清楚,只是武功丝毫不受药力的影响而已。 各大门派中,没有服下迷神丸的,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丁剑南、方如苹,他们因练了达摩“洗髓经”,不畏‘迷仙曲”迷乱神智。 另外是柳飞燕和薛慕兰,她们学会了老哥哥教的“醉仙舞步”可以在“迷仙曲”吹奏之时,翩翩起舞,自然不会受到它的干扰了。 各大门派中人刚刚服下迷神丸,站在右首阶上迷仙岩的人也及时发动了。不,另外还有数十名武士由四名少女率领,各持兵刃,从两边向广场上涌来。 这自然是谷主早就安排好的,“迷仙曲”一经奏起,就是神仙都会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失去思想,失去意志,她训练了许多剑手,名为记名弟子,实是被迷失了心神的杀手,这时就可以大开杀戒,把来人剁个干净。 但还怕这些杀手武功不是人家对手,于是罗致了许多江湖成名人物,担任长老,(当然也下了迷药,但这些人的迷药,与杀手不同,杀手要完全失去理性,只知道杀,才能凶悍。 这些人不是一派掌门,就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给他们服下的药物,只是使他们不生离叛之心,神志却是依然清楚的)这些人的武功当然要比杀手高出甚多,以备万一敌方太强时才出手。 当然这些人的武功,仅是江湖一流高手而已,并非绝顶的特出高手,于是又敦聘了出家当和尚的毛风子,和崆峒天姥、连同她(谷主)师叔鸠盘荼三人名之为供奉。在她想来,武林虽大,可以说已经没有人能是她迷仙岩的对手了。 却说四各绿衣少女箫笛笙簧才一吹奏,右首阶上迷仙岩的人,立即迅快的亮出兵刃,不约而同朝左首各大门派冲过来。 这一批人,全是长老身份,计有玉龙山人、鸡足道人和麻姑仙子白妙贞师兄妹三人、九宫常千里、大洪山主洪其寿、狼山添翼狼平兆廷、西龙山飞龙羽土、石钟子、勾漏七星、水月一娇等黑白两道著名人物。 从南首两边拥进来的则是由谷主门下四名女弟子(包括卓云和)率领的三十六名记名弟子。(杀手) (迷仙谷主门下原有五个男弟子,大弟子公孙龙、九弟子查家荣是被方如苹、逢姑婆擒住的,三弟子孙翊、五弟子宋仁友、七弟子居义方是乔装淮扬派门下,在万松山庄被擒,被擒的人,只是被废去武功,当然不会送命,作者在这里一笔带过了)。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混战,就在四名绿衣少女奏起“迷仙曲”的同时,揭开序幕。 这一场大规模的混战,是早在各大门派预料中的事,因此也早就有了安排。 这是在方如苹等三人和麻姑仙子等三人动手之际,万启岳、霍从云等人估计敌我双方人手,所作的调配,计为:逢姑婆(于嬷嬷)对玉龙山人,毕纤云(查家荣)对鸡足道人,方如苹(公孙龙)对麻姑仙子白妙贞。 形意门长老齐文靖对九宫常千里,太极门掌门人闻天声对大洪山主洪其寿,年嵩昌对云龙山飞龙羽士,鹰爪门掌门人樊元显对石钟子。 八卦门掌门人封清风对狼山添翼狼平兆廷。少林澄通、澄果、澄清、澄普、澄幻、澄觉六人对勾漏七星,五云门领队冉文君对水月一妖杨媚仙,任东平率领的一队年轻侠士加上原由方如苹、毕纤云所率领的十二名剑手,(她们原是假扮公孙龙、查家荣来的,所率领的十二名剑手,自然早就换上了五云门的剑手了)此时拨给往东平指挥,对付卓云和等四女所率领的三十六名迷仙岩杀手。 这一人手调配,各大门派中尚有盟主万启岳、总管公孙干、少林澄一、澄慧二位大师、武当清尘道长、崆峒飞云霍从云、白鹤门吴绥之、六合门范子阳、淮扬派祁耀南、荣宗器、武功门施一燮、五云门主和仲孙萱、无形毒手阎老九等人都空了出来,已经没有对手了,就留为后援。 任东平所率领的十人,因丁剑南母子重逢,站到五云门主身旁,另由樊文华(鹰爪门樊元显之子)补上,仍为十人。 他们迎战谷主门下卓云和等四女的,是任东平、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四人。另由柳飞燕、薛慕兰、万少岳、陆承逊、滕立言、樊文华等六人率同五云门十二名剑手,迎战迷仙岩被迷失神志的三十名谷主的记名弟子、(其实是杀手)以十八人迎战三十六人正好以一敌二,后文再作交代。 以上情形,乃是作者对双方形势先叙述一个概况,这许多人从左右两边冲向广场,各找对手的情形,其实只是谷主身后四名绿衣少女刚吹奏起箫笛笙簧的一瞬间事。(迷仙岩谷主也堪堪在红毡上坐下,还没弹琴)。 却说崆峒天姥眼看谷主身后四名绿衣少女忽然吹奏起箫笛笙簧,发出靡靡乐声,谷主席地坐下,由一名青衣少女送上一张古琴,平放膝上,正待弹奏,不觉怒喝一声道:“冷锦屏,你想以震天琴害人吗?” 挥手一掌凌空朝谷主劈了过去。 达一记劈空掌从她手中发出,威力之强,自然非同小可! 鸠盘荼喝道:“天姥,迷仙岩把你尊若上宾,你却这般翻脸无情! 她在喝声中,即从旁发掌,向上推出。 天姥劈空掌—团无形劲力,经她掌力一推,两股内劲撞在一起,但听轰然一声,宛如睛天焦雷,由阶上泄向遥空,声势之壮,武林罕睹! 崆峒天姥怒声道:“鸠盘荼,老身忠言逆耳,看来你是不肯听我忠告了。” 鸠盘荼道:“锦屏是我师侄,老身能不管吗?老身倒要劝你不可淌这场浑水,此时退出迷仙岩去,还来得及。” 崆峒天姥道:“看来咱们两人谁也不肯听谁相劝,那就难免兵戈相见了。” 鸠盘荼道:“你要和我动手?” 崆峒天姥道:“你方才不是已经向老身出手了吗?来、来,咱们也找个空旷地方去较量较量。” 鸠盘荼目中绿芒闪动,沉笑道:“老身本来不想与你动手,是不愿伤了咱们和气,这是你逼老身动手的了,好,你要去那里动手,老身无不奉陪。” 崆峒天姥道:“那就走吧!” 身形突然平飞而起,化作一道黑影,朝广场外射去。 鸠盘荼岂肯后人,和她并肩飞了出去。 当日丁剑南被瘦小老头用树叶引去小山顶上,曾见瘦小老头站在天姥面前,半晌没有说话,后来天姥沉声道:“尹老头,老身还是给你说服了。” 可见崆峒天姥应谷主之邀,担任迷仙岩供奉,原来是瘦小老头早就和她约好了的,一旦动起手来。由她对付鸠盘荼,作者特在这时表而出之。 这时,不但迷仙岩谷主身后四名绿衣少女箫笛笙簧同时吹奏出靡靡动人的迷仙曲,谷主正襟危坐,也叮叮咚咚的弹起震天琴来! 四名绿衣少女的靡靡之音,已经足以腐蚀人心,谷主的震天琴,一经弹起,更有风云突变,天地失色之概! 就是她轻轻的挑了一下弦,使你全身颤栗,失魂落魄,无法支持,何况她现在已经心与神会,弹奏起天下无人可以抗衡的一阙“迷仙曲”来。 但各大门派的人早巳服下了仲孙萱的迷神丸,你就是把“迷仙曲”弹得再起劲,大家也充耳不闻,只是和对手展开猛烈的搏斗! 逢姑婆和玉龙山人方才已经动过手,这回吞下迷神丸,一出手就施展“五云剑法”,朵朵剑云接二连三从剑划出,任你玉龙山人武功再高,对她这套从未见过的剑法,也只有招架之功,来不及还手。 鸡足道人和毕纤云这一对,情形完全和玉龙山人一样,还算他们两人本身武学精深,还可以见招拆招,不至于落败。 麻姑仙子白妙贞和方如苹动手,可不同了,她方才被方如苹削断剑、拂,连唯一压箱子本领“麻姑爪”都伤不了方如苹。 这回抡剑重上,看到方如苹,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娇叱一声,手腕连振,一支长剑飞快的刺出十几剑之多。 在她想来,师妹已经弹起了“迷仙曲”,你小丫头在我手下,还能走得出几招?不把你刺上十七八个血窟窿,难消被削断剑、拂之恨。 但她怎知方如苹练了达摩“洗髓经”,精气神极为凝固,丝毫不受“迷仙曲”的影响。 尤其麻姑仙子在武功上,自然不如两位师兄,但方如苹的武功,却在逢姑婆和毕纤云两人之上。 第一、是她练成了“洗髓经”,内功精纯,可说已不在师父五云门主之下。 第二、逢姑婆、毕纤云对二十五招“五云剑法”最后五招,还是在下山前才学会的,方如苹却早巳练熟了。 在这一情况之下,麻姑仙子纵然发剑如电,—口气刺出十数剑之多,方如苹只须随手圈到,划出一片剑云,就可以把她攻势悉数挡了回去。 只是方才听了师傅“传音入密”的吩咐,要她对麻姑仙子不为已甚,最好劝她住手。 因此发剑之时,就以“传音入密”说道:“白仙子,你可以看得到,毛风子和令师叔已被引开了,迷仙曲对各大门派的人,也已失去了效用,迷仙岩的失败,只在指顾之间,魔教乃是佛门的支流,现在只剩下你和玉龙山人、鸡足道人三位了,如果再不见机抽身,难道真要玉石俱焚吗?” 麻姑仙子听得又气又怒,冷哼道:“小丫头,你有本领只管使来。” 方如苹道:“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说我长剑足可削断你的兵刃,就是论武功,你也未必能在我剑下走得出十招,不信,你就试试!” 话声出口,长剑倏然之间,划出三朵剑云,朝前推出。 麻姑仙子听她说自己在她剑下走不出十招,自然不信,口中沉哼一声:“小丫头,你口气倒是不小。” 随着喝声,全力发剑,左手配合剑势,五指箕张,发出一记又一记的“麻姑爪”,攻势却也十分凌厉。 方如苹冷笑一声,长剑推动,这回她不再客气,剑光指处幻出朵朵剑云,此没彼生,瞬息之间,把麻姑仙子一个人圈入在一片云影之中。 但麻姑仙子也不是易与之辈,十招之中,你想胜她,又谈何容易?眼看八招过去,还是只能把她因住,休想胜她。 方如苹心头一急,第九招上,突然心头一动,“五云剑法”第二十六招“数点梅花天地心”,师傅只说了四句口诀,并无招式,这一急之下,手中长剑陡地一振,依照口诀,凭自己从二十五招剑法中所领悟的一点心得,不管对是不对,挥手便了出来。 这在她来说,只是心头灵光一现之事,但剑势出手,竟然幻出无数朵剑花,一齐迸发,但听一阵叮叮轻响,剑光乍敛,麻姑仙子手上一柄长剑已被寸寸截断,连她披肩长发都被削断了三寸光景! 麻姑仙子脸色煞白,掷去手中长剑,转身往外就走。 丁剑南含笑迎着方如苹说道:“如苹,你方才所使出来的是数点梅花天地心了?” 方如苹手握长剑,嗔道:“原来你早就悟出来了,一直没告诉我。” 丁剑南道:“这一招,我也只是有些领悟,但一直在似悟非悟之间,方才看了你使的剑招,和我所想的大同小异,所以认得出来。” 方如苹道:“逢姑婆和大师姐还没得手,我去帮她们。” 丁剑南忽以“传音入密”说道:“娘也服了迷神丸,真正清醒的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要等老哥哥回来,毁了谷主的震天琴,才能给大家解药,那时由我对付谷主,你和柳姑娘、薛姑娘要迅快给大家喂解药,这时就守在这里,不用去了。” 方如苹点点头,就和丁剑南站在一起。 齐文靖迎战的是九宫门常千里。两人都没使兵刃,常千里双掌开阖,使的是“九宫掌’,不但掌掌如巨斧开山,功力深厚,而且足踩九宫步法,身形飞闪、不可捉摸。 齐文靖是形意门的长老,使的是“形意拳”,拳掌同施,忽拳忽掌,意在形先,似刚实柔。两人这一交上手,可说是棋逢对手,功力悉敌,看来绝不是数十招就可以分得出胜负来。 闻天声的对手是大洪山主洪其寿。这位洪山主为人正直,在三湘七泽,威名甚着,使的是一柄阔剑,内外兼修,施展开来,剑光大盛,声势极为骇人。 闻天声在沧州素有闻太师之号,手中是一支精钢长剑,剑身极柔,使的又是“太极剑法”,看去有气无力,实则记记功运剑身,以气使剑,以柔克刚。 这一对,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大洪山主专走刚猛一路,正好由闻太师以阴柔克之。 樊元显的对手是石钟子,石钟子是石钟山的炼气之士,虽非名门正派出身,也不是黑道中人,使的是一柄狭长长剑。 樊元显是鹰爪门的掌门人,鹰爪门的人很少使用兵刃,但只要使用兵刃,一定是铁鹰瓜。 鹰爪门的手法,是以擒拿为主,他们使的铁鹰爪,也是专门锁拿敌人兵刃的。由樊元显迎战石钟子,就是要他锁拿对方的兵刃。 封清风的对手是添翼狼平兆廷。狼已经够凶猛了,平兆廷的外号,还要加上“添翼”两个字,此人凶狠厉害就可想而知。 各大门派中,推封清风出马来对付添翼狼,也是有原因的,八卦门的一套“八卦剑法” 剑走八门,看去东一剑,西一剑,并无精奥可言,实则每一剑都暗合先天八卦,你如果追着他抢攻,那就着了他的道了。 一旦落入他剑阵之中,他剑势反覆,就可变成颠倒八卦剑法,但见人影晃动,剑势就会层出不穷,你想攻不见人影,想守不知从何守起,这就是“八卦剑法”厉害之处。 封清风自幼练剑,剑上造诣自然极为精湛,用“八卦剑法”和添翼狼拼搏,也许并没有一定的胜算,但要用“颠倒八卦”来困住—个添翼狼,不和你硬拼硬打,只是展开“八卦游身步”,和你游斗,自可困得住他。 今天这一场混战,只要困得住对方就好。(困住对方,怎么会“就好”呢?下文自有交代。) 那勾漏七星和水月一妖,黑道中人把他们合称为勾漏八仙。(水月山原是勾漏山脉的一峰)如今各大门派迎战的人却把勾漏七星和水月一妖分了开来。 迎战勾漏七星的是少林澄通、澄果等六人。 勾漏七星纵横西南,七个人各有各的绝艺,九其擅长合搏之术,澄通大师等六人,六支镔铁禅杖,施展开少林寺“降龙伏虎杖法”,也等于是联手合击,任你勾漏七星如何厉害,七件外门兵刃也只能和六支禅杖打成平手。 迎战水月一妖杨媚仙的是五云门女剑手的领队冉文君。冉文君一身武功原也极高,但如若和水月一妖比起来人就要逊上一筹。 她本来只会十招“五云剑法”,在这次出发前,五云门主又加传了十招。“五云剑法“威力之盛,可说无与伦比,冉文君就凭着这二十招“五云剑法”,和水月一妖周旋,也差可胜任了。 迎战迷仙岩谷主门下卓云和等四名女弟子的是任东平、孙必显、年其武、闻柏年等四人。 双方如论武功,自以迷仙岩谷主亲手调教出来的四名女弟子较高。除了任东平还可以和她们放手一搏,孙必显等三人几乎就不是对方的敌手。 但任东平等四人可不是和她们单打独斗,而是四人联手对付四人,这可知单打独斗大不相同,孙必显等三人每每遇到无法封架之际,就不约面同的使出一招“五云剑法”来。 他们当日虽然只学会了五招“五云剑法”,但四人同时施展发挥出来的威力就非同小可,立时就把对方逼得后退不迭,这样当然也可以和对方扯平了。 迎接迷仙岩冲过来的三十六名记名弟子的,是柳飞燕、薛慕兰、万少岳、陆承逊、滕立言、樊文华等六个和五云门的十二名剑手。 这十二名五云门剑手,是毕纤云、方如苹两人,以假易真,改扮公孙龙、查家荣,把十二名迷仙岩的剑手制住了换成五云门剑手的,后来在万松山庄外面松林间制住于嬷嬷之后,又逢姑婆乔扮于嬷嬷,这十二名剑手一直由毕纤云、方如苹二人率领,直到双方对手之际,这十二名剑手才拨由柳飞燕指挥,迎战迷仙岩的三十六名杀手。) 以十八个人接战三十六人,正好是以一敌二,但这是一场混战,并不是各自分开来动手,一个打两个这样算法的。 柳飞燕等十八个人中,只有柳飞燕和薛慕兰两人神智是清爽的。 万少岳、陆承逊、滕立言、樊文华四人,在对方四个绿衣少女吹奏起“迷仙曲”之时,就已吞下了迷神丸,至于十二名五云门的剑手,本来就被药物(忘我丹)迷失了神志的。 (五云门训练剑手,要迷失他们的神志,就是为了对付迷仙岩的。) 因此对方三十六名杀手冲过来,这边的人也立刻冲了上去,更不打话。就挥刀的挥刀,挥剑的挥剑,厮杀起来。 现在正是柳飞燕、薛慕兰大显身手的时间了! 两人在箫笛笙簧的合奏之下,就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身形忽侧,忽转、忽俯、忽仰、双手也随同脚步,忽高、忽低、忽拂、忽拍,这是老哥哥教她们的“醉仙舞步”,一路朝前舞去。 说也奇怪,三十六名迷仙岩杀手和万少岳等人展开厮杀,刀光剑影混战在一起,她们两人舞姿美妙,款步走入他们的混战圈中,身形的转、侧、俯、仰,正好从他们刀光剑影的空隙中欺入,双手高、低、拂、拍,也正好毫不浪费时间,举手之间,就拂上对方穴道。 一下就可以制住一个,再一侧身,又可制住一个,好象对方就等着她们伸手过去拍拂穴道的一般,没有一个人会出手封格,或是闪身躲避过。 柳飞燕、薛慕兰虽然神志没有迷失,但她们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同样也像着了迷似的,手舞身蹈,无法自己,只是心头仍然清楚而已。 尤其在迷仙岩谷主弹起震天琴之后,琴声像行云流水,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她们的舞蹈也越来越急,盘旋飞舞,人影恍如淡烟幻影,一晃而过! 不过眨眼工夫,已把迷仙岩的三十六名杀手一齐制住。 柳飞燕随着舞步旋向正在和任东平等人动手的卓云和等四人,薛慕兰却向水月一妖和勾漏七星等人舞了过去。 “醉仙舞”美妙之处也就在此,迷仙岩三十六名杀手固然避无可避,就是谷主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弟子像卓云和等四人,以及一向横行西南的勾漏七星,连少林寺长老怒金刚澄通等六位大师都只能和他们打成平手,但柳飞燕、薛慕兰两人一路手舞足蹈而来,把他们激战正殷的刀光剑影,重重杖势视若无睹,一晃而入激战中的人群,只觉眼前微风一飒,便被制住了穴道。 “迷仙曲”琴声愈急,有如高山飞瀑,金鼓齐鸣,再有箫笛笙簧相和,高低悠扬之中,充满了一片杀伐之音! 柳飞燕、薛慕兰人影晃动,一路回旋飞舞,不过顿饭工夫,添翼狼平兆廷、石钟子、飞龙羽士、大洪山主洪其寿、鸡足道人、玉龙山人,所有迷仙岩的人,只要两人从他们身前晃过,就一一被制住了穴道。 方如苹一下掠到常千里的身边,叫道:“老哥哥,大家都停下来了,你还不住手?” 常千里听到声音,举目看去,广场人依然人影幢幢,但却全已静止下来,心头止不住暗暗吃惊! 本来—片盈耳的兵刃击撞之声,刹那间静了下来,只有正在全心全意弹琴的谷主,因琴声高亢,还没察觉。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阵,落到谷主面前,大声喝道:“你还不住手?” 喝声未已,但听响起震天价一声砰然巨响! 就在他泻落之时,站在谷主左右的四名玄衣中年妇人一声不发,八支长剑迅快无俦像闪电一般交叉落到这人身上。 这几乎是同时发生之事,这泻落谷主面前的人,正是像只大马猴的瘦小老头。 那声砰然巨响,是他把手中捧着的一个大酒坛猛力朝震天琴上砸落所发出来的声音,这一砸,酒坛居然并没破损,但一张震烁古今的魔教宝琴震天琴却被砸得稀烂。 瘦小老头手法之快,简直就像变魔术一般,酒坛砸碎了震天琴,一手提起酒坛,脚下忽然后退一步。 那四个玄衣妇人八支长剑明明在他落下之时,就已朝他身上交叉刺出,中间好像停顿了一下似的,直等他砸碎了震天琴,一手悬空提着酒坛后退,八支长剑才及时刺到,一阵阵扑扑轻响,八支锋利长剑并不去刺他的人,却分作八个方向,一齐刺入酒坛肚中。 这当然不是四个玄衣妇人剑发很慢,而是瘦小老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再说谷主吧,她正在弹琴的人,瞥见眼前人影一晃,连人影还没看清,只看到一只酒坛笔直朝琴上砸落,她反应也是不慢,正在弹琴的双手,翻掌朝外推出。 以她的功力,就算是千斤巨石,经她这一推,至少可以推出寻丈之外,但这只酒坛却竟然重逾千钧,手掌纵然推上了,酒坛直落之势丝毫不慢,还是被砸上了震天琴! 谷主眼看震天琴毁于一旦,心头自然大怒,倏地站起,双手一收再发,运起全身功力排山发掌,朝瘦小老头当胸推去。 这时也正好是四个玄衣妇人八支长剑交叉刺进酒坛之时,瘦小老头不慌不忙把提着的酒坛朝谷主双掌上迎了过去。 但听又是砰的一声巨震,酒坛被击得四分五裂,碎片齐飞,四个玄衣妇人首当其冲,砰然往后便倒。 谷主是气疯了心双掌齐发,只击破了对方—个酒坛,自然心有未甘,正待发掌,那知定睛看去,刚才还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小老头,竟然杳如黄鹤,没了影子! 这一瞬间,她心头猛然一凛,想起一个人来,色厉内茬的喝道:“你是酒仙尹老头,迷仙岩和你无怨无仇,你竟然赶来和我作对?你——给我出来,咱们放手一搏。” 只听远处传来瘦小老头的声音说道:“七十年前小老儿劝过你爷爷,要他把这害人的琴毁了,你爷爷不肯,小老儿说,不毁可以,等以后这张琴要害人的时候小老儿就会把它毁去,小老儿这是和你爷爷约好了的,自然非毁不可,旁的事,小老儿可不管——” 声音渐渐远去。 就在谷主的震天琴被毁,发出一声巨响之际,丁剑南依照霍大哥的嘱咐,立即振腕发出四指,点了四个绿衣少女的穴道,一面把捏在掌心的一颗解药纳入娘的口中。 这时“迷仙曲”已经停止了,方如苹、柳飞燕、薛慕兰三人同样以最快的手法把解药分别给盟主万启岳等各大门派的人纳入口中。 夺命郎中仲孙萱配制的解药,药效十迅速,药丸入口,迷神丸立即消失,人也随着清醒过来。 谷主眼看阶下一片广场上站立着的都是迷仙岩的人,一个个果若木鸡,一动不动。 本来计划周详,自己“迷仙曲”—经弹奏,对方的人定会失魂落魄,再由这些人替自己大开杀戒,凡是进入迷仙岩的人,就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如今对方的人一个不少,全都好好的,自己手下,反而全被制住了,这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凡是一个充满了野心的人,一旦眼看全盘皆输,这一事实是无法承受得起的,项羽的乌江自刎,就是一个例子。 谷主在这一瞬间,只觉突然间人就苍老衰弱了许多,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她回过头朝五云门主凄然一笑,徐徐说道:“你赢了。你有一个好儿子,我没有,你早就赢我了……” 话声渐低,一个人缓缓朝铺地的红毯上坐了下去。 她是自震心脉而死,身躯扑倒地上,嘴角间就缓缓流出鲜血! “师父!”薛慕兰悲呼一声,一手揭下面具,抢上前去,跪倒在地,哭出失声来。 滕立言一下冲了上去,切齿道:“老贱人,你也有今天……”挺剑欲刺。 五云门主伸手一拦,说道:“滕少庄主,人死不记仇,她临死已知错了,不可再毁她遗体。” 通玄道长和瘦灵官灵玄迅快的洗去了面上易容药物,原来通玄是公孙无忌,灵玄是江月娥(五云门主的三弟子,也即是在五云宫扮宫主的清月)所乔装。(通玄、灵玄巳在火烧五云宫前被擒。) 公孙无忌是易容的高手,此时取出洗容药来,给逢姑婆(于嬷嬷)、方如苹(公孙龙)、毕纤云(查家荣)等人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 万启岳含笑拱手道:“今天这一仗,兄弟等人几乎全没出手,就大功告成,这是霍老哥运筹帏幄之功。” 霍从云连忙抱拳道:“盟主这么说,兄弟可愧不敢当,其实兄弟只是遵奉酒仙老前辈“传音入密’的叮嘱办事而已!” 澄一大师合十道:“迷仙岩所有的人全在这里,不见敝师弟澄心,只怕是已经遇害了。” 总管公孙干朝盟主拱拱手道:“启禀盟主,迷仙岩这些被制穴道的人,咱们该当如何处理呢?” 万启岳看了霍从云一眼,说道:“霍大侠,你看如何?” 霍从云道:“麻姑仙子白妙贞已走,玉龙山人和鸡足道人是魔教仅存的三个人了,五云门主之意,咱们不该赶尽杀绝,解开穴道,让他们自去,谅他们也不至于再兴风作浪了。大洪山主洪其寿、云龙山飞龙羽士、石钟子三位,并非黑道中人,也解开穴道,任他们自去好了,至于添翼狼平兆廷、和勾漏七星、水月一妖,凶名久着,趁此机会,可以废去他们武功,谷主门下四个弟子,以及三十六名杀手,也一起释放了,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万启岳点头道:“霍老哥说的,正合兄弟之意,今天敉平这一场变乱,只有谷主一人自戕,没有第二个人丧生,(四名玄衣妇人也只是被酒坛碎片制住了穴道)是历来武林中敉平乱事所没有的,只要他们不再为恶,就释放了他们吧!只是这些人只怕全被迷失了神志,必须先替他们闻了解药,才能解开他们穴道。” 公孙干答应一声,取出金不换花粉,分别给被迷的抹到鼻孔,然后一—解开他们穴道,只有添翼狼平兆廷、勾漏七星、和水月一妖等九人废去了武功,狼狈的走了。 丁剑南、方如苹走到常千里面前,双双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老哥哥,小弟和如苹在山上之日,多蒙你老照顾,我们当时假冒九宫门下,还要向老哥哥请罪呢!” 常千里呵呵一笑道:“丁老弟,你们两个当日自称九宫门下,起先老夫还有些相信,后来看你们练剑进步神速,分明已有一身极好的武功,你们纵然隐瞒了几成内力,老夫岂会看不出来?只是方姑娘是女的,老夫倒确实没想到,听方才谷主的口气,她也早已看出来了,唉,她对令尊因爱成仇,以至激发她偏激之性,终于弄得不可收拾,她说的不错,她早就输了。” 丁剑南听得出来,他口气之中,十分同情谷主。 这时大洪山主洪其寿、飞龙羽士、石钟子等人神智恢复清明,各大门派中,他们有不少是熟人,就走了过来,向万盟主等人道谢,大家寒喧起来,常千里自然也跟了过去。 迷仙的人,眼看谷主自刎了,由卓云和等四个女弟子为首,要替谷主办理后事。 三十六名杀手,此刻神志已清,他们原是江湖上武术世家的子弟,公孙干就发给盘缠,打发他们下山。 迷仙岩的人因薛慕兰投到五云门去,(他们这样想)心中未免对她不谅解,没有一个人理她。 五云门主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薛姑娘,你还是跟老身走吧!” 万启岳等人也因此间诸事已了,大家离开迷仙岩,往外行去。 退出迷仙岩,各大门派的人纷纷向万盟主和五云门作别。 五云门主一手拉着薛慕兰,朝丁剑南道:“你爹武功已失,一个人住在太岳山,他是要你找娘来的,现在我们该去看看你爹了。” 一面又朝霍从云道:“霍大侠,我想要柳姑娘一起去一趟太岳,不知你放不放心?” 霍从云大笑道:“丁老哥和兄弟是三十年前旧识,兄弟也想去看看他,而且……哈哈,兄弟还有一件心愿未了,也要和丁老哥当面谈谈呢!” 心愿,当然是师妹柳飞燕的事了。 从一开始,柳飞燕心里就有了丁剑南,他身为大师兄,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后来事情演变,多了一个方如苹,接着又多出一个薛慕兰来,事情就复杂了,这件事当然要他亲自出面才成。 五云门主早就知道他的心意,含笑道:“有霍大侠同去,那自然最好没有了。” 薛慕兰给五云门主亲切的拉着手,芳心自然定了。柳飞燕呢?听了大师兄和五云门主这番话,自然也芳心暗喜。方如苹更不用说了,做师父的早就心里有了谱。 三女同归,已成定局了,只是此刻大家都没说出口来罢了!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从山径上传来,有人尖着嗓子老远说道:“三杯喜酒,可别忘我老哥哥还是大媒人呢,不过要赶上太岳山去喝,这路就远了,但老哥哥只要有酒喝,路再远也不在乎,我可要先走了……” 这是酒仙云里飞的声音。 话给叫明了,丁剑南和三个姑娘不禁都涨红了脸,但他们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作者写到这里,可要特别声明,现在实行一夫一妻制,但在那个年代来说,三女同归,不但是天大的喜事,而且还是大家羡慕的佳话哩! (全书完)—— 幻剑书盟扫描,一兆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