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记》 楔子 人生一世,白云悠悠,漂走的事多少沧桑与眼泪;人生苦短,汗流尽,沉淀的又是多少往事与回忆。 “晨,你想好了吗?” 空旷无比的大殿之中,黑与红两种颜色相互交织着,寂静且阴沉。粗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且不断回响。 “去人间找诸天古镜来换我自由,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呀。”坐在殿中央的是一名俊朗的青年,此时正轻摇着酒杯,时不时抿上一口。 “你以为诸天古镜那么好找吗?那可是四万年的圣物。要我看,阿三婆是故意耍你的。”另外一名男子以狰狞面具遮面,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青年轻轻抿了一小口酒,接着摇晃起酒杯。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顾虑了?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既然阿三婆叫我去寻找诸天古镜,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反正呢,等我找到了,我也就自由了。顺便啊,把之前的记忆都给拿回来。” 面具男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冰冷。 “过去的记忆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们只不过是他们的工具罢了,不要妄想着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你也知道,他们毕竟……” “好了。”青年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将酒杯轻轻放下。没等面具男说完便将他打断了。 “刹,我俩认识多久了?”青年问道。 “大约有四百年了吧,从我初见到你时,当时你还只是一名记策官。”面具男回答道。 “是啊,一晃都四百年了。”青年摸了摸额头,好像在回忆些什么,“刹,你知道这四百年来我这么拼命,为的是什么吗?” “什么?”面具男疑惑道。 青年站起身来,走到面具男魁梧的身前。青年并不矮,可比起面具男的话还是矮了略微半个头。他拍了拍面具男的肩膀。 “我这么努力,没日没夜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能够完成当时和他们订下的契约。早一天完成,早一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受够了这么生活,对于以往我们都一无所知,他们也从未透露过。现在阿三婆说我只要将诸天古镜找回来给她,就把自由还给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去!刹,你会支持我的吧。” 青年男子抬起头,看着面具之下那双血红的双眼。 “谈什么支持不支持的,我们本来就是一路人,我也希望你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面具男转过身去,朝着殿外走去。“你要小心那帮老家伙,他们都是些小心眼的人,看不得别人的好。”边走边说着。 青年淡淡一笑,“好啦好啦,刹,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放心好了,这趟去人间,有没有什么需要帮你带的?” “帮我带两壶他们人间的酒回来,喝来喝去还是他们人间的酒够味道。”面具男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然后身形消失在了大殿内,只留下声音在殿中回响。 “刹,这么多年了,你这酒鬼性子一点没变。”青年坐回到了殿中央的椅子上,重新倒了一杯酒,轻轻摇晃后抿了一口。“也是,否则咱俩又怎么会是一路人呢?” 岁月不可能永恒,但记录下岁月的物品却可以流传千百年。一场秋雨一场梦,一花开尽一世情。 一块古玉,诉说着千年的悲欢离合。 一袭红衣,牵绊着一生的爱恨交织。 一把古剑,讲述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 这里的故事很长,有你,有我,有他。 我等着你,给你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并且很长很长的故事,请你好好聆听。 古玩街新开了一家古玩行,奇怪的是这家古玩行像是一夜之间凭空而起的一般,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奇怪的还不是这家古玩行的来历,而是这家古玩行的规矩。 不卖古玩,只是帮人鉴别。但是若是鉴别是真品,老板会用一段故事和一个愿望来换取古玩。在同行的眼中,这家古玩店摆明了就是来搅混水的。 可这家古玩店的老板可不这么认为,“很多时候故事的价值往往超过了物品的本身。”这是这家古玩店的老板常说的一句话。 说起这个老板啊,比起这家古玩店都要奇怪的多,店不大,可每天穿的都是光鲜亮丽,不是西装革履就是长袍束衣,搞得异常隆重。老板总是会端着一杯红酒,坐在柜台前,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抿上一口。也从来不去吆喝,等着客人自己上门。所以和街上其它几家古玩行的生意比起来,可以说是十分惨淡了。可老板却丝毫也不在意,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像个没事人一样。 突然有一天,挂在门外的铃铛响了。一位少女带着一柄红纸伞走进了古玩店。 “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听我和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吧…………” 忘了告诉你们,这家古玩店的名字叫做“古今”。 红纸伞(壹) 古今的大门被推开,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在邻里街坊的印象里,从开业至今还没人光临过这家奇怪的古玩店。 从门外走进了一位少女,一头长发,一袭长裙,一副黑框眼镜,俨然一副邻家小妹妹的模样。 “你……你好……请问老板在……在吗?”少女推了推黑框眼镜,怯生生地问道。 柜台前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青年,端着一杯红酒正细细地品着。对于这家店的第一位客人,他并没有非常热情的接待。 等他细细抿了一口红酒,轻放下酒杯,这才报以少女一个微笑。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我姓陈。” 老板的目光盯着少女手中拿着的一柄红纸伞,微微眯起了眼。 “这柄红纸伞有些年头了吧。” “对……对的……这是我奶奶留……留下来的……“可能是由于紧张,少女都没有去看着老板,只是低着头盯着手中那柄红纸伞,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板微微一笑,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少女。说实话他这幅外表配上这笑容很容易给人一种踏实感。 “来,给我看看。” 少女递出了红纸伞,老板接过走向柜台。 “我听别人说……说您这里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是真的吗?”少女依旧低着头,手心攥紧,显得是有些紧张了。 老板回过头,依旧微笑,“没错,但是实现愿望之前,你得先让我看看你这柄红纸伞。” 走到了柜台,老板撑开了这柄红纸伞。 这柄红纸伞格外鲜红,伞柄之上还刻着一行字。 “秋雨微起,生死不离。这么痴情的小儿郎啊。”老板盯着这行字,喃喃自语道。 “您……您觉着……怎么样?”少女问道。 老板再细细地看了一眼,轻轻合起了伞,对着站在那儿的少女招了招手。 “来,先过来喝杯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这……不必了吧。”少女更紧张了,显得有些抗拒。 “这是规矩。” 老板将茶具摆出,招呼着少女入座,少女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勉强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老板没有去看着少女,专心沏着茶。 “我……我叫高佳。” 老板将一杯沏好的茶递到高佳的面前,露出和煦的微笑,“你不用紧张,我要你讲一个红纸伞的故事……” 一场秋雨一场梦,一柄伞下一段情。 江南一带多爱纸伞,其制作工艺当属制伞巧匠陈氏莫属。陈氏制伞的工艺在江南一带多美名,以至于不少商贾大家都特地来订制纸伞。 陈氏为人和善,街坊邻里只要有忙必帮,所以他的口碑在这方圆一带都非常好。妻子是十分漂亮,还有个儿子也是十分天真开朗。 本来陈氏过着旁人眼中羡慕的日子,一家老小父慈子孝,可是突然就有这么一天,陈氏的顶梁柱莫名其妙的就病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 有人说是旁人眼红毒死了陈氏;也有人说是陈氏的妻子红杏出墙,伙同情夫杀害了陈氏;更甚者说陈氏曾经犯下过什么罪过,被上天给惩罚了。总之以讹传讹,越传越玄乎。 陈氏妻子去报官可官府也是置之不理,大伙儿都觉着陈氏的妻子有问题。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又矮又丑的伞匠呢? 一时间被千夫所指,受尽冷眼嘲讽,大伙儿都在说是她毒杀了陈氏。 刚开始大伙儿都只是说说,到后来有些平日里和陈氏关系不错的街坊邻里就替陈氏打抱不平。大半夜冲到陈氏妻子的屋里拎出来就是一顿毒打,上街买菜都被人用臭鸡蛋砸的满身都是。 学堂里的那些学生都会和陈氏儿子说,他是他娘和野男人生出来的。 于是他们便成为了众人唾弃的对象。 某一日夜里,陈氏妻子将儿子叫到自己身前,说是要教他制伞的手艺。虽说家里的大佬在吗没了,可这门手艺却千万不能丢,于是便要儿子继承下去。 陈氏妻子一遍流着泪一边教着,儿子很认真地学着,可能是由于从出生开始就看着父亲制伞,所以学起来也是相当的快。 “母亲,他们都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是真吗?”儿子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陈氏妻子不语,只是盯着手中丈夫曾经制作的油纸伞。儿子见母亲不回答,便不再问下去,拿起一把油纸伞细细地看着。母子二人一夜无话到了天明。 第二日儿子照常去学堂上课,等下了学堂回家后。推开屋门,母亲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是不是感觉陈氏的儿子比较惨?先是没了父亲,然后娘亲又自尽了。”老板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说道。 高佳点了点头。 “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您……您继续。”高佳推了推黑框眼镜,细声答道。 陈氏之子陈林钧,幼时父亲暴毙,母亲受不了舆论也自尽了,留下年幼的他独自一人在这世间。 本来在旁人的眼中这个孩子已经完了,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竟学来了他父亲制伞的手艺,成为了一名伞匠。靠着制伞生活了下去。 陈家有儿初长成,不过二十,制伞的名气便传遍了江南一带,比起他的父亲那是不遑多让。而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人们也逐渐淡忘了在陈乐心中那段最悲伤的往事。 陈林钧相貌随母亲,有一副清秀的外表,脾气随父亲,街坊邻里又忙肯定会去帮。所以大伙儿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身世凄惨的少年。 穷人爱找他制伞,因为他制的伞结实耐用;富人爱找他制伞,因为他制的伞端庄富贵;才子爱找他制伞,因为他制的伞书生气很重;大家闺秀爱找他制伞,因为他制的伞像姑娘一样美丽大方。 这一日,他要给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送去一把制好了的红纸伞。可这天说变就变,前脚还是晴空万里,后脚雨就像石子一样哗啦啦地砸下来。 伞匠都有个规矩,给客人制的伞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撑开使用,所以陈乐只能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这突如其来的大雨。 雨一直下,湿了这天地,也湿了陈林钧的衣裳。他躲在一方屋檐下避雨,手中的红纸伞包的严严实实的,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也不撑开这把伞。 这可能就是他心里伞匠的操守吧。 “这雨下的可真大。” 轻灵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一般吹进了他的心里,响起在了他的耳朵里。 少女在这场大雨中湿了衣裳,花了妆容,任凭如此可还是娇美动人。 少女从大雨中穿梭而来,与陈林钧共享在一个屋檐下。 “公子,为何有伞却不撑呢?”少女一边拨弄着长发,一边看着陈林钧问道。 “我……我……”陈林钧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着少女这张绝美的脸庞,一时间竟红了脸。 少女好像发现了陈林钧脸微微泛红,于是便掩着面笑了起来。 “公子,莫不是看奴家生的好看?看着迷了?” 听了这话陈林钧这才收回目光,赶忙赔不是。 “姑娘说笑,小生只是一出神,在这儿给姑娘赔个不是。”陈林钧赔礼道。 “公子可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少女轻灵的声音再度响起,笑问道。 陈林钧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包着的红纸伞,“小生是名伞匠,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将客人的纸伞拆开擅用,这是规矩。” “这红纸伞可真好看。”少女看着陈林钧手中的红纸伞,鲜艳的红色与这青灰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是啊,小生打小开始制作纸伞,但是这红纸伞还是小生第一次制作。到时有所瑕疵,还望李家那小姐不要怪罪才好。”陈林钧一笑,看着少女。 “不会不会,公子这手艺很棒,想必那李家小姐必然满意。”说着,少女还翘起了一个大拇指,二人相视一笑,一股暖意自陈林钧涌上,顿时暖了心头。 陈林钧看的出神了,眼神与眼神碰撞在一起,吓得陈林钧急忙收回,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公子这是怎么了?”少女见陈林钧慌乱的样子,问道。 陈林钧挠了挠头,“没……没什么。对了姑娘,你看这雨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这身子也湿了,莫不要着凉啊。”陈林钧急忙转移了话题,这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这也没办法呀,今日出门的急,也不知这天会下雨。如今看来只能等着雨停了再回去了。”少女抬头看了眼这瓢泼的大雨,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突然什么东西一把塞进了少女的怀里。 “姑娘,这伞你先拿去,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可好。”陈林钧看着少女,笑道。 这次少女愣住了,“公子,这伞不是给那李家小姐的吗?” 陈林钧听候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大不了小生回去再做一把便是了。倒是姑娘如今更是需要这把伞便是。” “可公子为何不自己撑?” “男儿不比女子,身子骨硬朗,淋些雨也无碍。” “可……”少女刚要说出口,就看见陈林钧一股脑地朝着外面的大雨中冲了出去。 “姑娘记得早些回去换身衣裳,切莫着凉啊。”陈林钧边跑边用袖袍挡着雨,回头冲着少女呼喊道。 少女看着雨中逐渐消失的背影,微微一笑。 “就不会撑着伞送我回去吗?” 少女撑开了红纸伞,那一点红给这湿漉漉的天地增添了一份生机,衬着少女轻盈的步伐,恍如那雨中下凡的仙子。 “好一把红纸伞,好一个小伞匠。” 红纸伞(贰) 老板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然后将领带扯了扯,显然是有些闷热了起来。也对,外面是人间六月天的酷暑,古玩店内也并未开着空调,不热也就奇怪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这种相遇的方式?”老板看了眼听故事听的有些入迷的高佳。 后者点了点头,“这……这确实很让人羡慕。” 再次给杯中沏满茶水,“世间相遇方式有千万种,最让人难忘的莫过于一眼动心。” 又饮了一杯茶,老板顺带着抿了抿嘴。 “陈……陈老板……我进店的时候看见您在喝酒……现在……现在怎么又饮起茶了?”高佳见老板喝茶喝的如此痛快,和第一眼见到时端着酒杯的形象有所不同。 “我这个人吧,平常没生意的时候喝点小酒解解闷,那现在我俩坐在这儿就是谈生意了,自然要喝点茶提提神咯。”轻晃着小茶杯,看着高佳那张清秀的脸颊。 高佳似乎发现了老板的目光,于是急忙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水。轻轻一晃,漾起层层涟漪。 “陈……陈老板……您继续。” 老板放下茶杯,呼出来一口热气,“别着急,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名伶高霞一曲霸王别姬,艳惊江南,不过年芳十八就已是风月楼的头牌。千两博一笑,万两曲一支,在江南两岸的才子心中,高霞无异于那天上的仙子。 可女伶就是女伶,若非被生活所迫,又有那个女子愿意去做这陪酒卖笑的生意。 莫要看高霞如今风光,幼时也有着悲情的经历。 幼时的高霞家中,父亲嗜赌成性,败光了所有的家产,母亲身患重病没钱医治,最后活活病死在床榻之上。可母亲的死不但没有令父亲有所悔改,反而越发沉迷,到最后欠下了一屁股债。实在是走投无路的父亲便将心思打在了幼小的高霞身上。 当时的高霞不过六七岁,但是已然是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各大青楼艺馆都会从小培养女伶,以便成人后能成为一个好的赚钱工具。 于是高霞的父亲一咬牙,便将小高霞卖到了风月楼当中。自此,小高霞便注定了今生的命运。 而他那个混账父亲也便再也没有见过了,不过后来听说因为欠了一大笔钱,被人在城东一带活生生打死,等人发现尸体的时候都已经烂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高霞不仅没有伤心,心中反而有一丝的痛快。 风月楼对于小女伶的培养很是严格,高霞没少挨打挨罚挨饿,为了连琴十指尽是伤痕,为了练戏嗓子都喊哑。终于到了上台的那一天。 那是高霞的第一次登台,当晚风月楼座无虚席,各路显贵闻风而来。 那晚高霞登台唱一曲霸王别姬,也正是这一曲,成就了高霞,也成就了风月楼。 短短一年,风月楼力压数楼,成为当之无愧的江南第一名楼。而高霞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风月楼第一名伶。 成为了那千两黄金只为博一笑,万两白银只为听一曲的主儿。 在旁人的眼里这应该是很风光了吧,可谁又知道背地里她说受过的苦有多少呢?挨过的鞭子有多少呢? 今日是江南有名的绸缎大商,赵家的公子生辰,于是一掷千金的赵家公子便包下了整座风月楼,为的只是听一曲那名伶高霞的霸王别姬。 风月楼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有华贵的戏台,而这戏台之下坐满了人,个个锦衣华服。坐在台下最前排的位置上有一名清秀公子,一身金色锦袍尽显富贵之气。这便是今天晚上生辰的主子,赵家的公子哥。 “小孙,你去看看给高霞姑娘制作的桃花伞送来没?”赵家公子招呼身边的一名下人,说道。 那下人应声后便退下了。 赵家公子的生辰,来的十之八九都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贾或是官员之子,而他的生辰能够摆在风月楼,足以可见风月楼地位之高,或者是名伶高霞的地位之高。 陈林钧受绸缎大家赵家之人所托,制作了一把桃花伞,说是要他们家公子要送给江南第一名伶高霞的礼物。 陈林钧从未踏足过这能风月之地,一是没这个闲钱,二是没这个闲工夫。今日纯是为了给那赵家公子送伞,方才踏足这能风月之地。 “这地方可真奢靡啊。”陈林钧站在门外,望着风月楼的纯金招牌,不由地感叹道。 正当他感叹时,从风月楼中出来了一个下人模样的人。 “你是来给赵公子送桃花伞的人吗?”下人问道。 “正是在下。”陈林钧点了点头,答道。 “快进去吧,我家公子等着呢。”下人冲着他招了招手,便将他带了进去。 “今日是咱们赵公子的生辰,咱们风月楼也在这儿啊祝咱们赵公子富贵年年,年年富贵。”风月楼掌柜的是个身材臃肿但脑子进极为精明的女人,深知台下众人是为谁而来,简单客套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废话。 “接下来就请出咱们的高霞姑娘!” 全场的灯火渐渐的暗了下来,只留下戏台之上被一束光打亮。众人屏息,在等着什么出现。 灯光一闪之间,一位绝美女子撑着把红纸伞从天而降,宛如仙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台下的众人纷纷看呆了,赵家公子刚端起茶杯想喝口茶,手中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绝美女子一袭白衣,配上那把鲜艳的红纸伞十分出彩,一曲戏唱的荡气回肠,一支舞跳的令人如痴如醉。 “这般女子,可曾存于人间?”赵家公子不禁发出赞叹,心中像是什么东西被直勾勾地抓住了。 而一片漆黑的台下,夹杂着一众看呆的目光中,陈林钧也入神了。 那位绝美女子,那柄红纸伞,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幕幕浮现出在脑海里,在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一曲舞罢,台下的灯光亮起,绝美女子站在台上对着台下众人谢礼,换来的是一片掌声和赞叹。 陈林钧愣在原地,若不是赵家的下人推了一把,他恐怕还回不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制作好的桃花伞,边朝着赵家公子走去。 高霞走下台,向着赵家公子敬酒一杯,毕竟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儿。 “高姑娘一曲霸王别姬看的本公子那可是如痴如醉啊。”赵家公子端起酒杯,口中不绝赞美之词。 高霞微微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赵公子今日能来我风月楼,那是我风月楼的荣幸,能欣赏小女子的戏舞,更是小女子的荣幸。” “哈哈哈,高姑娘这话说的可过了,要知道有多少人争破脑袋只为一睹高姑娘的芳容啊。今日是本公子的荣幸,能够见着如此惊艳的戏舞。乃是人生一大幸事,一大幸事啊。”赵家公子开怀大笑起来,身旁一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陈林钧拿着桃花伞走近了赵家公子的身旁,他一身素衣,与周遭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也令得他心中升起一丝自卑感。 “公子,您的伞。”陈林钧递过伞时,用余光看了眼如同仙子的高霞,便急忙低下头。 高霞看了眼陈林钧,反而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知迷倒了在场的多少人。 接过伞的赵家公子对着高霞一笑,将包好的桃花伞递了过去,笑道:“高姑娘,这是送给你的。” 高霞愣了一会,并未伸手去接,“今日赵公子生辰,小女子为何还有礼物呢?” 赵家公子听闻后笑了起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我专门托江南一带有名的伞匠订制的桃花伞,衬上高姑娘一曲霸王别姬,岂不妙哉?” 高霞听后先微微写礼,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赵公子有心了,但我觉得这把桃花伞,并不比小女子那把红纸伞要来的好。再加上今日是赵公子生辰,小女子万万不能收此礼品。” “哦,是吗?”此话一出,令得赵家公子显得有些尴尬,周遭的人也传出了些碎言碎语。 “这女子真的是不识好歹,连赵公子的礼都敢不收。” “是啊,要知道赵公子在咱们江南一带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个戏子也敢这般胆大。” 赵家公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挥了挥手示意周遭不要再传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出来。于是身边的那些人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陈林钧听见了高霞所说的那番话,心头一颤,像是什么东西涌出,脸颊上微微泛红。 “既然高姑娘不喜欢,那便算了。”赵家公子将手中的桃花伞随手丢给了一名下人。 高霞报以歉意的一笑,“小女子负赵公子的心意,自该当罚。”她从桌上端起一壶酒,“小女子自罚三杯以赔罪。”说罢,高霞一连喝下三杯酒。 “好,高姑娘好酒量啊。”看见高霞喝的如此痛快,赵家公子忍不住拍手叫好,周遭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高霞又往杯中倒满了酒,“这杯酒,我敬这位伞匠公子。小女子那把红纸伞与这位伞匠公子的手艺到是十分相似。” 这令得陈林钧顿时手足无措,只能慌乱地从桌上端起一杯酒。 “哦,竟还有与这位陈伞匠手艺不分高下之人?要知这陈伞匠子承父业,可是响誉江南的制伞师傅。”赵家公子听了这番话,有些好奇地问道。 高霞一口饮净杯中酒,与陈林钧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四目相对。 “好似秋雨吹纸伞,人间各受一分暖。桃花伞固然好看,可却比不上红纸伞那份心底里的温柔。” 红纸伞(叁) “古时候人们总相信一个眼神带来的姻缘,人们把这种一眼之缘称之为爱情。” 老板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爱……爱情?”高佳推了推眼镜,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没错,就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可这也太……太让人难以理解了,难不成就……就因为送了一把伞……就爱上了?”高佳显得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于是老板发现,这小姑娘不是因为紧张说话才不利索,而是因为真的有点结巴。 由于天气实在闷热,老板解开了领口的纽扣,将领带扯开了一些透透气。 “身世飘零的女子不知人间温情是何物,每天听惯了虚情假意的话语。突然有这么一天,有个人给你心里的无边黑暗点亮了一个小光点。到那时便会发现,世间千万比不上他的举手投足。” 高佳听后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 “陈老……老板……你这讲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老板听后也是一笑,“我要是不能说会道,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那……那您快继续讲吧。”高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接着听下去,显然是被老板口中的这个故事吸引了。 老板将杯中的茶水倒满,这次并没有去喝,而是眼神饶有意思地看着高佳。 “那接下来的故事,你可要用心去听了。” 近段时日,风月楼多了位平日里未曾见过的客人。进了风月楼不喝酒不点曲,一壶清茶在台下一坐做一天,也不厌其烦。 “你看那个男人,这些时日天天都过来,来了只点壶清茶坐上一整天。” “看他的衣着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啊,那些公子们过来找乐子也没像他一样寒酸的。” 几位女伶闲来无事便唠起了嗑,远处的陈林钧正细细品着一壶清茶,像是等待着什么的出现。 “想想前几日王公子给高霞姐姐送的那对玉镯,要是有哪个公子愿意对我这般好,那我可死心塌地的。”有些羡慕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另一名女伶听后,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呀,就别想了。高霞姐姐是何人啊,只有别的男人死心塌地的份儿。” 那名女伶渴望的眼神变成了失望。 “你们说,那个男人莫不是看上了咱们当中的哪位姐妹?” 另一名女伶可能她觉着说这话打击到了她,于是指了指坐在远处的陈林钧,想借此转移话题。 那名女伶听后禁不住一声冷哼,“你看他这一副穷酸相,谁被他看上了谁到了八辈子霉。” 此话一出,几位女伶不禁大笑起来,刚刚略显尴尬的气氛也得到了一丝缓解。“ 场中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留台上的几分光亮。 “高霞姐姐要出场了。”几位女伶不再谈论着闲话,专心地将目光投向台上,静静等待着。 台下的喧闹也渐渐消散,全场寂静。 红纸伞下衬着的绝美容颜勾人心魄,一颦一笑迷倒众人,一曲霸王别姬在她那儿就是一出绝顶的好戏。一曲过罢,换来的是一众的喝彩。 唯有陈林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微微红了起来。 “你们看,高霞姑娘最近总是喜欢撑着那把红纸伞上台,下了台后时不时便擦试一下。”台下的看客开始了闲聊。 “是啊,也看不出这把伞有多名贵啊。”另一名看客有些疑惑道。 “听说前几日有位公子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这把红纸伞,可高霞姑娘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在意。” “你说这把伞会不会是高霞姑娘心上所送之物?所以这才如此珍惜。” “这倒是有几分可能。” “才子配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能入了高霞姑娘的心。” 在台下众人的目光里,高霞合起了伞悠悠地走下了台。要知平日里一曲作罢,高霞便转身回到了台后,绝不在台前逗留片刻,更别说下台了。 她端起一杯酒,在睽睽目光下走到了陈林钧的桌前。 这令得陈林钧有些手足无措,要知他觉着自己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能够坐在这儿远远看她一眼已是幸事。 陈林钧端起一杯清茶,还没来得及起身高霞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放下了酒杯便转身离去。 “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呢?” “是啊是啊,高霞姑娘下台敬酒,这可是难得啊。” “好福气啊。” 一时间议论声纷纷炸开了锅,陈林钧痴痴地盯着高霞远去的背影,脸色依旧泛红。他看了眼杯中的清茶,只是淡淡一笑。 就在陈林钧饮下杯中茶水时,高霞转身的那回眸一笑,迷倒众生。 风月楼头牌名伶高霞以一曲霸王别姬名动江南。听闻高霞心里住了一个男人,那柄红纸伞便是那个男人送于的定情之物。 此消息一传出,不知有多少仰慕高霞的公子伤透了心。再听闻这名男子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伞匠,没钱也没势,更是炸开了锅。 风月楼偌大的庭院之中,并排坐着两个人。庭院幽静,一旁的桂花树衬着二人的身影,天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发出阵阵鸣声。 “我弹奏一曲可好?”高霞的声音十分动听。 陈林钧端坐于此,腰杆挺得笔直。紧紧盯着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在他二人的身前摆放着一把精致的古琴,高霞轻轻一拨,古琴唯美的音色溢出,扣人心弦。 一曲奏罢,高霞转头看向陈林钧。后者竟面色泛红,秋风起的季节额头上竟生出一丝汗水。 “好听吗?”高霞含笑问道。 “好……好听。”陈林钧明显是有些紧张了,始终不敢看着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片片桂花,落在了陈林钧的头上。 高霞一笑,伸手将陈林钧头上的桂花轻轻摘下。 “如今正是这丹桂飘香的季节呀,小时候常和母亲摘桂花,然后制成桂花糕。”高霞看着手中的桂花花瓣,有些神伤地说道。 “高姑娘。”陈林钧低着头轻声叫道。 高霞目光一转,盯着陈林钧越发红润的清秀脸庞。 “高姑娘,小生只是一名伞匠,除了制伞别无长处。没钱没势,家境败落。得姑娘青睐已是幸事,只是小生觉得如此一来便委屈了姑娘。” 高霞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竟笑了出来。 “公子,小女子从小便在这风月楼长大,听惯了男人的花言巧语,但是像公子这般哄姑娘的,到还是头一次见。” “不不不,高姑娘,小生真的只是觉得这般委屈了姑娘。明明姑娘可以去寻一户上好的人家。”陈林钧一听便有些急了,生怕高霞误解了意思。 “看着我。”高霞轻声说道。 陈林钧将头缓缓抬起,与高霞的目光相对。高霞的那双眸子清澈动人,丝毫没有受这风月之地的污染。 “小女子本是这风月中人,人情世故见得多了。当日的赠伞之情,小女子记下了。公子莫不如表了心意,也让小女子明了公子心中所想。” 一番话过后,庭院归于寂静,只听得见风吹得桂花树摇摆的声音。 可以看见陈林钧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约莫半响之后,陈林钧长呼出一口气。 “小生是个俗气至极的人,从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花便是花。自遇见姑娘之后,见山非山,见水非水,见花非花。小生倾慕姑娘,但怕给不了姑娘所要的,负了姑娘的心。” “公子这可算言宣之意?”高霞听后喜言于色,一双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地看着他。 “算……算是吧。”陈林钧又将头低下,掌心已是布满汗水。 “好,既然已知公子的心意,那便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公子一柄红纸伞抵得过世间万两黄金,与公子这般静静地喜欢着,也是一美事。” 这番话可是大大出乎了陈林钧的意料,本以为像高霞这般女子怎会看上自己这般人,但此番话一出,陈林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一般,再也松不开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十指悄然扣在一起,风吹桂花飘满地。绝美女子将头轻轻靠在男子的肩头,就这么安静地坐着,配上这庭院之中的景象,宛如一副画卷。 “羡慕吧。”老板看着高佳一脸向往的表情,于是便调侃道。 高佳点了点头,“肯……肯定羡慕啊……还……还是古代的爱情观好……哪……哪像现在……太不靠谱了。” 老板说得也有些口渴了,端起杯茶饮了起来。 “所以说,爱情这种东西玄乎的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一次相遇就定下了众生。” “陈……陈老板……故事到这儿是不是结束了?”高佳见老板一点没有下文的意思,于是便问道。 “若是别人,我一般说到这里便结束了,可要是你的话,便远远不止于此。”老板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为……为啥呀。”高佳有些疑惑道。 老板意味深长地一笑,“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我肯定要多聊一些咯。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高佳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老板把自己当成陪聊的了。高佳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听好了,毕竟,你才是最有资格听这个故事的人啊……” 红纸伞(肆) 近日来风月楼的生意惨淡的很,原本那些冲着高霞来的看客在,听闻高霞姑娘有了心上人之后也转头拜倒在了别家花魁的石榴裙下。曾经喧嚣热闹的风月楼终于也有了清闲的日子。 无可奈何之下,风月楼的掌柜,那个出了名猴精儿且泼辣的女人,找到了高霞。 “你说说你,赵钱孙李哪家的公子你都没看上,怎么偏偏看上了那个制伞的穷小子?”掌柜的见着高霞气便不打一出来,浑身血管像是被堵住一般火冒三丈。 反观高霞倒是闲情自若,正精心擦拭着那柄红纸伞,伞面鲜艳亮丽,没有一丝灰尘。 “你说话呀,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长的清秀了些,那能顶什么用?你跟着他怕是连盒像样的胭脂水粉都涂不上了。”掌柜的有些怒道。 高霞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动作,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掌柜的。 “小娘,霞儿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世上除了我娘便是小娘对我最好了。” 掌柜的听话火气稍稍有些压下,毕竟又有谁是听不进去好话呢? “说好话也没用。亏你也知道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呀,你什么性子我会不知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长了张骗人的嘴,你这性子莫不要给骗去了。” 高霞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陈林钧的样子,嘴角便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不会的小娘,他是我见过最单纯的男人,他对我的喜欢我能感觉的出来,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啊?”掌柜的听了气的从椅子上跳起,走到了高霞的面前。“不是小娘说你,你这挑男人的眼光可真是差劲。放着那么多公子少爷不选的,偏偏被个穷小子几句花言巧语迷的神魂颠倒。” “小娘,霞儿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高霞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红纸伞,挽起了掌柜的手臂。“霞儿也长大了,多少明白了些儿女情长,比起那些男人,我倒是觉得他更有真性情。” 掌柜的将手臂从高霞的怀里抽了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傻姑娘,我是怕你今后日子过得苦啊。” 而高霞却是笑容不改,“小娘,做我们戏伶的,能遇上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便是极好的事了。” 掌柜的转身出了屋,走出屋门的那一刻还不忘再次告诫高霞不要被几句花言巧语迷了心智,而后者却也只是淡淡一笑。 掌柜的下楼时正好撞见前来找寻高霞的陈林钧,后者礼貌的一笑,而前者却冷冷地丢了个白眼。 推开高霞的闺阁,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作为风月楼的头牌名伶,高霞的闺阁自当是最好的,四面通风,春暖夏凉。 高霞正坐在椅子上细心擦拭着红纸伞,对于她来说,心上人所赠之物便是最好的。 陈林钧见了还是会脸红,只不过较于之前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高霞见陈林钧来了,急忙起身将陈林钧拉进来。二人并肩而坐,高霞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陈林钧的肩上。 “你看这柄红纸伞。”高霞将红纸伞拿起,伞面上尘灰不染,擦拭的的很仔细。可见高霞平日里有多爱护。 “这红纸伞还是如新的一般。”陈林钧伸手摸了摸伞柄,细看伞面上无半点灰尘,笑道。 “那是自然,心上人之物自当要格外珍惜。” 陈林钧摇了摇头,“你若是喜欢我再做一把给你便是,不比如此费心。” 高霞将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水灵的眸子看着他。 “若是没有这柄伞,又怎会识得公子呢?所以啊,想来还要感谢那场雨呢。” “高霞姑娘。”陈林钧也看着他,眼神中仿佛决定了些什么。 “公子何事?说来便是。” “我要替你赎身,我要娶你为妻!”陈林钧的语气相当的坚定,一本正经地说道。 高霞听完愣住了,这些年想要替她赎身的男人不在少数,可说要娶她为妻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高霞的身份。娶一个风月之地的姑娘为妻,说出去怕是要遭到他人的耻笑。 眼前这个男人认真的神请,确实是让高霞心头一颤,莫名其妙地鼻头有些酸,眼眶微微发红。 “公子就不怕娶了我之后受尽世俗的耻笑?” 陈林钧摇了摇头,态度依旧坚定。 “我不管这世间的人如何看,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既然喜你,那你便是人间的朝暮,此后日月星辰皆为你。” 有什么东西在高霞的眼眶中打转着,强忍着不肯落下。高霞轻轻抽泣,胡乱拿衣袖在眼前抹了抹,然后对着陈林钧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你付不起赎金的,莫不要为了小女子去花那冤枉钱。今日有公子这番话,便足够了。” 陈林钧将高霞的手轻轻牵起,秋水盈盈地看着她。 “你等着我,等我攒够了银子就带你走。如果卖一千把伞不够那就一万把,一万把伞不够那就十万把,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双手带你离开这里。” “公子,你真傻。” 慢慢地,慢慢地,她吻上了他略显苍白的唇,轻轻低价将眼睛闭上,几滴热泪缓缓落下。他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两颗心在此刻彻底靠在了一起。 已是深夜,陈林钧挑着灯火坐在桌前,拿着刻刀在红纸伞的伞柄上刻着什么东西。 这是白天时从高霞那儿拿回来的,只是因为陈林钧想在这件被高霞视如珍宝的红纸伞上刻些什么,好说歹说这才被他拿了回来。 当刻完最后一笔时陈林钧呼出来长长的一口气,虽然手心额头早已布满汗水,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秋雨微起,生死不离。”陈林钧反复念叨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刚想站起身伸个懒腰时,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涌了上来,本就鲜红的伞面染上了陈林钧的鲜血后显得越发鲜艳。 陈林钧扶着桌角,险些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缓了好一阵功夫这才略微有些好转。 “看来要去歇息会儿了。”陈林钧自我安慰道,心中所想应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所致。 他拿起一块布想要擦去红纸伞上的血迹,却发现就好像是染上去的一般,怎么擦都擦不掉。无奈之下,陈林钧也只得放弃。 如今这把伞看上去可是比制出来的时候还要新。 熄了灯火陈林钧便休息去了,他梦见了和高霞的以后,一起洗衣做饭,她教他弹琴,他教她制伞,梦中二人笑的十分开心,于是睡着睡着陈林钧也便笑了起来。 陈林钧一早便出门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刻好字的红纸伞交到高霞的手里。 “你听说了吗?李家的公子出了一万两银子为风月楼的头牌名伶高霞赎身,要纳入门为妾呢。” “可不是吗,那李家的公子可是一直爱幕着高霞姑娘啊,不过这一万两银子的赎金,怕是只有李家公子出的起了吧。” “你说这风月楼的头牌名伶都走了,那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嘿呦,我要是有一万两银子,还做什么生意?老早回家去享清福去了。” “也对也对。以后就没办法欣赏到高霞姑娘的霸王别姬了呀,想来也是可惜。” 一大早满城便传遍了李家公子为名伶高霞赎身的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 路上行人之间的谈话传到了陈林钧的耳朵里,当下陈林钧便冲了过去,揪住其中的一位衣领不放。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李家公子为名伶高霞赎身,还要纳妾?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陈林钧怒不可遏,像是心头裂开了一般。 “你……你放手!”被揪住的人有些发懵,想要将陈林钧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扯开,可是陈林钧却死死地抓住,怎样也不放手。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你……你干什么……”那人见陈林钧如此形色,着实有些慌了,连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起来。 “说!”陈林钧的语气愈发冰冷,整个身子也由于过于愤怒导致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昨……昨晚李家公子突然去了风月楼,带着好几箱的银子要替高霞姑娘赎身。整整一万两银子啊,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了。那掌柜的又不傻,天大的好生意送到眼前又怎会不去做呢?事后便传出了李家公子要纳高霞姑娘为妾的消息。” 陈林钧听后犹如晴天霹雳般,他松开了手,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口中还反复念叨着什么。 “你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被松开的那人理了理衣领,对着怅然若失的陈林钧便是一拳将他打到在地。 “臭小子,你也敢动爷爷我?又是一个受不了高霞姑娘出阁的男人,我呸,就你这样也配仰慕高霞姑娘。”说罢还不忘对着倒在地上的陈林钧踹上一脚,方才解了心头所气。 陈林钧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怀中抱着那把昨晚刚刻好字的红纸伞,久久不肯起身。 “我不配……” “我不配啊……” “早就该想到,我又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红纸伞(伍) 当得知自己被那李公子赎了身,还要纳做小妾之后的高霞,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开。 原本高雅整洁的闺房现在凌乱的一塌糊涂,瓷器饰品碎了满地,窗帘被褥用剪刀剪开,棉絮飘的满屋子都是。桌椅板凳更是东倒西歪。 高霞披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失魂落魄地坐在上,眼中布满了血丝。原本白皙的手上多出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痕。 “高霞姐姐,高霞姐姐。”屋外传来温柔的女声,而高霞却当没听见一般,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高霞姐姐你开开门呀,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么饿下去会出事的。”屋外传来着急的呼喊声,可高霞仍是没有理会。 屋外渐渐没有了声响。 突然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掌柜的拿着房门钥匙,身后跟着个端着饭菜的小婢女走了进来。 “怎么了,有人愿意花钱赎你还不乐意了?” 掌柜的见高霞房内如此另外,倒是没有过多的诧异,仿佛一切就在意料之中。 她随手从地上扶起一张椅子便坐下,小婢女放下饭菜后,掌柜的冲着她挥了挥手,于是小婢女很懂事地退出了房间。 “那李公子可是绸缎大家,家大业大。你跟了他,虽然是个妾,但总归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掌柜的也不去看她,盯着窗外自顾自地说道。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要是像你这个年纪,开心都来不及,哪还会像你这一副样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高霞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有些发红起来。 掌柜的听话竟笑了出来,“你知道李公子出的什么价吗?一万两银子啊,可以买下十个风月楼的价啊。” “你养了我十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你也知道我养了你十年啊!你倒是说说,我可曾有叫你去做过那些卖肉的勾当?我教你棋艺,曲艺,舞艺,把你培养成风月楼的头牌名伶,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掌柜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地上垂着头的高霞,怒道。 高霞不禁一声冷笑,“你终究还是为了银子可以全然不顾我,不是吗?” “是啊!我就是为了银子!李公子纳你为妾,你从此过上了吃香喝辣的日子,我拿着银子也好回老家享享清福。两全其美的事我为什么不答应?” “可我喜欢的不是他!”高霞抬起头,冲着她嘶吼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坐回到了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到悲伤,仅仅一丝,一闪而过。 “我还年轻的时候,也想你一样喜欢过一个男子,也愿意为他付出我的一切。后来呢?后来他还是负了我,娶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这也是为何我从你还未经时便和你说天底下等你男人都是一个样。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与其跟一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倒不如跟着有钱有势的阔公子。” “小娘,你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高霞哀求道,两行泪已经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 “那李公子已经替你赎了身了,你居然还想着那个穷小子!”掌柜的听后火气又有些冒了上来。 “小娘,霞儿打小便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我求求您了,您就让我见他一面吧。”高霞边说着,边朝着掌柜的磕头,磕了几个头后额头便破了,溢出丝丝鲜血。 “求我也没用,你若是现在去见他,传出去你叫我如何和那李公子交代!”掌柜的语气也是非常坚硬。 “那李公子怕是只能娶一具尸体了!”话音刚落,高霞随手捡起一块瓷瓶的碎片,锋利面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由于贴的太近,脖子上已经隐隐出现了一道划痕。 “哎呀这真的是个傻丫头啊!快放下!”掌柜的见状急忙起身,但是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原地干跺脚。 “小娘,霞儿很感谢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若是有缘,下辈子再报吧!” “等等!”就在高霞准备抬手时,掌柜的一声大喊,制止住了高霞的动作。 “我放你去见他便是!去见他便是!哎哟傻丫头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掌柜的被吓出一身的冷汗,无奈地说道。 “霞儿,谢谢小娘。”虽然并未抬手划下,但是却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那个动作,似乎若是眼前的掌柜的有任何行动,她都会抢先一步死在她的面前。 “趁着饭菜还热乎,赶紧吃了。怎么说也得吃饱了去见他吧。” 待得掌柜的出了屋门,高霞瞬间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此时一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泪水,手中握着的瓷瓶碎片也在手心割出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合上屋门后,掌柜的倚在屋门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老娘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夜已寂,灯火皆熄。 陈林钧醉醺醺地走在无人的街上,浑身酒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素来不喜酒味的他把这一辈子的酒都给喝尽了。 陈林钧一手提着酒壶,怀中抱着柄红纸伞,脸上分不清是哭是笑。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陈林钧仰天大喊,说罢便猛灌了几大口烈酒入喉。可能是受不了这烈酒的酒劲,当下一口吐了出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墙角。 “为什么?不是说好等我的吗?为什么要反悔!”陈林钧也不知冲着何处一阵怒吼,似乎只要把心中的悲伤喊出来便会烟消云散一般。 突然冰冷坚硬的墙有了些温暖,也变得柔软了许多。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绝色的面容。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啊。”陈林钧在这几分温暖之下沉沉地睡去了,他在梦里见着了高霞,于是他便笑了,笑的开怀,笑的肆无忌惮。 陈林钧也不知睡了过久,只知醒来时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躺在床榻之上。 他听见有微微的呼吸声,一扭头发现那绝美的女子正趴在自己的床边浅浅地睡去。 那一瞬间陈林钧的眼眶红了,似乎心里有千万句想说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这样默默的看着她,伸出手去轻轻拨弄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当看到她额头上,手上,脖颈上的伤痕后,陈林钧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狠狠地被刺痛。 似乎感觉到触碰,高霞也醒来了。 四目相对,此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二人相拥在一起,紧紧不松开。 “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我,有高山流水,有你起舞翩翩的身影,有你绵绵不绝的琴弦音。”所有的悲伤在此刻烟消云散,只有真切的泪水和真实的拥抱。 “带我走吧,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高霞将头埋进陈林钧的怀中,轻声说道。 “姑娘可曾觉得委屈?” 高霞听后摇了摇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二人相吻在一起,轻轻合上了眼,泪水却止不住地向下流。 “不悔。” 高霞天还未亮时分回到了风月楼,怀中还抱着一柄红纸伞。风月楼的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知晓她是去见了谁,可还是当没有看见一般只字未提。 风月楼的生意越发惨淡,掌柜的也已经下定决心在高霞出嫁李公子之后便关了风月楼,回老家享清福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风月楼一连几日,硬是连一个上座的宾客也没有。 高霞独自回到了屋中,原本凌乱的屋子已经被收拾整洁,桌上摆放着一碗红豆粥。 高霞的心像是被什么触痛了一般,她知道她不在的时候是掌柜的来过了,那红豆粥便是她煮的。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时便会喝碗红豆粥。 一个是娘,一个是掌柜的。 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也希望高霞能够过得开心吧。碰上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不要重蹈了她的覆辙。 高霞轻轻抚摸着那把红纸伞,抚摸着陈林钧刻上的那行字。 “秋雨微起,生死不离。”念着念着她便笑了,可能她到现在也不知为何会爱上他,也许就是在一个对的时间遇上了一个对的人吧。 陈林钧在家中翻墙倒柜地收拾着行李,这一走便是无路可回了。 江南好,但却不是他的好。 她的好,才是属于他的好。 陈林钧跪在父母的灵位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恕钧儿不孝,便是要离开江南之地了,抛弃父亲的祖业。只因孩儿遇上了这一生的牵挂。还望爹娘可以原谅钧儿。” 说罢,陈林钧便拿起父母的灵位,可是一个没拿稳,母亲的灵位摔在了地上,将位底与灵牌摔开。 令陈林钧感到诧异的是,母亲的灵位里居然藏了一封书信,这么多年陈林钧一直从未发现。 他弯腰捡起那封书信,打开一开,确是母亲的字迹。 “钧儿,娘知道你对你爹的死一直心存傒幸,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讲,你爹临死前千万叮嘱莫和你说。所以娘才写了这封书信,若是你能看到,便会明白娘是清白的。陈氏一脉,自你曾祖始,一直都是一脉单传,但是陈氏一脉一直有一个怪病,代代相传。家中男丁活不过而立之年便会暴毙,这一点在你爷爷,你爹身上都显验了。娘当时觉着你还小便没有和你说,我当年在你爹死前发过誓,所以到最后也只能已死证明清白。钧儿,娘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已做好了准备,希望你不要过于的伤心,是爹娘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在九泉之下原谅爹娘。” 看完书信的陈林钧懵了,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这就是父亲的死因?家族遗传的病症?活不过而立之年便会暴毙?陈林钧瘫在了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他终于相信母亲是清白的。这个骄傲的女人选择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完成了对父亲的承诺。 他的脑海中出现一个身影,一个撑着红纸伞翩翩起舞的绝美身影,一颦一笑迷倒众生的女子,一个可以让自己牵挂一生的女子。 他流泪了,一边流着泪一边开始癫狂地笑了起来。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就这么坐在地上,仰天长啸。 高霞还是没有等到陈林钧,从日出到日落。她去他的家中找过他,却发现他的家中一片狼藉,唯独不见他的身影。 她知道,他终归还是做了掌柜的口中的负心汉,只是她不解,为什么到最后了还在骗她?还在骗她说会带着她远走天涯,去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 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换上了鲜红的嫁衣,撑着那柄红纸伞,走上了那个度过了千百个日夜的戏台。 虽然台下空无一人,寂静冷清,可她却翩翩起舞,唱了一曲那惊艳世人的霸王别姬。 曼妙的身姿令人痴迷,曲子唱的叫人是肝肠寸断,此时她的脸上分不清是哭还是笑,那柄红纸伞配上这凄冷的场景,更显凄凉………… “听说昨日城中死了个戏子” “戏子唱得一出顶好的霸王别姬啊” “那她是怎么死的” “不过是信了个假霸王做了回真虞姬罢了” 高霞的墓每到入秋,下的第一场秋雨时分,总会在墓旁摆满红纸伞,一年复一年。 大概过了有十年吧,她的墓旁多了一座墓,而往后的秋雨时分,再也没有那摆满的鲜艳的红纸伞了………… 红纸伞(陆) 老板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坐在对面的高佳摘下来黑框眼镜,在眼角擦拭着什么。 “需不需要我给你拿点纸?”老板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我……我只是……眼……眼睛里进沙子了……没……没事的。” 老板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说实话这种故事最能触动的也就是你们这帮年轻人了。也对,本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故事。” “陈……陈老板……你也不老啊。”高佳看着他,眼眶还有微微发红。 “我是不老,但是无奈没谈过恋爱,没有那种感触咯。”老板放下茶杯,笑道。 “陈……陈老板……我……我有个心愿……您看……”高霞将眼睛重新戴上,有些紧张地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帮你实现呢?万一我是骗你的怎么办?” 高佳听话急忙摇了摇头,“不……不会的……我看得出来……陈……陈老板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人。” “好,看在你这么相信我的份上,这柄红纸伞我收了。你想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 高佳听话却脸红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我……我……我想……我……” 老板见到她这样也是哭笑不得,“你想要干嘛,你说来就好了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高佳叹了口气,用手掌捂着半张脸,生怕老板看见她一副娇羞的表情。 “我……我喜欢我……我们班一个男生……长……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我……我们学校也有很多人喜欢他?” “所以?你是想让帮你追到他?” “不……不不不。”高佳急忙挥手,然后将头垂下,露出了一副失落的神情。 “能远远……远远地看着他……我……我就很满足了。” “可不可以,具体一点?” 高佳搓了搓手,“要……要高考了……但……但是我的成绩不太好……我怕……怕和他考不上一个大学……这样……这样就见不到他了……所以我想……我想……” “想让我帮你高考成绩考好一点,好和他上一个大学是吧。”老板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将她到嘴边的话抢先说了出来。 高佳一脸吃惊,随即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可以。” “真……真的吗?”高佳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听到老板的回答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记着,高考数学那一门,选择题第七题的答案是b,可别选错了。”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高佳很是诧异,要知道高考的题目连他们老师都不知道,一个古玩店的老板又怎么可能知道答案呢? “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按我说的去写。”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道了声谢便出了古玩店,她转过身时没有看见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十年苦读为一朝。 终于到了高考的这一天,这是决定学子们人生的一个分水岭,若是考得好自然是前程似锦,考不好对于那些贫苦学子来说,想要再出头便是难如登天了。 数学的考场中,大家都忙着低头算题,选择题第七题,高佳算来算去答案都不应该是b,而应该是d。但是她想起了老板和她说的,她还是选择相信老板,在试卷上填了答案b。 她考得很好,比起高考前的几次模拟考成绩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离她心目中那所大学,那所他第一志愿的大学,就差了一点点。 就差了五分,一道选择题的分数。正是因为这道选择题,让她和他失之交臂,甚至说这辈子都无缘相见。 成绩出来的的当天,她冲到古今的店门口,却发现古今的大门死死地锁上,无论怎么叫喊,就是没有人开门。 她哭了,明明可以和他上同一所大学的,明明就只差一步,就只差那一道选择题。 整整一个暑假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无论是谁叫她都不出门,就在懊恼悔恨当中过完了暑假。 昆明理工大学,距离他一千四百多公里,如果不出意外,往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高佳站在昆明理工大学的校门口,看着前来报道的新生脸上洋溢的笑容,她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以……以后别再让我碰到……否……否则我把你店给砸了!”她暗自嘀咕着些什么,脸上一股子恨意。 她越想越气,直跺起脚来。 “小结巴,这么巧啊。”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回过头一看,大脑在此刻一片空白,直接愣在了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本该出现在一千四百多公里之外的一本大学,那所他一直理想的大学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都不理我啦?”俊朗的青年朝她走了过去,笑容一直挂在嘴边。 “你……你……你……你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大脑飞速运动可就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傻傻地站在那儿。 “没有考好咯,第一志愿没上就只能来这里了。咱们又要当四年的同学了,多多指教呀。” 他脸上的笑使人如沐春风一般,伸出手掌摸了摸高佳的头发。 “小结巴,快走吧,开学第一天就别迟到了。”说完他便朝前面走去,留着高霞一个人愣在了原地。 多年之后,高佳与陈乐的婚礼上,高佳问了一个困扰了她很多年的问题。 为什么当年会和她上了同一个大学? 陈乐的回答那是一个简洁明了。 “这不是很简单嘛,少做一道14分的大题不就好了嘛。” 等到答案的那个瞬间,高佳瞬间想明白了些什么。 “陈……陈老板……真神!”她在暗自嘀咕些什么,还一直傻笑着,这可把陈乐看得一头雾水。 当你全力以赴向一个人靠近时,也许那个人正跨越山河湖泊,日月星辰地奔向你! “b果然就是正确答案。” “小结巴,走啊,愣在哪儿干嘛。”陈乐见她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于是朝她大喊。 她回过神来时,陈乐已经走远了。 她急忙追了上去,二人并肩而行,一阵风轻轻拂过,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几朵桂花,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老板端着酒杯,将那柄红纸伞放进玻璃展柜中,然后挂在了墙上。 轻轻抿了一口酒,盯着挂在墙上的红纸伞,有些满意的笑了。 “这辈子,总该不负你了。” ………… 医者仁心(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 天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街道上空无一人。整座城市像是被开了静音一般,寂静无声。 老板端着一杯红酒,坐在柜台前,看着窗外灰暗的天,时不时有几滴雨飘进店里来。 “好——无聊啊。不知道刹那个家伙过得怎么样,估计又躲在哪个地方偷喝酒吧。”他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起身想要再去倒一杯。这种天气最适合和老友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了,如果别说老友了,就是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挂在门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要知道,这铃铛声可有半个月没响过了。 “你好,请问这边的老板在吗?我找他。”从门口进来了一名高大的青年。没有撑伞,衣服头发都被淋湿,手中拿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你哪位?”老板没有去看他,自顾自地往杯中倒酒。 青年走进了店,顺手将店门关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蔡步国,是来找古今的老板谈生意的。”青年脱下外套随意地擦了擦湿漉漉的身子和头发,看着老板说道。 老板端着红酒坐在了柜台的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深沉,然后端起酒杯细细地品上一口。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我姓陈。说吧,找我谈什么生意?” “您就是这里的老板呀!太好了!”蔡步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激动地说道。 他刚欲向老板走过去,却被老板一脸嫌弃地拦住了。 “诶诶,别过来。给我地板弄湿了搞起卫生来麻烦。” 蔡步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急急忙忙地擦着身上被雨淋湿的地方。 “听说您会用一个心愿换取中意的古玩是吗?”蔡步国有些期待地问道。 老板听后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前提是我得看中。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不是随便什么破铜烂铁都收的。” “那您看看这个。”说罢,蔡步国将手中那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慢慢掀开,里面是包裹着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壶。 老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里是古玩店,不是药店。你这药葫芦,我不收。” “别呀,您再好好看看呀!这确实是古物,您再仔细看看啊。”蔡步国一听有些急了,刚想走上前去,却又想起了老板刚刚讲的,便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 老板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将酒杯放在了柜台上。起身走近了蔡步国。 “给我看看。”老板盯着他手中拿着的药葫芦,开口道。 他将药葫芦递了过去,老板拿起后细细地看着。单从外表来看,这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药葫芦,甚至于做工极其粗糙。打开葫芦盖子一闻,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就算真的是古物,估摸着也值不了几个钱。 他的手轻轻抚过药葫芦粗糙的表面,随后嘴角扬起一抹不知何意的微笑。 “悬壶济世,但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四个字罢了。” 老板的话让蔡步国听得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其中的意思。 “过来坐吧。”老板提着葫芦向柜台里走去。 “不……不必了吧,主要我怕老板你这点给我呢弄脏了。”蔡步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老板将茶具摆了出来,药葫芦就放在茶具的一边,自顾自地坐了下去,泡起了茶。 “没多大事,大不了给我帮店里的卫生搞了。”老板的语气平淡无奇,单看泡茶的手艺却很是娴熟。 蔡步国心中一阵苦笑,合着自己是客人,还要充当清洁工啊。 他坐在了老板的对面,自始至终老板都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只是专心地泡着茶。 “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老板递了一杯茶给蔡步国,后者端起来问了问,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入喉的一瞬间,茶香浓郁,回味清甜。 “这是绿菁茶,古时候人们把绿菁寓意着坚韧不拔,和人一样。”老板喝了抿了一小口,然后细细地讲解着。 蔡步国点了点头,他对于茶道来说一窍不通,只知道喝进去味道好的便是好茶,哪管这么多寓意。 “愿不愿意听我和我讲个故事?” “讲故事就算了吧,主要是我赶时间。”蔡步国放下杯子,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这是规矩,不想听也可以,带着你的药葫芦走吧。”说罢老板欲要起身,却被蔡步国拉住了。 “别呀老板,我听,我听还不行嘛。”蔡步国略显无奈地笑了笑,若不是有求于人,又怎会如此这般。 “这个故事有点长,你可要听好了。“ 老板盯着蔡步国,露出了一抹不知名的微笑…… 医者有仁心,慈悲济世人。悬壶轻己利,德品胜黄金。 江夏郡有一名医,年纪轻轻却以医术闻名响耳,不少各地的病人不远千里前来治病。而名医以仁心仁术为准则,不为名利。凡事前来治病的人,他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医治,而以他的医术皆是药到病除,故而在江夏郡一带颇受人尊敬。 “蔡大夫,您看我这病……” 医馆内,面容清秀的青年正给一名中年人把着脉。那中年人面容枯槁,骨瘦如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青年把完脉后微微一笑,“丁伯,您这是平日里太过操劳所致。我先给您开几副补血养气的药,这段时间田里的农活就先不要去干了。调养一段时间。” “谢谢蔡大夫了,可是这钱我……”中年人有些尴尬地开口,一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声音也小了下去。 “没事丁伯,先治病要紧,这钱先赊着便是。”青年摇了摇头,随即抓了两副药递给了中年了。 “这药切记一日两次,一次半包。要是服用过多了,这药效可是会伤到身子的。” “蔡大夫,您可真是华佗在世,慈悲心肠啊。”接过药后,中年人不胜感激,连连道谢。 青年听后淡淡一笑,“华佗再世不敢当,但是我知道若是连街坊邻里的病都治不好,那我可真没脸去见我爹了。” “不会的不会的,蔡大夫医术高明,又乐于救助我们这些穷乡邻,相信你爹在九泉之下知晓了定会高兴的。” 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将中年了送出了医馆。离去时中年人还不忘回头再道句谢。 看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青年长长呼出口气。回到医馆时,里面坐着个妙龄少女。 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甚是可爱。扎着两根麻花辫,粉嘟嘟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上几下。 “蔡奕,刚才是不是又没收药钱!”少女插着腰,气呼呼地冲着青年说道,一点都没有给好脸色。 青年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走上前去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 “丁伯一个耕民,过日子本就不易,大伙都是街坊邻里的,哪里好意思收钱。” “哼,就你借口多。自从开了这个医馆之后天天赔钱,再赔下去我看你连饭都吃不起了。“ 青年继续揉着少女的小脑袋,头发都被弄乱了。他比少女高出了半个头,所以稍微抬抬手就能揉到。 “这不是还有你嘛。” “切”,少女朝他丢了一个白眼,“到时候这医馆也倒闭了,你也流落街头,看你拿什么娶我。等到那时,我就找个大户人家嫁了。我看邻郡的顾家老三就不错,长得多俊啊。” 青年听后一把摁住了少女的头,故意面露凶色。 “你敢!”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摁!我!头!”少女抬起头,凶巴巴地看着他。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青年悻悻缩回了手。 “我哥说了,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你哥懂什么,误人子弟他倒是最在行。”青年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到了药柜前收拾着。 “要是真的想长高,多去吃点田七粉。对了对了,顺便再去吃点木瓜,可以长大一点。”青年扭过头来,紧紧盯着少女身体的某个部位。 “还是太平了呀。”他暗自嘀咕着什么,一脸失望之色。 等到少女反应过来他的目光时,脸红的像个桃子一样。当下拳头紧握,一拳敲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差点没给他一口老血敲出来。 “让你再看,信不信给你眼珠子挖出来。”少女恶狠狠地说道。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谁叫我摊上了你这么个待嫁娘。” 少女听完后脸更加红了,眼神也四处乱瞟,就是不去看他。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青年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了少女的腰,这可把少女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却发现怎么样都挣脱不开。 “怎么,现在想反悔啦,告诉你晚咯。” “放开我,这门还开着呢,让人看见多不好。”少女捂着脸,生怕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可是她不仅脸红,就连耳根子都红的透透的。 “看见就看见呗,谁还不知道我有个俏媳妇啊。” “你们男人啊,满嘴的花言巧语。”少女发现挣脱不开便放弃了,青年将少女捂着脸的手拨开,两个人看着对方。 “好啊,那就让我这张花言巧语的嘴巴亲一亲。” 青年将头慢慢靠了过去,少女也很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蔡大夫!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啊!” 正当二人要吻上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喊,一到人影急冲冲地冲了进来。 青年一把松开了少女,二人低着头,少女的脸红的发热,场面一度尴尬。 冲进门来的那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貌似是好像打扰到了些什么,可是心急的他也顾不了这么多。 “阿庆,怎么了?这么着急?”青年若无其事地看着冲进门来的男子,问道。 “不好了蔡大夫,我爹吃完午饭开始便一直上吐下泻,现在昏过去了。”那人焦急地看着青年,说道。 “你别急,我这就跟你去看看。” 青年转过身将药壶挂在腰间,背上药箱便要走。 “哎哎。”就当他要出门是,被身后的少女叫住了。 “我哥说让你晚上去我们家吃饭,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青年对着少女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得少女心里又是一阵酥酥的。 “知道了,你放心,砸锅卖铁我都娶你。” 青年这句话几乎是在朝着大街上喊出来的,听得少女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实在是觉得太丢人了。 门口走过的老大爷呲牙一笑,缺了两颗门牙的他估摸着喝了不少西北风进去。 医者仁心(贰) “怎么不喝了?”老板见蔡步国许久未动面前的茶水,于是便问道。 蔡步国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做完一般着急,“陈老板,我是真的赶时间。如果你非要给我讲这个故事,等我哪天有空一定过来好好听你讲完。” “别急啊,喝杯茶先。”老板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 蔡步国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就如同和白开水一般,丝毫没有一丝回味的感觉。 “我在开这个店之前就已经立下规矩。如果你不愿意听我讲完,那这桩生意也没必要谈下去了。” 蔡步国沉默不语,低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理应说你们学医的性子都不该这么急躁的呀。”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学医的?”蔡步国听后一脸吃惊,自己好像没有和老板说过自己是学医的,如果是猜的?那也太神了。 老板微微一笑,看着杯中的茶水。 “因为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呀,也要让你相信,我有帮你实现愿望的这个能力。” 蔡步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将烦躁的情绪收敛。 “您继续说吧。” “我问你,你们学医者的准则是什么?”老板摇晃了杯中的茶水,然后饮下。 蔡步国陷入了沉思,半响之后方才缓缓开口答道。 “学医者讲究救死扶伤,无愧于心。” “好。“老板提起茶壶将二人身前的杯中再度斟满茶水,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好一个救死扶伤,无愧于心啊!” “静下心来慢慢听,故事这才刚开始……” 蔡奕跟着阿庆来到了家中,阿庆的父亲是一名老猎户,平常依靠着狩猎卫生,虽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但是日子勉强也过得下去。 当蔡奕推开门,一股恶臭迎面飘来。此时阿庆的父亲,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边上尽是他的吐泻物。 蔡奕走上前去,此时阿庆的父亲蜷缩成一团,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 “蔡大夫,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阿庆在一旁显得有些着急,看见自己的父亲如此这般,他也是心疼。 “你先别急,等我给你父亲把把脉。” 他伸出手,搭在了阿庆父亲的手腕上,一语不发,时不时还皱下眉。半响之后,方才松开了手。 “蔡大夫,我父亲这么样了?”阿庆焦急地问道。 蔡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父亲体内气血翻涌,身体发热,额头不时冒出冷汗,情况恐怕不妙啊。” “蔡大夫,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父亲啊!我自幼丧母,只留下我和父亲相依为命。所以蔡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呀!”阿庆跪在蔡奕的面前恳求道,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 “你先起来!”蔡奕见此便将他拉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呢。你适才说你父亲是吃完午饭开是上吐下泻的?”蔡奕看着他,问道。 阿庆点了点头,用手抹去流下的眼泪。 “我父亲早上去山里打猎,一直快到中午才回来还拖了一头鹿。” “鹿?”蔡奕有些疑惑道。 “对,我问父亲这鹿是打来的吗?他说他本想捕几只飞禽,无意间发现这只鹿躺在树丛中一动不动。我父亲便上前给它补了几刀,拖回了家。之后中午便吃了鹿肉。“ “那你可曾有吃?”蔡奕再次问道。 阿庆摇了摇头,“当时我在劈柴,便叫父亲先吃。等我劈柴便看见父亲正在上吐下泻。他说没事,但是没过多久便昏了过去,然后我就立马来找蔡大夫您了。” “那剩余的鹿还在吗?” “在伙房。”阿庆回答道。 “走,带我去看看。” 阿庆带着蔡奕来到了伙房,推开门一股腥臭弥漫了这个屋子。蔡奕捏着鼻子走了进去,那头鹿被悬挂在房梁上,腥臭味便是从这里传出的。 他仔细看了看,这头鹿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一般来说,动物死后三到五天外表皮才会开始腐烂,之后才是内脏。可这头鹿不一样,它是从内脏先开始腐烂,而且腐烂程度极其严重。 “别过来!”阿庆刚想走进去时,被蔡奕制止住了。 “如果不出意料,这头鹿应该感染上了什么毒物,然后被你父亲吃了下去,这毒性自然到了你父亲的体内。” “那该怎么办啊,蔡大夫,您想想办法啊。” 蔡奕退了出来,将伙房的门合上,转头大肆吞吐着新鲜空气。 “这样,我先给你父亲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先将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如若过几天还是这般,那你便再来找我。” 阿庆听后又想给蔡奕跪下,还好这次被蔡奕及时拉住了。 “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不用谢我。以后吃东西可得注意些了,知道吗。” 阿庆听后急忙点头,眼神中尽是感激之色。 蔡奕给阿庆开了几服药,并嘱托了些注意事项。待阿庆的父亲情况平稳些后,才离开了阿庆的家中。 江夏郡苏家,往日作为江夏郡有名的书香门户,也是风光无限。只可惜家道中落,苏母当时患上奇病,无奈只能变卖家产前去治病。 待苏母离世后,只留下一个身为读书人的大哥,和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女儿。 俗话说,长兄如父,这几年苏晏是寄当兄长又当父亲地照顾小妹苏潇潇,无微不至。如今的苏晏在郡里的一所学堂做着教书先生,也算是育人子弟,颇受郡里乡亲们的尊重。而小妹苏潇潇则依靠着平日里做些女红,来贴补家用。 苏家,曾经的苏家大府邸如今换成了陋舍,可是依旧不改书香气。苏晏的书籍摆满了两大个架子,不时也会从这陋舍中传出朗朗读书声。 苏潇潇做了一桌子的菜,由于身为先生的大哥很少有时间做饭,所以做饭这种活就落到了小妹苏潇潇的手里。 蔡奕,苏晏,苏潇潇三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做着,三人都不说话。苏晏捧着一本《资治通鉴》正研读着,而蔡奕与苏潇潇则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去动桌上的饭菜。 “古人云,书者不知其味也,可观山临海,不知天地之高也。”苏晏合上书,放在一旁,看着坐在对面的二人。“吃饭吧,想必也是饿了。” 蔡奕笑着点了点头,他确实是饿了,一天没吃饭的他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忍不住直流口水。 他刚想伸出筷子,却被苏潇潇一拍手,悻悻地缩了回来。后者狠狠剐了他一眼。 他来苏家吃饭不是一天两天了,苏家有个规矩,身为大哥的苏晏不动筷子,那其他人也便不能动筷。 苏晏笑了笑,伸出筷子在盘子里挑了一块鸡肋骨夹了起来。 “鸡肋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呀。”苏晏摇了摇头将鸡肋放进了碗里,细细地吃了起来。 对此,蔡奕也是习惯了,苏晏一股子书生气,和其妹苏潇潇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苏潇潇身上别说书生气了,就连女人味都没多少。 蔡奕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苏潇潇看着他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吃就吃吧,一点吃相都没有,真不知道这家伙的嘴巴是怎么长的,能同时塞下这么多东西。 “蔡奕,最近医馆的生意怎么样了?”苏晏细嚼慢咽着,突然开口问道蔡奕。 “还好还好,勉强维持一下生计。”蔡奕一边大口咽着,一边回答道。 苏潇潇递了碗水过去,凑到蔡奕的身前轻声说道,“喝口水吧,我怕你等下噎死。” 蔡奕接过水对着她笑了笑,“谢谢啊,要是我噎死你不就守寡了嘛。” “你……”听了这话,苏潇潇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可谓是又羞又恼。当下一脚踩在蔡奕的脚上,可是他的嘴被饭菜塞满,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白了苏潇潇一眼。 这可让苏潇潇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咳咳”苏晏轻咳了两声,于是二人便不再嬉闹,低下头自顾自地吃着。 “蔡奕,我妹妹今年也十八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虽然我苏家不是什么大户,可总不能到时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吧。” “哥,你说什么呢。”苏潇潇一听这话脸便红起来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嫁人难道还想当老姑婆?”苏晏白了她一眼,说道。 苏潇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干脆不说话,看着蔡奕。 蔡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咽下了口中的饭菜,然后看着苏潇潇笑了笑。 后者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打死你。 蔡奕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苏大哥,蔡奕只是一名乡间大夫,最值钱的不过就是那家医馆。若是苏大哥不嫌弃,那我便将这医馆卖了银子,作为彩礼。” 苏潇潇听后有些愣住了,她知道,这医馆是蔡奕过世的父亲所开,也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家产。如今说为了娶自己可以卖了医馆,不知道私下里做了多少思想斗争。 “我要你卖了医馆作甚?这医馆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苏某就是再要钱,也不会让你去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苏晏也放下筷子,看着蔡奕。 “你父亲与家父是旧相识,你与小妹也自幼定亲。苏某也不为难你,你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聘礼,这样与你与我,多少面子上也过得去。” “五十两!”苏潇潇开始掰手指头了,要知道五十两银子够她不眠不休做上一年女红了。蔡奕的医馆平日里治病都不收钱,基本上没有盈利过,如今叫他拿出五十两影子又如何拿的出来呢? “没问题,苏大哥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蔡奕笑了笑,回答地相当爽快。 “好,那先吃饭吧,等会儿饭菜都凉了。”应该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于是苏晏便招呼着二人接着吃饭。 苏潇潇感觉自己的心被眼前这个吃相难看的男人触动了一下,至于原因可能现在的她还说不上来。 “你想好了?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吃完饭,苏潇潇与蔡奕借着月色漫步在田间的小路上。 “五十两怎么了?还怕我拿不出来啊。”蔡奕毫不在意地说道。 苏潇潇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穷鬼一个,你自己说说,要是没我给你送饭,你还不得饿死。” “切”蔡奕听后有些不屑,“还不是看你做饭好吃嘛。” “天天吃,吃不厌啊。” “吃一辈子都不会厌,下辈子可就说不准了咯”蔡奕抬头看了看夜晚的星空,漫不经心地说道。 黑色的夜幕上,又出现了一颗颗星斗,忽明忽暗,像一粒粒宝石,又像一颗颗珍珠。 “花言巧语就知道骗小姑娘。”边说着,便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小锦袋丢给了蔡奕。 “这是我做女工攒下的一点银子,你先拿去。不够的话自己想办法。” “哟,我媳妇还会藏私房钱啦。”接过锦袋的蔡奕还调侃了苏潇潇一句。 “你给我去死!”苏潇潇听后是羞又恼,当下便捏起拳头朝着蔡奕打去。 可蔡奕一把将苏潇潇搂进怀中,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她。 “放开我,你这个大混蛋。”苏潇潇嘴上强硬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过多反抗。 “这辈子,你就准备栽我手里吧。” 看着蔡奕的笑容,苏潇潇的心里刹那间颤动了一下,二人四目相对,似乎眼中都有对方的轮廓。 “来,让相公亲一亲。” “死开。” 二人相吻于月色之下,就这样安静的,衬着璀璨的星火,时不时还有几只萤火虫从身边经过。 医者仁心(叁) 蔡奕睡得还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医馆的门被人重重地敲响。 他爬起身来,想看看是谁一大清早的就来敲门。 他打开门,门口围堵了大概几十号人,个个手拿锄头木棍,为首的正是昨日请自己去家长看病的阿庆。 此时的阿庆双眼通红,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手里的棍子紧紧攥着,死死盯着蔡奕。 “阿庆?这是怎么了?”蔡奕一头雾水地问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问道。 “乡亲们,就是他!这个蔡奕!我父亲就是喝了他开的药死的!一定是他的药害死了我的父亲!”阿庆怒不可遏地说道。 “你……你刚说什么?什么叫我害死了你的父亲?”蔡奕听完后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你还在这里给我装糊涂!我父亲本来都醒过来了,昨晚喝了你开的药,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发现我父亲已经死了!你这个杀人凶手!”阿庆气的脸色煞白,牙齿咬的咯咯响。 “不可能!”蔡奕听后一声大吼,“我给你父亲开的是清热解毒的药!一点毒性都没有!不可能的!” “到现在你还想狡辩!我要你血债血偿!”说罢,阿庆便将手中的棍子朝着蔡奕砸去,幸亏后者躲闪的及时,否则砸中便是一块淤青。 阿庆身后的众人见此纷纷上前,他们都是来为阿庆的父亲讨个公道的。不少都是阿庆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这人莫名其妙死了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阿庆你先冷静,这件事一定有蹊跷。”蔡奕从医馆内走了出来,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若是自己躲在医馆里只会平添怀疑。 “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置他于死地!”阿庆的情绪此时已经有些失控了,朝着蔡奕疯狂地怒吼道。 “阿庆,你相信我。你自己也说的,我与你父亲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他于死地?”蔡奕看着他说道。 “相信你?我父亲是喝了你的药死的,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阿庆拍着自己的胸口气吼道,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三天,你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必给你一个交代。若是真的与我开的药有关,我蔡奕自当已死赔罪!” 这时一位中年人走了出来。平日里他也常去蔡奕的医馆看病,对于这个回回都不收药钱的年轻大夫也是颇有好感。 “乡亲们,听老汉说句公道话。蔡大夫平日里的为人想必大伙儿也都知晓,反正老汉是不相信他会干出如此这般毒杀人命之事。”中年人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中男人见没人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蔡大夫说了给他三天时间,那便给他三天时间。若是其中真有误会,那我等自当赔罪,若是确是因为蔡大夫的药造成阿庆他爹的死,那就如蔡大夫所说的,交由大伙儿处置。” 众人听后便不再有骚动,毕竟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受过蔡奕的恩惠,如今这般已是忘恩负义之行为。 “阿庆,你觉得这般可好?”最后中年人还看了眼阿庆,毕竟这件事还是他最有发言权。 “那便按王伯说的,若是三日后蔡奕给不出一个完整的说法,那便由我来血债血偿,以祭我家父在天之灵!”说罢,阿庆转身走了,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蔡奕见众人散去,也是松了一口气。当下双腿一软,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他扶着脑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阿庆家中看看,毕竟只有亲眼见到了阿庆父亲尸体才能知道其中的原因。 当他来到阿庆的家中时,发现阿庆并不在家,想来应该是去置办丧事的用品了。想到这儿,蔡奕的脑海中便联想到早晨发生的那一幕,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蔡奕的父亲曾是远近闻名的大夫,他救过很多人,可是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病死在了床榻之上。 他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用布掩住口鼻,然后走了进去。 他发现阿庆父亲的尸体还放在床上,可是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一大群苍蝇围着尸体盘旋着,皮肤之上还出现了点点红斑。 “这是?”蔡奕凑近了一看,尸体的腐烂程度已经相当严重。要说现在是开春时节,人死后尸体腐烂发臭少说也要三到七天的时间,可阿庆的父亲昨晚刚死,隔天便开始腐烂发臭,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他从随手带的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然后戴好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一块带有红斑的皮肤,放进了小瓷瓶中,准备等回去时好好研究。 他在屋子里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他看见地上有一只缺了一个角的瓷碗,闻了闻还带有一股浓浓地药味,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当是昨晚阿庆父亲喝药的碗。他捡起了碗,用布包好一并放进了药箱之中。 正当他准备离开阿庆家时,撞见了阿庆抱着一堆纸钱元宝回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阿庆见着他,眼神中止不住地愤恨。 “我……我来调查你父亲的死因。”他低下头不敢去看阿庆,那种眼神,在自己双亲离世时也曾出现过。 “调查死因!哼,我父亲就是被你害死的!还说什么调查死因!”阿庆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怀中抱着的纸钱元宝散了一地,拳头握得死死的。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滚!我不需要你这个杀人凶手给我公道!”阿庆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想伸出手去拍一拍阿庆的肩膀,却没有这个勇气。在即将走出门时,回过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哭泣的阿庆,长叹一声,扬长而去。 夜晚,医馆内蔡奕坐在桌前,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桌上苏潇潇送来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他顾不上吃一口饭菜,从回来之后便一直翻着古籍,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苏潇潇靠着一旁的椅子睡去了,她知道了早上发生的事,放心不下蔡奕一个人于是便在这里陪着他。 “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疫者,四肢无力,双眼发白,上吐下泻,浑身发热。死后尸体自内而外腐烂,皮肤之上出现红色尸斑。触及疫者皮肤,用物者皆传。” 他翻着一本古医籍,盯着上面寥寥的数字细细念道。 “疫源自畜牲而来,中疫者,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之而一国倾灭。” 他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眼中中尽是惶恐之色。 这可把熟睡中的苏潇潇给吓醒了,“你干什么呀?咋咋呼呼的。”苏潇潇抱怨道。 “不好,阿庆的父亲应该是吃了带有疫源的牲畜,所以死于疫情。” “你……你是说疫情?”苏潇潇听见疫情二字,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可听老一辈的人说起,几十年前闽越之地发生过一次霍乱,当时没人在意。但是仅仅过了半个月,染上霍乱的人便数以万计。朝廷没有办法,于是便下令焚城烧尸,当时那一场霍乱死伤无数。 “对,阿庆的父亲很有可能感染了疫情,他死前出现的症状和死后尸体的腐烂程度以及尸身上出现的红斑,都符合疫情的特征。”蔡奕眉头紧锁,沉声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苏潇潇看着他问道。 蔡奕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我不确定阿庆有没有感染上疫情,但是如果现在不尽快焚毁阿庆父亲的尸体,那等传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咦,你这个碗为什么缺了一个角?”苏潇潇见桌上摆着一只缺了一个角的瓷碗,于是便想伸手去拿起来看看。 “别动!”蔡奕见着了当下一声怒吼,这可把苏潇潇吓到了。 “那是我从阿庆家中拿来的,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阿庆父亲生前喝过药的碗。很有可能已经沾染上疫源。”蔡奕看苏潇潇把手缩了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还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自己这里。你不要命啦!”苏潇潇听话便有些来气了,直直抱怨着蔡奕。 “我这不是要做研究嘛,要是不去查,哪里找得出阿庆父亲的死因。” “切。”苏潇潇朝着他丢了个白眼,“你看看你,尽心尽力为他们好,可他们呢,反过头来就是一棍子。” “不管他们这么想的,我既然身为一名大夫,救死扶伤就是我的责任。” “哟,没看出来你还这么伟大。” 蔡奕听后微微一笑,“你现在才发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发现不了了。” “伟人,您老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拯救苍生不是吗?” 蔡奕听后才发现苏潇潇送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动也没动过,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他坐在桌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要不要我给您老热热?”苏潇潇端了一碗水放在蔡奕身旁。“慢点儿吃,小心别噎着,又没人和你抢。” 蔡奕看着她嘿嘿一笑,“要我说你这手艺就是绝了,以后你要是开个饭馆,生意绝对红火。到时候我可就要你养着我了。” “少贫嘴,快吃。” 苏潇潇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她突然发现,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小日子,也挺好的。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正悄然而至…… 医者仁心(肆) “你们这些学医的,应该听说过江夏大疫吧。”老板抿了一口茶,看着蔡步国淡淡地说道。 蔡步国盯着面前杯中下茶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己亥年,庚子春,江夏大疫,数万人染疾,众惶恐。足不出户,巷无人烟。然能者尽心竭力,不足月余疫尽去,华灯初上,万国称赞,此为大幸。” “你们学医的是不是记性都特别好?老板笑了笑,问道。” 蔡步国摇了摇头,“不是我记性好,要怪就怪当时毕业考考到了这一题。这道题我们那一届没有一个人回答的上来。” “你说一两个人回答不上来我倒还信,可你要说没一个人回答的上来,那我可就觉得你在胡扯了。”老板往茶壶中添了些水,显然之前的一壶茶并不够喝。 “是真的,因为那道题的答案连书上也没有。” “哦,是吗?”老板对此貌似颇有兴趣,“说来听听。” 蔡步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落。 “那道题我记得很清楚,讲的是江夏大疫起先扩散严重,不足半月就已经感染了万余人,当时为一国而封一城。然后问我们医治江夏大疫的方法是什么。” “你现在回答的上来吗?”老板又问道,眼神中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 蔡步国再度摇头,“我大致猜测当时的疫情是由牲畜身上携带的病毒,由人食用接触,从而感染扩散开来。可鉴于当时的医疗水平和治疗效果,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抑制疫情的蔓延。” “所以是不是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并不是所有的知识书上都有。”老板对着他笑了笑。 “故事还没讲完呢,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您继续。”蔡步国点了点头,回答道。 “哦,怎么?有兴趣听下去了?”老板笑道。 “我觉得您讲的这个故事有利于我的医学研究,所以请您继续说下去。”蔡步国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诚恳。 “别急嘛,喝杯茶先。”老板指了指蔡步国面前的茶,示意他喝掉。 蔡步国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老板的目光深邃,嘴角的微笑渐渐散去。 “比灾难更可怕的,是人心。学医者可治病,却治不了人心啊。” 阿庆死了,死在了自家的床榻之上,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暴毙。当仵作赶到验尸时,阿庆的身体已经有了腐烂发臭的迹象,尸身上起来点点红斑,和其父的死因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当日围堵在蔡奕医馆门前的那帮人当中,绝大部分也出现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的现象。一时间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蔡奕。 “蔡奕,你给我滚出开!” “你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滚出开!” “蔡奕,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真是给你父亲丢了脸!” 郡长带着一众父老乡亲围堵在医馆门口,说是要讨个交代。不时还有朝着医馆大门上丢臭鸡蛋,烂白菜的。 可直到臭鸡蛋,烂白菜堆满了医馆门口,他们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人影出现。 “蔡奕,你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破门而入了!”郡长发话了,身后跟着的一帮衙役已经搬起大木桩准备强行破门。 “你想好出去了吗?要知道你现在出去只会引起他们的愤恨!” 苏潇潇现在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蔡奕,生怕他出些什么意外,可谁知今早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医馆门口已经被郡长带人团团围住。 苏潇潇从屋内出来便一直拉着蔡奕让他不要开门,如今阿庆的死已经激起的他们的愤怒,门外的那些人就等着蔡奕出现然后将他拿来泄愤。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如果我现在不出去解释清楚,那他们就真的把我当成了杀人凶手。我不想我父亲也背负上一辈子的骂名!”蔡奕一脸严肃地看着苏潇潇,沉声道。 苏潇潇拉住他的手,死活就是不肯让他出去。 “外面的那群人已经失控了,你知道你现在出去意味着什么吗?指不定他们会对你做些什么,万一……”苏潇潇看着他,不敢再说下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由我而起,那自然是要由我给一个交代。” “不行!”苏潇潇看着他,轻咬嘴唇。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怎么办!”说完苏潇潇便低下头,谁也没看见她眼眶已经红了,她只是死死地抓着蔡奕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 蔡奕听后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微笑。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会的,不是说了要娶你嘛,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苏潇潇听后俏脸微红,一双眸子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放心,等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我就回来。” 苏潇潇把手轻轻放开,向后退了两步,始终是低着头。 “答应我,别出事。” 蔡奕点了点头,随后向着门外走去。 正当郡长准备带人强行破门而入时,医馆的大门打开了。蔡奕从医馆内慢慢走出,众人见到蔡奕,皆是安静了下来。但不知谁丢了一个臭鸡蛋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儿纷纷拿起臭鸡蛋,烂白菜向蔡奕砸去。 蔡奕也没有闪躲,任由这些砸在自己的身上,头上,衣服上。 “蔡奕!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众人的谩骂声震的人耳朵发响,不少人已经撸起了袖子,若不是郡长在这儿,早就冲上去把他嗯倒了。 “各位乡亲,你们先安静下来。”此时郡长发话了,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蔡奕,你昨日可曾去过阿庆家中?”郡长看着蔡奕问道,语气中给人的威严感不言而喻。 “确实去过。”蔡奕平淡地回答道,众人听了回答后嘈杂声再起,又有人忍不住捡起石块向他砸去。 那石子不偏不移正好砸在了蔡奕的额头上,额头上立马鼓起了一个大包,往外溢出着丝丝鲜血。 他捂着额头,冷冷地看着眼前众人。 郡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不要有太多的过激动作,毕竟他是一方父母官,若是任由乡民胡来影响也不好。 “蔡奕,你说阿庆的死与你有无关系?” “郡长,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阿庆的尸体应当是从内而外开始腐烂,皮肤之上出现红色斑点。如今这时节,就算人死了,腐烂发臭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这才短短一夜至今便开始发臭腐烂,您不觉得太蹊跷了吗?”蔡奕反问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郡长听后疑惑地问道。 “我的意思,阿庆父子死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疫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郡长却只是笑了笑,“我江夏郡自古从未发生过疫情,如今这疫情岂是你说来就来的。” “中疫者,上吐下泻,身体发热,咳嗽多喘,郡长自可以去查一下患病者是否有相同症状。”蔡奕说道。 “是啊,我小舅子昨日回家后一直高烧不退,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我三叔也是,昨日上吐下泻,一粒米也吃不进去。”人群中纷纷发出议论声,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往蔡奕的身上砸些什么。 “安静!”郡长朝着周围吼道。“蔡奕,你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江夏郡在本官的治理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此等灾祸岂是你说来就来的!你分明是在为你的罪行狡辩!” 蔡奕听后只得苦笑。“郡长,这不是说你的治理有问题,此等天灾是谁也料不准的。” “你莫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本官受天子之命治理江夏郡,既有天子之命,何谈天灾!”郡长也有些怒了,疫情的出现往往显得一个地方治理不严格,才会导致疫情的发生蔓延。 “郡长,天灾这种事就算是天子也说不准。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当尽快焚毁阿庆父子的尸体,然后将患病的人集中起来统一治疗,避免疫情的扩散。”蔡奕有些焦急地说道。 “大胆蔡奕!你竟然敢擅自妄言天子!”郡长气的直甩衣袖,“来人啊,给我将这蔡奕押回去!” 说罢,郡长身后的一阵衙役便冲上前将蔡奕擒住,后者顿时心如死灰,眼中尽是失望。 “郡长,你现在多耽误一分,乡亲们就越危险一分啊。这是那不顾乡亲们的死活啊!郡长!”蔡奕被衙役们压着,冲着郡长大喊道。 “带走!”郡长没有理睬他,下令让衙役将之带回去。 “慢着!”这时从医馆内传出了一声大喊,众人皆是一看。苏潇潇正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 蔡奕一看,顿时面露惮色。苏潇潇此时端着的那只碗,正是蔡奕从阿庆家中拿出来,阿庆的父亲所喝过的那只碗。 “你干什么!苏潇潇,我警告你!”蔡奕对着她嘶吼道,极力想要挣脱押着他的衙役们。 “苏潇潇,你这是想干嘛?”郡长见此有所疑惑,于是便问道。 苏潇潇看了一眼蔡奕,淡淡一笑。 “郡长不信疫情,那好,我手中端着的是从阿庆家中拿出来,阿庆的父亲生前用过的碗。我喝下这碗水,如若我也和患病者症状一样,那便证明蔡奕说的是对的。确实是有疫情的发生。” 郡长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苏潇潇,若真如蔡奕所说,那你喝下这碗水岂不是也会染上疫症?好,若是你真有胆量喝下,本官就暂且放蔡奕一马。” “不要!” 她看着正在极力挣脱衙役的蔡奕,反而显得很平静。淡然一笑,抬手将碗中的水喝了下去。 蔡奕像是有了无穷的力量,一把挣脱了衙役。冲上去紧紧抱住苏潇潇。 “你现在别碰我,很危险的。”苏潇潇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两行泪不自觉地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这样你很可能会死吗!”蔡奕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苏潇潇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两只手环抱上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肯定会救我,因为我还要嫁给你呀。” 医者仁心(伍) “我做了红烧肉,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蔡奕遮着口鼻,戴着特制的手套,将饭盒中的饭菜一碟碟拿出来。 苏潇潇趴在床榻上,一只手枕着头,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原本长长的麻花辫由于没有去打理而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到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边给自己讲着今天的伙食,一边手忙脚乱地摆放着碗筷。 “看我干嘛?起来吃饭呀。”蔡奕注意到苏潇潇盯着自己,有些疑惑地说道。 苏潇潇一笑,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桌前。 “能叫蔡大夫亲手下厨,那可真不容易。”苏潇潇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饭菜,再看着蔡奕调侃道。 “谁叫你哥连灶都不会点,要是我再不烧饭,估计你就要饿死了。” 苏潇潇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讲的这话,我怎么觉着这么熟悉?貌似是我说过的吧。” 蔡奕听后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快吃,再不吃就凉了,到时候凉了不好吃可就别怪我手艺不好了。” “好,吃吃吃。”苏潇潇应声道。 自苏潇潇用带有感染源的碗喝下水后,她就被一个人隔离在这里,除了每日来送饭的蔡奕谁都见不着,就连苏晏有些时候只能在门口远远地看上一眼,问一下身体情况怎么样了。这也让她格外珍惜能够见到蔡奕的机会。 “哇,好咸啊。”她夹起了一块肉,刚放进嘴里就吐了出来。 “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放了一点点酱油。”蔡奕看着她说道。 “你说的一点点是多少?” 蔡奕略微思考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就我平常装水的那个小碗,就放了半小碗呀。” 苏潇潇听后扶着脑袋一阵无语,“蔡大夫,您那个量都够我烧好几顿红烧肉的了。” “那我给你回去再做过。”说着,蔡奕便要端起那碗红烧肉。 “哎哎,回去重做太麻烦了,放着吧。大不了多吃几碗饭。”苏潇潇拦下了蔡奕,后者有些纳闷,多吃几碗饭和菜的咸淡又有什么区别? “那我给你倒碗水。”蔡奕转身走到水壶旁到了碗水端到了苏潇潇的面前。 “唉,没想到有一天臭脾气的蔡大夫也会做这些端茶送水的活。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染上疫症。”苏潇潇看着他,一脸满足地说道。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蔡奕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苏潇潇嘻嘻一笑,稍稍抿了一口水。“我哥呢,怎么没看他今天过来?”见苏晏今天送饭居然没有趁机在门口猫着看看自己,于是便有些奇怪。 “他呀,去学堂辞了教书先生,说是你现在这样子,他也没有心思再去学堂上课了。”蔡奕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答道。 苏潇潇听后不禁有些神伤,育人子弟一直以来都是兄长苏晏最看重的,苏晏将学堂看作是第二个家,如果为了自己说辞就辞,可见他这个妹妹在他心中的分量。 蔡奕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奈地看着苏潇潇。 “现在好了,医馆看来是开不了了。也罢,这样就能全心研治疫症了。” “得了吧,你那医馆开不开的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照赔钱。”苏潇潇满脸不屑地说道,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红烧肉,“以后啊,少送些这些鱼呀肉呀什么的,浪费钱。” “哟,都开始勤俭持家了,不错不错。”蔡奕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一股子精明劲儿。 “切,我是担心穷死你,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娶我。” “大不了不娶了呗,让你当个黄脸婆。”蔡奕将头歪过去,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敢!”苏潇潇听话捏起了拳头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语气中尽是威胁。 蔡奕有些发怂地笑了笑,“不敢不敢,来,给相公抱抱。”说罢便张开双臂,笑嘻嘻地看着她。 “不怕感染上嘛。”苏潇潇下意识地躲闪,问道。 后者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不怕不怕,你难不成忘了相公我可是大夫?哪有大夫会怕生病的。” “就知道耍贫嘴。”虽然嘴上说着,可是还是将身子靠了过去,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 “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啊。”苏潇潇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 “你要是敢死,我立马就去找十个八个的年轻小姑娘,那还顾得上伤心你啊。”蔡奕满不在乎地说道。 苏潇潇听后气的直接一脚踩在了蔡奕的脚背上,后者疼的直哆嗦。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救你的,还等着你给我洗衣做饭,生一大堆大胖小子呢。我都想好了,要是男孩儿啊,我就教他学医,以后和我一样开个医馆,勉强也算是体面。要是女孩儿,那你就教她女红,顺便再教教怎么做菜,让她长大后寻个她爹这样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俏儿郎。” 听着他自顾自说着,苏潇潇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也想和你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很想。” 蔡奕见苏潇潇在自己的怀中睡去了,便将她抱回到了床上,收拾完桌上的饭菜碗筷便离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对着她做了一个很丑很丑的鬼脸。只可惜苏潇潇没看见,否则一定会笑出声来。 当蔡奕走后,苏潇潇便睁开了眼。一口黑色的血从口中涌出,她甚至来不及下床,血沾染上了被子。她捂着胸口,看着满地的黑血,淡淡一笑。 她其实一直没有睡去,她只是不想蔡奕看见她这般模样,以此让他担心。 她笑了,眼眶也随之湿润,两行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像是在对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着。 江夏大疫,不足半月感染超过万人,郡中百姓人心惶惶,足不出户,万人空巷。各地能者医者纷纷前来,对此皆是束手无策,甚至于有医者感染上疫症不治而亡的,为了避免殃及全国,天子下令为一国封一城。千年古城俨然一副荒凉景象。感染者中不乏老弱病残者皆因疫症而死,死后焚尸,尸骨无存。 蔡奕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苏潇潇最近的病情急转而下,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他都要去尝试。 由于过度劳累,他昏倒在试药房里,等苏晏发现他是,他的手里还握着没有写完的半张药方。 蔡奕醒过来时已经是隔天的傍晚时分。 他醒来时,苏晏坐在床边。此时的苏晏神情憔悴,蓬头垢面,早已没有了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苏晏见他睁开眼,脸上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终于醒了。”他的嗓音十分沙哑地说道。 “苏大哥,我这是怎么了?”蔡奕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你这是太累了,身体撑不住,晕过去了。” 蔡奕想要起身,于是苏晏上前扶了一把,将他扶坐在了床前。 “蔡奕,快去看看潇潇吧。”苏晏低下头,语气有些哽咽地说道。 “潇潇?潇潇怎么了?苏大哥,潇潇怎么了!”他抓住苏晏的袖子,不停地问道,一股不安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潇潇她快不行了,她说还想再见你一面。”话到此处,苏晏的眼眶红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抱头痛哭着。 蔡奕感觉什么东西瞬间刺进了心脏一般,疼的不行,他甚至顾不上穿鞋,飞奔出去,直冲苏潇潇的房间。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了。 此时的苏潇潇面色苍白的不成样子,地上满是黑色的血,被褥上和衣服上还有未干的血,甚至连嘴角上的血迹都未擦干净。 他一步一步朝着苏潇潇走去,一边走着眼泪一边止不住地滑落。这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天天和自己犟嘴的苏潇潇吗?这还是那个每次忙过了饭点,依旧会把饭菜热好,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吃完的苏潇潇吗?这还是那个成天蹦跶来蹦跶去,说自己要是不娶她,她有的是男人嫁的苏潇潇吗? 蔡奕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她的床前,当看见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红斑,蔡奕的心如刀绞,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苏潇潇听见一阵哭声,于是便从昏睡中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蔡奕哭了,哭的很伤心,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她想抬起手去帮他擦擦,可是无论这么努力都抬不起手,只能任由他哭泣。 在她的印象中蔡奕一共就哭过两回,第一回是父亲的离世,当时尚还年幼的蔡奕跪在灵堂前哭的撕心裂肺。第二次便是他在自己的面前,哭的这么伤心,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他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别哭啊,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不知为何,苏潇潇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她看着蔡奕,轻声说道。 “谁……谁说我哭了!你不是想见我嘛!我……我这不是来了嘛!”蔡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可能是由于晴雪太过激动,此时他说的话已经有些断断续续的。 “你傻呀,我叫你来你还真来呀。你干嘛老是这么听我的话。”苏潇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蔡奕看见了却是越发的心痛欲裂。 他紧紧握住苏潇潇的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脸颊上。苏潇潇的手很冰冷,无论蔡奕握得再紧依旧是那样的冰冷。 “你别碰我,这样你也会染上疫症的。”苏潇潇极力地想将手抽回,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我不怕什么疫症,我什么也不怕!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求求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还要娶你啊!”蔡奕撕心裂肺地吼着,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命运待他不公,所有他爱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 苏潇潇看着他,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 “恐怕来不及啦,蔡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很想嫁给你,很想很想和你过你口中说的那种生活,哪怕只有一天都好。” “蔡奕,你愿意娶我吗?” 苏潇潇死咬住嘴唇,仿佛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过了很久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怕再不问,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愿意!我蔡奕,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疫症的恐慌笼罩了这个江夏,可偏偏就有这么一户人家,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贴上了大大的红喜字。没有亲朋好友的祝贺,没有八抬大轿的喜迎过门。 蔡奕和苏潇潇在苏晏的见证下,结拜天地,成了夫妻。 苏潇潇拖着那油尽灯枯的身体,盘起了长发,画好了红妆,终于为蔡奕穿了一次嫁衣。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有笑容的,苏晏本想强忍住悲伤,但当看见苏潇潇穿上嫁衣,在蔡奕的搀扶下缓缓走来时,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蔡奕抱着苏潇潇进了同房,从现在开始,他们便是夫妻了。只不过刚开始便要说再见。 洞房里,蔡奕紧紧地抱着苏潇潇,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这一刻,疫症对于他来说丝毫不惧,能够抱着她,哪怕只有一刻,这辈子也都值了。 “蔡奕,谢谢你,这辈子能为你穿一次嫁衣,值了。”她的语气温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幸福的。 “蔡奕,我真的很想和你过着为了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然后给你生一堆大胖小子,天天看着你这个大孩子逗着小孩子。” “蔡奕,以后可没人给你送饭了,你总是不按时吃饭,饭菜老是热着,对肠胃不好。” “蔡奕,以后学着持家一点,可别再治病不收钱了。要是以后万一真看上哪家姑娘了,到时连聘礼钱都不够。” “蔡奕,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和你犟嘴,不会惹你生气了。你就能多笑一笑。” “蔡奕,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只不过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蔡奕,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要是想我了就在晚上抬头看看星星。星星的样子就是我的样子。” “蔡奕,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苏潇潇靠在蔡奕的怀里,声音越来越轻。她好像有些累了,轻轻地合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蔡奕俯下身子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许久之后抬起头,抚摸着她的脸庞,满眼的温柔。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娶你!” 医者仁心(陆) “这苏家昨日还不是张灯结彩的办喜事嘛,怎么今日就挂起这丧事的白灯笼了?” “你还不知道呐,那苏家小妹死了。” “死了?是昨日才嫁出去的那个吗?” “是啊,嫁给了那蔡奕,蔡大夫。这才当了一晚上的新娘子,今早儿起来门口就已经换上白灯笼了。” “这苏家小妹怎么死的?” “还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疫情。” “唉,好端端的姑娘说没就没了,这才多大呀。” “谁说不是呢。” 一大清早,路过的街坊邻里都注意到了苏家门口昨日挂着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苏家小妹新婚当晚因为疫症而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众人得知后纷纷惋惜,要知道那苏家的妮子天真可爱,遇到上了岁数的长辈总是会乖巧地过去打招呼,所以在老一辈那里很讨喜欢。不少长辈都想给她介绍个靠谱的男人。可谁知人家已经名花有主,昨日刚刚大婚今日便阴阳相隔,怎么能叫人不惋惜呢。 清澈的小湖边,今日的天气格外好,蓝天白云,水清见底,不时一阵微风拂过,与当下城中的乌烟瘴气,一片荒凉形成天壤之别。 蔡奕将苏潇潇的尸体放在花堆上,那一朵朵鲜艳的花是他和苏晏二人亲自摘下来的,因为苏潇潇生前最喜欢的便是这种野花。既好看,更重要的是是不用钱。 “你以前总说野花香,你每次摘回来的花我都给你拿去泡茶了。现在好了,给你摘了这么多花,总该开心了吧。”蔡奕看着躺在花堆中央的苏潇潇,自言自语道。 “要是孟婆给你喝汤,你可千万别喝,我怕下辈子你找不到我了。” 蔡奕一把火点燃了花堆,一瞬间火光漫天。他不敢去看在火堆中与花朵一起燃烧的苏潇潇,而苏晏早已经在一旁抹起眼泪来。 那是他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可他这么妹妹比较顽皮,要去另一个世界看一看,可这一去便再也不复返。 大火烧了很久很久,火燃尽后只留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一阵风不知从何而起,扬起了这些灰,洒尽在了这漫山遍野的鲜花里,与日月同生,与天地共眠。 “我知道你怕黑,所以你慢些走,我打着灯笼来找你,咱们一起走。” 苏潇潇的衣服基本上该烧的烧,该丢的丢,最后只留下了从蔡奕怀中掏出的那个钱袋。听苏晏说那是苏潇潇一针一针亲自缝的,里面装的十两影子她攒了小半年,是给蔡奕分担礼金的钱。 蔡奕将钱袋埋进土里,一边埋着一点往下掉落大滴的泪珠,他胡乱地擦了下脸,脸上竟有了一丝笑容。 “这可是你的嫁妆你得收好,要是被我发现了,可就拿去喝酒去了。” 周围的杂草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不断轻打蔡奕的后背,好像在替苏潇潇说着话。 脑海中出现了苏潇潇正捏着拳头,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样子。 “你要是敢把我的嫁妆拿去喝酒,你可就死定了。” 江夏郡的疫情越发严重,几乎家家户户都办起了丧事,不少染上疫症无家可归的人暴尸街头,任由其腐烂。天子下令封城,如有私自偷出城者一律格杀勿论。顷刻,江夏这座千年古都变成了一座死城。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说是蔡奕给江夏郡带来了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蔡奕走在街上会遭来无故的唾弃和白眼,曾经的街坊邻里各种恶言相向。他想买些柴米油盐,店家都不卖给他。他成了江夏郡的罪人,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他走在回医馆的路上,不少人看见他纷纷露出憎恨的目光,在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好像这一场灾难是他造成的一样。 蔡奕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或者说是从小便习惯了这种闲言碎语。 一个小孩子朝他跑了过来。 那小孩儿蓬头垢面,没有穿鞋就这样光脚踩在石子地上,脚上被磨出了丝丝鲜血。他的手上,脸上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斑点,很显然这个小孩子也是疫情的感染者。 他对着蔡奕伸出了那双脏兮兮的小手,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哥哥,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两天天没吃过东西了。” 那一双眼睛看着他,好像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蔡奕对着他笑了笑,好像丝毫不害怕这个年纪不大的感染者。 “小弟弟,你的家人呢?”他蹲下身子来,与小孩儿一样高。 那小孩儿听后只是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强忍着泪水,似乎有什么很伤心的事涌上心头。 “我爹娘几天前得了疫症,病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知道我也染上了疫症,但是我想活下去,我想撑到能够治好疫症的那一天。因为这样我们家才有希望,我的爹娘在地下也会欣慰的。” 那一瞬间,蔡奕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到了,他想起了父母离世时自己也才九岁,从此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一个人学医,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医馆,一个人在坚持着父亲悬壶济世的理想。 他居然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孩儿的头,那小孩儿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因为他知道自己感染上了疫症,要是有人碰他那着疫症就会传播开来。 他不懂,不懂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为什么红了眼眶?为什么丝毫不畏惧自己身上的疫症? 他将身上最后的一点散银掏出来给了小孩儿,然后对着他留下了一句让他无法理解的话。 “相信我,不会再有人离开了。” 他很清楚地看到,这个年轻人在起身离去的那一刻,掉下了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里,蔡奕一头扎进了医馆里,苏晏也动手开始做起了饭。 他每天干的只有三件事,试药,吃饭和睡觉。甚至于有些时候为了试药,可以忘记其他两样。 “还是失败了。”蔡奕看着眼前濒临死亡的小狗,失望地说道。“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小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狗身之上尽是红斑,四肢抽搐,然后在一声惨叫之后闭上了眼,命归西天。 蔡奕气得重重地锤了下桌子,然后将脸庞埋进了掌心里。 “陈艾三根,菖蒲一块,夏枯草一把,十桑叶三片,明明就是这些药材,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他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试验了上百次,终于找出了几味去疫的药材。可是在他研制出药方之后,不仅没有起到去除疫病的效果,反而事与愿违,直接让小狗一命呜呼。 “潇潇,你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是一名大夫,现在却连治病救人都做不到,那我还配称什么大夫?”他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要是她还在的话,一定会劝他不要放弃,而他会伸手捏捏她那张笑脸,然后相视一笑。 可是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他趴在桌上,不敢再去想些什么,此时的他像是漂浮在无际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任凭风吹浪打,孤苦无依。 “药方没有错,只不过还少了一味药引。”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后方,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之内。 “你是谁?”他站起身来,盯着眼前这个不明来历的黑袍人问道。 “与其问我是谁,不如想想你是谁?或者是你将要成为谁?”黑袍底下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年轻,可想黑袍之下的那个人年纪应当大不到哪里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蔡奕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根本琢磨不透黑袍人的意思。 “哈哈。”黑袍底下传来清朗的笑声,“一个小大夫,是想着做救世主?” “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是这场疫灾的罪魁祸首?”蔡奕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真是如他说的那样,那今日就是拼了命也要宰了面前的这个黑袍人。 黑袍人听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这场疫情谁也怪不得,要怪就怪那些个想着杀猎生灵的罪人。这算是老天给的一次惩罚吧。” “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接触过这么多染有疫症的人,你自己却为什么没有染上疫症吗?” 黑袍人的两句话一下子说到了蔡奕的心里。是啊,这场疫情怪不得谁,若是阿庆的父亲没有吃下那头鹿的肉,就不会染上疫源,从而造成这场灾难。 他很奇怪自己明明触碰过苏潇潇,接触过许多患有疫症的人,自己却没有感染上疫症,这其中的原因连他一个大夫也解释不出来。 “为什么?”蔡奕陷入了沉思,半响之后方才开口问道。 黑袍人将手指缩回黑袍之下,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这黑袍人的目光一直在紧紧盯着他。 “刚刚说了,你的药方缺了一味药引。” “是什么?”蔡奕问道,他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额头冒出了些许的冷汗。 “你的血。”黑袍人的语气中多出了一分冷意。他指了指摆在桌旁蔡奕平日别在腰间的药壶。 “以你的血为药引,一药壶的血可以救回江夏数万百姓。可以你的血为药引,一药壶足以让你死。你是想做那悬壶济世的救世主?还是想做这场疫难中唯一可以活下来的人?” 他有些出神了,以自己的血作为药引就可治愈疫症,若是早点知道,那苏潇潇就不会死。早一点,就再早一点,她就不用死了啊! 他笑了,他流泪了。 在旁人的眼里,以一人之命换取万人之命,这当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可若是以自己的命换取他人的命呢?想必没有一个人可以答应的干脆利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他边流着泪,边问道。拳头已经捏得死死的,指甲狠狠扎到肉里。 “你的选择,关于我和一个老不死的赌约,其实我这也算是舞弊了。”黑袍人的语气古井无波,好像谁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一般的淡然。 “要是我没有如你预料的那般呢?”他抬起头看着黑袍人。 “我从来没有输过。” 留下一句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后,便像是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蔡奕的视线里,好像从未出现过。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医者仁心(柒) 蔡奕从桌上混混沌沌地爬起来,他揉了揉眼,原来自己不知怎的睡了过去,但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和他说用自己的血作为药引就能治好疫症。 他感觉手心一阵刺痛,抬手一看,掌心处还有几道被指甲刺入肉里的细小伤痕。 “这不是梦。” 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湿润了,他不知道那黑袍人从何处而来?又从何处去?但是关于他说的赌约,却赔上了上万条无辜的人命,如果这是真的,自己应该怎么做? “如果是你,应该会想我好好活下去吧。” 生与死,善与恶不过就在一念之间。佛道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从前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打理好那家父亲留下来的小医馆,哪有想过做那救世主。 “我们学医的,不就讲究个救死扶伤嘛。” ………… 血灌满了整整一个药壶,蔡奕的手腕上用刀子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向外流着血,或者说,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 他的脸上没有了一点的血色,倚靠着墙,似乎从未感觉过如此的放松,好像一切的心事都了却了。 “都说了叫你慢些走,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他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在一片漆黑之前,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倩影,似乎在微笑着,又似乎带着些怒意。 “值得吗?” 眼前人像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有些心疼。 他握住了那只手,这一次他握紧了。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这场给江夏带来灭顶之灾的疫情结束了,一个连大夫都算不上的书生别着一个药壶拯救了这座千年古都。 没人知道他那个药壶里装的是什么,只知道以他药壶中的药作为药引,那就能治好疫症。 天子听闻此事不惜差大臣请他入宫,欲要册封嘉奖,可当奉旨而来的大臣打听到这个书生模样的大夫的住所时,他已经在家中自缢身亡,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就这样一直挂在房梁之上,直到被发现。 “生亦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宁愿去时好作伴,不愿来时独孤单。这可能就是一个人最后的气节吧。 在江夏郡外一出悬崖边,一名黑袍男子正眯着眼,俯瞰着这座千年古都。黑袍遮去了他的相貌,但给人的是一种冰冷的感觉。 “你这算是赢了吗?”在黑袍人的背后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一名拄着拐杖,身材佝偻,样貌丑陋的老人家蹒跚地走了过来。 “你这算赢了吗?”老人与黑袍人并肩而站,开口道。 “我从来没有输过。”黑袍人冰冷地回答道。 “可你这算不算是作弊呢?”老人弯着腰,比黑袍人矮了一大截,抬着头看着他问道。 “我只是告诉他后果,没有妨碍他的选择。” “哼,你好像已经想好了一千个理由回答我了。”老人听后冷哼一声,说道。 “我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你输了就是输了。我要的东西给我准备好。”黑袍人的语气依旧冰冷,但是老人透过黑袍底下看见一双年轻的眼睛,这哪里像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眼神?不带一丝神采却给人一种浓浓的杀机。 “这些人可真是愚昧。”老人冷笑道。 “人心这种东西,可是奇妙的很。一念善恶,一念生死,好像所有的种种都在这一念之间。你我的输赢恰恰在这一念之间。”黑袍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老人看着他,问道。 “问。” “你到底是谁?”他的语气中不经意透露出些许的杀意,但是黑袍人好像全然没有在意。 “你没有资格问我。” 黑袍人的身影随着一阵风消失在了老人的视线里。悬崖边上,只留下老人独留在原地。 他笑着摇了摇头,拐杖用力地杵了几下地。 “你不说我也已经猜到了,能够丝毫不把那些家伙放在眼里的人,恐怕只有你了吧,只不过……呵呵,算了算了,你的事,我确实没有资格知道。” ………… “好了,故事讲完了。” 老板放下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看着面前听得有些出神的蔡奕,轻声说道。 “怎么可能呢?人血怎么可能作为治疗疫症的药引呢?这从医学角度来说行不通呀。”蔡步国一脸的疑惑不解,反复自我质问着。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那是因为你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老板的语气依旧平淡地说道。 蔡步国有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您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吗?”蔡步国看着老板,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老板将自己的杯中又加满茶水,但是这一次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 “你这个药壶,我本来不打算收的,但是不妨先听听你的愿望,我再做决定。” 蔡步国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父亲是一名医生,他救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尊敬他。但是他得了癌症,已经是晚期。我想他不应该就这么走了,至少我想让他看到我成为了一名像他一样的医生。所以我想您能救救他。” 蔡步国说完站起身来,向着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不肯直起身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老板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如果你是那蔡奕,你会怎么选择?” “我……”一时间,蔡步国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回答。是啊,要一个人坦然的奉献出生命,那是多大的勇气。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我打死也不会去当这个所谓的救世主,但是如果我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就是天职,哪怕豁出命来。” 老板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仿佛这个答案如他所意料一般。 “你就真的相信我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死?”老板饶有意味地问道。 蔡步国摇了摇头,“其实我不太相信,但是现在除了相信之外,别无选择。” “你倒是喜欢说实话。”老板看着他笑道。“其实这个和你做这个买卖我是亏本的,擅自改变一个人的生死一般人办不到。但是……”他端起面前的茶,停在了半空中,“我应该不算那一般人。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你这个药壶我收了。” “真的吗?那您就是答应我了。”蔡步国一听有些激动起来,喜悦写在了脸上。 “怎么说也该和我喝一杯?”他晃了晃茶杯,蔡步国懂了他的意思,端起了茶杯和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下。 “回去吧,好好和你父亲聊聊天,我想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心结也该解开了。”他放下茶杯说道。 蔡步国听后微微有些一惊,随后会心一笑,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就在他转身要出店时,背后传来了老板的声音。 “你们这些医生,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无愧于心嘛。” 雨停了,彩虹横跨了天际,雨后的阳光很暖,从病房的窗户里照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蔡步国推开病房的门,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正看着窗外,欣赏着绚烂的彩虹。 “爸。”蔡步国的眼眶有些红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曾经救治过这么多人的医生有一天也会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 中年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蔡步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中年人的床边,拿了个苹果安静地削着皮。 “爸,我知道您一直不想让我学医,想让我出国留学,将来能找个好工作。可是我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您这样的人,这样的医生,以救死扶伤作为职责。您在我的心中一直都很伟大,我选择医生的这条路,也是因为您。我想让您看到我从医校毕业,拿到医生资格证的那一天,然后和您说,你儿子我也会成为向您一样的人。” 他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着,一边落着泪。他可能没有看见,躺在床上正看着窗外的中年人,已经老泪纵横。 ………… 当蔡步国以医校第一的成绩拿到毕业资格证书,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医生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的床头,泣不成声。 而这个一直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费力地抬起了手,摸了摸他的头,终于笑了。 蔡步国的父亲走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里。当时临床的专家医生说蔡步国的父亲活不过一个月,可确奇迹般地坚持了一年,走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可能是他唯一的夙愿达成了。 当蔡步国整理父亲遗物时翻到了一本有些年头的笔记本,上面还写着父亲的名字。 他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全都是医学知识,在本子的最后一页父亲写了一段话:我们这些当医生的,看过太多生死,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在这个世上,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尽我所能医治我的每一个病人。我想我儿子成为像我一样的医生,可以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可是我又不想我儿子成为一名医生,因为这个职业太苦太累。以后的路,还得让他自己选,但是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一名医生,我一定会告诉他: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因为在你身上扛着的是责任。 几十年后,在一场医学专家学术论讨会上,中国科学院院士,呼吸病学专家蔡步国做了一系列精彩绝伦的演讲,赢来了台下一片掌声。 学术论讨会结束后,蔡步国接受记者的采访,当他被问到这几十年如何坚持一直在医生这个行业无怨无悔地做下去时,他看着镜头笑了。 记忆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从前有个人问过,我们这些做医生的,为的是什么?几十年过去,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们这些做医生的,为的就是一个无愧于心!” 谨以此篇纪念那些在新型冠状病毒战斗中任劳任怨的医生们,他们是英雄。 可能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英雄的名字,但是他们会被载入史册,留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 多年后人们提起:己亥末,庚子春,荆楚大疫,染者数万计。众惶恐,举国防,皆闭户。街无车舟,万巷空寂。青丝,白发,皆身先士卒;布衣,商客,皆争先解囊。南山镇守江南都,率白衣郎中数万抗之。且九州一心,月余,疫尽去,华灯初上,万国赞,国泰民安。 双月(壹) “你爱他吗?” “爱过,仅此而已。” 城市的渐渐安静,行人匆匆回家赶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如流水般的车水马龙消散,留得冷风扫过空街。月儿弯弯在夜空中看着来往的人烟,时不时打个哈欠。 唯一能让这座城市有些喧嚣味的只剩下酒吧的嘈杂。孤单的人在这里一醉不醒,结伴的人在这里一醉方休。这恐怕是寂寞的夜晚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了。 俊朗的青年坐在吧台前,手里拿着杯刚刚调好的鸡尾酒,轻轻抿上一口,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这酒不错,有时间带刹也来尝一尝。”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喝酒,两个人的时候还是喜欢喝酒,一群人的时候更加喜欢喝酒。 “这么清冷的晚上,也只有喝些酒来暖暖心了。来来来,刹,这杯我敬你。”青年端起酒杯不知向谁敬着酒,脸上浮现着笑意。 青年的脸微红,也有些醉醺醺的。 “帅哥,一起喝一杯?”有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耳边想起了一阵**的女声。 青年转过头一看,一名穿着吊带裙,浓妆眼抹的女子正端着酒杯看着自己。 女子一身红色吊带长裙,一头亚麻色长发,女子长得不算是特别好看,但是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那女子在青年的眼前不断晃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啊。”青年端起酒杯和女子碰了一下,然后双双饮尽杯中的酒。 “帅哥,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不闷啊。”女子看着他,笑问道。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嘛。”女子放下酒杯,笑容中有种勾人的魅力。 但是青年好像不为之所动,虽然是看着她,可看的并不是她的脸,而是脖子上挂着的半块古玉。 “你脖子上挂的这半块玉,和你今天的穿着好像不是很搭啊。”青年看着这半块古玉,说道。 “是吗?但是我就是很喜欢这半块古玉呢。”女子也低下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半块古玉,答道。 “你陪我喝酒,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青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深邃。 “好啊,不过这酒你想怎么喝?”女子摸了摸青年的袖子,嘴角向上轻扬。 青年笑着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招呼了声酒保。“给我和这位小姐一人再上一杯莫吉托。” 女子听后莫名其妙地捂着嘴笑了,“帅哥,莫吉托可喝不醉我的呀。” 青年一瞬间好像酒气尽撒,整个人显得有些精神起来。他看着女子脖子上挂着的半块古玉,缓缓开口说道:“不用喝醉,既然是讲故事,那大家还是清醒一点的好。” “你有故事我有酒,般配。”女子端起一杯莫吉托,与青年的酒杯相撞。 青年饮下一口清凉的莫吉托,余味还在口中回荡。 “那,我可开始讲了。” 京都,一个国家最繁荣的城市。这里汇集了天下风流的才子佳人,在这里从来不缺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相反就算是天大的消息在京都的人们口中相传一阵之后,也会显得那么平淡无奇。 一处豪奢的私宅中,俊美男子正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将头倚靠在手掌上,另一只手不断敲着桌子,他闭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他叹了口气,像是很失望一般。 “第六个,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啊。”他摇了摇头,披上了一件衣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宅子。 大堂的房梁之上挂下两尺白绫,白绫上吊着个年轻的女子,此时的她已经咽气。 她双眼外翻,似乎有什么不甘心。 第二日京都人人口中都在传着,曹家的大小姐吊死在了在了自家宅子的房梁上。听说是她的情郎抛弃了她,一时间想不开为情所困才自尽的。 算一算这两年为情自尽的大家闺秀有多少了?加上这曹家的大小姐,一只手可数不过来了。 皓月当空。 整座京被一条内江分成两半,一半贫苦至极,一半夜夜笙歌。这也造成了京都的贫富差距巨大,有这般的现象不知道该说是这座城市的不幸,还是这个国家的不幸。 李钰安坐在屋顶,一眼望去江对岸夜晚的京都繁华尽收余底。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神直直不知看向何处,不时地唉声叹气。 “糜烂的地方啊。”他冷冷地嘲笑道,但是这句话也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 “小兔崽子,大晚上爬这么高干什么!”从屋檐下传来了一阵气呼呼的声音,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只是随口敷衍地回答道。 “看看星星,看看月亮,看看咱们这个破地方对面的京都。” “小兔崽子,咱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还没点数?江对面的地方也是你能想的?”中年妇女见李钰安并没有怎么搭理她,于是便嘲讽道。 “我可不羡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他有些不屑地说道。 “少在这里给你娘贫嘴了,还没问你呢,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最近都没见着啊?”中年妇女双手插着腰,抬头看着李钰安的背影问道。 “她呀,人家是大家闺秀,看不上我们这种穷人。既然看不上,那就算了呗。”他吐掉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躺在了屋顶上,面对面着的是那洁白如玉的皎月。 “你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两年带回来有六个姑娘了吧,一个也没成。你不想抱儿子,我可还想抱孙子嘞。”中年妇女苦口婆心地说道。 “是是是,娘说的在理。谁不想找个好姑娘啊,那些啊,都是些嫌贫爱富的姑娘,就算真成家了,咱娘俩儿也得一辈子低着头过日子。”李钰安有些不屑地说道。 “你带回来的那些姑娘啊,娘一看就知道是嫌弃咱们家穷,但是你找个有钱的媳妇儿总比呆在这儿一辈子出不了头要好些吧。娘受点委屈没事,你过得好久就好了。”中年妇女的火气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 “再看再看,凭你儿子这相貌,你还愁找不到好儿媳?皇帝不急太监急。”李钰安躺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看着月亮心不在焉地说道。 “嘿,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这相貌是随我,要是随你那爹,估摸着我这辈子都别想抱上孙子了。”中年妇女一听又来气了,接着嘲讽道。 “你老是说我爹又丑又穷,你最后不还是跟了他嘛。我爹死的时候你哭的最伤心,拦都拦不住。” 屋檐下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这才开口。 “你爹啊,虽然长得又丑,又没钱,可是他人好啊。记得当时你外祖父不同意我和你爹见面,就把我锁在家里。可你爹倒好,翻墙进来给我送桂花糕,结果给你外祖父抓个正着,那天晚上少不了你外祖父一顿毒打。现在想想,你爹那个死鬼做的桂花糕还是挺好吃的。”说着说着,中年妇女便笑了起来,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第三十五遍,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爹隔三差五就翻墙来给你送桂花糕,然后外祖父也没招了,就同意了你俩儿的婚事。我这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李钰安有些厌烦地说道。 “小兔崽子,怎么?你娘我多说几遍还不行了?”中年妇女反问道,“你爹做的桂花糕你小时候可没少吃,那个时候天天求着你爹给你做。” “是是是,我爹做的桂花糕好吃,现在不是也吃不到了嘛。”李钰安翻了个白眼,答道。 “行了,不和你这个小兔崽子废话了。看够了就赶紧下来,饭菜给你摆在桌上了。”中年妇女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回屋了,徒留李钰安一人躺在屋顶上,对着明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模样。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孩儿,时不时哄着。 “钰安啊钰安,将来爹教你做桂花糕,做好了骗个俏媳妇儿回家来。” “唉,想吃桂花糕了。”他喃喃自语道。 一只鸽子踏着月色飞来,落在了李钰安的身旁。 他坐直了起来,抓起了鸽子。鸽子的腿上似乎绑了什么,他摘下一看,是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也仅仅只写了寥寥几字。 “明日申时,老地方见。” 李钰安看后将小纸条紧紧捏在了手心里,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锦江茶楼,这是在集市旁的一座小茶楼。整座茶楼掌柜的加上店小二也就两个人,可却成了京都穷人茶余饭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茶水便宜,老板又会做生意,还会送些瓜果什么的,所以虽然处于京都的贫穷地段,生意也是比较红火。 这两年李钰安也经常去这家茶楼,不为别的,只为和一个人见面。 你要问是谁,那人每次出现都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袍,连相貌都看不见,只能靠声音辨别出那人应该比较年轻。李钰安不知道那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而这也是那人最忌讳问的。 李钰安坐在茶楼的厢阁里,磕着瓜子喝着小茶,说好的时间那人从来都不会准时到,都会让自己等上半个时辰,对此李钰安也已经习惯了。 他抿了一口茶,想想那人其实也算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当初他给的一笔钱,自己和母亲早就饿死了,而那人每次见面都会给些银两李钰安。他当然不能和母亲说这黑袍人的事,只是骗母亲说自己在京都的繁华地带寻了一份工,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几两银子结余。对此母亲也从来没有表示怀疑,毕竟李钰安确确实实每月都有银子拿回家来。看见自己儿子过得好,那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高兴。 “来了。”李钰安正磕着瓜子,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名全身裹着黑袍看不见面容的男人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没有一点脚步。 “你每次都这么不守时,我都习惯了。”李钰安对黑袍人的凭空出现丝毫不惊讶,平静地说道。 黑袍人站在他的身后,而他依旧磕着瓜子,没有回头去看。黑袍人说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他给银子他办事,井水不犯河水。 黑袍人朝着李钰安丢了一袋银子。 李钰安拿起鼓鼓的银袋颠了颠,嘴角扬起了满足的笑容。 “真搞不懂为什么你非要选在这个地方见面?”李钰安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喜欢在喝茶的时候谈正事。”黑袍底下传来冰冷的声音。 “好吧,这次又是谁?” “让目标爱上自己,用爱将之高高托起,然后摔死,诱导对方自杀。听说你将之称其为捧杀?”黑袍人冷冷地问道。 “没错,那些个大家闺秀心里素质太差,最近一个不如一个。”李钰安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说道。 “这次的目标你应该会有兴趣。” “哦,是嘛?” “京都第一女捕头,白婉。” 李钰安听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眼底略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杀机,手中不断颠着沉甸甸的银袋。 “京城第一女捕头,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双月(贰) 京都第一女捕头白婉,那六扇门的金字招牌。年纪虽然不大,可在六扇门也算是资历较老的一位前辈。十二岁进入六扇门担任捕快,十四岁升任捕头,十七岁破获京都鬼火杀人案,名声大震,就任六扇门东南总捕头。如今不过二十,已经在京都混出了响当当的名气。在六扇门里也是位说一不二的主。 兰阁坊,作为京都出了名豪奢的酒楼,此时门外围满了民众,还有几名六扇门的捕快拿着刀拦在门口。 “白捕头,这已经是近半个月以来的第三起凶杀案了。”一名捕快向正在勘验现场的白婉禀报道。 白婉在这群捕头中显得格外特殊,白皙的皮肤加上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实在没办法给人威严。若不是穿着这身官服,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个小丫头居然是六扇门有史以来最年轻且是第一位女捕头。 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一次的现场与前两次的有没有相同之处?”白婉看了眼小捕快,问道。 “禀告白捕头,这次死者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名叫钱三。死因和前两起有所相似,都是被人从背后一刀致命,在后脖颈上有一道两指深的伤口。可以初步确定,这是一起连环凶杀。” 白婉听后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似乎想从这死亡现场中找到什么线索。 “我在想一个问题,这三起凶杀案的死者都是京都出了名的豪绅,可这凶手却没有拿走一分一毫,那他为的是什么?还有这血迹,若不是熟人根本进不到这钱三的房间中,更别说从后背一刀致命了。” “白捕头。”小捕快凑近了一些,俯在了白婉的耳边轻声说道。“属下查到这钱三与前两起的死者似乎有一些关联。” 白婉听后眼前一亮,回过头看着小捕快。“你且说来。” “属下查到,这钱三明面上虽然是兰阁坊酒楼的老板,私下里却经营着一家赌场,而这赌场有三个老板。” 小捕快话到此处停住了,同样看着有所思虑的白婉。 “你是说,这另外的两个幕后老板,是前两起的死者?”白婉问道。 小捕快听后点了点头,“正是,这些年他们三个靠着这个地上赌场赚了不少钱,同样很多人也以为这个地下赌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样一来,排除掉谋财害命,仇杀的可能性倒是很大。”白婉站起身来,拍了拍小捕快的肩膀。“小穆,干得好,不愧是六扇门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小捕快听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都是平日里跟着白捕头学的比较多而已。”他搓了搓手,“白捕头,我娘最近给我介绍了门亲事,您看能不能放我回家个两天。” 白婉听后有些一愣,难怪这小子最近办案尽心尽力的,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摇了摇头,“你才多大呀,就想着找媳妇儿。我这都二十要出头了,也没见有男人在身边的。” “哎哟,白姐姐,白大人,就您这京都第一女捕头的名号摆在这儿,哪有男人敢靠近啊,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嘛。”小捕快笑着调侃道。 “说什么呢?难不成我很凶吗?”白婉听后作势要打,小捕头连忙闪躲。 “嘿嘿,不凶不凶,咱们白捕头这么优秀的姑娘,一般男人配不上。”小捕头有些发怂地答道。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这样吧,你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放你回家两天,到时候你和谁家的姑娘相亲我都管不着。”白婉收回手,说道。 “嘿嘿,就知道白捕头人最好了。”小捕头喜言于色,藏不住的开心。 “少贫嘴了,你去查一下那家地下赌场的位置,查到了和我说。”白婉一本正经地说道。 “得嘞。”小捕快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白婉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京都自三年前的鬼火杀人案后,一直都是安居乐业,这次的连环凶杀案已经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若是自己这个京都第一女捕头破不了,那岂不是就在说六扇门无能,亦或是衙门无能嘛。 想着想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上心头。 “二三六,大!” “买断离手啊买断离手!” “哟,王哥今天手气不错嘛。” “诶诶那个谁,上次欠的钱该还了吧。” ………… 这个地下赌场的规模其实不算特别大,仅仅几间屋子几张赌桌,却挤满了了。 每个人基本上都红了眼,谁都想赢钱,甚至有人输得太多而大打出手,整个赌场乌烟瘴气的。有人在这里笑得开怀,也有人在这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总之就是输钱的比赢钱的多,躲在角落抹着眼泪的比在赌桌上开怀大笑的多得多。 李钰安站在一张赌桌旁,看着桌上正酣的赌局,一时间也有些手痒。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叫我来这种地方。不过既然是他出钱,那小爷就玩玩吧。”他一边抛着鼓鼓的钱袋,一边暗自嘀咕道。 “爷儿,光看着多没意思啊,要不上去玩几把?”就在这时,一名瘦的跟猴儿似的男人凑了过来,贼眉鼠眼地看着他。 李钰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简单地笑了笑。 “好啊,不过话先说好,赢了可别不让走。” 那人听后赶忙摇着头,“不会不会,我们这儿正规的很,大伙儿都是凭本事赢钱。”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要说这种地下赌场不耍些小动作还真没人信,可明明都知道这是个坑,非有人一个劲地往下跳。而这些赌鬼的下场也离不开一个家破人亡。 李钰安找了张玩骰子的赌桌坐了下来,周遭围满了人。其实不乏一些已经输红了眼,想要靠一把翻身的人。 “买大两倍,买小四倍,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摇骰人合上了骰庄摇晃着,卖力地叫喊。 “大!大!买大!” “小!必须买小!都来了这么多把了,这把一定是小!” 周遭的人显得格外激动,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的李钰安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只见他丢了一袋鼓鼓的银袋上去,云淡风轻地说道:“买大,全压。” 不少人听到李钰安说的有些一愣,这小子真是人傻钱多啊,敢情又是哪家的富公子。 “开!一四六,大!” 那些压对的人已经开始在疯狂的呐喊,而那些压错的人感觉眼前一黑,像是随时就要倒下去一样,站也站不稳。李钰安只是微微一笑,像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 他再将钱袋连同赢来的银子一同丢了上去,“买小,全压。”他这一压,也引得不少人跟着他一起压小。 “一二三,天小。”骰庄一开,那些跟着李钰安压小的人不禁欢呼起来,纷纷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而李钰安始终没有表现出过于的兴奋,安安静静地看着赌桌上的骰庄。 “买大,全压!” “三四五,地大。” “买大,全压!” “四五六,天大。” “买小,全压!” “二三四,地小。” ………… “哎哎,你看那小子,从坐下到现在一连赢了十八把,把把都压这么准,你说他会不会出老千啊。” 赌桌外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人目光望向安静坐着的李钰安,窃窃私语道。 “你傻呀,这是咱们的地盘,要出老千也该是咱们出啊。”矮个子举起手拍了一下高个子的脑袋,白了一眼。 “那这该咋办?难不成看着这小子活生生把钱拿走?”高个子有些心急地问道。 “别急,你见过有谁赢了钱能从这儿带走的?”矮个子看着赌桌上淡定自如的李钰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杀意。 “你是说……”高个子好像明白了矮个子的意思。 “你等会儿带些人在门口蹲这小子,要是他不给,老子不介意收条胳膊当利息。”矮个子冷冷地说道,嘴角扬起了一抹狰狞的笑。 “我说这位小哥,你这一连赢了十八把,我这台面上的银子都赔光了,没发接着玩下去了呀。”摇骰人强颜欢笑地说道。 李钰安的面前摆着原来那个鼓鼓的钱袋,以及十倍多余钱袋的银子。 刚开始周围的人还不信他有这么神,直到他连赢七把之后,众人都信了这小子真的是神,然后纷纷跟着他下注。仅仅十把下来,赌桌上庄家的银子就都赔光了,这自然也玩儿不下去了。 “既然庄家出不起钱,那便让我同这位小哥搏上一局。”就在此时,人群当中蹦出了一个声音。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要说这名男子,面如桃花,眉目如画,皮肤白的像是个女子一般,声音纤细,就算是换上女装,将扎起的头发放下,说自己是哪家的姑娘都有人信。 “我看这位小哥玩的不尽心,既然庄家出不起钱,那我来陪这位小哥玩两把。”白衣男子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在了李钰安的对面。 “这位公子,你想怎么玩?”李钰安也报以微笑,问道。 “简单。”白衣男子也丢出了一个鼓鼓的钱袋,“你我猜大小,一局一百两如何?” 没成想李钰安竟摇了摇头。 “怎么,不肯?”白衣男子见此有些疑惑道。 “不是不肯,是一百两太少了。要赌就把我面前这堆银子全都赌上。”说罢,李钰安将面前堆如小山的银子全都推在了赌桌上。 “大致估算一下,这里少说也有个一千两。” “这小子是个狠人啊。” “可不是嘛,想当年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潇洒。”周遭众人见状纷纷低语,不少人佩服起了李钰安的气魄,毕竟输啥都不能输场面啊。 “这……”这回轮到白衣男子有些尴尬了,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自己出门时根本就没带多少银子,浑身上下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百两。 李钰安似乎看出了白衣男子的尴尬,于是微微一笑,淡然地开口说道:“我们就赌这一局,我赢了你这一百两归我;要是你赢了,这台面上所有的银子你通通拿去,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连同白衣男子在内的众人皆是一惊。惊归惊,可没人把他当成傻子,一个连赢十八把的人,一掷千金怎么了?很奇怪吗? “啧啧啧,富家公子的出手就是不一样。” “你看着还没开始呢,气势上就赢了。” 不少人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他们可真没见过这么玩儿的,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 “你来摇骰子,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李钰安淡淡地说道。 “噢噢。”白衣男子回过神来,拿起了骰庄,摇晃了起来。要说内行一眼就看出这白衣男子平常就没怎么接触过赌博,摇骰子的手法显得有些生疏。 “买大。” 白衣男子停下了骰庄,“既然你买大,我便买小好了。”说罢,就要打开骰庄。 “不用看了,你赢了。”李钰安起身,平静地丢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他只拿走了原本的银袋,留下的是一堆小山般的银子。 白衣男子有些傻眼了,怎么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赢了?虽说是赢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骰庄,偷偷瞄了一眼。 “三四五,地大。” 这让白衣男子更是一头雾水,明明就是他赢了,这连看都没看就认输,摆明了存心想输给自己。 “搞什么嘛,送钱也不是这样送的呀。” 赢了钱后的白衣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开心,反而眉头紧锁,一点玩下去的心思都没有。 在赌场将现银换成了银票之后便出了门。 他刚走出去没两步,一帮凶神恶煞的魁梧汉子便拦住了去路。 “小子,老老实实地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动手了!”为首的一名高个子恶狠狠地说道。 “怎么,难不成你们都是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吗?明明是我赢的,凭什么要给你们!”白衣男子并没有害怕,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高个子听后冷笑起来,“小子,你哪有听过赌场和人讲道理的?少废话!给老子把银子交出来!”边说着,高个子边抽出腰间挂着的那柄钢刀。 “有本事,自己过来拿。”白衣男子丝毫不惧,一个人面对一群人也是处变不惊。 “好啊小子,你敬酒不吃,非要吃那罚酒。老子这就成全你!”话音落下,高个子带着一帮魁梧汉子正欲向着白衣男子冲过去。 这时,在这群人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从容自若的声音。 “一帮大老爷们,以多欺少算个什么!” 双月(叁) “小子,刚刚溜得挺快哈。老子才不管什么以多欺少不以多欺少的,老子只认钱!”高个子转过身来,用钢刀指着李钰安,恶狠狠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地下赌场,才不会做这种赔钱买卖。”李钰安双手环胸,一脸从容地说道。 “你小子也知道啊,那还不赶紧把钱都交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们剁碎了喂狗!”高个子怒道。 “凭什么?我们靠本事赢的钱,有本事自己过来拿。”这时白衣男子开口说道,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的不屑。 “好,有种!兄弟们,给我把这两个人抓起来!”高个子显然是被激怒了,一声大喝,十几号人分别冲向了二人。 李钰安看上去瘦弱,谁知动起手来和这些凶悍的魁梧汉子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一人面对三人的包夹打的竟是不分上下。 而那白衣男子出手更是凌厉,几乎是一招撂到一个人,谁能想到看上去文弱的他也是个狠角色。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魁梧汉子倒在地上,抱头捂胸,嗷嗷叫疼起来。 “爷爷,好汉,大侠,小的有眼不识二位泰山,还望二位高抬贵手放过小的。”高个子被白衣男子打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求着饶。 “你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说什么来着?要把我们剁碎丢去喂狗?”白衣男子眼神弯下腰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说道。 “呸呸呸,小的就是嘴欠。”说着,高个子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一脸谄笑,“好汉,您看我就一打杂的,您就把我给放了吧。” “放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白衣男子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 “您问您问,但凡小的知道的全都告诉好汉。”高个子听后急忙点头答道。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老板叫钱三?”白衣男子问道。 “钱三?”高个子仔细想了想,“您说的是不是兰坊阁的钱掌柜?” “对,就是他。”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他哪儿是我们老板呐,他只是常来这里玩罢了。一般他都会带着另外两人结伴前来,每次来都要输个几百两才罢休。”高个子回答道。 “你是说和钱三一起的还有两人?”白衣男子问道。 “是啊,一个瘦瘦高高的,一个胖胖的,还留着一丢小胡须。那个瘦瘦的好像姓张,叫张什么来着……”高个子努力地回想,但好像自己的记性一直不是很好,此时有些想不起来。 “那个姓张的瘦子是不是叫张丰?另一个胖的叫作黄宇海?”白衣男子继续问道。 “对!就是他们!每次他们仨都一起来一起走,就是最近不知怎么的,都不来了。估计是输钱输怕了。”高个子一拍脑门,回答道。 “那你知道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在这里是什么时候吗?”白衣男子也蹲了下来,看着高个子问道 他又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五天前吧,当时他们急匆匆地就走了,我当时还上去问他们要不要换银票,他们也没搭理我。神色慌张,像是在怕什么。” “在怕什么?” “这我哪知道啊?不过我好像听到钱掌柜说了句不能被他们发现东西在我们这里什么的。”高个子回答道。 “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白衣男子继续追问。 “好汉啊,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毕竟我只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他们就匆匆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高个子一脸苦笑地回答着。 “你没骗我?”白衣男子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质疑? “哎哟爷爷啊,小的哪敢骗您呐!讲的可都是句句实话!”高个子趴在地上叫苦连天,好像自己说的都是假话一样不可信,那说了这么多不都白说了嘛。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问,别担心。”白衣男子站起身来,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那好汉?小的……”高个子尴尬一笑,搓了搓手指了指赌场大门的方向。 “哦,滚吧。要是下次再被我知道你们干这种混账事,我一定把你们场子砸了!”说着,白衣男子还做了个捏拳头的动作。 “一定一定,小的一定不敢了!”高个子爬起身来,飞奔回了赌场,心中已经在暗想自己怎么碰上了这种倒霉事,回去可不能说出来,否则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兄弟,身手不错呀。”白衣男子正看着高个子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也不说别的,咱俩刚刚是并肩作战。我输给你的银子我也不全要,你给一半就行了。” 他一扭头,就看见李钰安的笑脸。 “行啊,你要银子我都给你便是。”白衣男子也报以微笑,“只不过呢……”话到此处,他一脸古怪地看着李钰安。 “不过什么?”李钰安有些疑惑道。 “你为什么能一直赢?按理说要在骰子上动手脚也应该是赌场做的?”白衣男子看着他,问道。 李钰安听后低下头笑了起来,“没错,他们是动了手脚。只不过他们碰上我也算倒了霉。” “此话怎讲?” 他手从白衣男子的肩膀上拿来下来,站在了白衣男子的身前,抬起了一只手。 “一般来说,摇骰人要做手脚会在骰庄底部安一个机关,只要按动骰庄顶部的按钮骰子就会变换。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在刚坐下是用一根极其细小的钢丝绳黏在了其中的一个骰子上。当时我离骰庄坐的近,再加上周围的人输钱都输红眼了,哪有人会注意到。”只要我轻轻拉动细丝,其中的一个骰子就会变换。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每一次都如我所料。我只是猜对了一半,另外一半全靠运气。”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的运气似乎不错?”白衣男子拿出一沓银票,递给了他。 李钰安接过银票,点了点,然后放进了怀里。 “运气是不错啊,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剁手的。”他笑了笑,有些庆幸地说道。 “你最好快些走,待会啊估计那个高个子就带人过来了。”李钰安转过身说道。“还有,下次要扮男人也扮的像一点,否则被那些细心的人一眼就看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白衣男子瞬间有些脸红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她脸色胀红地问道。 李钰安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因为我是个细心的人呀,从你坐下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姑娘了。我本来就不相信一个男的能从外表到声音都如此与女子相同,所以特地看了眼你的脖子。你没有喉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处,光滑平润,脸红的像个桃子一样。 这好像是她生平第一次脸红。 “下次记得穿领子高一点的衣服,也就那帮大老粗看不出来了。”说完,李钰安背对着她招了招手,“后会有期啦,小姑娘。” “哎!”就在李钰安要离去时,被她给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李钰安。” “我叫白婉,是六扇门的捕快,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帮忙,这次你帮了我,算是我欠你的。” 李钰安听话先是有些一愣,幸好是背对着白婉,没有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惊讶的神情。 “好,有机会再见了!”李钰安继续向前走着,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小巷子的拐角处。 “李钰安,这个人还真有趣呀。”白婉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李钰安靠在小巷的拐角处,低着头莫名的笑了。 “白婉,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青年话到此处便停下来,一杯莫吉托已经见底。 “怎么不继续说了?”女子好像被他讲的故事吸引到了,于是变催促道。 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嗝,显然是喝多了。摇了摇手,“不说了,今天太晚了,该回去了。” “你这个男人可真坏,好不容易把人家的兴趣勾上来又不说下去了。”女子白了他一眼,喝了口面前还有半杯的莫吉托。 “怎么?被我讲的故事吸引了?”青年摇晃着空杯子,眯起眼看着她。 “是啊,有哪个女孩子不会被凄美的爱情故事吸引呢?”女子用手托住下巴,一双大眼睛也直直地看着他。 “凄不凄美不知道,反正我也只是个负责说故事的人。”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女子。 “有时间你可以来我店里坐坐,我可以把这个没讲完的故事讲给你听。”青年放下酒杯对着她笑了笑,准备起身离开。 “哟,没想到年纪轻轻居然还是开古玩店的。看不出来呀。”女子看了眼他递过来的名片,说道。 “我叫白雅,你叫什么?”女子倚靠在吧台上,眼神似水地看着他问道。 “我姓陈,至于名字嘛……哈哈。”他笑着离开了,也没说名字,这让女子是一头雾水。 女子拿起青年递过来的名片,细细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古今古玩店?好奇怪的名字。”随后她将名片握在手心里,撩了撩头发。 “果然有什么奇怪的老板就有什么奇怪的店名。” 双月(肆) “铃铃铃”,挂在店门外的铃铛响了。 “怎么?猜到我会来?”白雅看着正泡着茶的老板,笑问道。 老板一身棕色麻袍,头发有些凌乱,似乎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睡眼稀松。他摆弄着茶具,一阵茶香袅袅飘散。 老板并没有去看她,只是专心沏着茶水,摇了摇头。“不是猜,是知道你会来。” 白雅收起了遮阳伞,对着他笑了笑。“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呀。” 老板嘴角微微上扬,“来尝尝这茶泡的怎么样?”他对着白雅招了招手,示意她前来入座。 白雅在老板的面前坐下,端起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还不错嘛,挺香的。”她小小地抿下一口,一股清香自肝脾沁透全身。 “这菜只是最便宜的绿茶,只不过每个人泡茶的手法不同,所以泡出来的茶味也不一样。”老板也端起一杯,淡淡地品着。 “你是想说你泡茶的技术很好咯?”白雅看着他,问道。 老板再次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用说,心知肚明。” 白雅好像被他的话逗到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能和我说说你这半块古玉的来历吗?”老板看了眼挂在白雅脖子上的半块古玉,问道。 白雅也低下头,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半块古玉。 “这是我一年前去南京游玩是买的,虽然这半块玉成色不是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便有一种熟悉感,于是就买了下来。” “哦,这样啊。”老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但是听卖我玉的人说,这半块古玉本来是一块,只不过找不到另外半块,所以我买的时候很便宜。”白雅接着说道。 “我这个店呢,确实有些独特的地方。我收古玩从来不给钱,但是……”话到此处,老板看着白雅,“我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白雅听后又笑了,“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你说你能给人实现愿望?难不成你是灯神吗?” “灯神能实现三个愿望,我没这么厉害,最多一个。”老板也半开玩笑地说道。 二人的交谈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你要是这能给我实现愿望,这半块古玉送给你也无妨。”白雅从脖子上将那半块古玉摘下来,放在手心里。 “好啊,说来听听你的愿望是什么?”老板放下茶杯,给茶壶中换了壶热水。“这茶啊,得多泡几遍味道才能出来,就像人一样,经历的越多,才越有感悟。” “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白雅以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他问道。 “我经历过的人和事,够你和我喝上好几天酒的了。”老板笑了笑。 “有机会一定坐下和你好好聊聊,不过今天呢,我就是专程来听你把那个故事讲完的。等你说完了,我再把我的愿望和你说。”白雅撩了撩长发,看着他说道。 老板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慵懒地靠在了椅子上,似乎在看着她,可又似乎不像是在看着她。 “好啊,那你可得用心听好了。” “释我相思意,以情斩我心。” “小穆,你这消息不靠谱呀。钱三他们根本就不是赌场的老板。”白婉看着此时正蹲在面前的小穆,抱怨道。“害得我亲自跑到赌场里去,差一点自己还搭进去了。” “哎哟喂,头儿,我知道错了,要怪就怪我那个线人胡乱给我传消息,害得头儿以身犯险,小穆该罚,该罚。”小穆蹲在白婉地身前,双手捏着耳朵一脸歉意地说道。 “好啊,那你下个月的俸禄给我拿来买几盒胭脂水粉什么的,要风月轩的。”白婉看着他,一脸狡诈地笑道。 “哎哟姐姐,小弟我这俸禄一月也就这么几钱银子,再说您不是不喜欢胭脂水粉这种玩意儿的嘛。”小穆听后急忙说道,一脸肉疼的表情。 “我好歹也是个姑娘,怎么连胭脂水粉都不让买了?难不成还犯法?”白婉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后者瞬间感觉背后一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不打紧,不打紧,等小弟发了俸禄,一定给头儿买几盒最好的胭脂水粉。”小穆故作勉强地笑了笑,实则心中在悄然滴血。 “我这次去赌场,从赌场的人口中得知,钱三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赌场是五天前,呆了没一会儿便形色匆匆地走了。好像还说了什么不能让他们发现东西在我们这里类似的话。”白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这会是什么东西?”她扶着脑袋,沉思道。 “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小穆想了想,然后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最近相亲相傻了?”白婉用力地拍了下小穆的疼,“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连杀三条人命的?要是真有,那也不会怎么会被钱三他们这种市井小民拿到手?早就应该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小穆捂着头有些吃疼,“那头儿,你都说了这个杀人犯他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这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要是查不出来,那这次六扇门的脸可要丢尽了。”白婉看着他,一脸严肃。 “白捕头!白捕头!”就在这时从门口冲进来了一个捕快,推开门看见小穆捏着耳朵蹲在白婉身前的样子,禁不住有些想笑。 “笑什么笑!急急躁躁的,咱们白捕头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小穆发现了捕头强忍着的笑意,当下有些尴尬起来,冲着他恶狠狠地说道。 小穆在六扇门平日里就是除了白婉之后的第二把手,所以在一众捕快的心中无疑是大哥的形象。所以小穆稍带怒火,那捕快便低下头不再去看。 “怎么了?这么慌张?”白婉问道。 “禀告白捕头,门口有一个男的找你,说是你的朋友。”小捕头弯下腰,行礼说道。 “男的?朋友?找白捕头?”小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抬头看着白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我说头儿你为啥要买胭脂水粉呢,原来是涂给情郎看的呀。”小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 “去去去,瞎说什么!在乱说就给我出去举石桩去。”白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吓得小穆急忙缩了回去,不再开口。 这看得传信的捕头又是忍不住想笑,可小穆一个眼神那捕快硬生生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带我去看看是谁?”白婉起身想屋外走去,见白婉走远了后小穆站起身来锤了锤腰,揉了揉肩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地说道。 “哪家的公子哥?居然能够收的了白夜叉?” 一身青衫的男子依靠着六扇门外的石狮子,丝毫不惧这里是“执法重地,闲人勿近”的威严。阳光打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显得惬意无比。 白婉带着前来传信的捕快走出门来,青衫男子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使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暖意。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白婉一看,原来是那日在赌场碰见的李钰安。她只是有些惊讶,并没有如何的气火。 “听说你最近再查一件案子,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李钰安走近了一些,看着她笑道。 “我们捕快办案,你们哪帮得上忙啊。上次的事儿还没谢你呢,正好进来坐坐?”说着,白婉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我从小也是想成为六扇门一样的人。”李钰安笑着,脸上好似洋溢着春风。 “那进来先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看看能帮我什么。” 在白婉热情的邀请下,李钰安随着白婉走进了六扇门。 “哎哎哎,这男的谁啊?怎么看老大这么热情?”见他二人走远,门口值班的小捕快朝着传信的捕快凑近了些,悄声问道。 传信的捕快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这好像还是老大第一次对一个男的这么热情。” 二人相视,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容。 “老大这是被收了呀。” 白婉将李钰安带进了屋,给他沏了一杯茶。要说白婉的屋子可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姑娘家的,各种刀剑兵器挂满了墙,和外表看上去弱女子一般的她简直是不成对比。 “说吧,你想帮我什么?”待李钰安坐下,白婉也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看着他问道。 他抿了一口茶水,“近日来京都内频出杀人案,凶手皆是一道毙命。现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看来你的压力不小啊。”李钰安看着白婉说道。 “是啊,只可惜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白婉垂下头,似乎是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给你带消息来了嘛。”李钰安笑道。 “什么消息?”白婉有些疑惑,要知道关于案件的任何消息大多数都是他们六扇门第一时间掌握的,市井小民是绝对接触不到这种消息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记得我们碰见的那个赌场吗?我查到他们的幕后老板叫郑松,家就住在京都。” “真的啊!”白婉一听有些激动,一拍桌子直直地站起身来。对于此时一筹莫展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别高兴。”李钰安却并没有丝毫所动,方才开口说道,“只可惜这个郑松,自从五天前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沓无音讯。” 双月(伍) 白婉听后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原本有些激动的情绪瞬间转为了失落。 “你是说他失踪了?”白雅问道。 李钰安点了点头,抿下一口茶水。“我去过郑松的家中,他家中空无一人。听周围曾经见过他的人说说,郑松大约五天前急急忙忙地出了门,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过。” “你是怎么查到的?”白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消息是真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办还得看你。”李钰安淡定自如地回答道。 “唉,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现在可好,又像只无头苍蝇乱飞了。”白婉有些失望地坐下,耷拉着一张苦脸说道。 “你可是京都第一女捕头,不破点大案子也对不起你这第一的名头啊,是吧。”李钰安放下茶杯,笑道。“如果你想要去那郑松的家里看一看,我倒是不介意带你去。” “走,带我去看看。”白婉起身就准备向屋外走去。 “不先吃个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呀。”李钰安见她如此匆忙,这又快到饭点了,便问道。 “不吃了,如今是六扇门的脸面压在这件案子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于办案来说越不利。”她一本正经地说完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屋门。 看着她急匆匆出了门,李钰安并没有急着跟上,而是坐在椅子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扶着下巴,嘴角扬起了一抹颇有意味的笑容。 “对你的目标还满意吗?” “还不错。” “接下来就该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就让我看看这个京城第一女捕头,撕心裂肺的样子吧。” “有时候无形之中的东西,更加致命。” ………… 郑松的宅邸坐落于京都最为繁华的地带,光是这里的地皮少说也得万两银子往上。能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富甲一方的巨商,就是朝堂之上的大臣,无一不是人前显贵的人。而他只是一个地下赌场的老板,却能坐拥如此地段的豪宅。不得不说他这些年不知道靠这个赌场赚了多少钱,又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偌大的宅院此时空无一人,甚至连大门的锁都没有锁紧,被白婉一刀柄就给撬开了。 白婉并没有带着很多人前来,随行的也只有李钰安一人。用李钰安的话来说,多一个聪明的帮手比多一群愚笨的帮手要有用的多。 走进了这座豪奢的府邸,一眼望去,院子里的落叶七零八落一地,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满地的枯叶,周遭寂静无声,略显凄凉。 二人推开了屋门,屋内已是一片狼藉,衣服书籍散了一地,还有七歪八扭的桌椅板凳,应该是不小心撞翻摔在地上碎了的茶杯。 “看了他走的时候很匆忙啊。”白婉看着眼前的一副景象,说道。 “他肯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一个正常人不会连门也不锁。”李钰安伸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书,附声道。 “我觉得不太对劲。”白婉突然走上前,盯着此时大开着的扇窗,“你看着屋子这么凌乱,一定是翻箱倒柜地找过什么东西。而这扇窗大开,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五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就算再着急出门的人也不会将这扇窗大开着吧。” “那你的意思是?”李钰安看着此时白婉陷入沉思的背影,问道。 “如果不出意料,郑松应该是出门前在屋内找过什么东西,然后着急的出了门,之后便没有回来过。或者说……”她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趴在了扇窗的窗沿上细细看着,“你快来看,这窗沿上有痕迹。” 李钰安走上前一看,确实,这窗沿之上像是有被刮过的痕迹,只是痕迹不明显,一般情况下不细看发现不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郑松离家后有人从窗户翻进来?”白婉转头看着李钰安问道。 “这……不太可能吧,这门明明就没锁,为什么不从屋门直接进来?而是要从窗户翻进来呢?”李钰安摇了摇头,答道。 “这就要说这郑松的聪明之处了。”她走到了桌旁,端起桌上已经燃完蜡烛的蜡盏。“一般情况来说,这蜡盏在不吹灭的情况下可以燃烧一整天,而这蜡油也会随着蜡盏留下,积在蜡盏的凹槽中。若是郑松知晓离家后有人会潜入这里,于是点上了蜡盏,开了屋门,演了场空城计呢?” 她看着李钰安,“我总有种预感,郑松翻箱倒柜找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你这是什么?女人的直觉?”李钰安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不不不,这是一个捕头的直觉。”白婉摇了摇手指,回答道。 “现在主要是要搞清楚是哪些人来过这里?为的又是什么东西?和钱三口中说的那个东西会不会是同一个?”白婉低下头,再度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着。 李钰安在屋子里四处看着,整间屋子的东西被弄得七零八落,想要找到些什么都显得有些困难。 他站在了一面墙面前,细细地端倪着。 “你快来看看。”李钰安的话语打断了白婉的思考,只见李钰安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墙面,很明显有一块地方和其他地方所发出的声响不同,显得有些低沉。 “看来我们要找个东西把这块地方砸开”李钰安指着墙上的那块发出低沉声音的地方,看着白婉说道。 “不用。”只见白婉身形一转,站在了李钰安的身前。“你往后面退两步。”她还不忘提醒一下李钰安。 李钰安有些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但是看她这个架势,莫不是要徒手开墙?李钰安想到此处不禁咽了口口水,这还是个女人吗? 白婉右手捏拳,集全身上下的一股力量汇聚于拳心,对着墙面就是一拳。 不出所料,在墙面被白婉一拳砸穿的一瞬间,墙后面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里面摆了一个木盒。 “这……这……”李钰安冷不丁地冒起了冷汗,这可把他给看呆了。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力量吗?虽说这墙后面是空心的,可依这墙面的厚度一拳砸开,连一个魁梧汉子想要做到都难。 白婉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收功的动作。 “别惊讶,这是我身为京都第一女捕头应该做的。”白婉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后者的脸上各种情绪汇聚一起,眼底里透露出一丝恐惧。 要是她给自己身上也来上一拳……啧啧啧,想都不敢想下去,李钰安有些哆嗦起来。 白婉伸手将藏于墙后的木盒拿了出来。木盒做的并不精致,仅仅是一把小锁,在白婉的一掌之下便破开了。 木盒中只放了一本略显陈旧的账本,看起来貌似是有些年头了,厚厚的一本正好挤满了盒子。 “这是……”白婉略带疑惑地从木盒中将账本拿出,然后开始翻阅起来。 “这应该是赌场的流水账吧,难怪要放的这么好,这要被官服发现了恐怕少不了牢狱之灾。”李钰安也凑上前来说道。 不过白婉全神贯注地翻看着账本的内容,貌似没有听到李钰安的说话。 “弘嘉二年七月初九,刑部左侍郎厉万坤输现银四千两,银票一万两,合计一万四千两。” “弘嘉二年九月十四,羽冠诏童超输现银一千两,黄金一千两,银票三万两,合计白银三万一千两,黄金一千两。” “弘嘉三年一月十一,京平王孙裘输银票十万两。” “弘嘉三年一月十一,京平王孙裘赢白银二十一万两。” “弘嘉三年一月十五日,京平王孙裘赢白赢四十五万两。” ………… 白婉一页一页念着,好像那些万两白银只是单纯的一个数字。这天下的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到四十万两白银是什么样子,那是可以堆成一座山的银子,是全国军队半年的军饷,是整整一年的赋税。可这一个晚上,说输没了就输没了。 一旁的李钰安听着白婉念出的这些数字,完全就没有一个概念。在他的脑子里,一千两银子可以包下全京都最豪奢的酒楼,请最好的清倌,喝最好的酒。至于四十万两,活了这么久还真就没想过。 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挺没志向的。 “咦,这里少了一页。”突然白婉不念了,低头看着账本上被撕掉一页的痕迹,有些疑惑。 “难不成……这便是……”李钰安瞬间想明白了些什么,二人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这缺少的一页,应该就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了。我想他们也应该在找这缺少的一页。”白婉合起了账本说道。 “这些个当官的,到底贪了多少?这随便一个晚上的赌资都够一个县城一年的赋税了。”李钰安有些气愤,像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最看不惯那些贪赃枉法的恶官了。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黑暗面啊,这本账本上记录了朝中高官在赌场的流水,甚至于还有皇帝的舅舅,京平王孙裘也在其内。若是这本账本传了出去,那可真的要大乱了。”白婉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李钰安问道。 “先回六扇门再说,这本账本放在六扇门才是最安全的。等我向六扇门总捕头禀告这件事,再由他做定夺。” 李钰安听后点了点头,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不如放在自己人那里来的保险。 白婉将账本揣进了怀中,然后二人迅速地离开了郑松的府邸。 “大人,这本账本上记录了上至亲王,下至五品官员在赌场豪赌的证据,我担心放在别处会被奸人所盗,所以还请大人做个定夺。” 白婉站在六扇门总捕头罗坚的面前,那本事关朝野动荡的账本就放在了桌上。 “白捕头辛苦了。”罗坚似乎对这本账本没有什么兴趣,此时的他正逗着手中提着关在笼中的一只鹦鹉。 “大人,这本账本少了一页,我怀疑那缺少的那一页与京都近日的连坏杀人案有着莫大的关系。”白婉对罗坚专心逗弄着鹦鹉的举动似乎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接着说下去。 “那就好好查,你可是咱们六扇门的金子招牌,可不要给咱们六扇门丢脸啊。”罗坚看都没有看白婉一眼,淡然地说道。 “是大人,我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查出真相。”白婉答道。 “那就先下去吧。”罗坚挥了挥手,示意白婉可以退下了。 白婉弯腰行礼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小鹦鹉啊小鹦鹉,你说管了不该管的事,是不是会引火烧身呢?”罗坚似乎在和笼中的鹦鹉说着话。 许久之后,他放下笼子,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账本,放在了正在燃烧蜡烛的烛台上。 看着那本账本一点一点地被烧成灰烬。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不该管的别管。你执意要如此,那也只有用死来让你闭嘴了……” 话语中,杀机尽显…… 双月(陆) “上次赌场的事还没好好谢你呢,这一次有你帮忙才找出了一些线索,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这杯酒我敬你。”白婉举起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有什么好谢的,上次在赌场我也是想多个帮手,否则以我一人,估计也走不出去。”李钰安端起酒杯回敬了一杯。 明月悬空,二人坐在路边的小酒馆里饮酒,也算是忙里偷闲了。毕竟这在外东奔西跑了一天,也该坐下来好好地吃顿饭了。 “你能和我说句实话吗?”放下酒杯的白婉看着李钰安开口问道。 “什么?”李钰安有些不解。 她盯着他,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目光。 “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帮助我查案?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在赌场见过一次?还是你真的喜欢捕快这一行?”此话一出,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你若是这么说,可能别人会相信,可我是不会相信的。如果说在赌场是偶遇,那么这一次就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白婉的语气有些冰冷下来,原本融洽的氛围在她的几句话语之下消散。 李钰安听后并没有丝毫的不悦流露,相反地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这番话。 他将面前的碗倒满酒然后饮下,然后直直地看着坐在对面,对自己一脸疑惑的白婉。 “有些东西往往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要好。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猜的很对,我并不喜欢捕快这一行。但是你值得我去帮,仅仅是因为你这个人。”李钰安认真地说道,与白婉的眼神相对,可以看见在他的眼中有着她的样子。 “为什么?我们只是见过一面。”白婉感觉什么东西涌上了心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这是人生的第二次脸红,还是因为他。 “白婉,十二岁进入六扇门,十七岁担任六扇门东南总捕头,成为六扇门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最年轻的女捕头。”李钰安感觉到了白婉的脸红,于是便将目光偏离,边夹着桌上的菜边说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白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何会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 “你不认识我,但我可是注意你很久了。要知道你想要了解一个人,就想要知道她的全部。”李钰安夹起了一口菜,可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放在了白婉的碗里。 “三年前的鬼火杀人案,在最后一天的清晨有人将犯人已经销毁的证物摆在你屋子门前,你可还曾记得?” “你……难道说……”白婉听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要知道三年前那桩是自己名声大噪的鬼火杀人案,最后若不是有人将证物放在了自己的屋前,否则绝不会有机会破了这桩惊世大案。 李钰安笑而不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所以说,有些东西往往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要好。” 白婉是个聪明人,其话中的意思一点便懂。但是她不懂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每当自己遇到困难了总会出现?这使她越发感到好奇。 白婉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就此略过。二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融洽地交谈着,只不过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李钰安松了口气,心中暗想道,“还好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番对话,早就想好了后手,否则自己可要栽在这心思缜密的女人手里了。” 白婉脑海中反复回想起三年前那桩鬼火杀人案的细节。当白婉一大早打开屋门时,那被犯人早已销毁的证据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摆在了自己的屋前,没有人看见这是怎么来的。后来白婉有去追查过这个证据的来历,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家店的酒一直都很不错,来,再喝一碗。”边说着,白婉边提起酒坛往李钰安碗里倒了慢慢一碗。 “怎么?想把我灌醉了然后好吐真言?”李钰安端起酒碗,对着她笑道。 “想让一个人说真话不用这么麻烦。”白婉笑嘻嘻地捏起拳头在李钰安的眼前晃了晃。 冷不丁的他感觉脊背发凉,毕竟他是亲眼看见过白婉徒手开墙的。试问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却有如此力量。 他故作淡定地笑了笑,实则双腿有些发软。若不是此刻坐在椅子上,恐怕就得软在地上了。 “敢问白捕头,你这徒手开墙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李钰安咽了口口水,凑上前问道。 “这哪算什么本领啊,那面墙实在是太脆了,我这才使了七分力,没想到就裂开了。”白婉有些豪气地饮下一碗酒,漫不在意地说道。 这才七分力?要知道虽说那面墙是空心的,但是墙面少说也得有个一尺厚,很难想象若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使出全力,那得有多可怕。断几根骨头都算轻的了吧。 “我的师傅以前是六扇门的武学指练,他教过我一招叫做擒裂骨,对那些犯人屡试不爽。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 “不不不……”李钰安急忙摇头招手,生怕白婉那自己练手。虽说自己多少学过一点三脚猫的打斗,但是估摸着很难在她手里撑下三招。 白婉见他如此慌张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着别样的情绪,似乎看见他这般样子,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二人酒足饭饱后走出了酒馆。 二人肩并肩地走在凄冷的街上,不知为何,原本热闹的夜市今天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寥寥数家小摊也是准备收工歇业了。 “这天还有些冷啊。”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白婉搓了搓双臂,说道。 “是啊,应该多穿点衣服才是的。”李钰安没有看她,也是学着她的动作自顾自地说道。 “早知道晚上这么冷,就应该多穿件袍子才是。”白婉扭头看着他,顺带看了眼他穿着的青色衣袍。后者依旧是看向街道一侧,丝毫无动于衷。 不对啊,难不成是小穆他们平日里说的方法不管用?自己也确实受不了这般矫作,不禁打了个寒颤。好歹也算是六扇门第一女捕头吧,长得也不算磕碜吧,怎么就一点反应也没用?真是个榆木脑袋。 “好了,我这也快到家了,就送到这里吧。”在街角处白婉停下了脚步,站在李钰安的面前说道。 “那好,那我就不送了。”李钰安笑道,“对了……”他迅速地将自己身上穿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说也不能让咱们京都第一女捕头在男人面前失了方寸不是。”他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坏笑,看着白婉。 在他为自己披上衣袍的那一刻,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动的剧烈,脸红一直到了耳根。好像不论他做什么,自己总会心跳加速。他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一般。不过话说回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挺好看的。 “不……不用了……我这都到家了。”白婉撇过头,将衣袍一把塞还给了李钰安,目光不敢与他相视。 李钰安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凝固了,周遭寂静,只能听见冷风拂过的声音。 “还是很谢谢你,要是案子有什么进展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说罢,白婉便转过身大步离去。转身时还不忘捂着脸,生怕自己脸红的表情被人看见。 李钰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不不减脸上的笑意。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后背像是什么东西飞快闪过,道道黑影自街角处窜进了黑暗之中。等他回过头时,街上已是空无一人。 “唉,白婉啊白婉,你好歹也是京都第一女捕头,怎么会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失了方寸。丢脸丢脸。”她走在昏暗狭小的巷子里,边跺足边抱怨道,一股无名之火由心而生。 “这个李钰安真是个木头脑袋,非要把别人给戳穿了才开心。”她的语气中带着稍许的不满,但又不知该和谁说,只得对着墙壁发着牢骚。 就在她准备继续向前走着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数道黑影堵住了小巷子的两侧出入口,将白婉困在了小巷的中央。 “什么人?不知道拦的是谁的路!”白婉对着前方的数道黑影大声呵斥,可那拦路数道黑影并没有理会,一语不发地拦在了她的身后两侧。 “好啊,正巧本姑娘心情不好。找上门来的沙包,不要白不要!”说罢,白婉捏起了拳头,向着前方飞快冲去。 就在她身影动时,堵在巷子两侧的黑衣人从腰间拔出了短刀,向着白婉迎面掠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婉迅速撂倒了两人,可巷子太窄加之这些黑衣人人多势众,很快白婉便落了下风。后背,手臂都被短刀所划伤,流出来鲜红的血。 她与这些黑衣人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些人个个都蒙着面,但是从刚刚出手的招式来看,绝非一般人,应该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是谁派你们来的!”她看着这些黑衣人,大声问道,同时脑海中在计划着如何冲破这些黑衣人的围堵。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的。”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冷冷地说道,话语中尽显杀机。 话语落下,数十名黑衣人同时冲上前去。双拳难敌四手,就算白婉身手再好,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一同而来的攻势。 就在此时,小巷的尽头处传来了一个悠然的声音。 “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这是第二次了,刚才那家酒馆的酒还不错,下次请我再喝上两壶。” 双月(柒) 若不是李钰安的突然出现吸引了那帮黑衣人的注意,白婉也没有机会乘其不备打伤其中的两名,趁着他们露出的间隙,逃了出去。而李钰安见白婉已经脱逃,便转个头飞奔而走。 所幸的是那帮黑衣人似乎并没有追上来的想法,一次刺杀未果便没有了第二次刺杀的时机。这就是杀手,成功或者是失败都在这一次之间。 李钰安和白婉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只知道当他们停下来时,身体已经是精疲力尽。 白婉插着腰喘着粗气,而李钰安则狼狈一些,直接软坐在了地上,全身酸软。 毕竟他没有像白婉一样受到过专业的训练,能够跟着她跑了这么久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其实二人要是真对上那帮黑衣人,可以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可要是没有李钰安的突然出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估计今天晚上白婉就得死在那条小巷子里了。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敢情你也有仇家啊。”李钰安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仇家。只不过这次不知道是谁。看他们的身手有点像有点像亲王府的禁军,但是为何亲王府的禁军会出现在这里。”白婉的脑海中仔细回想刚刚发生在巷子里的激战,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与亲王禁军似曾相似,可又想不通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为何亲王禁军会来刺杀自己? “你是说王爷府上的禁军?那可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怪不得身手那么好。”李钰安有些诧异,真是这般的话也说得通为什么他们的身手矫健,出手果断了。 “他们为什么要来刺杀你?莫不是你惹到了哪个王爷?”李钰安疑惑道。 白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们六扇门与各家亲王一向交好,再者说亲王府的禁军是不允许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 “那会因为什么?”正当二人都感到不解是不时,突然感觉脑海中蹦出了一个猜测,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 “难道说……” “账本!” 似乎若是将这个猜测代入,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京平王孙裘,这个皇帝的亲舅舅我早有耳闻。”白婉背过身去,脑海中回想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消息。 “之前听我师傅说过,当年他还没有来到六扇门做武学指练,而是在天子身旁当着禁军统领时,就听闻京平王孙裘野心也大。作为皇帝的亲舅舅,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的血液。虽然明面里手无兵权,可私下里和边军的统帅交好,至于暗地有没有私募兵马,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李钰安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如若豢养兵马,那粮饷供应从何而来?明面上的账目必然干净,可私下……”话到此处,他便不再说下去了,二人也都心知肚明。若是豢养兵马,那粮饷必然是最重要的。可这粮饷从何而来? “孙裘在一个小赌场有着如此大的流水,只有一种可能。” “他将账目上的流水全都变成了粮饷,以此来屯养兵马。”李钰安接着白婉的话继续说道。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钱三三人无疑当中看见了账本,而后发现了这个秘密。为了自保他们撕掉了那页最重要的账本作为护身符,可谁知背地里已经有人将他们杀害。”白婉点了点头,似乎这件案子已经在心里水落石出。 “真这么说的话,那页丢失的账本应当还在钱三手中。只不过被他藏在哪里,我们就无从知晓了。” 二人在一瞬间将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但若是真如二人所想的话,这起连环杀人案可就演变成了一起事关国家兴亡的惊天大案。 白婉的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当国家兴亡摆在面前时,真的会令人感到手足无措。毕竟责任太大,能力太小。 “那这样你就被那个孙裘给盯上了。”李钰安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可白婉似乎没有心思在听他说话,只是在原地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钰安也有些无奈,毕竟遇上了这种事,心智再强大的人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 “六扇门你肯定是回不去了,要不这样,你先去我家,我家就在江对岸,比较偏僻。他们想要找到我们应该还是比较困难的。”李钰安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我要是去了你家,那岂不是给你惹麻烦。你本身局外人,还是不要牵连进来的好。”白婉摇了摇头,她现在这般处境,实在不想给旁人再惹来麻烦。 “那你告诉我,你还有别的去处吗?回六扇门就是落入了他们的手心,倒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安心将证据找出来。至于会不会给我惹来麻烦,这点你放心。我这个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李钰安一脸严肃地说着。从他的脸上白婉看出来坚决和认真,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现在这般处境再帮自己,可是会搭上性命的。 一时间,白婉竟不知回什么才好。 “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要是之后真发生了什么危险,你都能跑则跑。若是你因我而受伤,我会愧疚。”白婉低下了头,没有再去看李钰安。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从心底升起,让她竟会有些紧张起来。 “行,快走吧,待会儿被那帮人追上来可就麻烦了。”说罢,他转身向前走去。 白婉紧跟着他的脚步,于是二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白婉可能没看见的是,就在李钰安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杀手以杀人为目地,只看结果。而真正的杀手,会享受慢慢捕捉猎物的那个过程。既然杀你,那就得亲手杀你。死在别人的手中就是一个杀手的耻辱。 ………… “娘,我回来了。” 乘着月色过了江,等到李钰安家中时已是深夜,月儿弯弯挂在夜空,隐隐散发着辉光。 李钰安的家隐在一片小树林之中,四周寂静,不见人烟。屋子不大,谈不上简陋但在京都富人家的眼中,只不过是一间灶房大小。 李钰安拍着木门,大声地叫喊着。估计屋内的人早已睡去,过了许久之后才应声。 “臭小子,还知道回家啊!”中年妇女打开门,气冲冲地说道。 “这不是平日店里忙,好不容易闲下来,便连夜回来了嘛。”李钰安笑嘻嘻地说道,对于自己这个母亲,他一直都是这般嬉皮笑脸的。 “哟,这小妮子怎么还受伤了?”中年妇女没有理会李钰安,而是一把推开了他,走到了站在身后的白婉面前。 “没……没事伯母,就是不小心弄去的。”白婉一时间有些尴尬,只能随意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哟,小姑娘家的细皮嫩肉,还是得多当心些。”李母关心地说道。 白婉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对了,忘了和你介绍。这位是白婉,是我在店里做工时结识的朋友。”李钰安将白婉拉到了身旁,对着李母介绍着白婉。 虽然白婉一身素衣,可看其容貌气质怎么也不像一个在店里干粗活的女工,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这两年来李钰安带回家过的姑娘一只手也数不过来,李母早已习惯,也没有说出来。 “臭小子,在门口傻站着干嘛,还不把客人领家里坐坐。”李母白了她一眼,愠色道。转头又看向一语不发的白婉,瞬间就变了一副神态。“白姑娘你吃过饭没,这么晚了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不不不,不用了伯母,我们吃过了。”白婉听后急忙摇手,心里有些紧张。 “那先进屋吧,家里小,就先将就一下。”李母的语气很是温柔,与对亲儿子的态度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这让李钰安心里暗想:果然是亲儿子,一点不招待见。 李钰安将白婉领进屋坐下,到了杯水之后便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白婉一个人坐着,水也不喝,话也不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白姑娘,喝杯水呀,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李母走了过来,看着她笑道。 白婉笑了笑,点了点头,这才端起面前的一杯水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小子啊,从小到大都野惯了,平常我可是管不住他,以后还得多麻烦白姑娘替我看好这小子了。”李母拉了张椅子坐在白婉的身旁,笑道。 白婉也只能报以微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去到男人的家里,而且还是三更半夜。实在是感觉有些束手束脚的 “这小子啊,从小就没了爹,我这即使又当爹又当娘的,好不容易盼他长大了。这不,天天窜在外面,好不容易回趟家,待不了多久又要走。”李母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 眼前李母的一番话触动到了白婉。虽说自己出生在大户人家,可母亲早年因病造势,父亲一直忙于生意,疏忽对于自己的关心,从小就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母爱。后来遇到了师傅,是师傅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想家了。 母爱是一句唠叨,是一碗热汤,是一件衣袍,是一句关心。而这一切对于她来说,也是种奢望。 “我去看看这臭小子。”李母的眼角似乎有些水雾,她用手随意抹了抹,然后起身走向李钰安的房间。 白婉看着这个母亲的背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可能对于她来说,自己的儿子过得好,那便是最好了吧。 双月(捌) “臭小子,找什么呢?你把人家白姑娘一个人撂在那儿你也好意思。”推开房门,李母看见李钰安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块玉珏。 月光透过窗打在他的脸上,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玉珏。 “臭小子,问你话呢!真搞不懂你又在想什么。”李母见李钰安没有搭理自己,这气便不打一处来,有些气愤地说道。 “娘,你看这块玉珏。”李钰安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道。 “这有啥好看的,你之前领那些姑娘回来的时候不都会送一块这样的玉珏嘛。怎么?你这是要送给那位白姑娘?”李母有些纳闷地问道。 没想到李钰安听后摇了摇头,“不是都会送一块这样的玉珏,而是送的都是这块玉珏。” 李钰安的话听得李母是一头雾水,“难不成你每次送人家姑娘家东西还给拿了回来?” 这次李钰安点了点头,“既然那些姑娘瞧不上咱们家,那么我总得把自己的东西给拿回来不是。” 李母听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虽然咱们家是没什么钱,可你这也太抠兮兮了。哪有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拿回来的道理?”李母也是有些无奈,你说这玉珏送就送了,没想到分开后还被这小子给拿了回来,这不是要叫别人说闲话的嘛。 玉珏,二玉相合为一珏,意味成双成对。 “有些东西,总归还是拿回来的好。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了无牵挂。”李钰安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知是和李母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这臭小子,怎么说点话都让人听不懂。”李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李钰安在说些什么,但听其意思,李母大致明白了一些。每次领回来的姑娘他都会送出这么一块玉珏,然后在分开之后又重新拿了回来,而这些姑娘,貌似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李钰安出了房门,看见白婉一个人坐在那儿怔怔出神。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回过头看见他那和煦的笑容。 “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还蛮不错的嘛。” 白婉跟着李钰安爬上了房顶,皎洁的月光映着二人的身影,江对岸繁华的京都夜景一览无余。 “那是,这房子啊虽然瞧着破了点,但是地段还是不错的。”李钰安笑道。 “你经常爬上来吗?”白婉看着这夜景有些出神地问道。 “也不会吧,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爬上来一个人待会儿。看看星星月亮什么的,心情就会好些了。”李钰安看着她,可以看见李钰安的眼睛中有她的样子,很清澈。 “是啊,看一看这京都,毕竟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还没有亲眼见过它的样子。”白婉感叹道。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李钰安问道。 白婉点了点头,“好多了,谢谢你。”她低下头,又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送你。”李钰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珏,在白婉的面前晃了晃,然**在手心里向她递了过去。 “这是……”白婉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李钰安手中的玉珏。 “送给你的,能够保人平安,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比我需要它。”李钰安的语气很温柔,直接撞进了她的心里,一时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都说不上来,只能傻傻地看着。 李钰安见她不说话,便上前将玉珏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别说,还挺好看的。”李钰安看着她笑了笑。 白婉的脸又红了,心跳加速,她不敢直视李钰安的眼睛,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小时候我总爱吃我父亲做的桂花糕,总爱钻到我父亲的怀里挠他痒。后来他死了,那一晚我娘流尽了这辈子该流的眼泪,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她哭过。”李钰安也低下头,似乎伤心事触及了他的心头。“我呢,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照顾好我娘,然后找个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个小日子,再争取让我娘抱上几个孙子。”他笑了,但笑容之中更多的是悲伤。“我吧,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人,不懂得说那些酸话。但是我如果遇见了喜欢的人,我就会豁出我有的一切,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李钰安,我再问你一次。”白婉说的很小声,可李钰安依旧听得很清楚。 “你想问什么?”这二人各自低下头,丝毫没有去看一眼对方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记得三年前年夜时,你在酒楼门口救下过一个被打的乞丐吗?” 白婉抬起头,以往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要是当时没你救下他,他会被活生生打死。虽然后来他还是没能活下去,但是他是在温暖的春天走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李钰安边说着,眼中不自觉地落下了两滴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他很想和你说句谢谢,只不过现在是由我来代他说了。他是我朋友,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朋友。” 白婉想伸出手安慰李钰安,可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于是便把手收了回来,又低下头不知在看什么。 “说真的,其实我比较羡慕你,因为你至少吃过你父亲做的桂花糕,躺过你父亲的怀里,有母亲陪你从小长大。”说着,白婉的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父亲一直忙着他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对我好的只有我师傅一个人,可惜他也已经不在六扇门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是嘛。”李钰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伤心人在安慰另一个伤心人。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从师傅离开六扇门后,我也已经习惯一个人了。”白婉强挤出些笑意说道。 “那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李钰安看着她,白婉也抬起了头,二人的目光终于交汇在了一起。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的烦恼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清风明月,借着点点萤火,说着一句又一句的真心。 李钰安这一刻仿佛觉得白婉有点不一样,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姑娘不一样。没有因为他的家庭而反感他,反而心生安慰。她的眸子可真好看啊,像一颗宝石,和她的心一样纯净。 要是有一天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会因为一个人伤心?因为一个人流泪?因为一个人开怀大笑?因为一个人心跳加快吗?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这只是在这一刻之前。从一刻开始,他那近乎冰冷的心貌似慢慢开始一点点融化了。 “你喜欢吃桂花糕吗?”李钰安突然说了一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 “喜欢吃啊,只不过就怕吃胖起来,到时候可追不上贼了。”白婉笑呵呵地说道。 李钰安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那个记忆中的男人做着一边桂花糕,一边不忘和身旁看着他的小孩儿说着话。 “钰安,要是以后碰见中意的女孩子,就问她爱不爱吃桂花糕,要是她爱吃,那你就做给她吃。要知道要是没有你爹这做桂花糕的生意,当初也不会把你娘骗到手。哈哈哈哈哈哈。” 记忆中的男人笑了起来,李钰安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次有机会我做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可好了。” “好啊。”白婉伸出了小拇指,二人拉钩在了一起,紧紧相扣。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钰安的家虽然不大,可倒是还有间空房,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后,白婉便先暂且住了进去。 “小兔崽子,月亮好看吗?”待李钰安将白婉送回房间出来时,背后想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娘,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熬夜对您这张貌美如花的脸可不好,到时候可要变得不好看了。”李钰安看见李母正站在自己身后瞅着一脸无语地瞅着自己,急忙小跑过去就是耍起了贫嘴。 “少给我在这儿油嘴滑舌,你娘我要这么好看干嘛?难不成给你找个后爹?那你得那个死鬼等我将来下去陪了他,还不得欺负死我。”李母白了他一样,没好气地说道。 “这白姑娘我看还不错,怎么,臭小子有想法?”李母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李钰安。 “娘,你说什么呢。我和那白姑娘就是朋友。”李钰安回答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母的目光。 “你骗得了别人,你可骗不了我。要知道娘也是过来人,当时你爹也是用你现在看白姑娘的目光看我的。”李母淡淡地说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她这个当娘的岂会不知道? 李钰安好像有什么秘密被戳穿了一般,居然脸红心跳了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居然会感觉到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玉珏送了?”李母也只得笑了笑,毕竟大小伙子,有这种心思很正常。 李钰安点了点头,“送了。” “别等到时候分开了又给人拿回来。”李母有些无奈地说道。 李钰安转头看了眼此时已经紧关屋门的白婉房间,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李母。 “不会的,这次送了没打算再收回来。” 双月(玖) 一连三日,白婉都在李钰安的家中度过。李母颇喜欢这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白婉徒手开墙的事迹后,会不会大吃一惊。 白婉发现李钰安的厨艺其实不错,特别是做的桂花糕,甜到了她的心里。慢慢的,白婉与李钰安的话也多了起来,时不时开句玩笑话,气氛算是融洽。 直到第四日中午时分,正当白婉与李钰安准备收拾吃完的碗筷时,一名身着素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头儿,我找了你好几天了,可算找到你了。”小穆一路小跑到白婉的面前,眼中尽是激动之色。 “小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白婉见到他后先是一愣,随后面露吃惊之色。 小穆看了一眼白婉身旁的李钰安,并没有着急说话。 李钰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既然小穆能够找到这里,那必然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这种事当然是不能让他这个六扇门的外人知道的。 “在外面站着多累,进去说吧。”李钰安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进去说话。 白婉与小穆相识点了点头,随后白婉领着小穆走进了屋。李钰安一人站在门外,待二人进屋后,低头继续洗着碗筷。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 ………… “来,先喝口水吧。”白婉给小穆倒了碗水,后者一口气喝尽还不忘擦了擦嘴。 “头儿,你不知道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功夫。”小穆看着他,还在喘着粗气,显然激动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白婉坐在了他的身旁,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忘了咱们六扇门最擅长什么了吗?追踪术啊,为了为了找到你我差点没把京都给翻过来。”小穆带着有些吹嘘自己的语气答道。 “好,我知道你的追踪术厉害。说吧,找我什么事?”白婉问道。 小穆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神态,“头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说好消息吧。”白婉说道。 小穆轻咳了两声,“好消息是我查到钱三在被杀之前曾经去过一趟典当行,在那里当了一副山月图。是活当,随时都能赎回来。” “山月图?听闻钱三酷爱山水字画,他又不缺银两的,为何突然把心爱的字画给当掉?”白婉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那坏消息呢?” 小穆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白婉,“头儿,你被罗坚给通缉了。” “什么!”白婉几乎是办案而起,拍在桌上那一掌的力度可以清楚地看见木桌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罗坚为什么通缉我!”白婉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对着小穆大喊道。 “头儿,你先别生气。罗坚他说你徇私枉法,以权谋私,还在你的住所中搜出了好几千两的银票。现在罗坚已经派了六扇门能出动的所有人来抓你回去,还好我赶在他们前面一步找到你,否则要是被他们给找到了,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小穆也站起身来,拍了拍白婉的肩膀说道。 “我没有徇私枉法!是罗坚他诬陷我!我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几千里银票!”白婉气的脸色涨红,久久不能平静。 “头儿,我肯定相信罗坚是诬陷你的,但是咱们现在没有证据,没办法证明清白呀。”小穆有些无奈地说道。 “罗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阻止我查明真相,他这是怕了,怕他也被拉下水。”好不容易白婉的情绪才好些,但依旧难掩其愤怒。 “头儿?那个案子你有线索了?”小穆有些惊讶地问道。 白婉点了点头,“我要出去一趟,必须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说着边欲转身像门外走去。 “别呀头儿,你现在出去要是被他们抓到了,那可就遭了。依罗坚的性子肯定会斩草除根的。”小穆一把拉住白婉,有些急切地说道。 “那总比在这里束手待毙来的强。”她想要挣脱小穆的手,却发现后者死死拽着不松开。 “头儿,你先别急。您平常对兄弟大伙儿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罗坚下令他们也不会想着来抓你。这样,我先替你回去和那些兄弟打声招呼,替你拖延住时间,你看怎么样。”小穆边拽着白婉,边说道。 白婉听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的冲动也冷静了下来。小穆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要是被罗坚抓住了,那就都完了。 “好,我答应你不出去。你回去和那些兄弟们说,我是被诬陷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 小穆见白婉稍微冷静了下来,于是也松了口气。简单再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毕竟他也是偷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也容易被发现。 小穆走出了屋子,看见李钰安正靠在屋前的一棵树旁,静静地晒着太阳。 小穆看了他一眼,从他身旁走过。正要与他擦肩时,停下来脚步 “照顾好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小穆的语气冰冷且带着些许的威胁意味。他并没有看着李钰安,就好像这句话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李钰安听后低下头淡淡一笑,“要死也是我死在前面。” 二人擦肩而过,像是从未交流,又像是聊了许久。 ………… 李钰安进了屋,看见白婉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他走过去拍了拍她。 “在想什么呢?” 听到李钰安的话她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她下意识地将头扭向一边。 “臭小子,你的桂花糕要糊了!”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李母的大喊。 “来了。”李钰安应和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帮我娘了。”他朝着白婉说道,然后转身准备走去厨房。 “你就不想知道小穆刚才和我说了什么吗?”就在他转身时,背后背后响起了白婉的声音。 李钰安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钱三死去去过一趟典当行,当了一副山月图,我怀疑他是将那页丢失的账本藏在了山月图内。”白婉淡淡地说道。 “所以你想……”李钰安并没有转过身去。 “我想拜托你,去典当行拿回那副山月图。”白婉低下头,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开口的事。 “没问题。”李钰安一笑,很是轻松地便答应了下来。 看上去只是简单去典当行拿回一副画,可其中暗藏的凶机不言而喻。 要知道如今外面孙裘的刺客,六扇门的捕快可都在盯着,一不小心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谢谢。“白婉低下头,默声谢道。 “以后这两个字,你我之间不必说。“ ………… 李钰安这趟去典当行出奇的顺利,借口说是钱三带人来赎山月图,当铺老板二话不说便拿了出来。李钰安也是很爽快地交了五百两银子的赎金,而那是他身上所有的银子。 一向惜财的李钰安拿出银子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 李钰安带着山月图回到了家中,与白婉二人摊开一看,仅仅是一眼便看出来这幅图的不对劲之处。 “以水墨画宣纸的厚度,一般可以揭三层,而这副山月图,边角处明显稍厚了一些,可见在这三层宣纸的夹缝处,一定夹着什么东西。”白婉轻轻抚摸着山月图,说道。 “那便揭开看看。”说罢,李钰安去来了小刀和一盆清水,刀尖沾着清水一点一点从边角处将山月图一层层揭开。果不其然,一张薄纸被夹在了这幅山月图飞夹层之中。 白婉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张薄纸,仅仅看了一眼,脸上便现出了惊异之色。 “京平王孙裘,弘嘉三年五月初九,取一百万两现银,运至边境统帅王焕手中,用以粮饷开支。王焕遂以调拨三十万两经赌场之手购置铁器。” “看来,这个孙裘果真是要起兵造反。”李钰安此刻也是眉头紧锁。 “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交给三法司,再由三法司禀告圣上。”白婉将那页账本收入怀中,看着李钰安一脸严肃地说道。 “干什么呢。”这时李母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着两人的举动不禁有些诧异道。 “我感觉老鼠要来了,帮我个忙。”李钰安看着白婉,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走到李母身后,一记手刀瞬间打晕了李母。 “娘,对不住了,要是钰安度过此难,一定加倍孝顺您。”说着,李钰安将被打昏的李母背回了房中,将房门反锁上,而后二人坐在堂前,静静地像是等待着什么。 “什么时候教下我做饭呗。”白婉看着他,一脸轻松地笑问道。 “你这连烧饭也不会,以后还怎么嫁人?”李钰安笑了笑,悠然地说道。 “所以啊,我也是很愁呐。”白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 “没多大的事儿,我会。” “是啊,你会。” 脆弱的木门被一脚踢开,扬起满屋子的灰尘木屑。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人影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手中握着一柄钢刀,狞笑着看着二人。 “终于被我给找到了。”魁梧男子舔了舔嘴唇,一瞬间血腥味弥漫开来。 白婉看着李钰安,二人相视一笑。 “你说我还能吃到你做的桂花糕吗?” “一定可以。” 双月(拾) “把丢失的账本页交出来,兴许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魁梧男子抚摸着刀刃,盯着二人狞笑道。 “你是谁?”白婉上前一步,拦在了李钰安的身前问道。 “哈哈哈。”魁梧男子捂着脸笑了起来。“既然你们要死了,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我就是郑松,我不过使了出欲擒故纵,你们以为这么重要的账本我会让你们这么轻松就找到吗?不过是借你们的手,找到我想要的而已。”他将刀扛在了肩上,抹了抹嘴唇。 “钱三几个狗东西,想用账本来要挟我。没想到我会先他们一步杀掉他们,要是没有你们,我恐怕还得找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这条小命也不保了。” “说了这么多,不过都是些废话。”白婉不屑地说道。 “既然是二位不乐意听,那就交出账本,然后你送你们上西天。”郑松将刀指着二人,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做梦!”白婉冷酷地回应道。 “那就别怪我到时候连个全尸都不肯留了。”话音落下,郑松提着刀冲上前去,对着二人就是当头一砍。 幸好二人反应及时,向着两边退去,刀刃划过李钰安的衣角,砍在了桌上。桌子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可见这一刀的力度。 郑松挥刀向白婉砍去,白婉侧身一闪,刀贴着胸前闪开,李钰安趁机搬起凳子朝着郑松的头上砸去。 可一凳子下去,凳子散了架,郑松的头像是铁一般的坚硬,竟是毫发无伤。 紧接着郑松转过身对着李钰安胸口就是一记重拳,后者瞬间倒飞出去,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李钰安捂着胸口,嘴角一甜,一口鲜血涌上,染红了衣襟。 白婉拳击在了郑松的脊梁之上,白婉可上课练家子,这一拳的力度可让郑松肩膀一沉,半边身子软了下去,手中的钢刀也掉落。紧接着白婉扣住郑松的脖子,对着下颚就是一记膝顶,当下郑松的牙齿碎裂,满口的鲜血。 白婉想趁着机会扭断郑松的脖子,就此结果他。可正当他准备动手时,郑松环抱住了白婉的腰,朝着地上就是重重一摔,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记重拳。 虽说白婉有些身手,但身体依旧是小姑娘的身体,怎经得住如此一拳。白婉一口鲜血喷出,地面都被她摔出了些许的裂痕。 郑松又举起了白婉,朝着墙面重重扔去。她的身体砸在墙上,然后摔在了地面。 “想不到京都第一女捕头,身手还算是不错。只可惜,你碰见了我。不妨告诉你,你师父当年与我一同还在禁军时,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既然是他的徒弟,自然是赢不过我。”郑松捡起掉落的钢刀,朝着趴在地上的白婉走起,此时的他脸上满是鲜血,极为的恐怖。 “你师父当年欠我一条命,你这个做徒弟的就替他还了吧!”说着,他正欲挥刀朝着白婉劈下。 就在这时,本以失去战斗力的李钰安冲了上来,用身子将郑松扑倒在一旁。 李钰安死死环抱住郑松的腰,任凭郑松的重拳如何击打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不放手。 “你既然想先死,我成全你!” 郑松用力一脚踹在了李钰安的胸膛之上,这一脚他起码断了三根肋骨。整个人倒在地上向后翻滚出去,装在了桌柱上这才停下来。鲜血吐的满地都是。 “去死吧!”郑松朝着李钰安就是一刀,而后者也闭上了眼。以这一刀的力度,劈在他的身上必死无疑。 但是李钰安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只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撒在了脸上。他睁开眼,白婉用身体替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 钢刀从白婉的背后直接贯穿了身体,那股温热的液体就是白婉的鲜血,洒在了李钰安的脸上。 看着白婉慢慢倒在血泊之中,这一刻,李钰安的心痛了。这是第一次,自己对一个女孩子心痛,这也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为了自己付出生命。 郑松拔出了贯穿白婉身体的钢刀,连带着她的血和肉,在白婉的身上留下来一个巨大的伤口,止不住地想外涌着鲜血。 白婉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两行热泪缓缓从他的眼眶流下。他就这么傻傻地坐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小子,你去陪她吧!”说罢,郑松举起了刀,准备也也结果了李钰安。 对于郑松来说,一条人命和两条人命根本就没有差别。 就在李钰安准备迎接死亡时,郑松停下了动作,整个人疆在原地动弹不得,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李钰安见郑松迟迟不落刀,便抬起头。他看见郑松的七窍开始向外留着鲜血,刀举过头顶可就是没办法劈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下一刻,他的身体像弹簧一样猛然飞出,硬生生撞穿了一面墙,昏死在了屋外的院子里。 一名全身裹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了李钰安的视线里,缓缓向他走去。 李钰安见着黑袍人,情绪瞬间激动起来,连滚带爬地到了黑袍人的身边。 “以她现在的伤势,不出一刻便会流血而死。虽然并不是你杀的,但是我也算你完成任务。”黑袍人看了一眼躺在血泊当中的白婉,冷冷地说道。 “我求求你,救救她。”李钰安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恳求着黑袍人可以救白婉一命。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你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伤心。”黑袍人的语气古井无波,看着李钰安在自己的面前磕着头,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我爱她,我没办法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李钰安开始嘶吼起来,泪流不止。 “你要知道,以她的聪慧,迟早有一天,你过往的事都会被她知晓,到那时你又当如何?”黑袍人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知道的,我以后再也不去做这种事了,我只想和她好好的在一起。”李钰安跪在地上,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他也是受伤不轻,此时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了。 黑袍人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这是李钰安认识黑袍人以来第一次见他有过情绪,他对自己失望了。 “我当初选中你,就是看中你对心爱的人狠的下心,不是因为如今的你变了,而是因为我看错了。”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李钰安,“罢了,你替我干了这么多肮脏勾当,没理由不帮你一次。但是你要记住,后果自负。” “谢谢!谢谢!”李钰安再度磕头,只不过当他抬起头时,黑袍人消失了。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冲到白婉身旁,抱起了她。此时白婉的伤口正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李钰安知道,黑袍人答应他了。 他紧紧抱住白婉,这一刻没有谁可以把他们分开。 ………… 三法司收到了一封匿名检举京平王孙裘利用地下赌场洗黑钱,以此囤积粮饷,扩充兵马,意图谋反的检举信,并附上了一张盖有京平王私章的账目表。上面有着大大小小数十次孙裘利用赌场洗黑钱的证据。另外还有朝中半数以上重臣贪赃豪赌的证据。一时间震惊朝野。 天子派遣三法司彻查此事,孙裘谋反之事败露,逃至边疆,以“诛杀昏君”为由,揭竿起兵,宣告谋反。 而朝中的朝中贪赃豪赌的大臣,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天子身旁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心腹重臣。 弘嘉四年春,天子率军亲征,于泾阳一带与孙裘的叛军交战。 大战整整持续了半月,双方死伤惨重,足有数十万之多。最后以孙裘的叛军不敌天子之师而败,孙裘也在战役中被天子诛杀。自此宣告平叛结束。 后世称这场惨烈的战役为“泾阳之战。”而却不知,这场战役的起因是有人揭发了孙裘谋反,而若不是有人揭发,恐怕待的时日,孙裘兵强马壮之后,也就改换国号,重写历史了。 …………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老板的茶也见了底,面前的白雅听的入神,静静聆听的同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真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白雅不禁感叹道。 “是嘛,一般来说故事到这里是结束了,可是不巧,有些结局还是说出来会比较好。”老板淡淡的一笑,似乎话中还有别的意味。 “你是说这不是结局?”白雅有些疑惑道。 “对于向往爱情的小姑娘来说,这就是结局,可对于你,我不介意再多说一些。” “为什么?”白雅看着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因为你想知道,你也必须知道。”老板脸上的笑容突然散去,留下的是耐人寻味的深沉。 “为什么我必须得知道?”白雅对于老板的话实在是捉摸不到其中的意思,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可以当我话多,不想听也没事。” “那请你继续说。” 老板将空杯倒置在桌上,眼神漠然,带着无边的深邃回望百年之前,那一段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结局。 “你认为我输了?可我永远会赢。” 双月(拾壹) 白婉一连昏迷了半月之久,在这半月的时间,外界已经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朝野变革,天子平叛,这些被后世记载于史书之上的事,谁都没有想到源头竟会是由一个此时昏迷在床躺上的女子所致。 当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男人背影,再给自己熬着什么东西。 “李……李钰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李钰安的背影后扶着头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 “你终于醒了啊!”李钰安正专心地给白婉熬着药,突然听见背后那个昏迷了半月的声音响起。转过头一看,白婉正半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他是又惊又喜啊,也顾不得药还熬着,急忙跑到白婉的床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白婉看着李钰安,疑惑地问道。 “当时你被郑松一剑刺中,我就乘机撂倒了郑松。大夫说了,这一剑虽是贯穿伤,但所幸并未伤及心脾。但是你这一直昏迷,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李钰安看着白婉的眼睛,语气中有些激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昏迷多久了?白婉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算上今日,已经有半月了。”李钰安答道。 “什么!”白婉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已经半个月了!那郑松和账本……” “放心。”李钰安微笑着,拍了拍白婉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郑松被我打昏后,不一会儿小穆就带着人过来了,抓了郑松。我将那页账本交到了三法司,三法司一番彻查,朝中那些贪赃受贿的官员全被关进了大牢。那个京平王孙裘逃到了边疆造反,也被天子亲率兵马镇压了。“李钰安不紧不慢地一一说道。 “小穆他怎么会来?”白婉不解道。 “因为……” “因为我聪明绝顶,机智过人呀。”推门进来的小穆打断了李钰安的话语。 “嘿嘿嘿,头儿,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半个月,咱们六扇门发生了多少事。”小穆一脸笑容地凑到了白婉的身旁,挤在了李钰安的身边坐下。 “发生了什么,快说!”白婉身子尚还虚弱,但依旧做出了一个抬手要打的动作。不知小穆平日里挨了多少白婉的毒打。 “诶诶诶,我说我说。”小穆下意识地抱头,气势瞬间就怂了下来。“头儿,你现在可得管我叫声穆捕头了。”小穆边说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 “穆捕头?你升捕头了?”白婉听后有些惊讶。 “我不过是做了你东南总捕头的位置,你呀,现在可是咱们六扇门的总捕头了。而且是最年轻的总捕头。”说到这儿,小穆的笑容更加浓郁。虽说白婉平日里总会欺负他,但他还是由衷地替白婉感到高兴。 “我是六扇门的总捕头?那罗坚呢?”白婉是越听越不明白。 “他呀,被三法司查出贪赃受贿,以权谋私,滥用刑法总之就是很多的破事,现在关在大牢里呢。”小穆答道。说罢还不忘看了眼一旁的李钰安,“小子,你能追到咱们头儿,可是你的福气嘞。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们这帮弟兄可饶不了你。”他捏出了个拳头在李钰安的面前晃了晃。 “瞎说什么呢你!”白婉听话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红润,抓起枕头就朝着小穆丢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小穆的脑袋上。 “错了错了,头儿,我还有事,你们俩儿先聊着哈。”小穆边笑着便向屋外退去,“小子,我们头儿现在身子还虚着,可别做什么事啊。”临走前,还丢下了一句让白婉瞬间脸红的话。 “你……”正当白婉准备再找些什么东西丢过去时,小穆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二人都低着头,互不看着对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咳咳,那个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医馆给你抓几副药。”李钰安也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于是也欲先行离开,让白婉好好休息。 “我想吃桂花糕了。”正当他准备起身时,白婉轻声说道。虽然低着头,但依旧可以看出她那张通红的小脸。 “行,等你好些了,去我家我做给你吃。”李钰安点了点头,答道。 “去我家不行吗?”白婉用力地抓住被子,显然是极为紧张地说出这句话。 李钰安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坏笑了起来。 “那就去你家吧。” ………… 在李钰安与白婉的定亲宴,几乎六扇门的所有人全部都到场了,这也是李钰安第一次见到了白婉的父亲,一个面容沧桑的男人。 白婉的父亲和李钰安说了一句话。 “多陪陪她,不要像我一样,等失去了才发现后悔莫及。” 李钰安拍着胸脯保证。 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白婉的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对于这个女儿,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份说不出来的愧疚,如今她既已有了归宿,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想必也是高兴的。 那一晚,李钰安和小穆喝的烂醉。 “钰安兄弟,你能降服我们头儿,那就是你的本事,要知道我们头儿……”还没等小穆说完,白婉一拳已经打在了他的肚腩之上。 小穆吃痛,也清醒了几分。没了酒劲,有些话也不敢说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祝福着他们,此刻的李钰安,想必是这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是啊,如果故事能一直这么美好下去就好了。 ………… 白婉收到了一份匿名的书信,上面并没有写太过的话语,寥寥几句揭开了李钰安曾经的种种过往。 当她把书信摔在李钰安的面前时,李钰安傻眼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婉哭了,这是李钰安第一次见到她哭。 曾经李钰安见过很多女人哭过,但从未有过心痛,这一次,他的心想裂开一般无比的疼痛。 白婉将李钰安送给她的玉珏重重地摔在地上,玉珏碎成了两半,然后破门而出。 地上还留着白婉未干的泪痕。 当李钰安顺着白婉的足迹追到悬崖边时,已不见白婉的踪影,只在悬崖边寻到了白婉的鞋。 悬崖万丈,深不见底,白婉跳下必死无疑。 他跪在悬崖边崩溃痛哭,情绪失控。 他捧着白婉的鞋子,面对着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 悬崖边的不远处,白婉与一名全身裹着黑袍的***在一起,亲眼见着李钰安跳入这万丈深渊。 “三年前你帮我的,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两清。” 黑袍人听后无动于衷,过了很久方才开口。 “你爱过他吗?” “爱过,仅此而已……” ………… “我说你,要是那个男人当初没有求你救她,那他还会死吗?” 茶馆内,妖娆的妇人坐在黑袍人的对面,端起一杯热茶正细细品着。 “他们当中,只能活下一个人。我说过,救了谁,另一个都会死。”黑袍人冷冷地说道。 “哟,没想到你还这么无情呢。”妇人看着黑袍人,邪魅地笑道。 “情这种东西,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那我们之间的赌约?”妇人再度问道。 “你觉得你赢了,但我永远不会输。”说罢,黑袍人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在还未出门时,身形随着声音消散,只留下妇人一人端着茶杯坐在屋内。 “呵呵。”妇人一点也不吃惊,反而轻笑了起来。 “是啊,你又怎么会输呢。” ………… 双月(拾贰) “好了,故事说完了,会不会感觉很失望。”老板倚靠着椅子张开双臂,耷拉在椅背上,懒散地说道。 “失望倒还好,毕竟这只是个故事,对吧。”白雅摇了摇头,自问自答着。 老板微微一笑,“是啊,这只是个故事,不必太当真。”他将茶杯倒置回来,往茶壶中沏着热水。“不过人们往往都比较喜欢听一些美好的爱情故事不是吗?” “美好的爱情故事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白雅叹息道。 “故事也说完了,你有什么愿望,不妨说来听听。” 老板往自己的杯中到了一杯热茶,然后端起来细细品着。 白雅握着手中的半块古玉,眼底闪过一抹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悲伤。 “我想……见一个人。”她低下头,没人会看见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像有什么伤心的往事涌上了心头。 “你想见什么人?”老板对她的话似乎颇有兴趣,轻挑眉毛问道。 沉默了许久,白雅的手静静攥着裙角,咬着牙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个朋友,但又不能说是朋友。” “说的详细些。”老板看着她,轻声说道。 一滴一滴的泪水落下,湿了白雅的裙子,也花了脸上的妆。 “我有一个朋友,无话不说的朋友。他会在我最孤单的时候陪我,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帮助,会在我伤心的时候来安慰我,会陪我喝酒,陪我发疯。我们的友情可以说胜过了一切。本以为可以这么一直陪伴下去,可是他有一天和我说他喜欢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我。听到他说这句话后我没办法接受,当时我心里想的居然是逃避。我消失了,他找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没了他,我的生命里少了些什么。那时我才发现,我也喜欢他,我也离不开他。但是当我回去找他时……” 白雅抽泣着,泪水模糊了脸颊,话语也戛然而止。 老板给她递过去了一包纸巾,“擦擦吧,待会儿妆花了就不好看了。”不知为何,老板的语气也温柔了起来。 “谢谢。”她接过纸巾,擦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要是不想说就不必说下去了。”老板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不断哭泣的白雅,心也貌似软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此时的她会哭的如此伤心,就像他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可以让自己哭泣的人一样。 过了很久,老板面前杯中的茶水都凉透了,白雅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下来。 “他出了车祸,车冲进了河里。他被困在车里,被水活活淹死,我想他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白雅头侧到一边,捂着嘴说道。应该是不想再让老板看见她哭泣的样子,所以她努力地让眼泪不流下来,悬在眼眶里打转。 “所以,你是想?” 她点了点头,“我想见他,哪怕只有一面,把当初没有说出口的话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他。” 老板摇了摇头,“你这个愿望吧,有点不切实际。” 白雅听了老板的回答有些自嘲的笑了,也对,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再度出现在面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呢……”突然老板在她的面前打了个响指,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也不是不可能。” 白雅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真……真的吗?” 老板身体向前,凑近到了白雅的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只不过,单单这半块古玉,可是不太够啊。”老板饶有意味地说道。 “你想我答应你什么?”白雅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老板俊秀的脸庞,一脸疑惑。 老板微微一笑,重新靠回到椅子上,向着白雅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我只是尽我的努力,一切皆有天意。你能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或是见不到你想见的人皆是定数,别怪我。” 白雅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选择相信,若是没有办到那也是自然的,怪不得谁。 “你以前应该是一名老师吧?”老板又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白雅的眼中满是惊讶。 对此老板只是报以微笑,并未回答。 “以后不要去酒吧了,也不要再穿些露骨的衣服。既然是个老师,那就该有个老师的样子。” 白雅沉默了,但随后还是点了点头。可能她已经忘了自己以前还是个老师,再看看现在,哪有一分老师的样子。 二人不再说话,过了很久,白雅起身向老板鞠了一躬,随后走出了古玩店。 看着白雅远去的背影,老板收起了和煦的笑容。他拿起白雅留在桌上的半块古玉,细细看着。 “你若是能等,也许会好些吧。” ………… 夜深人静,白雅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的负面情绪一涌而出,说不出来的难受。 凄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白雅出神了很久,直到一阵凉风吹过,冻得她回了神。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此时很想流泪。她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大脑放空,好早早地睡去,也许只有梦里,才不会那么难过吧。 “你还好吗?” 就在她即将要睡去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早已经无法听见的声音。 她猛的坐了起来,当她看见面容苍白的男子站在面前时,终于泪如雨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 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充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这个已经死在了回忆里的男人。那个拥抱,很真实。 “对不起!对不起!”她将头埋在男子的怀里,狠狠抽泣着。 男子笑了,轻轻拍了拍白雅的头,“傻姑娘,怪你干嘛。一个人生活,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白雅已经泣不成声,她将头抬起,伸手去摸了摸那张熟悉的脸庞。 “李佳强,我喜欢你!没有你的日子我才发现过得是有多痛苦,我没办法再去爱上别的人。因为我的心已经随你去了,你知道吗!” 男子也哭了,只不过是笑着哭的,似乎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知道,但是能亲口听你说出来,我就已经满足了。”男子拨了拨白雅有些凌乱的头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好男人,受得了你的脾气,知道你的喜好。今后的日子,就把我忘了吧。” 说着,男子松开了白雅,带着不舍,带着留恋,带着对她无穷无尽的爱,随着风消失在了白雅的眼前。 “不——”白雅看着男子的消失,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直接坐在了地上朝着房间四周吼着,她感觉心里瞬间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般,痛不欲生。 白雅从梦中惊醒,直直地坐在了床上。 原来刚才都是一场梦,只不过是一场梦。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自己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她伸手抹了抹眼角还未干的泪痕,此时的房间又剩她一人空荡孤寂。 她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飘来的乌云挡住,显得不那么明亮。 她流着泪笑了…… ………… 古今早已经关了门,可是老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睡觉,而是端了杯红酒,一个人坐在了柜台前细细品着。 店里很暗,他也没有开灯的意思。就这样静静地,像是在等什么人。 “见到了?” 老板没有去看突然出现在店中的男子,而是盯着手中摇晃着的红酒杯。 男子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用说谢谢,这是她拿那半块古玉换来的。”老板一脸漠然,丝毫没有任何情绪。 “既然见也见了,那便趁早去下一世吧,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他饮了一小口红酒,淡淡说道。 “我在这世上逗留的也够久了,也该走了。走之前能够听见她亲口说出那句话,我很满足。”说着,男子弯下腰来,深深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子,看着坐在柜台前喝着红酒的老板。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男子问道。 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见过我的人多了,至于我是谁?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男子的身体慢慢消散,化成一缕烟,飘进了天空中,与那月光融为了一体。 店中,老板一人独自坐着饮酒。待酒饮尽,放下酒杯的他突然叹了口气。 “我是谁?我又会有什么故事呢?” ………… 白雅去了一个非常艰苦贫穷的地方当起了支教老师,这一去就是六年。 在这里,她的心反而格外平静。 卸下了妆,换上了布鞋,受得起学生们那句“老师好”。 有一天,白雅坐在办公室里改着试卷,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被带来进来。 “白老师,这是我一个侄子,他父母都去外地了,只留下他一个。我看他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就带他过来了。”站在小孩儿身旁的中年妇女对着白雅笑道。 白雅报以微笑,她的学生们无一例外全都是留守儿童,对此她给了他们最大的关心和照顾。对于她的学生们来说,这个老师就是他们的父母。 “王姨,这个孩子您就交给我吧。” “那白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中年妇女说罢便走出了办公室,留下小孩儿和白雅独处着。 这个小孩儿似乎并不怕生,在白雅的办公室内东看西看。 白雅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小孩儿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白雅笑着问道。 “我叫李蓦然,就是那个蓦然回首,还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蓦然。”小孩儿指了指自己,大声地说道。 白雅听话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小年纪就知道蓦然回首什么意思啦。” “当然知道!不就是我回过头时,你还在嘛。”小孩儿看着白雅,大声回答道。 白雅听见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是啊,你回头时,我还在啊。”她看着小孩儿,喃喃自语道。 “老师,你以后就是我的老师了吗?”小孩儿看着白婉,好奇地问道。 白雅点了点头,“是啊,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要照顾你了。” “那老师,等我长大了,可以娶你吗?”小孩儿一脸天真地问道。 白雅听后笑了起来,“好啊,那得等你长大再说咯。” 小孩儿听后,放下书包从脖子上摘下藏在衣服中的半块古玉,递给了白雅。 “我妈说,以后这半块古玉,要送给自己的媳妇儿。既然老师你以后答应要嫁给我,那就送给你了。” 白雅彻底愣住了,小孩儿手中拿着的半块古玉,似曾相识但并非曾经拥有。 而她也没想到,这另一半古玉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这或许也是天意吧。 白雅看着小孩儿手中拿着的这半块古玉,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二人就愣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 “你爱过他吗?” “爱过,并且一直爱着……” 君不见(壹) 谁不羡慕那年少仗剑走江湖? 少年才入江湖,准备喝完酒就上路。 碰巧见得她在邻桌笑,从此心中无江湖。 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古今古玩店里来了个非常古怪的男人。 先不说胡子拉碴,双目无神。穿着破旧的衬衣和泛黄的牛仔裤,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 那个男人拿着一柄剑鞘走进了店中。 “你好,请问这里的老板在吗?”男子的声音沧桑而又无力,举止言行畏畏缩缩的,像是怕自己弄脏了整洁的店面。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老板端着一杯红酒,轻瞟了一眼男子,淡淡地回答道。 “你……你好,我想问问这个物件在您这儿能值几个钱?”男子看了看四周,确定店中只有老板一人,解开了背在身后的裹布,一柄铸满图纹的精美剑鞘展现在了老板的眼里。 “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也有些历史了。”男子走近了几步,抚摸着剑鞘说道。 老板盯着男子手中的剑鞘,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不出我所料,这应该是前唐后主周自清的佩剑。”老板放下酒杯,起身走向了男子。 “给我看看。” 结果男子手中的剑鞘,老板细细端倪着,“这剑鞘确实一件宝物,只可惜光有剑鞘不见剑身,那这价值可要跌上一跌了。”老板此时的语气像极了无良奸商,但是男子听后并未说些什么。 “没事,您看能值多少,我卖给您了。”男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话说出口。 要知道,一个人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将家中祖传的珍宝拿出来典当的。看着男子的穿着打扮,应当是到了穷途末路才是。 老板将剑鞘递了回去,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不用钱做买卖。” 男子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眼神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打扰了。”说罢,男子准备将剑鞘包起。 “慢着,虽然这儿不用钱做买卖,但是如果物件和我的心意,倒是可以给你实现一个愿望。”老板伸出手制止住了男子的动作,看着他笑道。 “实现愿望?”男子听得有些发懵,实现愿望这种事不应该只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吗? “没错,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老板点了点头,淡定地说道。 男子听后一阵苦笑,“老板,您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也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你是云南曲靖人,本科毕业,大学学的计算机设计。大学毕业后创立了公司,曾经也赚到过不少钱,体验过人生的高度。后来融资失败,公司倒闭,你潦倒自此。我说的可还对?”老板玩味十足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男子听后整个人都傻眼了,他看着老板脸上的笑容,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些都不重要,我想你在意的也不是这个,对吧。”老板看着他,随后转身走到了一旁的茶桌前,摆出了茶具。 “要是有兴趣,不妨坐下听我给你说个故事。” 老板沏了壶热水,开始用娴熟的手法泡起了茶水。 男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了老板的面前坐下。 “您说,可以给我实现一个愿望,可是真的?”男子再度问道,心里始终也没个底。 对此老板也是笑笑,递了杯刚泡好的茶水到男子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老板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男子端起热茶,看着杯中的茶水叹了口气。 “我叫周诚,曾经是一个网络公司的老板。那时候公司做的大,钱拿来当纸看,后来公司倒了,人也散了,我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诚的语气中透露着中年失意,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去拼的资本,说什么翻身简直就是在做梦。 “茶如君子,淡泊名利不失本心。”老板抿了一口茶水,发出了赞叹。 “这茶叶虽然不好,但是老板你这泡茶的手法却是一绝。我也从来没见到我能够把三十一饼的毛峰,泡出这般清雅的感觉。”周诚也赞赏道。 他这种曾经见过大世面的人,喝的茶无一不是上千甚至上万。可如今却对几十块的茶叶赞不绝口。 “贫也好,贵也罢,一切还是要取决于人啊。”老板笑道。 周诚听后点了点头,“是啊,一切还都是得人来定。” “好了,你既然坐下喝了这杯茶,那便听我和你讲个故事吧。等故事说完,咱们再谈生意。” 老板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周诚。 “您请说。” “要说这人啊,还真是奇怪。明明生在帝王家,却想坐那堂前燕。明明坐拥天下荣华,却想做那意气风发的浪子游侠。” “一座江山,比不过她的回眸一笑啊。” ………… 前唐,与领国燕赵共分天下。依附着天险,百年来从未战事,国内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副国泰民安,太平盛世之景象。 自前唐上任国君驾崩后,太子周自清继位,改国号为“益宣”,后人也称之为益宣皇帝。 要说这周自清,不过二十登上帝位,坐拥这江山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没有战火,没有内乱,没有兄弟之间的手足相残。大臣忠心耿耿,将领一心为国,可以称得上百年以来的盛世了。 可也只有周自清知道,他并不喜欢当着天下的共主,他不喜欢皇宫深园的冷清。他想要的,是一人一剑走这天涯,看看江湖之大,看看群山之险,看看儿女情长,看看那刀光剑影。 他在年少时给自己削了一柄木剑,在闲来无事时便会在庭院之中舞弄起来。后来被当时的国君,也就是他的父皇看见了,一怒之下折了木剑,关了禁闭。自此再也没有碰过一刀一剑。 如今他已是国君,成为这天下至尊,再也没有人可以管得住他。想舞剑便舞剑,想耍刀便耍刀,只不过隔着皇宫的高墙,不知外面的江湖是和样子罢了。 “王玺帆,你说朕的剑法和那些江湖儿女相比,哪个更好?”周自清抬头望着皇宫上方可见的天空,问道身旁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 这名青年可能是这天下间和这位君王最亲近的人了。二人一同长大,一个是君王之子,未来的帝王;一个是三朝老将之子,未来也必会成为将军。 这二人互相陪着对方长大,而这二人的关系也超越了君臣,用手足相称也一点不为过。 “皇上,臣也未见过这江湖儿女的功夫,不过想来应当是皇上更高一筹。”王玺帆也和周自清一般,抬头看着天空,答道。 “都说了你我二人独处时不比君臣相待,之前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多尊重我。”周自清白了王玺帆一眼,说道。 王玺帆一笑,“那可不行,您现在可是那九五之尊,可不是那时候打不过我就撒泼的小混子了。” “是啊,一转眼,我就成了这天下的主人了。”周自清感叹道,“就好像做梦一般,昨日还在被我父皇训斥着不要舞刀弄剑,今日就再也没人可以管的住我了。”说着,他的语气中似乎要有些失落。 “这不是还有我嘛,要知道我可是从小管你管到大的。”王玺帆笑道,全天下敢在天子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也就他王玺帆一个人了。 “切,我现在可是一国之君,说起来,我可是要管着天下的。”他将剑归入剑鞘,然后看着身旁正抬头看天的青年。“有些时候还真的比较羡慕那些江湖中人,能够想干嘛就干嘛,过得多少逍遥自在。” “哟,我听说过有人羡慕当皇上的,可没听说过皇上羡慕普通百姓的。”王玺帆听后一脸满脸笑容地看着周自清,一只手搭上了这位当朝国君的肩膀。 “你好好做好你的国君,我好好当好我的将军。你治国,我卫疆,咱们好好护好前唐。” “好啦好啦,你这话从小时候就开始说了。从小就想着当将军,现在当上将军开心吗?”周自清无奈地说道,对于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来说,能够子承父业,当上将军就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当然开心,戎马一生才是我的理想。”王玺帆看着周自清,眼中满是向往。 “可我不开心啊,我只想过我想过的生活,什么帝王,什么江山,其实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周自清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说道。 “皇上,肩上的责任可比心中所想要重要的多啊。” 周自清听后再度叹息,抬头看着头顶那一块四方的天空,有些出神。 过了许久,他开口问道身旁的王玺帆。 “你说是太阳远还是禹安远?” 王玺帆想都没想便回答道,“那肯定是太阳远,禹安可是咱们前唐的都城,不就在咱们的脚下吗?” 没想到周自清听后却摇了摇头。 “禹安更远一些啊。” “为何这么说?”王玺帆不明所解地看着周自清,后者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 “举目可见日,但不见禹安啊。” 君不见(贰) 朝堂之上,百官齐首,恭迎着天子上朝。 “恭迎圣上。” 侍官以威严的声音大声喊道,其声响彻整座朝堂,久久不息。 一身皇袍的周自清在一众内官宫女的陪侍下,缓步走上了龙椅。 “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天子坐下,百官齐刷刷跪下,恭迎君王的到来。 “平身吧。”周自清随意摆了摆手,文武百官皆起身,整个朝堂**而又肃静。周自清看着摆在龙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章,不禁皱了皱眉。 “启禀陛下,秦海一带近日突发涝灾,至两岸房屋尽毁,百姓无家可归,民不聊生。”年迈的户部侍郎程麒瑞启奏今日早朝的第一个议事。 周自清边翻阅着奏章,边开口说道:“秦海一带突然涝灾,百姓们苦不堪言。朕着陈爱卿开仓赈灾,来年减免秦海一带一年的赋税,以宽民心。” “臣替秦海百姓谢陛下圣恩!”程麒瑞拜倒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加固堤坝,以免涝灾再次发生。”周自清开口说道。 “臣定当幸不辱命!”说罢,程麒瑞起身谢恩后便退居一旁。 待户部侍郎程麒瑞退下后,兵部尚书郭培思上前启奏。 “启禀陛下,近日燕赵频频出兵扰我南唐边境,抢掠烧杀,严重影响到了我南唐边境的安宁。不少边境的百姓开始想内地迁移,致使边境荒芜,经济萧条。” 周自清将郭培思的奏本合上,有些无奈地说道,“燕赵扰我边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南唐将士不善骑战,对上燕赵的骑军胜算也是颇微。” “陛下,臣建议可从云州调拨一万骑军精锐换防至边境。云州的骑军以马上无敌于世间,相信换防后燕赵定不敢再随意侵扰。”郭培思答道。 “那便依郭爱卿之所言。郭爱卿一直是我南唐柱石,可要保重身体啊。”周自清略带关心地说道。 郭培思听话有些一愣,但随后叩地谢恩。周自清对于他们这些老一辈的武将,一直都是颇微敬重,这也是为何郭培思已经年过花甲依旧肯上战场厮杀的原因。 “臣遵旨,谢圣上关心。”郭培思起身后便也退居一旁。 “众爱卿可还有本奏上?”周自清见大殿内太过寂静,文武百官皆默不作声,以至于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无事便退朝吧。”周自清站起身来,抖了抖龙袍正欲离去。 “陛下,臣有本奏上。”就在此时,内阁首辅宫锦从一旁走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 “首辅大人何事?”周自清停下脚步,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首辅问道。 “陛下正直壮年,可后宫之中无一妃子,膝下无一皇子,实为皇室之憾事。”宫锦抬起头,看着周自清说道。 “那首辅大人何意?”周自清问道。 “臣与百官恳请陛下纳后,为陛下诞下龙嗣,以延我南唐之国运。”说罢,宫锦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臣恳请陛下纳后,以延我南唐国运!”只见文武百官皆齐刷刷跪下,一同对着周自清齐声说道。 周自清也是一脸的无奈,朝中大部分重臣都是先皇所留下的,资历尚老。自己身为新皇,当然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偶尔发发牢骚。如今宫锦更是伙同文武百官在逼着自己纳后,对此周自清也是束手无策。 “众爱卿先平身。”周自清摊了摊袖子,对着殿下的文武百官说道。 “陛下不肯,臣不起。”宫锦抬起头,义正言辞地说道。 周自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宫老所言,朕会考虑的。” “谢陛下!” “朕有些累了,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说着,周自清苦着一张脸离开了大殿。 “恭送陛下!”看着周自清离去的背影,百官齐声道。 ………… “怎么了?耷拉着一副臭脸?这眉毛都要皱上天去了。” 周自清坐在寝宫的院中独自愁着,王玺帆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 周自清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地看着王玺帆,“今日宫锦又带着文武百官在早朝上和我说纳后一事,我可没这个心思听他们讲。” 王玺帆听后竟笑了出来。 “有听说过女子被逼婚,没想到皇帝也有这种烦心事啊。” 周自清白了他一眼,“你就别说了,还嫌我不够烦的嘛。” “好,天子都发话了,我这个做臣子的岂能不从啊。”王玺帆笑着答道。 “有些时候还真的想做那普通百姓,尝一尝世间的酸甜苦辣。”周自清抬头望天,不禁叹道。 二人沉默了下来,几只雀鸟飞过,然后消失在天际。突然,二人相视,周自清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说……”周自清看着王玺帆,试探性地问道。 “还是不要吧。”王玺帆摇了摇头,一脸抗拒的神色。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再说这宫里不是还有你嘛。”周自清心里似乎产生了什么阴谋诡计,一肚子坏水地看着王玺帆。 “你是国君,我是臣子,这怎么能行?”王玺帆极为抗拒道。 “好啊,既然你说我是君,你是臣,那么君下令,臣要不要抗令呢?”周自清问道,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这……好吧。”王玺帆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险恶,要当心。” “好啦好啦,就当我去私访民间,体恤一下百姓疾苦,也是我这个做国君该做的呀。”周自清反过来拍了拍王玺帆的肩膀,略感安慰地说道。 “需不需要找几个人暗自跟着?”王玺帆看着阴谋得逞的周自清,问道。 周自清摆了摆手,“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吗?一般人都近不了我的身。” “你要我讲实话吗?” “讲什么实话?” “要不是那些侍卫不敢伤你,恐怕你早就对自己的身手有所怀疑了。” “你……你下个月俸禄没有了,充公!” “我能不能收回刚才说的话?” “不行!” ………… 距后世记载,益宣四年,南唐后主出逃皇宫,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逃出皇宫的皇帝。 文武百官皆惶恐,天子出逃时留下圣谕,左将军王玺帆执天子令,代行天子事。 ………… “小二,上酒。” 一间热闹的小酒馆里,锦衣青年拿着一柄华贵的宝剑,找了张空桌坐下,招呼着店小二给自己上酒。 青年当然就是逃出皇宫的周自清了,他走的匆忙,仅仅是换了身身衣服,带上些银两,还有就是拿上那把自己找能工巧匠铸的宝剑。 逃出了皇宫的他像是鸟儿回到了自然,无拘无束的感觉让他格外心情舒畅。他已经在幻想着自己一人一剑走过这江湖,去看一看山之高,海之深。还要去领略这江湖儿女的万丈豪情,此时的周自清,才像是活出了几分自己的样子。 “客官,来咯。这可是咱们店招牌的女儿红,包您满意。”店小二端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还不忘和周自清吹嘘一番。 柜台处的酒馆老板仔细打量了一番周自清,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什么富家公子,手中的那柄剑看上去也是价值不菲。其实他最喜欢做这些富家子弟的生意,因为这些人出手阔绰,而且喝不出酒里兑水。 “好酒,真是好酒!”周自清学着自己想象当中江湖中人一口豪饮尽碗中酒,还不忘连连赞叹。 其实说这酒吧,在饮过无数美酒的周自清眼里,真的算不上什么,但他喝的又不是酒,是那万丈豪情罢了。 一连痛饮几碗后,周自清感到从未像如今这般自在,这天地无疆,高堂皓朗,怎比得上这江湖浪荡,醉梦一场。 “掌柜的,你说那客人喝酒就喝酒吧,怎的还喝的豪情万丈?”店小二站在酒馆老板的身边,一头雾水地问道。 对此酒馆老板只是淡淡一笑,“你懂什么?咱们过得是日子,人家图的是逍遥。” “原来是这样啊,那改日我也学学这般饮酒。”店小二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说道。 酒馆老板听后平淡地说道,“女儿红一坛十两,给你便宜些,八两银子。” 店小二一听开始算钱,顿时脸色一变,“掌柜的,那桌客人吃的差不多了,我去收拾收拾。”赶忙找了个理由就跑开了。八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可是一年的工钱,可不能花在这几口酒上,毕竟怎么说也得先娶个媳妇儿吧。 周自清痛饮一番后感觉浑身自在,原来这就是江湖,那这么说来自己现在也算是江湖中人了。 他付过了酒钱就准备上路,去看一看这江湖到底是何般样子。 毕竟谁不羡慕那年少潇洒走江湖? 突然他听见邻桌传来了一阵轻灵的笑声,转过头一看,绝美女子正端着酒碗与几名壮汉豪气饮酒,那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周自清突然之间看呆了,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怎的,白皙的脸竟微微红了起来。 此刻心中了无江湖。 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君不见(叁) “玉珂声琐琐,锦帐梦悠悠。微笑知今是,因风谢钓舟。”周自清春风满面地走到了女子一行人的桌旁,借着微醺的酒意饮起了诗。 三男一女停下了饮酒,一脸茫然都看着眼前这个吟诗的青年。 “微笑倚春风,且为我,饮三斗。”周自清对着桌上四人拱了拱拳,“在下无意瞧见姑娘一笑,沁人心脾,特想来讨碗酒喝。” 桌上四人听后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名身材高大,面相粗糙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搂着周自清的肩膀便邀他坐下。 “大家相逢一场,都是缘分。来,喝酒。”说着,给周自清倒上了满满一碗酒。 周自清一饮而尽,还不忘发出连连赞叹。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君同销万古愁。” “哎哟我说这位公子,怎么说话都文绉绉的?”其中一名身材瘦弱,外表阴柔的男子见周自清诗兴大起,不禁调侃道。 “殷九儿,你没上过学,可不代表别人没上过。”阴柔男子身旁的一名年轻男子嘲讽道。 “丁贾,你说什么呢,好歹当年我也是去考过秀才的!”殷九儿一听便有些来气道。 唤作丁贾的男子嘿嘿一笑,“后来是不是被发现作弊,然后被人从考场里给丢出来了,哈哈哈。”说着,丁贾大笑起来。 “你放屁!老子是被诬陷的!”殷九儿怒吼道,抬手狠狠打了丁贾一下,但殷九儿貌似没有多大力气,打在丁贾的身上软绵绵的。 “哟,说你两句还生气啦。”丁贾丝毫不在意殷九儿的举动,反而笑的更放肆起来。 “老子今天非阉了你!”殷九儿怒目圆睁,脸色有些涨红起来。 “来呀来呀,娘娘腔!”丁贾朝殷九儿做着鬼脸,更加激怒了后者。 “好了好了,在外人面前吵起来丢不丢脸!”中年汉子呵斥道,二人瞬间都闭口不语,刚刚剑拔弩张的气势全无。 “这位小兄弟可莫要见怪,这二人就是成天斗嘴的性子,我们几个都习惯了。”中年汉子端起酒碗,赔笑道。 “不会不会,想来这二位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周自清也端起酒碗,与中年汉子对碰后应声答道。 “那就好。”中年汉子呵呵一笑,一饮而尽。 “还是公子明事理,要知道我可受不了这死鬼的臭脾气。”殷九儿不屑地瞟了丁贾一眼,说道。 “哟娘娘腔,死鬼都喊出来了,看来晚上是不是要好好伺候你一下了。”丁贾一把抓住殷九儿的手,后者吃痛起来。 “你把老子弄疼了!”殷九儿甩开丁贾的手,大声喝道。 “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想是个娘们儿啊,哈哈哈。”丁贾见此再度大笑起来。 桌对面的绝美女子见二人打闹,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可把周自清看呆了。 “我叫胡金山,那位较为阴柔的男子叫做殷九儿,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子叫做丁贾,而那位姑娘叫做崔岚。”中年汉子边给周自清倒着酒,边说道。 周自清却一直看着崔岚,至于胡金山说的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小兄弟?小兄弟?”见周自清有些出神,胡金山便轻声唤道。 “怎么了?胡大哥。”周自清急忙收回目光,看着胡金山问道,脸上开始泛起了红晕。 胡金山似乎发现了周自清的尴尬,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出来。谁年轻的时候见到漂亮小姑娘不多瞅两眼? “还不知小兄弟叫什么?”胡金山笑问道。 “在下周卿,南唐禹都人氏。”周自清抱拳答道。 “我就觉着周卿兄弟气宇不凡,原来是从禹都来的呀,那想必一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子弟吧。”胡金山听后粗糙的脸上笑的和朵花一样。 “大户人家谈不上,只是做些小生意罢了。”周自清谦逊地回答道。 “周卿公子真的是个谦虚的人呢。来,殷九儿敬你一杯。”说着,殷九儿举起酒碗,与周自清对饮。 自周自清坐下后,崔岚便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只是偶尔目光与周自清隔空相撞后,礼貌的一笑。 酒过三巡,周自清有些微醺。 “怎么了周卿兄弟?喝不下了?”胡金山搂着他的肩膀,端起酒碗问道。 周自清摇了摇头,“胡大哥,在下实在不胜酒力,许是有些醉了。” 众人一听便大笑起来。 “周公子,再喝一碗吧。”桌对面的崔岚站起身来,端起酒碗就要敬酒周自清。“小女子今日也是第一次敬周公子酒,可莫要不赏小女子的脸啊。” 崔岚的一颦一笑直钩周自清的心魄,此时的周自清脸已经红透了。 他长呼口气,而胡金山早已给他倒满了酒。 “崔姑娘,在下今日能够结识姑娘是在下的荣幸。这碗酒,在下敬你!”说着,周自清将碗中酒水一饮而下。 见他饮完碗中酒,崔岚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冷笑,放下了酒碗,滴酒未沾。 “崔姑娘,你……”周自清刚想说什么,便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视线渐渐模糊,随后眼前一片漆黑,趴在了酒桌之上睡死了过去。 “胡大哥,这次放了多少的量?”崔岚见周自清睡死过去,便转头问向周自清身旁坐着倒酒的胡金山。 胡金山摆了摆手,“这次你放心,保管这小子睡上个一天一夜。” “那就好,别像上次那个一样,还没背回去就醒了。”殷九儿看着趴在桌上睡死过去的周自清,说道。 “娘娘腔,刚刚很嚣张啊!”丁贾捏着殷九儿的脖颈肉,咬牙切齿地说道。 后者居然有些怂了下来,急忙赔笑道,“丁哥,我刚那是演给这小子看的。莫在意,莫在意呀。” 丁贾听后一脸坏笑,“哥哥我怎么会在意呢?晚上来我房间,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听着丁贾的话,殷九儿冷不丁咽了口唾沫,露出了惊恐之色。 “好了好了,把这小子带回去吧。”胡金山插嘴说道。 丁贾一把扶起睡死过去的周自清,一路拖着出了酒馆。崔岚走在最后,拿起周自清的剑,细细打量了一番。 “怎么?喜欢?”胡金山见崔岚看着周自清的剑有些入神,于是便问道。 崔岚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胡大哥,我只是觉得能够配得起这把剑的人,应当是武功高强的大侠,而不是这种随便就中了**的草包公子。” 胡金山听后笑了起来,“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没有踏足江湖,不知江湖的深浅啊。” 崔岚微微一笑,和胡金山跟上了前面走远的丁贾与殷九儿。四人连带着睡死过去的周自清,出了酒馆。 “哎,我说掌柜的,那位公子的酒量也太不好了吧。居然被咱们家的女儿红给喝倒了。”店小二见一行人离去,便有些疑惑地问着酒馆老板。 “是啊,按理说咱们家掺了水的女儿红,怎么也喝不醉人的呀。”酒馆老板也有些纳闷。 “要不就是那位公子酒量实在太差劲了。”店小二笑着答道。 “会不会是你掺水掺的少了?”酒馆老板看着店小二问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扣钱。” “这……”店小二一阵无语,敢情自己这是中人酒馆老板的套了。 “掌柜的,您这都精到自己人头上来了呀。”店小二看着酒馆老板,无奈地说道。 只见酒馆老板拿算盘敲了敲店小二的脑袋,笑道。 “人心险恶,江湖水深。你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君不见(肆) 周自清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当他睁开眼时,自己处在一个四周封闭的小房间里,身子被死死地绑在了一根柱子上,无论如何用力挣脱,可就是使不上劲。 “别白费力气了,迷神香的药效还没过,你使不上力的。”就在他挣扎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胡……胡大哥?”周自清诧异地看着坐在不远处喝着酒的糙汉子,“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怎么被绑起来了?”他质问着胡金山。 胡金山猛灌了口酒袋中的酒,然后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你们这些盛世之中的祸害,就应该统统去死。” “胡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这话我怎么不明白?”周自清一头雾水地看着胡金山,后者听后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百姓的血,背地里干了多少肮脏的勾当。你今天死在这里,也是死有余辜。”边说着,胡金山便站起身来向周自清走去。 “临死前,还想说些什么?” “胡大哥,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我也从未干过什么上天害理的事。”周自清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说没做过,难道就没做过吗?我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人命不值钱,但是多杀一个你们这种人,百姓们就多一分安稳日子。”说着,胡金山抽出腰间的刀,就准备结果了周自清。 “南唐横刀?你是南**的人?”看着胡金山手中的刀,周自清惊呼出来。 胡金山听见周自清的疑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是南**的人,但那只是曾经。”胡金山冷笑着,“其实这样不怪你,要怪就怪投错了胎。来生当个寻常百姓,就知道我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人有多不幸了。” “胡大哥,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经历过什么?”此时的周自清却显得格外冷静,没有一点惊恐的情绪。 胡金山没有理会他的话,猛然将刀劈下,但却悬停在了周自清的脑袋上紧紧贴着发丝。 “你似乎不害怕?”这回轮到胡金山满是疑惑地看着周自清。在他的印象里,那些个富家公子临死前总会痛哭流涕,更甚者屁滚尿流。而眼前的这个青年极为冷静,冷静的有些可怕。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周自清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敢杀你?”胡金山冷笑着问道。 “因为你是个好人。胡大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经历吗?”周自清的语气极为平和。 胡金山嘴角微微扬起,将刀入鞘。喝了口酒,转身回到了原来的桌边。 “小子,你是第一个刀架在头上都不带眨眼的,有种!”说着,对周自清翘起了一个大拇指。“也罢也罢,死前,就和你说说我这个本该已死之人的故事吧。” 胡金山悲愤地摇了摇头,又猛灌了几口烈酒下喉,眼中闪过一抹无法言语的伤感。 似乎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揭开了伤疤。 “我原本是南唐第二骑军营的一名副将,一心只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的将军是南唐太尉安平安的亲侄子安芝,一向目中无人,军饷中饱私囊。十七年前,我军奉命前往阴淮一带勘察,不料遭遇一支燕赵骑军的偷袭,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当时死伤惨重。一百二十六个兄弟,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逃了回来。”说到此处,胡金山拿着酒袋的手开始颤抖,急忙猛灌下两口方才止住。 “后来,等我们要回来禀告安芝时,那个畜生却说是他故意将消息透露给燕赵的骑军,为的就是要我死在那里。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说我在战场上抢他的功勋,他一直都很想除掉我,但是却不想背上个滥杀下属的骂名。” 胡金山叹了口气,看着被绑的死死的周自清。 “我本想杀了他,可谁知他却搬出了他舅舅,还说我要是敢动他分毫,就叫我全家老小一起陪葬。无奈之下,我离开了兵营。” 他的拳头骤然握紧,然后狠狠地砸在了木桌之上,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谁碎尸万段的样子。 “没想到的是,就算我离开了兵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死都不会忘了那日我回家后,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妻子,女儿惨死的样子。死前受尽了**。” 说着说着,胡金山的眼眶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她们都在因我而死,所以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杀够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也算是给她们娘俩儿一个交代了。” “那你知不知道,安芝三年前被下属告发私贪军饷,杀害部下,已经被发配三千里外的边境。而他的舅舅安平安,也被查出以权谋私,包庇亲属,被革职查办,现在应该还在大牢里关着呢。”周自清看着落泪的胡金山说道。 胡金山听后抬起了头,全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冲到周自清的面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个畜生真的被发配三千里了?” 周自清点了点头,“当年天子亲查此事,震惊朝野,可还有假?” “太好了!太好了!那个畜生总算是遭了报应了!”胡金山极为激动,他仰天大笑,多年以来的积怨在此刻发泄而出。他似乎想让天上的妻女听见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以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胡大哥,我想让你知道,虽然这个世道不公,但是还有着是非黑白。王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周自清一脸严肃地说道,看着胡金山此刻的样子,周自清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终究还是自己这个天子的失责啊。 “王法?我们这几个人里,那个不是相信王法?相信公道的?结果下场一个比一个凄凉。” 胡金山转过头来看着周自清,似笑非笑的样子甚是渗人。 “殷九儿,原本是淮阳的一户书香大家。只因为当地县令的长子要强娶殷九儿长姐,后者不从,便给安上了一个诽谤天子的罪名。殷家上下老小七十余口,最后只留下尚且年幼的殷九儿一人活了下来。后来殷九儿想要去考取功名,被考官诬陷作弊,给从考场里丢了出来。” “丁贾,家中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耕民,但长年被当地恶霸索取钱财,终于忍无可忍将之告上了衙门。可谁知那恶霸买通了知府县令,最后的结果是恶霸带着人冲到家中,当着还是孩童的丁贾的面,将他父母活生生打死。” “崔岚,因为母亲是燕赵人,自小受到周遭众人的排斥。而后南唐与燕赵关系恶化,当地的村民要将崔岚母亲杀死,崔岚父亲拼死护妻,而后被活生生打死。崔岚的母亲也是受辱而死,死后无棺无坟。” “你说说看,我们这些蝼蚁一般的人,相信王法公道的下场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胡金山指着周自清,怒吼道。眼中布满血丝,额头上愤怒地爆起了青筋。 “我小时候就已经被规划好了一生,什么时候该吃饭睡觉,什么时候该娶妻生子,一切都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定好了。我很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我父亲却连我唯一的兴趣都给剥夺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惨。”周自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我想做的,只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可却连这一点都是奢望。” 胡金山听了周自清的话心里有所被触动,他看着周自清,眼前的这个青年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他的身上似乎还有着一个人该有的本性。 “你走吧,就当没有遇见过我们,回去之后不准提今日发生的事。我不杀你不代表你就和那些畜生不一样,只是我愿意相信你会是一个好人。”胡金山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 “我不走。” 胡金山转过头来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后者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刚刚说什么?”胡金山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胡大哥,我说我不走。这一趟我离家而行,就是想去看看这天下的壮阔,人世间的情暖。我想跟着你们,想听你们说一说你们经历过的故事。” “小子,你可想过跟着我们会很危险?我们几个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跟着我们就相当于是同伙,被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胡金山眼神微眯,再度问道。 周自清摇了摇头,只是淡笑。 “不怕。”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 ………… “**好了没呀?怎么这次这么墨迹?”丁贾插着腰,与殷九儿和崔岚在门外侯着。 “要不我去看看?”殷九儿问道,说着便朝着门走去。 “不用了,已经出来了。”崔岚站在二人身后,淡淡地说道。 话音刚落,胡金山推门而出,脸上平静自若。 “**,这次怎么这么慢?可不像你的办事风格啊。”丁贾过去搭住了胡金山的肩膀,调侃道。 “殷九儿,我们进去收拾现场吧。”丁贾对着殷九儿招了招手说道。 “不用了。”胡金山看着众人,“从今日起,我们会多一个新成员的加入。” 他朝着屋内大喊,“周卿兄弟,出来吧。” 周自清踏着悠然的步伐从门内缓步走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微笑着。 “往后的日子,劳烦诸位多多照顾。” 君不见(伍) “**啊,你为啥要让那小子加入我们?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朝艇通缉的要犯,那小子我们连他的底细都不清楚,怎么能放心呢?” 狭小的屋子里,胡金山三人围坐在一起,几壶烧酒,几蝶小菜。丁贾夹着盘中的花生米,自顾自地说着。 “是啊**,你这样做让我们心里也没个底啊。虽说那小子和以往的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那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出卖我们。”殷九儿看着正喝着烧酒的胡金山,说道。 “要我说,就该把那小子杀了。今天只要你**开口,我立马动手。”丁贾看着毫无反应的胡金山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子杀意。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为什么会让那小子加入我们自然有道理,至于什么原因我不能说,你们要是认我这个大哥就别问。”胡金山低着头,一壶烧鸡已经见底,脸上也是醉醺醺地泛起了红。 “好,不问不问。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当初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把命都压上跟你的,你别做一些让我们去送死的事情。”丁贾一副痞相地倚靠在椅背上,可能是借着酒劲,一些话还是说了出来。 “丁贾,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吗?扪心自问,就算是要死也是我胡金山死在你们前面!”胡金山听着丁贾的语气似乎也有些不乐意了,拍着胸脯对着他说道,语气大了几分。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来来来,喝酒喝酒。”殷九儿见气氛有些不对,赶忙上去打着圆场,拿起酒壶和二人相碰。 “我出去走走,散散酒气。”丁贾放下酒壶,脸色阴沉地起身向屋外走去。屋门没有随手带上,任由冷风呼啸吹进。 四人当中,应该数殷九儿与丁贾关系最好,他当然知道丁贾应该是生气了,至于是生胡金山的气还是周自清的气,搞摸着二者都有吧。 由于喝酒喝的身子发热的缘故,冷风出来屋内二人并未感到有何寒冷。胡金山依旧自顾自地喝酒吃菜,而殷九儿似乎酒兴不高,停下了筷子看着胡金山。 “胡大哥,丁贾就是这个脾气,你可别不高兴。”殷九儿宽劝道。 胡金山停住了筷子,将壶中不多的烧酒一饮而尽。 “大家伙儿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小子什么脾气我会不清楚?年轻人,性子傲,我怪他干啥。”胡金山抬起头看着殷九儿,“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让那个小子加入我们,有些原因,到了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 殷九儿听后若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好了,酒也喝完了,天色不早,早些休息吧。”说着,胡金山站起身来向床榻走去。 殷九儿吹灭了烛火,二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其实这张小床一直都是三个人睡的。 “这是你的剑,还给你。”崔岚找到正在庭院里发呆的周自清,将他的佩剑递还了他。 “谢谢崔姑娘了。”接过剑,周自清报以笑意地谢道。 “既然胡大哥让你加入我们,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说谢谢,见外。”崔岚淡淡一笑,衬着她那张绝美的脸颊,直沁人心脾。 “今天这月亮挺圆的。”周自清见崔岚一下,脸上难免泛起红晕。急忙转移话题,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是啊,是挺圆的。”崔岚抬起头,附声道。“以前在我家乡那边,也有一样圆的月亮。后来才发现,不是月亮圆,只是想家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伤感,让周自清的心不禁触动了一下。 “崔姑娘你的家乡在哪儿?”周自清好奇地问道。 “我父亲是汤州人,母亲是燕赵人。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吃汤州的馄饨,总说自己就是做不出外面店铺里的那种味道。只不过后来……”崔岚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眼底闪过一丝悲伤。 周自清听胡金山说过崔岚的遭遇,所以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要知道有些往事,想起一次心里便会像刀一般被割过一次。 “你是禹州人吧,那可是南唐国都,一定很繁华吧。”崔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她将悲伤努力掩藏不让周自清所发现。 “是啊,是很繁华。有着数不尽的才子吟诗,佳人作舞,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有南唐最好吃的糕点,也有南唐最华贵的衣裳。有机会去看一看。”周自清笑道。 “是很想去看一看呀,只不过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崔岚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两只手背在身后,几根青丝从额间垂下,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 “不,一定会有机会的。”周自清笑着,“等你来日去了禹都,我带你去吃丰满阁的杏花糕,带你去听花坊的高山流水,再带你看一看禹都繁华热闹的夜景。” 崔岚抬起头,眼中有着一瞬间的失神,继而报以微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崔岚,怎么晚还不睡,干啥呢?”来到庭院中散步的丁贾撞见二人正在闲聊,于是便凑上前去。 “丁贾兄弟,崔姑娘将我的佩剑还与我,然后闲聊了几句。”周自清笑道。 “你小子会剑术?”丁贾瞥了眼周自清手中的剑,问道。 “只是略懂些皮毛而已。”周自清挠了挠头,回答道。 “巧了,我也是练剑的,要不咱俩比划比划?”丁贾笑了笑,笑意中带着一丝轻蔑。 “丁贾,大晚上的比什么剑,要比明日再比。”这个时候崔岚说话了,白了丁贾一眼。 “没事的崔岚,只是比划比划,顺便看看这小子武功怎么样?别到时候拖了咱们后腿。” “是啊,没事的崔姑娘,既然丁贾兄弟要比试,便比试吧。”周自清附声道。对于剑术,早年有偷偷跟皇宫内的禁军教头学过几分,所以自我感觉还算是较好。 既然周自清都这么说了,那崔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退到一旁。 “我说丁贾,注意点分寸,别伤了新来的。”走过丁贾身旁时,崔岚还不忘轻声提醒着。 “放心,我有分寸。” 他面朝着周自清,“小子,把你的剑鞘借我用下。” 周自清听后抽出了佩剑,将剑鞘向着丁贾丢了过去。 接过剑鞘,看着剑鞘上的刻纹,丁贾不屑地一笑。“这么好的剑,不知道剑的主人配不配的上。” “丁贾兄弟,请赐教。” 话音落下,周自清挥剑朝着丁贾冲去,而反观丁贾,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甚至都未做出丝毫动作。 就在周自清即将冲到丁贾身前时,他剑鞘一转,以一股巧劲拨开了周自清的剑。继而一个转身绕到了周自清的身后,剑鞘直刺后背。 周自清反应及时,转身用剑抵住。但不知为何,看似丁贾的力道柔弱,但实则凶猛。周自清接了一招后直接向后退去,丁贾乘势而上,一剑鞘直刺周自清胸口处。 周自清挥剑阻挡,却不料丁贾剑式一变,直接挑飞了周自清手中的剑。 一旁看着的崔岚不禁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周自清打不过丁贾,甚至说四人中武功最好的自己,能接下丁贾十招剑式的也是相当困难。 只见丁贾由刺转砍,直接对着周自清的头上边砍去。就在即将要碰触到他的头时,丁贾一脚直接将周自清踹了出去,连滚带爬一连出去了好远一段距离,摔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 “你武功这么差,摆明了不是来拖后腿的嘛,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滚蛋吧。”丁贾丢了手中的剑鞘,看着爬起身来满身灰土的周自清冷冷说道。 “丁贾,你太过分了。”崔岚赶忙跑到了周自清的面前,看着丁贾一脸不满地说道。 “武功差还不许别人说了?没意思,还不如回去睡觉呢。”说着,丁贾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庭院之中只留下了崔岚与周自清二人。 “你没事吧。”崔岚看了看周自清,后者除了身上沾了些泥土外,并没有受什么伤。 周自清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摇了摇头,“没事,丁贾兄弟说的对,我剑术是比不上他,该说。” “他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可别往心里去。”崔岚安慰道。 “无碍无碍,但是丁贾兄弟的剑术确实高明,比起我之前学的那些,要强上许多。”周自清并没有丝毫的不悦,相反还觉着丁贾的剑术高超,心里生出了一丝敬意。 “他呀,他的师傅是剑道大师邱离,只不过和他师傅相比,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崔岚答道。 听见邱离二字,周自清眼前一亮,要知道那可是震惊南唐与燕赵两国的剑道宗师,那是自己相见却如何也见不到的人物。输给了他的弟子不丢脸,相反还有些喜悦。 “好了,这么晚了,早些去休息吧。明日听胡大哥的应当要进城,还得提早起来做些准备。”崔岚拍了拍周自清的肩膀说道,然后便转身回房歇息去了。 看着崔岚的背影,周自清有些出神,心中生起了一个感觉,以往在皇宫之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便是江湖吗?” 这便是江湖,会受伤,会流血,有笑容,有眼泪。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交织在一起的,才叫做江湖。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会有如此自在,就算被人打趴在了地上,也觉得十分开心。 这可能便是自己曾经一直向往,却又无法体会到的生活吧。 ………… 磅礴的大雨于天亮时分悄然而至,湿了满是泥泞的田间小路,洗刷了城市肮脏的污垢。 一行五人,四男一女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进了城。四名男子皆是将斗笠压低,看不清其容貌,女子以面纱遮目,但眉眼间依旧双瞳如波,配上细致般的柳腰,白皙如纸般的皮肤,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五人顶着大雨来到了一家小茶楼。 一行人当中领头的中年汉子似乎与茶楼的人相识,进了茶楼店小二二话没说便往上层楼领,将五人带进了一件装修清雅的阁间。 五人围坐在桌前,摘下了斗笠蓑衣,揭去了面纱,赫然便是胡金山四人与刚刚入伙的周自清。 “这涪陵州的州令无恶不做,仗着自己的权利滥用刑法,城中百姓民不聊生。我得到消息,今日这涪陵州的州令会到两条街外的怡情楼饮酒,我们要做的就是取他的性命。”胡金山一连倒了五杯茶,分别放在五人的面前,看着众人说道。 “殷九儿和崔岚负责引开州令身边的护卫,周卿和丁贾负责刺杀。届时我会埋伏在州令逃跑的路线上,若是你们没有得手,那我也会杀了他。”胡金山向几人说着计划,众人纷纷点头。 “**,放心吧,以我的剑术,三招之内就能取他的狗命。”丁贾拍了拍胸脯,向胡金山保证道。 “你别顾自己的,这场你不是一个人行动,照顾好周卿,我不希望到时候你们之中谁没能回来,那每年清明我还得去给你们上坟,多麻烦。”胡金山提醒道。 “胡大哥,那我们如何引开那些侍卫呢?”殷九儿问道。 “州令身边一共会有两支护卫队,大概五人一支,皆是身上敏健的高手。你到时与崔岚兵分两路,前后引开这两支护卫队,而后丁贾便会与周卿接近州令完成刺杀。”胡金山回答道,说着还不忘看一眼此刻沉默的崔岚,“要是到时脱身不易,便拿出我给你的那张人品面具戴上。” 崔岚听后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处放着的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崔岚虽然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但曾经见过胡金山依靠人品面具化成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她便觉这人皮面具若是驾驭的好,定能到真假难辨的地步。 “得手之后,你们尽快脱身,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胡金山看着众人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齐齐端起面前的茶。 “就让这场雨,洗刷掉这座城市的肮脏吧。” ………… 佛说篇(序) 他在 “众生”和 “个人”之间选择了”众生”她既知留不住他,也选择了爱众生即是爱他。 从此,他一路西行,不问前尘从此,她望穿秋水,不悔往事那一年,她在城头似哭似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龙凡,下辈子娶我可好”,夕阳下,一骑白马。风沙漫天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不语,只余风声喧嚣……这一年,他遁入轮回,千佛诵经。万众朝宗……他离去时却只笑着留下一句莫名奇妙的 “好”少时,远观她于不敢登龙车凤辇,是躲过一劫。长大后,我才明白他是错过了一生。 《古今记》佛说篇(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