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眼劫》 楔 子 “任何人能挖取‘神眼’房天义一对目珠者,以奇剑‘青萍’作酬,为示信于天下,‘青萍宝剑’每夜悬在本庙神殿中,任意观看,但妄起贪心者,杀无赦! 房天义,年五十二岁,方头大耳,身长六尺,目露异采,常年一袭青袍,唇蓄八字须,腰间短剑二尺三寸,极易辨认……” 这是张耸人听闻的赏格,突然出现在离洞庭湖八百里,安陆镇外一座破败的“玄真庙”破门上。 消息如风一般传播开去,震惊了大江南北武林,纷纷赶至查探真象。 因为这赏格上的一人一物,太令人骇讶了。 “神眼”房天义,十年以来,名动天下,天生的一双“神眼”,无论人的表情,事物真伪,凡经过其目光者,无可遁形。 因为他有这种超异常人的目力,因此声名大噪后,一言九鼎,褒贬之间,对任何人的地位或事物的价值,可以升落千丈。 但因他个性爽直,口没遮拦,故在江湖上的人缘,可以拿“相求满天下,结仇遍江湖”十个字来形容。 每个人都想结识他,或者求于他,但相交后,却很少有人不恨他。 换句话说,他那份超人的长处,变成了独特的致命伤。 只是因为他功力不俗,旁人不敢轻易招惹罢了。 而现在,竟有人甘舍-件千古难得的宝剑,要换取他一对眼睛,怎不令人诧然。 古有四柄名剑,“干将”、“莫邪”、“巨阙”、“青萍”。 而这支“青萍”的价值却远在前三柄之上,因据说剑身刻着一套稀世剑诀。 可是这柄仙器二十年来虽时有谣传,却始终没有现世?谁也不知道落在何处?现在,这一人一物却轰动了整个江湖。 出赏格的主人是谁呢?他为什么如此恨“神眼”房天义呢?因为那张布告上没有署名,谁也不知道。 而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房天义,自赏格传播南北后,却再也没有人看到他的影子,就连家也搬得不知去向。 于是,那平日鲜有人迹的一座破庙,立刻风云聚会,齐集了三教九流人物。白天,破庙门口,人头钻涌,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夜间,更是黑影晃驰,来回如穿梭。 就在江湖人物在安陆镇打转时,中原名城许昌又传出了一段惊人的消息。 “神眼”房天义手执长幡,如疯了一般,满街招示:幡上竟写着“神眼待售,价格黄金二千两”几个大字。 消息中令人更吃惊的是,居然有名少女,真的备了黄金要买。而房天义在街上众目之下,亲自挖出自己的双目,背了金袋,血流满面地狂奔出城,不知所终。 消息传至安陆。人心震动,一批批江湖人物,纷纷赶往许昌。 但等那些高手到达时,许昌城中,已经事过境迁,除了酒楼茶铺,有人在热烈谈论外,详细情形,却因人云亦云,被喜欢夸大的人一再渲染,反而将真实性淹没。 可是安陆那座荒庙中,那支动人心弦的“青萍古剑”仍每夜出现在神殿中。 半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人以“神眼”来领赏。 那少女是谁呢?她以巨金买取的房天义一对“神眼”,并不来换剑,那末动机何在呢? 还有房天义是生是死呢?以他这种老江湖,果真是疯了抑是傻了? 这一切,变成谜中之谜令人摸不到头脑,但是,有谁知道,其中包含了一件巨大的秘密,隐伏着一场无穷的杀机。 第一章 书 轴 太阳如喝醉了酒,拖着满脸红光,沉下山脊。满天晚霞,也随之倦困地失却了光彩。 鄱阳湖畔,升起阵阵炊烟,夜色,已渐渐笼罩大地。 在徐徐晚风中,不断飘来阵阵呜咽声,哭声嘶哑而悲痛,令晚色蒙上一层凄凉的情调。 这阵泣声已持续约个把时辰了,循声而望,可以发现传自一座修竹围绕的茅屋畔。 茅屋座落于湖畔左方。由外表看来,似乎比附近的一些鱼农之家稍微整洁,但屋旁却隆起一堆新坟。此刻,但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跪在墓前,伤心地痛哭。 坟上黄土独新,似乎上不过二三日光景。墓前一块墓碑,可以清楚地看出刻着“先母房门姚氏之墓”。 天渐渐黑下来了,白衣少年似乎在强抑悲痛后,缓缓起身。这时可以看清他那副容貌,长得修眉瑶鼻,俊美已极。尤其那对点漆般双眸,虽哭得红肿肿地充满血丝,但仍异采流露,与众不同。只见他倏然面对墓碑喃喃道:“妈!孩儿现在决定要走了,特来向你老人家告别……”他说着清泪直淌,伤心地继续道:“照丧礼,孩儿是应该守墓三年的,但为了去寻找爸爸,孩儿只能从权。可怜的母亲啊!临终你念念不忘,接连两天,不断地叫着爸的名字,而爸爸却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他已压制下去的悲伤,又渐渐激动起来:“妈,你安息吧,我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以前那样舒适的房子不住,要搬到这里来?为什么不顾你老人家在病中,强着离散,急着搬家?为什么违反了两月回家一次的习惯,至今一年,尚不想回家?” 他顿了一顿,抬头仰天,望了望灰暗的苍穹道:“妈,不说你不知道,孩儿对这些更不了解啊!” 这次话声方完,身后突然响起-声冷冰冰的语声,接口道:“或许我能知道!” 悲伤中的白衣少年惊吓了一大跳,他想不到身后竟然有人,急忙一拭泪水,飞旋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长脸鹰鼻,手执一把纸扇,蓝色长衫,一脸阴沉之气。 白衣少年一双星眸生就风采,加以幼受庭训,虽未在江湖上走过,却已看清对方并不像个好人,不由冷冷问道:“相公是谁?有何贵干?” 蓝衫文士呵呵一笑,道:“区区蒋士军,在江湖上人家都称我‘蓝衣秀士’,路过此地,听到哭声,好奇而来,嗯,不过我好像找对了地方!” 白衣少年怔了一怔,对“蓝衣秀士”说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此刻他一直记着对方刚才说的话,也无暇多思,急急道:“原来是蒋大侠,你刚才说对我父亲的事,都知道?” “蓝衣秀士”诡笑道:“我只说或许……因为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猜测的那个人?” 白衣少年忙道:“家父房天义,武林中赠他老人家‘神眼’两个字……” “蓝衣秀士”脸露喜容,嘻嘻一笑道:“看到你这对眼睛及容貌,再印证这块墓碑,我猜得果然不错。嘻嘻,想昔年我与令尊相交三日,对他眼力,始终不忘。今天见到你这对眼睛,不期然又想起了故人!” 言中虽有感慨之意,脸上却无丝毫感叹之色。 白衣少年暗暗皱了皱眉,他直觉地感到对方在虚伪做作,尤其凭他从小受父亲熏陶的眼力,觉得自己父亲绝不会交这类朋友。 但他眼力虽好,终究是个孩子,世故并不丰富,尽想对方既称与自己父亲相识,终究是位长辈,在家门口不可失礼。忙躬身一礼道:“原来是位叔叔,晚辈房英有礼了!”。 “蓝衣秀士”哈哈大笑,得意地道:“好,好,房天义有这样一位公子,真是后福无穷,我实在替他高兴。” 房英接口急急道:“前辈还没有告诉我家父的情形。” “蓝衣秀士”突然叹一口气道:“我最近在江湖上奔波,就想找你父亲,现在看来,恐怕他真的不是疯了,便是死了。” 房英大吃一惊,脸色惨变,高声道:“家父疯了?死了?” “蓝衣秀士”目珠一转,干咳一声,道:“这只是江湖上的传说,说来话长”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接下去道:“天黑了,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 房英被他刚才那句话所震住,闻言“啊”了一声,慌忙道:“这位叔叔,就快请屋里坐。” 说完,三脚两步,领先走进茅屋,点了灯火,让“蓝衣秀士”坐好,急不稍待地高声道:“家父是真的死了?江湖上怎会有这样谣传?” “蓝衣秀士”神色一整,郑重地反问,道:“在我未说出事情前,我想问你一句话!” “前辈请说,晚辈知无不言。” “蓝衣秀士”点点头道:“你父亲临走时,留下什么话没有?” 房英摇摇头。 “蓝衣秀士”目闪精光,静静注视着房英神色,一瞬不瞬,似像在辨别他的言行是否真实,半晌才皱皱眉头,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房英心焦如焚,急急道:“真的没有,家父把家匆匆搬到此地后,当夜就出门,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说到这里,转口哀求道:“蒋叔叔,你快把答案说出来吧!” “蓝衣秀士”这才缓缓道:“江湖上所以有你父亲死了疯了的谣传,经过是这样的:安陆一座荒庙门口,在一年前突然出现一张赏格,以‘青萍剑’奇宝作酬,要挖你父亲一对眼睛。” “啊!”房英惊呼道:“出赏格的人不知是谁?与家父有什么仇?竟这么心狠!” “因为赏格上没有署名,因此对这些问题,谁也不知道,后来听说你父亲突然在许昌城中出现,竟手执长幡,标价二千两黄金,自愿挖出一对目珠!” 房英听得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颤抖地道:“这怎么可能?” “但经过查证,事实确是如此,第二天果然有一个少女备了二千两黄金去买,令尊居然真的自己动手挖出一对目珠……” 房英听得汗毛耸立,混身轻颤,急急道:“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不知所终,所以江湖上有许多谣传,说你父亲不是疯了,就是已经死了!” 房英咬紧牙关,本已悲痛的心灵,此刻散得像游鱼一样,飘飘然几乎无法自主地昏了过去。 只听得“蓝衣秀士”喃喃道:“……一年之中,你父亲没有回家,可能的确是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房英像疯了一样,忘情地大喊。 “蓝衣秀士”怔了一怔,呆呆望了房英一眼,叹道:“神眼之誉,十年来,名动天下,现在去掉一对目珠,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 房英心头一沉,悲愤地大吼道:“不要再说下去,不要再说下去……” “蓝衣秀士。又叹息一声道:“孩子,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呃……刚才听你说要出门找父亲,假如你愿意,何不与我一齐上路?” 房英这时神志有点清醒过来,闻言心中一动,忖道:“这人虽然出现在家门口,又说在找我父亲,莫非是为了贪图那柄奇剑,也想对我父亲不利?” 转而又想:无论如何,以他容貌看来,绝非好人,我怎能同他一齐走。 念头转到这里,他忙道:“多谢叔叔好意,晚辈现在不想走了!” “蓝衣秀士”目光谲然地沉思半晌,才道:“也好,我还有一点别的事情去办,假如你需要什么帮助,或者以后得到令尊什么消息的话,别忘了到北京威武镖局通知我一声。” 说完,转身走出中堂,扬长而去。 屋外已是一片漆黑,房英方要相送,蓝衣秀士已走得人影不见,这时的房英,关好门户,面对桌上跳跃的灯火,心中乱成一团。 由“蓝衣秀士”传来的消息,他刚才对父亲许多不明了的地方,虽然明白过来,果然父亲匆匆搬家隐蔽,是在逃避强敌。 但是在他心中又产生了许多新的疑问!父亲既然怕那强敌,那末对方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反而出什么“赏格”呢?而父亲在逃避中为什么还自废双目呢? 矛盾!矛盾!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房英思索着头晕脑胀,喃喃地道:“我一定要查清楚,假如爸真的是不幸了……我一定要报仇……” 他觉得在家中也不能多耽片刻,发狂般冲进中堂隔壁的卧室,拉出床下的衣箱,准备行装。 箱盖拍地一声打开了,但当他目光触及下,不由一呆! 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面,留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素笺,二卷立轴,三只锦囊。 他记得搬家时,衣箱都是父亲整理的,而搬到此地后,因侍母病疾,也从未开过,那末,父亲留下这些,用意何在? 他伸出轻抖的手,先点了灯火,把那张素笺拿起,只见上面写着: “英儿! 当你看到我这张留言的时候,必已听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消息,或者家中有了什么变故,你必等不及我回来,想离家出走……” 房英目眶中满含泪水,激动地急急看下去: “……那末,你必须听我的话,依我的吩咐行事,不能稍有违背,以至万劫不复,旁边有三只锦囊,上面自有指示至于我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至今不回家,你不妨看看两卷字轴,自己去猜测。 唉!我生平口直心快,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对你却含蓄保守起来,实在遗憾。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事关武林大劫,我又不得不慎重其事。 不过,你的目力,幼具异禀,加上我平日训育,相信你不至于敲不破闷葫芦,出门后,千万自秘行踪,江湖多峻险,你要自己珍重。 现在,你可以拆第一只锦囊,其余二只不到指示之日,万勿拆开,一切好好保管,不得遗失,看毕即焚。 父曰: 房英一口气看完,心中更加迷雾一团,在激动迷茫中,他把手中素笺凑在灯火上,看着它火焚成灰后,不动三只锦囊,先急急地把二卷立轴打开。 因为他要先看看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是二幅字轴,一幅纸色微黄,极是陈旧,一幅则澍白簇新。房英摊开一望之下,先则一呆,继而一片失望。 旧的字轴上写的一首诗,新的题着一段词,皆笔走游龙,苍劲健迈。下首署名的都是清虚真人题赠。 房英清楚地知道,清虚真人就是当今武当掌门人,这位空门至尊,与自己父亲是至交,在武林中,除了武功外,一手书法,极负盛名。 眼前这幅旧的书轴,就是送给父亲做纪念的,他更清楚地记得,在襄阳老家大厅上,这幅书轴挂了三四年,至于新的,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由旁边注的年月,却是去年搬家不久前才写的。 房英迷惑地忖道:“爸要我从这二幅书轴中去猜测秘密,果然是与强敌有关,也可能与悬赏格的人有关,而且其中尚关联着武林大劫,但是武当掌门的书法,诗词是普通的诗词,本没有什么隐密可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注视在书轴上,愣愣地沉思着,心念一转,突然一惊,暗暗道:“啊!莫非武当掌门与父亲的强敌有什么牵连?” 想到这里,他仔细地分析一下,觉得极不可能。 一,清虚真人与父亲是方外至交。二、听父亲时常提起空门高手的品性,刚正不阿,在武林中可说极负盛誉。而自己父亲也是嫉恶如仇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成仇敌,这点由新赠书轴的举动上,可以得到证明。 由这二点延伸,说上面隐藏着一场武林浩劫,那就更说不通了。 房英虽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赋极是聪慧,但他一再设想,却是愈想愈糊涂。 这时,他呆呆地望着书轴,迷茫地想着,突然“啊”地一声惊呼。 因为他突然看出两幅书轴上有一点毛病,只见他把灯火凑近,仔细地把两幅书法,一字一字仔细地比较起来,半晌才喃喃道:“原来这两幅书法,一真一伪……” 要知道他眼力幼具异禀,加以“神眼”房天义平日的熏陶,对事物的鉴别力,不但超越了年龄,也逾过常人,这两幅字轴的笔法及神韵,在旁人看来是完全一样,可是在他眼光中,却又截然不同。 他神色微露欣喜,继续忖道:“由常识来判断,旧的是清虚前辈真迹,新的必是别人冒充的伪迹,那末是谁冒充清虚前辈的书法呢?用意何在呢?爸又从何处得来的呢?” 刚现的灵光,复归黑暗,要解答的迷题,似乎愈来愈多。 临摹别人的书法,本不是什么大事,伪冒别人的署名,若从单纯方面去想,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但房英暗暗感觉到,父亲预测自己必能洞察出问题,必定指是笔迹,而笔迹的真假,说不定牵连有一段惊人奇闻。 自己要查探父亲的下落及事实真相,应该从这方面着手,要从这条线索上探索,必应先去找武当掌门人。他暗暗决定了方针,不再多作妄思,卷好书轴,收拾一些衣服及银子,打成一个包裹,斜背在身上,然后拆开了第一只锦囊,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呆! 锦囊中有一幅简明的地图,旁边注着两行字:“你眼力虽佳,但阅历及功力却不足以自保。拆开此囊后,应按着指示到七星山去找你伯父‘大智山人’习武二年,不得有违,第二只锦囊在二年期满后再拆开。” 看完这段话后,房英充满了矛盾的情绪,他想:是遵照父亲的话呢?抑是仍旧按着自己想好的方针去武当呢? 他反复思索中,觉得再要耽搁二年,时间太长了,又觉得父亲用意良苦,不能不听,在茫然中,他走出了茅屋,慎重地落了铁锁,投入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踏上茫茫大路。 口口口 三个月后的川北七星山麓,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正是房英。 在反复的思索下,他还是遵照父亲锦囊上的指示,来到七星山,因为他觉得父亲必有深意,再想到自己武功,除了会一套“七巧七式”,家传的“七星钉”及内功,都难使得上火候,在江湖上假如没有深厚的武功,实在无法出人头地,更不用说查探父亲的下落了。 此刻,他的脑海上,不期而然地猜测着“大智山人”种种情形。他没有见过这位伯父,只是平日常听父亲提起,说在这世上,他是父亲唯一最亲近的人。父亲与他同师十五年,也是唯一的师兄。 又听父亲说,这位世伯淡于名利,终生与山林为伴,从不踏人江湖一步,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想着,想着,眼见葱郁苍林,峻峰飞瀑,不由暗暗道:“长年在这种美景融化中,世伯必是一个风度潇洒的长者。” 行程已至山腰,群峰重叠,白云飘忽,房英这时掏出那张地图,依着路径,转身斜奔入一座山谷。 穿过一片深林,果见谷中建着三间竹舍,奇花异卉,四周环绕,犹如人间仙境,房英不由暗暗喝采,加快脚步向竹屋奔去。 到了竹屋门口,正要开口询问,陡听得屋中传出一阵苍老的沉喝:“嘿嘿嘿,我想你也应该来了!” 房英不由一怔,忙恭身道:“屋中可是裘世伯,晚辈房英奉父命来拜谒!” 语声方落,竹扉呼地一声打开,只见一位白发长髯,气度潇洒威严的葛衣老人,屹立在门口,那皱纹纵横的脸上,微有一丝惊异之色。 房英一见老者知道就是“大智山人”裘如山,忙躬身拜了下去,道:“这位该是裘世伯了,房英拜见。” 葛衣老人傲然受了一礼,道:“你就是房师弟之子?” 房英忙肃立颔首。 “大智山人”唔了一声,转身进入屋中,口中道:“刚才我还以为是房师弟来了,想不到是你……” 一提起生死未卜的父亲,房英泪水滂沱,呜咽地道:“回禀师伯,家父生死未卜,留言要晚辈来找师伯。” 说到这里,把蓝衣秀士说的消息,详细述出。 那知“大智山人”毫无惊讶,更不出言慰藉,依然冷冷道:“老夫终生不入江湖,也不想插手江湖是非,现在只问你父亲要你来此作甚?” 悲伤中的房英,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他想不到这位师伯对自己及父亲毫不关心,个性这么冷僻。 这刹那,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但他想到锦囊上父亲的指示,只得强压恼怒,道:“家父要晚辈来此习艺二年。” “唔!”“大智山人”目光在房英身上打量一下,缓缓道:“你武功已到什么程度?” 房英道:“七巧七式剑法,晚辈都已学会,‘七星钉’追魂三打,尚未够火候,至于内力,晚辈仅及家父三成。” “大智山人”点点头突然向屋外走去,口中冷冷吩咐道:“随我来!” 房英怔然跟着出门,暗忖:这位世伯莫非要看我武功深浅,目光瞬处,那知“大智山人”脚下如行云流水,毫不停留地向谷后走去。 绕过一片花圃,已到峭壁之下,只见“大智山人”伸手一拉壁上山藤,轰然一声大响,一块巨石,缓缓旋转,现出一道门户。 房英心中讶然忖道:“原来这谷中还有机关石窟……” 念头未尽,突见“大智山人”转身道:“老夫与你父亲同师习艺,论功力,只在伯仲之间,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奇招神功可以传你,至于武功一道,精于锻炼,现在你进去自己静静练习,假以岁月,不难有成。” 房英此刻心中一片失望,暗暗想:“早知道这样,我在家中还不是一样,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 但想到,此刻既然来了,只有安心耽下,心中不由冷冷道:“恭领师伯训诲。” “大智山人”口角抹过一丝冷峻的笑意,道:“好,现在你进去吧,到时候我自会来考验你。” 房英心中愤然道:“说不定我明天就偷偷溜走!” 话也不答,昂首进人石洞,就在这时,轰隆一声,石壁旋转,紧紧闭上,石窟中恢复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房英心中大惊,飞旋转身,扑近门口巨石上,双手拚命擂着,口中狂喊道:“世伯,裘世伯……” 喊声震得四周回音频起,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回答。 渐渐地,房英恢复了冷静,他暗想或许这位裘世伯个性素来如此,要自己单独好好练艺。 这一想,他立刻静坐在地上,松弛片刻,那知长途跋涉,忧心忡忡下,这一休息,竟沉沉睡去。 不知隔了多久,他突被冷醒,睁目一看,眼前依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已隐隐感到腹中饥饿难忍。 在黑暗中,他只得摸索着,想找一些食物,可是摸遍洞中,却不曾摸到一点东西,于是他只能静待师伯送食…… 一天,二天,……三天……在焦灼中的房英失望了,他开始怀疑父亲过去所说的话是否真实?更怀疑这位裘世伯的动机。 “难道他想饿死我?”他心中忖着,却不知其中缘因何在。 “将来我如能出去,一定要问问他。”房英咬紧牙关,狠狠地自语着。 眼前,他为了支持体力,拚命想办法来填饱肚子。皇天不负苦心人,第四天,仔细搜觅下,突发现石壁上生着一朵朵寒菇,于是,他日复一日,以这种野生食物来充饥。 石洞中无床无绵,阴森森得不能入眠,他只能日以继夜地静练内功,按照吐纳口诀,静心养气,精神旺盛时,他取出自己的佩剑,在黑暗中勤练“七巧七式”。 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 他本具异禀的眼力却愈来愈亮,在黑暗中已不需要搜索,而能洞察秋毫。在内力及剑式方面,更是进境千里,无可比喻。暗器“七星钉”的追魂三打,更是百发百中,快逾星光。 韶光流转,已记不清多少时候,房英只感到昔日携带的衣衫,穿起来短了一大截,紧绷绷地裹在身上,十分难受。 这一天,意外地,石窟陡然轰隆一响,旋转出一道门户,透入一丝阳光,房英心中剧跳,再也不敢怠慢,身形一掠,搜地一声,像离弦之箭,向门外冲去。 只听得门外一声惊噫,人形一花,飞退三丈,房英冲出洞外,定睛一望,正是“大智山人”裘如山。 只见这位世伯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道:“二年闭关,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房英冷冷道:“世伯望的莫非要我死么?” “大智山人”脸色倏然一沉,厉斥道:“孩子,你怎可以对我说这种话,闭关静修,乃是佛释道中的无上妙法,你岂能误会老夫一番苦心。” 这时的房英,目若灿星,凝视着“大智山人”,想洞察对方的话倒底是真是假,半晌却看不出一点破绽,才冷冷一礼道:“侄儿鲁莽,请世伯恕罪,现在二年之期,既已届满,侄儿就告辞了,将来如遇到家父,侄儿会禀告他师伯二年收容之情!” 说完,不等“大智山人”有什么表示,仰天一声清啸,身形电掣而起,向谷外掠去,只剩下“大智山人”呆立谷中,一声长叹,若有所思。 房英掠出谷口,找了一座树林,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目光又触及那两幅书轴,不由想起现在正是拆开第二只锦囊的时候,不知父亲又有点什么指示! 他打开包裹,拆开第二只锦囊一看,里面是一张信笺和一付人面皮具,上面写着: “因为不想干扰你动修武功,因此许多话都没有告诉你,为父此刻可说已存亡未卜,见字速往安陆,追查那出悬‘赏格’的人,既可查出我的生死。此行关系甚大,千万不可意气从事。 对方身手功力极高,你可能不是敌手,故如有倪端,速往少林求援,万勿动手! 再,你若已看出两幅字轴中的秘密,千万勿上武当。附人面皮具一付,今后要隐姓埋名,对任何人不可露出真象。” 看完这张指示,房英心头大震,再也不敢耽搁,收拾好包裹,飞掠下了七星山。 口口口 安陆,离洞庭八百里,本是-座小镇。 但自郊外里许的荒庙,出现那样耸人听闻的赏格后,顿时热闹起来,一批批武林人物,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是心存好奇,有的却存染指那柄“青萍剑”之心。 两年来,为了那柄神剑,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但是,事情似乎并未结束。迹象的显示,除非证实“神眼”的-双目珠确已残废,或是死了,出赏格的人似乎不肯罢休! 于是江湖上对“神眼”房天义的谣传愈来愈多,对悬赏的隐身人物,更渲染得神乎其神,因为想觊觎那柄“青萍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庙。 这一天,安陆镇中,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脸色蜡黄,倒八字眉,容貌长得奇丑已极,腰悬一柄短剑,施施然地进了一家食铺,匆匆打了尖,急步向镇外那座荒庙走去。 他就是房英,此刻,他心中有着一份迫切的感觉,煎熬了二年,现在应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同时一路上所听到的谣传也太多了,对他来说,都是极为恶劣的,有的说他父亲早!已死了,有的却说他父亲残废雪隐了,而且江湖上把那名悬赏的仇家形容得武功神出鬼没无俦。 房英的心头是沉重的,他不相信这些谣言,现在他决心要查出那仇家究竟是谁? 里许路程,瞬眼即到,远见荒庙门口,却与镇上情形相反,一片冷清。 这是因为那支“青萍剑”要到夜晚子时才出现的关系。 时已下午,房英走到庙门口触目的就是两张布告。其中一张正如“蓝衣秀士”所说的一样,另一张上面却写着:“凡有人能查探出许昌城所传,出金购眼的少女来者,一样以青萍剑为酬。” 这时的房英,星眸中陡然闪起一层层愤怒的火焰,伸手一掀,嚓地一声,两张布告,俱撕了下来,正想搓碎,心中倏兴起一念,却看了看,叠好帖身藏入怀中。 然后,他大步走人庙门,但见小园中,艾蓬及膝,满眼荒凉之色。 他目光四下一扫,昂然经过荒园,踏上台阶。 刚进入殿门,目光一扫间,混身倏然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只见烟黑的墙壁上挂着许多人手。这些人手皆已枯干漆黑,像是风干的胶肉一般,细数之下,竟有十四双手。 左边壁上血淋淋地写着四个大字:“贪盗者死!” 中央神案上神龛高踞,中间供奉着一座纯阳,全身发黑,显已年代久远,荒废日久,无人看管。 荒殿、鲜血、人手、交织着一层摄人的阴气,使房英呆站在殿门口,周身泛起阵阵寒意。 他定了定神,仔细搜查四周,在确定没有人以后,才缓步而入,就在左墙一角,依墙合膝而坐。 此刻,他紧张地期待着,脑海中思绪沉厚,乱如蚕丝。 蓦然鼻中倏闻香风一阵,一怔之下,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殿门口竟站立着一位娇艳异常的紫衣少女。 他心头一震,不由暗暗忖道:“看她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来时竟毫无声息,显然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那紫衣少女瞥见殿中竟先有人在,神色也不禁一呆。 二人四日相交,房英脸上一热,慌忙避开视线,心中一阵剧跳。 但那紫衣少女却黛眉一皱,鼻中不屑地一哼,走到右边墙角,端正地盘膝而坐,像也在等待什么? 房英心中大感奇怪,他不知道对方来此,是怀着什么心意,再三转念间,不由偷偷向她望去,却见紫衣少女秀眸紧闭,垂帘入定起来。 这刹那,房英暗叫一声“惭愧”,喃喃道:“我为什么胡思乱想,忘了父亲的第三只锦囊。” 忖念中,急急掏出锦囊,拆开一看,里面又是一张指示:“为父最后严格嘱咐你,非不得已切勿动手,以查出对方的来龙去脉为主。” 房英看完,默默搓碎,父亲的一再告诫,使他心中感到甚为不服,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对方有什么厉害?” 俗语说:初生犊儿不怕虎,房英年仅十八,初入江湖,正是这种个性。 时光在等待中渐渐消逝,天色渐黑,夜幕低垂,破庙之中,光线立刻幽黑一片。 但房英眼力,本具异禀加上在七星山两年不见天日,早巳习惯黑暗,此刻星眸一扫,却见紫衣少女早巳睁目,直瞪瞪地望着神像,似在察看什么? 他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并未看到有什么令人惊奇之处。 忽听得紫衣少女道:“喂!你在等候什么?” 房英转目望去,只见紫衣少女已转目望来,神色间,充满冷削之意,不由微恼,暗忖道:“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口中立刻冷冷反诘道:“请问姑娘在等候什么?” 紫衣少女娇容突现怒容,喝道:“喂,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房英冷笑一声道:“彼此,彼此。” 紫衣少女气得娇躯轻颤道:“你如此刁钻,假如不是时间快到,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你!” 房英故意再气她一气,嘿嘿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紫衣少女似乎气无可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是活见鬼,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 看到对方气得那副样子,房英不禁暗暗得意,顺口溜下去道:“姑娘既然知道,何不说来听听,看看是否猜对。”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道:“你除了等候那青萍宝剑出现,心想劫夺外,还会等什么!” 话声一顿,又接下去冷笑一声道:“可是你先看看墙上挂的这许多人手及警语,别利欲熏心,自取灭亡。” 房英哈哈大笑道:“多谢姑娘相告,可惜你猜错了。”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哼!猜错了?到这荒庙中的人,除了想得宝剑外,我不信还会有别的事!” 房英道:“区区就是独特例外的一个。” 紫衣少女冷笑道:“自呜清高,谁能相信?” 房英淡淡道:“姑娘不信也罢,稍等事实自可证明。” 紫衣少女微露诧然道:“你此来既不是为了青萍剑,那是为了什么?” 房英暗忖道:“我此来目的,岂能说给你听?” 心念一转,口中却道:“耳闻出赏格的人,功力奇高,神出鬼没,区区今夜就想睹对方庐山真面目,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紫衣少女听完,突然咯咯娇笑起来。 房英一愕,喝道:“你笑什么?”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我笑你有点不自量力!” 房英愠然道:“姑娘在门缝中看人,把人看扁啦。” 紫衣少女冷冷道:“自悬赏传播江湖后,那青萍剑每至半夜子时,悬在神龛之前,至今已历时二年。二年中大江南北高手,不知有多少人,到此观察,看见宝剑突然出现,却无人能看清宝剑是怎么挂上去的……” 房英不禁截断她语声道:“莫非那柄青萍剑已成仙通灵,自行飞来的?”心中不由好奇之心大起。 紫衣少女道:“神话传说,岂可相信,当然有人携来挂上的。只是那人身手不凡,二年之中,竟没有人发觉他是如何挂上去的,更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收回的!” 房英不信地道:“依你之言,那人来去无踪,岂非成了幽灵!” 紫衣少女冷笑道:“那人虽不是幽灵,身手却与幽灵无异,你难道自信功力已超过天下所有武林人物,能洞察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房英不由一呆,道:“区区并不自大……” 紫衣少女冷屑地道:“既非自大,就是自不量力……” 说到这里,秀眸向殿外一飘,突又道:“子时快到,青萍剑即将出现,我没空再与你饶舌,不信你自己可以看看。” 说完,再也不理房英。 此刻,房英心中罩上一片疑雾,他不信世上有这种飘忽得肉眼无法觉察的人物,他想:除非对方会什么隐身遁法之类的巫术。 转念间,立刻与紫衣少女一样,贯神注止地望着神龛,双目一瞬不瞬…… 就在这时,忽听得殿外响起了一阵骂声:“妈的,墙上的赏格没有了,莫非咱们来晚了一步!” 骂声中,嘭地一声大响,似乎因怒气无法发泻,一脚把大门踏倒。 却听到另一阵语声,接口道:“郑兄火性,怎么一点没改,墙上没有赏格,说不定是被人撕走的,现在子时已到,咱们到殿中一望,即可分晓,何必乱发脾气。” 又是一个阴腾腾的语声道:“敖兄之言不错。郑兄,咱们到殿中再说,若是青萍剑已被人捷足先得,再探听不迟。” 这番话声落处,殿门口衣袂飘风之声飒然,同时出现三条人影。 房英及紫衣少女情不自禁地同时转首向门口望去,只见出现的三人,一个是魁梧大汉,一身黑色劲装,满脸虬髯,背上一柄板刀,神态精干已极,一看就知道是火爆个性人物。 房英暗忖道:刚才门口发脾气的人,必就是他。 另一个是个瘦长老者,山羊胡子,满面阴阳怪气,显得极为狡猾阴沉。靠左面是个身穿灰色长衫,背扎长剑的猥琐汉子,目珠不时转动,分明肚中存着不少坏水。 这三人目光一扫,虬髯大汉,吼声如雷,已喝道:“果然有人比我们早到……”话声未落,却见那紫衣少女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恶雷神’郑延,‘丧门使者’敖森与‘死财神’郎倌。嘿嘿!今夜说不定墙上又要多出六条人手了!” 虬髯大汉喝道:“臭婊子,你是说谁?” 反手一探,像铁板般的巨型长刀,已哗啦一声,掣在手中。 他那声大喝,轰然若雷声一般,果然不愧“恶雷神”名号。 却见一旁的山羊胡子老者,一拉“恶雷神”衣袖道:“郑兄,咱们干什么来的?办完正事,再找她不迟。” 猥琐汉子接口道:“不错,不错,敖兄,事果然有条有理,看,宝剑已经挂上了,咱们应该先开口了。” 一听此言,房英及紫衣少女急急转首,向神龛望去,这一看,房英讶呼出声,心头情不自禁地大大一震! 那紫衣少女也是一片愕然之色,秀眸呆呆地出神望着。 口口口 原来在神龛上,果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出现一柄古纹斑斓的长剑。 这刹那,房英呆住了,觉得紫衣少女的话,毫无虚言,青萍剑的突然出现,显示那挂剑的人功力果然神出鬼没。 这时,却听到那“恶雷神”郑延如雷声般的语声又起:“悬赏的主人何在?” 喝声震耳,历久不息,但殿中回音寂寂,却没有人回“恶雷神”双目精光如烛,怒声道:“咱们历尽千辛万苦,为的是依赏格告示而来,若再没有回话,我只有先劈翻了这座鸟殿,取了青萍剑再说。” 这次话声,比刚才更响,震得檩上灰,簌簌而落。 却听得紫衣少女冷笑一声,接口道:“想取宝剑,就请动手,何必这等装腔作势。” “恶雷神”勃然大怒,转身吼道:“好贱婢,你真想死,我雷公就成全你。” 举步就向少女欺去。 就在这时,殿中倏然响起一阵阴沉的细语声:“你等三人口称讨赏,是查到了购眼少女下落?抑是取来了‘神眼’双目?” 有回音,“恶雷神”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本在搜查挂剑人隐身之处的房英,心中不由一动,他隐约分辨出这阵语声,源起于神像背后。只是那紫衣少女因对“恶雷神”移神戒备,并未发觉,此刻也秀眸四扫,循声查看。 至于“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等被“恶雷神”一捣乱,更没有发觉这点秘密,只见“丧门使者”一拉“恶雷神”低声道:“郑兄千万息怒,稍等事情辨妥,我自有出气的方法。” 房英此刻却全神贯注神龛,暗忖道:“这家伙故作神秘,原来是藏在神龛后面,只见神龛后是墙壁,殿门只是一道,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如说早已进来,自己从下午等到此刻,寸步未离,怎么没有发觉?” 他正在思索其中关键,已听到“丧门使者”一阵干笑,朗声道:“吾等此来,是以‘神眼’双目讨赏。” 思索中的房英,心头大震,星眸倏转,望着“丧门使者”暴射出阵阵惊怒的火焰。 却见“丧门使者”说完,衣袖一抖,一团黑影,呼地向神龛飞去,不重不轻,刚好落在神龛前。那份恰到好处的腕力,显示出他的内力,也是一流之选。 房英目光一转,已看清那团黑影,果是一对血淋淋的眼珠。 这刹那,他仇火在胸头激荡,嗖地一声,长身而起,目露杀机…… 正在这时,却听得紫衣少女冷冷一阵长笑道:“骗死人,不偿命,三位在黑道上也算有头有脸人物,恁地会想出这些骗人无耻的勾当?” 充满杀机的房英不禁一呆,自忖道:“这少女说他们骗人,眼前真假难辨,我何必这么冲动。” 转念至此,他强按激荡的心神,静以观变。 那三名黑道高手因背对房英,并未看到他的神态,却因紫衣少女的讥诮,神色大怒。 只见“死财神”冷笑一声道:“贱婢,你莫非真与咱们过不去?” 紫衣少女冷冷道:“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宝剑放在神龛上,不怕死尽管动手,只是拿了一对眼珠,想来冒充,使人看了实在有点不舒服。” “恶雷神”大吼道:“你怎么知道咱们这对眼珠是冒充的?” 紫衣少女咯咯一笑道:“神眼房天义一身功力,非同凡俗,七巧七式剑法,也称武林一绝,三位在黑道上声名虽响,嘿嘿嘿!要与房天义相比,只怕尚差一筹,如说三位能挖下他的双目,令人不得不存疑。” “丧门使者”阴侧侧道:“你敢瞧不起老夫?” 语声中身形尺擎,双掌一翻,呼地一声,向紫衣少女推去。 掌出险劲旋生,二人相隔虽有四五尺距离,但要知道“丧门使者”在黑道上,也是名列高手,这种“丧门掌法”,蚀骨寒髓,极为阴毒,丈馀内中人,立可致命。 那知紫衣少女却冷冷一笑,毫不理会,这情形看得房英不禁大为担心,真气微提,正想出手,却见“死财神”伸手一拦,低喝道:“敖兄刚才还劝郑兄,现在何以不能忍耐片刻?” 说到这里,附耳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敖兄千万沉住气。”转首望着紫衣少女阴笑道:“姑娘刚才一眼就能说出咱们名号,现在对武林中有名人物的功力深浅如数家珍,必是大有来历,我郎倌请问名号如何称呼?” 紫衣少女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死财神”气得脸上肌肉轻颤,阴恻恻道:“既称道不同,各不相干,你刚才何以一再捣乱?” 紫衣少女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死财神”鼻中哼道:“你怎知道这双目珠不是“神眼”房天义的?” 紫衣少女反问道:你们硬说这对眼珠,是房天义的可有什么证明?” “死财神”本是逼问她,此刻被反质得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丧门使者”脸上杀气森森,目珠乱转,倏然阴声长笑道:“你既非悬赏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问咱们,只要宝剑主人相信,与你又有何干?” 说到这里,对“恶雷神”道:“悬赏主人没有说话,谅必已知道这对眼珠是真货,郑兄还不上去拿剑!” “恶雷神”功力虽高,却是胸无城府,个性躁急的人,开言也未犹豫,立刻应了一声,魁梧的身形,呼地一声,凌空而起,横向神龛,伸手去摘那柄青萍。 那知手刚握住剑鞘,蓦地一声狂吼,那庞大的身形,突然倒反而退,踉跄落于原地。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站着的“丧门使者”及“死财神”见状神态大惊,慌忙扶着“恶雷神”左右,同时呼道:“郑兄你怎么了?” 只见“恶雷神”混身抖栗,伸手指着神龛上的宝剑,口角嚅动,久久不能出声。 “丧门使者”急道:“你受了什么暗算,说……” 话未问完,却见“恶雷神”嘭地一声,跌倒地上,头一歪,已经气绝。 这情形看得房英心中惊骇不已,那个丧门使者”及“死财神”更是混身寒意,神色大变。 只见“恶雷神”如炬双目,死后仍瞪瞪直视,加上漆黑的荒殿,气氛立刻变得阴森而慑人。 “丧门使者”俯身低头看了一眼,对“死财神”颤声道:“郑兄死了。” 一旁的紫衣少女却倏然接口道:“少了一个,也正好少一个分,何乐而不为。” “死财神”狠狠盯了紫衣少女一眼,对“丧门使者”道:“敖兄,郑兄死得实在有点离奇。” “丧门使者”倏然转身面对神龛,阴笑道:“我就不信邪!” 双掌一翻,猝然向神龛凌空劈去。阴劲如涛中,倏见紫衣少女坐着的娇躯倏然电掣而起,罗袖一扬,玉指幻影而出,突然向“丧门使者”背后“风尾”穴点去。口中喝道:“你要这般破坏,就怪不得姑娘要动手。” 那“丧门使者”突然出手,已算得出人意料,奇快异常,但紫衣少女这一手,却出袭得似乎比前者更快,玉指白影一闪间,已沾上对方衣衫。 “死财神”见状大吃一惊,一声阴喝,一招“财神接宝”,掌出如刀,横里向紫衣少女抓去,“丧门使者”掌力方出,倏觉指劲已沾背后,骇然之下,一声怒哼,身躯前扑,斜侧一个“鹰鹞飘身”掌式一圈,反攻紫衣少女下腹。 这两名黑道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在奇险下仍有反击之力,但见紫衣少女一声冷笑,娇躯一旋,罗袖双双上扬,左挡“丧门使者”一掌,右卷“死财神”一抓,招式之诡速,简直无与伦比。 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丧门使者”身形未起,已被震出三步,跌得四脚朝天,“死财神”刚才一抓,志在必得,此刻反而受制,先机尽失,而且还摸不出对方招式路子,慌忙掠退五步,一把拉起“丧门使者”。 这电光石火般地交手三招,看得站在墙角的房英,暗中连连惊叹! 他对紫衣少女刚才推崇自己父亲,本已大生好感,此刻再见这种超凡身手,更是大为佩服。 却见“丧门使者”站起拍拍衣衫上的灰尘,阴恻恻道:“姑娘果然好身手,难怪要与咱们作对。” 紫衣少女冷笑道:“我本不想动手,谁要你们妄生破坏之心。” “死财神”目光一转,阴笑道:“哦!敢情你与悬赏的人有什么关系,故而帮忙。” 房英一听此言,心中顿也起了疑心,暗忖道:“这话不错,莫非他也与悬赏仇敌有关?” 只见紫衣少女冷笑道:“随你们怎么说,但想要出手破坏规矩,却万万不能。” “丧门使者”脸上又渐渐浮起一股杀机,冷冷道:“你刚才乘人不备,暗袭出手,才略胜半招,以为老夫怕了你么?嘿嘿,老夫倒要听听为什么?” 紫衣少女冷冷道:“两年以来,为贪此奇剑,丧失性命者不知凡几,却没有人生过破坏之心,你们知道什么缘故么?” “死财神”阴恻恻道:“因为不知道,故而问你。” 话声一落,倏然错开二步,反手探肩,呛地一声,精钢长剑已嗖然出鞘,掣在手中,满面杀机地注视着紫衣少女。 他们尚未得到宝剑,就已丧失一位同伴,早已把满腔怒气,发泻在少女身上,伺机欲动。 紫衣少女目光一瞥,依然静静站着,冷冷道:“这就是因为天下武林人物,莫不皆想得到这柄神器,若被你们乱来一通,把悬赏的人弄火了,携剑而隐,岂不是更不容易寻找,我所以出手相阻,也就是这番道理。” “丧门使者”冷笑道:“原来如此,但我们得不到,你也休想。” 说完,向“死财神”一施眼色,掌式半圈,缓缓向紫衣少女逼去。 房英这时心头恍悟,暗想:这少女原来也为宝剑而来…… 念头未落,眼角倏瞥见一张白纸,自屋梁上冉冉飘落。 “丧门使者”正欲再度出手,倏见头顶白影落下,心头一惊,喝道:“谁敢暗算老夫!” 想推出的掌式,迅速上扬,向那白纸劈去。他如惊弓之鸟,把白纸当作暗器。 劲力如涛下,白纸随他掌式,呼地一声,升起五尺。这刹那,却见紫衣少女嗖地一声,娇躯离地而起,罗袖一翻,挡住“丧门使者”掌力,右手一抄,抓住白纸,已落原地,只见她秀眸在纸上一瞥,念道:“若货是真,可于明日清晨到离此地五里一座士地庙中,来取青萍剑。” 念完,扬手把白纸抛出,咯咯一笑道:“宝剑主人已有回话,你们可以安心了。” 说话中,“丧门使者”已急急抄住纸片一瞥,见上面果真写着这些话,立刻向“死财神”施了一个眼色,转对紫衣少女冷冷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下次遇上再算。”接着喝声:“郎兄,走!”身影电掣般向殿外飘去。 “死财神”跟着飞掠而离,二人瞬即没入夜色之中。 然而此刻的房英却仰首目光四扫,在奇怪这张纸片是什么地方来的。 他觉得这小小的荒殿中,暗暗潜伏的人,必不止一个。 正在搜觅,耳中却听到紫衣少女娇声道:“宝剑主人请答话,在下特来领酬。” 刚才那阵飘忽的细语声倏然响起:“有何证物。” 紫衣少女向腰际掏出一个铁盒,扬手抛在供案上,铁盒被震翻开,其中赫然又是一对血淋淋的目珠。 只见她道:“房天义一双神眼在此,请即查验。” 一旁的房英心中又是一震,暗忖道:“这对是真的,抑是假的?” 只听得神龛后又响起那阵细语声:“有何为证?” 紫衣少女应声道:“有。” 复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房英一听到有证,已是热血沸腾,再一看少女此刻手中所握之物,竟是父亲随身不离的那块祖传圆形汉玉,神色不由大变。 这刹那,他周身激抖,仇火飞扬,不克自制,把父亲在锦囊上指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厉吼一声,道:“贱人,纳命来!” 身形电掣而起,腰际短剑铮地一声,飞快出鞘,一招“七巧耀空”剑带一片森森寒芒,向紫衣少女削去。 他脑中关心着父亲生死,胸头仇火如焚,这一招,尽了生平之力,那知眼前人影一花,耳中听得一声惊呼,手中长剑,铮地一声削空,砍在地上,火星飞射中,右臂震得麻痛欲裂,几乎脱手。 却见紫衣少女飘退三尺,满面怒容,娇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房英初次动手,临敌经验不足,此刻右臂因被震过巨,长剑微垂,再难追袭,但他星眸中的杀机,却比刚才更甚,口中厉声长笑道:“我要你纳命!” 左手从怀中一掏,掌中已扣着三枚“七星钉。” 紫衣少女嘿地一声冷笑道:“不说你的身手,是否能办到,就凭你我素不相识一点,凭什么要我命?” 房英暗暗再度调元运气,口中又厉笑道:“你不必多说废话,快说出‘神眼’房天义下落,或可剑下超生,饶你不死!” 紫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为了房天义,请问你与姓房的有什么关系?” 房英厉吼道:“有什么关系,你不必知道,还不快回答!” “嘿!天下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你不说,我也拒绝答复你!” 房英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口中历喝道:“打!”左手迅扬,三点银芒,成品字形,迅若电光石火,向少女前胸门面袭去。 紫衣少女本来神色极为冷峻,一见暗器,口中微微一声轻噫,身形晃动中,左袖飞扬,玉腕一圈,抄住一枚“七星钉”。 但,房英刚才已见识过对方身手,知道三枚暗器,决伤不了对方,暗器出手,身形已电掣而起,右手二尺三寸短剑,猛然向少女背下刺去。 银芒一溜,如线飞射。正是一招“七巧边环”。招中套招,煞手暗蕴,出手之势,竟不亚于一流剑术名家。 只见紫衣少女又是一声轻呼:“七巧七式!”人却若流星-般,倒射出荒庙。 她这一逃,倒是大出房英意料之外,因为他明白,对方身手绝不输于自己,说是怕绝不可能。 可是,他因关心父亲太切,已不愿多作思索,人藉前扑之势,跟踪而起,口中大喝道:“丫头,看你往那里走,今夜你不回答我的话,就休想脱身。” 口口口 话声中,两人已泻出荒庙约五十丈。却听得紫衣少女轻哼一声道:“你不要歪缠好不好?” 房英咬牙切齿地道:“谁有兴趣与你贱人瞎缠,少爷要追查你手中那块汉玉是那里来的。” 此言一出,那前面的紫衣少女倏然停下身影,转过身来。 二人距离本只有五六丈,她这一停身,房英已如流星一般赶到,短剑圈起一层层密密光圈,向少女下盘砍去,口中惨笑道:“还不与我躺下!” 他以为时机难得,立心先残废对方,再套问口供,那知紫衣少女口中冷笑道:“不见得!”脚下微提,跃起三尺,右臂电伸,反欺近房英身畔,点向“软腰”穴。 避招出招,身法之轻灵,手法之奇特,简直无与伦比。 房英招式递空,一声怒叱,剑势四圈,左掌横截对方玉腕。 紫衣少女脚下奇妙一旋,在瞬眼间,转到房英身后,冷冷道:“要好好谈谈,就快停手!” 这刹那,房英飞旋转身,周身却惊出一阵冷汗,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奇的身法,此刻见紫衣少女悄生生屹立着,呆了一呆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反击?” 紫衣少女亮一亮手中的“七星钉”,道:“由你七巧七式剑法及‘七星钉’,我知道你是友非敌。” 说着嫣然一笑,脸上寒霜顿时无形无踪,那笑容犹如春风沐人,百花怒放。 房英怒哼一声道:“既然是友非敌,你还不说出汉玉来源。” 紫衣少女道:“你对房天义如此关心,施的又是他独门‘七巧七式’,而且竟识得这块汉玉是房天义之物,敢情与他有什么深厚的渊源。” 语声一顿,又道:“若你能先坦陈身份来历,我才能说出这段秘密。” 房英厉声长笑道:“少爷就是‘神眼’之子。” 伸手抹下人面皮具,露出一付俊白清秀,充满杀机的面容。紫衣少女啊地一声,神色不由一呆,轻轻道:“原来是房少侠……” 接着顿足长叹道:“唉!我也与你同一心意,想追查那悬剑人是淮?你真糊涂透顶,在这要紧关头歪缠,害得我功亏一篑。” 房英微微一呆,道:“但这汉玉……” 紫衣少女叹道:“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你也听不出头绪,不过有点我可以告诉你的,令尊并没有死,也未残废……” 房英急急截口道:“家父既没有死,他人在哪里?” 紫衣少女道:“这点我也不知道,至于这块汉玉,就是房大侠留给我,用以诱敌骗剑的。” “啊……”房英微释疑窦,正想再问下去,却见紫衣少女道:“时间已久,我还要回到荒庙中去查那宝剑主人下落,有话明天再说。” 话声中,身形电掣而起,瞬眼飘出十丈,反向荒庙方向泻去。 剩下的房英,脑中如一团乱丝,呆呆望着紫衣少女离去,怔思出神。 由紫衣少女的神色及言语,房英深信她并未在撒谎。这一点他深深信任自己的眼力。 但是?父亲既然活着,他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他忽又忆起第三只锦囊中的指示,暗自骂了一声:“该死,我怎么忘了他老人家的吩咐,查出宝剑之人,就能查到父亲下落,其中定有缘故,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敢怠慢,身形一长,疾向荒庙掠去。 等他回到荒庙,飘进大殿一看,顿时茫然若失。 殿中空空荡荡,不说没有紫衣少女的影子,就连神龛前的宝剑,也已消失无踪。 就在他暗自怨艾,觉得三头落空的时候,目光瞥过神案上,那条紫衣少女装眼珠的铁盒,竟然尚在,心中不由一动,嗖地一声,人窜进殿中,飘落案旁。 在离开时,他记得铁盒是掀开的,现在却是盖着。房英心中奇怪,伸手一掀盒盖,目光瞬处,盒中的一双血淋淋目珠,已变成一张暗香浮动的素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清秀的草体。 他急忙取出,只见上面写着:“房少侠,你刚才一时鲁莽,实在害人害已不浅,明天因为另有要事待办,我不能来了,同时来了也没有用,因为我预料,这次你打草惊蛇,那宝剑恐怕明天不会再出现了,情势发展至此,对你对令尊的处境,可能更加危险……” 看到这里,房英混身一震,心情立刻紧张起来,急急再看下去:“……在你心中必定有着许多迷团,现在我利用不多的时间,尽量的告诉你,只是可惜我知道得也不算多。 在两年前,悬赏传播江湖后的一个月,令尊到寒舍见家父,定下了挖目那场戏,要家父设法扮演,其时,令尊行色紧急,忧心重重,家父问令尊是为了什么?令尊连连摇头,只说明是掩耳盗铃,以避强敌,说完留下汉玉,匆匆离去,于是有令尊在许昌城中出现的那段消息,而我扮的就是携金买眼的神秘女郎……” 房英暗叹一声道:“事情原来如此,唉!我空有一对异眼,却忠奸不辨!” 只看下面字更潦草: “……自令尊许昌一别,至今人影不见,而赏格传言,却愈来愈神秘,令尊昔年交友虽多,仇敌也不少。他的倏然失踪,却使家父等大为担心,决心纠集一干同道,追查其中缘故。你少侠若不见弃,可即往洛水畔‘龙凤集’找‘掌中奇’须少白大侠的‘洛云阁’,大家同集研商,或可事半功倍。 ……我知道的经过情形,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秘密,也像你一样正在追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的,令尊若是果有不测,赏格不会悬至今日。” 下面的署名是“梅凤飞”,显然是紫衣少女的名字。 看完这张留笺,房英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张素笺上包涵的消息虽少,在他来说,终比没有好,但是他满意了吗?不,并不满意。 因为父亲的失踪关键,依然隐在雾中,宝剑主人是谁?与父亲有什么冤仇?这些依然没有答案。 此刻,他把素笺一叠,揣入怀中,身形窜起,攀住神龛,仔细查看,其中究竟有什么机关? 神像与墙壁间隙,足可容纳一人,而他摸遍神像后,却没有发现什么秘密? “奇怪,那人怎么进来的呢?”房英讶然中,眼光一扬墙壁,倏然发现了一道细缝。 他伸手用力一推,吱地一声,翻板立刻斜侧翻起,露出一方洞户,由洞户向外望去,一棵老榆树的枝杈,正横接壁顶。 啊!原来如此,房英心头恍悟了,于是他钻出壁洞,翻上洞顶,发觉有几块瓦特别干净,有移动的痕迹。 这些迹象,显示出他当时发觉的果然不错,隐身庙中神秘的强敌,决不止一人。 搜查一匝后,房英不禁暗忖:“可惜明夜宝剑不会出现,我此刻查看又有什么用,只有明天赶往五里外的土地庙,看看与‘丧门使者’会面的人究竟是谁?这也是眼前唯一的线索了。” 心念一决,他飘落屋顶,进入神殿,盘坐休息。 一宵易过,瞬息东方吐白,晨曦微启。 房英刚好运功三周天完毕,望了望天色,戴好皮面具,长身起立,奔出荒庙,向前急掠。 五里路不过半个时辰,房英一路留心,果见远远有一座小庙,座落于路左一片疏稀的竹林中,左近尚有三二户农家,地点极为幽静。 他穿过竹林,到达庙门一看不由皱眉,这座土地庙,只是用纯砖搭成的一间房屋,里面放着两座土地公婆的石碑,一张石条供案,上面放着一只香炉,其他什么也没有,四周无门无窗,毫无隐蔽之处。 “在这种地方,怎么隐身呢?”房英暗暗苦思,目光扫及四周长及膝盖的荒草,脑中灵光一闪,继续忖道:“对了,我何不先在左面墙壁上挖一个洞,再伏在草丛中窥探。” 想着,他立刻拔出腰际短剑,在庙后壁上挖了一个小洞,于是伏身草中,静静等候。 约摸半盏茶时刻,倏听得一阵步履向庙中接近,房英屏息探首后壁洞中望去,果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二人并肩而来,在庙门口停下,只见“丧门使者”目光左右打量一下,道:“不知是不是这个地方?” “死财神”接口道:“昨天打听过这十里周围,并没有别的土地庙,谅必不会错。” “死财神”目珠一转又道:“我在疑心对方会不会来?” 话声未落,竹林中倏然响起一声长笑道:“悬赏主人,一言九鼎,怎么失约?” 一条人影,若陨星一般,轻泻而至,落于庙前。 只见他一袭蓝衫,面蒙黑纱,双目精光,四下巡扫,背上一柄长剑,却套着一个长布套。 “丧门使者”目注蓝衣蒙面人冷冷道:“尊驾就是悬赏主人?” 蒙面蓝衫人轻笑一声回道:“在下只是奉悬赏主人差遣而来,会晤二位大驾。” “死财神”阴笑一声道:“有何为凭?” 蒙面蓝衫人反手一探,解了布囊,连剑带鞘,横捧手中,道:“青萍剑为凭。”“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目注蓝衫人手中宝剑半晌,见鞘色绿油油,古纹斑斓,与殿上悬的果然丝毫不错。神色又惊又喜,二人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丧门使者”又开口道:“尊驾手中宝剑,果是青萍剑?” 蒙面蓝衫人一声轻笑,右手一按,一声龙吟之声长鸣,宝剑出鞘,只见一蓬青光脱鞘而射,映的三人毛发皆绿。 “丧门使者”及“死财神”似有戒备,慌忙退后两步。 在壁后窥探的房英暗呼一声:“好剑,心中热血沸腾,几乎不能克制。” “死财神”此刻目光中泛起层层贪婪光芒,干笑一声道:“这么说,尊驾是奉命赐剑而来。” 蒙面蓝衫右手一送,宝剑还鞘,长笑一声道:“当然……” 语声倏顿,沉声道:“在下先请问二位来时,有没有查过四周有无人潜伏?” “丧门使者”一心想早些到手,慌忙道:“没有,没有,在下二人到时已左右前后查过三遍。” 虽是一篇鬼话,神色却是逼真。 “死财神”同一心意,也接口道:“不错,不错,嘿嘿,在下二人到此,谁敢潜伏窥看。” 隐伏的房英闻言到此,肚中一阵暗笑。 只见蒙面蓝衣人似释然地笑道:“在下信得过二位,只因敝主人行事皆慎重机密,不愿外界知道,一再告诫不得泄露行踪,故而有此二问,现在二位请到庙堂中一谈。” 说着首先进入庙堂,“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紧紧跟入。 蒙面蓝衫人待二人站定,开口道:“二位昨夜所呈眼珠,敝上鉴明却系真的……” 房英听得心中一惑,暗道:“分明是假的,却故意说真,这家伙怀着什么心意?” 只听得语声继续说下去道:“……故敝主人遣兄弟与二位接洽。” “丧门使者”神色大喜,抢口道:“贵主人确实言而有信,定是位武门高手!” “死财神”接道:“既然如此,请快将宝剑赐下!” 蒙面蓝衫人轻笑一声又道:“只是宝剑只有一柄,二位势无法分用,故而托兄弟探问二位一声,若换以别物,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丧门使者”一怔道:“什么东西?” “死财神”干笑一声道:“如比青萍剑更为珍贵,在下自可商量。” 蒙面蓝衫人长笑一声道:“当然比宝剑珍贵,那就是绝世奇学,及武林名位。” “丧门使者”神色一惑,道:“尊驾之言能否再说清楚一点?” 蒙面蓝衫人道:“二位在江湖上声名甚响,敝主人之意,想请二位入盟……” “死财神”愕然截口道:“尊驾是江湖上哪一帮派?” 蒙面蓝衫人道:“在二位未允之前,恕暂不奉告,不过敝主人心怀大志,极为爱才。同时小弟可以告诉二位,如允入帮,不但可得传敝主人绝世神功,还可以美色终日环绕,金银任意享用。日后一统武林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这些来说,自比区区一柄名剑,珍贵多多,二位以为然否?” 庙后的房英暗暗道:“好大的口气,莫非我父亲无意之中,查到这种心怀不测的秘密帮会,不幸被发觉而遭追杀?” 这一想,他心中觉得事情已明朗一半,果然形势严重,当下决心要截下这蒙面蓝衫人看看究竟是谁? 这时,却见“丧门使者”与“死财神”也面色疑惑,互错一眼,死财神首先道:“以尊驾所言,贵主人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蒙面蓝衫人笑道:“敝主人至今未在江湖上露过面,武林中并不知道主人名号。” “死财神”干笑一声道:“咱们二人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不惯听命于他人,在下想还是取‘青萍剑’好了,至于如何分配,在下自会同敖兄商量。” 蒙面蓝衣人道:“二位既如此说,兄弟也不勉强,就请接剑!” 说完双手一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神色大喜,急不稍待地双双伸手接住。 房英听出蒙面蓝衣人的语气,刚才分明并无送剑之意,现在竟这么豪爽,心中正在惑然。这刹那,惨事突然发生,只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四只手刚握住青萍剑,倏然如遭蛇噬,脸色惨变,同时松手跃退,伸手指着蒙面蓝衫人,口中厉声道:“好毒的手段……你……” 话说一半,身躯抖动,已萎倒尘埃。 这种突然惨变,看得房英心胆惧裂,只见蒙面蓝衫人回手缓缓收回宝剑,目望二具尸体,冷笑道:“指示天堂路,你们偏不走。嘿嘿,青萍剑,我都轮不到用,何况你们……” 房英听得血脉贲涨,暗想机会稍从即逝,此刻再不现身,还待何时? 他一提真气飘然掠过庙角,转到庙门,扬手三点寒星,向正俯察尸体的蒙面蓝衣人左侧三大要穴袭去,暗器出手,口中才沉喝道:“好辣手的狗贼,打!” 蓝衫蒙面人一惊之下,身形骤起,青萍剑嗖声出鞘,听风辨位,反向那三点袭至的寒芒磕去,口中厉喝道;“好小子,敢暗算大爷?” 话声中,铮!铮!二声,随势磕飞了二粒七星钉,却震得手臂发麻。 但房英用的手法,正是家传绝学“追魂三打”,加以二年坐关,功力岂同凡俗,那蒙面蓝衫人匆忙中虽磕飞了二枚,却逃不过最低一枚,噗地一声,深嵌进他的腰背。 一声痛哼,蒙面蓝衫人身形一个跄踉,接着一声怒吼,脚一垫劲,身形硬拨而起,青萍剑挟着森森冷电,向房英横扫而至。 他因未伤及要穴,全力反扑。 那知房英身形如旋风一般转到左侧,反阴手,喝声:“好身手,再打!” 又是三枚寒芒,锐啸划空,电射而出,上下交错,用的是追魂三打第二式“三才夺命”手法。 蒙面蓝衫人扑空的身形急忙一矮,但腰伤犹新,牵制了身体的灵活,避过了中间二枚七星钉,膝盖上又中了一支。 “吭!”蓝衫人一声痛哼,仆地四脚朝天。他正想翻身起立,眼前人影一恍,房英已疾飘而落,手中短剑,指着他咽喉,左手闪电般戳下,点了蓝衫人的软麻二穴。 叮地一声,那支青萍剑已附坠在地上,只见蒙面蓝衫人目光骇惧地哀求道:“朋友饶命!” 房英冷笑道:“看你刚才那么狠毒,我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人物,原来是个窝囊废。” 话声中,伸手揭去蓝衣人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面目阴沉的方长脸。 “啊!”房英不由愕呼出声。他想不到眼前的蒙面人竟是在家中谈过一席话的“蓝衣秀十”蒋士军。 “嘿!原来是你!”房英大感意外,愤怒地一声冷笑,想起他以前伪善冒充自己父亲的朋友,用意只在查探消息,心头不由火冒千丈。 “蓝衣秀士”在凛惧之中,闻言反而惑然了。他自思与眼前的黄脸少年并不相识,呐呐道:“阁下是谁?” 房英抹下人皮面具,冷笑道:“你还记得区区么?” “蓝衣秀士”神色倏然大变,吃吃道:“原来是房少侠,呃……二年不见……” 房英森冷地接口道:“不错,二年不见,想不到咱们是如此重逢吧!”“蓝衣秀士”脸上充满了乞怜之色,哀求道:“房少侠,咱们并无冤仇……” 房英厉声接口道:“既没有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悬赏挖取家父双目?” 在生死边缘上的“蓝衣秀土”再沉不住气,急急道:“房少侠应该了解,那不是我的主意。” “嘿!我刚才听说你是受主人遗差,现在就说出那主人是谁?” “蓝衣秀士”目中惧意更甚,抖声道:“我不能说,除此之外,什么问题,我都愿意回答。” 房英心中一愕,旋即冷笑一声道:“你怕泄露秘密后,被你主人害死么?嘿嘿!难道就不怕死在我剑下!” 蓝衣秀土脸色顿变成灰白,口角嚅动,欲言又止。 房英星眸中杀机骤升,峻声道:“现在区区有几点疑窦相询,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若你愿意,区区决不伤你,否则,嘿嘿!我先要挖下你一双目珠。” “蓝衣秀士”软弱地一叹,道:“你问吧!” 房英道:“昨夜隐身那荒庙中的人,就是你么?” 蓝衣秀士应道:“不错。” 房英道:“昨夜的‘恶雷神’,现在的‘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皆在手握宝剑后,死于非命,莫非剑鞘上有什么阴谋?” 蓝衣秀士放低语声道:“剑鞘上涂有剧毒。” 房英心头微惊道:“世上有何种毒物,竟能沾手即死,这等厉害?” 蓝衣秀士道:“无色无味穿肠毒!” 房英脸色不禁-变! 他听说过这一种天下至毒无双的“穿肠散”,是昔年“红花散人”的独门毒药,为此,三十年前,六大门派动怒,联合追击,使这一代魔头死于泰山擎天门峭壁下,自此,“穿肠散”变成江湖绝响,不复再现,听说这种毒,无色无味,令人无法防,其毒性之剧,举世无双。 这时的房英,心念一转,口中道:“听说‘穿肠散’是昔年‘红花散人’独门炼制,你从何得来?” 蓝衣秀士低声道:“是敝上所赐!” 房英道:“你主人是谁?他与家父究有什么仇恨?” 蓝衣秀土张口还没有说话,竹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房英心头一惊,横剑旋身,已见一蓬蓝汪汪的“天狼钉”。满天花雨一般,电袭而至,同时,竹林中人影一恍,向左而逝。 这刹那,他已看清满空飞舞的暗器上,皆淬剧毒,长剑飞扫,身形急掠而避,迂回向林中电掣般扑去,口中厉喝道:“有种的留下来!” 但等他扑人竹林,那里还有半丝敌踪,激怒中的房英不信对方会走得那么快,他身形不停,就向林中搜查起来。 一直搜出竹林,展目远视,原野寂寂,除了有二家农户在田中工作外,并未见可疑人物,房英颓然纵身掠回土地庙。 这次,尚未出林,却听得土地庙方向,响起一声悲厉的惨嚎。 房英闻声大骇,暗呼道:“糟!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身形如疾,穿林而出,如箭般泻落庙前,目光俯视之下,不由跌足长叹。 地上的青萍剑已经不见,被他制住血穴的“蓝衣秀士”胸头插入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僵直的尸体下,已是一片鲜血,旁边赫然用鲜血写着四个字:“泄密者死!” 土地庙此刻除了三具尸体外,再也没有活人的踪迹,气氛显得荒凉而恐怖。 房英心头怒火激荡,却没有对象可以发泄。他缓缓走近“蓝衣秀士”尸体旁,俯身察看,只见早巳气绝,那阴沉的双目,却尚露出恐怖的余光。 “这是杀人灭口!”房英暗暗地咒诅着,旋即吐出一声忧郁的叹息,心中喃喃道:“一条明确的线索断了,我真该死!” 他回忆起父亲最后的指示,若自己当初不冒失出面,依指示采取晴袭方法,希望或许不会这么快幻灭。 于是,他想起紫衣少女梅凤飞留给他的地址洛水“洛云阁”。 但是,他们也正在茫无头绪的查探真象,显然不可能会得到父亲的消息。 房英仔细分析中,倏然想起包裹中的两卷字轴。 他沉思中,毅然下了决定:只有上武当,先探明这真伪二幅书轴与父亲失踪的关连,再决定行止……同时,他也想解开父亲不准自己上武当的迷团。 第二章 武当掌门 武当。 号称武术内家的发祥地,以剑术称誉于武林。 近五十年来,武当声势日益隆威,道俗弟子,总数不下千人,而武当山云武观的香火,也随之鼎盛,加以殿宇连亘,声势比泰山北斗的少林,犹有过之。 现在,房英经过一个月的旅程,到达了武当山麓。 他此刻恢复了本来面目,并没有戴上面具,潇洒地走向玄武观。在经过“解剑岩”时,他恭敬地解下佩剑,挂在岩上,然后,缓缓地向山上行去。 山道上已有进香的信士,房英极力放慢脚步,像一个游赏风景的文士,缓缓而行。他不是想掩饰自己行藏,而是想在这段时间内,仔细地思考,见了武当掌门人后,应该用什么话来作开场白。 这是属于技巧上的运用,房英思索中,已踏上玄武观的台阶。 举目望去,只见观门大开,殿中氲氤缭绕,不少善男信女在殿中参拜,几个武当执事道长,在殿中面含微笑,温和地侍候着。 这刹那,房英有了技巧上的决定。他沉着地向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道人走去,抱拳道:“请问道长法号?” 中年道长微笑道:“贫道凌竹,小施主有事见教么?” 房英暗忖道:“武当道家弟子,以清,风,凌、云四字作辈份,这位凌竹道长谅必是第三代弟子。” 他再度抱拳,道:“在下房英,想进谒贵派掌门人!” 凌竹道长目中精光骤现,打量了房英一下,道:“房施主何派弟子?何事见敝派掌门,请先赐告,以便通报。” 房英微微一笑道:“道长就说房天义之子奉父命求见,贵派掌门人必可知道小可身份!” 凌竹道长惊喜地道:“原来是驰誉江湖‘神眼’房大侠哲嗣,贫道失敬了,贫道就去通报,施主请稍待。”说完,稽首一礼,转身向殿后走去。 房英心中微慰,喃喃道:“父亲在江湖中的声望,果然不小。”他目送凌竹道长人影消失,流日四顾,见殿中尚有三五道装弟子,个个步履沉稳,温文有礼地侍候着那些进香客,每有言,不惮其详,毫无骄妄之气,不由暗叹道:“难怪武当声誉,日益盛大,就从这些微小细节,即可看出门规训练,父亲实在没有阻我上武当的理由啊!” 正转念间,却见凌竹由殿后匆匆而入,招呼道:“房少侠,掌门有请。” 房英忙恭敬地道:“烦请道友带路!” 凌竹道:“有。”转身向殿后走去。房英紧紧跟着,转过后殿,感觉为之一新。 后殿无前殿那般噪杂,殿堂四周,一片寂静,就是有三五道人走过,也步履不带声息,似乎唯恐惊动别人,处处露出一层肃穆的气氛。 穿过后殿,走人一片庭园,时正午后,阳光不漏厂清风徐来,一片清谅之气袭人。 房英跟着凌竹道人,走完白石小径,到了一排精舍前,在最后一间静室前停下脚步,只见凌竹向房中朗声道:“房少侠驾到。” 门户倏然轻启,一个小道僮手执拂尘,道:“师尊有请。” 房英肃然而入,目光瞬处,室中一座人高丹炉后的云床上,正盘膝坐着一位身穿白衣长袍,灰发高髻的老年道长,容貌威严,正目露精光地注视着自己。 不用说这就是威震天下的武当掌门人清虚真人,房英疾赴前三步,拜下去道:“晚辈房英,拜谒掌门人!” 只见清虚真人微微一笑道:“故人有子如龙,贫道代为高兴,二年不见令尊,江湖上谣传,贫道时有耳闻,不知令尊近况好否?” 问到父亲,房英内心不由一阵心酸,但他拜毕起立,仍强作欢笑道:“托前辈洪福,家父粗安,并嘱晚辈顺道拜谒前辈,请领教益。” 他口中虽这么说,心内却有一丝歉咎的感觉。 清虚真人微微一呆,挥手道:“贤契清坐!” 房英恭谨地偏身退后,坐落一旁竹椅上。却见清虚真人迫不及待的接下去道:“依贤契所言,江湖传言皆子虚了?” 房英道:“家父确被强敌所迫,匆匆携晚辈一家择地隐居,二年之中未曾出门一步。” 清虚真人白眉轻皱,若有所思,道:“哦!以令尊功力身手,竟然避敌,那仇人想必是个厉害人物了!” 房英道:“晚辈也如此想。” 清虚真人道:“贤契知道是谁么?” 房英故意叹道:“家父不言,晚辈无从得知,虽有所询,家父严斥,故而晚辈至今仍纳闷不解。” 清虚真人又哦了一声道:“令尊行径实在使人费解,就贫道而言,自信与令尊尚为知交,若他来通知一声,贫道岂会坐视不理。”言下大有相助之意。 房英内心不由一阵激动,感到这位武当掌门威严慈祥,自己实不该说谎,却见清虚真人又问道:“令尊现在家中何以排遣?” 房英一时改不过口来,呐呐:“家父在家,除例行运功外,勤练书法。”清虚真人呵呵笑道:“武人前途应在江湖,令尊怎效酸儒行径?” 房英顺口应道:“家父心仪前辈书法,每日暇余,必提笔临摹,不肯中辍。” 清虚真人大笑道:“贫道书法,只负虚名,怎值得如此重视。” 房英趁机道:“晚辈奉父命隐名游历江湖,探听消息,顺便增加阅历,离家时家父特别嘱咐,求前辈再赐手笔,以增蓬壁荣辉。” 清虚真人沉思半晌,微笑道:“贤契就专为此而来么?” 房英道:“家父心仪,晚辈不敢有违,望前辈成全。”这些话,都是他预先设计好的,此刻说来,恭敬有礼,毫不勉强。 清虚真人目光一飘墙角桌上的笔墨,点头道:“贤契远来贫道强勉应命,回去同令尊说,下不为例,若别人皆如他一样,贫道恐无日得宁。” 说着,飘身落下云床,门口侍立的道僮,已准备好宣纸,房英忙起身疾赴桌边,道:“晚辈替前辈磨墨。” 不待回答,抓起黑墨,就在砚中磨起墨来。他这时内心有一份迫切的感觉,他想伺机略提包裹中的伪迹,从而转变题目,与眼前这位武林之尊,作深长的探讨。 只见清虚真人正心肃意,在桌上选了一支羊毫,饱醮浓墨,落纸挥毫。书法名家,果然不负时誉,只见他右肘悬空,健腕舒卷间,下笔如行云流水,笔迹如铁划银钩,雄健之气,跃然纸上。 可是,这时的房英,目注纸上墨迹淋漓的六七字后,混身一震,脸色顿变苍白,那尚在磨墨的右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清虚真人写的是什么?他早巳无心去看,在他脑中,只觉得这些字迹似乎与那卷簇新的书轴上字迹,神韵完全相同。 “是自己记错了?”房英停一停神,借着磨墨掩蔽自己抖栗的情绪,心念电转着。 清虚真人此刻已经写完,停笔道:“上次贫道记得送给令尊的是首‘西江赋’,现在以‘赤壁吟’相联,少侠认为如何?” 房英暗暗道:“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么说,难道那幅草的是伪迹?” 他心中有着莫名的震骇,口中却忙道:“前辈手泽,果然足以惊世,晚辈有幸目睹,敢请再赐一幅。” 清虚真人微笑掷笔道:“贤契何能得寸进尺!” 房英试探地道:“新轴有联,旧联犹单,前辈记得否?” 清虚真人神色一愕。道:“旧联?……” 房英心跳如鹿,呐呐道:“三年前前辈赠予家父,是首唐诗,难道前辈忘了?” 清虚真人“哦”了一声,笑道:“贫道年老,差些忘了!呃呃!贤侄让贫道休息-会,晚间再作书如何?” 房英日光何等锐利,一见这位武当掌门人的神色,有些掩饰,心中疑窦大起,这时却见清虚真人对道僮吩咐道:“带这位施主去客房,侍候食宿。” 房英顺手取过那张写好的书法,躬身告退,外面阳光西坠,已是黄昏时刻。 道僮带着房英,走出后园,越过第三进内殿,在西廊一排房屋前停下,伸手推开客房门户,道:“施主就请休息,如有什么需要,等下自有人招呼。” 房英急忙谢过,反手掩上房门,这时他急不稍待地打包裹里,取出所携两卷书轴,仔细对照,清虚真人刚才所写书法,果然与那卷伪迹完全相同。 房英沉思,一位成名的书法家,正如一位成名的剑术高手,有其独特的韵致,决不会自己求变,这是任何人都了解的。 两幅笔迹不同的书轴,父亲的暗示,以至一再留言阻止自己上武当,再印证刚才这位武当掌门的掩饰行藏,房英倏然明白了其中的缘因: 当今武当掌门并不是真正的清虚真人 而这人不但面目酷肖似真正的武当掌门,可以在生活起居,书法上仿摹乱真,一定下过一番苦功,尤其这份用心及动机,简直令人害怕。 难怪父亲发觉后,不敢直言,其关系之巨大,确非一般人所能想像,那末,安陆荒庙中悬赏主人,难道就是这位假武当掌门?难道父亲因露了口风,而遭对方逼迫? 事情如抽丝剥茧渐趋明朗,房英思索至此,心弦阵阵颤动,他神思紧张的不敢再想下去,这时门外倏然响起一声招呼:“房施主,晚膳来了!” 房英急忙应了一声,匆匆包好三幅书轴,已见凌竹道人手端一盘菜饭走了进来,放在桌上,施礼而退。 情绪紧张的房英谨慎地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在四样菜淆上插了二下。 自发现了昔年“红花散人”的“穿肠散”后,他自思身份已经暴露,敌暗我明,故路上时时谨慎,已变成了习惯。 现在因为真象初现,他更是小心防范。 在菜淆中一试的银针依旧晶晶发亮,并没有毒。 “或者我自己神经过敏!”他喃喃自嘲,不经意的在饭中一插,拨起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手中银针一端,已变成一片乌黑,他骇然推碗而起,用鼻嗅了一下,再仔细察看,热气蒸腾的饭粒中,外表毫无有放毒征迹,这刹那,他心念一动,骇呼道:“莫非饭中下的就是‘无色无味穿肠散’?” 口口口 房英曾听父亲说过江湖上许多施毒的方式,他知道任何毒药如仔细察看,皆有异状及异味,唯有这种“穿肠散”无色无味。 “莫非那假的清虚真人就是悬赏主人?”他暗暗思忖着,猛然想起了父亲的留言:能找到那悬赏的神秘人物,也可查到为父的生死。 这刹那,他却忘了父亲阻止他上武当的警语,决心要留下查个清楚。 心念一决,顺手把那碗热气蒸腾的白饭,用纸一包。塞在包裹中,一推椅子,人故意向地下倒去。 扑通一声,房英卷曲地上,暗暗提足真气,眯眼向房门望去。 果然只见门被推开,一位道人闪身而入,正是那送饭的凌竹道长。 房英暗忖道:“嘿!果然是你捣鬼!”眼帘一合,屏气装死。 只听得凌竹道人阴沉地一声冷笑,喃喃道:“小子,你虽精明却仍逃不出掌门人的目光,嘿!老子没有死,儿子先送终,爷这次拿你的人头,送到天香院总坛,包可连升三级!”语气充满了得意。 房英心头一怔:什么?天香院总坛,莫非在那假掌门人后面还有主使者? 他心中正惊疑交加,已听得凌竹道人足步走近,接着头皮一紧,头发已被抓住。 这刹那,他不敢怠慢,一声怒哼,右臂迅若电光上扬,骈指如戟,依着判断,向凌竹道人腰际点去。 “吭!”凌竹道人想不到房英并未中毒,应声而倒。 房英一跃而起,迅速抓住凌竹道人,再点他的麻穴,冷笑道:“小爷并没有送终,你现在却来送死,说!饭中下的可是‘穿肠散’?” 这时的凌竹道人脸色苍白,吃吃道:“你……你怎么知道?” 房英一听他承认,心头一片怒火,沉声道:“凌竹,若是你还想活,就乖乖从实招供。” 凌竹道人神色倏变镇定,冷笑道:“贫道落在你手上,杀剐任便。不过,你别忘了,这是武当重地,杀了我,谅你也走不出云武观!” 房英心头一惊,暗道:“不错,我杀了他岂不使武当一派视我为敌,反而弄巧成拙?” 他目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冷冷道:“告诉你,杀了你我房英有对贵派解释的办法。” 语声顿了一顿,已冷冷道:“其实,你不说小爷已查清楚,现在武当掌门人根本是伪装的,对不对?” 他故意把自己综合情形,推测的想法来试探凌竹,以辨真假,不等对方说话,又接下去道:“还有,你也是冒充武当道人,再说这位假的掌门人还受‘天香院’节制,对么?” 房英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果见凌竹道人脸色瞬息数变,目停神呆。 房英一看对方脸色,知道所说的全都料中,于是沉声又道:“现在,我只要问你,你究竟是谁?现在的武当掌门人又是谁?真的掌门人到那里去了?‘天香院’首脑是那一个,你如有一句不实的话,看看小爷能否把你宰了!” 凌竹道人脸色阴晴不停,但仍闭口不言。 房英怒从心头起,冷笑道:“不给你一点苦头吃,谅你不会开口!” 抓住凌竹道人胸襟的双手一紧,五指如钩,正想施出分筋错骨法,突听得嘭的一声,房门重重推开,门口响起一声冷笑…… 房英抓住凌竹道人身躯,飞快转身,目光瞬处,只见那假的清虚真人正怒容满面的跨入室中,左右随着三位白发全真,身后还跟着四名中年道人。 只见“清虚真人”冷冷道:“贤契,本掌门因你是故人之子,以礼相待。您竟敢在云武观中撒野,还不松手,放下本派弟子。” 房英满面杀机,厉笑道:“好一个以客礼相侍,竟在饭中下毒,我房英还要向你讨还公道。” 此言一出,三位老年全真脸色一怔,靠左一位首先喝道:“小施主,本派掌门人与令尊是世交,怎有下毒之理,莫非是疯了?” 房英还未说话,那“清虚真人”已向那老道人稽首道:“竖子心怀叵测,何师兄勿与他多言!”接着对房英冷笑道:“孽障,莫怪本掌门手下无情!” 这时的“清虚真人”脸色已与初见时完全不同,目光如炬,杀机深沉,向房英一步步欺去。 房英知道解释已是徒然,而且危机迫近,自思决无法与对方走过十招,厉声问道:“你再进一步,我就先杀了手中人质!”身形缓缓而退。 “清虚真人”峻声道:“竖子敢尔!”身形一恍,左手已闪电而出,向房英肩头抓去。 但是中间有个凌竹道人,房英疾闪,把凌竹向前一送。 “清虚真人”身形一斜,已转到一旁,招式原势不变,仍抓向房英肩头,身形之灵巧,简直快得令人无法看清。 房英急忙再转身疾退已来不及,就在这危机关头,只听室外响起一声像鸭子般大叫道:“好啊!堂堂武当一派,竟关了门,欺侮个后生小辈,若传言江湖,盛誉岂不完了?” 室中所有的武当道人神色皆惊,纷纷转身向外望去。 动手的“清虚真人”立刻停手,转首喝道:“是那位高人……”喝声戛然而至,转口冷冷道:“哦!原来是‘寒竹先生’。” 一听‘寒竹先生’四个字,房英心中大喜,他在父亲口中,曾常听到这个人与父亲极为相知。唯此人行踪飘忽,武功奇诡,在当今武林中,见到这位武林奇人的人并不多。 他急急转首,目光瞬处,果见门口出现一老头,竟不知何时进来的。 这位“寒竹先生”生相极是滑稽,七尺长的身躯,瘦得真像竹竿一般,一头灰发乱如稻草,像一生未曾洗过,一件蓝布大褂,长仅至膝,却大得飘荡荡地像挂在身上。脚上一双布鞋,空前绝后,方脸塌鼻,配上一对豆眼,任何人看了都会发笑。 只见他像鸭子般的笑声,从大嘴中响起,接口道:“我老儿在掌门人面前,还称什么高人,哦!武当三老也在,看来我是不受欢迎了!” 他后面一段话,却是朝着三位白发全真说的。原来那三位老道正是在江湖上妇孺皆知的“武当三老”,为武当十大高手之冠。 “武当三老”中的清涵道长忙道:“原来是寒竹施主,只是老施主刚才的话,却有点过火,武当一派行侠仗义,岂能欺侮一个后生晚辈?” 要知道“寒竹先生”在江湖上名头太大,且谁都知道与清虚掌门为生死之交,故清涵道长虽心中不满,语气却极婉转。 “寒竹先生”豆眼一翻,在挟着凌竹道人,神色紧张的房英脸上的溜溜地一转,呷呷笑道:“我老头看样子是错怪了武当……” 语尚一半,却见清虚真人脸色一沉,向门口站着的四位中年道人喝道:“凌木,凌石,速将值殿弟子押来,本掌门要查汛寒竹施主驾到,为何不通讯?”门右二名中年道人立刻一声应诺,躬身而退“寒竹先生”忙伸手一拦,道:“清虚老道,在我面前,别摆酸架子,我老头在墙头上偷溜进来,怪不着值殿小道。” 说到这里,手一指房英又道:“小子,你在武当重地中逞凶,难怪别人这样对付你,还不放下武当弟子!” 房英心头一愕,有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感觉,急急道:“前辈……晚辈只是……” “寒竹先生”鼻中一哼,阻止他再说下去,峻声道:“小子,我老头行事向不听理由,要你放人就放人!” 房英心念一动,他觉得这位江湖奇人出现得太已凑巧,莫非这命令中对自己还有什么涵意?思忖中,毅然松手,放下凌竹道人,恭敬地道:“晚辈谨遵吩咐,但晚辈只想退出云武观,请前辈成全!” 话声刚落,陡见“清虚真人”-声冷笑,喝道:“竖子,现在看你还能狠么?” 话起人动,身形前扑,伸手如电,向房英前胸劈去,掌劲如涛,下手部份,却是胸前“章门”重穴,显然存心一击夺命。 一间客房,能有多大地方,房英与“清虚真人”的距离,本也不过五步左右,这刹那,他想不到对方不顾众目之下,这般无耻,想要避退回手,均已不及。眼前掌影沾衣,掌劲迫体,房英横下了心,星眸暴瞪,双掌上撩,怒甩而出,想落个两败俱伤。 这是一种妄想,“清虚真人”出手在先,房英也知道自己力未发,必先丧命,他这样做,只是心在不甘,下意识的反抗而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刹那,一声大笑响起,房英只觉得一阵劲气横截而至,接着人已被一股大力拉了一把,跄踉横跌三步,停神一看,却见“寒竹先生”已站在身前,对“清虚真人”笑道:“清虚老道,这小子纵有不对,你堂堂一派至尊,也该包涵;再说他父亲与你二十年交谊,呃呃……爱屋及乌,不看金面也看佛面。” “清虚真人”冷冷道:“在本观中,他竟敢劫人要挟,纵是故人之子,本掌门也要依法处理,否则堂堂武当一派,声威何在?” “寒竹先生”哈哈一笑,道:“现在这小子人也放了,他只想离开云武观,掌门人就看我老头子薄面如何?” “清虚真人”冷笑道:“寒翁之意,今天恕无法遵从!” “寒竹先生”脸色一沉,倏从怀中掏出一块三寸长,狭长形的小金牌,扬了一扬道:“老道,你可记得这块令符?” “清虚真人”神色微微一怔,冷冷道:“本掌门当然记得这是武当‘三元令’!” “寒竹先生”道:“昔年蒙你相赠,说凭此令可以向你要求任何一件事,想不到今天用上,现在我就以符换人!” 说到这里,转身一拉房英道:“小子,还不跟我走!”大步就向门外走去。 房英这时神思杂乱,呆呆被他拖着出门,到了廊下,只觉得手腕一紧,耳听“寒竹先生”低喝:“小子,别呆,用点力!”身躯已被拖得离地而起。 星光满天,夜风阵阼,房英但觉以耳贯风,景物倒移,人像飞鸟一般。 片刻之后,“寒竹先生”才停下身形,房英目光一扫,发觉已到“解剑岩”旁。乃走去取回佩剑,倏然住脚对“寒竹先生”道:“前辈,晚辈忘了包裹尚在观中!” “寒竹尢生”大嘴巴-翘,嘻嘻道:“你能捡回一条命,巳算大幸,还提什么包裹?” 房英叹息-声道:“但晚辈包裹中尚有重要东西,唉!这一遗失,证据全抛,晚辈一片心血等于白费。” “寒竹先生”鼻中-哼,道:“是那二卷书轴幺?嘿!上天对你们房氏父子独厚,赐了一双异眼,可是别人并不具这等眼力,你就是沥血坦陈,也没有人相信,丢了就算了。” 房英惊讶地道:“啊!前辈都知道?” “寒竹先生”道:“若都不知道,我老儿何必惹下麻烦,丧失一块万金难易的‘武当三元令’,小子,要同你说的话可多,但在此不是地方,武当掌门若派人包围,嘿嘿!就没有刚才那么容易脱身啦,走!” 说完,身形一起,自顾自向山下疾掠。房英虽是有许多话要问,见状只能暂时缄默。急急起身跟从。 一路上,“寒竹先生”再也没有说话,房英强提-口真元,拚命急赶,更无法说话,约出十里之遥,“寒竹先生”才略慢身形,等房英赶上,向右-指道:“到了,小子,难为你跟得上。” 房英-看,原来是路旁一座茅屋,这时,他喘过一口气来,苦笑道:“前辈谬奖。再要赶上十里,晚辈非躺下不可了。” “寒竹先生”嘻嘻一笑道:“你要躺下,我老儿只有先宰了你,免你老子丢人现世。” 说话中,已走近茅屋。推开门户。房英跟入,反手关紧木板门,闪目-扫,室小陈设得颇为简陋:一座土炕上放着一条薄被,炕前一张木桌,两条板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见寒竹先生竹竿的身躯,往炕上一坐摆摆手,示意坐下。 这时房英再也沉不住气,急急道:“前辈,晚辈先感谢援手之德,不知现在可将详情赐告否?” “寒竹先生”方脸突然一整,道:“不错,我正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是不是奇怪老夫什么都知道?” 房英点点头,“寒竹先生”接下去道:“其实这世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我老儿不出江湖,已经三年,是你老子说武当掌门失踪,硬把老夫从熊耳山拉出来。之后,为了我同那牛鼻子二十年交情,才想把情形查清楚,于是就在此耽了二年,天天守在武当云武观外,察看动静。” 说到这里,话一变道:“小子,你实在不该来武当,你老子那时要我三年后到少林打听你音讯。与你会合,屈指算来,还有年余时光,你怎么住死路上掸,难道你老子没有留话警告你?” 房英连忙把离家后情形约略述了一遍,接着道:“自安陆‘蓝衣秀士’被杀,线索中断,晚辈想起父亲留下的真伪二卷书轴,猜不透其中谜底,只有先来探问消息,想不到原来真的武当掌门不见了,变成假的武当掌门。” 接着迫不及待地道:“前辈既与家父见过面,谅必知道家父去向,还有那真的武当掌门去了那里?” “寒竹先生”笑骂道:“你-口气问这么多,要我从何说起,让我慢慢告诉你:今尊把老夫拖到武当,证实他那段惊人消息后。就瞩老夫专门监视武当动静,他却掉头一走,半年后才回到这里……” 房英心头狂跳,急急截口道:“家父回到此地过?””寒竹先生”点头道:“但他随后又离去,至今音讯杳然。至于武当清虚真人,后经探明,出门时曾留言前往云贵高原采药,预计约二年时光就返转。那知半年那假毛就来了,至于真的,却下落不明,不过,以有人冒充来推测,恐巳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你老子口直心快,不该在那假毛面前露出试探口风,自露马脚,于是惹出那张耸人听闻的‘赏格’,搞得自身难保,还要侦查别人隐密!” 房英一阵失望,叹道:“晚辈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譬如那,天香院’是什么地方?谁是首脑?他们动机何在?不知前辈能否-一赐告。” “寒竹先生”眉头-皱,道:“小子,你问题真多,我老儿回答不了!” 房英一怔,方想再问,“寒竹先生”又叹息-声道:“其实你所问的问题中,有许多老夫也在查探,譬如‘天香院’总坛所在,及首脑是谁?至今尚是个谜,除非那个假清虚杂毛肯说。” 语声顿了一顿,神色益发凝重,道:“不过这个秘密组织的动机却可以推测出,显然在一举扫除各大门派,而其阴谋的周密,实在令人咋舌,就以武当一派来说,其中已渗入不少神秘高手,但皆行色不露,令人无法判断善恶。由此推测,那神秘组织至今尚未布置完成。若以不肯亲派高手杀你父亲,而以‘赏格’来挑拨这件事推断,显然是不愿在目前泄显机密。就以那个假清虚杂毛来说,生活起居,酷肖乱真,他真正身份,也令人莫测高深……” 房英闻言至此,心头震惊,情不自禁接口道:“晚辈正在怀疑,天下哪有这种面貌相似的人,竞能瞒过武当数十长老,百余弟子。” “寒竹先生”豆眼一眯,嘿了一声道:“小子,老夫以前也怀疑过,现在这点已找到了解答,那假杂毛本来面目或许并不像真的清虚掌门。” 房英讶然道:“不像?这……” “寒竹先生”道:“你奇怪是不是?但你是否听说过武林中有一种‘幻容奇术’及‘变骨功’?” 房英摇头道:“什么‘幻容奇术’及‘变骨功’?晚辈从未听说过。” “寒竹先生”道:“这二宗奇功,源出西天竺瑜珈功别支,习成这种奇功的人,能任意变换身裁长短及容貌,老夫也是最近想起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因此确定那假杂毛必擅这种异功,由此可以推测,那‘天香院’首脑,必也是个绝顶厉害人物。” 说列这里,目光倏然盯住房英道:“好了,现在一切推断,纯属多余,日前主要的是你先上少林报警。‘穿畅散’在湮迹二三十年后的今日,再度现迹,显示武林危机已日益迫近,一场大劫,将无可避免,少林和尚不会坐视不闻,你父亲要你上少林,用意良深。少林绝技七十二种,若你能习成一二,对你自己不无裨益。” 接着拿出一块乌黑发亮,三寸长,二寸宽,上面刻着三朵梅花的铁牌,交给房英道:“这是你父亲-年半前回来时,匆匆留下的唯一东西。他只说要我见到你时转交给你,其余的什么也没说,现在你收下,或许有用。” 房英恭敬接过,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正自思索,却见“寒竹先生”道:“小子,你不必乱猜,这是昔年‘红花散人’的独门标帜,你父亲虽未说明,老夫却知道目前种种诡潮疑云必与昔年死去的‘红花散人’有关,说不定与你父亲也有关系。” 说到这里,倏地起身道:“好了,现在多说妄想,皆没有用,老夫不留你,你早走一刻为妙,记住,此去少林,你得把握时机,武当掌门下落,你父亲的生死,都在你肩上,传话少林掌门镜清大师,说我岭天癸老儿要他把藏经楼打开,让你住上二年。” 房英沉思半晌道:“晚辈觉得,家父生死下落不明前,心实难安,尤其家父留下这块‘铁牌’必有深意,晚辈想……” “寒竹先生”突然沉叱道:“小子你竟敢不听老夫的话?” 他豆眼精光暴射,接着道:“你说,你能在那假清虚杂毛手下走过几招?” 房英一窘,呐呐道:“晚辈自觉走不过五十招。” “寒竹先生”鼻中一嗤道:“哼!吹牛,老夫量你不会走过十招,那‘天香院’总坛与假杂毛一直以飞鸽传讯连络,老夫截留过二次传讯飞鸽,发觉假清虚杂毛不过是‘天香院’一名坛主,你若冒失乱掸,岂非是自找死路?嘿!只怕你未找到‘天香院’地址,就已命归地府。” 房英被他这一冷叱怒斥,俊脸发热,半晌才道:“晚辈只是心切家父安危。” “寒竹先生”嘲笑道:“这有啥用,目前你还得在武功上求进,话不多说,听不听在你,只是老夫说不定也会上少林,那时若看不到你,以后见面,小心老夫拆散了你的骨头。” 房英黯然道:“晚辈谨遵方命就是。”起身走到门口,向“寒竹先生”躬身-揖道:“晚辈这就告辞。” 话声方落,门外倏然响起一声阴恻恻的长笑声:“嘿嘿嘿嘿……有好朋友等你们多时,见见面再走不迟!” 口口口 “寒竹先生”倏然出手如电,按住房英肩头低喝道:“别莽撞,先问问清楚再说。” 接着仰首对紧闭的板门,沉声喝道:“门外是那位朋友光临。” 门外响起-声怪笑道:“寒竹老儿,你何不自己出来瞧瞧!” “寒竹先生”豆目精光如炬,心中气怒已极,鼻中轻轻一哼,伸手轻轻拉开板门,缓步而出。只见屋外沉沉夜色中,离茅屋五尺处,屹立着二条人影。 房英紧跟身后,目光转动,已看清靠右一人,黑衫白袖,五官甚是端正,双目却落出狠毒阴沉之气,是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手中执着-柄铁伞,左边那人却是-色淡黄劲装,手执长剑,满脸横肉,狮鼻大口,露出两粒门牙,是个长像闪恶的粗汉。 二人双目精光如电。功力似乎极为不俗,脸上皆露出一层惊人的杀气。却听得“寒竹先生”呷呷像鸭子叫声般地大笑道:“原来是‘魔伞鬼影’梁伯真与‘天南恶煞’麻福云二位,五年不见,想不到二位还敢找上老夫门口来!” 一听“魔伞鬼影”与”人南恶煞”名号,房英心头暗吃-惊。 这二人他不但曾听父亲说过,最近在江湖上奔波,也时常听人提起,在黑道上都是名震-时的高手。“天南恶煞”的“闫罗追魂三十六剑”,招招狠毒,下手从不留命,尤其那“魔伞鬼影”不但轻功奇高,手中-柄铁伞,鬼名堂极多,为人心机之狠辣,比“天南恶煞”更高出倍余。 却见“魔伞鬼影”诡笑一声道:“五年前洛阳一会,我梁伯真死中逃生,你老儿还记得这段梁子否?” “天南恶煞”接口粗声道:“老鬼,七年前你在长安恃功强管老子闲事,今天要你还个公道。”说罢横剑蓄势,已待动手。 “寒竹先生”冷冷一笑道:“昔年二位-淫一盗,能在老夫掌下逃生,已算命长,今夜竟敢欺上门来,谅必有所仗恃,只是老夫这隐居之处,从无人知,你们怎会找到的?” 嘿嘿嘿……“魔伞鬼影”阴笑-声道:“梁大爷独来独往,最近才与麻兄结为知已,就以咱们二人联手对付你老鬼,还需要什么仗恃?老儿,你就上前送死吧!” “天南恶煞”狂笑-声截口道:“大爷要找你报仇,任你躲在乌龟壳里,也要把你挖出来,你老鬼隐身在此,找到算什么稀奇?” 话声一顿,手中长剑虚空一抖,厉声又道:“老鬼!别赖在门口不动,上来地方大,咱们先分个生死强弱!” “寒竹先生”瘦竹般的身躯一抖,怒极冷笑道:“凭你们两块料,老夫自量不要二十招。” 说到这里,侧身对房英道:“小子,你上你的路去,紧记老夫之言,走!” 却听得“铁伞魔影”阴笑一声道:“跟你老鬼在一起的人,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爷-并留下了!” 房英本巳看不惯,岂肯-走了之,厉声道:“正要见识见识你们剑伞绝学!” 他少年气盛,又仗着“寒竹先生”在旁,豪气百倍,说着横剑飘然上前,就向“天南恶煞”欺去。 刚上三步,“寒竹先生”已上前拉住房英,目光却在“魔伞鬼影”及“天南恶煞”脸上一转,冷笑道:“嘿!老夫现在明白了,你们明是找找,暗中莫非是专门对付此子而来?” 房英心头-惊,暗忖道:“若真如此,对方莫非就是那神秘组织‘天香院’手下党徒?” 思忖未落,已见“魔伞鬼影”道:“老鬼!随你怎么猜……” 话未完,“寒竹先生”又是-声冷笑道:“我说你们怎会有这份胆量。这种智慧找到老夫,暗中果有帮手!” 倏然掉头对茅屋后,接着厉喝道:“暗中隐藏的朋友,还不滚出来!” “天南恶煞”犷声大笑道:“老鬼既已猜透,同道们就现身包围吧。” 果然,这刹那,屋后左右转角之处,嗖嗖一连掠出六条人影,个个手执长剑,二人屹立茅屋顶上,其余四人,分立左右,采取包围之势。 房英心头大震,他倏然明白自己所料果然不差,目光环扫,见那现身六人,个个身着红衣,红巾蒙面,令人有神秘诡异的感觉。而每个蒙面人的胸前,俱绣着五瓣梅花,只是梅花有多有少,数目不一。 “寒竹先生”脸色也不禁-变,他虽发觉暗中有人隐身,却料不到人数有六名之多。这时,益发明白,自己隐身之处暴露,必是那武当假掌门人的报讯。而这些人,分明是那神秘组织,“天香院”中高手。 十人对峙,沉沉夜色中,杀机立变深沉,房英只觉得握剑的右掌,透出层汗水。 只见“魔伞鬼影”尖笑道:“寒竹老儿,你与姓房的小子已是瓮中之鳖,是自缚?还是要动手?” 房英耳边倏然响起-阵细语声:“强敌数众,你紧贴老夫背后阻敌,听我吩咐行事,如果突围,你自顾先走,切勿再逗留!” 语声快疾清朗,房英一怔,目光闪瞬,而四周强敌并未听到,恍悟是“寒竹先生”以内功传音之术,与自己说话,忙应声旋身,转对茅屋两名蒙面人,横剑监视。 “寒竹先生”接着鄙夷地道:“老夫一生江湖,尚未颜求全,蒙面的朋友,是人物就先自报名号,看看够不够份量?” “天南恶煞”接口道:“那几位不想说话,报名号更属多余。若你有遗嘱,快对大爷说。” 房英禁不住怒火激升,狂笑一声,接口道:“不说小爷也知道,你们都是‘天香院’中走狗……”他背对着“天南恶煞”,这番怒骂,似是针对左右及屋顶的蒙面人而发。 语声未落,陡听得屋顶蒙面人冷笑道:“小狗,你知道得太多了,大爷奉命先送你的终!” 两条人影,凌空下仆,长剑颤动,寒光闪掣,重重剑影。双双向房英罩落。 这份气势威力,显然都是功力不凡的剑手,房英英气大发,大喝-声:“来得好!”短剑一抡,寒光大盛,重重剑幕,挡在胸前,倏听得寒竹先生怒骂道:“恃众群袭,称得什么人物?!”左掌向后一甩,-股如海涛般的掌劲,在房英身旁飚然反击而出。 房英得此助力,一声长啸,剑势电闪,趁机一连攻出四剑,左右冲刺,犹如游龙腾空。 这四剑乃是“七巧七式”中精髓,轻灵飘动,诡奇莫测,眼前蒙面人被迫得连退三步。 可是那“魔伞鬼影”却厉喝道:“兄弟们上,切莫让这二人漏网!”铁伞-圈而出,直点“寒竹先生”岑天癸前胸。 来势辛辣,铁伞直刺,平稳中暗含无穷煞手。“寒竹先生”迫得右掌回攻,掌心翻天,只见他掌中紫烟缭绕,呼地一声,猛击而出。 威慑江湖的“堑天混元神功”,随势爆发,紫光四射,劲力如灸,“铁伞鬼影”昔年尝过这种功力的厉害,那敢硬挡,招式未老,跃身先退- 旁的“天南恶煞”却一声厉笑,错身而上,长剑一招“修罗七练”,-口气斜削七剑,剑风飚然中,寒光如练,环环衔接不断。 这二人似早巳商量好搏击方式,一退一进,配合得严密无缝。 “寒竹先生”鼻中冷哼,左掌-挥而出。右手却在刹那之间回收,曲指成钩,弹出-缕指风。 指风锐啸中,只听得叮当一声,“天南恶煞”的长剑,立刻荡回-尺,吓得他慌忙退身三尺。 这瞬眼间,左右两旁四名蒙面红衣人闷声不响,四柄长剑抡出。直扑中央“寒竹先生”及房英二人。 “寒竹先生”双臂灵幻抡转,-口气横扫八掌,挡住三方攻势。 可是背后的房英,却没有这么轻松。他第一招仗着“寒竹先生”之力。扼挡正面二名强敌,并不觉得吃力。此刻“寒竹先生”忙于应付二面环攻,他唯有独力拒抗,就感到对方剑势连荡中,压力大增,在脚步无法移动下,大有窒息难拒之感。 尤其那右边胸前有四朵梅花的蒙面人,剑势更是刁钻,专门趁虚蹈隙,有两招,差些吃了大亏。那份身子似乎比左胸前仅有两朵梅花的蒙面人,功力高出一倍。 瞬眼又是五招过去,“寒竹先生”双掌圈抡,逼得左右四名蒙面高手及正面“魔伞鬼影”及“天南恶煞”二人不敢近身。 但这位稀世高手因顾及房英,不能移动脚步,怕对方乘虚切断背贴背拒敌之势,故仍处挨打的地位。 然而房英却已是咬牙苦撑,他虽二年静修,功力大进,究竟阅历不够,开头几招,不知沉气蓄势,作久战打算,此刻已有内力不继之感。加上对付他的蒙面剑手,虽仅二人,剑术上造诣却比其余四名蒙面人高出一筹,出手之间,全是一派强攻硬打方式,迫得房英只有咬牙硬架。 房英知道自己与“寒竹先生”生死相依,自己若支撑不住,“寒竹先生”必背腹遭敌,四面楚歌,自己死不打紧,若连累了一位侠名久著的前辈,则死不瞑目。 因此,他忘情似地竭力硬拚,一种潜在的本能,使他在不知不觉中支撑过去。 叮叮!又是一连串剑剑交击之声,夜空中进出-连串红色火花,房英又硬生生按架三剑,虎口因而震裂,血水涔涔而流。 倏见胸绣四朵梅花的蒙面人一声冷笑,道:“好小狗,你再试试大爷这最后一剑!” 星光-溜,电奔而至,到了近身之处,倏暴成一圈银花,刺人耳目。 房英眼见来势莫测,心头一惊,刚扫出的剑势慌忙招变“七巧争辉”,迎面圈去。 剑刚变招,那胸绣二朵梅花的蒙画入剑式一沉,电光般削到,速度之快,犹如雷火一闪。 房英骇然变色,他要挡左面一剑,势难顾及右面袭击。若再变招,必定丧在胸绣四朵梅花的蒙面人剑下。唯一之途,只有移身闪避。然而,这一避,那威猛无伦的剑势,正对着“寒竹尢生”的背后。他能这样做吗? 在电光石火般一刹那,房英倏起了与敌同归于尽的念头,冷笑-声,道:“小爷一条命,至少要换一条!” 喝声中,不顾二柄长剑交剪而下,手腕微扬,左手剑诀指天,右手短剑一式“七巧横空”,横挥击出,直奔那二朵梅花剑手咽喉。 因为他已隐约辨出对方胸前梅花多少,似与功力地位有关。故唯恐一死捞不回本,专心对较弱一面下手。 这-剑已出尽了他全身之力,那蒙面人-声惊呼,急忙抽剑退身,却已不及。而房英也被一蓬寒芒罩住,眼见两败俱伤,“寒竹先生”却已惊觉,右掌连挥,“堑天混元神功”绵绵而出,左掌反拉住房英衣衫,大喝道:“退后三步,切勿拚命!”身形一恍,已上前五步。 他上前五步,房英身不由已的退后五步,恰好避过一剑之危,而自己的招式当然也够不上部位。 一场流血亡命危机,在这瞬眼即逝间,终算解除,然而房英已是一身冷汗。 这时又听得“寒竹先生”喝道:“小子,你还能支持几招?” 房英忙接口道:“回禀前辈,大约十招。” 话虽这么说,他内心却自量只能再支撑五招,但傲骨天生,使他不甘示弱。 那五朵梅花剑手却冷笑声道:“大爷要你三招就躺下!” 长剑-抡,再度攻上。 房英一咬牙,吸气沉势,挥剑还击。 耳中倏然响起一阵细若蚁鸣,但极清楚的语声:“小子,现在你佯装不敌,身形拔起,向左冲!” 房英一怔,暗暗苦笑,忖道:“自己本已不敌,还佯装什么?”口中尚应道:“但是前辈!” “寒竹先生”又以内功传音道:“别出声泄漏机密,照吩咐行事。” 言下另有安排之意。房英自己不出声,恰巧正面强敌双剑又自攻到,他故作大惊,脚下一垫,身形凌空而起,手中长剑,挥出重重剑幕,转身向左冲去! 左方两名蒙面剑手见状,双双大喝:“那里走!” 身形紧接拔起,截拦而上。 这刹那,却见“寒竹先生”陡然一声狂笑道:“你们找死!”竹竿似的身躯,跟着房英方向掠去。他虽后起,却超越房英之前,紫氲缭绕的双掌,电光般一抡而出。 两声惨嚎,接着响起,阻拦的两名蒙面剑手防不到“寒竹先生”后发先至,首当其冲,各中-掌,身躯顿时飞出,嘭嘭两声,跌落三丈之外,仆身气绝。 这些变化,只在瞬眼间。房英把握良机,身形随两具抛出尸体,向前急掠。 场中的“魔伞鬼影”及“天南恶煞”,见状大惊,同声向其余同党喝道:“别让他们逃走!”纵身向房英追去。 “寒竹先生”举手击毙二人,扫除阻挡。身形已如烟云-般,掠前一拉房英手腕,低喝道:“走!能施多少力,就施多少力。只要出了三里,就能脱身!” 房英手腕-紧,人如腾云驾雾,速度顿觉快出几倍,他紧张之下,却暗觉奇怪,忖道:“三里外难道还有什么高手接应不成?” 在纳闷中,已听得身后厉啸连声,强敌已迫至。他匆忙回首-瞥。已见为首之人,正是“魔伞鬼影”。 这黑道高手。果然不愧“电影”之号,身形之快,竟与“寒竹先生”不相上下,犹如流星一般。 其余人皆落后五六丈。在这种情形下,已可以看明这些人身手强弱。 这时房英已喘气道:“前辈,‘魔伞魁影’已追近了!” 寒竹先生神色凝重地道:“哼!他轻功虽高,但只-人,绝不敢近老夫之身。” 话声方落,脸上肌肉突然-阵抽搐,身形顿时缓慢下来。 房英心头-怔,急急道:“前辈,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寒竹先生”轻轻-叹,低声道:“老夫刚才不小心,中了‘魔伞鬼影’一支淬毒钻心针,此刻恐已伤毒发作!” 房英大惊失色道:“那怎么办?”回头一看,果见“魔伞鬼影”身形也慢了下来,似乎在等后面急奔的同党。 只见“寒竹先生”牙-咬,道:“怎么办?往后再说。现在先脱身要紧。”强自运功制住伤势,提气加疾身形。 三里路在疾奔中,瞬眼即到。房英一路展目,只见前面三丈远,一林横立,林木极密,面积极宽,耳中且听到水浪冲击之声。 “寒竹先生”身形突然停下,指着眼前森林道:“这里是武当山背。你穿过树林,就是白马滩,只要你能渡过滩水,不难脱身。老夫为你抵挡追兵,希望你-路上小心,切勿再露行踪。” 说完,眉头一皱,用手按住腰部,显然伤痛又发。 房英在这刹那,心头热血冲激,目光迷蒙,他倏觉得自己与这位高手,如亲人-般,那么接近。在这危机关头,若要抽身而走,万万办不到,不由低声道:“前辈既巳负伤,何不一齐退人林中。‘逢林莫入’正是追兵之忌,咱们隐身其中,不难思筹脱身之法。” “寒竹先生”豆目一翻,怒道:“老夫岂有不知之理!若对方穷搜,或以火攻,我们可以脱身否?” 房英-呆,身后倏传来“魔伞鬼影”的厉喝道:“后面的兄弟,快上来。” “寒竹先生”脸色微变,对房英义沉声喝道:“危迫眉睫,你走是不走?” 房英热泪盈眶,毅然道:“前辈若是不走,晚辈万难袖手抽身。” “寒竹先生”声色-厉,低喝道:“我若死你岂能幸存?” 房英胸部一挺,傲然道:“晚辈以情义第一,死又何惧?” “寒竹先生”惨笑一声道:“好-个蠢子,令尊生死未明,江湖危潮隐伏,武当掌门凶多吉少,然能明了其中真象者,唯你房家父子及老夫三人,现在你父下落不明,若你我再同遭不测,还有谁能揭穿其中阴谋?” 房英心头一震,暗道:“此言确是不错!” 只见“寒竹先生”喘过一口气,又疾道:“再说老夫一人并不惧这批狗贼,但有你在旁,却要分心照顾,反而放不开手,你岂不拖累了我?” 房英泪水夺眶而出,倏然拜下去道:“晚辈遵命就是!” 话声方落,陡闻半空-声阴笑道:“老狗死了,小狗再拜不迟,寒竹老鬼,此地就是你葬身之地!” 房英疾忙跃起,目光掠处,只见六条人影,凌空扑至。为首“魔伞鬼影”-柄铁伞向“寒竹先生”电掣而下。 这刹那,但闻“寒竹先生”-声大喝:“小子,快走!”左掌-推,-股大力逼得房英身不由已向林中飘去。 只见他右掌奇快上撩,紫光腾空,向袭到的“魔伞鬼影”腰际劈去。 房英自入林中,星眸泪水沱滂,耳中只听到林外响起“天南恶煞”的厉喝道:“小狗已入林,兄弟分二人去追。” “嘿嘿,要追姓房的,先得过老夫这一关,打!”是寒竹先生的声音。 房英内心激动不已,天生侠肠,使他又生不忍离去之心。他-拭泪水,口中喃喃道:“人的生命,最长不过百岁,情义却可永存天宇。在此时此刻,我岂能偷生怕死?不如隐身林中,暂观局势!” 此念一转,他谨慎地穿过十余棵林木,纵身掠上林边一棵大树上,向外偷窥。 只见剑气纵横中,“寒竹先生”身形如电,在林前电掣来去,一双肉掌挡住四名蒙面剑手及“天南恶煞”;“魔伞魁影”二人。 有两名蒙面剑手几次想急掠入林,都被“寒竹先生”飘风一般身法及威势无伦的掌力所阻,难越雷池-步。 只见“魔伞鬼影”大喝道:“再拖延下去,姓房的小子必逃匿难捕,与其如此,不如先将这寒竹老鬼杀死,免得有人-再阻挠!” 话声中,铁伞倏张,一蓬牛毛般蓝汪汪的细针,向“寒竹先生”漫身袭去。 这刹那,两名蒙面人长剑如星河倒泻,悄无声息地向“寒竹先生”背后刺到。 场中杀机狂涌,房英躲在树上,眼看这种紧张战势。心头狂跳,暗骂-声:“无耻!”正欲出声警告,倏见“寒竹先生”一声冷笑,道:“找死!” 大旋身,双掌诡然身外-抡,寒光倏焱,两声惨嚎,划破夜空,那背后暗袭的两名蒙面人,身躯中掌倒飞,摔出丈余,动也不动。 房英见状心头方自一宽,倏见“天南恶煞”在这刹那,剑挟森森寒芒,横打而出。 “寒竹先生”刚击袭二名强敌,腰际已微感麻木,略-疏神,“天南恶煞”长剑已到。这时他正运气制住伤处,要避不及,嗤地-声,剑透宽衫,肩头被削去-大片肉。 血肉横飞中,这位白道绝世高手-声痛哼,右掌凌空飚然劈出。 但“天南恶煞”得手即退,厉笑道:“老鬼,你也有今日。嘿嘿嘿,兄弟们加紧!” 话声中,又是两名蒙面人抡剑攻去。 他们采取车轮战法,四人循环围圈,-攻即退。而这时的“寒竹先生”,却巳混身浴血,衣衫破碎,神色凄厉已极,陡听他又是一声大喝,拨风般劈出四掌,逼开围攻之势,人却跄踉后退三步,手按腰际,摇摇向地上倒去。 “魔伞鬼影”得意地大笑道:“原来老鬼已中我暗器,死在眼前,大夥快上,早早了结,还得追人!” 身影再度扑上,铁伞猛砸而下。 这刹那,“天南恶煞”及仅余的两名蒙面人也发狂般抢攻上去,三柄长剑自三面疾刺而下。 房英看得眦目欲裂,他几度咬牙忍住冲动,此刻见“寒竹先生”伤毒并发,生死-线,再也忍耐不住,身躯穿叶而出,仗剑凌空下扑。厉喝道:“好个无耻狗贼,打!” 身形才出,喝声方落,陡听得“寒竹先生”一声厉笑,身躯在包围中,猛然立起,双掌狂抡而出。 原来他诈诡诱敌,凝聚毕生修力的“堑天混元神功”,全力反击。 “啊!”“啊!”“啊!” 四声惊呼示断,接着三声惨哼,四条人影像爆花-般地弹开,两名蒙面剑手及“铁伞鬼影”身受重伤,仓惶而遁。 只有“天南恶煞”因站在“寒竹先生”背后,见机得早,急忙倒掠而退。 但他惊呆于眼前意外变化。却忘了身后有人。房英见人影倒飞而来,目光瞬见是“天南恶煞”,一咬牙,短剑向前急送。噗!地一声,剑尖由“天南恶煞”后心直透前心。 一声凄方的惨嚎“天南恶煞”手捧前心,缓缓萎顿尘埃。 夜风凄号,夜色更深,只见“寒竹先生”,目注房英。嘴角浮起-丝笑容。竹竿般的身躯,却缓缓萎瘫下去。 房英侥幸杀死“天南恶煞”,正自吐出一口恶气,倏见这种情形,慌忙奔近“寒竹先生”,-把扶住,急急道:“前辈,你……你怎么啦!” “寒竹先生”轻叹-声道:“伤毒并发……精枯……力……尽。老夫……已……已是将死之身……”话愈说愈慢,渐渐不接。 房英慌忙道:“前辈支持一下.待晚辈设法……” 寒竹先生吃力地摇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喘气道:“孩子……快走,上……上少林……呃……呃……老夫没有错看你……你……肩上……责任……重……大……” “前辈……”房英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骇然失色。这刹那,但觉悲从衷来,情不自禁痛哭失声。 寒竹先生又断续地发出一声叹息道:“唉……想我一生从……未败……过,想不到今天会……惨死于此……” 房英想起自己实在不应该哭,增加对方的伤感,忙一拭泪水,忍住泣声道:“前辈,你并未败……前辈,你一人双掌,能连毙四名剑手,再一举击伤‘魔伞鬼影’等凶名盖世之徒,那份雄风豪气,足以夸耀江湖,震惊武林,前辈……这是空前的胜利啊……” 寒竹先生嘴角牵动,又浮起一丝浅笑。但笑意却掩不住有股凄凉的伤感。 微笑瞬即消逝,只见寒竹先生眼皮下垂,头突然一歪,倒在房英肩上。”啊!前辈……”房英-声惊呼,已觉寒竹先生身躯一软。 他忙以手按察“寒竹先生”胸口,但觉体温犹存,心跳已经停止。 这时,他星眸中的泪水如江涛狂泻,再度大恸。他觉得天地悠悠,再也没有什么事会使他更痛心。 仅是一夜相处,他倏然感觉到这位老人赐予自己的恩惠,不啻亲生父母。他目光迷蒙地把寒竹先生遗体放在地上,那僵硬的脸色,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的慈祥可亲。 于是,他面对-堆新坟,跪下去,悲痛地祷告道:“前辈,我此去不知何时再来,但若能活在世上,再来此地,我会以‘魔伞鬼影’及‘天香院’魁首的首级来血祭您老亡魂。……前辈,安息吧!为了这份仇恨,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来日如有-份成就,都是您老所赐!” 他呜咽地祷告完,缓缓起立,仰首远视天上星辰,心头泛起一阵阵自悔自咎的感觉。 他想想自己不应该不听父亲的留言,而上武当。 以“寒竹先生”在武当左近隐身监现至今来看,父亲似乎有许多安排。然而,却因自己一再莽撞,破坏了他许多布置心血。 而现在,一位绝吐高手,却因自己拖累而死亡! “唉!”他悔恨地一声长叹后,倏然一咬牙,仰天喃喃道:“苍天有鉴:我房英若此生不灭,必报此仇!” 语声是坚定的,充满了无比仇恨。这刹那,他恨透了那神秘的“天香院”,决心要全力以赴,生死置于度外…… 口口口 白云飘绕。 松柏插天。 少林寺,天下第一古刹,在晨光中山门开启。只见二名青年僧人安祥地手执竹帚缓步而出,分头打扫着台阶。 这时,那右边僧人倏然停住打扫,向山道上望去,口中喃喃道:“大清早谁这么急急赶来!” 左旁僧人闻言也停手伫望,耳中果听到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渐渐接近,也奇怪道:”来人似有急事,奇怪……”。 话声未落,一个黄脸灰衣的汉子,已出现于视线中,举步如飞,向少林寺奔来。 这汉子满身风尘,举止急促,二僧见状微微一怔,却已见黄脸汉子走近停步抱拳道:“烦劳二位少师父,能否通报一声,说在下求见!” 右边一僧合什还礼道:“施主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黄脸汉子忙道:“在下梁天任,来自鄂中。” 左边一僧道:“哦!原来是梁施主,不知有何急事,要见敝寺方丈?”黄脸汉子歉然道:“这个……恕在下无法对少师父明言。” 二僧目光闪动,又打量了梁天任半晌,左边僧人才沉思道:“要见敝寺方丈,必先经客堂师父转禀,贫僧先向知客大师禀报,待谕定夺。” 说到这里,转向左边僧人道:“师弟请带这位施主偏殿稍候。”说完,转身走进寺门。 梁天任忙拱手告谢,右边僧人已道:“施主请入寺。”举步跨上台阶,进了寺门,向右边偏殿走去。 梁天仔在后跟着,穿过前院,进入大殿一间略小的偏殿。只见领路僧人一指殿中两壁檀木椅道:“梁施主就清稍坐,知客大师随后即至。” 梁天任又谦逊地一揖,目送领路僧人离去,一人怔怔呆思起来。 这时大殿中飘出阵阵钟磬之声及梵唱,音讯顿抑悠扬,令人听了不自然地感到佛门肃穆,平和安详。 梁天任倏然轻轻-叹!叹声未落,倏听得殿中偏门,响起-声宏亮佛号,道:“这位是梁施主么?” 梁天任目光一抬,见一名五十余岁的高大僧人,淡黄袈裟飘指。缓步而入,身后跟着那先前通报的年青僧人。他慌忙起身道:“在下正是梁天任,这位必是知客大师了?” 知客僧合什道:“老衲法善。听说施主要见敝寺方丈。不知能否先将缘阅见告?”说完目光闪烁盯住梁天任,似在查察其真正来意。 梁天任沉吟片刻道:“在下此来,并无特别事故,只是奉一位前辈之命,瞻仰贵寺方丈圣面,以求教益!” 知客法善大师道:“哦!不知施主所说的前辈,是那一位高人?” 梁天任沉重地回答道:“寒竹先生岑天癸!” 法善大师神色一震,道:“原来是梁老檀樾公子,贫僧失敬了!”他刚才完全是盘诘口吻,此刻却-变为肃然恭敬。 梁天任呐呐道:“尚请大师能向方丈先禀。” 法善大师微微-笑道:“掌门方丈早巳得知,只是先要老衲查清施主身份罢了,现在请施主随老衲到后殿与敝寺方丈相见。” 梁天任忙-揖,道:“有劳大师。” 法善大师合什还礼,-指右偏门,道:“施主请。”转身领先缓步入门。 梁天任恭敬地相随,穿过一层院廊,越过中殿,进入一片花园,已可望见一座宽绰的后殿,上面挂着“罗汉后堂”四字横匾。 他跟入“罗汉后堂”目光-扫下,心中倏然-怔。 只见殿中-张圃团上,盘坐着-位白眉清瘦老僧。月色袈裟,手握念珠,神色肃穆。 两旁雁行待立着四位身穿黄色袈裟,神形俨然的五十上下僧人,似乎身份皆不低,门口尚侍立着八名三十岁中年僧人,气氛异样严肃。 梁天任-眼就料到,蒲团上坐的,必是少林当代掌门高人镜清禅师,但想不到有这么多人在等候。 他正自愕然,见知客僧法善大师向盘坐掌门人合什施礼道:“启禀掌门人,‘寒竹’檀越哲嗣梁施主驾到。” 梁天任急行上前几步,长揖而拜,道:“晚辈拜见掌门前辈!” 只见镜清禅师微微一抬,道:“施主免礼,不知有何指教?” 梁天任倏觉一股柔和大力涌来,挡住自己躬身揖拜之礼。暗忖道:“一代少林掌门,功力果然深厚莫测!”口中忙道:“晚辈奉‘寒竹’前辈及家父之命而来……” 镜清禅师双目倏然射出二缕如闪电般的精光,注视梁天任缓缓道:“寒竹施主并非令尊?” 梁天任摇摇头,尚未说话,只见少林掌门一声冷笑道:“以老衲看,你那‘梁天任’姓名也是捏造的,是么?” 梁天任心头一惊,暗道:“-派掌门,目力果然厉害。”口中忙道:“前辈慧觉无边!晚辈另有苦衷!” 镜清掌门又冷笑一声,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不但姓名是假,脸上毫无表情,莫非容貌也是假的?” 接着,语气-沉道:“佛门无诳,施主行色匆匆,却伪装易容,假名而求见老衲,心机深沉,用意不明,老衲请坦陈相告。” 梁天任叹道:“前辈洞察精微,晚辈衷心佩服。”说着举手在脸上一抹,取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剑眉斜尺,美挺秀拔的脸庞。 镜清目光一亮,缓缓道:“施主真名如何称呼?” “晚辈房英,家父‘神眼’房天义,此来并奉‘寒竹’前辈指示!”镜清禅师道:“哦!原来是房少施主,江湖上关于令尊之事,老衲已有耳闻,令尊安好么?” 有没有英黯然道:“家父下落不明。” 镜清禅师道:“寒竹老檀樾已五年不见信讯,如今何在?” 房英星眸中倏然落下两行清泪,道:“寒竹前辈已经去逝了!尸体经晚辈亲葬!” 镜清禅师神色微惊,接口道:“如何死的?” 房英悲异地道:“死于‘魔伞鬼影’、‘天南恶煞’及六名蒙面剑手围斗下,寒竹前辈在亲手伤毙八人后,也伤毒并发,力竭而亡。”说着,那副惊心动魄,悲壮激厉的场面,复在脑中泛起。 镜清弹师脸色凝重地道:“施主就为此而来!” 房英收敛悲容,道:“除此之外,晚辈奉命向前辈报警。” 镜清禅师耸然色动,道:“何事报警?” 房英目光-扫其余僧人道:“晚辈敢请与前辈独言。” 镜清禅师-指两旁四名黄衣僧道:“这四位是本寺四大护法,法本,法净、法元、法真,门口八僧戒坛值日罗汉,施主有话但说不妨!” 房英迟疑半晌,道:“并非晚辈故作慎重,前辈可知‘幻容术’及‘变骨功’二种异功?” 镜清禅师道:“佛门古典,曾有记载,此二种奇功源出于天竺,施主提此作甚?” 房英道:“晚辈唯恐贵寺有奸细擅入,以这二种奇功变换容貌,而无人知觉,故晚辈不得不慎防!” 此言-出,二旁四大护法神色立现怒容,右首法本大师沉声道:“施主是不信任贫僧等师兄弟?” 镜清禅师挥手阻止道:“法本勿躁。”转对房英道:“本寺已十年未收弟子,所有僧侣在寺中皆有长久历史,纵然有人擅幻容变骨法奇功,也难混冒渗入,这点施主大可放心。” 房英心头-宽,道:“既然前辈如此说,晚辈敢不相告,前辈可知武当掌门清虚真人已经失踪?” 镜清禅师接连听到这许多毫无征兆的凶耗,不禁变色道:“这等大事,老衲却从未耳闻,施主何处听到的?” 房英道:“晚辈亲上武当,查探证实,前辈所以不知,却因现在有人伪充武当掌门,而且武当弟子也未发觉,故自然不会惊动武林。” 镜清禅师道:“然施主何以知道?” 房英道:“‘红花散人’的独门‘穿肠散’竟在武当出现。”这位少林高僧不禁神色连变,就连两旁的四大扩法及知客大师也不禁耸然动容。 只见镜清禅师凝重地道:“施主能否把详细经过,一一赐告?” 房英于是把“悬赏”及父亲失踪等情节一一简要说出?及至安陆荒庙查探,“蓝衣秀士”被杀,前往武当等等细叙一遍,接着叹道:“晚辈几次逃生,千里风尘,此来就是向贵寺报警,想那‘天香院’不但组织神秘,而且由武当掌门失踪上,可推测其处心积虑,阴谋安排的紧密无缝,旨在对付各大门派,以此类推,其余各派发处,莫不危殆,因此晚辈希望前辈速谋对策,找出主谋,迅加扑灭,或可消弥一场大劫。” 镜清禅师沉思凝听,待房英说完,仍默默不语,陷入沉思境地。 只见他白眉不时皱耸,半晌才道:“少林近年来虽极少顾及江湖上之事,但少林俗家子弟在江湖上为数不少,却从未发觉有‘天香院’帮会名称,更未闻有胸绣梅花的神秘高手在江湖上走动,老衲实感纳闷。”言下颇有怀疑之意。 房英满腔热血而来,闻言不禁大感失望,叹道:“前辈若是不信,晚辈也没有办法,只是‘寒竹’前辈对贵寺-番善意落空,晚辈实感遗憾。” 语声方落,倏闻前殿接连响起一阵宏量的钟声。 钟声连续七响始行停止,镜清禅师倏自蒲团上起立,道:“钟声七响,显有什么贵宾莅临,知客僧,速查明回报。” 要知道少林迎宾钟声,均有规定,能受七响钟声之礼的人,至少必是-派掌门之尊。 知客法善方自应诺,却见-名青年弟子匆匆而入。合什禀道:“启禀知客大师,武当掌门暨武当三老,十剑-齐莅驾!” 此言-出,房英不禁变色。殿中所有少林僧人莫不神色惊疑。武当掌门亲自来访,已属极少之事,如今竟带三老,十剑-齐光临,显巳越出常规。 只见镜清禅师一挥手道:“传言正殿迎接。” 传报年青僧人应诺躬身而退,镜清禅师倏对房英道:“老衲敢请少施主与老衲一齐出去,看看这位武当掌门究竟是真是假?” 房英心头又是-震!他在武当险些丧命,幸经“寒竹先生”回护逃生而出,想不到到了少林,仍难避-见。 但情势却容不得他犹疑,他毅然挺胸道:“晚辈遵命。” 于是房英随在少林掌门身后,于四大护法,八名罗汉僧及知客大师掖簇之下,向前院大雄宝殿走去。 第三章 虎门无犬子 房英默默地随一群少林僧走向大雄宝殿。其间,房英不禁疑窦重重。 他觉得这些武当道人来得太快,自己一路昼夜急赶,前脚刚到,他们却后脚赶至。 房英思索着,不知不觉地已进入前寺大雄宝殿,耳中倏听少林掌门镜清弹师一声惊噫!他怔然摒弃杂念,目光-瞬间,也不禁一愕! 殿中冷清清地根本没有什么武当道人,只有两名年轻僧人,屹立殿门口。 镜清禅师停步正欲喝问,那屹立殿门门的-名僧人已疾步上前-礼,垂首禀道:“启禀掌门,武当掌门及-干道长皆在殿前站候。 镜清掌门神色又是-惑,道:“为何不恭迎入殿待茶?” 年轻们人道:“武当掌门人不愿入殿,弟子也感奇怪。” 镜清一挥手,再举步缓缓出大殿门口。这时,房英已看清大殿前铺着石板的天井中,屹立着十四名气度沉着,肩扎长剑的武当道人。 那假的清虚真人站在天井中央,长髯飘拂,神色俨然。左旁面对大殿,雁行排列着武当三老:清涵、清水、清心。 右边是辈份低-辈的“武当十剑”飞云,白云、彩云,飘云、浮云、氲云、福云、芷云、祥云等十名中年道长。 其中除三老及掌门,房英在武当见过一面外,其余十剑,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时,他目光一接触那假掌门“清虚真人”,心头砰地一震,星眸中不自觉地暴射出一股仇火。 若不是在少林,环境不允许,若不是自知绝非对方敌手,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在那假清虚真人胸前刺上三剑。 但是,那清虚真人目光飘过房英脸上,神色却并无异样。只见他一见少林掌门出来,稽首一礼,呵呵一笑道:“镜清道友,十余年未见,今日相会,道友精神更加矍烁了!” 语气诚挚,正如故友相逢一般。 镜清禅师忙合什还礼道:“道兄仙容依旧,老衲衷心欣慰,何不入殿待茶!” 说着,目光带着疑惑,侧首瞥了房英一眼。 不错,老和尚的确有点怀疑,武当掌门与他十余年前,时相往还,而且因为同属方外之士,所以交谊极深.现在,他凭一甲子余阅历,却怎么也看不出这位“清虚真人”是假的,“幻容”“变骨”之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可是眼前的“清虚真人”,一言一行,莫不与十余年前-样。这种举动酷肖逼真之处,却非功力所及,若不是房英刚才告警,老和尚早巳前迎把臂叙旧,然而现在,此刻表示任何意见,只有陡增纷乱。何况,他还不知道那“清虚真人”此来究竟是为什么? 却见“清虚真人”微笑道:“道兄盛意心领,贫道因有急事,不想多作耽搁,故不愿打搅道兄清修。” 镜清禅师惑然道:“道兄匆匆而来,又要匆匆离去,敢情有什么重大事故?” “清虚真人”道:“不错,贫道此来,想请道兄赐助!” 镜清禅师微笑道:“道兄出言过谦了,不说谊属同道,就以道兄与老衲近三十年交谊,若有效劳之处,理当尽力,道兄但请吩咐!””清虚真人”道:“既如此说,贫道就冒昧了。” 接着伸手-指房英道:“贫道此来,就是为这孽障,万望道兄成全,交给贫道带回去。” 房英一听这话,神色不禁一变,暗道:“果然不错,是为我而来,但他怎会知道我行踪呢?” 却见镜清禅师白眉耸动,惑然道:“道兄知道这子是谁么?” “清虚真人”道:“贫道当然知道。” 镜清禅师益发讶然,道:“耳听房老樾檀与道兄交谊极深,这位少施主就是有得罪道兄之处,也该宽容一二。” “清虚真人”微微-叹道:“道兄之言不错,只是此刻贫道纵有宽恕之心,却无办法可想了。” 镜清禅师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清虚真人”神色凝重地道:“房施主前往敝观,贫道见是故人之子,以礼相待,哪知他心怀叵测,出手暗算,竟击毙本门门下弟子。唉!贫道若再包庇,何以能平千余弟子激愤之心。” 倏然“武当三老”为首的清涵道长怒道:“竖子,你既敢作,怎不敢当!”房英狂笑道:“藉口加罪,何患无词,请问道长,证据呢!” 只见镜清禅师一挥手,阻止房英再说下去,对“清虚真人”凝重地道:“房少施主是少林之客,道兄却是老衲故交,且谊属同道,实应守望相助。但如今各执一词,老衲不知应该如何处置?” “清虚真人”,沉声道:“狼子之心,道兄难道还要包庇他么?” 镜清禅师白眉紧皱,侧首又怀疑地瞥了房英-眼! 这位佛门高僧生平未遇到过什么难题,现在感到左右两难。事情颇为扎手。房英怒极冷笑道:“道长骗人的本事,确是愈来愈高明了,只是信口之言,镜清前辈怎会相信……” “清虚真人”道:“事证俱在,岂能容你遁词。”举手击掌,连拍二下。 只见“武当十剑”中的浮云道长疾步出列,躬身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清虚真人”挥手道:“速把证物抬来,让少林掌门人一观!” 浮云道长应诺而退,转身奔出寺门。 镜清禅师及-干少林高僧见状-愕,目光一抬,这才看清在寺门外停着-辆白色素车,车前还有二名年青武当道人肃立着。 此刻-见浮云道长出寺一挥,立刻在车蓬后拉出一口棺木,静寂而迅速地抬入寺中,直至“大雄宝殿”台阶下一横,轻轻放下。 房英心头震动,厉喝道:“这是谁?” 武当“清虚真人”神色似乎极力悲痛地道:“是谁,你不会看么?”向屹立于棺旁的浮云道长-挥手,喝道:“启棺让少林道友过日。” 浮云道长立刻双掌在棺缘一按一掀,咔嚓一声,棺盖应声而开,房英目光瞬处,心头猛然一跳。 在棺中直挺挺躺着一具道装尸体,正是在武当被自己挟持又放过的武当三代弟子凌竹道人。 这刹那,房英心头狂怒,厉吼道:“这是阴谋,有‘寒竹’前辈为证,我房英虽当时挟持他点了他腰际‘软’‘麻’二穴,却并未伤害他。” 他激怒得胸头起伏不停,喘过一口气,接着道:“莫非是你这个假掌门人自己弄的鬼,不惜杀死弟子,来诬赖他人?” 话声刚落,浮云道长已悲愤地厉喝道:“住口,你杀了本门弟子,竟还敢侮辱贫道掌门人!”反手一探,刷地一声,肩头探手一掣,长剑已在手中。 倏见“清虚真人”喝道:“浮云不得在少林寺中无礼。” 接着对房英冷冷一笑道:“不错,你只点了凌竹腰部的‘软’、‘麻’二穴,部位是‘冲门’、‘气舍’二穴是么?嘿嘿!当初本掌门人不察,所以不为已甚,放你离开武当,怎知你竟暗下毒手,竟以‘断经’手法,捏断他阳矫二经……” 说到这里,倏然目光移向镜清大师道:“若是不信,清道兄过目。” 说活声中,浮云已撕开尸躯上布袍,露出腰部,果见右侧“冲门”、“气舍”二穴上,青肿起两大块,且紫色瘀凝。不错,这正是“断经斩脉”手法的伤症。 房英暗暗怒骂无耻,正欲再辩,目光瞥见镜清掌门的皱眉神色,心中倏然泛起一丝警惕,觉得此刻自己的安危,完全处在少林掌门人的一念之间,如不能在这危险关头,力持镇静,说不定反被对方所趁。 这些念头一转,胸头怒火顿消,神志转起清灵,缄默地静静扫视殿前那些武当道人,置心中却焦急地在等镜清禅师发言。 镜清禅师却白眉耸皱,目光注视着尸体,默默不语。 这位佛门高僧对房英与武当掌门间的纠葛,现在已完全明了,可是对其中真象,却愈来愈迷茫。 房英的报告,确实耸人听闻,而现在,这位“清虚真人”不温不火的表现,却令他真假莫辨。 这位佛门高僧觉得,除非是一派掌门,除非是是修为深湛的玄门之士,决难表现出这份虽怒而不行动,虽仇而仍持理相争的修养。 问题的中心,在于这位“清虚真人”是真是假?然而目前要辨明这一点,确已感非常困难。 镜清禅师暗暗一叹!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难于处理的。于是他佛眼再巡视着“武当三老”及“武当十剑”,这十三位武当道脸上果如“清虚真人”所说,巳现出愠怒不耐之色。 在不愿伤了与武当数十年来的交谊,知道这事一处理不慎,立陷兵戎杀机,但于情于理,又不能交出房英而伤少林令誉的情形下,镜清禅师苦思着两全之策。 沉默……四周的气氛静得令人窒息。 这刹那之间,少林寺前殿虽有这么多人,却沉静得针落可闻。可是力持镇静的房英,内心却渐渐紧张,背上巳渐透出阵阵汗水。 他倏然感到自己的处境相当危险,少林掌门镜清禅师的沉默,表示着对自己刚才的报讯并不尽信。而自己到少林,那假武当掌门人竟后脚跟到,显示自己的行踪,仍逃不过对方眼线,说不定在少林寺中,或左右也隐伏着强敌。 此刻的房英倏然明白,自己变成一场武林大劫的关键,对方所以千方百计要逮捕自己及父亲,是唯恐阴谋未成熟前被泄露。 他想到那神秘的“天香院”……想到“寒竹先生”临终前的话,忐忑的心头不禁暗暗道:“我不能这样等待下去,假如镜清禅师对我不利,岂非……” 转念至此,心头狂跳,再也沉不住气,目光四下一溜,正想走为上策…… 蓦地见镜清禅师长叹一声道:“清虚道兄,贵派弟子被杀,礴实令人气怒难平,只是道兄能否为老衲设想一下?” “清虚真人”稽首一礼道:“贫道知道掌门人措置困难,但望在数十年交谊,俯允其成。”说完又恭谦地深深一礼。 镜清禅师倏然长笑一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本,老衲以为,这事处理,并非仅有这一途可行,道兄修为深厚,已达神虚灵清境界。哈哈哈!道兄还记得十五年前老衲与道兄联袂遨游少室峰,眼见灵山空寂、大千沙小,道兄自己一时感怀所念的那首诗么?” “诗?”“清虚真人”微微一愕,旋即干涩地笑道:“贫道自然记得,只是身为武当掌门,若门下弟子被杀,无动于衷,岂非难服众愤而贻讥于江湖?” 镜清禅师神色倏然一整,道:“道兄既欲坚持,老衲为少林令誉,必须考虑,道兄是否能给老衲一柱香时间?” “清虚真人”复稽首道:“掌门人是否能赐告,考虑重点是什么?” 他说完微微一叹复解释道:“贫道是说,若道兄考虑不愿交出那孽障,贫道就不想多等,若是考虑交出方式,贫道愿站候道兄渝旨。” 镜清禅师凝重地道:“老衲明了道兄立场,故考虑交出房少施主的方式,只是为了少林令誉,不得不与摩达院长老商议!” 此言一出,一旁的房英神色大变,他念头未转,已见镜清禅师侧首道:“施主,请暂与老衲入殿!” 房英悲愤填胸,眼见在众目之下,要逃实在困难,不由愤然冷笑,也不说话,转身进入大殿,耳中已听得“清虚真人”笑道:“贫道先代武当拜谢,并在殿前恭候道兄法谕。” 这时,镜清禅师也退入殿中,向侍立的两名青年僧人挥手道:“关上殿门。” 两名年轻僧人-声应诺,双双拉上殿门,房英见状心头-沉,再禁不住怒火勃发,沉声道:“大师要拿晚辈如何处置?” 只见镜清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稍安毋躁,请随老衲来!”缓步带着四护法,八罗汉向殿里一座偏门走去。 房英见镜清禅师神色间并未有对自己不利的迹象,不由惑然,只得默默跟着。 穿过门户,目光一扫,是一间面积略小的后殿,四壁挂着书联佛画,摆饰着许多椅桌,仿佛是专门议事的后殿。 房英目光倏然扫及壁上也有-幅清虚真人的手迹,心中顿时浮起一阵慨叹,觉得父亲生性实在太直,如今竟莫名其妙的卷入一场漩涡中心…… 却见镜清禅师在靠里一张檀香椅中坐落,对两旁侍立的四护法、八罗汉沉声道:“武当掌门突然为房少施主来,突出老衲意料之外,你等看这位武当掌门人是假是真?” 四大护法中的法净僧合什接口道:“弟子昔年曾与武当掌门多次交谈,以目前而论,实看不出是假的迹象!” 法净僧一旁的法光护法冷冷一瞥房英,道:“弟子以为,道佛二门,殊途同归,且这位房少施主既敢杀孽,必有自处之策,弟子以为本寺不宜卷入纠纷,而与武当伤了和气。”言下有交出房英之意。 房英暗自一声悲叹!这时他方了解父亲当初不肯直接指出真象,只用暗示,就以“寒竹先生”这等盛名人物,明知有伪,也不肯昭然揭发的理由,实因滋事体大,如非有确切证据,难以令人相信。 此刻,他缄默不言,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多说无益,不如静以待变。 只见镜清禅师点点头,转对房英道:“少施主告警之言,老衲觉得煞费衡量,难辨真伪!” 房英冷笑-声道:“是真是伪,晚辈已尽所言,只可惜‘寒竹’前辈死难瞑目,千万叮嘱晚辈来少林传汛,却得这般结果。” 镜清禅师微微一笑,道:“少施主曾说过,怀疑起因于两卷书轴,是么?” 房英冷冷道:“不错。” 镜清禅师道:“少施主自觉目力能辨真伪?” 房英道:“晚辈幼受家父训诲,自信尚有此目力。” 镜清禅师点点头道:“虎门无犬子,以‘神眼’房老檀樾盛誉,少施主目力过人,自理所当然,只是老衲尚要试验一次。” 房英坦然道:“晚辈遵命,不知要怎么试验法?” 镜清禅师目光一扫左右,道:“法净,法本接谕。” 两旁侍立的法净、法本闪身而出,同时垂首道:“弟子听谕。” 镜清禅师嘴唇启动,却未发出声音,只见二位护法听完一应诺,躬身而退。 片刻之后,二位护法匆匆复入,手中各持着一张黄纸,纸上墨迹淋漓,双手给镜清禅师。 这位少林掌门接过看了一眼,对房英凝重地道:“少施主既自诩目力,老衲就以这二张书法相试,事关施主自身安危,希望慎重辨别,将所得告知老衲。”伸手将二张黄纸递出。 房英接过,垂首注目,只见纸上各写着“苦海无边”四个大宇:一张作篆书,一张作隶楷。他仔细一比较,却发觉字体虽然有别,然勾划撇捺间气势完全相同,不由微微一笑,抬头道:“晚辈虽未见过二位大师手泽,但由这两张笔法上看,明是各异,神韵却完全一致,谅必出于一人笔下。” 镜清禅师待房英说完,目光淡淡地向法净,法本二僧一瞥,倏然开口喝道:“无尘听令。” 八位罗汉僧中闪出一僧垂首合什道:“弟子听谕!” 镜清禅师凝重地道:“传达武当掌门人,请即亲笔录一收据,言明经过,本掌门当亲自交人,将来若有人质问少林,也可有一依据,免使本寺无故卷入漩涡。” 无尘僧应诺而退,急奔出殿。 房英顿时心头大震,暗忖道:“难道我看错了!” 他仔细注目,再比较二张字迹,看来看去,却是同一人笔迹。 就在这时,已见无尘僧返身奔回,手执一张素笺,交给镜清禅师,垂手禀道:“回禀师祖,武当所书收据请即过目,武当掌门人称感谢师祖感情,希望速将人交出。” 镜清禅师接过素纸,目光一瞬,道:“此收据是武当掌门亲笔么?” 无尘僧道:“收据是武当三老中的清涵道长所书,但由清虚掌门人亲自画押。” 镜清禅师点点头,挥退无尘僧,对房英道:“少施主,墙上有昔年清虚道友所赠亲笔。现在老衲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请说出真伪之别,在那一点?” 说完,手一扬,那纸收据已向房英平平飘至。 神思混乱中的房英伸手接住,垂首向纸上最后画押的“十”字注视起来。 只见他额上汗水滚滚而落,目光凝视,一瞬不瞬屹立沉思,如同木偶一般。 要知道他刚才因见镜清禅师要把自己交给武当,心中感到必是自己鉴别错误,此刻已把全副精力,放在眼前这张收据的字迹上。 这种精力损耗,比一场亡命肉搏,犹有过之。同时房英觉得生死可以不计,但房家在武林中的“神眼”之誉,却不容有损,故他凝视在纸上最后划押的“十”字上,不敢下断论。 可是第-次的答案,已有问题。在患得患失的心理下,他的神思,已不复像刚才那么清朗,加以只有一个简单的“十”,要与壁上真迹对照,使他更感吃力。 良久,才见房英长长嘘出一口气,抬目对镜清禅师凝重地道:“判书法之真伪,首重神韵,画押笔划,虽只有一横一竖,但与壁上亲联中的‘幸’字相比较,仍可看出差别。”说着,缓缓走到挂着清虚真人赠联的壁旁,手指上面字迹,接下去道:“这‘幸’字,轻灵飘逸,却仍不失苍健有力。然看收据上画押的‘十’,表面与真迹毫无差异,但究其墨色浓淡,着笔粗细,却可看出粗重躁急,毫无出尘之概,韵味犹减一筹。” 说到这里,沉重地目注镜清禅师道:“掌门前辈以为然否?” “哈哈哈……”镜清禅师倏然一声长笑,笑声中倏然起立。 房英心头又是砰然一震!神色惨变。 口口口 他心头倏地浮起无限的愤怒和悲哀。 他觉得第一次的鉴定,纵然有错,可是这一次,绝不会有误失,若再否定,显然这位少林掌门在衡量厉害关系而并不是论是非了。 在悲怒交集中,房英已沉势蓄势,准备一见形势不对,就欲硬闯出去,他虽觉得闯出去的希望极为微弱,但他绝不甘束手就缚。 却见镜清禅师笑声一顿,向房英道:“老衲久闻房家‘神眼’之誉,今日一见果不虚传,至于少施主的安危,老衲极力担当。” 意外的赞誉,使紧张悲愤的房英,反而一呆。 只见护法僧法净急急道:“掌门师尊?难道那武当清虚掌门人果是假的?” 镜清禅师神色倏变慎重,沉声道:“不错,这位武当掌门确非昔年的清虚道友了。” 法净凝重地道:“以书法来判断人的真伪,弟子觉得失之轻率,希望掌门人考虑。” 镜清禅师道:“本掌门并不轻率,刚才后殿对答中,老衲已起怀疑。” 一干少林高僧神色顿时诧然,只见镜清禅师接下去道:“法净,你还记得刚才老衲对‘武当掌门’提起十五年前所吟的诗么?” 法净垂首合什道:“弟子记得。” 镜清弹师道:“其实当年清虚道友并未吟什么诗,然而这位‘武当掌门’却支吾以对。由此点判断,真伪立辨。” 房英此刻紧张的心情已经一宽,闻言暗道:“-代佛门高僧,果有超人智慧。”当下对这位年近八十的老和尚大感钦佩。 只见镜清禅师语声沉重地继续道:“但是老衲刚才仍保持七分怀疑,故命尔等以书法相试。法净,刚才两张字迹是你一人手笔么?” 法净点头道:“不错。” 镜清禅师道:“但老衲仍不相信,再诱取那‘武当掌门’字迹相试,这位房少施主鉴别之言,极为中肯,老衲对书法虽属不精,但-经提示,也看出其中差异,法净,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服么?” 这时的法净僧已心悦诚服地道:“弟子冒渎,请师尊裁夺。” 镜清禅师道:“事理愈辨愈明,只是此刻若不交出房施主,难免一场干戈。唉!少林寺的清净岁月,恐怕不复存在了。” 房英急急上前几步,激动地道:“是晚辈拖累了前辈。” 镜清禅师肃然道:“施主此举,或可使少林免于一场大劫,老衲感谢尚且不及,怎可言‘拖累’二字,现在咱们应该出去应付武当道友了。” 说完,转对知客僧法善吩咐道:“法善,密传令谕,前堂弟子,一律戒备,达摩院长老,罗汉堂,戒坛各弟子,听候调遣。” 知客僧法善应诺匆匆而退,小小的议事后殿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于是,在沉重的心情下,这位少林掌门人走出后殿,向大雄宝殿行去。 大雄宝殿的大门复徐徐启开,房英随着少林掌门在四大护法、八罗汉的拥护下,走出殿外,目光扫视间,殿前的武当道人神色间皆焦灼不耐。 这时那“清虚真人”见少林掌门等再度出现,神色一振,急急道:“镜清道兄,多蒙俯允,现在可以交人了么?” 镜清禅师合什冷冷道:“老衲既已允许,自当履行诺言。只是方式上老衲觉得应先向道友说清楚。” “清虚真人”神色微喜道:“请道兄吩咐!” 镜清禅师道:“请各位道友寺外等候,老衲送房施主出少林后,任由道友逮捕。” “清虚真人”眉头微皱道:“就是现在?” 镜清禅师道:“房施主在少林寺中,仍算宾客,故时间一点,老衲不敢确定。” “清虚真人”神色一沉,冷笑道:“少林寺有前后左右四道门户,时间不能确定,大概门户也不能确定了!” 镜清禅师冷冷道:“确是如此。” 这一直率的答复,含意已表露无遗,蓦地只见“武当三老”为首的清涵道长怒声道:“掌门道兄,你难道不顾武当少林数十年来交谊?” 镜清禅师肃然合什道:“长老责备过重了。并非老衲不顾交谊,只是时过境移,老衲纵然顾全道义,将来难免被贵派唾骂。” 清涵道长身旁的清心道长一愕,朗声道:“镜清道兄此言用意何在?” 镜清禅师双目精光一闪,宽大的衣袖一扬,倏指着“清虚真人”,肃穆地道:“贵派掌门人,已非昔年清虚道友,老衲这份交情岂非吃力不讨好。” 此言-出,“武当三老”、“十剑”神色齐齐-震,同时转首向那“清虚真人”望去。 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更不相信这是事实。但是一代少林至尊,地位是何等崇高,若非有所见,岂会信口开河? 只见“清虚真人”神色铁青,气极长笑,双目精光四射,对三老、十剑道:“尔等看贫道有假么?” 说完,反手缓缓抽出肩头长剑,左手捏剑决,右手搭于左手剑诀食指第二节上,俨然一派宗师气度。 房英暗暗一叹道:“此人不论是谁,单以这等折人风度,必对摹仿清虚真人,下过一番若心,看来,除非能点破他一身功力,使他现出原形,武当门下是不会相信警告了!” 果然,只见三老、十剑望了一眼,悚然垂首躬身道:“掌门人岂能有假!” 原来三老、十剑在怀疑下,倏又不信,关键就在这一式武当剑术绝学“玄玑三式”的亮门立户式上。 其中三老是清虚真人的师弟,十剑是清虚真人的嫡传弟子,他们对清虚真人的一些小动作,自然极为清楚。 而现在,这位‘清虚真人’施出唯武当掌门人才能获传的“玄玑三式”,亮剑立式的“横笏朝阙”,长剑正好与平常一样,剑尖搭在食指第二节,这怎会是假的? 只见三老之首清涵道长倏然转首,对镜清禅师厉声道:“好一位佛门高僧,不答应交人,也还罢了,竟敢危言耸听,挑拨离间!” 镜清禅师倏然长叹一声道:“清涵道友既是不信,就算老衲多说……” “清虚真人”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可以不究,包庇武当仇敌,不能轻罢。镜清道友,若不交房英,休怪贫道以剑要人!” 镜清禅师脸色一沉,白眉轩动,道:“道友要动手?” 清涵道长狂笑一声道:“动手又有何惧。掌门人,贫道以一柄长剑先领教少林绝学!”刷地一声,亮出长剑,退立三步,凝神蓄势,注视着镜清禅师,准备动手。 大殿前一干少林高僧,见状个个神色愠怒,跃跃欲动。 却见“清虚真人”沉喝道:“清涵师弟,忘了贫道叮嘱?” 清涵道长默然垂剑,强制激动道:“弟子不敢!” “清虚真人”倏长吟道:“群策群力,共进共退,武当弟子,摆阵!” 后半段喝声一落,殿前人影如花一般爆开。只见道衣飘忽,人影飞闪,武当十剑五五分开左右,武当三老右二左一,也迅即站好位置,呛郎连声过处,十四柄长剑,齐齐出鞘,动作划一,寒光顿如长虹而起,面积不过方圆六七丈的天井中,立刻剑气弥漫,气氛一紧。 时已卯时,朝阳高升,映着寒森森的剑芒,隐泛起一片沉沉杀机。 少林镜清禅师神色一凝,目注殿前武当道人排列的阵式,十四个人却正好是两座“北斗七星剑阵”。“斗柄”微斜,二阵相联,不由沉声喝道:“道友们一定要开杀戒么?” 仗剑屹立中央的“清虚真人”厉声道:“除非道兄能够交出.房英,否则少林武当从此断义,贫道并以‘北斗七星连环剑阵’,请少林高僧人阵一会,若能破阵,贫道就退出寺门,若不能破阵,贫道就自行拿人!” 房英此刻暗暗惊震无比,他素闻武当的“七星剑阵”与少林的“达摩罗汉阵”为道佛二门无上绝学,当今武林中,还没有任何人敢轻闯试锋,看来这假武当掌门此来已存心火拚。而且这双七星连环阵,却是第一次听到,想必更是厉害无比。这-阵搏斗,鹿死谁手,显然无可预料。 他紧张地注视着镜清禅师反应。只见这位少林掌门口中倏朗诵一声佛号,随着殿房四周响起一声梵唱,梵唱声中,四周禅房僧衣晃动,人影乱动,倏然冒出三十余少林僧人,个个手执戒刀禅杖,神色肃穆,仰首俯视屹立。 “清虚真人”仰首四下一扫,神色闪过一丝惊容,旋即狂笑一声道:“堂堂少林欲以多为胜么?” 镜清禅师冷冷道:“老衲决不恃众,只是警告道友不得妄动,彼此一言为定,以破阵决胜负。” “清虚真人”厉笑道:“镜清道友,期望你不要后悔!” 镜清禅师气极长笑道:“老衲倒希望道友勿作孤注一掷!” “清虚真人”鼻中冷冷一哼,身形倏动,飘到右五“七星剑阵”“玄玑”主位上,喝道:“请少林掌门人阵!” 镜清禅师倏然举掌三击,“拍拍拍”三声响过,殿左回廊上倏然出现四位手执禅杖白眉白袍,神貌奇古的老僧。 只见四僧齐齐向镜清禅师合什道:“达摩四僧,恭接掌门谕令。” 殿前的武当道人一听“达摩四僧”,神色齐皆一惊! 要知道少林的达摩四长老,身份奇高无比,非重大事件,绝不露面。如以辈份算,这四个静字辈高僧,比掌门人还高出一辈。 可是那“清虚真人”在一惊之下,神色之间却有点阴晴不停,显然另有阴谋。 只见镜清禅师单掌立胸,还礼低声道:“老衲恭请四位长老一闯剑阵!” 接着又向身畔一挥手道:“四位护法弟子,伴四老入阵!” 四护法及四长老同时躬身应道:“遵谕!” 殿门口二名弟子早将四护法禅杖取上。于是八名少林高僧一左一右同时下了台阶,会合一齐,采取并肩之势,举杖缓步,向二座“七星剑阵”中间欺去。 十四位武当道人,此刻脸上露出层层杀机,个个剑指北斗,屹立如山,少林四长老、四护法入阵后竟未遇阻挡。 这刹那,阵中八僧人影一花,采取“人”字形阵势,一横停身。“达摩四老”中首,二,静因、静果大师,面对右边“七星阵”主枢站立,后面四护法斜雁行分立,最后是四老中三、四二僧静坚、静天分在“人”字二尾,面对“七星剑”站立。 这是少林寺中,专对付阵法的“天龙御云”列式,具有首尾相顾之妙。 只见面对七星主枢“清虚真人”的为首静因长老举杖合什道:“老衲恭清道长展阵!” 语声方落,“清虚真人”剑诀斜指,朗声喝道:“武当剑术举世重。” 左阵主枢上的清涵道人迅速接下去:“七星连环振雄风。” 右角清水道长长啸道:“北斗一横阴阳易。” 左角屹立于左阵尾的清心道长接下去唱道:“入阵历劫无英雄。” 这四句诵,高响入云,诵声一落,刷地一声,右阵五柄长剑,挟着森森长虹,如电光般,向为首静因长老削去。 左阵同时六条寒光,也挟着嘶嘶剑气,分向静坚、静天二人罩去。 刹那之间,剑气大成,寒虹横空,平地涌起层层狂澜。 只见静因口中响起一声嘹亮佛号,纯钢禅杖一举,刷刷连攻四杖。右阵的静坚、静天二僧,却见僧衣飘指,倒卷三步。中间的护法四僧,立刻错身而上,禅杖齐举,一招“罗汉降魔十八杖”中的“韦驮祭杵”而上。 武当七星阵式突然一变,首尾一合,人影晃动,倏见五道剑光一漩,硬向少林“天龙御云”阵式中间切去。 为首静因一声大喝,身形飞旋,禅杖连出四招挡住攻势。 阵外的房英只见武当剑式,动作划一,剑剑凌厉,却在脚步移动间,暗藏无限玄机,不由大感惊佩。 而少林八僧在阵中,杖势大开大阖,雄浑无伦,看似乎拙,却在应对之际,以拙击巧,不失灵活,更是钦佩不已。 渐渐地,殿前天井中的人影愈旋愈快,阵中少林高僧顿被层层剑气包围,从外望去,简直分不出敌我。 镜清禅师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阵势,目光一瞬不瞬。房英更知道战势激烈,胜负难卜,也紧张地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少林后殿内院,响起一阵劈啪声,一股浓烟,挟集着火星,冲霄而起,站在四周禅房上监视戒备的弟子神色齐皆惊惶,高呼道:“不好,后殿起火啦!” 房英心头大惊,专神注视殿前战势的镜清禅师也立刻一变,只见一名年轻僧人从殿中匆匆奔至,垂首禀道:“启禀掌门人,后殿戒堂弟子五人被杀,有人纵火,请掌门人定夺。”语声急促,神色中充满惊惶。 镜清禅师怒极颤声道:“来人是谁?” 年轻僧人道:“来的是四名女子,个个身手奇高,却不知是那一门派!” 镜清禅师神色一怔,房英更是奇怪。江湖上著名门派,收女弟子的不多,而身手能敢闯少林捣乱的,更是少见,那些女子是什么来路呢? 正自猜测,已见镜清禅师-挥手,对传报弟子道:“速传谕戒堂、罗汉全力围敌救火,本掌门即到。” 传报僧人躬身而退,返身急奔。镜清禅师目光-瞥场中战势,对房英又道:“这是阴谋,无耻阴谋,想不到武当门下,明摆七星阵作为牵制,暗中却另有接应。” 这一说,房英心头一震,暗忖道:“那批女子莫非是‘天香院’中高手?” 转念至此,急道:“前辈何不赶去看看!” 镜清禅师含首道:“少施主请随老衲来!”转身进入殿中,向寺内奔去。 房英急急随跟,目光瞬处,只见所经门户,皆有寺僧持刀握禅,紧张戒备,一见镜清掌门经过,纷纷合什顶礼。 接连穿越四重院落,已见火花浓烟弥空,杀声震天,少林掌门精舍重地,已陷入一片火海。五十余僧人来往提水救火,而北角却有三十余僧人围着四名少女在激战。火光映照下,只见那四名少女分着蓝、绿、黄、红四色裙钗,在三十余僧人围攻之下,身手矫健,犹如四双蝴蝶在刀光杖风中飞翔,出手之势,轻灵迅捷,不下于一流高手。 镜清禅师目睹这种情形,神色满含悲愤,激动地喃喃道:“少林百余年来,未曾遇到这种情形,看来一场浩劫,已经开端了!” 房英此刻热血沸腾,抽出短剑,挺身道:“事皆由晚辈引起,晚辈愿为少林效劳。” 镜清伸手一拦,道:“区区几个孽障,少林尚能对付。不劳施主插手。只是老衲尚有几句话问施主。” 房英道:“前辈请问,晚辈知无不言。” 镜清禅师道:“寒竹施主除要施主传警外,尚有其他遗言否?” 房英一呆,呐呐道:“为避嫌疑,晚辈不敢请求。” 镜清禅师道:“少施主但说不妨!” 房英垂首道:“寒竹前辈要晚辈恳求掌门大师俯允在藏经楼中苦修二年。” 镜清禅师沉思半晌,道:“施主再请随老衲来!”僧衣飘指,竟不顾后院激战局势,转向左面一座高楼行去。 穿过二层回廊,楼前“藏经楼”横匾赫然入目,这时的房英惊喜得颤动起来,谁都知道少林藏经楼除了经堂主持及掌门人外,其余任何人皆不准擅入,因为少林武学的精华,全都储在楼中,关系着少林一脉的盛衰兴废,而现在,自己却有一份幸运,得睹这些武学秘芨。 他目光流动,只见此刻藏经楼四周,那些少林弟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紧张的戒备着,一见少林掌门出现,皆垂首顶礼。 房英亦步亦趋的跟着,倏见镜清禅师横过藏经楼,在楼左一块空地上站住,心头大感诧异,暗忖:“这位高僧不入经堂,站在那里做什么?” 正自讶然,倏见镜清禅师脚踏在一块青石板上,脚跟一旋,轰隆一声,那铺在地上的石板顾时横移,现出一个地道口,由外望去,石阶级级而下。 “啊!原来还有这等秘密机关!”房英心头恍然,已见镜清禅师拾级而下。 他急钻下去,十级石阶一过,却露出一扇门户,门户一推而开。房英走入,目光瞬处,不由一呆,暗道:“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一间三丈方的石室,明珠高悬,光线犹如白昼。室中摆了一张云床,四周却都是书架,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版。其中有竹简、木刻、线装,帛布,不一而足。 门户拍地一声关上,只见镜清禅师背门而立,微微一笑,道:“房施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房英怔然摇摇头。 镜清禅师道:“这就是少林经堂最机密之处‘少林武库’。外人只知本寺七十二种绝艺,密封于经堂,却不知列数绝艺神功,储于经堂之外,此‘武库’中。” “啊!”房英激动了。 镜清禅师又道:“施主知道老衲带你来此的用意么?” “噗!”房英情不自禁地跪下去拜道:“若有所成,晚辈不忘此德!” 镜清禅师僧袖一拂,阻止房英拜礼,沉重地道:“大劫已启,魔障却仍隐在云雾之中,对方处心积虑欲得施主而甘心,使老衲觉得未来劫运关键,必在小施主身上。老衲于今破例引你到此,许你百日时光,修习少林绝艺。但强敌在外,老衲无暇指点你,绝艺太多,老衲也无法指示,-切全靠你福缘了。” 房英跪地受阻,只得站起恭谨地道:“晚辈当不负前辈之望。” 镜清禅师颔首又道:“书架之上,莫不是武林梦寐以求的神功。少林至今七十八代,尚未有一位掌门看完其中半数,能精修完成的武功,更百不及一,就以老衲来说,也只会其中五种。你要如何选择,只能靠你智慧了。” 说完,长长一叹,指着右边墙角,接下去道:“缸中有水,柜中有粮,施主好自为之。若有成,将来请莫忘少林!”话中似含有无限深意。 房英激动地急急道:“前辈之德,晚辈永生铭志不忘。” 但镜清掌门却没有等他说完,开门而去,嘭的一地,门户复紧紧阖上。接着步履声渐逝,又是轰隆一声,显然地道入口,已经封闭。 房英长吐一口气,他的神思却反而一片混乱。 一百天!这短短的一百天,而对这许多浩繁的武学,自己显然不可能一一学完,就是看上一百天,也不知道是否能看完,更不用谈勤修了,那末,应该选那一种呢? 再说,少林寺强敌侵入,一百天后,当自己出去时会看到什么情形呢? 他思绪冗杂地望着四周书架上的秘芨,竟不知从何下手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像从梦中清醒一般,暗骂一声道:“该死!寸阴寸金,时不我与,我还呆着干什么?” 于是他摒息了杂念,决定先以三天时间,快速度浏览一遍,再选择一二,专心谨记要诀,能记多少是多少。 心念一决,他立刻开始行动,到书架旁,先从下层翻阅挑选。 一面翻,一面看,一面看,一面翻,他忘了时间,也忘了饥饿,从左翻到右,由下向上,突然他拿着一本木刻,怔怔地呆住了! 这木刻上刻着《西竺瑜珈之术》,下面有一行小字,“幻容”、“变骨”行功口诀。 “啊!”房英暗暗惊呼,心中道:“少林也有这等奇功秘本!嘿!我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刹那,房英决心先勤练这门奇功,接着,他又挑出两本薄薄的羊皮秘芨,一本是《达摩先天罡气练功法》,-本是《无相禅指》。 这是他因为觉得万物以根本为重,武学之基,就在内功,所以他只挑选了这二样,准备先熟记其口诀,而百日之中,以勤练“瑜珈功”第一。 他的聪慧,确是不凡的,这种精而不贪,表示出他异于常人的目光及毅力。 于是,十天,五十天,一百天过去了。 时正深夜,少林“藏经堂”左边的空地上,倏然轰隆一声,冒出一条人影。 他正是百日苦修的房英。 口口口 下弦月惨淡的挂在天际。 淡淡的月色,使地上映着一片犬牙交错的阴影。 房英走出秘道,对好出口,仰天长长吐出-口气,一百天没有呼吸到这种新鲜空气,现在深深-吸。他感到无比的轻快与舒适。 于是,他再度深深吸进第二口气,接着他身体中骨节起了格勒勒一阵轻响,他本来的容貌,像神话一般地变了。 脸庞仍是英气清秀,不过椭圆形成了长方形。 在百天勤修中,他练成了“幻容”、“变骨”奇功,也熟记五种神功的口诀。 此刻,他得意地笑了笑,暗自道:“镜清大师看到这副样子,不知要如何吃惊呢?” 想着,目光才四下展视一扫,蓦地-他脸色一变,心头大震,几乎不相信是在少林寺中。 这是怎么一会事? 他呆呆的望着,百天前雄伟的殿房,高耸的经楼都没有了,触目的是一段段危墙败垣,焦枯的柱梁,七横八竖,那凄凉的景色,犹如鬼域。 人呢? 他想起了镜清禅师,达摩四老,还有那许许多多少林僧人,身形冲天而起,飞快起掠着搜索起来。 越过倒塌的殿房,越过一层层断墙,却不见一丝人影。在一块焦枯的台阶上他停止身形,心头不禁打一寒颤。 他想起了百日前与武当那场激战,也想起丁后院火起四名少女的入侵……渐渐地血脉贲涨,暗暗咬牙道:“一定是‘天香院’那批狗贼,少林实力深厚,如仅有武当十余高手及四名少女入侵,情形决不会这般惨,可能以后又增加强敌!” 他想到这里,不禁大起怀疑! “但若说少林僧人全被杀光,也不可能啊!” 他的神思陷入悲痛和慌乱,掌门老和尚对他的恩惠,“寒竹先生”的惨死,父亲的下落…… 许许多多不堪忆念的伤痛,使房英仇火激升,咬牙切齿,如煎如焚。 渐渐地,他觉得对那少林僧推断结论,此时此刻,已属多余,主要的是缉凶。 他仰天对着残月,不禁喃喃道:“老天为证,我房英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到那时,我一个个要他们好看。” 他誓言中包括着无比的决心,叹息着又扫视四周-眼,飘身向破败的寺门掠去。 就在他刚出寺门,倏见左旁松树后面一条人影疾闪而出。 “噫!竟然还有人!”房英暗暗一惊,陡然停住身形,目光瞬处,却见一个窈窕的人影,袅袅而来。 他眉一挑,正欲喝问,目光触及那张娇嫩的脸,心头由惊转变成讶诧,脱口呼道:“梅凤飞,你怎会来此?” 不错,来的正是在安陆匆匆一晤而别的紫衣少女梅凤飞,那艳丽的神色仍是那么冷冰冰地,一双秀眸中却露出智慧的光芒。 只见她倏然停步,愕然地注视着房英片刻,冷漠地道:“我眼疏得紧,根本不识你,不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房英倏然想起自己容貌已经改变,不由赧然一笑,道:“梅姑娘虽不认识,但区区却认识姑娘?” 说完,暗吸一口真元,正欲变还原来容貌,目光扫过梅凤飞衣襟,心中不由砰地一震!如受电一般。 刚才因为欣喜重逢,加上夜色黑暗,他没有仔细地注意。现在他却看清梅凤飞胸前,赫然绣着五朵梅花。 他记得以往围攻自己及“寒竹先生”的蒙面剑手,胸前都有梅花标志。如今,她胸前的梅花莫非表示她也是“天香院”中的人物? 这刹那,他疑云大起!想起她在安陆说过:她父亲与自己父亲谊属知交,正纠集一千同道在查探悬赏隐密,现在怎会又加入了“天香院”呢? 正自猜疑,却已见梅凤飞冰冷地道:“认识不认识都一样,现在姑娘要你报出姓名!” 房英目光一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微微一揖道“区区陈志高。” 梅凤飞秀眸上下扫动,喃喃念了两遍,又冷冷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房英哈哈一笑,道:“区区也正想问问姑娘。” 梅凤飞秀眸一瞪道:“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房英傲然道:“问无先后,只在答与不答,姑娘如能先回答,区区也一样坦诚相告。” 梅凤飞目珠转了两转,冷笑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在觅人。” 房英神秘地一笑道:“嘿!巧极,区区也在找人!” 梅凤飞黛眉一皱道:“谁?” 房英反诘道:“姑娘是找谁?” 梅凤飞秀眸中倏然升起一丝杀机,道:“你想找死?” 娇躯一恍,右手电掣而出,伸手向房英肩头抓至。 这一出手,快若星火,气势之凌厉,无以复加。 房英暗吃一惊,忖道:“能绣上五朵梅花,果然出手不凡。”口中却一声朗笑,道:“不回答也用不到动手啊!” 身形急闪,右手迅扬,掌缘上切,反截对方玉腕。他白日苦修,功力复进一层,避招出招间,也迅若电光。 只见梅凤飞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位高手!” 手腕一缩,双掌一抖,交错拍出三掌。 这刹那,只见掌影缤纷,劲风如涛,竟摸不准手势中部位。 房英大吃一惊,身形飚然而退,刷地一声,银花一溜,握剑在手,长笑道:“姑娘若真要动手,区区就奉陪几招。只是若再要区区回答什么问题,只怕办不到了。” 梅凤飞黛眉紧皱,冷笑道:“阁下以为我制不住你么?” 房英道:“身手高低是-桩事,区区说不说话,又是一椿事,姑娘如把两椿事混在一起,只怕会失望。” 梅风飞曰光一转,冷冷道:“告诉你也不妨,奴家找一位十七八岁少年,名叫房英。” 房英一愕,忖道:“她怎知我在少林?哦!莫非少林覆亡,传播江湖,她追寻而来?” 却见梅凤飞接着道:“现在阁下可以说出是在找淮了吧?” 房英心中-笑,口中道:“区区找的也是房英!” 梅凤飞神色一愕,道:“阁下与他是朋友?” 房英暗忖:“我就诈你一诈,不怕你不露真象!”口中笑道:“不,仇敌。” 梅凤飞目光一亮,娇声道:“你知道他在这里?” 房英道:“四月以前,一战平手,互约今日在少林寺外,再决一战。” 长吁一口气,接着道:“想不到堂堂少林寺,竟成这种情景,恐怕他已离开了,嘿嘿!不过他失约,区区不在乎,反正我找得到他!” 他漫天大谎,说得有头有尾,最后来个尾巴,用意就在揣测梅风飞的用心。 果然,只见梅凤飞神色一振,急急娇声道:“你是说,你知道他去处?” 房英哼了一声,道:“虽不一定摸得准,但也八九不离十。” 梅凤飞一喜道:“快说,他在那里?” 房英双目一瞪道:“姑娘问得太多了。” 梅凤飞神色一寒道:“你不说?” 房英冷冷道:“区区凭哪一门要告诉你?” 梅凤飞目光一转,樱唇中倏响起-阵银铃般的轻笑道:“你是害怕他多-个帮手?” 房英冷冷道:“区区虽不在乎,只是多一个敌手,并不是好事。” “咯咯咯!”梅风飞又是轻笑-声,道:“你这傻瓜,我要是房英朋友,现在岂会面对你呆着不动?” 房英心头一怔,故意道:“姑娘也与他有仇?” 梅风飞摇首头道:”没有仇!” 房英好奇道:“这个,区区就不懂了!” 梅凤飞道:“你不需要懂,反正我决不会帮他就是,说不定还会帮你哩。” 房英摇摇道:“大丈夫,男子汉,找人决斗,岂能要人帮忙。不过刚才姑娘的话,用意莫测,区区觉得还是应该保留一些的好。” 梅凤飞眉头-皱,倏道:“阁下是哪一派弟子?” 房英淡淡道:“无门无派,谁的手法高明,区区就偷上几招。” 梅凤飞噗哧一笑,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练武功的,嗯!看你像初出江湖,想不想出人头地?” 房英傲然长笑道:“武人在江湖上,就是为了扬名立万儿,这还用说?” 梅凤飞道:“奴家为你引荐一个帮派,包你可以捷登龙门,名扬四海,你愿不愿意?” 房英暗忖:“果然是这么回事。”口中却故意问道:“那一帮派?” 梅凤飞嫣然笑道:“这点在你未宣誓入盟前恕无法明告,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的,如你入盟后,立刻会明白我找房英的真正用意了。” 房英眉梢一挑,冷淡地道:“姑娘为什么找房英,知不知道无所谓,至于要区区入盟什么帮派来说,嘿嘿……” 他含混的以笑声顿住下面的话。 梅凤飞急急接口问道:“怎么样?” 房英冷冷道:“没有胃口,除非这一帮会,确有雄心大志,能一统武林,建万世之基业。” 梅凤飞咯咯大笑,腰枝乱抖地娇声道:“阁下果有英雄之气豪杰风度,奴家要引荐你入盟的帮派,就有君临江湖的打算,否则怎能期许你扬名天下?” “哦”房英故意表示出有兴趣,沉思片刻道:“好,区区姑且试一试。” 梅凤飞点点头道:“那请少侠随奴家来!”这刹那,她敌视的神态,不但完全消逝,而且连称呼都改变过来。显然,用意是在笼络这假名“陈志高”的房英,想打听房英的真正下落。 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英俊少年,正是她久觅不得的房英啊! 这是一场奇妙的会合,在房英来说,他心中也怀着许多急欲解答的疑窦。 她,梅凤飞找自己究竟是属于好意?抑是恶意?她所说的帮会,是不是指那“天香院”? 这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对房英来说,答案的正反,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于是房英在迫切的情绪下,随着梅凤飞急掠,下了嵩山,目光瞬处,却见山脚口停放着一辆花丽的马车。 只见梅凤飞飘落马车边,转首向房英道:“到了!” 房英微微一呆,住步停身,梅凤飞已向着马车躬身道: “启禀宫主,人已带到。” 车厢中飘出一阵如银铃般,悦耳已极的语声,道:“是那房英么?” 梅凤飞禀道:“并非房英……” 话未说完,车中的娇语声突然-寒,阻止她说下去,峻声道:“本宫奉命机密行事,你怎可带不相干的人来见我?” 梅凤飞道:“启禀宫主,这位陈志高少侠知道房英下落,因这线索太重要,婢子不得不极力争取,而且他有意入盟。” 房英暗暗一叹!他记得初见梅凤飞时,她那份高傲冷漠的表情,曾给自己极深的印象。现在却对车中的女子自称婢子,说话神态,与以前的印象,人不相同,从高傲到卑颜屈从,这段落差实在太大了。 这刹那,他觉得女人实在善变!那末,车中的什么宫主,又是谁呢? 正自猜测,只听得车中哦了一声,车门轻轻启开,香风一阵,二名女子从车中飘然而山,屹立车前。 为首一个,身穿蛾黄衣裙,瓜子脸,细眉如画,一双秀眸,清澈如海,隐隐精光自动,仪态雍容,仿佛侯门闺秀。胸前赫然绣着七朵梅花。 身后站的是名白衣少女,亦是容貌娟秀,不似邪恶女子,胸前有四朵梅花。房英看得一呆!暗忖道:“看样子这黄衫女子就是宫主,那白衣女子的身份与梅凤飞差不多,但这些娇滴滴的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呢?” 他失神中,呆呆注视着对方。却见那黄衣宫主,一双秀目也直视过来,脸上不觉发烧,慌忙避过目光,拱一拱手道:“区区陈志高,见过宫主。” 黄衫宫主目光在房英身上打量片刻后,缓缓道:“少侠知道房英下落?”口气中似乎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房英定一定神,道:“不错。” 黄衫宫主又道:“哦!少侠想入盟敝派?” 房英微微一笑道:“还没一定。” 黄衫宫主目光倏向梅凤飞盯去,鼻中冷冷一哼,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梅凤飞花容失色,娇躯轻抖,急急道:“启禀宫主,他刚才自己答应的……” 房英倏对梅凤飞起了一丝怜惜之念,接口笑道:“不错,区区刚才说过要试一试,只是在未明几位来路身份前。不得不慎重一些。” 黄衫宫主倏然展容一笑,娇声道:“少年老成,不躁不急,确是-个人材。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燕南翎,职司‘天香院’开封前宫,总巡天下十三总舵,要引荐你入盟的帮会,也就是指此。你明白了么?” 房英心头一震,暗道:“果然是‘天香院’,小爷这次总算找对了。”口中却微微一笑道:“区区明白了!” 宫主燕南翎接口道:“现在你愿意入盟么?” 房英目光一转道:“区区可得到什么职位?” 燕南翎微微一笑道:“职位须凭武功高低。若有大功,尚可破例擢升。若你能说出那房英下落,就是大功一件。” 房英道:“那房英对宫主这么重要?” 燕南翎道:“本院暗中布署已有三年,欲一举而震动天下,统率群雄,但房氏父子已洞察本院机密,从中作梗,若不除去,势瘵前功尽弃。现在‘神眼’房天义下落不明,唯有捉获此子,逼其父出面,尚可亡羊补牢,故少侠能知房英行踪,建功入盟,报与院主知悉必有重赏。” 房英暗暗一喜。他第一次真正得知父亲仍旧无恙,压在心头的重铅,顿觉轻了一半,于是故作讶然道:“哦!宫主上面还有院主,那院主想必是贵帮真正主持大计的人了。” 燕南翎道:“不错……” 房英接口道:“那院主是谁?” 燕南翎神色一沉,道:“三宫之下,不得与闻,少侠似乎问得太多了。” 房英暗骂道:“你们这批狐群狗党,小爷这次混进去,不搞得你们天翻地覆,就枉为‘神眼’之子。” 他心中毅然下了决心,口中讪讪一笑道:“宫主勿误会,任何人都有好奇之心,嘿嘿……” 燕南翎道:“少侠要知道的,本宫也坦诚公布,不能说的,少侠多问也无用,现在少侠可以说出房英下落了吧?” 房英心念一转,点点头道:“那小子在开封。”他是听对方说过“开封前宫”,料定这宫主必驻在开封,故也顺口溜上。 燕南翎秀眸-亮,道:“你有把握找得到他?” 房英微微一笑道:“世上任何事,没有人敢说有十分把握,不过,我想错不到哪里去。” 燕南翎点点头,倏向身侧白衣少女道:“取药。” 白衣少女应声转身钻入车箱,手捧一双玉瓶而出。 房英惑然忖道:“取什么药?” 只见白衣少女从玉瓶中慎重地倒出一颗龙眼大碧绿色药丸,托在掌心,伸到房英面前。 房英怔怔道:“这是做什么?” 燕南翎道:“入盟宣誓之礼,待到开封意舵再举行,你现在服下这颗‘神仙丸’,就算正式‘天香院’人物了。” 房英皱眉道:“加盟一定要吃‘神仙丸’?” 燕南岭微微一笑,道:“这是必经之手续过程。” 房英注视白衣少女掌上碧香流动的‘神仙丸’道:“宫主是否能告此丸性质?” 燕南翎坦然道:“此丸服后可使本身功力,立增二倍,但也有一样缺点,服此药后,每三个月,必须服一次解药,否则毒性发作,神仙也将束手待毙。”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顿时升起一阵怒火,暗忖:“这根本是控制人的阴谋,我若是服下,岂不等于订下了卖身契?” 心念电转,极力压制着愤怒,冷冷退后两步,道:“既然有毒,区区不敢吃,加盟之举,还是免了罢。” 燕南翎娇容一寒,道:“陈少侠,你已知道本院机密,吃不吃恐怕由不得你了!” 房英冷笑道:“你想用强?” 燕南翎道:“本宫只是欣赏你这个人材!”说完,倏向梅风飞及白衣少女施了一个眼色,只见梅风飞与那白衣少女身形一展,已与燕南翎鼎足而立,把房英困在中间。 史见燕南翎又道:“本宫现在给你半盏茶时刻,你既有加盟之心,就该接受本宫的考验。” 事情到了摊牌阶段,房英目光四扫,心头狂跳,这刹那,他暗提一口丹田真元,迅速布达四梢,准备出手一击。 口口口 气氛沉凝紧张中……房英星眸中精光流动,正欲出手,车上倏响起一阵嘶哑的笑声,他一怔之下,翘首望去,笑声出自马车上的车把式口中。 来时,他对那车把式并未注意,现在他才看清那付容貌,五十余岁,戴着一顶破毯帽,腊黄的脸,像个痨病鬼,本来细长的眼睛,已笑得皱成一线。 只见那老儿笑声一顿道:“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除非你不想活,依我老儿看,你还是乖乖听宫主吩咐!” “识时务者为俊杰,识时务……”房英脑中微微一震,暗道:“不错,以刚才梅凤飞身手看来,这前宫宫主的功力更不用说,自己若是出手,必是有败无胜,我怎能做这种傻事?” 他心念一转,又想到:“我不是下过决心要查出‘天香院’的底细么?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利用,又怎能揭破这件巨大的阴谋呢?一颗毒丸就使我害怕,那么将来遇到更大的困难,又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寒竹先生”的惨死,少林掌门镜清禅师的话又在脑中浮现,他暗暗散去全身真元,长笑一声道:“谢老丈指点迷津。”目光移注燕南翎,接着道:“区区差点有负宫主期望,拿药来!” 燕南翎脸展娇笑,道:“你能想通,才不愧是英雄豪杰。”说完,敞声一阵娇笑,向白衣少女一挥手,吩咐道:“芷娟,把‘神仙丸’送给陈少侠!” 白衣少女躬身一礼,纤细瘦长地玉掌,托着那颗‘神仙丸’复送到房英面前。 房英牙一咬,仰手取过,张口吞入肚中,只变得一股暖流,迅速从丹田中散出,流转八脉,他暗吃一惊,微微运气,觉得没有异样,才松气豪笑一声,道:“宫主,现在你满意了么?” 燕南翎笑容更盛,娇声道:“本宫主决不亏待你!” 房英又朗笑一声道:“那么现在区区已算‘天香院’一份子了?” 燕南翎点头,风情万种地道:“现在,你暂算本宫属下了。” 这次话方落,丈远左方倏然呼起一声冷笑:“好啊!又在这里勾结上了¨¨¨” 燕南翎、梅凤飞及白衣少女闻言一惊,齐齐转首循声望去。 沉沉夜色中,只见两名老者举步而来,这两个老者一付容貌令人不敢领教,身上皆穿着白麻布短褂,左边的水泡眼,倒八眉,嘴角还流着口水,右边的秃顶匏牙,下颚留着稀稀的山羊胡子,神色却含着阴沉沉的笑容。 房英这时暗暗震惊,觉得这两个老者出现得无声无息,宛若鬼魅现形一般,功力之高,简直不敢想像。转眼一看燕南翎及梅风飞,却见她们竟在这刹那之间,娇容惨变,那燕南翎倏然一字不发,向梅风飞及白衣少女一挥手,娇躯若电掣般落荒急掠而遁。 三道光影一起,水泡眼老者哇地一声大叫道:“不好,又要逃,快追!” 同那匏牙老者身形急起,向燕南翎衔尾而追。 房英惊上加惊,讶然忖道:“这两位老者是什么来路?怎会令‘天香院’宫主都害怕?” 头一抬,正想问问车辕上的车把式,目光瞬处,不禁又是一怔! 车辕上空荡荡地,那车把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溜之大吉。 房英在江湖上时日虽极暂短,但昔日他父亲“神眼”房天义却常常告诉他一些江湖掌故及一些高手人物。此刻,他不禁出神怔思起来。 可是搜遍脑中所留的记忆,怎么也想不出那二位老者的来历。不过有两点,他是可以确定的,这二位老者必是功力奇高的前辈异人。以那燕南翎宫主见了那害怕的情形来说,必是‘天香院’的敌对人物。 “唉!既与那神秘组织‘天香院’作对,定是侠义道异人,有机会我倒不可失之交臂!”房英喃喃自语,收回神志,倏然暗呼一声,糟! 自己好不容易有混入“天香院”的机会,费煞一番苦心,服下了毒性‘神仙丸’,以生死押下赌注,现在却被那二位老者一冲而散,岂非前功尽弃,又得化一番功夫去觅! “唉!这真不凑巧,自己怎地这么倒霉?!”房英暗暗叫苦不迭,目光向四下一扫,倏见两道如烟云般光影疾射而至。 他又是一惊,凝神注视,目光瞬处,不禁大喜,忙高呼道:“二位老前辈……” 来的正是那倒八眉水泡眼和秃顶匏牙二位老者,那知他话来说完,倏觉眼前人影一花,腰际一麻,身体己被人挟起,凌空飞驰。耳中尚听到一声冷笑道:“那个是你老前辈?” 麻穴被制,被人挟住的房英不禁呆住了,脑中一片紊乱,还来及想是怎么会事?倏觉腰部一松,人已被摔地上,吧达一声,摔得眼中金星直冒。 他急忙停了停神,目光一转,已看清自己躺在林中一颗大树下,只见匏牙老者叉着腰朝自己盯了两眼,头一抬对水泡老儿道:“老二,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三个骚娘们地址?” 房英身躯虽动颤不得,但口仍能说话,忙急急道:“晚辈也正想查探她们落脚之处……” 匏牙老儿冷冷道:“你不知道?” 房英苦笑道:“老前辈晚出现半盏茶时刻,晚辈就可以查清楚了。” 水泡老儿眼一瞪,骂道:“放屁,老夫晚来片刻,你们岂不是走得-干二净。” 房英一呆,暗道:“这话倒是不错。”口中忙道:“二位老丈追她们很久了么?” 匏牙老儿伸出舌头咽了一口唾沫,哼声道:“老夫追了她们三个月,碰上三次。三次都给她们兔脱,原以为你小子知道,想不到却白费老夫力气,哼!”神色中大有冤枉回来的意思。 房英正要说话,却见匏牙老人目光一抬,对水包眼老人道:“我看算了!” 水泡眼老人眯眼想了一想,倏从腰上解了一根裤带。向树枝上一甩,冷冷道:“好,先把这小子吊死再说。” 房英大惊失色,急急道:“二位老丈别误会,晚辈并不是与她们一夥的。” 他想起这二位老者出现时,曾有“又在这里勾结上了”的说法,觉得必是误为自己也是魔党,忙表明身份。 那知匏牙老人不屑地道:“是不是一夥的,都一样,反正今夜你小子死定了。” 房英又是一骇,大声道:“晚辈与二位老丈毫无冤仇可言,为什么一定要置区区于死地?” 水泡眼老者阴笑道:“谁说无冤无仇,老夫与你小子有三江四海之仇,一天二地之恨。” 接着对匏牙老者一甩头,道:“老二,还等什么。挂绳子啊!” 房英一听这番话,反倒由惊变讶,急急道:“老丈,这-一这是从何说起,小可与二位老丈素昧生平,冤仇从何而起?” 匏牙老者一边在扣绳子活结,一面俯首哈哈一笑,道:“你自己应该清楚。” 房英忙道:“小可实在无知。” 水泡眼老者接口道:“谁要你长得小白脸一样,嘿!老夫兄弟看中的娘儿们,岂能让人随便勾搭。”话中充满酸溜溜的滋味。 “啊!”房英倏然明白了,随着恍悟,倏然想起了这两个魔头的来历。 他想不到那句“……勾结上了”竟是这般解释!他更想不到对方是因为追了三个月女人,没追上,把一股怨气出在自己头上。刚才自己尚以为是什么侠义道异人,原来竟是使妇女闻风变色,江湖上人人恨之切齿的“邛蛛双色魔”。 这“邛崃双色魔”为同胞兄弟,不但淫性奇重,而且心狠手辣。只要看到漂亮的女孩子,不管时间地点,立刻动手抢俘。但一身功力奇高,名列宇内邪道八大高手之一。因为尽管令人痛恨,却没有一个人惹得起。 此刻的房英又气又惊,暗自叫苦,想起自己肩上重大的责任,末进魔窟,先丧命豹狼爪下,实在心有未甘,甚是不值。 这时,匏牙的二魔花不邪把带子活扣结好,一把抓起房英,匏牙一动,阴笑道:“看你脸蛋,像个多情种子,今夜死在老夫手下,也算是因果报应。” 说完把活扣一拉,已套在房英颈上。 房英气怒交并之下,眼见生死一发,情急生智,急急道:“且慢!” 大魔花无邪水泡眼一眯,一手拉住绳索另一头,道:“小子还有什么遗言?” 房英强压满腔怒火,陪笑道:“二位原来是名闻江湖的花老前辈,小可仰慕大名,久欲效劳,可惜没有机会!” 二魔花无邪阴笑道:“你小子嘴巴倒甜,既知老夫兄弟脾气,就不该色星高照。现在你再想求饶,已经晚了。”头一歪对花无邪道:“老大,可以拉裤带了!” 房英暗骂道:“活见鬼,真是无耻!”口中忙又急急道:“小可意思是说,二位老丈真想把三个娘儿弄上手,晚辈还可以效劳!” 二魔花不邪匏牙大嘴一张,口水直淌,不信地道:“你小子不是不知道她们藏身的地方么?” 房英故作神秘地一笑道:“小可的确不知她们详细落脚之处,但知道她们在开封城中而且可以负责在三天之内,找到她们。” 大魔花无邪水泡眼一瞪,道:“你这话当真?” 房英故作正色道:“小可岂有相欺之理。” 二魔连连点头道:“嗯!谅你也不敢。但要老夫怎么相信你的话,不是撒谎!” 房英道:“二位解了小可麻穴,随小可入城,若是欺骗,小可微末之技,自量也逃不过二位老丈掌心。” 大魔神色间似乎有点信了,手一松,对二魔道:“老二,放了他。” 二魔取下活结,随手一掌,拍活了房英麻穴,阴声道:“你如弄鬼,有你瞧的,现在走!” 房英长吁一口气,历渡一劫,心头一松,忙抱拳道:“二位老丈不必猜疑,到了开封城,就看小可能耐。” 说完,拍拍身上灰尘,举步向林外走去。 “邛崃双色魔”亦步亦趋,紧跟左右,相随而出。 时辰已过五更,天际微现灰白,房英略辨方向,往开封奔去。一路上,三人一言不发,似是互不相识。而且从神色上看,“邛崃双色魔”对房英戒备之心,渐渐消淡。这时他们看出,眼前这小伙子并没有逃走的企图。 对房英来说,已渐渐有出手奇袭的机会。有几次,他相信只要凝聚全身真力,出手分点左右二魔腰际“气舍”重穴,虽不一定能制二魔死命,至少可使二魔重创,为江湖除去二个大害,也除去了自己的生死威胁。 但房英却毫无出手之意,他难道不想那么做?不,他只是感到出手暗算,并不光采,二魔纵然该死,却另有可制其死的方法。 什么方法呢?房英己盘算着一条“驱虎逐狼”之计。他不但要混入“天香院”,而且要利用二魔,先给那神秘组织一次打击。当然,他也知道“天香院”中不乏高手,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因为淮死谁活,对他来说,都一样。 换句话说,他正想坐观虎斗,从中取利。 从嵩山到开封,有八十余里,但以房英与二魔的脚程来说,仅需一天。 在近黄昏的时候,开封城已远远在望。 这时房英眉头一皱,倏然停止脚步。二魔脸上闪过一丝警意,也跟着停身,大魔首先喝道:“小子,你要干什么?” 房英镇定地一笑道:“小可是想请二位老丈离开小可一下。” 二魔冷笑道:“你敢情想逃?” 房英道:“二位误会,小可并没有这个意思。” 大魔水泡眼一瞪,道:“那是什么意思?” 房英故意一叹道:“开封城到了,小可倏想起,假如二位老丈这么亦步亦趋跟着,不要说三天,恐怕一辈子找不到她们。” 二魔鼻中一哼,道:“这话怎么说?” 房英一摆手道:“很简单,请想想,那三位姑娘对老丈畏如蛇蝎。如今一在开封城中出现,她们看到,必会远远避开。那么小可就是想为老丈效劳,也愿与事违了。” 大魔沉思片刻道:“你小子的话,不为无理;但要老夫兄弟离开你,又不放心。” 房英哈哈一笑道:“这点,小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使二位老丈放心,也可使小可轻松完成任务。” 二魔想起那水蛇腰,高耸的胸部,匏牙中又流出口水,道:“你说来听听。” 房英道:“老丈离开小可,远远监视,只要让旁人不知道小可与二位是一路,小可保证那三位姑娘会现身。” “唔!”大魔点头,对二魔道:“老二,你看怎样?” 二魔道:“好!”倏然出手如电,向房英胸前点去。 房英神色一骇,闪身要避已是不及,胸前顿中三指,只觉得阴经之脉微微一麻,不由怒喝道:“二位老丈怎可如此对付小可?” 二魔却嘻嘻阴笑,双手一负,若无其事地道:“小子,别慌,老夫刚才只不过用独门手法,点了你‘阴经三脉’,既不影响你的功力,更不会要你命,你大可放心。” 房英暗暗运气,果觉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微松。但他知道情形决不如二魔所说的那么简单,正想反诘,已见大魔接口道:“不过,三天中,你找不到那三个娘儿,或你想溜,那末,嘿嘿!三天之后,你小子必会嚎叫十六个时辰,锥心呕血而亡。到那时,别怪老夫兄弟心黑手辣。”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二魔又接口道:“事情办妥,老夫自会解开你经脉,现在,你可以走了。” 房英强制怒火,傲然长笑道:“既然如此,小可先走一步。” 语完,扬长进了开封城。 不过他心中是悲愤的,而且,服了‘神仙丸’,又被二魔制了经脉,二重挟制,无异使他的生命,受了双重的威胁。 这刹那,使他感到这次万一有点差错,反而变了惹火焚身,自速其死了。 走进了开封城,房英狠狠一咬牙,毅然面对死亡挑战。他回头向身后迅速一扫,却已不见了双魔影踪。但是他知道双魔必隐身左右,不会离开。 于是他望望眼前的情景! 眼前的开封城是一片热闹,行人熙攘往来,街道两旁的店铺,已掌上了灯。这刹那,他忽然有点茫然了。 开封城方圆约三十里,房屋院落层次比栉,那“天香院”开封前宫是在什么地方呢?他念头一转,想起了那“梅花”标帜,暗道:“我就先在城中走一圈,找到有胸绣梅花的人,就没有问题了。” 心念一定,他立刻在街上打起转来。 一个时辰后,他跑遍大街小巷,回到原来的地方,却是一片失望,不要说是人,连梅花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在怔然间,远远一阵肉香,随风飘送过来,这阵肉香,立刻使房英饥肠辘辘,胃火如焚,他想起自己这一天中,还没有进过饮食,不自觉地循着香味望去。只见一块“三阳酒楼”的招牌映灯生辉,高耸的二楼,传出阵阵呼噪闹酒之声。 他觉得先应该饱餐一顿再说,伸手摸摸腰囊,倏然触及一样东西。这刹那,他神色大喜,计上心头,暗呼一声:“对了,就这么办!”拔脚就向三阳酒楼冲了进去。 第四章 神机妙算 开封。 三阳酒楼上,座无虚席,一片嚣吵。 时正晚膳时间,洒楼上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下,可以看出座上的酒客,脸红脖子粗,恣意的纵酒谈笑。 这时,一个方脸挺鼻的佩剑少年,疾步上了酒楼,眼角一瞟窗口桌旁,还有一个空位,不管桌上有客没客,走近一屁股坐了下来。 桌上一夥本有三个酒,客见状齐齐脸色一变。其中有个四十余岁汉子沉声道:“喂!朋友,这里有人!” 佩剑少年脸故意一横,道:“我不是没有眼睛。这家酒楼生意好,各位将就些。” 说着,瞥见面前正摆着一双盛酒锡壶,他仰首狂放地畅饮一口,大笑道:“好酒,好酒。” 接着酒壶向桌上重重一放,砰地一声,酒壶立刻陷入桌面三寸。 三个神色愤怒的酒客,见状骇然变色,才知道眼前发横,的小伙子是个江湖人物。他们互施眼色,也不顾满桌酒菜吃完了没有,如逃避一般向楼梯口急奔而去。 满楼酒客此刻皆被惊动,纷纷掉首注目,房英唯恐别人不注意,见那夥酒客离开,才大模大样换了靠窗的座位,目光一扫,却未见“邛崃双色魔”跟上来。他暗自感到奇怪:“难道这两个老魔会放心自己?转念中却见楼梯登登登直响,跑上来了一个肩搭白巾的夥计。 原来刚才房英上楼太快,那夥计却慢了一步,刚上楼梯,迎面见那三个酒客气冲冲的下楼,双方在楼梯口正面相对,那夥计目光向房英桌上一瞥眼,讶然哈腰道:“咦,三位爷不吃啦?” 那三个酒客碰不起发横的江湖人物,把一口怨气正好出在夥计头上,为首汉子倏然伸手向夥计脸上抽去,“拍”的一声脆响,那夥计差点被打下楼梯。 莫名其妙的挨打,夥计举手护脸-怔,那酒客已呸道:“妈的,大爷花钱来喝酒,并不是来受气的,你这家是什么酒楼。” 说完,登登登冲下楼梯。 被打的夥计摸着脸,一望房英,心头倏然明白了,神色有点恼怒,向房英气冲冲走去。房英眼见这场闹剧,心头不无歉然。但为了找寻燕南翎等女子,也无法顾及其他。此刻眼见夥计过来,不等对方说话,挥手喝道:“跑堂的,大爷到了半天,你才来啊。快把桌上残肴撤去,把最贵的菜,为大爷来上一桌!” 那夥计满怀冤气,本有质问之意,一听这番话,立刻被房英的气派镇住了,憋住冤气,陪笑道:“对不起,爷上来得太快,……不知大爷是几位?” 房英拍拍胸,喝道:“一位,你没长眼睛吗?” 一听一个人要一桌菜,夥计神色益加低卑了,以为来了财神爷,咽了口唾沫,润润喉咙,嘻嘻道:“是,是,小的马上做,爷请耐心包涵点。”说着,拉长嗓子喊道:“胡老三,有客上席啦!” 随着这一喝,顿时上来了两三名夥计,七手八脚,收碗的收碗,递面巾的递面巾,忙得不亦乐乎。 接着,脚步纷杂,一碗碗山珍海味,如流水一般地端上来。 房英顾盼自得,无意中向窗外一溜眼,却见“邛崃双色魔”中的花无邪,直挺挺地站在对街,正瞪着水泡眼,直朝这望,旁边却没有二魔的影子。 他鼻中一哼,故意朝大魔做了个鬼脸,笑笑,于是自顾自大吃大喝起来。 菜才上了一半,房英已肚子发涨,他举手拍掌,大声招呼,原先侍候的夥计闻声急奔而来,哈腰道:“爷,要点什么?” 房英道:“不要什么,大爷饱了算账。” 那夥计-呆道:“爷,还有四炒,四汤,三道点心没上啊。” 房英大方的挥手道:“免了,账照算,多的作赏。” 夥计嘴笑颜开,连声是是,匆匆奔下楼去,一转眼又奔上来,手中拿了账单,恭敬地双手递上。 房英醉眼惺忪地道:“少噜嗦,一共是多少两银子?” 夥计递出的账单,又收了回来,卑笑道:“是,是,一共是三十六两八钱一,敝东优待爷,零头不算,共是三十六两。” 房英“唔”了一声,伸手在腰中摸了半天,手在怀中,抬头道:“今夜来得匆忙,大爷忘记了带银子……” 夥计脸色不由一变,只见房英接下去道:“不过大爷有东西作押。”说着手已从怀中抽出,重重往桌上一放。 一听有东西作押,夥计勉强缓和难看的脸色,目光望桌上瞥了瞥,不由一怔。 桌上放着一块三寸长,二寸宽,乌黑发光的铁牌,夥计怀疑地伸手取起铁牌,只见正面有个“令”字,反面光光的,用舌舔了舔,脸色陡然变得铁青,鄙夷地嘿嘿一笑,对房英道:“你说这块焖铁值三十六两银子?” 房英镇静地哈哈大笑道:“在开封,这块牌子,至少值两万两。” 夥计尖酸地道:“朋友,耍赖不是这样赖法,白吃白喝,还拿块破铁唬人。” 他似乎愈说愈有气,一扬手中铁牌,掉头向满楼酒客大声道:“各位客官评评理,这块破铁值三十六两银子,谁要?” 这是场闹剧,酒客们所有目光,早已向房英集中过来。此刻夥计一举铁牌,立刻爆出一阵哄笑。 对于这块铁牌,当初“寒竹先生”谨告诉他系父亲托其交给自己的,至于其出处,并没有说。现在故意赖账,假夥计之手亮相,结果如何,他丝毫没有把握。因为他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否是“天香院”中东西。 可是,在哄笑中,他有点失望了,酒楼中嘲笑怒骂声,此起彼落,却没有一个人对这块铁牌有过别种的反应。 那夥计口沫横飞地穷嚷了一阵,倏然掉过脸,对坐着不动的房英狞笑道:“朋友,你太坑人了!上来先得罪了咱们顾客,平空让我张老五挨了一记耳光不算,还充壳子耍这一手。今天你要拿不出三十六两银子,我张老五就动手剥光你的衣衫裤子。”说罢,拍地一声,把铁牌摔回桌上,卷着袖子,就预备动手。 房英脸上倏然有点发烧起来,他觉得一番心机等于白费,就在这尴尬之际,楼梯口倏然响起一声清朗的语声:“夥计,那块铁牌,三十六两银子我买!” 这一句话,无异平地一声雷,吸引住了满堂酒客的目光,房英心头一动,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口出现-位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头戴方巾,脸色白皙,风华绝代,步履潇洒地缓缓走近,那夥计愕然张大嘴巴对白袍少年吃吃道:“客官要买这块铁牌?”他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傻的人。 白袍少年走近微微一笑道:“不错。”拿起铁牌,向房英瞟了一眼。袍袖一抖,把一锭足足五十两重的银元宝轻轻放在桌上。 房英暗暗感激,同时对白袍少年的风度,大感倾倒,目光闪瞬间,倏然觉得有些面熟,及至对方拿出银子时瞥及露出那支洁白纤瘦的右手,心头一跳,“啊!”地一声,几乎惊喜得叫出口来。 这时他才看出这位白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天香院开封前宫主燕南翎的贴身婢子,名叫黄芷娟的白衣少女。 事情的发展,果然未出颜料,房英心头大定,急急起立,向白袍少年抱拳一礼道:“原来是芷娟……” 白袍少年冷冷接口道:“这位兄台,有话出去再说。” 语毕,转身下了楼梯。 房英暗暗一哼道:“这一下总算穿上了线,下面要看双魔表演了。”急忙探首出窗,向站在对街的大魔花无邪,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跟着白袍少年下了楼梯。 出了三阳酒楼门口,目光一扫,已不见了大魔花无邪的人影,显然,那色鬼对房英的表示,已充分了解。 这时,房英走近白袍少年笑道:“芷娟姑娘……”故意放大语声。 黄芷娟目光冷峻地一瞟,低喝道:“我姓黄,陈大侠现在最好不要开口。” 房英忙陪笑轻声道:“黄兄,何必这么紧张。” 黄芷娟秀眸四下一扫,神色似乎松了些,道:“邛崃两个老色鬼在城中,奴家不得不小心一些。” 房英暗道:“原来易钗而笄的理由在此。嘿!可惜情形还是一样。”口中却道:“原来黄兄是怕那两个老儿,下次小可为姑娘出气。” 黄芷娟鼻中不屑地轻轻-哼,倏然道:“陈大侠,那块铁牌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房英没有想到黄芷娟会问这一点,不由愕了一愕,旋即嘻嘻一笑道:“就是那两个老鬼给我的,”他轻轻把责任往“邛崃双色魔”身上一推。 黄芷娟皱眉喃喃道:“奇怪,那老鬼身上怎会有‘天香总院’的‘无花令’?” 房英暗呼一声:“糟,想不到补了一个漏洞,又添了-个漏洞。”但他确是机智不凡,瞬眼又有了补救方法,依然轻松地一笑,道:“那两个老鬼在嵩山追你们后,又跑回来,交给我那块铁牌,要我到开封后在三阳酒楼等他们。嘿!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影子,谁知那两个老家伙在搞什么鬼?” 黄芷娟神色紧张地再度向前后迅速扫视一次,然后,情澈的目光,在房英脸上转了两转,方微微颔首,举步加速向石边一条横街走去。 夜色未央,弦歌之声渐远,前面已是开封东城,景色愈来愈荒凉。 倏然间,黄芷娟又停下脚步,冷冷道:“少侠,要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房英愕然迷茫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芷娟清澈的秀眸中闪过一丝异常复杂的光芒,低声道:“在嵩山,被那两个老鬼一冲,应该是你最佳的脱身机会,你何苦再回来送死!” 他迅速把自己的言行检讨了一下,觉得并没有露出破绽的地方。至于容貌,他不相信对方会知道自己也修成“幻芦”、“变骨。奇功,那么,对方之意何所指呢? 想到这里,为了不使对方再怀疑,他不愿再作深思。不过,这刹那之间,他对跟前的黄芷娟,感觉上完全改变了过来。 他明了对方这番含有深意的话,是劝自己及早回头,不要往泥坑里掉。显然,她身在魔窟,心存善良,有意在暗中劝谏。 但是,现在的形势下,房英能退缩吗?不要说身受二重生死威胁,就是为了父亲下落,“寒竹先生”之死,也使他不能畏缩退避! 于是,他故意耸耸肩道:“不瞒姑娘说,区区已服下‘神仙丸’,不回来也是死,回来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望,事到如今,区区也只好死心塌地,对宫主效忠了。” 黄芷娟秀眸中流露出一丝深长的情意,轻轻一叹,道:“神仙丸虽毒,还有三个月时间,不怕想不到别的办法!” 房英摇摇头,道:“别的办法毫无把握,眼前的路实在……,区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唯恐她是在故意试探,说话留下后步,模棱两可。 只见黄芷娟神色一怒,鼻中一哼,道:“狗咬吕洞宾,算我没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语完,再也不理睬房英,迅速向前移动脚步。 这时的房英心头倏然泛起一丝飘忽的情丝,也几次侧首想说话,可是当看到黄芷娟冷若冰霜的神色时,不自觉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是在试探吗?抑是真的暗示警告呢?房英的思绪在这两个问题上反复地盘旋着。 又是一箭之地,黄芷娟脚步在一座深院巨宅前停住,对房英冷冷道:“到了!”上前伸手拍动门环。 房英的心头骤然有点紧张起来。他目光流动,见门前并没有什么特别表帜。这时,两扇红漆大门轻轻启开,黄芷娟迅速打出一个手势,向房英挥挥手,举步跨入门槛,房英紧跟而入,已见门里两名大汉手执长刀,两旁屹立,眼前一座前院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气氛,如防大敌。 经过前院,是座大厅,厅中灯火寥落,显然并没有人。从门口望去,屋脊重重,这座巨宅,似乎极为深邃。 房英打量清楚四周环境,跟着黄芷娟穿过大厅,进入第二重院落。 只见花木扶疏,景色极为古雅,过了院落一座月牙门,突觉豁然一亮。眼前一排房屋,中间似乎是一座后厅,灯火辉煌,直达屋外。 在厅前又是八名强悍的汉子,两旁排列,气氛比前院更要森严万倍。 这时黄芷娟举手除去头上方巾,露出一头细长的头发,向后厅急步而去。 房英急步跟随,刚到厅门口,眼前寒光一闪,直向房英搂头劈至。房英暗吃一惊,脚步微挫,倒退一步,已见两柄大刀交叉横住去路,左边一名大汉厉声喝道:“站住,你是谁?” 走在前面的黄芷娟倏然转身,道:“陈少侠新入盟,奉宫主召见,请二位兄弟放行。” 刷地一声,两柄长刀迅速收回,那阻挡房英的两名大汉,恢复原来屹立姿势,抱刀直视,脸上毫无表情。 房英暗松一口气,暗道:“这魔窟果非寻常所在可比,区区一处开封前宫,已防范得如此严密,那‘天香院’更不知是如何景象了。” 他定了定神,暗吸一口气,随着黄芷娟跨入后厅。只见厅里二张长案后,赫然坐着那前宫宫主燕南翎,座两旁站着两名绿衣少女,左边一个正是梅风飞,右边少女胸绣四朵梅花,艳光四射,秀眸顾盼流动间,露出无限娇媚之态。 在燕南翎身后还有四名佩剑青衣少女,似也是侍婢身份,一排屹立,目光齐向房英望来。 房英如进入了众香国,心头突突微跳,正感拘束,已见黄芷娟在长案前躬身禀道:“禀宫主,陈少侠到。” 宫主燕南翎一挥手,目光立刻移注在房英脸上。房英慌忙上前几步,拱拱手道:“陈某见过宫主。” 那知燕南翎倏然一声冷笑,道:“陈志高,你身入罗网,还不束手就擒。” 语声中一扬罗袖,身后四名青衣少女及案旁梅凤飞等,身形迅速飘落案前四周,长剑齐齐出鞘,寒芒闪闪,剑尖齐指向房英周身。 房英心中一惊,对燕南翎喝道:“区区效劳而来,宫主怎地以剑相胁?” 燕南翎冷笑道:“你身份不明,神态伪诈,显然心怀叵测,有蒙混而入。查探机密之嫌,以为本宫主不清楚你么?” 房英心头狂跳,抗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非宫主另有用意,请向宫主区区在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燕南翎冷冷一笑,道:“陈志高,亮出你的佩剑。” 房英右手探腰,刷地一声,抽出短剑,横剑当胸,故作轻松道:“宫主莫非有意试试区区剑术上的造诣么?” 燕南翎冷冷道:“你既使剑,当知道当今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剑器长短。” 房英心头大骇,暗道:“完了,我竟忘了这一点!” 只见燕南翎冷笑一声道:“当今九大门派,黑白二道使剑高手,以武当之剑最长,自柄至尖,共有三尺六寸,以西南名家‘神剑铁拐’虞岚扬的剑最短,长二尺有七;用二尺三寸短剑者,仅有‘神眼’房天义一家。你说说,你用的剑共多少长。” 房英一颗心猛往下沉,此刻,他明白了,毛病就出在自己的这柄剑上。这时,他才想到黄芷娟在街上对自己的暗示警告,竟是指此。 形势已经明显,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立刻揭明身、份,拚命突围,另一条是屈膝而降。 但是,前一条路希望极为微弱,不说门外阻截重重,就是厅中这些少女,就够要自己的命了,何况身内尚潜伏着“神仙丸”巨毒。 再说,这一揭明,岂非前功尽弃,什么打算都完了? 后一条路更不可能,两年闭关,百日苦修,天生傲骨,怎可以向仇敌屈膝!房英心念电转间,想起还有一条路,死不认帐,但是,物证俱在,怎么办呢? 他心头狂跳,苦筹对策,已见燕南翎冷笑一声道:“本宫观察过,你并未戴什么面具,也未施易容之术,显然并不是房天义儿子。但是以你手上短剑而言,必与‘神眼’父子有深厚渊源,你还不从实招来。” 这番话,反而触动房英脑中灵光。他哈哈大笑,短剑缓。缓回鞘,强镇不安情绪,泰然道:“宫主未免小题大做了。” 燕南翎哈哈一笑道:“你是否认了?” 房英淡淡道:“我不否认,区区手中之剑,正是房家之物!” 燕南翎黛眉一挑,拍案起立,对房英坦认不讳,反而大感意外。 只见她接口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与‘神眼’父子有关连了?” 房英道:“不错,不过绝非宫主所疑心想像的那样!而且完全相反。” 燕南翎一怔道:“相反?” 房英嘿嘿一笑道:“宫主还记得嵩山为什么要区区入盟?” 不等对方回答,接着道:“是不是要区区找房英?” 顿了一顿,又道:“但是,区区凭什么回答有把握找到他呢?”拍了拍佩剑,道:“喏!凭的就是这把剑。” 这一连串的反击,说的燕南翎闭口言塞,沉思不语,但那冷峻森严的神色,却已渐渐缓和下来。 房英心头雪亮,暗骂道:“现在看你逞威风,等下有你看的。”脸上仍保持微笑,又道:“武人失剑,是件奇耻大辱。区区与房英因一件误会,在三湘动上手,五十招内,空手夺了他手中短剑。当时房英一声长叹,竟解下剑鞘,对区区恨恨道:‘半年之后,再向阁下凭艺取还。’说完转身就走……” 燕南翎仿佛大感兴趣,道:“后来呢?” 房英笑了笑道:“后来区区一想,高声问他地址,好依时应约。” 燕南翎嫣然道:“他说开封?” 房英大笑道:“不错,约地正是开封。现在屈指算来,已过五个月。嘿嘿,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宫主现在还有什么怀疑否?” 燕南翎“唔”了一声,秀眸倏然露出一丝媚意道:“刚才本宫主多疑了!” 话方落,倏闻厅外响起一丝冷笑,接着一阵语声道:“老大,果然在这里。” 燕南翎刚盛开的笑容,顿时消逝无踪,而厅外娇叱道:“是谁?” 房英得意地暗叫一声:“来了!”人迅速退过一边。 厅外响起回答声,道:“心肝宝贝,是咱们两个情种啊!”语声落处,已跨进两个奇丑老者。 常说焦不离孟,来的正是水泡眼,秃顶匏牙的“邛崃双色魔”。 这刹那,只见燕南翎娇容惨变,喝道:“挡住这两个老鬼!” 仗剑的四名青衣女婢及黄芷娟、梅凤飞,还有那娇媚少女同时身形一横排成一列。 口口口 七柄长剑,在灯火映照下,森森剑芒,像一排剑栅,使刚松弛的气氛,又趋紧张凝重起来。 这时的房英,依壁冷眼旁观。这些少女虽仗剑蓄势,杀气森森,可是神色间,不时闪过阵阵恐惧的表情。 显然,“邛崃双色魔”的一身功力,厅中没有人能惹得起。 只见二魔花无邪口水直流,望着眼前情势,匏牙一翘,皱眉道:“啊呀,好好一个温柔乡,使剑横刀,岂非大煞风景?” 那副色迷迷祖德不修的样子,几乎使房英笑出声来。 燕南翎厉叱道:“花老鬼,本宫并非好欺之辈,只是避免是非而已,莫以为就可以得寸进尺。” 大魔水泡眼一眯,嘻嘻笑道:“我老兄弟对厉害的女人最有兴趣,在嵩山害咱兄弟转了三个月的圈子,要早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早就来了。” 二魔尖酸酸的接口道:“老大,现在也不算晚呀?咱们算是找对了地方,三个月的愿望,今宵总算得偿了。”左看右望,目光中充满了色情,似乎在一个个欣赏。 燕南翎气得脸容发青,目光向厅外一扫,叱道:“巡值头目何在?” 厅外立刻响起两声应诺,两名红衣大汉闪身而入,抱刀躬身道:“弟子金福、蒋嵩听宫主令谕。” “嘭”地一声,燕南翎拍案骂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进来了人都不知道?都死光了!” 那两个巡值头目混身一颤,腰哈得更弯,左边的金福呐呐道:“这个……这个……” 燕南翎接口骂道:“混蛋,还不招呼外面的人,把这两个老鬼赶出去!” 金福、蒋嵩侧首望了望“邛崃双色魔”,低首同声道:“这个!弟子不敢!” “不敢!”燕南翎脸色自青转白,叱道:“好啊!故抗上命,依铁律第二条,自裁!” 金福、蒋嵩一声巍抖抖应诺,直腰、横刀,反向喉咙抹去。 房荚看得心头一震,他想不到这“天香院”的规矩竟这般严厉! 这刹那,“邛崃双色魔”似乎已欣赏完这批娇娘,大魔首先喝道:“且慢,我老儿今天可没兴趣看这套流血把戏!” 二魔花无邪对燕南翎嘻嘻一笑道:“美人儿,这不能怪他们。” 那两个巡值头目此刻刀搁在脖子上,齐齐停手以待。 燕南翎一听这番话,火更大了,眼见两人不自裁,厉叱道:“还不听令动手,难道要五马分尸?” 大魔水泡眼一瞪,喝道:“老夫说免刑就免刑。” 燕南翎怒笑道:“好啊!本宫弟子,先把这两名叛徒宰了,再与你两个老鬼算帐。” 那娇媚的绿衣少女及黄芷娟一声应诺,长剑****,直刺金福、蒋嵩前心。这刹那,却见大魔身形一晃,已挡在那两个头目身前,衣袖一翻,枯黄的双手,倏然向击到的双剑劈去。 一阵凌厉无比的狂飚过处,二声娇呼,只见绿衣少女及黄芷娟疾速而退,脸上已骇得没有了血色,依壁而立的房英心头大震,愕然失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邛崃双色魔”竟是“天香院“中长老。这刹那,他情思一片混乱,忖道:“总院的长老怎会不认识属下的宫主呢?宫主怎么不知道‘邛崃双色魔’就是院中的长老呢?” 但他念头未落,却已听到了答案。 只见大魔接过燕南翎手中金牌,拉住燕南翎玉手,嘻嘻淫笑道:“起来,起来,怪不得你们的骚娘头儿,不肯告诉老夫院中三宫所在地,原来是怕老夫吃了你们,嘻嘻嘻!……” 笑声中,一拉燕南翎,左臂一环,已抱住那纤纤细腰。 这时的燕南翎,混身轻颤,脸无血色,被大魔抱住,毫不挣扎,像条驯顺的绵羊。那边二魔也嘻嘻一笑,道:“唉!美人儿,都起来,都起来,老夫不喜俗礼。” 说着也一把抱起一名少女,无巧不巧,正是黄芷娟。 “邛崃双色魔”那种色迷迷的样子,看得房英耳热心跳,心中大骂无耻。 这时,跪在地上的其他少女已齐齐起立,长剑还鞘,同声道:“谢长老恩典。” 只见燕南翎轻轻推推大魔,娇喘道:“长老初临前宫,本宫应好好招待,希望长老不要心急。” 大魔哈哈淫笑道:“对,对,碰到老夫的娘儿们,都说老夫猴急。今天……嘿嘿,老夫要慢慢来,享受一点慢慢的滋味。” 说话中放开了燕南翎。 二魔也松手放了黄芷娟道:“对,对,站了半夜,老夫肚子也饿了。来,娘子们,先摆上酒菜助助兴。” 说完,与大魔大模大样地在长案后并肩一坐。 燕南翎的神色,此刻已渐渐恢复,目光一瞥尚站着的两名巡值头目,喝道:“还不下去备酒。” 金福、蒋嵩忙唱了个诺,急急退出大厅。 于是厅中响起一阵乱哄哄的闹声,一个个红衣大汉如流水般地端菜而上。 那批少女及宫主却强装笑容,与二魔周旋。 房英如被遗忘了一般,木立壁边。他,此刻正陷入一片失望的情绪中。往下表演的节目,他不猜也可以想得到,可是将发生的方向,已完全离开了他原先设计的轨道。 这样的结局,对自己将发生怎么样的影响呢?他怔思着不敢预料。 倏见大魔一手执酒,一手抱住燕南翎亲了个嘴,道:“美人儿,来,咱们干一杯!” 燕南翎轻轻推开酒杯道:“回禀长老,属下不善饮,还是长老多喝几杯,等一下我在青衣四婢中选一个侍候长老。” 大魔水泡跟已满布红丝,掉首望了望身后手执酒壶的四名青衣女婢,对燕南翎嘻嘻笑道:“不错,都不错,只是老夫分身乏术。嘻嘻,一个一个来,编好号码,你就算第一号。” 燕南翎脸色微微惨变,迅速恢复镇定,娇笑道:“长老说笑话了!” 大魔水泡眼一翻,打了一个酒噎,道:“说什么笑话,你刚才不是蛮厉害的,老夫今夜还要试试你房中功夫是不是也一样厉害?” 说完冷冷一阵淫笑,倏然转首对二魔道:“老二,你挑谁?” 二魔把黄芷娟一抱嘻嘻道:“就挑她,我喜欢嫩的。” 大魔又是一阵大笑,目光一转,倏然看到房英,高兴地道:“小子,你过来!” 房英从沉思中惊醒,忙上前抱拳道:“二老有何吩咐?小可极愿效劳。” 大魔道:“老夫刚才几乎忘记了你。嘻嘻,你的脑筋的确有……” 房英急急掩饰道:“小可脑筋不好,忘了与二老恭贺。” 他刚接这话头,避免露出底牌,那知二魔又笑道:“别客气,别客气,老夫哥儿们能人众香国,都是你的功劳,老夫向来说一不二,现在解开你的‘阴经三脉’。” 话完,右手曲指一弹,一缕锐利的指风,凌空透过房英的胸前。 底牌全抖出来了,房英的脸上再也挂不住,顾不得其他,忙向宫主燕南翎及黄芷娟望去。 只见四道目光,如箭一般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尤其黄芷绢目光中所露的表情,除了怨恨外,还有绝望、悲叹及许多无法形容,只能意会的情绪。 房英心头震动了,他想起黄芷绢在路上那番善意的警告,视线急急避开。 “唉!我怎么没有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处境?”他倏然对自己的这番计谋有点后悔不迭起来。这时,他不但感到那四道目光,像刺一样,刺在身上,也像四柄利剑刺入自己心底。正自胡思乱想,局促不安,只见大魔嘻嘻一笑道:“小子,这里没有你的事了,累了大半夜,你也应该好好去休息一夜。” 接着对燕南翎道:“你应该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他!” 燕南翎道:“遵长老嘱,本宫的确应该好好招待他!”最后的一句话,语气寒若九天重霜,接着向门外娇喝一声:“来人!” 一名红衣大汉应声而入,燕南翎冷冷吩咐道:“带这位陈少侠到右边客房安息,好好侍候宿食。” 红衣大汉一声应诺,房英更巴不得早点离开,急急抱拳而退,随大汉身后,向后厅右边一排廊沿走去。 他茫然地跟着,心头浮起许多解而解不开的结,整个的神思陷入一片迷乱中。 倏然,耳中听到大汉低声道:“陈少侠,别往前走,到了!” 房英怔然止步,转首已见那大汉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户。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处身另外一座院落中,一排厢房,有五六间,自己居住的是第三间,房前一片草地,除两株高大的榆树外,并无花木,令人有空洞的感觉。 他进入厢房,室中摆饰极为简单?一床一桌,四张竹椅,于是他待大汉离去后,颓然地倒在床上。 然而黄芷娟那对怨恨眼神,复在他脑中浮起,他觉得这样的报复,并未使自己快乐。得到的反而是一片困惑。 困惑中,他脑中又浮起许许多多可怕的景象,“邛崃双色魔”那种淫荡的嘴脸……黄芷娟的娇啼……幻想中,他暗暗发出一阵叹息。 唉!我这样做对吗?他反复地口问心,心问口,可是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长夜沉沉,房英深深地自谴着……在自谴中,不觉天已大亮,又是一天。 于是,他静静等待着形势变化。他能预料到那宫主燕南翎吃了一次亏,当她知道昨天的戏是我房英的杰作后,决不会轻易放过我房英而不想报复。 于是,他摒弃许多杂念,预测可能发生的一切。不过,有一点他可确定的是,在房英未寻获前,自己生命绝不会危险。 想起她们面对自己却到处找自己,不禁哑然失笑。这刹那,他感到昨夜不该为那些狗咬狗的问题所困惑。目前,他应该贯彻原来的目标,为揭穿这场巨大的阴谋而努力,父亲的下落,少林遭劫,“寒竹先生”之死,武当掌门人失踪,这许多关节及谜题,都要潜心去探究。 一天过去了,但是消息沉沉,除了三餐饮食有大汉专送外,那宫主燕南翎竟没有召见他。 第二天,他想出去看看环境及探探动静,可是一出院落,就被那些站岗的大汉所阻,要他没有命令不得乱动,于是他只能在厢房草地上渡步。 第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他心烦意躁坐立不安。 第四天过去了,他不禁怀疑地忖道:“难道是因为‘邛崃双色魔’没有走,他们就不想寻房英了?” 他倏然想起根本问题武功自己的功力,显然还要勤修,何不利用空闲机会。 于是房英平静了乱丝般的情绪,按着在少林武库中熟记的五种神功口诀,先挑“达摩先天罡气”及“无相禅指”两种口诀,勤修起来。 第五天…… 第六天……午后,他正盘坐床上,开始练气运功时,房门倏然被打开,进来的正是白裙飘飘的黄芷绢。 五天不见的黄芷绢,脸色似乎憔悴不少,房英急急起身,抱拳道:“黄姑娘,在下等得太久了!” 黄芷娟神色冷峻地一哼道:“又不是等死,急什么?” 说到这里,秀眸中倏然渗出了两粒晶泪,房英微微一怔,急急道:“黄姑娘,你……怎么……” “住口!”黄芷娟迅速举袖一拭泪水,瞪眼冷冷喝道:“记住,天香院中尊卑之分甚严,我是前宫‘四花执令香主’,以后别乱叫黄姑娘。” 房英一愕,只见黄芷娟冷冷接下去道:“告诉你,以前我以为你是可造之材,想不到你油蒙了心,昏了眼,你竟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家伙,我恨你!” 语气字字如铁,房英心坎似被铁锤敲了一下,不禁大震,呐呐道:“区区什么地方卑鄙?” “嘿!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清楚。那批天香院的魔头虽然可恶,但与你相比,我觉得比你反而可亲,至少,他们不会像你这样算计人。” 她像是发泄了一口闷气,缓和了语气,接下去道:“对于你的来意,我早有所觉。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清楚,武人的报复应在武功,用阴谋计算,不啻自丧人格。” 房英心头又是一震。他心头倏然起了一阵无名的激动,在以往六天,他深思着自己关怀的缘因,及自谴的出发点是什么?他感觉到这是不可捉摸的感情,可是他曾一再否定这种情感是爱。而现在,听了她的话,他否定的爱,在胸头像怒潮一般澎湃起来。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他感到自己当初的确太任性了一点。此刻,他在激动中涨红了脸,轻呼道:“黄姑娘……”有许多要解释的话,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头。 但黄芷娟却神色冷峻地阻止他说下去,冷冷接口道:“我不想多听你饶舌,对我来说现在一切话都是多余的。” “唉!”房英暗暗一叹。他知道此刻纵然千言万语,也属徒然。现在他恢复了冷静,缓缓有力地道:“在下不想多说,只是有一天,我会以全生命的感情来补报你的。” 黄芷娟神色微微一震,旋即冷哼一声道:“我也有一句话告诉你,我虽恨死你,但若要报复,决不用你那种手段。” 房英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强镇心神,缓缓道:“姑娘,不,香主此来,只是为了要告诉我这番话么?” 黄芷娟冷笑道:“当然不是,现在你可以随我去见宫主了!” 房英心头又是一震。他知道自己推测的麻烦,果然来了,但他并不畏缩,为了许许多多已死未死的人,他准备接受困难,他点点头道:“好,香主请引路。” 走出厢房,黄芷娟在前,房英在后,一路向后厅走去。 房英一边走一边推测着可能遭遇的报复,进了后厅,却见厅中没有人,黄芷娟脚步不停,穿过后厅,直向后面走,去。他不禁暗暗疑心起来。 这时,两人已穿过两重花园,前面一座红楼,映入眼帘。心中忐忑不安的房英,随着芷娟进入楼中,登上楼梯,只见她在楼梯口的一座紧闭门户前,躬身禀道:“启禀宫主,人已带到。”门中顿时响起一阵娇语之声:“好,你退下,要他自己进来。” 房英早已看清这座楼似乎是女人的香闺,必是宫主宿停之处,不由疑云满腹地忖道:“奇怪,她在这里召见我干什么?” 转念间,已见黄芷娟冷冷地挥手示意进去,然后飘然下楼。房英定了定神,伸手推门而入,身躯刚入门户,倏觉门后两缕指风,袭向腰际,他急忙欲避,已来不及,但觉腰际一麻,身躯已不能转动。这刹那,他心头一骇,凝目向右望去。 口口口 在房英的潜意识中感到,宫主燕南翎暗中出手制住自己,绝对是怀着恶毒的报复意念。他虽然知道自己不至于死,但却预料对方施用的手段,或比处死更毒辣。 尤其使他惴惴不安的,是“幻容”、“变骨”奇功,决不能被人点破功力,真气若是一散,容貌立刻恢复原形。若对方有意施用类似“分筋错骨”等刑罚,那末,结果之惨,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当他目光一瞬间却意外地呆住了。 只见燕南翎全身半裸,只披着一件如蝉翼般的白纱长裙,透出曲线玲珑,诱人已极的肉体,脸上挂着妩媚而诡谲的笑容,轻轻地把门户关上。 这时的房英,讶多于惊,脸红耳赤的吃吃道:“宫主……何……事相召?” 燕南翎倏然一阵格格长笑,这阵笑声除了淫浪外,似乎还包含着许多别的意味。房英虽摸不透其中意思,但目光望着那丰腴的蛇腰,轻轻颤动,高耸的乳胸,起着不规律的波浪,更加血脉贲涨,惴惴不安起来。 他想不看,可是对方的诡谲动机,却令他不能不看。 燕南翎笑声一落,轻盈地走到房英面前,道:“你还看不出本宫召见你的意思么?” 房英身不能动,内心暗暗叫苦口中呐呐道:“小可愚昧!” “咯咯咯咯”燕南翎又是一阵荡笑。可是这次笑声一落,脸色却骤然一寒,变得铁青,道:“你愚昧?嘿嘿,假如你是笨瓜,恐怕天下再没有聪明人了。” 房英一时无话可答,他强自镇定不安的情绪,心忖:“要来的劫难,怕也没有用,我就看看你要把我怎么处置。” 只见燕南翎接下去冷笑道:“老实说,本宫并不是贞妇烈女,大风大浪,也经过不少,想不到哪天会阳沟里翻船!” 房英心中噗通一跳,呐呐道:“宫主是指什么?” 燕南翎哼了一声道:“指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其实本宫只是觉得那两个老鬼令人呕心,不过床第功夫,倒不错。想你必是服下‘神仙丸’,怀恨在心,要本宫好看。嘿嘿,假如你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 房英暗骂无耻,以前的自谴,一扫而空。口中却淡淡道:“小可自知辩也没有用,宫主如因此要惩罚小可,现在就请施为。” 燕南翎咯咯笑道:“你怎么知道本宫一定要惩罚你?” 房英一怔,迷惑地道:“宫主是说不想惩罚?” 燕南翎脸色瞬息万变,又荡笑道:“不错,用惩罚两个字,对你来说,太轻松了。告诉你,现在我要向你报复!” “报复?” “嘿!陈志高,你奇怪么?报复与惩罚,如真正比较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意义却不同。” 燕南翎诡谲笑道:“第-,先要你尝尝被强奸的滋味……” 房英心神一颤,脸色骤然通红,只听得燕南翎接下去说道:“第二,散去你五成功力,要你永世为本宫奴隶。第三……嘿嘿,第三等抓到房英小子再说。” 这些话听得房英心神狂跳,骇然变色。他念头尚未转过来,燕南翎已把他-手挟起,恍身放倒床上。只见燕南翎混身一抖,如蝉翅薄的白纱外衣,脱落地上,露出肉香四射的胴身,看得房英变色喘气,急急道:“宫主,不可如此……不可……” 燕南翎淫笑道:“为什么不可以,老实说,本宫虽说是报复,对你来说,能尝到本宫的温柔滋味,已算是福气,咯咯咯……” 说着替房英宽衣解带,把衣服一件件褪下来。 他咬紧嘴唇,拼命来抵抗着那种诱惑。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房英感觉到情形已到最后危险关头,他猛然张眼,正想破口大骂,蓦地 房门口响起一阵笃笃敲门声,只见燕南翎黛眉一皱,坐在床边的胴体,缓缓站起,转身门口娇喝道:“是谁?” 门外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回答:“启禀宫主,执令香主黄芷娟有事禀报!” 燕南翎懒洋洋地道:“什么事?” “总院飞鸽传书……” “哼!什么了不起的事,等一下不能么?” “回禀宫主,书简上注明‘急令’,奴婢不敢耽误。“一听是“急令”,燕南翎匆匆披上蝉衣,拾起一件衣服,盖在房英身上,一恍身,已轻开房门,伸手接过一封火漆密封的书简,道:“你楼下候令。” “是。” 房外响起轻轻的楼梯声。 房英这时睁眼望着燕南翎手中执着的那封信,暗忖道:“急令?是什么重要事这等紧急?” 只见燕南翎匆匆折开封口,抽出一张黄纸,目光瞬动之下,黛眉皱得更紧,神色一片凝重,接着把“急令”放回封袋,恍身又到床边,呆呆注视着房英。 房英刚松过一口气,见状心头又是一紧。 燕南翎像是在考虑什么,半晌才开口道:“今天算你幸运,暂且放过你。”伸手拍活房英麻穴。 房英如逢大赦,急忙悉身而起,穿好衣服,只见燕南翎把火漆封套一递道:“你先看看清楚。” 房英心中早有这个意思,伸手接过,抽出“急令”,目光一瞬之下,心头不由一震! 上面写着:“据密报:‘神眼’房天义行踪,已在开封出现,着前宫全力缉查,限一月以内具报。此令。” 这刹那,房英恍悟对方临崖勒马,放过自己的原因。 他目光一瞥燕南翎,只见她神色恢复了庄严冷漠,沉喝道:“陈志高接令!自今日起,你已是前宫无花执事,宣誓之礼,容找到房英后再补行。” 房英故作恭敬地道:“属下遵令。只是属下不懂宫主之意……” “什么地方不懂?” 房英指着急令上的字,道:“上面明明写着找‘神眼’房天义,宫主为什么又要找他儿子?” 燕南翎脆生生地“嘿”了一声,道:“你知道房天义此人么?” “在下听说过。” “既听说过,就该知道觅小的,比觅老的容易。” “当然,据本宫所知,‘神眼’房天义,为人机警老练,行止狡猾至极,要找他岂是那么简单。而他儿子据传才初出江湖,见少识寡,经验阅历并不丰富,而且功力也差,二者相较,自然以抓小的容易着手。故本宫决心先抓到房英,到那时不怕他老子不现身。” 房英暗暗冷笑道:“不错,小爷的确功力浅,经验少,但也一样搞得你们鸡犬不宁。”他心中虽在冷笑,但对燕南翎的看法,不得不佩服,由佩剑的长短质问,和现在这番话所表示的,使房英深深感觉到,这位“天香院”的前宫宫主,确不是个好斗的人物。 他这时故作恍然,道:“宫主确是高见,如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燕南翎要回急令,凝重地道:“以你与房英相约来算,时间已过一个月,差不多也到了。希望你也在一月之中,向本宫复命。至于其他细节,执令费香主自会指示你!现在可以走了,还有,等着随时候召!” 房英一听“随时候召”,不禁又是一紧,慌忙恭身告退。 步出香闺,下了楼梯,正好与黄芷娟对面相逢。他脸色通红,不自在地抱了抱拳,却见对方神色-片鄙夷,伸手递一张纸条,一言不发,错身上楼。 房英像逃避似地奔回自己住室,才松过一口气来,-看纸条上的字,原来是前宫中二条规定: 一、非逢召唤,平日行动,不得过后厅。 二、身份表示,以右手食指凌空划-朵梅花作手势。 于是,房英略整衣裳,扬长出院。从厢房到大门,不下五道关卡,但房英在打出梅花手势暗号后,果然通行无阻。 想起已三年不见的父亲,他有一份迫不及待的渴慕,急急在城中兜了一圈,一路上细心察看。直到深夜,可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房英把范围扩大到城外,而且逢酒楼茶馆必上去坐一坐,客栈宿店,必细细查探,仍是黯然失望。 第三天,他不但没有找到父亲,却发觉自己的一行一动,都有人在暗暗监视。他倏然警觉,那些人正是“天香院”“前宫”中爪牙,显示出那宫主除了想利用自己外,仍对自己怀疑。 房英天赋本是聪慧无比,他略一检讨,才恍悟自己这么查访,绝对不会找到父亲。 不说那“急令”上的消息是否可靠,就是父亲在开封,以自己目前这副容貌,也会避而不见的。 何况三年来,“天香院”多少高手在侦查父亲下落,仍一无所得,自己这样乱问乱走,怎会有希望。 这一检讨,他决心暂时放弃这条线索,把那份迫不及待的渴慕,强自隐于心底,开始利用这短短有限的一月时间,潜心进修武功。 他几次险渡危机,已深深觉得武功对-个武人的重要,奇计诡谋故可逞一时之巧,却并不能次次成功。只有武功,才能立不败之地,振一世的威雄。 于是,在第四天,他独自一人跑到城南“郑王塔”中飘上,最高一层,独自按着少林武库中熟记的五种神功口诀,默默练起功来。 开封城南的“郑王塔”,离城三里,是一处古迹,相传建于春秋,塔高七层,塔旁有“郑王祠”,环以林木,风景极为清幽,是开封的骚人墨客游赏之地。 但普通游客,极少上塔,盖因塔中阴暗潮湿,久未经人打扫之故。 然而,对房英来说,确是-处无人打扰的极佳练功之处。于是,他每天带了干粮,到塔中练功非到深夜不归……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消逝,而房英在前宫中的时间,也愈来愈少,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在他内心来说,是在避免些无谓的纠纷,怕“随时候召。” 渐渐地,他的武功在日以继夜的苦修下,进境一日千里,有时,他自己可以感觉到运气时,体内真元,勃然欲出。 在“武库”中他挑选的是“达摩先天罡气”、“无相禅指”、“降魔神掌十三式”、“佛门冲穴法”,及一套最繁复的“天龙斩脉四六式”。 现在他一样样循环练习,不计成败。得失之念一轻,神智无顾虑而专注,加上他天赋极厚,二十天下来,虽不能说已怎样纯熟巧妙,却已能运用贯通,只是有许多精微变化、尚未能悟彻而已。 这是离一月限期仅有二天的中午。房英在“郑王塔”中忘情似地练那套最繁复的“天龙斩脉四六式”,双腿微弯,双掌平胸合什,正亮开门户,蓦地-下听到楼梯中响起一阵步履声。 他心中微微一怔,迅速收式,装作悠闲之状,盘坐窗口边,目光远眺塔外风景。 但是他内心却在思索,上来的人会是谁呢? 当初选择这塔顶地方,除静外,他内心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此塔四面临空,可以不虞有人窥探,前宫中那些跟踪的爪牙,只能在塔下暗暗监视,若想知道自己在塔上干什么,唯一方法,只有进塔上来,那末,决无法避过自己耳目。不过,这许多天来,却没有人上来过。 那末,是普通的游客?抑是监视自己的爪牙? 房英暗暗猜测着,耳中清楚地听到那步履声已到了第四层,渐渐上到第五层,第六层。 接着,步履声在他身后传来,房英倏然转首,已见一个头戴毡帽,手执旱烟筒的灰布短褂老者悠闲地缓步走了过来。 一看那张枯黄的脸,房英心中一愕,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老丈!” 谁?就是在嵩山山麓下,为前宫宫主御车,后又溜之大吉的车把式。 这车把式来做什么?房英心中浮起了一个问号。却见那车把式也“咦”了一声,哈哈哑笑道:“巧会,巧会,原来你也在这里欣赏风景。” 房英起身拱拱手道:“老丈也是来览赏景色?” 车把式大模大样地点头,把旱烟筒往砖地上磕了一磕,自在房英身旁坐下,向窗外闲眺着。 房英皱皱眉,复盘膝而坐,试探地道:“老丈今天没有生意?” 车把式鼻中一哼,侧首不屑地一瞄,道:“谁做生意?” 房英一愕,道:“老丈不赶车了?” 车把式又一哼,道:“宫主不出门,赶什么车?” “啊。”房英此刻才知道这车把式敢情也是“前宫”中喽罗。他对那些人不但没有好感,且还存仇视。此刻知道对方身份后,脑中迅速忖道:“莫非他也是来监视我的?” 这一想,他神色顿时淡漠下来,冷冷道:“原来老丈与区区在一个屋檐下,但区区在‘前宫’中怎没有见过你老?” 车把式深呼吸了两口旱烟,嗤了一声道:“凭你也配?” 房英一呆,倏然有点火了,冷笑道:“哦,老兄在宫中身份难道比区区高。” 车把式嘿嘿一笑道:“这还用问?” “嘿!凭一个赶车的?” 车把式这一下像被人咬了一口,火大啦,只见他鱼纹眼一瞪,怒声道:“你是看不起老夫?”房英冷冷一笑,淡淡道:“区区并没有这意思。不过,能使区区看得起的人,并不多。” 说完,他静待对方爆跳发怒,因为在刚才,房英从神态及话中感觉到对方是种自招自作,唯恐别人瞧不起的那一类人。 那知情形却大出意料之外,只见车把式这次却并没有光火,冷冷笑道:“听说你小子是个‘无花执事’。对不?”“对不”二字说得特别尖。 房英淡淡一笑道:“不错,级位虽低,却不跟人家拉马赶车。” “哼!”车把式鼻子-动,居然也沉稳起来,冷冷道:“你可知道组织中的身份分别?” “当然知道。” “那末你知道‘无花执事’排在那一等?” “可能是最末一等,不过下面还有二等。” 车把式微感惑然道:“你似乎对本组织的事情知道不少。” “哼!你说下面还有二等,是那二等?” “一种是侍婢,还有……” “是赶车的对吗?” 房英哈哈一笑,道:“你老兄既然知道,区区也不愿再伤你老兄自尊心。” 那知车把式哈哈大笑道:“井蛙之见,还在充壳子,夜郎自大,老夫代你难过。” 房英惑然道:“难道不对?” 车把式解开上衣中间扣子,把上衣一拉,露出内衫,冷冷道:“小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房英目光一瞬之下,心头不禁一震。 口口口 那车把式内衫上,赫然绣着四朵梅花。 一个赶车的糟老儿,竟能列入四梅香主等级,这是房英作梦也想不到的。 这刹那,他瞪着眼,望着车把式,心中却胡思乱想起来! 对方是凭着武功?还是别有特殊原因? 车把式看到房英那种惊诧的神色,呵呵得意地一笑,道:“小子,现在你认为老夫该在你的上面?还是在你下面?” 听了这番话,房英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忖道:“他这种语气神态显然是在别苗头。由此观看,此人个性一定是喜欢别人捧拍。我何不在他口中,探探许多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消息。” 这一想觉得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脸上立刻转变成另外一副神态,迅速振衣而起,向车把式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原来是位前辈。呃,呃,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大人海量,乞恕在下冒犯之罪。” 车把式哑声大笑,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了,笑毕道:“小子,你既自知罪,老夫也不愿深究,只是以后别狗眼看人低。” 房英被他骂得一肚子气,想起为了别有企图,只得忙陪笑道:“是,是,在下还未恭请你老大号。” 车把式吸了两口旱烟,向房英喷个满脸,才开口道:“老夫姓黄,黄帝的黄,不过前宫中,上上下下都称呼我扁老。” “扁老?” “怎么?有什么不好么?扁字是老夫家里乳名,以老称之,是别人尊敬之意也。” 房英被烟熏得乌烟瘴气,此刻差点笑出声来,嘴一张,连连呛咳,忙强自忍住,接着道:“是,是,这样的称呼,实在高雅。” 那“扁老”又洋洋得意的点点头,笑了一笑,道:“那么你以后也称我‘扁老’。小子坐下,老夫对你观感尚不坏。” 房英忙连声应诺,装作不好意思地坐下,卑笑道:“小可,进宫时日浅短,所以对宫中一切知道太少,以至冒犯了扁老,呃……呃,若你老看得起小可,嘿……哈……请多赐教,多指教!” 扁老目珠一斜,点点头道:“有什么不懂,可以说出来。” 房英心中一喜,忙道:“比如说,咱们组织中的阶级,小可就搞不懂,……譬如说……梅花多少是什么?何以……” 扁老接口道:“何以老夫能绣四朵梅花是么?” 房英脸色一红,讪笑道:“你老别误会,小可并不是这点意思,只是说宫中那些侍婢怎能与你老-样,绣上四朵五朵。” 扁老似乎满意地点点头,道:“梅花多少,是依职位、武功来分,不过有男女之别,在‘天香院’,男的依序自无花起,最高是四梅香主,然女的却自四梅开始,以十朵梅花到顶。” 房英诧然道:“这不是重女轻男么?” 扁老淡淡道:“或许如此。” “但是小可又不懂了,何以‘邛崃双色魔’拿的什么‘九梅金令’?” “这是例外。” 房英懂得“例外”的意思,是指“邛崃双色魔”名头太大,非高位不足以笼络。他接着问道:“那最高的十梅是谁?” “当然是‘天香院’院主。” “扁老,您知道‘例外’的有几位?” “据老夫所知,已有四位,究有多少,不得而知。” 房英明白了,依“男女有别”这一点,他推测那“天香院主。必是个女的,同时他由此发觉,这神秘组织的实力,庞大得超出了自己想像之外,如扁老所说九梅长老至少有四位,无异等于说明,像“邛崃双色魔”这等高手,不知有多少。那么,那些顶尖高手是谁呢? 房英心中暗暗震惊地猜测着,可是却不敢再问,他唯恐对方发觉自己是在查探底细,于是讪讪笑道:“扁老,您老人家能列男性中最高四梅级职,功力必有独到之处。如有机会,小可想请您老指点两手。” 在他想像中,对方必又会大吹一番,那知扁老却哑笑一声道:“这一点,你想错了。老夫的身手决不会在你小子之上。” 房英一愕,讪讪道:“您老丈太过谦虚了。” “哼!老夫对你小子还谦虚什么?” “那……小可不懂了。” “嘿!这有什么不可解释的,宰相家奴三品官,你难道也不懂?” 房英哑然失笑,目珠一转,道:“原来扁老是宫主身前红人,小可以后还要请你老多多提携!” 扁老更神气,哼了一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是,以后小可得跟你老多亲近,还有一件事,小可想请你老指点。” “什么事?” “小可到今尚不知道本帮中情形,譬如说‘天香院’辖下有几宫几舵,呃!小可意思是以后若遇上同门,免得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扁老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确是理由,‘天香院’辖下有前、中、后三宫,中、后二宫下面没有分坛,前宫管辖,下,有十-分枝,宫主皆授七花,坛主都是四花。懂吗,身份与老夫-样,” 最后-句话说得特别重。 房英忙点点头,表示了解,接口道:“那十-个分坛如何名称,你老可知道?” 扁老似乎有意卖弄见识,瞪眼道:“怎么不知道,九大门派,共是九坛,不过听说其中有三坛尚在筹备阶段。” 房英听得暗暗一震,忙道:“那三坛?” “哼!你问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房英忙陪笑道:“小可只是好奇而已,九大门派在武林中声名何等显赫,想不到竟只是本帮中分坛,嘿嘿……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到惊奇的。” 扁老释然地点点头,嘻嘻一笑,道:“这是个秘密,嘻嘻,老夫是与你小子谈得投机才说溜了嘴……” “小可知道是您老青眯。” “嘿!其实九大门派能成为本宫辖下分坛,却是另两个坛的杰作。” “杰作?” “嗯,那两个坛,一叫‘追魂坛’,一名‘龙虎坛’。前者专门追各派掌门之魂,后者却是制造掌门,嘿嘿,呃呃,老夫说得太多了,太多了。” 他似颇感后悔地,停住话声,但是房英却已完全明白经过。随着明白而来的,使他无比的震惊。这刹那,他感到武林中局势,却已到了严重关头。 像那假的武当“清虚真人”,必也是“龙虎坛”中制造出来的。扁老所说还有三坛尚在筹备阶段,换言之,尚有三派一时还无隙可趁,那末,是哪三大门派呢? 他震骇莫名地忖着,望望扁老那副再不欲多言的神态,心中倏有了计较,忙道:“扁老清放心,小可绝对保守机密,现在小可想请你老提拔一下!” 扁老微微-呆,道:“提拔你什么?” 房英愈发低声低气道:“小可想请你老在宫主跟前多说几句好话,也派找到‘龙虎坛’中,弄个‘掌门人’当当。若小可能派出去,过过‘掌门人’的瘾,决不忘你老大德。” 扁老鱼纹眼一瞪,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房英一怔,故作失望地道:“你老不愿提携也罢了,何必笑我。” 扁老笑声陡顿,诡谲地道:“老夫可以向宫主引荐,不过只怕你小子等不到那个时候。” “等不到那时候?你老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嘿!老夫算你最多只有四天寿命,就是这个意思。”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呐呐道:“你……你老是指什么……” “老夫指什么,你自己应该更清楚。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房英神色微松,讪讪道:“你老是指找姓房的那件事?” “哼!你有把握?” “小可推测那姓房的不会不来。” “嘿!老夫可以告诉你,你就是找到了那姓房的,恐怕仍是死路一条。” 这一下,房英更加震惊不安了,他脑中迅若电光一般,推测对方的话意,口中吃吃道:“你老是……是说小可犯了什么错?” “嘿!老夫看你是块材料,故而透露消息给你,你既知道错,就该早谋出路。” 扁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冷冷接下去道:“以上次你耍的那手‘绝活’来论,你小子早就该死了!” “哦!”房英明白了,故作苦笑道:“你老别误会,那时小可只因为经脉被制,迫不得已,再说那两个老鬼,的确不是东西,小可想借机会除掉他们,谁知道事情会变化到那种地步?‘邛崃双色魔’竟是本帮长老……”说完故作尴尬地一叹。 扁老似乎颇为了解地点点头道:“话虽不错,但你小子仍该自我检讨一下,要知道:‘百步之内,必有芳草’。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对宫主来说,当然无所谓。但对那姓黄的丫头而言,可算毁了人家一生啦。” 房英脸色一红,愧然垂首。只听得扁老道:“不过无心之错,将来终可弥补的,紧急的是目前,你小子应该考虑自己的进退问题了。” 房英这时才感觉自己处境的确严重,目光一转,故作哀求道:“你老既知道小可危在旦夕,就请你老做做好事,指点指点小可迷津,应该何去何从!” 扁老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找靠山啊!” 房英愁眉苦脸地道:“小可在宫中谁也不识,那里去找靠山?” “嘿!你小子有时候似乎很聪明,怎么连现成的靠山难道都忘了。” 房英一呆,道:“你老是说谁?” “本院的‘九花长老’‘邛蛛双色魔’啊!你为二位长老出过这么大的力,去求求他们,觅一席之地,大概不成问题的。再说,能攀上这份关系,飞黄腾达,指日可期,对你小子来说,未始不是因祸得福。” 房英目光一亮,暗道:“对,我怎么连这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举手对扁老一拱,道:“多蒙你老指点,请问那二位‘九花长老’走了么?” 扁老笑道:“那两个老鬼若还不走,前宫总舵岂不变成了窑子啦!” 房英红着脸,也讪讪陪笑,接着问道:“你老可知道他们在何处?” “回总院!” “总院详细地址,你老能赐告否?” “听说在云梦大泽,详细地址不清楚!” 扁老说到这里,倏然沉声道:“小子,老夫什么事都坦诚相告,你也该对老夫说两句真话了吧!” 房英忙道:“只要你老垂询,小可敢不坦诚奉告。” 扁老点点头,整色道:“你真的叫陈志高。” 房英微怔,嘻嘻笑道:“小可并没有改姓换名的理由。” “哼!老夫确对你身份有点怀疑。假如老夫推测不错,你容貌也是经过伪装的!” 房英,心头一跳,强作镇定,讪讪道:“你老多疑了。若你老一定不信,现在尽可仔细看看小可脸上是否经过易容化装之术?” 扁老目光在房英脸上来复扫视了二遍,倏道:“你小子知道当今武林中,有几种易容之术?” 房英沉思道:“听说丐帮擅以药水易容,江南‘百面神剑’擅制人皮面具,除此之处,小可就没有听到过了。” 扁老神秘地笑笑道:“但老夫却知道还有一种!” 房英装作极有兴趣地问道:“那一种?” “你有没有听说过‘幻容’、‘变骨’这术?” 房英心头又是-跳,道:“噢!小可想起来了,曾在一部古书中看到过,但这‘幻容’、‘变骨’奇功,听说已失传三百年了啊!” 扁老嘿嘿笑道:“但老夫知道目前武林中,仍有一个人擅此奇功!” 房英心头狂震。他倏然感到这糟老头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立刻暗暗运气戒备,表面上力持镇定,道:“是谁?” “就是本帮‘龙虎坛’坛主。” “唔。”房英暗暗呼出一口气,讶然道:“这倒是件想不到的事。” “嘿!想不到的事还多哩,经过‘龙虎坛’主传授的,已有九人之多……” “那九个。” “本帮院主,六派分坛,还有本宫的梅凤飞……”- 听到梅凤飞,房英暗吃一惊,接口道:“梅凤飞竟也获此传授,想必宫主也擅此术罗?” “哼!本宫宫主还没有资格。梅凤飞本名陆心影,她所以破例得传,听说是为了要抓姓房的关系!” 房英暗暗骇然,深自庆幸自己-月来没有与梅凤飞接触,否则岂不落入陷阱。同时他也暗自叹息,回忆起那智慧不凡的少女,可能也与武当掌门人一样,遭到不可测命之运。 这时,他停了停神,道:“你老说了八个,不知还有个谁呢?” 扁老嘿嘿一笑道:“还有一个……嘿嘿,就是你!” 房英心头一紧,假笑道:“你老别说笑话了,小可想进‘龙虎坛’,正苦不得其门而人,怎会获传这种奇功?” 扁老神色倏然一整,冷冷道:“老夫从不说笑话,所指当然有所根据!” “什么根据?” “据老夫仔细研究,凡习此奇功者,一经运功变换容貌后,虽令人无从判断真伪。但有一点破绽,就是双目流动间,会隐隐浮起一层薄薄的青光。小子,你目光中,正有着这种明显的特徵。” 闻言到此,房英再也镇定不住,神色骇然大变,迅速一跃起立,右手探腰,刷地一声,短剑出鞘,寒光骤涌,对扁老目露杀机地冷冷笑道:“老丈果然好眼力,既识破区区行止,区区就无法放过你了!” 只见扁老也电掣般一跃而起,飘退三步,哈哈哑笑道:“老弟,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房英沉声道:“区区并无尊驾这种修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扁老依然笑道:“什么办法?” “在郑王塔中,只许一个人生离!” “没有第二条路?” “没有第二条!尊驾如不动手,区区只好有僭!” 房英话声一落,短剑一圈,电掣般向对方刺去。他为了欲隐去真面目,不敢用家传“七巧七式”剑法,只用了普通“六全剑法”中的一招“博浪沉沙”。但把所习的“达摩先天罡气”透入剑身。故招式虽平实,但剑飚威势,却凶猛无伦。 那知剑势方出,扁老“呀呀”哑笑道:“好小子,真要干?就先尝尝老夫的‘猿分飞丸’!” 话声中,右手一扬,-道白光,脱手射出,向房英面门袭来。 房英心头微惊,剑势疾转,忙向上格去。 他原以为“猿分飞丸”必是什么极厉害的暗器,那知短剑挥出,竟毫不着力,那道白光,被剑上劲力逼得飘然升高二尺。 房英劲力落空,见状不禁一呆,目光凝视下,才看清所谓“猿分飞丸”,竟是一粒纸团。 这刹那,却见扁老一声长笑,身形电掣般横飘,如游鱼一般,滑出窗口,向塔外掠去。房英心头又是一惊,摸到窗口,目光瞬处,已人影俱杳。 塔外满天晚霞,传来阵阵鸦噪之声,房英跌足长叹,才知道受了人家戏弄。 以扁老那份发纸团的手劲,离去的轻功,着着都可说是一流顶尖高手,而自己却还被蒙在鼓中。 房英怔然望着落日余辉,暗忖道:“这‘扁老’说的是真是假呢?用意何在呢?” 思忖中他转身一瞥飘落地上的纸团,心中一动,急急伸手拾起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潦草字还挟着一包红色粉末。 “速依老人之言,迟恐不及,附‘神仙丸’解毒散三包,四月之期,足可找到双色魔。知名不具。” 看完这几个字,房英迷茫了。他想:他显然早已看破自己行止,才告诉自己许多秘密。而且这番善意示警,显出他也是“吾道中人”,既是志同道合,何不开诚布公呢? 何况九大门派中,已有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已变成假的。这等严重的情势,他既已知道,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他开始觉得这老者是个令人莫测玄妙的谜。那么他是谁呢? 塔外已是夜幕低垂,房英却浑忘时间,脑中拚命想着:“他是谁?” 倏然,房英跳了起来,他想起那份“急令”! “啊!莫非就是父亲他老人家?” 房英神色一振,一股亲情,油然而生。他虽然不能确定自己这种猜测是否对,但却觉得与“急令”上的“据查房天义在开封现身”的消息太已巧合。 这时,房英再也不敢逗留,把“神仙丸”解药慎重地放人怀中,随手一搓纸团,扬起一撮白粉,下了“郑王塔”。 夜色已浓,远望开封城-片灯火。他急急地向前宫奔去,为了证实“扁老”的身份,他亟欲找他再见一面。 在房英心头觉得,这次面对面,只要自己先把底子亮出来。那“扁老”必不至于再隐蔽身份。那时,不论扁老是否是自己的父亲,有两个人在一起,终比孤身一人力量大得多。 转念中那深院巨宅,已在眼前,房英目光一瞬,禁不住-片讶然。 前宫大门敞开,灯火通明,门口屹立着两名前宫爪牙。 这是“前宫”从未有过的现象,自房英进前宫总坛后,大门日夜紧闭,非有人出入。不会开启,那么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怀着疑虑,走到门口打出梅花手势,脚刚跨过门槛,却见四名大汉扛着一口棺木,从院中抬出来。 房英一愕,闪过一旁,就近向门旁大汉低间道:“谁死了?” 大汉冷冷道:“扁老。” “扁老?”房英脑中轰地-声,-颗心几乎跳出胸口?迅速忖着:“这怎么可能?”口中急急轻声道:“老兄,你是说那个替宫主赶车的老丈?” “嗯。” “死在那里?” 大汉向门外一指,道:“就在大门外百尺左右。” “怎么死的?” “被别人一掌毙命,头骨破裂,面目不辩,唉!好惨,还是咱们头目回来发现,听说宫主大为震怒……” 房英震惊地听着,觉得大出意外,正自失神,耳中听见大汉道:“喂,老弟,要关门了!” 房英悚然惊醒,目光一扫,棺材早已抬出门外,走得无影无踪。他才暗暗一叹?茫然穿过大厅,转身去右院自己住屋。 想再见“扁老”是谁之谜,也跟着埋葬。 他失望地进入卧室,倒在床上,脑中空洞洞地,只在想:他怎么会死呢? 一侧身倏见枕旁露出半截纸角,房英一怔,急忙伸手抽出,只见上面寥寥写着:“余已‘尸遁’,勿念。知名不具。” 房英一跃起身,长长吁出一口气,顿觉心头一松。 从语气上看,这几个字必是“扁老”所留,“尸遁”正是江湖“瞒天过海”的一种手法,问题是,以前宫宫主的聪明机警,怎会被瞒过去? 现在,他想起在塔中与“扁老”的对话,觉得“扁老”的话,似乎都另有深意。 他回想自己混入魔窟的目的,本是为了探探其中隐密,然而在这“前宫”之中,的确巳没有什么作为。 若能找到“邛崃双色魔”,混入“天香院”总坛,的确要比在“前宫”中强得多。 这时,他不禁喃喃道:“对!我也该走了!” 是的,房英已决定悄然而辞。他并不是单纯地觉得“扁老”的话,另有深意,而是他有更大动机,更大的欲望。 他想看看“天香院”总坛,要得到更多的机密。古人有句话:要拔树应先挖根。因此,他更有一份狂妄的希望,他要明目张胆地进入龙虎坛,把这个主要的祸根,从根铲除。 于是,第二天清晨,房英走出“前宫”后,摆脱跟踪的爪牙,悄然出了开封城。直奔淮阴。 淮阴城并不大,但历史上因汉朝名将韩信曾落户在此而辉煌过。 离淮阴城东三十里,就是云梦大泽的边缘。 无数的沼泽,细流,加上漫无天日的原始莽林,组成了云梦大泽。大泽中蛇虫杂居,猛兽出没,除了偶有猎户狩猎外,简直是荒无人迹;而且普通狩猎的范围,也仅在大泽边缘二三里附近,没有人敢深入。因为谁都知道,一进去,再要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相传秦汉之初,楚霸王项羽兵溃垓下,乌江自刎后,其大将钟离昧率残部三万人,进入云梦大泽。汉高祖一统天下后,曾再三派人搜索而未见半个人影。于是淮阴附近官衙称那些人为鬼军,可见云梦大泽之辽阔。 时已深秋,一天中午,淮阴城出现了一位陌生少年,方脸伟躯,腰悬短剑,风尘仆仆。这少年一到淮阴就购买了一大包干粮,背在肩上,略略打听了云梦大泽的方向,出了城门,向云梦大泽走去。 他,正是假名陈志高的房英。 从开封到淮阴,他化了-个月时间。现在他急于早些找到“天香院”总坛。 在黄昏时候,他已进入了云梦大泽,展目望去,但见森林蔽日,雾气飘沉,地上落叶几寸厚,脚在上面行走,像踩在棉花上。 眼前有一条小路,蜿蜓入林。这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空隙比较宽大一些,没有枝叶蔓草阻挡而已,像是猎户打猎时开出来的。 房英皱皱眉头,开始觉得此行是绝大的冒险。扁老只说“天香院”可能在云梦大泽,显然并不能肯定。 而在这种蛮荒似的森林沼泽中,若走不出来,房英纵不会饿死,在三个月期满后,也会毒发而死。但是,形势逼得他不能不冒这个险! 许许多多责任,使他明知眼前是死亡的陷阱,也得向里走一走。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望望天色,缓缓拔出短剑,毅然向暗无天日的莽林中走去。 一路上,每隔十步,房英就挥剑在树上留下记号。 行程是缓慢的,约摸进入三里后,林中光线已是一片漆黑。这时的房英并不躁急,就在一颗大树下,吃了干粮,盘坐运功,等候天明。夜间,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远处兽哮狼呼,但这些并没有困倒房英。在他勤练“达摩先天罡气”的无上心法以来,不但内力与日俱进,在精神上,更产生了无畏气概,及静制功夫。 第二天清晨,房英再向大泽中摸索前进,羊肠小径,已时有时无,林中因水份不能蒸发,飘浮着一片白色的烟雾,视线反而比夜晚更难及远。有一段时间,几乎完全方向不辨地在雾中摸索,既要斩枝除草,还要防地上蛇虫暗袭,走得非常辛苦。 倏然,前面林木疏稀,漏下一片阳光。房英心中一喜,急急奔去。他想藉这难得一见的天光,来判断一下方向。那知刚走几步,倏然觉脚下一软,双脚竟沉入泥中。 这刹那,他心头一惊,知道已走进了噬人的泥沼,急忙提气掠退原来立足处,然身上已惊出一身冷汗。 在艰难的行程中,日子一天一天的消逝,然而始终没有发现有房屋,更没有出现半个人影。 肩上的干粮愈来愈少,房英屈指一算,已过去了三十天时光,他不由暗暗焦急起来。 又五天过去了,眼前除了丛林水沼外,依然一无人烟。房英的信心渐渐摇动,他觉得这样盲目地搜索,并不是办法,只有黯然地循着来时的记号,退出了云梦大泽。 化了十天时间,他才回到淮阴城中,肩上干粮已消耗殆。尽,身上已肮脏不堪。 急忙找了一间客栈,净身换衣。这时,开封三阳酒楼的旧事倏在他脑中浮起,他暗自分析,若“天香院”真在云梦大泽中,淮阴城内必有魔踪。因为淮阴是离大泽最近的采购地点。那末,何不重施故技。 他感到目前似乎只有这条路尚有希望,心念一决,立刻迈步出店,向隔不远一座茶楼走去。 上了茶楼,目光一扫,楼上茶客已上了六成座位,房英选了靠窗一个座位,一个容貌猥琐的夥计立刻趋近,哈腰嘻嘻笑道:“大爷,喝什么?” “来份龙井。” “是,是。”夥计递上一把热毛巾,正要走开,房英倏然伸手一把拉住夥计,故意放大喉咙道:“小二,我有一样事请教。” 夥计一怔,旋即嘻嘻笑道:“大爷请教不敢当,有事请吩咐!” “这淮阴城有没有向导?” “大爷是去那儿?” “云梦大泽!” 夥计睁大了眼睛,讶然道:“去大泽,是打猎?” “不,找人?” 房英故意大声大气。 “嘻嘻,大爷别开玩笑,云梦大泽方圆四百里,荒无人烟,别说人,连鬼都不会有一个。” 房英脸一板,大声道:“谁开玩笑,有人当然有人,你不用操心,只要找一个熟悉大泽地形的向导,不惜代价。你若有办法,赏金外加。”说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足五两的银颗。 夥计眼睛一亮,贪婪地望了望银子,但仍摇头道:“大爷,这向导我没法找,咱们淮阴人谁也没去过那鬼地方,再说谁也不敢去。嘻嘻,还请大爷包涵。” 话刚说完,倏有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谁要去大泽啊?” 茶楼上的茶客本皆被房英奇异的言行所吸引,此刻闻声齐齐转首望去! 话是出自一个老妪口中。老妪座位与房英隔了两张桌子,满脸横纹,头发斑灰,双日细长,几乎看不清眼珠,从那褐色干燥的皮肤看来,起码已在六十岁以上。上身灰衣唐装,下身黑裤,打扮得倒蛮干净。此刻正抬起镯姜脸,在四处张望,似乎对房英的话,颇感兴趣。 房英见状,心中暗道:“这一手果然有效。”急忙起立,向老妪遥遥抱拳道:“老妈妈,是小可要去大泽,老妈妈敢情能介绍一名向导?” 他边说边注意老妪反应,观察对方是否是武林人物? 只见老妪巍抖抖地转身对房英望了望,道:“哦,年轻人,是你去大泽找人?” “不错。”房英看不出对方是怎样的身份,立刻右手平胸,迅速地打出了一个梅花手势。 那知老妪脸上皱眉抖动,道:“年轻人,你在做什么?” 房英微微一笑道:“画符,老妈不懂?” 老妪哈了一声道:“画符?你是辰州来的?” “辰州?”房英不禁一怔。 “听说辰州人善符,或驱行尸,或保平安,” 房英心头苦笑,只能漫应道:“老妈妈好眼力,嘿嘿……嘿嘿……” 只见老妪又道:“你刚才说去大泽找人?找什么人?” “小可一位朋友!咳!老妈妈敢情熟识大泽地理?”他继续试探着。 “吭!老身从未进过大泽,怎会知道大泽中地理。只是听你说要去大泽,想跟你打个商量…… “什么事?老妈妈。” “老身也想去,年轻人,你能否街老身一起上路?” “什么?老妈妈,你去大泽有什么事?” “唉!青年人我那个老冤家前年说要进大泽打点野味给我尝尝,哪知一去不返,茫无消息,害我苦等了二年。现在我想他那把老骨头,一定被大虫当作点心啃了。想起三十年夫妻,我怎么也得把他骨头找回来。这几年我到处恳求,就是没有人跟我作伴,年轻人,这次希望你能做做好事,帮我老婆子一把。” 满堂茶客听完哄声大笑,房英更是一呆,暗暗摇头,叹声道:“老妈妈,你这把年纪,怎么能去?唉!小可也因为不敢去,在找人向导!” “向导我有,唉!我老婆子就是不放心那小狗子拿到银子,半途骗了我,丢下我不管。现在有你作伴,我多少有点依靠。” 房英听说有向导,心头疑云又起,正欲说话,倏听得楼梯登登直响,上来一个枯瘦汉子,只见老妪倏对那枯瘦汉子笑道:“小狗子,刚才在说你,想不到你也就到了!” 枯瘦汉子目珠一转,道:“加一个,再加三十两银子。” “小狗子,你要敲竹杠?”老妪气愤地吼着。 房英忙笑道:“加三十两没关系,小可出得,老兄,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好,明天小可在三星客栈候驾。”房英已看出小狗子决非善类,爽朗地回答。 接着一拱手,下了茶楼,购买干粮,第二天一清晨,辞店出门,果见那枯瘦汉子已在等候,旁边尚有那老妪。 房英暗暗皱眉,觉得与年纪这么大的人一齐走,实在影响行程,可是向导是老妪找的,自己不过是搭伴,又不能拒绝。 那枯瘦汉子一见房英出来,笑道:“老弟,上路啦!” 房英点点,转对老妪道:“老妈妈你能不能走?” “别看不起我婆子,说赶路绝不输你们年轻人!”老妪一瞪眼,有点不服气。 这时,枯瘦汉子一挥手,首先起步,房英中,老妪在后,再度奔向云梦大泽。 第五章 龙虎大令 下午,老少三人到云梦大泽边缘。房英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他注意看枯瘦汉子行动。至于对老妪,他不时回头照顾,看到老妪一踮-踮,行路唯艰的样子,心中却浮起一丝怜悯。 进去的路,仍是房英走过的老路。到傍晚,三人就靠着大树休息。第三天已走完羊肠小道,但那枯瘦汉子却东转西转,健步如飞,在莽林中钻行。 房英倏然发觉了一点,前面明明虬枝错结,非刀砍不能通行,那汉子-转向走几步,却通行了过去。这些空隙,并不显着。但是经过后,才发觉仿佛是条小径。 于是,他开始觉得这枯瘦汉子并不简单,如猜测不错,必是“天香院”中人物。他开始留意经过之处,是否有特别的暗记,可是一路观察,却毫无迹象可寻。 房英心中-动,再注意汉子步伐,这下可看出了名堂,那枯瘦汉子每走十步,必向左转,再走十步,才恢复直线方向。 这时,房英暗暗冷笑,不动声色,想起身后的老妪,回头一看,不由-惊,咦了一声。原来身后空空,那老妪竟然人影不见。 “喂,老兄停一停,咱们那老婆婆丢了!”房英喊著,向来路张望一阵,倏感到没有回音,急急回头,嘿,那枯瘦汉子竟趁这刹那,隐身不见。 房英心中又是一震!他觉得自己这次漏了眼,老妪能毫无声息地离开,显然是一流高手,就是那枯瘦汉子也非等闲人物。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想把自己困在大泽中。 这时,房英心头一紧,嗖地拔出短剑,依照着正十步,左十步,向前深入。在他两旁,却有两双阴森的眼睛,紧紧地盯视着他。 房英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这次一路毫无阻碍,不需要斩枝除草。他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正欲加速步伐,蓦地 身旁密林中响起一声冷笑:“朋友,你果然有些名堂,再往前去,就要你死在眼前!” 房英停身目光四下一扫,喝道:“尊驾既带在下来此,就干脆带到地头。” 话声方落,一条人影一闪而出,正是那叫小狗子的枯瘦汉子。只见他屹立去路当中,阴声道:“大爷当然要把你带到阎王殿!” 突然一伸手,右掌一勾,闪电拍出。房英想不到对方说打就打,急忙身形一闪,喝道:“慢点,在下还有话说!” 房英觉得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实不宜动手。 那知枯瘦汉子一招落空,身形一横,左掌如狂风一般向房英腰际劈到,身手之矫健,掌劲之浑厚,大出房英意料之外。 这一下,房英可有点火了,眼看对方掌式沾衣,右掌闪电一翻,五指如钩,疾向对方手腕扣去,口中冷笑道:“朋友,要动手就报上名号!小爷不用剑空手奉陪几招!”短剑迅速还鞘。 枯瘦大汉狂笑一声道:“大爷就是‘铁掌神猿’……”话说一半,倏觉房英手法奇奥无比,一声惊咦,左掌电缩,双脚幻影而起,接连踢出二脚。 房英年来阅历大增,一听“铁掌神猿”名号,也暗吃一惊。 要知道“铁掌神猿”在三湘地带,是响当当的黑道人物,一双铁掌,力可开碑碎石。这时的房英虽惊不惧,自量功力精深,少林绝学已悟通不少,决心拿对方试试自己进境,眼见腿影****,似是西北谭家独门鸳鸯脚,一声沉喝,左掌向下一按,右掌下沉疾向腿影抄去。 这一式正是“天龙斩脉四六式”中的一招“龙行幽门”,出势之奇奥,无与伦比。 原来这“天龙斩脉”手法,博大精深,变化繁奥。在少林历代高僧中,能习成精通者,也不过十余人。房英当初在数十种绝学中择此,就因为觉得这套手法,宦于近身搏击。此刻虽时日浅短,许多微妙变化,尚未贯通,惟出手之势,已足够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铁掌神猿”足尖才出,倏觉足踝已被抓住,一声惊呼,双掌猛然向房英胸前劈去。 这是不要命的两败狠招,那知房英比他更快,一声冷笑,五指一紧,道:“小爷不想与你拚命!” 手一抖一送,“铁掌神猿”的身躯已被倒摔出三丈,飞向一棵大树撞去。 就在这时,林中横起-声冷笑:“好身手,少林绝学,果然不凡!” 一条灰影,如鬼魅一般在房英眼前出现,伸手抄住“铁掌神猿”身躯,轻轻一放。 房英目光一瞬,赫然是那锅盖脸老妪。只见“铁掌神猿”此刻一反在茶楼中嘻笑神色,恭敬地向老妪哈腰道:“属下谢金老援手之德。” 老妪鼻中冷冷一哼,细长的双目中,倏然射出一缕冷电,对房英冷冷道:“小伙子,你是少林弟子?” 房英这时更加吃惊,以“铁掌神猿”江湖上的名号,竟对老妪这等恭敬,显然这老妪大有来历,那会是谁呢? 他心中猜测着,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非少林弟子,只是蒙一位少林高僧指点了两手,想到你老人家是位前辈,眼拙之处,还请包涵。” 老妪冷冷道:“小伙子,你刚才那‘天龙斩脉’手法,确实不凡,我婆子也想讨教几招!” 说完,右手向腰中一抹,噗地一声,弹出一条软滕蛇形。这棒细如手指,乌黑发亮,扭转弯曲,像条铁线蛇一样。 一见这件兵器,房英倏然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个,不由心头大震,失声道:“老人家可是名满江湖的‘灵蛇仙姬’金婆婆?”他把“魔姬”改称“仙姬”。 老妪冷笑道:“你能由一根‘灵蛇软棒’兵器上看出老身是谁,足见大有来历。不过仙姬二字是老身三十年前绰号,今天人老珠黄,也不必你卖乖。现在老身就以‘灵蛇十八追魂棒法’试试你究有几许功力!” 房英朗笑一声道:“小可怎敢与前辈动手,何况,依小可身份也不敢向前辈冒昧!” “灵蛇魔姬”似乎满意地点点头,道:“既不想动手,你就报出姓名来历。” 房英抱拳道:“小可陈志高,‘天香院’前宫无花执事。如小可猜测不错,前辈必是总坛中的前辈。” “灵蛇魔姬。金婆婆一怔道:“你怎知老身是‘天香院’中长老?” 这一反问,无异证实了房英心中推测,不由微微一笑,道:“晚辈见过院中另二位长老,故而如此推测……”话未说完,倏见“铁掌神猿”向金婆婆道:“启禀长老,这小子来历不明,千万不能信他胡言乱语,让他混入。” 只见“灵蛇魔姬”金婆婆一挥手冷冷道:“本座自有主意。”又目注房英接下去道:“你认识的另二位长老是谁?” 房英微微一笑,道:“是‘邛崃双色魔’,小可此来,就是投靠二翁,尚希长老成全。” 此言一出,“铁掌神猿”脸色微微一变,他想不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有这大来头。 金婆婆目光一闪,又冷冷道:“除三宫宫主及少数坛主外,无人知道总坛地址,你只是一名无花执事,怎会找到云梦来?” 房英索兴撤上一个大谎,微笑道:“小可所以能知道,就是二翁赐告。” “哦!”金婆婆点点头,一指“铁掌神猿”道:“这是总坛三花舵主,你既是无花执事,应该上来见礼!” 房英心中一定,立刻上前抱拳道:“小可刚才冒犯,请舵主包涵。” 这时的“铁掌神猿”反而客气起来,哈哈干笑道:“不打不相识,陈兄弟也别客气了。” 显然九花长老“邛崃双色魔”的名头震住了这名黑道高手。 金婆婆这时一挥手道:“既非外人,咱们回总坛再说。” “铁掌神猿”立刻应诺,领先带路。这次却因双方身份皆已明白,行程比刚才快出好几倍,约走过两个时辰,景色倏然开朗,房英目光瞥处,一座宽宏的庄院,已映入眼帘。 这座庄脘四周木栅作围墙,围墙四周,尚筑着箭垛碉楼,人影隐约,显然防范得极是严密。正面大门上赫然是“天香院”三字横匾。 大门洞开,两旁四名红衣大汉,狰狞屹立,为首的“铁掌神猿”迅速打出一个手势,直闯而入。房英这时才看清“铁掌神猿”的手势是个“天”,显然与“前宫”的规定不同,难怪自己在茶楼上打出梅花手势,“灵蛇魔姬”无动于衷。 这时,门旁屹立的狰狞大汉见金婆婆经过,皆抱刀为礼。 房英一路紧跟入栅,眼前已是一片铺沙广场,迎面一座大厅,大厅旁另有两座月牙门,似通往左右二院,厅后屋脊重叠,望去几无边际。广场中红衣大汉来往穿梭,却丝毫不闻声息,这种森严气氛,令人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房英跟着“灵蛇魔姬”刚入大厅,已听到厅中响起一阵语声道:“是谁找本座?方舵主,你知道来人身份么?” 一听是“邛崃双色魔”的声音,房英目光一瞬,果是那两个老色鬼从厅后门户中,缓步而出,前面的正是大魔花不邪,后面是二魔花无邪,“铁掌神猿”在旁哈腰跟着。他忙上前两步,抱拳笑道:“二位长老,还认得小可么?” 大魔水泡眼连翻两翻,冷冷道:“你是谁?” 这一问,不但使一旁的“铁掌神猿”及“灵蛇魔姬”一愕,也把房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忙急急道:“两位难道忘了小可在开封前宫效过微劳!” 二魔似乎想起来似地,道:“唔,有点面熟,不过在那里见过,有点忘了!” 大魔水泡眼一瞪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房英想不到这两个色魔竟这么反脸不认人,心中恨之切骨,目光一瞥旁边的“铁掌神猿”脸色已变,暗呼不妙,顿时心头一横,冷笑道:“以二位长老的名头,想不到如此无情无义。小可为两位已不容于‘前宫’宫主,特来投靠,二位长老却不认人起来。” 说到这里,语声顿一顿,又道:“既然二位装湖涂,小可就算没来。嘿嘿!天下何处不容人!现在告辞!”说完抱拳一拱,转身欲走。 “邛崃双色魔”脸色一变,却见“灵蛇魔姬”冷冷喝道:“站住!” 房英心头一紧,暗暗提气转身,却见“灵蛇魔姬”又对“邛崃双色魔”道:“花老,此子你们究竟识与不识?” 双魔鼻中一哼,没有出声,目光却灼灼注视着房英。 “灵蛇魔姬”微微一笑,道:“贤昆仲癖嗜,老身清楚,莫非上次出门,竟跑到前宫去撒下一片风流孽债?” “灵蛇魔姬”冷冷一哼,道:“这么说,贤昆仲承认与此子相识罗?” 双魔互望了一眼点点头。“灵蛇魔姬”接着道:“贤昆仲如对此子没有兴趣,老婆子就讨个顺水人情,把此子留在我身旁!” 一听此言,房英倏然松出一口气,却见大魔哈哈一笑道:“老婆子,你要再好不过,省得咱们兄弟操心!少陪!”说完二魔转身进入厅后。 “灵蛇魔姬”喃喃道:“哼!大概又在与侍女鬼混……”目光一瞥房英道:“小子,跟我来!”转身也向后厅走去。 房英忙应声道:“多谢前辈收容。” 这时,他心宽意舒地紧跟着“灵蛇魔姬”穿过大厅,边走边看,这座“天香院”的范围果然宽宏无比。 厅后又是一片精致的花园,芳草异卉,花团锦簇,异香扑鼻。三座门户,直通左右及内院,“灵蛇魔姬”所走的,是左边院落,月牙门前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着“长老阁”三字。 走进长老阁,是一排五间精舍,东三西二,中间又是一片面积颇广的庭园,假山花树,布置得极为幽雅卜房英暗暗惊叹:“这犹如蛮荒的云梦大泽中,竟有这种经营布置,想那‘天香院’首脑,必是一个非凡人物!” 这刹那,他益发感到那尚未见面的“天香院主”是个难缠的劲敌。 思忖中人已进了东旁一间客厅,早有三名身穿红衣的侍女,恭迎侍候。 这三名侍女也出落得俊俏清秀。她们见到房英,脸上皆有一片惊异之色。 只见“灵蛇魔姬”在椅子上坐定,对房英微微一笑,道:“陈志高,你知道老身为什么要收容你么?” 房英暗暗一怔,淡淡一笑,道:“晚辈正欲向前辈询问。” “灵蛇魔姬”,脸色倏然一沉道:“论你来历,确属可疑,名不见经传,却怀少林绝学,那‘天龙斩脉四六式’为少林八大神功之一,如你说只是蒙一位高僧指点,实难叫人相信……” 房英暗吃一惊,忖道:“这老婆子果然厉害,唉!那时我实不该出手逞强,露出了马脚。” 只见“灵蛇魔姬”金婆婆接下去道:“再说这‘天香院’总坛,从不许外人混入,你离前宫来此,以刚才情形,将立遭杀身之祸。老身所以收你,是看在你一身资质不凡,想老身至今尚未收徒,你若能拜我为师,老身就不想对你身世多作追究,你现在考虑考虑。” 房英闻言一愕,不禁暗暗发愁!要知道他天生傲骨,怎肯拜魔头为师,一时心念电转,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半晌,他才微微一笑,长揖道:“晚辈先感谢前辈宠睬,不知考虑的时间有多久?” 他抱定拖一天是一天。 “灵蛇魔姬”笑道:“或许老身对你有缘,愈看愈喜欢你,好,给你五天如何?” 房英大喜,道:“五天之后,晚辈定会答复前辈。” “灵蛇魔姬”脸色倏然一整道:“不过老身要先警告你。天香院戒备森严,每个人行动都有一定范围,不准逾越一步。尤其你目前在天香院中身份尚不明,切忌乱闯,否则,老身纵有庇护之心,也无能为力。此地是老身住处,你就在此安息,五天后,老身当设法禀明院主,授你职位。” 接着一指身畔三婢道:“这是老身婢女樱儿、荷儿、婉儿,饮食起居,自有她们照顾;希望五天后,你不会拒绝,好了,你到西房去休息吧!” 房英忙一揖而退,由荷儿领着,进入西房休息! 第二天夜间,他假装出房散步,在院中向外望去,果见远处箭楼上人影恍动,一道道昏黄灯光,不时向四周探照,防范之严密,确实连飞鸟也无所遁形。他颓然回到房中,愁思百结。 他自思此来,怀有极大企图,然像目前处境,半步难行,犹如被禁锢了一样。这样下去,岂能有什么作为? 三天、四天,就在第四天清晨,前面大厅方向,倏传来一阵阵宏亮的锣声,房英正在房中练功,一听这阵锣,心头不由一怔,忖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散了运行中的真气,一跃下床,倏见房门轻启,进来一名婢女,正是荷儿,手端一盘早点,跚跚而入。 这几天,他与三名婢女混得极熟,忙迎上去道:“荷姑娘,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荷儿把早点轻轻放在桌上,抿嘴笑道:“今天是院主召开‘龙虎大会’。” 房英怔道:“什么‘龙虎大会’?” 荷儿道:“听说又要选拔什么分坛之主。”倏对房英端详片刻,叹道:“奴婢看少侠极是合适,如能参加,说不定会选上,可惜你目前仍像洞中的老鼠,见不得人!” 说完,格格一笑,一溜烟逃出房外。 房英受了一顿取笑,暗暗一叹,忖道:“选分坛坛主还要开什么龙虎大会……” 转念至此,心中突然一惊,想起“扁老”所说!九大门派已成“天香院”中九个分坛,莫非今天选的坛主,就与九大门派有关不成? 这一推测,房英心头巨震,再也沉不住气,早点也不想吃了,一溜烟出了住房,向院外走去。 出了“长老阁”院门,目光一溜,四周无人,一闪身循着厅旁甬道,直奔广场,隐身大厅转角处,向外望去。 这一望,房英心头暗暗震动,暗道:“好森严的气派!” 只见广场四周,一个个红衣大汉抱刀屹立,广场中间却分两排,站着八名佩剑白衣少年,面对大厅,也静静而待,脸上却有一股欣喜迫切的表情。 可是广场中有这许多人,却寂然无声,叶落可闻,那不下百余名大汉与八名白衣少年,除了风吹衣袂,啦啦作响外,每个人一动不动,犹如木偶一般,使气氛无形之中,紧张森严而慑人。 房英见此情形,益发小心慎重,偷偷探首向大厅中望去,五间敞开的大厅,门板已全部卸去,视线一览无遗。 口口口 只见靠里当中,摆着一条长案,案旁雁形排列着六张豹皮太师椅,长案后面却立着四扇半透明的蓝纱屏风。 此刻六张太师椅中已有五张座位有人,左旁两张坐的是“邛崃双色魔”,再靠外一张,是一个面目瘦长,皮肤黝黑的黑袍老人,一双三角眼紧闭,似在入定一般。 这黝黑的黑袍老者额上,长着一个红瘤,使那本来阴森的容貌,更加上一份狰狞! 可是房英一见黑袍老者额上红瘤,心头一震,不由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人,以一封铁羽翎,威震江湖的“三眼阴司”常羽锋。 以他与“邛崃双色魔”排座一起而看,显然也是长老之。 右边三张座椅中,第一张空着,第二张坐的正是“灵蛇魔姬”金婆婆,第三张上面的人却大出房英意料之外,竟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年。 这黄衣少年是什么来历,房英暗自琢磨了半天,竟想不起黑道中有那么一个年轻盛名的人物。只觉得他五官端正,只是鹰鼻鹞眼,略带阴森,心中暗暗怀疑,难道这少年也是长老不成? 在六张太师椅后,除右首空着的一张外,其余皆侍立二名婢女,“邛崃双色魔”。这时正不时回首与身后婢女眉飞眼飘,形相令人不堪闻问。 房英的目光一带再扫视左右,见六张太师椅两边左右各站着一名红衣红裙女子,左边的极丑,右边的却艳丽无比,胸前赫然皆绣着七朵梅花。 想起“扁老”所说,七花是宫主,四花是坛主的话,他确定这一美一丑两名女子必中,后两宫宫主,而太师椅上坐定的五人,不用说皆是九花长老无疑。但空着的一人,又是那一个魔头呢? 他在暗中边看边思,殿角一面巨大铜锣前的执锤大汉,却举起巨锤,向锣上敲去。 “铛!”地一声震人耳膜巨响,几使房英吓了一跳,不禁停下思绪,再度望去,已见大汉朗声喊道:“院主升座!” 广场中百余名大汉立刻齐齐应了一声“院主升座”,宏宽的喝唱声,震动屋宇,传出老远,令人悚然不敢仰视。 随着喝声一落,厅后缓步先走出六名红衣婢女,亭亭站在长案后屏风右侧。 接着一阵细碎的步履声响起,四名幼童,抬着一顶风辇,在纱屏后停下。房英凝目望去,却看不清那院主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只见一条人影缓缓升座。 “邛崃双色魔”及“三眼阴司”等长老,齐齐起立向长案拱一拱手,再坐落椅中,个个正襟肃容,似对纱屏后的院主有着无限畏惧及尊敬。 房英暗暗讶然忖道:“这些昔年在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个个对这位‘天香院主’畏惧若此,实令人不可思议!”心底顿时泛起一层层神秘的感觉。 这时广场中响起一阵朗唱:“中宫候选弟子参见院主,圣德无疆!” 房英目光一转,已见场中八名佩剑白衣少年齐齐伏俯,跪拜下去。 屏风后立刻响起一声:“免礼!”语声清朗,飘传久远,场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晰无比。 八名白衣少年同时道:“谢院主恩典!”说完齐齐起立。 那神秘“天香院主”又道:“中宫何在?” 左首奇丑女子身形一闪,已走到了大厅当中,面对着纱屏,躬身道:“中宫俞筱英候谕。” “天香院主”道:“候选坛主,只有这八人么?” 中宫宫主俞筱英禀道:“依据追魂坛飞鸽传书,根据终南掌门身裁年龄,卑职只选出这八名弟子,较为合适。” 暗中的房英,闻言大震,暗忖道:“果然不错,难怪这些候选人皆这般年轻,原来竟是逐鹿终南掌门职位。” 原来九大门派中,唯终南一派老掌门人于二年前逝世,接任掌门人的是道座弟子,“玄灵飞剑”任可风。 这“玄灵飞剑”任可风在江湖上,颇具侠名,已得终南真传十之七八,但年龄却不过二十五六岁。此刻房英不禁暗暗慨叹,仅余未遭殃的三派掌门中,又去其一,这终南掌门,想必已凶多吉少。 纱屏后又传出一阵语声,道:“唔!龙虎大会就开始,由你中宫宣布规定吧!” 中宫宫主俞筱英应诺道:“卑职遵谕。”躬身一礼,转身目光对广场中八名佩剑少年一扫,朗声道:“你们俱是本宫一手传授的弟子,现在开始分成四对比武,直到分出生死为止。余下四人再分二对比试,直止剩下一人,方称胜者,为终南分坛坛主候选人,听候宫主召见。” 房英听得心中一紧,暗道:“好毒的办法,为了选一名坛主,竟要死去七人,难道没有一点师徒情份?” 广场中八名少年齐声应诺,身形悠然飘开,分成四对,呛朗一声,长剑齐出,场中立刻漫起一阵紧张的杀机。 从这八名少年拔剑之势及轻灵的身法上,可以看出,俱受过严格的训练及苦修,功力不亚一流高手。但他们虽同师受艺,日常相处,此刻却毫无一丝同门之情,目光对视中,皆露出阵阵杀气。 这时中宫宫主俞筱英目光一闪,大喝道:“比剑开始!” 喝声一落,场中顿时响起几声叱喝,八道剑光,分作四堆,盘旋交错,已展开一场互相残杀的搏斗。 阳光初升,映着场中剑芒,闪出万道银蛇,有的剑掌并用,卷出阵阵黄沙,好紧张的场面,使房英看得目光一瞬不瞬,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蓦地,场中响起一声惨嚎,一名白衣少年,跄踉曳剑而退,肩上白衫零碎,鲜血泉涌。那对手却毫不留情,大喝一声,扬剑追击,银芒闪过。已受伤而退的白衣少年,立刻被劈成两半,横尸当场,鲜血直冒。 得胜的少年,立刻面向大厅,举剑示胜,接着退立场中,盘坐调息。 这情形看得房英剑眉飞挑,怒火直升,要不是在天香院中,他早已挺身而出。 场中接着响起三声惨嚎,地上也多了三具尸体,得胜的少年,皆举剑示胜,静静调息。 中宫宫主俞筱英,那丑怖的脸上,展出了可怖的笑容,扬声道:“休息一盏茶时刻,立即开始第两场龙虎斗!” ………… 一盏茶时刻恍眼过去。 场中仅剩下四名少年,齐齐仗剑起立,各找对象,展开另一场生死拚杀。 于是惨烈的景象再起,四柄长剑,矫若游龙,在场中拚命冲刺,半个时辰过去,每个身上都涔涔流出鲜血。 显然同师学艺,功力剑法皆差不多,因此谁也无法避免受伤。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场中先后响起两声厉叫,剑光倏敛,两条人影,缓缓倒在地上。场上又多了两名幽魂。 “休息一柱香,再作最后决胜!”中宫宫主脸上的笑意更盛,扬声宣布。 一柱香瞬息即完。 那两名少年在休息一阵后,皆默默起立,仗剑对峙。 房英这时看清这两名少年,一个混身浴血,创口不下七八处,一名剑伤虽较少,但胸头喘息,尚未平复,显然是真力消耗过甚。 突然间,受伤较重的少年一声大喝,剑势一漩,如满天花雨一般,幻出千朵银星,向另一少年刺去。 剑势凌厉,似欲一招之间,就恨不得把对方击毙! 那少年眼见来势,剑势斜挥,避过这一招,刷刷刷连出五剑。 刹那之间,两条人影挟着满天剑影,纵横交错,招招都是致命煞招。 五十招过去,二人却毫无胜败之分。房英在厅角,暗暗忖道:“这二人功力在伯仲间,要分生死,恐怕只有看谁能持久了。” 就在这时,交战中的两名少年突然齐齐一声大喝,剑芒敛处,“呛朗”一声,两柄长剑已相击在一起,爆出一溜火星。受伤较小的少年接着一声惊呼,手中长剑竟被格飞。吓得纵身而退。 持剑少年身形疾上,长剑凌空而向失剑少年胸口刺去。 那失剑少年又是一声惊呼,他似已受内伤,身形踉跄,眼看避不开这一剑。这刹那,却见持剑少年剑势微顿,倏然一转,改向失剑少年右肩挥去。口中道:“陶师兄,承让了!” 要知道人终究是人,他一点理性未泯,眼见八位同门,已死其六,对失剑少年再也不忍下煞手。 那知话声方落,失剑少年却厉笑一声道:“宫主规定,愚兄不敢违背,打!” 左肩一卸,双掌猛然推出,一股狂飚,直撞持剑少年前胸。 变生意料之外,持剑少年脸色一变,要避已是无及,嘭地一声,击个正着,张口喷出一口血箭,仰身倒翻出四尺,勉强拿椿站稳。 失剑少年立刻抢身拾起长剑,这时受伤少年已脸色铁青,目露杀机,厉喝一声道:“想不到师兄这等狠心。” 剑随声起,直向师兄冲去。他怎么也料不到一念之差,险险丧生,要不是对方真力损耗,这一掌已成强弩之末,怕早已尸横当场。 那师兄此刻仗剑阴笑道:“师令如山,怪不得愚兄,骆师弟,你尽管拚命!” 说话中,身形斜闪,反手一剑,向冲到的师弟撩去。 眼见战势再起,大厅中倏然响起一声锣响! 接着中宫宫主扬声道:“胜负已分,搏斗停止!” 场中两名少年,立刻双双退开,捧剑向大厅施礼。 中宫一扬手道:“入厅候院主召见。” 这师兄弟二人立刻急步奔入厅中,齐齐参拜下去,同声道:“弟子陶令、骆森候院主谕。”拜完双双起身屹立。 暗中的房英此刻才暗暗松过一口气,窥着两名像血人一般的少年,探视厅中,暗忖道:“那姓骆的师弟,谅必是上选了!” 纱屏后响起一声冷冰冰的语声,道:“骆森,你到本院已多少年?” 骆森垂首禀道:“八年。” 天香院主道:“八年之中,你虽已得‘万花剑法’神髓,并造成一身武功,但何以以本院传统,毫不遵守?” 骆森悚然一抖道:“弟子愚昧,未听懂院主圣意。” 纱屏后倏进出一声冷笑道:“你难道忘了欲做坛主之选,必先具备一个条件。” “院主是说……” “就是‘狠’字,你方才明明能杀死陶令,何以竟放过机会?” 骆森混身抖栗,低声道:“弟子该死!” 天香院主冷笑道:“依刚才情形说,你确是胜过陶令,但心肠不狠,难当大任,应作败论。” 这番话大出房英预料之外,听得他混身发毛,心头巨震,这刹那,他觉得这神秘的天香院简直毫无人性,连对手下弟子,竟也如此残酷。 纱屏后,接着传出语声:“陶令。” 陶令肃声应道:“弟子候谕。” “本座选你为终南分坛坛主,明日前往‘龙虎坛’……” 房英听到这里,倏然想起自己此来目的,觉得若错过这机会,不知再要到那年那月。这刹那,他想起武林厄运,武当掌门下落,“寒竹先生”之死,决心冒险一试。一声长啸,掠身落在大厅前,目注纱屏狂笑一声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这位陶兄竟能任分坛坛主,在下实在不服!” 房英这一突然出现,大厅中所有人皆乍然一惊,几十道目光齐齐注视在他身上。 其中的“灵蛇魔姬”充满皱纹的脸,更是一阵阵蠕动,变得难看已极。还有陶令,目光中更充满了惊怒与怨毒。 只见中宫宫主首先大喝道:“你是谁?竟敢肆无惮忌,出来捣乱!” 房英哈哈一笑道:“在下是实话实说,并无捣乱之意。” 中宫宫主丑脸一厉,身形晃动,正欲先把房英拿下,纱屏后倏响起一声命令:“中宫暂退!” 中宫宫主忙收势退过一旁。只听得“天香院主”冷冷道:“此子何人?厅中有人认识么?” “灵蛇魔姬”立刻起立,肃然道:“此子姓陈名志高,现在老身之旁,正欲俟机向院主禀报。” “唔!金长老知道此子来历?” “花氏昆仲所介绍!”“灵蛇魔姬”这次回答得干脆,仿佛在推责任。 纱屏后又道:“花长老认识?” “邛崃双色魔”脸色变了变,互望了一眼,似有顾忌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房英表面轻松,其实内心紧张无比,此刻才松过一口气。只听得天香院主道:“陈志高,你入天香院,用意何在?” 房英朗声道:“仰院主威德,抱雄心壮志,投效而来!” 纱屏后冷笑一声道:“好豪气,既见本座,怎不跪下行礼?” 房英肃然道:“到目前为止,区区仅是金长老的人,跪拜大礼,唯对父、师可行,怎能轻易对其他人如此,失了英雄豪杰风度!” “好硬的骨头,本座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顶撞过。” 房英抱拳一揖,故作整容道:“敢问院主是否有统武林,领袖群伦之雄心?” 纱屏后冷冷道:“唔!本院确有这种打算。” 房英又道:“院主既有此意,区区再问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量才录用,各取其长。”“敢再问所谓量材录用,是量人材,还是量奴才?” “自然是人才。” 房英微微一笑,道:“院主果是大智大慧,区区身为武人,虽不能算是人才,却不愿动辄跪求,像是奴才。区区心怀大志而来,故不想做乞食儿。” 这一番话说得厅中所有人皆脸露惊奇之色,“灵蛇魔姬”一颗心更是在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大胆,此刻都认为这年青人,是在找死。 那知纱屏后却传出一声笑声,道:“你这番宏论,确有见地。好,本座要问你,刚才你说陶令不配作分坛坛主,理由何在?” 房英略一沉思,朗朗道:“临敌仓惶,智慧欠缺,狠虽有余,机变不足。这种人才只能听命遣派,怎可方面重任?!” “哦!”纱屏后诧然道:“你从那一点看出来的?” 房英见那陶令狠狠地盯视着自己,不由朗笑一声道:“若是我如刚才那样,一掌得逞,必忘命追击,则那位骆兄早已尸横就地。然这位陶兄竟舍追击而拾剑,予敌以喘息之机,实犯了重大错误。以此而观,陶兄目力不足,缺乏判断敌情之智慧,故狠虽有余,却难当大任!” 他了解了“天香院主”性格,故意往狠的一面说。只把一个无情无义的陶令,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吐血。若不是凛于天香院主,否则早巳上前动手。 纱屏后的天香院主听完这番话,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的话确有道理,那么依你看该是骆森够资格,是么?” “那位骆兄,心存仁厚,自讨苦吃。俗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骆兄该毒不毒,也难当重任。”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场中有的是人材,院主何不再选拔?” “选谁?” “我。” “你?” “院主难道说区区陈志高不够资格?” “哈哈哈”纱屏后进出一阵莫测心意的长笑,房英暗暗一愕! 笑声良久方止,只听得天香院主道:“好,你只要能杀死这两名弟子,就选你为终南分坛坛主。” 房英一惊道:“是以二对一?” 天香院主道:“不错,以二对一,他们二人剧战方罢,你是生力军,双方扯平,谅你也不算太吃亏!” 房英目光一扫二人,朗笑一声道:“好,这等裁决,的确公平,为示更加公平起见,区区愿以一双肉掌,夺此坛主之位!” 说完一拱手,身形倒掠三丈,屹立于广场中。 骆森,陶令更不待天香院主吩咐,双双厉啸一声,跟着纵出,仗剑与房英对峙而立。 这两人,陶令刚才早已心怀怨恨,骆森却以为房英心地太狠,竟指出他师兄不追击是犯错误,故四道目光齐射出令人心凛的煞气,恨不得立刻把房英斩成四段。 于是,刚才的同门冤家,组成联手。而房英却懔然提气蓄势,紧紧戒备。 他知道这二战,不但关系着他的生死,也关系着武林劫运,只能胜,不能败,因此决心全力以赴。 这时,中宫宫主已站在大厅门口发出动手命令。沉寂的广场中,再度涌起一层慑人的杀机! 口口口 广场中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 鲜血斑斑的黄沙上,似乎尚遗留下六个幽魂。 静寂的空气中,房英星眸凝视着两名敌手的长剑,突然口中响起一声清啸,身形左晃右迎,双掌一招“迎龙拒虎”,疾拍而出,掌劲带着两道凌厉的劲气,分向陶令、骆森撞去。 他知道以一敌二,非抢制先机不可,故上手就将苦练已有二三成火候的“达摩先天罡气”渗入掌力中发出。 陶令、骆森在剧战之余,岂肯力拚,仗着利剑在手,身形齐一闪,陶令一声厉喝,长剑一漩一抖,幻出万朵银花,斜向房英周身罩去,正是“万花剑法”的煞招。 房英暗暗一惊,击空双掌往回一带,招改“拨云分水”,一上一下,疾护周身,晃身闪避。 那知这刹那,骆森已转到他身后,冷笑一声,剑带锐啸,向他后心刺到。 冷笑声入耳,房英已觉不对,一式“七巧渡月”,身躯一歪,在双剑夹攻中,横身而出。 这时他觉得这两名天香院弟子的功力绝非等闲可比,内心顿时陷入一片复杂的矛盾!要用少林绝学呢,恐怕在大厅中的天香院高手看出来,又起疑心。不用呢,实在没有制胜的把握,自然,“七巧七式”更用不得。 就在掌法杂乱中,他已与对方连过了十余招,靠着先天罡气,双方扯平,谁也没有办法把对方搁下。 又过十招,陶令的剑法倏然变为“万花奇放”,……煞招源源而出,自正面采取强攻,口中招呼道:“骆师弟,趁隙而进,以虚为实。” 骆森一声应诺,身形倏在房英四周疾晃起来。剑势不时自陶令的剑影中,抽冷子刺出一招,落空即收,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改变打法,战局顿时扭转,房英缚手缚脚,掌式益发慌乱。 陶令看得心中大喜,突又一招“花映人面”,长剑抖出千朵寒蕾,向房英门面罩去。这一招可实可虚,主要是拢乱房英视线。 骆森哪有不知师兄施这一招的用意,身形突在房英左后侧,长剑毫无声息地一沉,如电光般向房英腰脊袭至。 配合之严密,简直恰到妙处。 但房英是真的慌乱么?不,他只是施出骄敌之计,何况他目力何等锐利,眼见银蛇乱空,电掣而到,故意一声惊呼,身形突然一矮。可是这一矮却正迎上背后骆森的剑势,说时迟,那时快,他凝聚左手手指端的“无相禅指”已迅若雷电,曲指弹出,指风如剑,无声无息直射陶令胸前“章台”重穴。 “吭!”陶令哼出半声,身躯倒翻三尺,张口鲜血狂喷,萎顿地上,渐渐气绝。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呼,一条人影,踉跄斜走五步…… 是房英?不!是另一名天香院弟子骆森。原来房英是故冒险招,弹指击毙陶令后,在剑尖沾衣刹那,才一错身,右掌反甩,竟施出“天龙斩脉”绝学中一招并未纯熟的“龙尾摆风”,掌缘恰好切在剑脊上,把骆森连剑带人撞出五步。 强敌去一,房英精神大振,更不怠慢,身形疾欺,手腕微沉,五指如勾,直向惊骇中的骆森抓去。 又是一招少林绝学:“天龙戏珠”。骆森剑势慌忙一挥,要避竟避不开,呛郎一声,长剑落地,腕脉已被房英扣得正着,只觉得五指如铁,一阵血气逆心,脸色惨变! 房英右手五指一紧,左掌已如刀举起,向骆森猛劈而落。 这刹那,房英倏有一丝不忍的感觉,掌缘临到骆森天灵盖,倏又顿住,冷笑一声,低声道:“念在你刚才尚存仁厚之心,今天小可就到此为止,望你以后能珍视自己,珍视生命!” 语声一落,手腕一甩,把迷惑中的骆森摔出三丈。身形一提,已飘落大厅前,抱拳朗声道:“搏斗已完,请院主裁夺。” 站在厅门口的中宫宫主,丑脸上倏浮现一丝狞笑,道:“陈志高,还有一人未死,怎说搏斗已止?” 房英一愕,倏然朗笑一声,道:“胜败已分,杀与不杀一样!” 中宫宫主怒吼道:“好呀,你敢违背院主刚才令谕?” 房英忙道:“小可不敢,所以不杀,却是为了本院保存人力,岂能算是有罪!” 中宫宫主一呆,竟接不上话,却听得纱屏后传出一声冷冰冰的话声,道:“陈志高,你莫非不想当终南分坛坛主?” 房英心头一震,旋即有了主意,朗声道:“小可挺身而出,即是为此,若说不想,实是自欺欺人,但是否能当,却凭院主之意。” “嘿!你既想当终南分坛坛主,何以忘了本院吩咐,故意留下一条活命?” 房英平静地反问道:“八年培养匪易,难道院主一定要毁掉他么?” 天香院主又冷笑道:“你话虽不错,但三年之中本院已开过几次‘龙虎大会’,此例已成传统,岂能由你破坏。你刚才不是不知本院主之意,承当大任,若是不够‘狠’字条件,皆在不取之例。” 功亏一篑,房英急出一身冷汗,但他并没有后悔。他觉得骆森能存一点仁心,就不该死,但是难道就放弃这一机会么? 不!他尺念电转,倏然朗笑道:“院主若说小可不够‘狠’,却又错了,若小可不狠,岂不同样能留陶令一条命。” “嘿!那既然能杀陶令,为何不杀骆森?” “骆森败军之将,杀之不足以言勇,徒失英豪之气,所以小可宁可杀胜者,不愿杀败者。” 纱屏后一片沉默。 房英朗笑一声又道:“敢问院主,可知楚霸王故事?” “怎么说?” “霸王够‘狠’么?” “不够狠,否则不会让刘帮当上皇帝。” “不错,但其一夜之间坑秦卒二十万,又如何说?” 纱屏后又是一片沉默。 房英接着道:“这霸王短处,该狠而不狠,自罹败亡之机。不该狠而狠,徒取暴厉之名,小可认为对敌不妨狠,对门下不妨宽,院主大智大慧,既欲一统武林,前人典故,不无借镜之处,希院主三思。” 纱屏后又沉默半天,房英紧张地待着。半晌,才听到语声飘出! “陈志高,破例选任终南分坛坛主,授四花级位,其余一切听候中宫分配。此谕!” 房英心中大喜,正欲拜谢,倏见中宫宫主上前两步,向纱屏一礼道:“且慢,敝职请院主再作斟酌,此人来历身份不明,虽有三位长老相识,但敝职认为有再盘问之必要。” 纱屏后的天香院主沉思片刻,缓缓道:“也好,一切由中宫查明处置,身份若无问题,依谕派往‘龙虎坛’,人才不可多得,切勿故意留难。” 他早发觉这位中宫宫主极是难缠,不知她将会出什么花样来对付自己? 身后倏响起一阵嘶哑的笑声,道:“啊!莫非又开‘龙虎大会’。咳!老朽回来晚了一步,好戏竟散场了!” 那人来势极速,笑语之声未落,身形已自房英身旁擦过,飘然而入。 房英愕然侧目瞬处,与那人目光相触,心头不由一震,惊喜交集!“扁老”二字,差些脱口呼出。 不错,那是一位手执尺二旱烟筒的老者,一顶毡帽,脸容枯黄,正是前宫宫主的“四花御车”。哪知他一见房英,倏地一声冷笑,道:“啊!好小子,你竟跑到这里来,老夫正要抓你!” 身形一折,衣袖一翻,伸臂如电,就向房英肩膀抓到,出手之快,简直难以想象。 房英念头尚未及转过来,见状大惊,身形疾闪,喝道:“老前辈,小可何处冒犯你老!” 这刹那,纱屏后也一声惊噫,传出话声道:“孤老,暂且住手,有话慢说!” 一抓落空,正欲再抓的“扁老”身形一顿,转身面对长案,手指房英道:“院主可知道此子是谁么?” 纱屏后冷冷道:“是谁?” “扁老”嘻嘻一笑道:“他就是叛离的前宫无花执事,前宫宫主正在到处搜他下落!” “唔!”纱屏后的天香院主道:“陈志高,你既前宫弟子,为何不告而别?” 房英暗忖道:“这‘扁老’身份难道又变了不成?他以前对自己善意警告,现在怎会态度倏然改变,似乎在与自己作对?” 心中想着,口中回答道:“小可不容于前宫宫主,故而来投奔花长老,并蒙金老前辈收录。” “唔,为什么不容于前宫?”天香院主又问。 房英正不知怎么回答,那在“天香院”主口中称为“孤老”的“扁老”冷笑道:“他被花老兄弟制住经脉,引住前宫,嘿嘿,以后的事,不说也罢,故前宫宫主恨之切骨。” 这番话,说得“邛崃双色魔”脸色通红,但纱屏后的天香院主却轻轻“唔”了一声道:“孤老,此人本座已选拔为终南分坛坛主,你认为如何?” “扁老”大叫一声道:“完了,老朽竟晚了一步!” 房英心头骤然收束,却听得天香院主道:“孤老是认为不妥?” “扁老”哈哈哑笑道:“此子资质不凡,想我‘夺命魔君’孤独真至今尚未有衣钵传人,正想收其为徒,想不到被院主捷足先得!” 说完,一摇三摆,就坐落长老席空出的一个太师椅上。 房英一听“夺命魔君”四个字,心头又大吃一惊。 他想不到这神秘莫测的“扁老”,竟是排名邪道八大高人之首的孤独真,以往猜测他是自己父亲的想法,立刻幻灭。 孤独真,以“玄阴透骨”掌威慑江湖,生平从未遇过敌手。但行纵飘忽而神秘,江湖上见过此魔的人,寥寥无几,但提起“夺命魔君”四字,无不惶然失色。据传其在二十年前,为了件细故,一夜之间,连诛三名白道人物全家六十余口,震动武林,也因此博得“夺命魔君”的绰号。 但是房英此刻已知这魔头对自己似乎无恶意,对他的用心更猜测不透。尤其对他身份一变再变,由前宫车把式,变成了天香院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长老,更是一片糊涂。 这时,只听得“天香院主”清朗一笑,道:“英雄之见,果然略同,中宫毋需再问,着即日起程,往‘龙虎坛’报到。” 房英长揖而谢,于是…… 第二天,房英领了一块“天香院”的四花号牌,一张“龙虎坛”所在地点图,一包“神仙丸”制毒散,一封牒文,离开了魔窟天香院,直奔龙虎坛。 口口口 龙虎坛。 在天香院中,除院主及三宫宫主外,谁也不知道在那里?是为最神秘的地方。有许多天香院的弟子,都响往着这神秘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能进入龙虎坛再出来的人,武功立刻高出几倍,而且身份也变成武林中盛名人物,等于说是“平步青云”。 可是,有谁知道这是一处人间最惨酷的地狱? 这一天,横卧南天的秦岭山脉,出现了一位方脸少年,正是投奔“龙虎坛”的房英。 他一手拿着一张地图,边走边看。 秦岭山脉,断层陷落,秀峦重叠,峻峰插云,山势雄伟,自山脚到山腰,还有一条樵猎小径,自山腰再往上,毫无山径可觅。 渐渐云起脚下,山风益厉,房英按着地图指示,翻过一座山峰,向第二座峻峰掠去。 就在足跟踏上第二座峰腰时,蓦觉身后金风飒然,向背后袭来,房英心中一惊,急忙挫腰斜身,刷地一声,分毫之差,只见一道寒芒擦腰而过,好险!房英心头骇然,目光一瞬,出手冲杀暗袭的竟是一个黑衣大汉。 这大汉脸上涂满五颜六色油彩,手执一柄弧形刀,一招不中,哇哇怪叫,斜步转身,又是一招“斜撩风云”,寒芒倒飞,向房英削至! 身法之快,刀势之狠,在武林中来说,已极为少见。 房英一见那副骇人的容貌,心头已不由一跳,眼见刀光又到,急忙再闪退三尺,怒喝道:“区区与你无怨无仇,还不快停手!” 那黑衣怪人两刀不中,又是一阵怪叫,刷刷刷又是三刀。如泼风涌浪一般,层层刀光,向房英周身要害狂攻。 这一阵攻势,不由迫得房英火从心头起,厉喝道:“你既不回答,小爷就给你看看厉害的!” 刷地一声,短剑出鞘,就向黑衣怪人猛攻过去。 一招方出,蓦地,四面八方,嗖嗖连响,现出八条人影,向房英围涌过来。这八人身影掠近,又是八个脸涂油彩和执弧形刀,丑怖已极的怪人。 房英心头骇然欲绝,若非大白天,他几疑处身于鬼魅群中。此刻他不禁暗忖道:“这批人是天南猿蛮,怎会有如此凌厉的刀法?若非猿蛮?武林那来这群怪人?” 说时迟,那时快,四道刀光疾如飚,已向他周身要害削到。房英惊怒之下,剑若游龙,一招“参商摘星”,剑光回旋扫出,呛呛呛,接连三响,硬生生挡开四道袭身刀光,口中大喝道:“你们这批家伙究竟是人是鬼?何以一再相逼!” 倏听得场外一声冷笑道:“他们全皆是哑子,口不能言,你叫破喉咙也是白费。此地已是禁区,你既闯入只有一死!”房英闻言一愕,目光一瞬,已见场外屹立着一名面目狰狞的紫衣汉子,他倏然觉得“禁区”二字代表的意义,眼见三柄弧形刀又疾劈而至,急急旋身闪避,口中喝道:“阁下可是他们头目?” 紫衣汉子负手观战,冷冷道:“不错。” 房英举剑又架开三道刀光,喝道:“阁下可是‘龙虎坛’中朋友?” 紫衣汉子神色一怔笑道:“你怎么知道?” 房英笑道:“在下奉命前来报到,岂有不知之理,还不喝令他们住手?” 紫衣汉子倏然一阵奇怪的吼叫,八名脸涂油彩的怪人,顿时齐齐跃开,仗刀围立。 紫衣汉子接着沉声道:“朋友亮身份!” 房英暗松一口气,短剑归鞘,伸手从怀中掏出号牌,向紫衣汉子扬示道:“天香院终南分坛坛主陈志高奉命报到,请尊驾验阅。” 紫衣汉子大笑道:“原来是一家人,在下‘龙虎坛’三花巡山丰恺迎接阁下!”说着,拱一拱手,又笑道:“其实老兄来时应将号牌挂在胸前,就不会有此误会了。” 房英笑道:“多谢丰头目指教,在下途径不熟,尚请指引。” 巡山头目丰恺目光灼灼地注视房英,点点头道:“陈坛主牒文是否带来?” 房英看得出他虽已表示友善,心中仍有怀疑,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牒文,道:“尚请丰兄转交贵坛坛主!” 丰恺接过,目光一闪,这才挥退九名鬼怪般的手下,笑道:“老弟随我来!”称呼之间,立刻亲匿了不少。话一说完,身形立刻绕向左边山腰掠去。 房英在后紧跟,口中道:“丰兄你那批弟兄都是天南蛮猿么?” 丰恺头也不回;笑道:“哈哈,老弟看错了,他们其中不乏江湖成名人物!只是为了避武林人物注目,故意扮成这副容貌,使人莫测身分!” 房英诧然道:“这么说,他们都是天生哑巴么?” 丰恺道:“他们本来都会说话,但投效本坛后,都得变成哑巴!” 房英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丰恺语气倏变沉凝道:“龙虎坛是本院机密所在,关系着武林大势,怕机密泄露,故投效本坛人物,都需割去舌头,以策安全。” 房英听得毛骨悚然,暗道:“好毒辣的手段。”口中道:“难道他们都愿如此?” 丰恺道:“虽成残废,但享受超过帝王之家,酒肉财帛,随心所欲,人生在世,还有何求?” “哦!”房英心头恍悟,暗暗感到那到务尚未见过面的“天香院主”,智慧及毒辣,果然超人一等。 这时,二人已进入了漫无天日的黑森林中,房英随着丰恺,在林中钻行,约半个时辰,才又见到一线天光漏入。 出了林子,房英目光扫视,眼前已是一座绝谷,只见擎天峭壁下,出现一座山洞,洞口壁上,赫然刻着“龙虎坛”三个字。 “好一秘密所在!”房英暗暗忖着。 第六章 终南掌门 秦岭绝谷中。 房英跟着丰恺进人龙虎坛山洞,顿感一阵慑人的险森之气。 眼前是二条长长的甬道,两壁每隔五步,插着一根松枝火把,进进出出的龙虎坛弟子,除了少数几个头目舵主外,都脸涂油彩,象鬼魅一般,使本来幽黯的山洞,更增加了几分鬼气。 刹那之间,已走完甬道,到了一间四面皆有门户的宽大石室,丰恺低声道:“这是本坛议事之处,少侠请稍候,待在下向坛主通报!”说完,手执牒文,向靠里门户,匆匆而入。 石室中除了中间一条长案后放着一张太师椅外,并无多余桌椅,房英只有静静站着等候。这时,他惊奇这座山洞的深邃宽宏,不由暗暗忖道:“主持这龙虎坛的不知是谁?” 猜测间,那靠里门户中,倏然响起一阵沓杂的步履声,一排走出八名鬼魅般的黑衣大汉,在长案前分列两排屹立,接着门内响起一阵娇喝声:“坛主升座!” 随着喝声,鱼贯走出四名艳丽少妇,个个烟行媚视,一看就知道都是淫荡女子。 房英暗自惊疑,正欲上前抱拳询问,那四名艳丽少妇已一排站于太师椅后,门房中倏走出一个身裁高大,穿着红色袈裟,容貌凶恶的肥胖和尚,大模大样地在太师椅上落座。 那通报的丰恺恭谨地随立一旁,对胖和尚道:“启禀坛主,这位少侠,就是总院派来的终南分坛坛主!” 房英暗忖道:“原来龙虎坛主竟是一名红衣喇嘛!……” 只见胖喇嘛目光向房英打量了片刻,道:“你是总院派来的陈志高么!” 他说话不但声若宏钟,口气之大,更是狂妄无比。 房英暗暗一哼,口中却忙道:“是,是,在下正是陈志高,拜见过大师。”说完拱手一礼。 红衣喇嘛道:“洒家佛号广释,你虽选上终南坛坛主,但到本坛后,必需经过一番考验,是否能通过,还须洒家查核,你知道么?” 房英道:“还望大师提携!” 广释喇嘛鼻中一哼,道:“总院牒文指示,你必须在半年之内,完成准备功夫,包括修习洒家亲传的‘幻容’、‘变骨’无上奇功,及摹仿终南掌门生活起居习俗及所有终南剑法武功,你能如限完成么?” 房英朗声道:“在下愿全力以赴!” 广释喇嘛点点头道:“很好,终南掌门交你处理,以三个月为期,期满洒家再授奇功。若通不这这些考验,洒家再报请总院另选别人!” 顿了一顿,接着道:“你饮食起居,由丰头目安排。希望你能不负洒家期望。” 说完,在四名艳荡女子拥簇下,拂衣起身离去。 这时,只见丰恺走近道:“陈坛主请到刑室一趟,那终南掌门受刑月余,尚不肯道出片言只字。现在……嘻嘻,要看你的了!” 房英暗自盘算着计划,忙拱手道:“一切尚请丰兄指示!”他极力伪装出谦虚亲善,果然博得丰恺好感,只见丰恺哈哈一笑道:“陈兄太客气了,将来陈兄独挡一面,丰恺还要仰仗大力!现在请跟丰某来!” 说着,人已向左边门户走去。 房英紧跟而入,目光一闪,又是一条甬道。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声,从甬道远端遥遥传来。这声惨嚎犹如人在临死前绝望的惨呼,房英顿时一惊,毛骨悚然地道:“丰兄这是谁?” 丰恺得意地一笑,道:“终南掌门。”脚步加疾向前奔去。 房英心头一震,胸头顿时泛起一股怒火,倏见丰恺跨入一间石室门口。他紧跟而入,目光瞬处,心头一栗,血脉贲涨,几乎不能自制。 一座木架上,绑着一位英武少年。此刻除了面目完整无损外,赤裸的周身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木架旁屹立着四名黑衣大汉,一个手执满是倒钩须的钢鞭,正向少年身上猛抽,血肉随着鞭势齐飞,惨嚎之声渐渐嘶哑,令人不忍卒睹。 其余三名大汉,一个捧药盆,另两个捧着盐水及毛刷,木架前放着一椅一桌,坐着三名红衣冷沉汉子,正手执毛笔在一叠白纸上疾书。 房英心中明白,木架上的少年,必是终南掌门人“玄灵飞剑”任可风,眼见他神色苍白,已奄奄一息,不由暗暗一叹,侠义之心,油然而生。 这时,石室中的所有人见丰恺进来,俱都停手。丰恺一指房英对坐在椅中红衣汉子道:“终南分坛坛主陈少侠已到,奉本坛大师之命,此人完全由陈坛主处理。” 接着一指红衣汉子,对房英道:“这是本坛司刑陆彪。” 房英强按怒火,抱拳见礼,红衣汉子忙起立还礼,阴沉地笑道:“陈坛主即将成为终南掌门人,可喜可贺。只是那混蛋受刑月余,尚不肯吐露片言只字,陈少侠必需多下功夫,否则,功亏一篑,损了前途。” 那绑在木架上的“玄灵飞剑”任可风一听这番话,无神的双目,突然射出两道凄厉的光芒,狠狠地盯着房英,嘶声厉笑道:“狗贼,你们阴谋重重,休想在本掌门口中套出一个字。我任某纵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房英暗暗佩服,忖道:“果不愧是一派掌门,就凭这种威武不屈的骨气,我房英也得舍命相救!想着,不由对‘玄灵飞剑’任可风微微一笑。 却见司刑陆彪阴沉地一哼,道:“我陆某施刑对付过六派掌门,倒不信你小子还能挺多久!”阴狠的目光一闪,喝道:“上药。” 手执药盆的鬼脸汉子,立刻上前用棉花醮着盆中白色药水,在“玄灵飞剑”周身涂抹起来。 房英关心望去,只见任可风此刻脸上痛苦的神色立刻轻了不少,浮起一阵舒畅的快意,而本来鲜血淋漓,破裂的皮肉,却立刻止血生出一片嫩红的新肉。他心中不禁大为奇怪,侧首向丰恺道:“这是什么药,竟具这等奇效?” 丰恺嘿嘿一笑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云南白药,任何皮肉之伤,一经涂抹,立刻痊愈。” 房英诧然道:“既要他招供,何必再用这种名贵药物?” 丰恺道:“哈哈!少侠就不知道,在他尚未供出生平生活行动习惯前,怎可令他死去。再说,上了药虽使他感到片刻舒服,后面却还有更大的痛苦要他尝试哩!” 话声方落,果见司刑舵主陆彪喝道:“用盐水把他身上洗一洗!” 另两名侍刑的鬼脸汉子立刻上前,一名把毛刷在盐水中醮了一醮,向终南掌门任可风身上刷去。 又是一声令人心酸骨栗的惨嚎从任可风口中响起,那刚结痂的皮肉,怎能受盐水刺激,马上又鲜红地暴裂开来。 房英暗骂道:“好毒辣的刑罚,这种非人惨刑,就是铁打金刚,也受不了,何况是皮肉之躯!”他每见刷子一落,混身不由也起了—阵颤动,心底不由冒起阵阵寒意。 木架上的终南掌门此刻已叫得力竭声嘶,司刑舵主喝道:“再鞭他三十下,看他说不说?” 刷盐水的鬼脸弟子立刻退让一旁。执鞭弟子,钢鞭凌空挥得呼呼作响,又一鞭一鞭向那“玄灵飞剑”抽去。 于是他身上又是血肉飞溅,一片漠湖,惨厉的呼声,随着鞭影,时间时歇,房英再也不忍看下去,大喝道:“住手!” 执鞭弟子闻言一愕,掂鞭转身望来。司刑舵主陆彪及丰恺也怔了一怔,陆彪道:“陈坛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英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另有令这位终南掌门人招供的方法,现在就请陆舵主移交给区区如何?” 陆彪神色大感不满,但他目光一转,终于冷笑道:“嘿嘿,兄弟早有脱手之意,陈坛主既这般说,兄弟实求之不得!” 说着一指桌上一叠记录,接下去道:“这些是终南二十五代以乘的系谱,及门中现有弟子的辈份、姓名及容貌,兄弟就此一并移交,望陈兄能马到成功!”语完,离开座位与丰恺抱拳告别,退出刑堂。房英暗松一口气,立刻喝令上药,待涂药完毕,挥退四名鬼脸弟子,亲手解开“玄灵飞剑”任可风的绑缚绳索,扶他坐在地上,轻轻一叹,道:“任掌门人,现在可感到好一些么?” “玄灵飞剑”任可风目光迷惑地望了房英一眼,倏然冷笑道:“狗贼,任你用什么手段,休想套得本掌门一点口风!要杀要剐,就快动手,不必噜嗦!” 房英又轻轻一叹道:“掌门人的心情,区区了解,侠骨英风,尤使区区佩服,掌门人一人生死不足惜,但终南一派已处于存亡关头,掌门人可曾顾虑到么?” “玄灵飞剑”任可风目光一闪,嘶吼道:“你敢情还有什么阴谋要挟?” 房英脸色一整,倾耳听了片刻,才低声缓缓道:“区区之意,只想救你脱险!” “救我?”任可风讶然一怔。 房英点点头,低声道:“掌门人现在可以凝气运功么?” “玄灵飞剑”任可风不由已地叹道:“我‘承灵’、‘百会’、‘通天’三穴被制,真气涣散,功力被制,已与普通人无异!” 房英闻言,一提真元,双掌闪电而出,向“承灵”、“百会。、“通天”三穴拍去。 “吭!”坐在地上的“玄灵飞剑”任可风,连翻两个滚,缓缓坐起,房英急急把他扶起,道:“掌门人,经穴解开了么?” “玄灵飞剑”叹道:“那鬼喇嘛的点穴手法,恐是天竺密宗独门异掌,兄台恐是枉费心力!”他不知不觉中,对房英观念渐渐改变过来。 房英叹道:“既不能恢复你功力,区区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救你出险了!” “玄灵飞剑”任可风眉头一皱道:“你究竟是谁?”他突又感到眼前的少年,用意莫测。 房英微微一笑道:“区区陈志高。” “玄灵飞剑”喃喃自语道:“陈志高……陈志高……江湖上似乎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个名字。” 房英肃声轻轻道:“掌门人可曾知道‘神眼’房天义这人!” “玄灵飞剑”神色一振,点点头道:“房大侠名动天下,何人不识,在下尚未接任终南掌门时,曾见过这位前辈一面!” 房英黯然低声道:“区区就是房天义之子,混入魔窟,就为了查明武当掌门人失踪真象而来!” 语完,默运“幻容”,“变骨”奇功口诀,全身骨骼一阵轻响,恢复了本来容貌。 “玄灵飞剑”无神的目光,顿时怔怔望着,满脸讶异之色,道:“你真是房少侠?” 房英整色道:“家父为发觉武当掌门人有伪冒而失踪,小可因查家父下落而同时卷入漩涡,岂有假的道理,在下机缘凑巧,幸蒙少林掌门人信任,得入藏经堂,习得天竺密宗‘幻容变骨’奇功,改变容貌混入魔窟,主旨就是为了揭发阴谋。” “玄灵飞剑”任可风长吁一口气道:“在下信任少侠,请问此来作何打算?” 房英按奇功口诀,再变回陈志高的容貌,道:“区区本来想混过六个月,出去按计行事。现在眼见掌门人身受这等惨刑,只好变改原来计划,先救你出去再说!” “玄灵飞剑”任可风目光一转道:“不,房兄侠心可佩,任某心领,鄙意虽不知兄台计划情形,但仍劝兄台依原计划行事,挽救这场武林浩劫!” 房英一怔道:“掌门人难道不想脱险?” 任可风叹道:“经穴受制,功力全失,脱险又有何用。再说在下就是脱险,却破坏了兄台大计,非但使强敌惊觉,也害了其余掌门人?” 房英心头一惊道:“任掌门人知道别派掌门人也困在此地?” 任可风点点头道:“在下每受刑完毕,就被送入石牢,与各派掌门人相处一起,饱受刑虐之苦。” 房英急急问道:“武当清虚真人可在其中?” 任可风道:“武当清虚真人在此,尚有天山掌门梅花老人,昆仑地痴叟,华山神火先生,峨嵋宝印大师及长春派无垢师太。” 房英听得心头大震:“武林九大派门中,除了少林被焚,镜清禅师存亡未卜,少林弟子不知之外,只剩下九华一派掌门人尚未遇险,其余七派掌门人俱已遭到厄运,看来‘天香院’的劫持复亡各派阴谋,已在旦夕之间了。” 只听得这位年轻的终南掌门人又叹道:“想不到这些功力超绝的各派宗主,现在竟俱与在下一般,均在此暗无天日的石牢中受苦受难。若兄台救了我,岂不促使魔头立下毒手!” 房英愁思重重,道:“他们都失去功力了么?” 终南掌门任可风黯然点点头。 房英忖道:“我纵有通天之能,孤身怎救得了这许多毫无武功的人?” 蓦地,刑室外传来一阵步阶声,房英—惊,轻声疾道:“任掌门人请千万忍耐,区区日后出去,自当先设法救你及各派前辈脱险,现在咱们要假戏真做了!” 说完,身形一恍,飘然坐在座椅中,目光—瞥桌上摊开的白纸,见上面写着生活起居,言语习惯等许多项目,立刻抓起桌上毛笔,厉声道:“任可风,希望你知趣—点,回答本座问话!” 终南掌门任可风也装作愤然道:“好,本掌门说给你听就是,有什么话快问!” 石室门口人影一闪而入,房英侧首一瞥,正是司刑舵主陆彪,只见他愕然道:“陈兄为什么放了他?” 房英起立抱拳道:“在下只是施用怀柔手段,晓以厉害,嘻嘻!尚幸不辱使命!” 司刑舵主陆彪点头阴笑道:“只要他说话,陈兄不妨多许一些诺言。哈哈!时刻不早,陈兄也该休息了,明天再继续问。” 房英笑道:“陆舵主吩咐!” 司刑舵主向门下—挥手:“来,把此人押回牢中!”两名鬼脸大汉,应声而入,房英望着任可风被押走,心中顿时下了无比坚毅的决心。 于是第二天,房英继续与那位终南掌门人合作,一问一答,详细地记录着任可风的生活习俗,连一丝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一切做得逼真。 日复一日,在任可风的指导下,房英也学会终南剑法及终南派其他独门武功。而且他夜不休眠,少林绝学,更是日飞猛进。 三个月过去了,他黯然与任可风分手,那最后见面的一天,二人相视很久,差点落下眼泪。因为三月相处,使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知道虽同处于龙虎坛中,却已是咫尺天涯,再要相见,难如登天了,这是一种仿佛生离死别的感觉啊! 以后三个月,广释喇嘛亲传了“幻容变骨”奇功的口诀。房英虽早已习会,仍是按三月之期,闭门不出,终日静修,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练“达摩先天罡气”罢了。 时光易过,瞬眼半年期满,难得一见的广释喇嘛,在议事石室亲自考验过房英的心得,赞赏地道:“陈少侠果然不负洒家期望,现在起,你已是终南掌门身份。” 房英忙道过谢,运气吐纳,全身骨骼一阵轻响,立刻变成了终南掌门人任可风的面目。广释喇嘛一挥手,立刻有两名鬼脸汉子奉上衣服长剑及零星之物,只听喇嘛道:“这些皆属终南掌门人的衣衫长剑,你即刻换上,洞外尚有人相侯。” 房英暗暗一怔,忖道:“是谁?”但他并未问出口,接过衣衫长剑,套佩在身,装扮整理,拱手对广释喇嘛一礼道:“区区就此告别!” 广释喇嘛粗犷地大笑道:“本座该相送一阵。”说完不等房英谦辞,已飘然向甬道走去。房英一旁相随,心中暗暗猜测着洞外等候的是什么人。 步出石洞,只见两名十七八岁的标悍少年昂然屹立,一旁还停着一顶小轿。房英—出洞口,轿帘一恍,走出一名黄衣少女,瓜子脸,修眉风目,除了眉目间隐隐露出一股煞气外,可算是美艳庄重。 只见她向广释喇嘛盈盈一福道:“奴家陆心影见过坛主!” 一听陆心影三字,房英心头砰然一震,忖道:“这不是在前宫伪充梅凤飞的六梅香主么?” 广释喇嘛哈哈一笑道:“姑娘免礼。”接着侧首对房英道:“这位陆姑娘自现在起,就是你的夫人了!” 房英又是一惊,失色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广释喇嘛嘻嘻笑道:“这是总院谕令,陆姑娘与你同回终南,将来也是一个帮手。哈哈!再说。飞来艳福,要是洒家,真地求之不得哩!” 房英心中警惕,觉得这完全是在监视自己,说不定毛病就出在前宫宫主身上。但他念头一转,并未点破,暗暗有了主意。 广释喇嘛又指着屹立的两名标悍少年对房英道:“这是你收的弟子,左边的是秦世康,右边的是黎成,到终南后,这二人就是你亲信了。” 两名少年齐齐向房英一礼,朗声道:“拜见掌门师尊。” 房英暗暗一哼,挥手道:“抬轿上路。”转身向广释喇嘛告辞。但他望着幽深的“龙虎坛”心中却道:“三个月后,我会再来的,那时我将杀得你们鸡犬不留。” 口口口 天空一片晴朗,但冬天的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刮一般。 终南山麓的终南山庄,大门洞启,五六十名终南弟子,左右鱼贯列队,威武屹立。在大门口站着三位白须长髯老者,正是终南三叟“残阳叟”、“睛魂叟,“子午叟。” 在三叟后面而有—排七名二十七八岁黄衣少年,他们是终南掌门任可风的师兄弟—辈,与任可风在武林中号称“终南八剑”,俱是终南派年轻一辈的高手。 这许多人在寒风中肃静而立,数百对目光俱直瞪瞪远眺着山道上,等候着掌门人“玄灵飞剑”任可风回庄。 渐渐地,山道尽端出现了人影,这些终南门人脸上都浮起了兴奋的笑容。 人影渐渐移近,出现了五人行列。“玄灵飞剑”任可风庄重地走在前面,后面是两名少年,再后面是二名轿夫扛着一顶青色小轿。 终南门人一见掌门走近,立刻响起一阵震天高呼:“恭迎掌门人回庄!” 终南三叟同时上前,抱举长揖,道:“老朽迎候掌门人!” “玄灵飞剑”忙上前三步,拜下去道:“三位师叔如此大礼,岂非折煞愚侄。” 双方行礼完毕,三叟身后的终南七剑也趋前见礼,任可风一一回礼后,只听得“残阳叟”一指两名标悍少年诧然道:“这二人是谁?” 任可风忙道:“是愚侄行道江湖,新收的弟子。”接着转首向秦世康及黎成喝道:“还不上前见过三位师叔祖及师叔?” 秦世康及黎成立刻上前二步,向终南三叟下跪见礼。 “子午叟”长须飘拂,呵呵—笑,指着青色小轿,又向任可风道:“那轿中的又是谁?” 任可风脸色一红,正要回答,轿帘一闪,陆心影已缓步而出,盈盈一福,道:“可风贱妾陆心影,拜见各位师叔。” “子午叟”一愕,倏然高兴得大笑道:“可风贤侄。你行道江湖年余,竟已娶得贤妻,何以不早向终南通报—声。” 任可风脸色酡红道:“路途遥远,报讯不便,失礼之罪,还望师叔们原谅。” 这时,终南七剑等纷纷上前恭贺见礼,每个人都称赞陆心影美艳大方。 蓦地,却见任可风身形一恍,出手如电,骈指如剑,首先向陆心影腰际“幽灵”,“气舍”二穴点去。 “吭!”陆心影娇容—变,发觉已迟,—声闷哼,萎顿地上。 任可风脸色凝重,—点倒陆心影,身形不停,又向秦世康及黎成袭去。 那二名标悍少年已经发觉不对,神色大变,呛地一声,已拔出腰际长剑,寒光—闪,向任可风反削而出,同声喝道:“掌门师尊,何事动怒?” “呛!”地一声,“玄灵飞剑”任可风长剑出鞘,—招终南剑法绝学“落日余晖”,洒出满天剑气,向秦世康及黎成周身罩去,口中大喝道:“所有终南弟子,即速包围这二人,生死不论,务必不能让他们逃脱!” 说话之间,那秦世康三剑连攻。倏然退身,向倒在地上的陆心影纵去,意欲出手解救。任可风一声大喝,右剑把黎成圈入剑光之中,左手反甩,—缕指风,划空生啸,少林神功“无相禅指”已向秦世康点去。 要知道这两名天香院弟了也是百中选一年轻高手,所以才派出来卧底。那秦世康—听指风袭身,拧腰旋身,依然向陆心影扑去…… 情势突起变化,庄门口的这些终南门人都傻了。他们不知道这次出门游历江湖归来的终南掌门人,怎会突然发起疯来? 刚才既称是新娶的妻子,新收的弟子,现在竟然拔剑相向,大起杀机,这是什么缘故? 终南三老更是怔怔迷茫地望着,“睛魂叟”讶然喝道:“贤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可风剑势连绵而出。把黎成圈在剑光之中,目光瞥见秦世康已扑到陆心影身畔,而终南门人都愕然不动。一人难顾两面,心头不由大急,大喝道:“本掌门令谕,你们难道都没有听到?” 一派掌门下的命令,岂能违背,愕立迷茫的终南门下闻这声怒喝,心中俱都一凛! “终南七剑”中的二剑白依山及三剑令狐衷双双大喝一声,身形齐出,向秦世康扑去,双掌一翻,遥击而出,二剑白依山道:“秦兄弟,先住手,把事情弄清楚,师叔向你赔不是!”口气是婉和的。这是看着秦世康是掌门人亲收的弟子份上,事情未明朗前,留下余地。 秦世康刚想挟起陆心影先逃,陡觉掌风山涌而至,话也不回,一声怒哼,长剑寒虹飞射,刷刷刷连攻出三剑。这三剑诡奇奥妙,招招都是煞着。 二剑三剑因系迎候掌门人,都未带兵器,迫得倒纵退身。这刹那,他二人已看出暗有蹊跷,心想:不论怎样,弟子岂有向长辈连出煞手的道理。 三剑首先向尚在观赏的终南弟子大喝道:“掌门令谕,你们还不听从?速将此人围住!” 二剑却眉头一挑,掌势翻云,刷刷攻出二掌。他发觉秦世康的剑势,寒蕾朵朵,虚实莫辨,身手竟然不俗,是以两掌中已提足十成掌力,但见狂飚飘舞,劲力怒涌。 迫得秦世康无暇顾及陆心影,目珠连转,倏然虚恍一剑,向山下掠去。蓦地一道灰影,凌空泻落,挡住他去路,大喝道:“你既身为终南弟子,还不弃剑听候发落!” 秦世康目光一瞬,见正是终南三老中的“子午叟”,知道要逃已难,狂笑一声道:“谁是你们终南门下,看剑!” 一招“万花迎春”就向“子午叟”攻去。 寒蕾重重,剑气飚然中,“子午叟”脸色不禁一变,身形一矮,双掌弧飞,嘿的一声,不倒反进,攻入剑影之中,拍向秦世康前胸“章门”重穴。 这边打得紧张激烈,四周的终南弟子俱都展开包围。他们虽心头一片迷茫,但是掌门下令,却不得不遵从。 二剑三剑一见师叔出手,鉴于名门宗派,不能依多为胜,只能旁立观战。那边四剑五剑却扶陆心影,正想问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蓦地场中响起一声凄厉长号,只见与任可风动手的黎成,前胸鲜血狂涌,仆倒地上,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任可风击毙一人,目中神光四射,眼见秦世康在“子午叟”空手抢攻下,已呈败像,心头大定,却见陆心影张口娇叱道:“你们都住手!” “子午叟”微微一怔,掌势略顿,立被秦世康刷刷刷三剑,扳回均势。任可风一声冷哼,飘近陆心影,冷冷道:“现在不是你开口的时候,等下本掌门自有话问你!” 伸手又点了陆心影的哑穴。 这时,场中响起一声闷哼,秦世康中了“子午叟”一掌,跄踉退了三步。倏见任可风,身形电起,长剑向秦世康侧面刺去。 这一剑可说是迅若电光,秦世康已受掌伤,倏见剑光袭到,大惊之下,长剑奋力一挡,呛!地一声,他手中长剑如长虹一般,脱手飞起,虎口震裂,鲜血涔涔而下。 任可风冷笑一声道:“秦世康,你生不逢辰,休怪本掌门心狠!” 剑势逆漩,电掣而下,寒光—飞涌中,嘶地一声,秦世康身躯已被拦腰斩断,洒得一地血雨。 要知道名门宗派讲究动手过节,以“子午叟”在江湖上的声望及派中辈份,被任可风横里插入,感觉上有被这位掌门师侄轻视之意,那有不火之理。 这些,任可风心中非常明了,忙抱拳一礼道:“晚辈唯恐迟则多变,故抢手速决,万望你老宽恕。” 接着神色凝重地道:“今日之事,谅各位多有疑惑,在下稍等自会向各位说明。” “残阳叟”皱眉道:“可风,老朽实不知你在搞什么玄虚,既是亲收弟子,何以遽下煞手,还有……” 任可风截口道:“庄外尚非讲活之处,事关重大,本掌门不得不下煞手!” 目光一扫,接着沉声吩咐道:“庄外尸体及鲜血务必清理,不许留下痕迹。此女派人押入庄后看守,任何人非得本掌门许可,不准接近。从现在起加派弟广轮流在本庄四周防守。” 他接连下了三道命令,然后对迷茫愕然的三叟七剑道:“各位师叔及师弟请到大厅集合,本掌门还有要事相告!” 本来喜事冲冲的终南弟子在听完这些话后,顿时神色紧张,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气氛为之一沉。 于是三代之下的弟子忙着搬埋尸体,打门血迹,任可风在三叟七剑簇拥之下,急急奔向大厅。 大厅中早有弟子侍候,安放了一张长桌,三叟在左,七剑在右,静候着这位举动高深莫测的掌门人对刚才突变事情开口解释。 “玄灵飞剑”任可风目光一扫,向两旁侍候的终南弟子一挥手道:“紧闭厅门,其余人一律退出厅外!” 于是四五名侍候弟子恭身而退,大厅门户呀然关上。可是三叟七剑脸上的疑云,更加深重起来。 这时,只见任可风才长吐—口气,目光缓缓一扫,道:“事情经过,说来话长,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好,各位前辈及兄台谅必对在下刚才举动,深有可疑!” “残阳叟”首先道:“不错,掌门贤侄不妨先把何以要杀那二少年及何以扣押新婚夫人解释清楚。” 任可风长叹一声,道:“不瞒诸位说,那二少年既非新收徒弟,那女子更非掌门夫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怔,“睛魂叟”目射疑光,沉声道:“那么这一女二男是谁?” 任可风沉重的道:“天香院高手,派来终南卧底的奸细!” 三叟七剑神色—愕,“子午叟”皱眉道:“天香院?奇怪,这是那一派帮会,江湖上似乎未有传开!” 任可风叹道:“这帮会组织严密,除非看准下手对象,羽党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而以区区混入魔窟年余,仍未能见到其主脑面目一节来说,已可知其神秘严密,各位自然不会听到。” 七剑中的五剑王威讶然接口道:“掌门师兄下山后就已混入天香院了么?。 任可风微微—笑,道:“就以区区来说,也并非贵派掌门人‘玄灵飞剑’任可风!” 此言一出,三叟七剑神色同时大震,二十道目光俱集中在任可风脸上扫视。片刻后,他们更是神色迷惘。因为他们觉得眼前的少年,脸上并无易容伪装痕迹,“子午叟”首先冷冷道:“可风,你莫非有点疯了!” “小可并未疯,各位请看区区‘幻容’之术!”说完,强纳一口真元,按“变骨”奇功口诀吐纳,骨骼立刻起了—阵格格轻响,脸容倏变成—位双目神光四射,俊美飘逸,鹅蛋脸形的威武少年。 三叟七剑此刻惊讶交集,呼的—声,同时离座而起,“残阳叟”厉声喝道:“那么你是谁?” 英武少年微微一笑,平静的道:“小可就是‘神眼’房天义之子房英,伪充贵派掌门,情非得已,尚请各位原谅!”说完起身抱拳—揖。 那知二剑白依山冷笑道:“房大侠固然名重天下,但阁下既会这种邪异奇功,是否真是房少侠实有查证必要!” 房英点点头:“白二侠之言,不为无理,小可尚有贵派掌门亲笔手谕在此,恭请查验。”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笺,住桌上一放。 众目瞬处,只见上面写道:“武林浩劫即起,唯房少侠得悉内情,自即日起,终南—派委房少侠调度,三位师叔辅助之。房少侠之命令,即是本掌门之命令,望终南弟子,勿违门规,特此宣谕。” 下面署名“任可风亲笔”。 三叟七剑仔细凝视,见果是掌门人笔迹,神色益发凝重起来。 “残阳叟”首先问道:“请问少侠,本派掌门现在何处?” 房英黯然一叹道:“任兄现下身陷魔窟,生死两难……” 三叟七剑神色一变,房英长叹一声,就把自己离家后,武当亡命,少林苦修,混入天香院至今,一切经过情形,详细叙述一番。只听得十位终南高手神色连变。接着,房英长叹一声道:“天香院阴谋即将完成。其计划之周密,令人无法想像。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中,除贵派外,仅有少林、九华二派,尚未受害,但少林掌门及门下弟子自少林寺被焚后,存亡未卜。九华一派尚蒙在鼓中。终南一派,独力相抗,实非天香院之敌。小可认为当务之急,莫若连络九华,共谋对策。” 大厅中气氛顿时凝重低沉,终南三叟听了房英之言,个个点头,三叟老大“残阳叟”首先道:“连络九华后,又当如何?” 房英沉思片刻道:“路有两条,孰先孰后,小可一时委决不下,尚请各位公决。” “睛魂叟”问道:“那两条?” 房英道:“第一条路先救人。第二条路先由小可以天香院终南分坛坛主身份,分函七派假掌门人来此,设计一鼓成擒,再向七派公布真象,共谋对付天香院。” 话声一顿,接着叹道:“但这两条路相互冲突,天香院消息灵通,眼线密布,无论先救人抑是先擒七派假掌门,必难逃其耳目。因此若先救人,日后必遭强敌围攻之险。如是走第二条路,七派掌门人生命恐难保全,孰轻孰重,实令人难以决断!” “子午叟”接口道:“少侠之言不错,若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况区区无法分身,去秦岭救人无熟路向导,又难收效!” 说到这里,沉思片刻道:“现在事尚不急,先通知九华掌门,待其到来,再细细商量不迟!” 七剑尚思明接口道:“通知九华掌门,在下愿走一趟!” 房英欣然道:“尚七侠任劳,再好不过,请即启程。” 七剑尚思明抱拳而退,房英对终南一派,早巳熟悉非常,此刻对三叟道:“现在形势俱已明了,三位前辈不妨问一下魔女,或可增加了解。” 三叟同时点点头,“残阳叟”举手击掌,随着掌声,厅门半启,一名年轻弟子应声而入,躬身道:“长老吩咐!” “残阳叟”挥手道:“速将那女子押来!” 那弟子应诺而退。不片刻,二名弟子挟着陆心影进入大厅。房英身形—晃,拍活陆心影哑,麻二穴,复点了她“气舍”、“冲门”、“玄阴”三穴,使他真气难凝,才退立冷笑道:“陆姑娘,还认识区区么?” 陆心影这时娇容—片冷削,目光讶然地望了房英片刻,倏然冷笑道:“宫主疑心得果然不错,你就是房英!” 房英冷冷道:“既知区区是谁,你就在终南各位大侠面前,将天香院阴谋布署情形,从实招供!” 陆心影秀眸一转,淡淡道:“假如我不招呢?” 房英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除非你想死!” 陆心影樱唇—张,蓦地响起—声狂笑,道:“房英,谅你也不敢杀我!” 房英冷冷反诘:“为什么?” 陆心影虽然功力被制,但四肢仍可活动,只见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门边,启开门户。手指厅外道:“你看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厅中终南高手循指望去,只见一只白鸽,拖着叮叮铃声,在空中回旋飞翔,不由—怔。房英却神色一变,身形—晃,跃出厅外,向空中—招手。白鸽呼的落于他掌心之中。 他晃身返回厅中,手指白鸽道:“这莫非就是前宫通讯之鸽。” 陆心影冷冷一笑道:“不错,只要此鸽没有带回我亲笔回讯,你行藏立刻败露,终南履亡指日可待!” 终南高手闻言神色—震,“子午叟”大怒道:“你以为终南一派是纸扎的不成?” 陆心影冷笑道:“奴家并无恫吓之意,你子午叟若不相信,尽可等着瞧。” “子午叟”一声怒哼道:“老夫就不信邪,看杀了你会有什么后果!” 房英见状大惊,忙道:“使不得!”举掌横里截去,但“子午叟”的子午神功岂同等闲。房英这一掌虽横撞而出,劲力接实,却像碰在石墙上一般,心头不由—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陆心影一声惨呼,娇躯巳像断线风筝—样,撞出厅外,落在院中,叭哒—声,仰卧在地上已经不动。 这时,那停在房英手中的白鸽倏然冲霄而起,瞬眼高入云空,渐渐而没。房英急忙掠落院中,一看陆心影已经气绝,不由跌足长叹! 他虽从“玄灵飞剑”任可风口中,得悉这位终南长老“子午叟”的个性火爆激烈,却想不到激烈到这种程度。 他忧虑重重的回到厅中,只见“子午叟”仍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叹道:“前辈一时意气,可知消息已经泄露,后患无穷么?” “子午叟”狂笑道:“少侠把‘天香院’形容得举世无双,实力无穷,莫非轻视终南无人么?” 房英沉重地道:“小可岂敢存此想法。但前辈忘了贵派掌门的安全么?” 此言一出,三叟同时失色,“子午叟”一愕,颓然无言。 “残阳叟”摇摇头道:“老三,你不该不听房少侠之言,莽撞动手,现在该怎么办好?” 房英道:“通讯灵鸽已经飞去,并未带回信讯。那前宫宫主必会起疑,但她情况不明,尚不至于向总院通报。小可认为唯有趁她疑心查探时间中,迅速行动。” “睛魂叟”接口道:“但该走那一条路呢?” 房英目光一扫,道:“活擒七派假掌门人之计,恐路途遥远,时不我与。小可认为秦岭近在眼前?只有尽速抢救各派掌门人。” “子午叟”立刻起身道:“老朽愿听从少侠吩咐!事不宜迟,要干就干。” 他眼见房英分析入理,调度有方,心中大为佩服。但依然是火爆性子,说动就动。 房英忙抱拳道:“前辈言重了,吩咐不敢,只要认为小可建议尚对,勿再莽撞就是。” “子午叟”脸色—红,“残阳叟”已道:“房少侠不必过谦,现在人手该如何调度?” 房英沉思片刻道:“派两名弟子准备四辆敞篷马车,停在秦岭山麓听用。此处请留一位长老,速赴九华山连络,希望九华掌门派遣高手前往会合!其余各位即刻与小可往秦岭救人!” 他话声—顿,接下去道:“终南山庄弟子,不能再留,尽行改装在长安相会,地点请三老决定。” 于是—阵紧急商议下,决定“残阳叟”再赶往九华,其余三代以下弟子分批前往长安,在华清池畔太真庙聚集昕候消息。 天色已是过午,但终南山庄内,人影纷纷,一片忙碌。在紧张的气氛下,房英与二叟六剑带着二十名武功高强的弟子,急奔秦岭龙虎坛。 于是满天风云,展开了肃煞的序幕。 门口口 点点疏星。 呼呼寒风。 深夜的秦岭,—片黑…… 黑色的峰峦,黑色的叶林,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深谷,夜之神使宇宙万物都染上了漆黑的颜色。然而在这漆黑的深夜中,蓦地出现了二十余条黑影自秦岭山麓向第三座峻峰飞掠而去。 这些黑影身形轻灵快速,似燕子腾云,青蜓点水,毫无声息地翻过第一座峰头,顺着山势,疾泻而下,作扇形散开涌进。 当滑上第二座峻峰时,为首一条黑影倏然向其余人一挥手,示意伏下隐身,作蛇鼠钻行上了峰腰。那条黑影倏然挺立,昂首向峰头扑去。 “是谁?” 阴暗的幽林中,蓦地响起一声喝问,接着两条高大的黑影,从林中掠出,拦住扑向峰头的人影。 疏落的星光下,可以看清那掠出林中的人是一名脸涂油彩,形若鬼怪的黑衣汉子及一名容貌狰狞的红衣汉子。手中各握着一柄弧形长刀,映着星光,散出缕缕寒光。 但当红衣汉子看清那欲扑入禁区的人面目时,啊的讶叫一声,道:“陈坛主!你赴终南上任,怎地又回来了?” 这条黑影,原来正是房英。他此刻依旧靠着终南掌门任可风的面日,双目灿若星辰闪烁。一见现身的是龙虎坛巡山丰恺,立刻抱拳趋前几步道:“丰舵主,小弟耳闻一件机密消息,对本院总坛大是不利……” 语声故意—顿,丰恺一怔,急急道:“什么消息?……” 房英目光一扫四周,神色凝重的道:“丰兄值夜带着几名弟兄?” 丰恺不懂他倏又问起伏椿的用意,怔怔道:“附近共有四名。陈坛主,究竟是什么事?” 房英倏然进出一声冷笑,右臂倏扬,指出如电,已点向丰恺“软腰”,“志堂”二穴,口中冷笑道:“一网打尽,就是这意思!” 丰恺神色大变,他想不到眼前的“终南坛坛主”竟会出手,一声惊呼,身形暴退。 一旁的鬼脸大汉见状一声怪吼,虎扑而上,手中弧刀方自扬起又是一条黑影,幽灵般的冒出,指风一扫,已点中他麻穴,“吭!”的一声闷哼,鬼脸汉子身躯立刻摔倒。 这边丰恺身形刚退,房英岂能任他逃出手掌,“无相禅指”凝聚指端,又凌空一划,戳出一指。 “喔!”丰恺只哼出半声,终于木立当场,血穴被制,动弹不得。此刻他丑恶的脸容,惊怒形诸于色,正想仰颈长啸,放出示警暗号,房英身形已电掣扑到,掌影一花,已拍住了他的“哑”穴。 制住鬼脸大汉的黑影晃身飘近,嘿!正是终南三叟之一的“子午叟”,只见他满脸煞气,长须飘拂,一把抓起地上的鬼脸汉子,对房英道:“现在该怎么办?” 房英沉思道:“附近尚有两名伏椿未除,前辈请暂隐身一旁,这名‘龙虎坛弟子’,请前辈处置。” “子午叟”道:“鬼域之徒,饶他不得。”指锋一出,已点了鬼脸大汉死穴,挟着尸体隐入暗中。 这情形看得丰恺心胆俱裂,苦于口不能言,眼睛望着房英,闪烁着哀惧的光芒。 房英暗纳一口真无,骨骼突起轻响,恢复本来面目,对丰恺冷笑道:“丰舵土,求生死,全在你—念之间,在下希望你合作!” 语完,伸手活了他哑穴。 丰恺禀声道:“少侠究竟是谁?” “区区就是房英!” “啊!”丰恺愕然。 房英冷笑—声道:“时间不多,丰舵主是否愿合作?”丰恺道:“请少侠吩咐!” 房英道:“把另两名伏椿招呼出来。” 此刻的三花舵主丰恺为了求生,怎敢违背,撮口发出一声怪啸。 啸声落处,左方十余丈远处,突然冒出两条黑影,疾泻而至,果是两名鬼脸弟子。 二人泻落停身,向丰恺抱拳施礼,倏然咕咚两声,皆倒落地上。“子午叟”微微一笑地又冒了起来。一挥手,两名终南弟子掠身而出,把两具尸体拉了下去。 房英嘿嘿一笑,对丰恺道:“龙虎坛中石牢所在,你该知道?” 丰恺忙应声不迭地点点头。房英伸手先点了他“冲门”、“丹田”、“气舍”三穴,再活了他麻穴,道:“你带到地头,自会放你逃生!决不食言。” 转首—挥手轻喝道:“终南六剑何在?” 随着喝声,冒出六条人影,正是终南六剑,齐声道:“少侠吩咐!” 房英抱拳道:“这位‘龙虎坛’巡山丰恺交给六位了。到了‘龙虎坛’,六位带一半人速救各派掌门人脱险。现在速走,事不宜迟!” 说完,即迟速掠起,向峰腰绕去。仗着路途熟悉,众人拥着丰恺,直奔绝谷“龙虎坛。” 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每个人心底都紧张地奔驰着。半个时辰后,绝谷山洞已在眼前。房英隐身林中,向山洞望去,只见一片火光映出洞外,两名丑脸大汉对面站立。他倏然一挥手,身形电掣而起,直向洞口左边的丑脸大汉扑去。几乎同时,“子午叟”也随着房英手势,扑向右边一人。 疾如电光袭击下,那两名大汉哼还未及哼出一声,已双双倒地。房英向洞中静听片刻,向外挥手示意,终南高手蜂涌而下。 进了甬道,房英一路疾驰,已到了议事石室。“终南六剑”随着丰恺指示,带着十名年轻高手,疾向右边门房奔去。 只留下房英及“子午叟”、“睛魂叟”带着十名终南弟子,把守着这间石室,防止“龙虎坛”中高手发觉,以备阻截。 因为房英知道这间石室是各条甬道的交通要道,在此阻敌,使对方无法施救。 时值深夜,“龙虎坛”一干高手俱己安寝。因此石室中毫无人影,房英缓缓抽出长剑,紧张的戒备着。 他明白自己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而入,完全是仗着对方毫无防范及行动迅速之故。但是“龙虎坛”中实力却尚未相遇,这场胜负,未可预料。 时间在心跳之下,很快溜去,一切像是非常平静。房英暗自设想,若能把七派掌门救出,在不惊动强敌原则下,不妨先退。 那知念头未落,四周倏然响起一阵阵铃声。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如骤雨一般,在四道门户中不断响着,在宁静的山洞中,显得分外刺耳惊心。 房英脸色一变,轻喝道:“他们已触动消息!” “睛魂叟”及“子午叟”同时长剑出鞘,望着房英,沉声道:“该当如何?” 房英目光—扫道:“除右边门户是通往石牢刑室以外,其余尚有两道门户,贵派十位弟子准备火把接应。两位前辈与我合挡住—道门户,绝不让对方越雷池—步。” 说完,首先掠向靠里—座门户,伏剑屹立。就在这时,二道门户中,响起一阵杂乱的步随声及喝问声。他心中微紧,凝目望去,只见这条甬道中每五步嵌着各色明珠,使宽仅五尺的甬道反映出—片柔和的光辉。 往昔,他在“龙虎坛”中,知道这是那“龙虎坛主”广释喇嘛的寝居禁地,中藏无数淫娃,****无边,但他却从未进去过。 此刻,一股雄心壮志,使他决心挡住这最要紧的一道门户,想斗斗那西天竺的番佛。 甬道中脚步渐近,一条红影,向房英疾奔而来,后面尚响着杂乱的叱喝声。那条红影看到房英站立在门口,立刻在大远处顿住身形,厉喝道:“是谁?” 房英目光凝视下,看清对方并不是广释喇嘛,竟是一名山羊胡子,脸色发青的枯瘦老者,不由长笑道:“侯方域!本座终南分坛坛主,你难道不认识了么?” 这枯瘦老者,昔日在江湖中,号称“青面怪叟”,是黑道中以毒辣著名高手。现在服职“龙虎坛”中祭司舵主,地位颇为不低。此刻闻言不禁—愕,阴沉地喝道:“是陈坛主么?此来干什么?” 房英哈哈长笑道:“昔日的陈志高,只是假名而已。区区房英,希望侯舵主能安心在温柔乡中享福,区区救了七派掌门人,决毫发不动地离开!” “青面怪叟”脸色一变,厉喝道:“好小子,原来你吃里扒外,是卧底奸细,打!” 伸手一探腰际,一根奇突的蛇形短鞭,呼地一声,向房英点来。这根短鞭,看去不过尺余长,但在真力贯注下,宛如活的一般,伸缩自如。房英只见鞭形—花,对方人未动,鞭稍蛇口似的钢钩已袭到衣衫。心头一惊,大喝—声,振长剑,向软鞭挡去。 “拍!”地一声轻响,软鞭一卷。“青面怪叟”回手一抽,厉笑道:“小子,你还不躺下!” 那知活声才落,房英哼道:“老匹夫,你就吃我—指试试!” 左手迅扬,骈指如戟,凌空向“青面怪叟”前胸点去,施的正是少林神功“无相弹指” “嘘!”指风划空响起一缕轻啸,“青面怪叟”防不到有这么一着,惊呼一声,侧身跃避,右手短鞭,倏觉一松,跄踉倒退了三步。 原来房英已趁这刹那,抽出长剑。他旨在阻敌。望着“青面怪叟”狼狈情形,哈哈—笑:“侯方域,甬道仅容二人并肩而行,在下当门死守,谅你无法前进—步,何不回去养养精神!” “青面怪叟”为之气结,厉笑道:“逆子,你忘了服下本院的‘神仙丸’了么……” 房英接口道:“区区非常清楚,在离开此地时,曾服一包解药,屈指计算,尚有一月之期,要死也在一个月后,你不必代区区担忧!” 这时,左边门户口,也响起长剑相击之声,房英偷空一瞥,只见“晴魂叟”、“子午叟。长剑圈起阵阵光幕,挡住门户,阻止住那条甬道中“龙虎坛”高手冲出,心中微定。蓦地,甬道尽端响起一声大喝:“谁敢到洒家梵地捣乱?” 喝声方落,一条昂大的红影,疾如电掣,已飘到“青面怪叟”身后,现出一个高大的胖和尚,—脸横肉,正是“龙虎坛主”广释喇嘛。 “青面怪叟”忙闪身一旁,恭声道:“启禀坛主,终南分坛倒戈相向,现在已在救石牢中囚犯,敝职无法冲出。” 广释喇嘛神色一震,目光如炬,盯着房英凝视片刻,厉声道:“你就是总院派来的终南分坛坛主陈志高?” 房英双目一触喇嘛双目中似寒电般的光芒,心头不由一凛,暗道:“好亮的眼神!” 他与这位喇嘛相处半年,但因接触极少,始终不知对方的功力,深浅到什么程度。此刻已鼓足身内真元,迅速绕体一周,渐渐散出体外,口中平静地道:“不错,在下真正身份,就是‘神眼’房天义之子。” 广释喇嘛脸上横纹颤动,怒哼道:“这么说,你早已知道了洒家西竺独门的‘幻容变骨’奇功?” 房英微微一笑,平静地道:“正是如此!” 广释喇嘛神色微微震动,喝道:“中原向无人会,你何处得窥奇功秘诀?” 房英长声道:“就在少林藏经堂中!” 广释喇嘛倏然沉思起来,半晌才暴出一阵狂笑,道:“哦!原来百年前,洒家师祖在少林输去的奇功竹简,被你窥得……” 房英听得—怔。他想不到“幻容变骨”奇功在少林武库中,原来有这一点缘故。 倏然广释喇嘛狞笑一声,又道:“纵你学得这段奇功,洒家偶犯疏漏,你要叛逆作乱,还差得远。小子,先吃洒家一记‘密宗雷手印’!” 话声一落,双掌猛然抬起,只见掌心红光流转,烟雾隐隐透出,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 这刹那,房英心头骇然,提足练成仅三四成的“达摩先天罡气”,运功右臂,透至剑身,那柄精钢长剑突如灵蛇一般,轻颤起来,寒芒吞吐,恍若蛇信。 说时慢,那时快,只见广释喇嘛蓦地一声暴吼,双掌飞快推出,—股其重无比,如烈火似的狂飚,呼地向房英撞到。 房英凛然沉气,剑势划出一个大弧,丝丝剑气,挥成一层白芒芒的薄幕,轰然一声,接着吱吱连响。房英手中长剑在布出剑幕,一碰那股烈焰般的罡劲时,剑身倏变得通红。房英只觉得掌心如火绕—般,不由大骇,左掌一圈。大喝一声,“达摩先天罡气”随掌发出。 他觉得凭一剑,难以抵挡,迫不得已,发掌补助。那知掌势才发,目光一瞥间,右手中长剑,竟已变成烙铁。转动间,一滴滴溶铁,向地上滴落,掌心剑柄已冒出了阵阵烟气。 这时,他不由脸色大变,心中震惊了! 他似乎曾听人说过“密宗雷手印”这门武功,却料不到竟具有这般威力。这刹那,已不容他再多作考虑,左掌狂推而出,右手—甩,长剑已脱手,向广释射去,溶铁穿过掌劲,磨擦得更热。 接着,双方罡气—按实,房英只觉到心头一窒,跄踉倒退五六步,脑中已感到迷迷糊糊,似乎在腾云驾雾。 这刹那,他倏然想起自己不能离开甬道口,七派掌门尚未救出。若被这鬼喇嘛闯出来,大功尽弃,后果不堪收拾。 他已隐隐觉得,若真以功力来说,终南这些高手,恐怕没有一个是龙虎坛主的敌手。于是一种“不论生死非要支持下去不可”的潜在意识,使他又迷迷糊糊地一返复进,再度屹立门口。 但是,他此刻脸上的颜色,却变成了红脸关公,如仔细看去,可以发觉他有种茫然的神色。 本来神色得意的广释喇嘛,想冲出甬道口,一见房英退而复回,双掌摆出架式站在门口,不由得也是一惊,呵呵狂笑道:“想不到你已练有几成‘达摩先天气功’,能挡住洒家‘密宗雷手印’一击,好,再来一掌试试!” 房英脸色毫无惧色,屹立在门户口,动也不动。他此刻耳中根本听不到广释喇嘛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精神力量,使他在沉重的内伤下屹立不倒。 广释喇嘛话一落,双掌一翻,猛推而出,又是二道炽烈的罡劲,山涌而至。房英下意识的感觉下,也举掌相迎。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掌上已根本发不出一丝力量。此刻不要说那“龙虎坛主”已用上十成功力,就以一根手指,也能使房英倒地而亡。 跟见危机一发刹那,广释喇嘛掌力倏然一收,神色间浮起一层怀疑。房英那种仿佛丝毫不惧,镇定的神色,使这位“龙虎坛主”心中起了一层戒意。因为甬道中珠光,五颜六色,他一时没有发觉房英异样。 一旁的“青面怪叟”见状倒反而一怔,只见广释喇嘛大喝道:“小子,你毫无惧意,果真不怕死么?” 房英双目依然呆呆睁着,不言不语,—动不动。 这次,广释喇嘛看出了蹊跷,狂笑—声道:“洒家以为你真的不怕死,要与洒家一比高下,原来你已伤得失去知觉。哈哈,让洒家送你上西天。” 双掌只以一成功力,轻轻向房英一挥,身形已飘然冲至。那知他话说到最后几个字,房英倏觉背心“命门”穴中,一股热流,急速渗入,混沌的头脑,倏然—清,只觉得周身潜力如山洪一般涌起,眼见广释喇嘛冲来,怨气怒生,他狂笑一声道:“不见得,你就再试试少爷这一掌!” 双掌一推,呼地一声,反击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广释喇嘛身形倒反退一丈。哇!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变生意外,这次却使这位大意中的“龙虎坛主”吃了大亏!他怎么也想不到重伤失去知觉的房英,倏又生出无穷潜力。 原来,在房英身后,已多了终南二叟。他们刚才的门户,已由终南七剑中的五、六二剑代替,七派掌门早巳救出洞外。现在只等房英发出撤退的号令,那知过来—看,已发觉不对,就在危急刹那,二叟各以手抵背心,施用“引渡真元”大法,使房英重伤之下清醒,抵抗反击。 但受伤中房英,却禁不住两位高手真力—冲,内伤立刻迸发,也同时喷出一道血箭。 这时,“子午叟”已急急轻声道:“房少侠,事情已毕。是战,先让老朽来挡一阵,否则,即速撤退!” 房英伤势虽重,灵智反而恢复清醒了过来,转首道:“准备火把枯枝了么?” “睛魂叟”道:“老朽早已想到!” 房英道:“好,速退!”强提真力,疾速倒纵。 那五剑六剑闻声也飞快退向出口。此时堵塞一开,“龙虎坛”的高手,如潮水一般涌出。广释喇嘛红影一闪,衔尾急追,厉喝道:“佛爷今夜要让你们逃走,枉为‘龙虎坛主’!” 退在最后的房英冷笑道:“嘿嘿,你就看看,终南二位前辈,再给他们一掌!” 终南二叟闻声,并肩推掌,两道狂飚,就向甬道里急追而来的喇嘛击去。 广释喇嘛一声暴喝,身随掌走,飚然反击而出。 甬道中响起轰然巨响,终南二叟被震得倒退五步。房英这时已出洞外,喝道:“再发掌!” 二叟再度提足毕生修为,亡命劈出。一道混厚威猛无比的掌劲再度向甬道中涌去。 这次,广释喇嘛在已经受伤之下,不愿硬拼,身形—晃,倒退五尺。就在这时,只听得房英在洞外大喝道:“放火!” 随着喝声,终南二叟电掣而退,顺手把两旁松脂火把皆抓起握在手中,洞外顿时塞进一捆捆的干柴衰草。二叟火把一丢,一股浓烟冒起,无数干柴冒起烈火,把洞口封死。 在烟雾火光中,二十名终南高手,扶着房英,向秦岭山麓疾泻离去。 夜色更浓,而“龙虎坛”洞口的火势也更猛烈起来。 口口口 曙光晨曦,使山岭披上一层朦胧的外衣。 在秦岭通往长安的山道上—阵马蹄声,像擂鼓—般响着,四辆牛皮篷车,冲破晨曦,向长安方向急奔。 四辆马车车辕上驾车的御老,竟都是身穿黄衣的终南弟子。在第三辆马车的牛皮篷车中挤着十个人。因为车帘密封,车篷中的光线是幽暗的。只有从车辕的漏缝中,射入一丝光线。 这些人赫然是七派掌门及终南二老和房英。 面目清癯的天山掌门梅花老人,身裁微胖的昆仑掌门地痴叟,脸泛红色的华山掌门神火先生,双目无神的睁着,神态间疲乏不堪。他们昔日都是武林中绝顶高手,一派宗主掌门,可是现在,却像日暮的老人,那么佝偻而萎顿。 武当掌门清虚真人的神态,已不如以住那么飘逸。峨嵋宝印大师的僧衣,一片紫血凝结,污秽不堪。长春派的天垢师太两鬓已凭添了许多白发。只有终南掌门“玄灵飞剑”任可风,仍年青地显露出一丝生气。他们一双双眼睛俱凝视着房英脸上,看他痛苦地默默运气疗伤。 终南二叟却神色焦灼地注视着虏英。这两位终南长老俱都知道房英受的内伤,定已超出他们想像之外。 气氛是低沉的,除了车声隆隆之外,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心中都有一份感激,但是谁都知道,空言无补于实际,有—种爱莫能助的感觉。 垂帘阖目中的房英倏然吐出一口气,口角又流出一丝鲜血。他虽以本身功力,略制住伤势加重,却知道并非短期内能够治疗痊愈的。 这时,他睁开眼睛望了望车中的各派掌门,就坐姿抱拳道:“房英拜见各位前辈。” 车中人多拥挤,无法站立,他只能恭谨地勉为一礼。 武当掌门清虚真人首道:“贤侄,你伤势好一些了么?” 房英微微一笑,恭谨地道:“晚辈尚可支持,前辈请勿忧急。” 他力持镇定地保持一份雍容,避免自己的伤势,影响了别人的情绪。 “玄灵飞剑”任可风叹道:“少侠已无疑是各派的恩人。但在下等此刻功力俱失,无以为助,目前虽脱离魔窟。但前途仍危机重重,强敌说不定会立刻出现,令人不知该如何应付。” 房英沉重地道:“情势确实如此。天香院有灵鸽传讯,消息瞬眼即得。咱们此刻人手虽不少,却非对方之敌。所以区区觉得原来在长安与终南弟子会合之举,必须要改变了。” 昆仑地痴叟忧虑地道:“那么应该往那一处去呢?” 房英沉思片刻道:“若以安全来说,莫如前往九华。但是在秦岭‘残阳叟’前辈竟未与九华派前往驰援,情况不明,令人不安,……现在确实不能确定何去安全。” 车中所有人都有一层惘然的感觉,似乎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 华山神火先生愤然叹道:“这些魔头也确实心计深沉,老朽等虽是一派掌门,此刻却无法再返回号令门上弟子,变成了荒野孤魂。” 房英接口道:“当前急务,但如何使各位前辈恢复功力,能有自卫之力,晚辈年轻识浅,还望各位前辈深思熟虑。” 车中所有掌门一闻此言,立刻沉思起来! 倏见长春派无垢师太开口道:“贫尼等功力皆失,除非以金针过穴手法,打通被制的全身经脉,将永无恢复功力希望。然武林中善此医道者,耳闻只有少林达摩五老,如今不如前往少林……” 房英接口叹道:“少林早巳成了颓垣败寺,少林掌门及—干弟子下落不明,师太所言,现已无法办到了!” 无垢师太一怔,房英接下去道:“但是各位前辈想想当世之中,还有别的医道通神的人么?” 清虚真人倏然道:“贫道昔年采药途中曾在五行山遇见—位医道奇人!” 房英急急道:“是谁?” 清虚真人道:“草药散人。” 宝印禅师叹道:“这位草药散人不懂武功,却终年埋首药物之中。贫道曾与探讨医术之秘,相聚三日,感到其对医药知识,无穷无尽。唉!只是他个性怪僻,是否肯伸手施救,也毫无把握。” 房英大喜道:“清虚前辈既然知道有此人,就即刻前往五行山不妨试试。” 接着转首对“子午叟”道:“烦请前辈吩咐下去,第一辆马车中的弟子,完全撤出。第二辆所有弟子由潼关转道而往。三四辆车随同直奔五行山。” “子午叟”愕然道:“这么一来,实力岂非分散了么?” 房英道:“天香院高手如云,邪道八高手,据晚辈所知,已罗网六人,人多并不足以拒抗。如晚辈推测无误,天香院闻讯后,必派高手全力阻拦。现在只有布出疑兵,让他们猜不出咱们行动路线,或可避过强敌阻截……” 说到这里,胸口一疼,倏又张口吐出一堆瘀血。 “子午叟”忙应诺,一掀车帘,飘身而出。一旁的“睛魂叟”道:“少侠还是快运功调息,勿再旁骛杂思。” 房英知道再不压制住伤势,必再难支持下去,立刻点点头,再度阖目静坐起来。 山道上奔驰的马车,倏在岔道口,一分为三,各奔前程,这当然是“子午叟”下达命令的缘故。 而车中的“玄灵飞剑”任可风,此刻倏对武当掌门轻声道:“晚辈听说武当有一种‘再生大法’秘诀,未知前辈是否能够传授?” 清虚真人怔了一怔,低声道:“敝派中确有这种秘诀。但这种‘再生大法’系一种引元渡功秘诀,施者将功力尽失,受者固然得益,稍一不慎,却将走火入魔,完全残废,掌门问此恁地?” 任可风凝重地道:“此行危机莫测,车中各位前辈功力尽失,如一遇警,毫无抵抗能力。若无一绝顶高手保护,凶吉难卜。而本门长老及六位师弟功力虽堪称一流之选,要挡天香院魔头,恐力有未遂。故而晚辈之意,属意于房少侠,以本门两位长老功力,合计修为不下百年。若能输成,各派将有长城为倚……” 清虚真人凝重道:“贵派长老能同意么?” 任可风凛然道:“子午叟与睛魂叟虽是晚辈师叔,但少侠有恩各派。晚辈再以掌门吩咐,谅不至拒绝。” 清虚真人犹疑地道:“掌门此举是为了报恩?” 任可风叹息一声,道:“与其说是报恩,不如说为了吾等安危!” 清虚真人点点头道:“贫道愧已无能,若此情形下,任何人也会这般做的。任掌门人,只要贵派长老同意,贫道岂能吞密!” 任可风欣然道谢,抬目向车中的睛魂叟招手示意。“睛魂叟”忙拥进去,到任可风身边,低声道:“掌门人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任可风摇摇头,脸色沉重地喃喃低语。 “睛魂叟”听完,凛然沉思片刻,道:“掌门人吩咐,敢不遵重。只要有益于安危,老朽万死也不辞,待老朽去唤老三商量。” 语完,身形飘然穿出车帘,去找“子午叟”。 车中各派掌门听到这番耳语,默默然心灵浮起一阵激动。而房英却仍空灵地按着少林“达摩罡气”口诀疗伤。 但他感到提聚的残余真气在运行中极度艰困。每行经胸口“章门”、“将台”,“期门”诸穴时,立刻遭瘀血淤阻,凝滞不通,反而疼痛难忍。他额上汗水滚滚,但真气始终在丹田中欲腾又沉。 其实也难怪,“龙虎坛主”广释喇嘛的“密宗手掌印”何等霸道,尤其以他年龄,至少也有一甲子以上修为,房英若不是修习的是少林神功“达摩先天罡气”,早已尸横当场了。 此刻他疗伤无功,一方面固是伤得太重,另一方面却是因忧心重重,处于危机四伏中,无法完全静下思绪,进入天人交会,人我两空的境地,以至事倍功半的缘故。 这时,奔驰的篷车外,两条人影,飘然掀帘而入,正是终南两叟。 两人向任可风微一点头,立刻盘坐在房英身旁,阖目行功起来。车中各位掌门皆尽量里挤,让出宽舒的地方。 倏然子午叟的右掌,贴住睛魂叟的背心,睛魂叟五指扣住房英的右腕“寸关”脉穴。车中的武当掌门立刻朗声喝道:“静必生慧天” 两叟的紧张神色,渐渐趋于庄严平静,尽管车声轳轳,车身颠簸,但是两叟的身躯却如山一般稳重,随着车身起伏,毫不颠动武当清虚真人望着两叟神色,微微颔首接着喝道:“真气聚阳关” 两叟额顶倏然冒出一层白雾…… “引渡天地桥” 房英身躯一震,脸上浮起一幅讶然之色,双目骤然睁开。 武当清虚真人倏然大喝道:“导源心为舵,房英,还不快阖目运功,百年难得一人,你不想找你父亲么?” 房英心头一凛,两叟以本身真元为他疗伤,慌忙依言再度闭目,将本身真元与源源渗入的真气融而为一,向伤处运去。 渐渐地,也感到那从脉门渗入的真元愈强,周身如被火焚一般,有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轰!”他脑中似有一声巨响,胸口窒息的感觉一畅,张口吐出一堆紫血。 倏听得清虚真人又喝道:“天桥循九转,灵元入黄庭,若要竟事功,黄龙吸长虹。” 房英是练武的人,那有不知这几句似诗非诗的口诀,包括着一些练气神髓,立刻依言将那源源而入的真元以本身真气引导入“天地之桥”连转九匝,立刻循阳经三脉而注入黄庭…… 渐渐地那种被火焚似的感觉消失了。灵台澄空,进入天人交泰的境地,身躯有飘浮的感觉,而那渗入的真元,仍像泉水一般源源而入。 但是再看终南两叟,却头顶雾气迷朦,汗水如注,脸色愈来愈苍白。 他两人半百修为,此刻皆分成一道细流流向房英体中,源源而出。 时间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下慢慢过去。 而武当清虚真人却吁出一口气,欣慰地向终南掌门任可风点点头。 任可风轻声道:“前辈,大功告成了幺?” 清虚真人也低声答道:“差不多了,若无外扰,两个时辰后,一切妥当。” 任可风伤感地叹道:“可怜两位师叔……” 清虚真人安慰道:“那草药散人医道通神入化,此去或可尽复功力,掌门人慧眼独具,终南自有天佑。” 任可风默默点首,心情依然紧张地望着两叟及房英。 就在这时,一声怪啸自远处响起,遥遥传来。啸声响起时似乎极为遥远,但尾声却已离此不远。 车中所有人脸色不禁一变!正静心吐纳的房英,颓然垂手,瘫痪地依靠着车篷。 这刹那,武当掌门大喝道:“少侠,你想走火入魔,前功尽弃吗?” 房英神色一震,复又运气做功,静心吐纳,额上隐隐冒出一片白气,精神大增。 显然,两叟的真气贯入房英体中才有这样神效。 接着车帘一掀,白依山趋前报道:“看来遇上强手了。” 任可风道:“来的有多少人?” 白依山道:“除那个鬼和尚还有两个老者。” 任可风眉头一皱,那两名老者是谁? 白依山道:“似乎是‘邛崃双色魔’。” 车中所有掌门人神色皆骇然一变! 任可风叹道:“二弟,现在车中所有人都无功力,只有请你抵挡一阵。我们生死与共,若能拖延时间,尽量拖延,能过一个半时辰,即可无误。” 二剑白依山因不知刚才车中“输功渡元”之事,心中不知一个时辰后,从哪儿找救兵来,脸上一片诧然之色,却仍应诺退身。 此刻,在车外,终南八剑的二、三、四、五、六,七剑,个个仗剑屹立,在车前排成半弧形,紧张地面对着道中屹立的人。 这两人不用说,正是天香院中绝顶高手,一个是红衣喇嘛,正是“龙虎坛主”。 另两个是老者,水泡眼,秃头匏牙,不是“邛崃双色魔”还会有谁。 于是荒凉的山道上顿时暗暗涌起层层紧张的杀机。 第七章 秦岭征程 飒飒寒风。 荒林山道。 两辆牛皮篷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驿道中。第一辆马车前,站着终南六剑,个个仗剑护车。 车来处,“邛崃双色魔”及广释喇嘛脸上浮动着鄙夷的冷笑。 只见广释喇嘛吆喝一声道:“那些掌门王八在哪辆车中?” 六剑居中的二剑白依山,竖剑朝天,双手抱拳,拱一拱手道:“在下终南白依山,知道大师必不肯甘休。但区区终南六剑却望大师能有些高手风度!” 广释喇嘛满脸肥肉一横,瞪眼道:“洒家来自西天竺,中原高手见过不少,怎样才算是高手风度!” 话声一顿,嘿嘿冷笑道:“若无高手风度,你们这六人恐早已变为洒家掌下游魂!” 白依山冷冷道:“高手对敌,以功力较强弱,判生死,大师怎能出口不逊,辱骂敝派掌门?” 他是故意挑字眼,拖延时间,广释喇嘛被数说得-怔,旋即哇哇大叫,厉笑道:“区区几个掌门人,岂放在洒家眼里。你们这些小子莫非是想早点送死!” 说完,宽大的红色僧衣一晃,双掌骤然翻出…… 这刹那,一旁的大魔花不邪喝道:“坛主且慢动手!” 广释喇嘛一呆,收手怒道:“长老是什么意思,阻止洒家动手?” 要知道他虽为“龙虎坛主”,但在“天香院”中身份特殊,除了天香院主外,无人敢干涉他行动。故“邛崃双色魔”身为长老,论职位身份虽比他高,但若以功力权势而论,这广释喇嘛,根本不卖账。 只见大魔花不邪水泡眼一翻,嘻嘻笑道:“网中之鱼,大师何必急在一时,倒叫江湖笑话咱们没风度。嘿嘿,反正时未过午,车中除了七个废物外,只有终南两个老儿及什么姓房的小子还有一点能耐。咱们干脆放点宗师风度,慢慢解决。” 广释喇嘛鼻中冷冷一哼,道:“两位长老既这么说,洒家就来耍个猫玩耗子。” 二魔花无邪鱼纹眼一溜六剑,接口道:“喂?我说你们听到没有?乖乖让开,把马车调调头,或许还可以保存一条命。大师面前,老夫代你们说说。” 三剑令狐衷哈哈长笑道:“花老丈好意,区区兄弟心领了。今日之战,生死不论,咱兄弟早抱着车在人在,车毁人亡。” 大魔花不邪水泡眼也斜,嗤地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 五剑王威冷冷道:“终南八剑在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现在咱们六兄弟虽自知不是三位对手,但三位若要称心如意。嘿嘿,恐也还得费一番手脚!” 广释喇嘛大吼道:“那两个老儿及姓房的小子何不一齐出来!” 二剑白依山心中忖道:“奇怪,两位师叔何以不出来?”他暗暗怀疑,口中却笑道:“大师打发了咱们兄弟,师叔在车中自会现身相见!” 广释喇嘛狂笑一声道:“好,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齐上!” 二剑白依山目光-溜五位师弟,沉声回答道:“功力不能勉强,江湖规矩却不能逾越,在下六兄弟愿依序领教大师绝学。” 大魔花不邪嘻哨一笑道:“不愧名门宗师,都有这种陋规矩,何不把老夫兄弟算上-份。” 二剑白依山心头一紧,他明知如师兄弟六人联手布阵合击,或可幸存生机,却怕三名绝顷高手也同时出手,因而决定以一对二,以生命来换取-个时辰的时间,以待后援。若“邛崃双色魔”也出手,以二对三,只合两阵,-个时辰可以过手千招,一阵是否能挡五百招,实在大有问题。 那知广释喇嘛狂笑道:“长老尽可袖手督战,洒家要毙这区区终南六剑,易如反掌。” 大魔水泡眼一翻,冷冷道:“大师既然如此说,老夫兄弟就为大师掠阵好了!”目光一瞥二魔,飘退-旁。 终南六剑心头顿时一松,即见广释喇嘛吼道:“你们六人那一个先上!” 二剑白依山缓缓上前两步,长剑平胸-横,转首对其余五位师弟道:“不论愚兄是生是死,皆依江湖礼数,依序出场,不得抢手出击,知道么?” 其余五剑神色皆惑然不解,他们不懂师兄何以舍安取危。二剑白依山岂有看不出五位师弟怀疑之理,接下去悲怆地道:“掌门令谕如此,不容违背。” 广释喇嘛大喝道:“那有这多废话!还不放马过来!” 二剑白依山转首肃然道:“终南白依山领教!” 横胸长剑,猝然卷出,终南绝学“玄灵剑法”源源而出。只见千条剑影凭空而起,咝咝剑风,把广释喇嘛整个罩住。在这瞬眼间,白依山已挥出三招之多。 那知广释喇嘛身影恍动,狂笑一声道:“这点手法也敢在佛爷面前卖弄,杀!” 双手一抖,平胸推出,只见平地涌起一层流转红霞,挟着一阵焚人欲窒的狂飚,向剑影中硬生生撞入,用的正是“密宗雷手印”。 二剑白依山陡然一声轻啸,身形如柳絮一般,斜滑六尺回身出剑,反手挥出一招“玄灵吐丹”。 他本打算游斗,以争取时间。此刻眼见这等威势,岂肯硬拼。脚下移动如风,又接连剌出六剑。 广释喇嘛僧衣如鼓风一般涨起,厉笑道:“好贼溜!” 右掌一曲一伸,倏向剑影抓去,以空手硬抓精钢利剑,招势之霸道,未曾见闻过,连一旁的“邛崃双色魔”也不禁乍舌。 白依山神色骇然,身形一弹,收剑滑向右侧。那知身形方避过对方这一抓,倏听得广释喇嘛厉笑道:“姓白的还不上阴间报到!” 一股如山罡劲,猝然撞到胸头。原来广释刚才一抓竟是虚招,觑准白依山移动身形,右掌猛甩而出,这情形仿佛白依山自己凑到对方掌风上去似的。这刹那,白依山惶然欲避,已晚了一步,嘭地一声,掌劲打实。“哇!”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口中喷出,身躯已象断线风筝,摔出七八丈之远,连哼也未哼出声,“吧哒”一响,已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两人由开始动手,到白依山丧命,前后仅一盏茶时刻。交手不过两招半,这种情形看得终南剩余的五剑,脸如土色,悸栗丧魂。 他们眼见二剑白依山尸躺血泊之中,皆默然落下两行清泪,紧张和悲愤交集,每个人的身躯皆抖颤起来。 广释喇嘛凶目瞥了八丈远的尸体一眼,得意地发出一声长笑。笑声中,猛然一转身,面对其余五剑,精光如电一扫,笑声陡顿,吼道:“第二个谁来送死?” 三剑令狐衷猛然迈出一步,颤声大叫道:“我令狐衷领教!” “教”字未落,迈出的足尖一垫,身形如箭,电掣而起,向广释喇嘛冲去,长剑随身而走,直刺对方胸膛。 语完剑到,剑到人到,这抢先出手,出奇一袭,当真是快若光电,攻敌不意。 广释喇嘛突然一声怒吼:“你嫌死得太慢!” 身形奇怪一闪,众人眼前一花,他竟与三剑擦身让过,右掌猛然向令狐衷后心印去,令狐衷悲怒交进,一剑刺空,眼前人影已失,知道已经不妙。 他虽剑道高手,怎及得这位异域邪道异僧,身形就在一错闪避间,广释喇嘛的掌力已结结实实地印上他后心。 又是噗地一响,旁人看来,犹如令狐衷冲势未止,身形凌空飞出十余丈,惨哼一声,一头撞在道旁一棵大树干上,反弹回来,恰巧与二剑尸体双双躺在一起。 鲜血与脑浆进流,黄泉道上又多了条冤魂。 这一次竟前后不到一招,仅是一举手之间,三剑就丧命了。一旁的“邛崃双色魔”大声喝采,大魔对二魔轻声道:“这和尚不但掌力沉厚凶猛,轻身功夫也不错。” 二魔匏牙动-了-动,点点头道:“无怪天香院主对他另眼看待!” 这边五剑却已是心胆欲裂。五剑王威倏然大吼道:“我们怎能一个一个送死?” 五剑王威悲厉地大叫道:“兄弟们一齐上,生不共辰,死而同时,也不枉师兄弟一场!” 六剑周岘大叫道:“四师兄说得对,终南一派弟子,面死不惧,也好让江湖上知道正义尚存!” 八剑胡畏大鸣一声,长剑陡然挥出一朵老大的剑花,向广释喇嘛扫去。 这一引动,四、五、六、八剑如疯狂-般,蜂涌而上,四柄长剑幻起层层剑澜,直向喇嘛围去。 车篷中,撩开隙缝观战的一干掌门人看得心惊胆裂,目不瞬睛。 尤其终南掌门,更是悲痛欲绝,连连叹息道:“唉!我的错,我错了。他们不知就里,竟拼命起来。这样一来,违背了拖延时间的计划,岂非死得冤枉!”他心中虽在叹冤,口中却不敢出声点明。 不过片刻,车外响起一阵惨嚎,只见八剑胡畏首先身躯被广释喇嘛震出三丈,横尸道旁,一命呜呼。 任可风悄然移坐车中,阖上双眼,心中默默祷告着。 其余的掌门人,也离开缝隙,每个人都不愿再偷窥下去,默默地互望着,过份的惊心悲痛,反使每个人的神色,变得混沌而茫然。 终南两叟此刻虽与普通人无异,把-身修为让渡给了房英。此刻已休息过来,恢复了一丝体力,双睛盯着默默静坐。宝相庄严的房英,神色却-片焦灼,恨不得立刻运功完毕。 但是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房英却正值运功吸元的紧要关头。此刻他天人交会,对外界任何情况都听不到,就是听到也无法竭止住体内汹涌澎拜如浪涛-般的真气。他必须以自身真元,慢慢融合这些突然增加的真元,归纳丹田,循转到七经八脉。 车外又响起一声惨嚎!任可风与七剑同师数十年,清楚地知道那声惨嚎是发自五剑上威口中。 无疑地,五剑王威也跟着二、二剑一样,魂落黄泉,只听得峨嵋宝印大师及长春无垢师太连声低颂佛号,脸上一片肃穆。 两位佛门出家掌门似在为刚死去的英魂超度。 车中的气氛在沉默中带着绝望。因谁都知道,这场搏斗根本已成了绝望之战。 车外响起了广释喇嘛的狂笑声。只听得他道:“想不到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一点也不怕死!嘿,既不怕死,洒家倒要耍耍猴子,让你们慢慢的去死!” 接着五、六剑的狂吼声,阵阵传入车中,任可风黯然叹息喃喃道:“五弟六弟真傻!真傻!对方既不想立下煞手,何不趁机游斗!唉!傻透了!”自言自语,似乎恨不得大声讲明白。 一旁的华山神火先生却苦笑道:“任掌门人,想不到贵派也有象老朽这等火烈性子的人!” 蓦地车外又响起一阵惨厉的狂吼!任可风无力地默默道:“啊!是六师弟!唉!” 众人此刻心头顿时无望地一沉!每个人都想到,自己命运的终点,也快到了! 任可风却情不自禁地又举手拉开车篷一丝缝隙向外望去,心中默默道:“五师弟!五师弟!你千万要能再支持盏茶时刻!” 目光瞬处,果见六剑周岚一颗脑袋整个震碎!横在路当中,山风四起,天地似也在悲号,风沙中传来阵阵血腥气味。 仅存的五剑王威此刻双目通红,长剑刷刷刷忘命进招,剑剑不离广释喇嘛要害。可是任他剑势如何诡疾凌厉,每剑都是只有分毫之差,竟伤不到广释一根汗毛。 只见广释喇嘛身形闪动间,倏东倏西,口中冷笑道:“终南六剑只剩你一人,要听洒家的话,干脆就举剑自刎!” 手掌一反,诡然横拍而出。啊!正好击在王威背心。 “吭!”王威身形前冲三步,一个跄踉,吐出一口鲜血。但是这一掌,广释喇嘛只是心存戏弄,掌力拿捏得恰好。王威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却并未失去战力。 这种比死还难堪的刺激,使得他更如疯狂一般。只见他拿稳身形,刷刷刷,回身重又连出三剑,口中凄厉地喝道:“大爷就是要死,也得在你贼僧身上戳上两三个洞!” 广释喇嘛僧衣飘动,让过三剑,怪笑道:“冲你象小孩子玩竹竿一样的剑法,还能奈何得了佛爷?打!让你再尝尝佛爷掌上功夫!” 左掌一扬一推,啊地一声,又是一掌结结实实拍在王威左肩上。 这一掌比刚才又重了三分,打得王威吐出一口鲜血,横移六步。 这时的王威混身浴血,神态狰狞而凄厉,狂笑道:“贼秃,大爷死也不会饶你,跟你拚了!” 剑势横扫直挥,刮起呼呼剑风,不要命的乱砍乱杀,犹如狂人一般,在一再刺激下,他似已失去了理性,剑势虽然凶猛,却已根本不成招式章法。 但他每出一剑,必挨上广释喇嘛一掌。只见场中一条红影,飘动如虹,不时响起一两句极尽侮辱的讽刺。直逗得一旁“邛崃双色魔”哈哈大笑,弯腰驼背,差点透不过气来。然而在车中的任可风,却如锥刺心,悲痛地泪水泉涌,几乎要跌足长号。 师兄弟的相继丧命,固已使他伤心。但终南弟子被邪魔左道象耍猴一样戏弄,终南绝学,威震江湖的“玄灵剑法”被人家称为孩子耍竹竿,更使他情难以堪,心中阵阵绞痛,几乎窒息过去。 渐渐地,五剑王威发束散乱,脚步踉跄,但是他仍拚命的挥舞长剑进攻。只是每挥一剑必气喘如牛,剑与剑间的间歇已愈来愈长。可是从他的一双虎目中,可以看出他仅是作垂死的挣扎,失去了理性。 广释喇嘛似乎已经戏弄够了,蓦地狂笑道:“姓董的,别再替终南丢人了,佛爷现在成全你!” 巨灵掌一举,疾如闪电,向王威当头压下。 终南掌门心头一酸,双目情不自禁一阖。他不忍眼见五师弟无助地死去…… 就在这刹那,车篷中一条人影闪出车外,凌空一个折身,如苍鹰穿云,疾向广释喇嘛扑去。 其快如电,其势如虹,人在半空,口中已大喝道:“贼秃,还不住手!” 双掌一翻,-道如山岳般重的狂飚,直向广释喇嘛撞去。 一遇警兆,广释掌落一半,不得不先自卫,狂笑道:“来一个,佛爷杀一个!打!” 劈向王威的巨灵掌,顺势一翻,向那道山岳般掌劲挡去。 轰地一声巨响,场中尘沙漩飞,砂石乱舞。烟尘之中,“啊!”地响起一声惊叫,广释喇嘛因那人来势太快太猛,顺手一挡,“密宗雷手印”奇功,只提起六成,以为掌出敌势必退,那知却吃了大苫头,掌劲撞实,倏觉重如山岳,发出的罡劲,倏然个被反震了回来,仰身翻出一丈,勉强站稳。 人影在砂尘中一恍而退,已挟住摇摇欲倒的王威。只见他掌出如电,连拍了王威周身五大要穴,轻轻地把他向车辕上惊得如木雕般的终南御车弟子一抛,喝道:“速扶入车中,让他静养!” 车辕上两名弟子被这声大喝,震得耳膜发疼,方如大梦初醒,眼见人已抛到,慌忙伸手抱住,扶入车中。 飞舞的砂尘,渐渐散落,视线慢慢清晰,广释喇嘛惊魂稍定,气运周身,目光一瞥之下,不由脱口喝道:“是你!” 是谁?嘿?正是房英。此刻的房英,双目神光足使烈日失色,星月黯然。只见他脸上煞气隐隐流动,昂然屹立,凝视着广释喇嘛,狂笑一声道:“不错,是我房英,坛主想不到吧!” 接着目光一转,对“邛崃双色魔”冷冷一笑,道:“嵩山初见,云梦一别,想不到竟会在此再度遇见了两位!” “邛崃双色魔”对房英刚才一掌威势,神色已大为震动。此刻闻言,更加吃惊,大魔花不邪水泡眼连翻,叫道:“你是谁?” 房英长笑道:“区区就是天香院终南分坛坛主陈志高。现在是以房英真面目抗拒天香院,两位该明白了吧?” “啊!”两魔同时一声讶叫,倏见房英移视着地上远近五具尸首,神色一厉,大喝道:“终南五剑是那几个杀的?” 广释喇嘛狂笑道:“佛爷所杀,一个一掌把他们劈焖的……” 广释喇嘛的话声未落,房英的神目中已暴射出两股慑人心魂的煞气…… 凶和尚心中不禁为之一震,神色微现讶诧。他清楚房英在龙虎坛中,差些伤在“密宗雷手印”神功一击之下,奇怪现在怎会仍有这么一对眼神。 只见房英双掌迅扬,平胸向广释喇嘛推出,身随掌走,电掣冲去,口中狂喝道:“和尚,你枉为佛门弟子,拿命来!” 广释喇嘛哈哈大笑道:“你是佛爷掌下游魂,咋呼什么……” 他口中轻松,可是内心却并未存轻视之意,真元提足十成,翻手一掌,硬生生地挡去,话声未落,双方掌势相隔一丈,已经接实。房英掌心中倏然透出一股如烟柱般地白色雾气,与喇嘛掌心的红霞缭绕,雷声隐约的罡气一碰,波……波……波……半空中立刻响起一声刺耳的异响。 广释喇嘛神色倏然一变,脱口惊呼道:“少林的达摩先天罡气!” 语声中,双掌猛然往外一甩,卸去那股如山岳一般压倒的先天罡气,身形飞退一丈。但脚下仍是踉跄倒走了三步,才拿椿站稳。 一旁的“邛崃双色魔”此刻见状,脸色也骇然一变,对房英倏起了一层神秘的感觉。大魔花不邪对二魔轻声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二魔伸舌头憩了憩匏牙,迷惑地回答道:“我也不懂,半年不见,他功力倏然超越常规,练成了少林神功。呃……而且‘换容变骨’奇功,在天香院中会的不超过十人,他却已经悟通,难怪天香院要把房氏父子看成劲敌,不惜以青萍作赏……” 大魔不等二魔说完,轻叹道:“不说他功力进展得使人奇怪,而且身份也变化多端,一会儿是前宫弟子,一会儿变成天香院坛主,现在……” 这两魔暗暗叽叽咕咕没有说完,倏见房英喝道:“邛崃双魔,名震天下,如想参加一份,小可就现在领教!” 他一掌击退广释喇嘛,却顾到车中那许多掌门人毫无抵抗力,唯恐“邛崃双色魔”趁虚而入,故不敢追击,立在车前,转对双魔挑战! 大魔水泡眼一翻,望了望二魔,倏然哈哈大笑道:“武林名家,讲究的是输得光采,赢得磊落,你与本院‘龙虎坛主’胜负未分,老夫兄弟若是插手,岂不是打落水狗,被江湖上耻笑我们!” 房英一听这番话,对双魔的用心,胸中雪亮,他鼻中冷冷一哼,正想说话,陡见广释喇嘛一声暴吼,道:“小子,佛爷今天就试试密宗神功与少林绝学,谁胜谁败?” 话声中,只见红影一恍而至,一道隐挟雷声的红光,如烈焰一般压到。 房英吭声引颈长啸,双掌一圈,划出一个大弧,猛推而出,随着掌势,白色气雾如泉注出。 “嘭!”一声惊天动地巨响,惊马长嘶,砂尘四溢,广释喇嘛蹬蹬蹬又倒走五步。 房英如石柱一般屹立,纹风不动,但脚下已陷入泥土三寸。 这时他衣衫如伞涨开,眉发根根竖起,大声道:“鬼喇嘛,中原无你逞凶之地,再吃小爷一掌!” 双掌在广释喇嘛未站定脚步,再度平胸推出,呼呼如狂飚卷至,又是一掌“先天罡气”。 广释也一声暴喝,双掌迅扬而迎。他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在内功上会超过自己,尤其为了保持天香院中优越的声望地位,他不甘就此败落。 这一掌双方皆提足十成真元,又是一声巨响,广释喇嘛僧衣飘拂,蹬蹬走了七步。房英身形一恍,地上已印出三只五寸深的足印,他心恨对方连毙终南六剑,手段太辣,那肯错过这种机会。急忙强压胸口波动起伏的真元,大喝道:“广释,这一掌小爷要你的命!” 又是一式“排山运掌”,连击而出。 广释双掌刚迎上,“哇!”倏然张口吐出一道血箭,接着响起一阵悲厉的长啸,撤掌抽身,红影一恍,已疾向来路泻去,恍眼没于林野之中。 房英吐出一口气,侧首一望,一旁观战的“邛崃双色魔”竟在刚才两掌拚搏间,走得无影无踪。 紧张的精神,陡然象松了弦的弓,房英双目神光一敛,倏然吐出一股瘀血,人颓然跌坐地上,就运功调息起来。 原来他刚才力拚三掌,内腑已血气翻腾不已。只是他知道面对三大强敌,若是露出受伤微象,立将遭致不幸后果,故而强镇伤势,拼力到底。 此刻因强敌退却,神经一松,内伤复发,只是伤势并不严重。他立刻盘坐疗伤,待他功行五个周天,按着少林“御气冲穴”秘诀,真气循运间,胸头舒畅,感觉伤势已愈,才睁目而起,目光一扫,四周已站着许多人。 这些人正是各派掌门,此刻俱下车正围着房英,关心地注视着他。远处两名御车的终南弟子已挖好坟墓,在收埋终南五剑的尸体。 房英一怔,对着各派掌门道:“各位前辈怎么下车了!” 华山神火先生首先一叹,道:“天佑吾等,少侠奋力一战,大显神威,看来武林浩劫还有挽救的希望。” 终南“子午叟”关切地接口道:“少侠伤势如何?” 房英微微一笑道:“仅是脱力而已!” 说到这里,倏然屈膝向两叟拜了下去,激动地又道:“晚辈能有今日,全是前辈之赐及终南之德!” “睛魂叟”忙一把拉起房英,叹道:“少侠何出此言,老朽等舍却一身功力,还不是为了保护各派掌门人的安全。” 房英目光一闪,却见终南掌门人远远站在道旁五堆新坟前,默然垂首。他心头不由一阵激动,目光在各派掌门人脸上一溜,沉重地道:“若不是终南六侠舍命而战,小可及各位前辈怕早又变成魔窟人质,如今五侠英灵已泯,我们都去祭一祭后,赶快起程吧!” 众人纷纷颔首,于是拥簇着房英,走到新营的五堆新土旁,只见任可风涕泪滂沱,泣不成声。 长春无垢师太及峨嵋宝印大师双双立掌,念出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响起一阵阵梵唱,武当清虚真人却俯首按着道家丧礼,口中念念有词,为亡魂超度天国。 其余人更是垂首无语,神色上充满了悲怆和凄凉。他们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仗,都情不自禁地跪拜了下去。 虽然这些人都是一派掌门,辈份都比终南五剑高,可是五剑那种忘我拚命,力拒强敌的侠义豪气,却使这些宗主有庇恩重生之感。 房英早已跪在地上,他星眸中涌出一泓清泪,默默悲伤地祷告道:“五侠安息吧,我房英若有一口气在,必将携仇人之首级来奠灵!” 他心中的仇恨,又多了一椿,“寒竹先生”之仇他尚未报,现又添了五剑之仇。这些,虽非他切身的血海深仇,但却感到,为了正义,比切身之仇更重要,更应全力以赴。 阳光渐渐西移,山风更加上了几丝寒意,在凄凉悲痛的气氛下,众人默返车中。 第二辆车子本是载着终南六剑,现在六剑却只存下五剑王威,重伤晕迷地躺在车中。房英与终南两叟迳上了后一辆车,看护王威,于是两辆篷车又在鞭影连挥之下,向前疾驰。 房英这时才以本身真元,为王威疗伤,少林“御气冲穴”秘诀本是治疗无上大法。他手按着伤者周身,不停按摩,掌心真气源源而出。不过片刻,王威已从晕迷中醒转。半个时辰下来,王威伤势好了大半,渐渐已能坐起自行疗伤。 房英略作休息,对终南两叟道:“王兄伤势,就请两位前辈照顾,区区还是到前面一辆车上照顾比较妥当。” 说完,身形一长,又穿出车帘,身形凌空一翻,疾如劲矢,向前面奔驰中的第一辆马车掠去。 此刻,他功力陡增百年修为,身形之轻灵美妙,无与伦比。 他进入第一辆车中,只见各派掌门都神色略现轻松地交谈着广释喇嘛的功力,一见房英进入,纷纷移身让坐。 武当清虚掌门首先问道:“贤侄有什么事么?” 房英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前途惊险重重,由‘邛崃双色魔’刚才赶到来说,天香院谅必已接到‘龙虎坛’中传警,此去五行山,对方必设下重重伏击,是以晚辈奉告各位前辈,任遇何种警兆,安心在车中相坐,切勿下车,一切皆由晚辈处理。” 此言一出,车中本来略呈轻松的气氛,又趋紧张。 长春无垢师太朗念一声佛号,叹道:“天香院一名坛主,已具这等超俗功力。那天香院主是何等人,少侠可知道么?” 房英长叹道:“不瞒前辈说,晚辈虽曾混入云梦古泽,天香总坛中,亲自与那魔头说过话,却无法一窥其庐山真面目?” 昆仑地痴叟忧郁地道:“以其能统率邪道八大高手及西域喇嘛而论,这魔头必有超人之能。唉!武林浩劫看来不可避免了。” 华山神火先生不禁又问道:“房少侠,你既与那魔头说过话,难道从语音口气中,听不出一丝端倪来?” 房英沉思片刻道:“晚辈只能摸准两点。” 终南任可风接口道:“那两点?” 房英回答道:“从那神秘魔头说话声音中,晚辈知道她是一个女子。” “女子?” “不错,而以她语音的细软,晚辈断定她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什么?未超过二十五岁?” 各派掌门听得更是讶异不止。 房英接着道:“还不止一点,以晚辈上武当时,他们施用‘穿肠散’剧毒来看,或许与昔年巨魔‘红花散人’有关。”接着把自己遭遇略叙述一遍。 这些事对各派掌门来说,皆是闻所未闻的。他们听完房英叙述,武当掌门首先以掌一拍膝盖道:“假如那魔头的确与昔年‘红花散人’有关,那她阴谋颠覆武林中各派之谜,不难解开,是为了替已殆的‘红花散人’报仇!” 神火先生愤然道:“这样报仇,手段也未免太毒了,而且根本不顾江湖规矩!” 话声方落,疾奔中的轮声,嘎声刹住,车辕上突然响起了两声惊呼! 车中众人似惊弓之乌,心头顿时一紧,任可风已沉声喝道:“什么事?” 御车终南弟子颤声回答道:“道中放着两颗人头!” 语气中充满了惊惧战栗。 “人头?”房英神色凝重,身形轻巧地穿帘而出,拧身翻上车篷。 此刻,暮色已合,天色灰朦,远望长安城,已可看清微弱的灯火。 房英屹立篷顶,凝目望去,荒凉的黄泥道上,果然端正地摆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旁边似乎还写有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他目光本具异禀,一看清两颗人头的面目,心头不禁大惊,呼地一声,已扑下篷车,掠落人头旁,目光凝视下,赫然是终南三叟老大“残阳叟”及终南八剑中的七剑尚思明的首级。 房英俯身缓缓捧起两颗首级,星眸通红,眦目欲裂,喃喃道:“好残忍!这批魔头未免也太毒辣了!” 从“残阳叟”及七剑尚思明丧生来看,他已隐隐感到九华一派的命运,已说不定与其余各派一样,危殆莫测。 他迅速脱下长衫,把两颗人头包好,目光一瞥地上,只见以鲜血写着:“以此为警,及早调头,时尚未晚。” “哈哈哈哈,……”房英倏然昂头发出一阵悲愤的狂笑,笑声中,身形已飘然上了车辕,人头布包挂在车辕上,对御车弟子道:“起程。” 终南御车弟子颤声应诺,呼地-鞭挥出,健马长嘶,四蹄飞奔。 房英长身屹立篷顶,星眸神光扫视寂寂无人的荒道,厉声道:“有我房英在,休想要我调头!” 荒野寂寂,天色渐黑,那悲厉的语声在晚空中飘荡,传向遥远,却没有一点回音。 房英身形-曲一蜷,已进入车中。各派掌门都愕然地望着他,目光中皆有探问的光芒。房英眸中倏又落下两行清泪,望着任可风,悲叹一声道:“任兄,贵派残阳前辈及尚七侠已经亡故了!” 任可风白眼一翻,身躯-软,倏向华山神火先生身上倒去。 “任掌门……” “任掌门……”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房英倏然伸手,曲指-弹,点了任可风睡穴,叹息道:“任掌门连遇噩耗,复忧前途,在功力全失的情形下,心神交疲,如今……唉!还是让他安睡片刻吧!” 各派掌门俱都长叹一声,默默垂首,车中气氛又陷入悲怆沉凝中。 每个人俱都担心着前途不知再会发生什么事,蓦地 车前响起语声:“禀报房少侠,长安城已到。” 房英向车外道:“进城办理饮食干粮,传令后辆车上终南兄弟听令。” 此刻他已隐隐成为各派掌门人命运的主宰。 御车弟子一声应诺,车行渐缓,驰入了长安城。古都长安,仍有说不尽的繁华嚣嘈,两辆车子穿城而出,停在城外荒郊。 后车两名弟子此刻已恭立车外侯谕。 房英这时对各派掌门道:“两名弟子已去办理饮食,各位前辈就在车中等候片刻,饮食完毕,立刻起程。晚辈尚有些小事处理。” 清虚真人点点头道:“贤侄多劳,请便吧!” 房英钻出车边,向躬身屹立的两名弟子一施眼色,飘然离车三丈,停立向四下望一望。 两名终南弟子匆匆跟上施礼垂手同声道:“房少侠有何吩咐?” 房英目光一扫,见两人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容貌颇为端正,遂沉思片刻,对右边一人道:“兄弟如何称呼?” 右边弟子惶然道:“弟子林奇,少侠为敝派上宾,请直呼弟子姓名便是!”他刚才亲见房英大抖雄风,击退广释喇嘛,心目中早把房英视作神明;何况更明白此行前途,生命安危全操在房英手中,故而神色恭敬异常。 房英闻言微微一笑,目光一移,轻声道:“你呢?” 左边弟子禀道:“弟子方彪。” 房英叹道:“武林劫运已起,在下此刻有一事相托,不知两位能办到否?” 林奇、方彪同声道:“少侠下谕,弟子万死不辞,必全力以赴。” 房英点点头,道:“这点我知道,只是此事关连各派掌门安危,在下不得不再三郑重考虑,秘密相托。” 林奇、方彪神色沉重,目光凛然注视着房英,皆感到房英所要吩咐的事必然异常困难。房英觉察两人神色,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附耳过来!” 林奇、方彪忙凑过去,只见房英嘴唇蠕动,叽叽咕咕说了一阵,接着道:“你们两人能做到么?” 林奇、方彪听完这阵吩咐,神色顿时轻松了大半,方彪不禁笑道:“弟子以为是什么难题,这太容易!” 林奇接口道:“弟子决不有辱谕命。” 房英神色一肃道:“两位切莫以为在下所托,十分容易办理。此事看虽简单,但要保持秘密,算准时间,也并不算容易,希望两位勿大意。尔等生命及前途安危,全在此举,希望两位切切谨慎。” 林奇、方彪听得神色一凛,忙应诺转身向长安城奔去。 房英目送两人背影消逝,方松过一口气,走到另一辆车旁,探首入帘,只见四剑王威正在运功疗伤,两叟默然对坐,一见房英,“晴魂叟”首先道:“我们在此休息一夜吗?” 房英道:“贵派弟子已进城办理饮食?进膳后连夜赶程。”说完,见王威已睁目醒转,关切地又道:“王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王威哈哈朗笑道:“多谢房兄疗伤。区区现在已无大碍,如再遇强敌,还可应付个十招八招!”说完,胳膊左右一伸,骨节吱吱直响,表示已经无妨。 房英点点头欣然道:“王兄既如此说,小弟等下还要请王兄御车哩!” 王威愕了一愕,笑道:“房兄有嘱,敢不遵命!” 这时,两名办理饮食弟子已从长安方向提着两大包东西疾步奔来,于是一干掌门人及终南二叟就在车中进食。 一餐完毕,房英立刻吩咐二叟到前辆车中与掌门一起。同时命令两名终南弟子驾御空车,自己与王威双双坐上前车车辕而动。 一旁的王威微微一怔道:“少侠,还有两名弟子呢?” “另有任命。” 房英神秘地一笑,答得非常干脆。 王威见他不说,只能把闷葫芦藏在心中。夜色荒凉,道上已无行人。回首长安城,灯火渐渐远离,远山近林,一片漆黑,两辆马车在静寂中,蹄声动地,扬起一片烟尘。 蓦地武当清虚真人探首辕后道:“贤侄,出长安共有三条大路,你走的不知是那一条?” 房英回答道:“潼关。” 武当清虚真人语气讶然道:“不是往五行山?” 房英目注眼前道路,轻轻道:“是往五行山!” 王威又是一愕,侧目相视,只听得清虚真人道:“往五行山应当由长安出城向右而行,西出咸阳,才是正理。此去潼关,怎能到达五行山。” 房英笑道:“晚辈自有道理。” “唔!”清虚真人默默点头,有顷,道:“贤侄是想绕道?” 房英这次回答得更干脆:“不绕道。”话下也未加说明。 清虚真人迷茫地摇摇头,缩首复坐落车中,心中想不透其中道理:既说不绕道,何以又不走咸阳,却奔向潼关,岂不等于南辕北辙。这样,那一天能到得了五行山? 不说这位武当掌门迷惑,车中其余各人哪一个不愕然!这是一谜。然而房英在车辕上,倏把缰绳住王威手中一送交出。只是他反而仰首远眺星辰,默默的出神起来。 口口口 鞭声忽忽。 轮声辘辘。 终南第五剑王威,目注茫茫的官塘大道,控缰御车。 “五侠,咱们走多久了!” 王威道:“将近半个时辰!” 房英喃喃道:“差不多了,该来的也该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威一怔,正想问谁该来了,倏见房英一挺身?飘然离座,向后一个大翻身,正好落在紧跟后面的第二辆空车上。 只见他足尖一勾车辕横木,俯身篷顶对驾车的两名终南弟子道:“前面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两位依然直驰潼关。” 两名弟子同声应诺:“遵命!” 房英又低声道:“现在分-位到前车替五侠御车!” 一名副手立刻身形窜起,直扑前车。房英也跟着扑进前车篷中。 他不等车中诸人开口,就沉声道:“各位前辈谅必对晚辈南辕北辙,有所迷惑!” 诸人目光皆齐集房英脸上,静待着下文。 房英继续道:“其实晚辈此举,却是在故乱敌人耳目,用的是疑兵之计!” 清虚真人道:“贤侄是说咱们车后有敌人追踪?” 房英道:“是否有强敌追踪,晚辈不敢料定。但晚辈知道天香院必对咱们一行人极为注意。” 神火先生点点头,房英接下去说道:“自秦岭到长安,虽有不少岔道,却是通往野村僻乡的小径,对方必断定咱们在急于远离‘龙虎坛’的情形下,绝不会绕道。由路上留字示警这点上,各位前辈谅已看出对方的推测,而咱们的心境也确是如此。” 地痴叟颔首道:“少侠之言不错。” 房英微微笑道:“但是自出长安,却有三条宽敞大道:西出咸阳,而通五行;南经终南,可达许昌;还有一条,就是现在取道潼关可抵昆仑。对方此刻必难料定咱们是取那一方向。” 长春无垢师太低诵一声佛号,道:“若贫尼与各派施主为敌,纵不派人钉梢,也必在三条道路险峻之处,埋下伏兵。” 房英接口道:“不错,无垢前辈之言,正合晚辈设想。因此晚辈已命另两名弟子秘密雇车,半个时辰后,沿此道缓缓跟踪。” 他目光-闪,接下去说道:“若魔头派人跟踪,此刻车后必有敌骑。否则,以天香院消息灵通,耳目密布来说,半个时辰,已足够使他们得悉咱们取道方向,通知其他两路埋伏撤椿。是以区区此刻准备请各位前辈下车,等候后面空车返长安,直往五行山。” 峨嵋宝印禅师叹道:“半日相处,老纳已觉得小施主天赋深厚,想不到还具有这等智慧,老纳深为武林庆幸。” 房英喟然一叹道:“大师谬夸,晚辈实在汗颜。但那天香院女魔头心机之敏慧,实超过晚辈百倍,晚辈竭尽智慧以赴。此行成败,未尝敢预料哩!” 清虚真人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古今皆是如此,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这事慢慢再谈,贤侄既说要下车,怎不叫停。” 房英忙道:“若后有敌人跟踪,车一停,足以引起其怀疑。是以晚辈想请前辈在行弛中顺序而下。” “子午叟”一怔道:“少侠忘了老朽等皆功力俱废的人么?” 房英笑道:“晚辈当然知道。” 接着沉喝道:“控制缰绳,略缓奔势,五侠请入篷。” 随着喝声,马车奔势立刻缓慢了一些,呼地一声,王威已掀帘滑入,道:“房兄有何吩咐?” 房英道:“小可先下车,王兄在车辕上接各位前辈钻出车篷,往下抛,小可在下面接住。” 说到这里,对各派掌门歉然道:“时值非常,失礼之处,晚辈只能先请罪了!”伸手倏然拍活任可风的睡穴。 王威颔首道:“是现在么?” 房英掀帘向四周一望道:“前面不远,就是一座密林,正是隐身大好所在,王兄返上车辕请注意。” 王威应声穿帘翻上篷顶,回到车辕御车座位上,篷中房英已道:“各位前辈请准备好,晚辈先下车了!” 语完,已飘然穿出篷车,超车疾扑前面林边。 马车的速度虽略缓慢了一些,但仍快速异常。车后尘土飞扬,正好是一层自然的烟幕。马车一经林边,王威在车上轻喝一声,双手一送,已先把武当清虚真人一掌推下车辕。 跟着马车疾掠的房英立刻如应斯响,伸手接着一放,迅速道:“前辈请隐身林中,与各派掌门会合。” 这番话说得极快,身形不停,已如轻烟一般,紧跟疾驰的篷车离去。 此刻以他的功力,轻功已堪堪到御风凌空地步,接人奔驰,毫不吃力。就这样,人影一个个泻下马车,最后王威也飘然进入林中。神不知,鬼不觉中,两辆马车,除各有一名终南弟子驾御外,已变成了两辆空车。 在林中,先后落下的各派掌门聚合在一起,就围拢一团,盘膝而坐,默默等待。房英更是凝视倾听林外动静,不敢稍稍松弛。 果然不到片刻,林外来路,扬起一阵急骤的蹄声,遥遥传来,渐渐接近。 王威精神一振,低声道:“车来了……” 房英倏然伸手止住王威说下去,轻喝道:“有蹄声无轮声,不是车是人,若所料不错,那是钉梢的爪牙。” 诸掌门神色同时一惊,房英口中进出-声冷笑道:“假戏真唱,我只有先打发了这贼子再说。” 身形一闪,已掠落林边一棵大树后,向外控望。 果见一人一骑飞奔而到,马上人身穿红色紧身,年约四十余岁,三角脸,枯瘦阴沉,肩头剑穗飘舞,胸前赫然绣着四朵梅花。 “嘿!是个坛主人物,我倒要小心对待!”房英自语声中,眼见奔马已到,一声轻啸,从林中一闪而出。 奔马受惊,希聿聿一声长嘶,倏然人立而起。马上人一勒缰绳,飘身而下,惊喝道:“是谁?” 房英飒然屹立,冷冷一笑道:“姓房的,嘿嘿,等你不少时候了!” 三角脸汉子,此刻已经站停放了马缰,闻言神色一惊,倏然反手探肩,呼地一声,长剑已掣在手中,左掌一拍马股,坐骑已奔向林边,只见他冷冷一笑道:“你就是房英?” 房英脸寒如冰,回答道:“阁下报个名号,小爷好为你送终。” 三角脸汉子狂笑一声道:“天香院前宫长安舵四花香主戚硕,昔年江湖称本座‘红云飞花’。姓房的,你听清楚了么?” 房英暗暗一惊,他听过戚硕这个名子,在天南武林中,“红云飞花”的名号并不等小,一袋“红云穿心针”,加上少见的飞花暗器手法,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江湖高手,但他脸上仍冷冰冰地道:“戚香主只有单人独骑跟踪区区么?” “红云飞花”戚硕嘿嘿冷笑道:“前宫宫主神机妙算,天香院主早有安排,谅你们那批废人逃不出掌握。以本座来说,跟踪只是聊备一格而已。” 说到这裹,阴沉的脸上不由一阵得意,接着又道:“天香院天罗地网已经布好,只是等候你们去送死而已。不过,嘿嘿,你小子倒是有点机灵,竟知有人会跟综!” 房英鼻中-哼,道:“天香院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戚香主何必再钉梢,莫非是存心找死?” “红云飞花”怒哼一声,阴笑道:“钉梢只是为了确定你们逃亡路线,传讯各道高手,找死却也不必,你小子就先尝尝本座的‘红云飞花’手法!” 语声一落,左袖一扬,就是一蓬红光,向房英疾射而至。 这蓬红光,正是他暗藏内衣双袖中的“红云穿心针”,盛名果非虚誉,粗看这不下百支牛毛般的细钉,是漫天花雨手法,杂乱无章。但若仔细-瞧,却是五根一组,成梅花形,左右上下,不下十余组。 房英想不到对方抢先发动,下手就这等毒辣,虽仗着先天罡气不惧这等暗器。但见这般江湖上少见的手法,心头也自骇然! 他刚才故意静不出手,只是在探对方口风。此刻星眸中猛然射出两道煞气,真元一提,衣衫外已密布一层无形的先天罡气,狂笑一声道:“戚香主,你真是找死!” 双掌一挥,身形不退反进,冒着满天红光,电掣一般,向“红云飞花”扑去。 一股猛威无伦的狂飚,刚刚涌出,蓦地 黑黝黝的天边,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声,遥遥传了过来。 房英心中又自一动,猛然收回发出的罡气,身形一进倏退,飘后三丈,满空红光全部袭空。 “红云飞花”见房英不惧暗器有逆扑之势,方自大惊,长剑飞洒而出,倏见房英倒退三丈,暗暗道:“看来他还是怕我这无孔不入的穿心针……” 思念方自转动,夜空中,一点白影已疾飞而来,铃声叮叮,正是一只白色灵鸽。只见房英一指天上道:“戚香主,你传讯区区行踪,可是靠这白鸽么?” “红云飞花”冷笑一声道:“房英,你想断我灵鸽通讯,却是打错了主意。不错,本座传讯就依靠这灵鸽,但按规定半个时辰传讯两次。这已是第三次,纵是被你击落,也无关紧要。” 房英哈哈一笑,道:“区区只是看你对天香院颇为忠心尽瘁,在你死前,索性让你完成第三传讯,让你死得瞑目,也好使天香院主供奉你的香火灵位!” 这番半讽半嘲的话,反而使得“红云飞花”一怔。他本以为房英意在击毙灵鸽,自秘行踪,现在竟反而大方地让他传讯,实大出这位四花香主的意料之外。 戚硕念头正自转动,猜测房英的用心,只见房英冷笑道:“若是戚香主不愿在区区眼前传讯,区区就要再动手作生死一搏了!” 说着已一摆双掌,缓缓走上两步,作出欲拚的架式。 戚硕怎知道房英真正用心,目珠一转,嘿嘿阴笑道:“你既这么说,本座就先传讯,有何不可,只是你到时不要后悔莫及。” 说着,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支竹哨,嘘嘘……嘘!吹出一阵哨音。 那本在天空盘旋的灵鸽一听这阵哨声,呼地一声,向“红云飞花”当头飞落,停在他肩上。只见戚硕飞快在右腕里抽出一根红色丝带,向肩头一扬,白鸽伸嘴衔住红带,呼地凌空而起,向来的方向,疾飞而去,瞬眼铃声遥远,没入夜色之中。 房英暗自好笑,口中却厉声道:“戚香主,那根红色缎带是什么意思?” 戚硕哈哈笑道:“带分三色,黑色表示你们行踪可疑,另有变化。黄色表示你们已经改道。红色是确定你们行踪。房英,你明白了么?嘿嘿,三路高手将齐集前途,等候大驾,只是恐怕你没法看到那种壮烈场面了!” 话声未完,房英已是一阵狂笑,道:“戚香主,你且慢得意,前面车辆已空,你看看林边那些人是谁?” 戚硕一愕,三角脸一转,果见林中缓步走出七派掌门及终南两叟。这时,他心中顿知上当,厉喝道:“原来你小子要折回改道,故意让本座传讯确定疑兵之计……” 房英接口笑道:“不错。戚香主,你临死之前能够明白,也算没做湖涂鬼,少爷就送你上路!” 语落人起,双掌早已聚足十二成真元,身形凌空,双掌向前猛推,一层白朦朦的气流,已如奔雷之势,向戚硕当胸撞去。 戚硕长剑疾挥,洒起一层剑幕,右手衣袖却藉着这-挥之势,又撒出一篷“红云针”。他这些暗器,设计得颇为歹毒,细针皆插在一双袖口边,任意施放,令人忙不胜防。哪知这番却遇上了克星,房英罡气密布全身,已布下了一层无形气幕,刀剑不入,又岂惧这些细针。 双方刚一接触,满空红光蓦地被震得全都倒飞回去。刹那,戚硕心中大骇,惊呼一声,身形暴退。 但他快房英比他更快,大喝一声道:“阎王已下勾魂令,你往那里走!” 双掌疾圈,再度猛劈而出。那十二成无坚不摧的先天罡气,已结结实实的撞上对方胸口。 一声怪嚎响处,名满天下的“红云飞花”戚硕,枯瘦的身躯,已震得倒飞七丈,叭达一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然而鲜血尚自口中向外疾涌。 房英长吐了一口气,转身向各派掌门微微一笑道:“各位前辈受惊了!” 王威一翘大拇指道:“少侠,智勇双绝,我王威佩服了!” 房英谦虚地道:“区区能有此刻成就,全是终南之赐!” 此刻,任可风远眺来路,忧心重重地道:“房兄,车会来么?” 房英悠悠道:“若无意外,应该到了?” 果然,语甫落,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辘辘轮声,黑暗中,只见一轮篷车疾驰而来。嘎!篷车一见房英及诸掌门,嘎然而止,只见林奇、方彪一脸大汗,满身风尘,跃下车辕躬身施礼。房英已笑道:“两位辛苦了!” 林奇转身一指路上尸首道:“弟子因见各位前辈车后有人鬼鬼祟祟钉梢,所以慢了行程,迟到了片刻!” 房英道:“你们车后有人注意么?” 方彪接口道:“驶出长安时,林师兄驾车在前,弟子在后遥遥隐身跟随暗察,经过五里路,发觉并无人后,才安心上车。” 房英道:“好,日后终南复兴,贵派掌门定能按功行赏。” 接着微微一叹道:“可惜那空车上的终南弟子,已经牺牲了。” 此言一出,诸人神色无不黯然,任可风更是脸上抽搐,欲哭无泪。自秦岭到此,频经惊险,终南一门,牺牲最重,怎不令他伤心欲绝。 房英此刻挥手命林奇、方彪调转车头,让诸掌门人上车,立刻发令加疾驰行。 于是,蹄声飞扬,轮音尘影中,一辆篷车反向长安狂奔。 可是,车中的房英心灵并未轻松。他掀帘望着车后,心中在默默祷告:“唉!若是上天见怜,天香院埋伏理应在百里之外。那末就发觉是金蝉脱壳计,要追也来及了。若在五十里之内,恐怕又是一场殊死之战!” 口口口 五行山上,已是大雪纷飞。 山上山下,一片银白,冬季的寒风,挟着雪花,漫空飞舞,刮在人脸上,象刀削一般。这是一个没有人喜欢出门的天气。然而,在风雪中,却是一行十一人,踏着深没足踝的积雪,在已无法辨清的山道上,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他们,不用说就是七派掌门和终南两叟,加上五剑王威及房英等十一人了。 两叟七掌门,在路中马不停蹄,根本就无法加添衣服,以他们的功力,在以往,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每人都冻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风雪无情地一阵阵横面刮过。他们一个个象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犹如垂死的挣扎,一脚高,一脚低地蹒跚行着。王威在前面开道,房英在后照顾,以蜗牛一般速度,向山上走。 行程是艰苦的,但每个人为了生存,为了希望,都默不出言,向前迈步。 在房英来说,路上果如他所祷告那样,折返长安,改道咸阳后,再未遇上惊兆,安然到达了五行山。两日两夜的提心吊胆中,危机总算渡过了。可是天气的变化,却出他意料之外,而且也非人力所能转变的。 现在,他一人照顾着九个人,心境顿时又沉重起来。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他不知路有多远,这些掌门人能支持多久。 于是他侧身闪过一旁,皱眉望了望跟在王威身后的清虚真人,朗声道:“清虚真人,那‘草药散人’居处在那里?” 清虚真人吃力地回答道:“在第二峰下一座幽静深谷。” 房英暗暗一叹,忖道:“两个时辰,只爬上山,再要翻过一座峰头,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哩!” 感慨未完,倏听得啊呀一声惊呼,急忙一瞥,走在中间的华山神火先生不慎跌在积雪上,全身发抖,挣扎未起。 诸掌门纷纷惊顾停步,房英慌忙掠近,伸手扶起。只见神火先生脸现痛苦之色,口中直在喘气。他心中一紧,急急道:“前辈怎么了?” 华山神火先生打着颤,道:“没……没有什么,只是膝盖使不上力!” 房英急忙指清神火先生裤管雪花,撩起一看,原来摔这五跤,膝盖上已隆起一块乌青伤肿。 他急忙功运掌心,以先天纯阳之气,为神火先生按摩一阵,片刻就消去伤肿。但是一阵耽搁,其余人除了王威外,个个都是满身雪花,冻得齿唇颤战。 这种凄惨的景象,直瞧得房英一阵心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在以往,谁能料到这些武林高手,堂堂一派宗主,竟会有这等可怜模样?谁能想象到他们现在竟然咬牙忍受这等凄凉境况? 神火先生经房英一阵按摩,才站直腰身,向前挥挥手,表示继续前进。他虽没有说话,但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伤感怆凉之情,已不须再用话来表达。 这位华山掌门昔年一呼百诺,火烈个性比终南的“子午叟”还要爆躁百倍。此刻缅怀往昔,怎不感到怆凉凄楚。 房英看清神火先生的表情,但他却装作未见,自身边经过,替每个人拂清头肩上的雪花。 他知道那种感情的伤痛,空言安慰无补于实际;而且对方是一位前辈,具一派掌门人的身份,怎么安慰而不伤对方自尊心,不使对方感到难堪,也颇不易措词。是以干脆避而似不见,此较恰当。 然而,他那为每人拂雪的亲切举动,却使其余掌门也象神火先生一样,伤心地潸落两颗清泪。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却要别人来拂雪相扶,心中虽是感激,却也不免有流于孤弱之感。 房英心十更是感慨万端,匆忙中仍回到最后尾端,暗暗叹息。 路程虽艰苦,终有走完的时候,在寒冷怆凉的气氛中,一行到达了第二峰左的一片深谷。 王威走近谷口,停身回首向清虚真人间道:“掌门前辈,就是此地了?” 清虚真人此刻神色一振,点点头。房英窜上一步,目光一扫,见诸掌门神色皆铁青发灰,面无神色,忙道:“清虚前辈,由晚辈陪您老人家去叩谷,其余前辈在此休息一下如何?” 清虚真人回首一望,叹道:“不妨事,咱们-齐进去,风雪之中,也无法休息,谷中或能寻一席之地。” 说完已蹒跚向谷中走去。于是其余人都跟着举步,房英那有不知清虚真人是怕其余人在风雪中耽搁太久,易受风寒之意,忙抢步侍立一旁,照顾着诸掌门进入谷中。 一进谷口,举目凝望,房英不由大感讶然。只见满谷清葱,疏疏落落的松柏林中,映出一片红绿相映的奇花异卉,扑鼻花香中,夹着一阵阵令人不易觉察的暖意,这情景不但不象谷中,毫无风雪,而且简直不象是寒冬季节。 房英暗自惊讶,恍疑进入人间仙境。他怎知这正是阴寒一阳生的宇宙奥妙之理。 在那些花圃中,-排三棂竹房,幽雅精致。但-排竹屋后还矗立着一座木造高楼,虽无红墙绿瓦,但被四周的青松苍柏,各色异花一衬托,也显得玲珑雅趣,似浮在一片锦海之上。 众人穿过松林,各色奇花,已尽映入目,令人精神一爽。花圃中一条白石小径,直通中间竹屋。 房英正欲出声询间,倏听得竹屋中响起一声极不愉快的苍老喝声:“是谁不得老夫准许,擅自入谷?” 清虚真人,急急挥手示意众人停步,上前两步大声道:“无量寿佛,故人造访。齐施主不愿相见么?” 这阵回答甫落,竹屋门户呀然开启,踱出一位白发白须,青袍缎带,容貌庄严,举止飘逸的老人。 房英暗暗喝采,忖道:“这位‘草药散人’,隐居世外,等如神仙中人!” 老人目光一扬,见这许多人,脸色顿时讶然望着清虚真人勉强呵呵一笑,急步到清虚真人面前,握手道:“原来是武当道友驾到,失迎!失迎!。” 接着伸手一指诸掌门道:“这些高手是谁?恕老夫眼拙。” 清虚真人忙-一介绍,诸掌门抱拳为礼,“草药散人”不禁失声道:“原来俱是闻名之士。老朽齐无治世外野人,终身未出谷一步,倒是失敬了!” 诸掌门忙谦虚一阵,只见“草药散人”齐无治目光一溜,又失声道:“清虚道友,你们各位朋友脸色好象都不对劲,若老朽眼睛不花,诸位必然身体皆不舒适……” 清虚真人长叹一声道:“齐老果不愧医道通神!不瞒你说,贫道与各派掌门施主,在房少侠护卫下,确是有求而来!” 齐无治呵呵一笑道:“老朽别无所长,医病尚有一点小小把握,尊友若有什么不适,老朽包管药到病除。小事情,算不得什么。” 房英一旁察言观色,暗暗道:“清虚真人说他孤僻,但以我看来,此老倒是干脆爽直,是个性情中人。” 清虚真人闻言又叹息一声,道:“齐老,贫道与各派施主的病况,非普通一般可比。” 齐无治伸手一抚长髯,愕然道:“什么病?竟有这等严重?” 清虚真人用低沉得无法再低沉的语声道:“不瞒齐老说,在场除了王五侠及房少侠外,俱都被人点散真元,失去一身功力,故而千里跋涉,进谷求助!” 此言一出,齐无治本来尚有笑容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向诸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神色凝重地仰首观天,深思起来。 诸掌门及房英暗察颜色,心中俱都一紧,迫切之情,洋溢脸上。 倏见齐无治头一低,目注清虚真人道:“各位是被何人所伤?” 房英接口答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名叫‘天香院’。这几位就是被天香院下面一名坛主以天竺密宗手法所伤。” 齐无治又沉声问道:“照小友之言,那名坛主身手必然不凡罗?” 房英困惑地点点头。不知这位“草药散人”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齐无治又道:“一名手下竟能伤了七派九人,那么换句话说,那首脑人物的功力更是出神入化了?” 房英暗思对方并非是习武之人,多说又说不清楚?只得又点点头。 齐无治目光望了清虚真人一眼,摇了摇头,又仰天凝思起来。 房英忍不住急急道:“老丈是有什么困难?” 诸掌门心头不由-沉,房英更是焦急地道:“听说老丈药术通神,难道没有办法使这几位前辈恢复功力?” 齐无治摇摇头。 房英惑然道:“老丈既然表示没有办法,莫非是药物不全?” 齐无治沉声肃容道:“老朽不愿欺人,更不愿自欺,不瞒你少侠说,药物俱全,恢复功力,在老朽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房英双眉一挑,截口道:“那末老丈说的困难,是指什么?” 齐无治淡淡一笑道:“老朽的困难,是指人而言!” “指人?”房英一怔。 清虚真人脸色倏然一变道:“昔年与施主一聚,使贫道感到施主胸怀旷达,情操高雅。现在施主困难在‘人’,莫非是说贫道及一干同道不值施主施救,或是施主不愿施救么?” 齐无治摇摇手道:“老朽并非这个意思。” 房英轩眉道:“那老丈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早已有了一股怒火。 齐无治冷冷道:“老朽并非江湖中人,虽略通医道,却无缚鸡之力。故不想卷入这是非圈中,惹上一身恩怨!” 房英一愕道:“老丈之意,却令人不懂了!老丈与世隔绝,与任何人都无恩怨是非可言,对各位掌门前辈来说,见危施救,清如天日,更是有恩无冤,怎说是卷身是非圈呢?”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老朽救了各位岂不得罪了那个什么‘天香院’,这不是漩涡又是什么?” 房英一怔,忙急急道:“小可等来此,行踪极密,别人绝对无法知道。再说老丈生平不求闻达,那些魔头更料不到咱们会到五行山中。” 齐无治双目一瞪道:“你能保证么?” 房英一呆,却见齐无治冷冷接下去道:“就是你能保证,老朽也不想趟这场混水。那天香院首脑既能把你们伤成这样,显然你们俱不是他的对手。若万一对方发起怒来,老朽岂不是自己找死!” 这番话说得诸掌门瞪目结舌,神色一片颓然。他想不到千里迢迢,冒着大风大雪,翻山越岭到此,所得到的竟是这般结果。 房英更是又惊又怒,他再也熬不住胸头一股郁气,怒声道:“这么说,老丈是不愿伸手了?” 齐无治长须颤动,冷冷道:“小友,不必吹气瞪眼,老夫说不管就是不管。” 接着又对清虚真人-拱手,道:“道长,老朽对你只有抱歉了。” “哈哈哈……”房英倏然仰首发出一阵狂笑。似乎想藉这阵笑声,泄泻几日来胸头所积的郁气。 齐无治目光一瞟,冷冷道:“小友,有什么地方好笑?” 房英此刻怒郁之气狂泻,已如江河奔流一般,无法自制。他也顾不得利害关系,笑声一顿,讽嘲道:“小可笑的是老丈枉活了这大岁数,连一点人生的道理都不懂。” 齐无治脸色一沉,冷冷道:“老夫年龄至少大你三倍,什么地方老夫不懂,你倒说来听听。” 房英嘿嘿冷笑道:“人生在世,虽如逆旅;但多少得留下一点有意义之事,使下一代晚辈知所敬仰。老丈虽对人生淡泊,终不止于淡泊到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他滔滔而言,如长江大河,伸手-指诸掌门,接下去道:“这些掌门前辈莫不是德高望重,心存侠义之士。前辈见危不救,等于助魔猖獗,见仁不为,见义不顾,老丈岁数虽大,却不如五岁竖子尚知道甜涩苦辣。” 这番话骂得白发苍苍的齐无治,脸色倏红倏白,蓦地,他手指谷外,厉声道:“好小子,竟敢到此数说老夫。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要你来讲道理,滚出去,统统滚出去。” 他老羞成怒,说完拂袖转身,正在这时,竹屋中倏然响起-声如银铃般的娇呼! “爸!这位少侠的话不错,你就伸伸手吧!” 娇语声中急奔出一位淡淡红装的少女,扑入齐无治的怀中。本来愤怒的五剑王威和房英见状不由一怔。 从她呼声中,毫无疑问地,这少女必是齐无治的女儿。房英此刻目光凝视,只见她黛眉深眸,瑶鼻玲珑,樱唇鲜艳,一张吹弹得破的娇脸上浮起两朵酒涡,乌发如云,身裁纤纤合度,真是一位清淡脱俗的仙子,看去只不过十八九岁。此刻正缓缓离开齐无治的怀抱,对房英默默凝神地注视。 她,正是齐无治的独生爱女齐婉儿。一生未曾见过生人世面的她,刚才早已躲在竹屋,把一切经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房英那份丰姿英武的神态,侃侃而言的谈吐,使她如白纸似的心底,蓦地抹上了一笔色彩。虽然仅是初见,但对房英的影子,已深深地印在心底。 房英一接触她那种似有情的目光,心头怦然一震,慌忙错过视线,只是齐无治已对她女儿道:“婉儿你女孩子家,懂得什么?” 齐婉儿轻轻一笑道:“孩儿虽不懂,但平日您老人家不是一天到晚督促我多读圣贤书么?现在孩儿觉得那位少侠的话,正合圣贤之心。爸!你怎有拒绝之理。” 说完,又望着房英嫣然一笑,笑得是那么纯洁,那么天真。房英脸色又是一红,却见清虚真人叹道:“想不到施主竟有这么一位贤淑女儿!” 只见齐无治呆呆望着齐婉儿的脸色,倏然叹息道:“婉儿,自你娘去世后,十五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唉!今天才知道你已长大了!” 齐婉儿娇声笑道:“孩儿年已十八,自然已长大。爸,我不高兴您老人家老把我看成孩子,假如你不帮助这几位叔伯,孩儿将来也会恨你的。” 齐无治倏然回头望了房英一眼,灼灼目光中,似乎另有一份深意。房英被看得混身不自在,正想找几句话说,倏见齐无治一顿脚道:“好,我就破一次例。婉儿,你去后楼把药拿来!” 婉儿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奔回竹屋,齐无治转身目光一扫描:“各位运气,下不为例。” 武当掌门苦笑道:“若再有下次,贫道恐只有灵魂来此向施主求救了。”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不过老朽先声明,等下为各位恢复功力,一定要用‘金针过穴’手法,过程中还需一位身具纯阳真元的高人运气通穴,否则不能全功……” 房英忙接口道:“这点晚辈自信尚有能力!” 齐无治怀疑地望了房英一眼,一挥手道:“好,各位请进屋内准备。” 转身就向竹屋走去,房英方松一口气,蓦地 木楼中,响起一声惊恐的娇呼声,隐隐传来,齐无治混身一震,停步远望小楼,大叫道:“婉儿,你怎么了!” 语声方落,一声冷笑从小楼中响起。接着木楼窗户一启,冒出一条红影,窜上屋脊,停身遥遥面对站在花圃中的诸人,肋下正挟着惊恐挣扎的齐婉儿。那人长发飘飘,红衣宫装,也是一名女子。 齐无治颤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冷冷道:“齐无治,你问问房英就知道。” 而此刻房英神色大震,心胆欲裂。不错,他的确认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齐无治这时惊惶地转首道:“她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的魔爪,燕南翎。” 只见燕南翎艳丽的脸上有一股得意的冷笑,扬声道:“房英,你心机不能算不高,但想得到本宫会赶到么?” 房英厉喝道:“好卑鄙的手段,小爷难道不能杀你?” 燕南翎咯咯一阵娇笑,把肋下的齐婉儿一放,紧按着婉儿肩膀,面对着诸人,道:“你难道不怕本宫先杀她!” 齐无治大喊道:“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 燕南翎冷冷一笑,倏又挥手,木楼屋顶又冒起三条人影。房英星眸一瞥,一个是布衣大褂老妪,两个丑陋的老者,赫然是“灵蛇魔姬”金婆婆及“邛崃双色魔”。 这刹那,他不禁心头大震,知道前功尽弃,身入罗网…… 第八章 侠心自非寻常心 五行山中 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灵蛇魔姬”、“邛崃双色魔”倏然一齐现身,而且抓住齐婉儿作人质,不但房英心头大震,诸掌门也骇然失色。 “草药散人”齐无治更是骨肉连心,惊惶失措,仰首鸣声道:“你们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啊!” 齐婉儿在屋顶,粉臂被燕南翎牢牢握着,一见诸人及听到父亲喊叫,立刻手舞足蹈,拚命挣扎着喊:“爸爸……他们要杀我……你快来救我……快设法救我……” 这是一幅悲惨的画面,小楼与花圃间,父女相隔二十丈,摇摇惶然相对。 尤其是齐婉儿,一生从未履世过,根本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一个世界,十八年,只知白云飘渺,烟霞变幻,花木争艳。如今却受到人世间丑恶的惊吓,早巳清泪纵横,芳心颤栗。 这情形看得一旁终南第五剑王威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暴吼一声,道:“好卑劣的人,王五爷与你拼了!” 嗖地一声,肩头长剑已掣在手中,身形凌空向小楼扑去。 房英慌忙身形横飘,伸手硬生生把王威拖落在地上,沉声道:“五侠,你不是送死么?” 王威厉声道:“王某已死过一次,死了总比受活罪强!” 房英低喝道:“只要有时间,就有希望。你这样去送死,岂不冤枉!” 他此刻虽也心乱如麻,一筹莫展,却不愿眼睁睁见王威再去凭白牺牲,强自把他按住。 只见楼顶的燕南翎已扬声笑道:“齐老儿,你要我放你女儿不难,只要有人说句话就行。” 齐无治急急道:“要谁说话?” 燕南翎得意地笑道:“就叫你身旁的房英说句话,你女儿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畔。” 齐无治神色惶急地道:“要他说些什么话?” 燕南翎道:“就要他当面自愿束手就缚,本宫就立刻松手。” 房英插口厉声道:“燕南翎,你太卑鄙了,是武林人物,何不与小爷凭功力拼个强弱!” 燕南翎格格一阵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到前宫伪装卧底……” 房英狂笑道:“小爷到你魔窟,有施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么?” 蓦地小楼顶一条人影疾如隼鹰,凌空越过竹屋,飘落在花圃中,灰发锅盖脸,赫然是金婆婆。只见他右手一抹腰际,灵蛇棒嗖的弹出,冷冷道:“房英,你别目中无人,老身就会会你!” 房英心头一凛,狂态顿敛,冷冷道:“婆婆出手,小可敢不奉陪!只是动手之前,小可有个要求。” 金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一片冷酷,冷冷道:“什么要求!” 房英道:“先把齐姑娘放下!” 金婆婆冷道:“老身只是耳闻你三招击败了本院龙虎坛主广释,是以现在想领教你身手,与燕宫主完全是两码子事。” 房英晒笑道:“婆婆既如此说,这仗不打也罢!” 金婆婆道:“你怕与老身动手?” 房英双眉一挑,狂笑一声道:“小可从不知‘惧怕’是什么味道!只是贵方人质在手,小可不动手是输,动手也无法赢,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南翎在楼顶扬声笑道:“房英,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干脆一点,照本宫的吩咐去做!” 金婆婆回首喝道:“燕宫主请暂勿出言,老身先要了自己的事!” 燕南翎笑容一敛道:“遵长老吩咐!” 房英却一怔,冷冷道:“婆婆本身有什么事与小可过不去?” 金婆婆沉声道:“房英,你应该想想进天香院总坛时的情形。如今为了你,老身受了不大不小的牵累,你简直把老身害惨了!” 房英哈哈一笑道:“婆婆想怎么办?” 金婆婆厉声道:“你向前五步,老身才告诉你!” 房英挺胸昂然跨出五步,道:“婆婆有什么话说?” 金婆婆脸上皱纹一阵颤动,厉声道:“今天老身要以一根。‘灵蛇棒’,打断你两条腿,再活擒你向天香院主交账!” 语甫毕,右腕一抖,漫天棍影,就向房英兜头扫到。 这金婆婆不愧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出手之势,果然诡奇绝伦。但见棍影在半空弯曲卷疏,幻出干条蛇影,棒风急锐,比谷外的风雪何止凌厉百倍,顿时把房英卷入一片乌光之中。 房英一凛,凝聚的“达摩先天罡气”陡然提起,散布身躯上下,刷的一声,精钢长剑已经出销,立刻展开家传“七巧七式。剑法,一招“七巧横空”挥洒而出,向满空灵蛇似的棒影插去。 他招式一展,就把先天罡气渗入剑身,浑转之间,大非昔日初出道时境象,剑势纵横间,剑光尤如一片有影无形的剑网,眨眼银虹大亮,寒蕾朵朵,反卷回去。 金婆婆神色一震。她感到房英剑上的压力,出乎自己预料之外,三四个月不见,武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立刻棒影一转,唰唰唰三棒,电掣般接连而出,抢制先机。 房英刚才顾虑掌门人及齐氏父女的处身安危,故不愿动手。此刻却横下心肠,把满腔怒火,贯在剑招之中,狂泻而出,出招剑势,愈来愈狠毒凌厉。 但金婆婆名列邪道八高手,武功岂是凡俗者可比,身形疾似飘风,棒影呼呼。只见一片乌光挟有一溜灰影在房英四周飞旋,令人分不出那是兵器,那是人影。 搏斗愈来愈激烈,楼顶的燕南翎及“邛崃双色魔”俯目注视,就连挣扎喊叫的齐宛儿也静静地睁大了秀目观看。 这一边王威横剑紧紧戒备着,齐无治却连连喊道:“不要打!不要打!要打先放了我女儿再打!”口中虽在嘶喊,却因不懂武功,根本无法插手阻止。 其余二叟及诸掌门更是紧张地观战,对齐无治已无余暇去理睬。 齐无治喊得力竭声嘶,毫无用处,渐渐也只好闭口。于是,气氛在沉寂中充满了紧张。 棒风呼呼剑气锐啸中,只可惜了那大片花圃。在这一阵剧战中,如被狂风摧残一般扫得七零八落,花落缤纷,断枝凋折,顿呈一片凄惨之象。 交手恍眼已过五十招,双方依然败胜未分。房英此刻暗暗觉得金婆婆的身手功力,似乎还比广释喇嘛高出一头。他心中不禁焦灼,忖道:“这样打下去,非五百招以上,无法分出胜败。对方尚有三名强敌,我这般损耗体力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这刹那,他恼中倏然闪过许多人像及口诀,那些在少林武厍中背得滚瓜烂熟,半通不通的,“天龙斩穴二十四手”一些精奥繁复变化,在激烈搏斗中,一一在他脑海中重又浮起。 于是他长剑疾挥,倏改攻势为守势,尽量把那些奇学秘诀及呆板的招式人像,印证着眼前金婆婆的攻势。 少林武库中,那本“天龙斩穴手法”秘籍的招式,在房英的脑海中由死的,渐渐变成了活的,实际的拚搏过程,触发了他潜在的天赋智慧。他倏然感觉到以前许多无法连环的变化,现已倏然贯悟。 可是就在他心神两分之下,金婆婆绝招连演,棒影如山,唰唰唰接连攻出十招二十五棒,满空乌光大盛。刹那把房英卷入一片电漩乌光之中,攻得房英险象百出。 这情形看得王威及诸掌门心中大骇!他们不懂房英本来打得势均力敌,毫无不支之象,何以忽然白取守势? 只听得金婆婆一声笑道:“小子,你能接过老身百招,总算有点能耐,再接老身这招‘百蛇归窠’。” 棒影一抖一递,幻出百条灵蛇,齐向房英中腹击去。 房英慌忙旋身疾转,剑势连挥,方想硬封来势,突闻金婆婆一声冷笑,道:“小子,还不躺下!” 漫空蛇影幕地一敛,化来一溜乌光,向房英膝盖疾点而下。 这种诡奇的招式,莫测其来去之势,房英一剑挥空,心头一紧,暗呼不妙,那一束棒影,挟着劲风已如电光一般,撞到双膝。 一旁的诸掌门看得同声一叹。王威更是一挺长剑,就要出手相救,在他们的目光中,房英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这一招,胜负立将判明。 岂知就在这刹那,只见房英陡然一声大喝,左脚猛然向左移开一步,长剑疾刺而出,左手一沉,五指奇奥一撩,就向袭身棒影斩去,正是“天龙斩脉手”中一招“龙行幽渊”。 他剑势先出,左掌后沉,任何人看去,都比金婆婆的棒势慢上一步,非伤在对方棒下不可,哪知众人眼睛一花,只听得金婆婆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那一招“龙行幽渊”,房英掌势竟正好斩在棒端。他随掌而发的先天罡气,立刻把那根灵蛇棒弹开三尺,竟比出手剑快上一线。 威胁一除,房英右手长剑已点到金婆婆咽喉。这种变化原在刹那之间,旁边的人尚未看清怎么回事,金婆婆已神色骇然,陷入危急之中。 心高气傲,名列八大邪道高手的“灵蛇魔姬”刚才一招已经用老,而且想不到房英竟在危险一发之中突出奇招,要避已是无及,双目一闭,只能等死。 房英剑尖点到金婆婆咽喉刹那,往昔云梦天香院中往事倏地在他脑际映现。 当初若非这位邪道高手好心解危,自己恐怕早已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遇。而对方那时所以收容自己,却是看中自己,并无其他恶意。大丈夫身受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怎能就这样杀她? 这些念头说来虽慢,但在房英脑中如电光石火一闪。他左手一撂。剑势如遇到什么阻挡一般,突然斜开三寸,自金婆婆颈旁一错而过。 口中却用低得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话声道:“念昔一言之情,小可今天暂留一招,望婆婆三思。” 这番话说的快,说完人已斜斜跃退。 此刻的金婆婆呆呆站在当地,脸上皱纹抖动,双目疑视着房英,不知是气是怒?抑是惭愧、惊惶? 双方观战的人刚才见房英剑势倏然错开,以为金婆婆用了什么绝妙神功挡过一剑,楼上的燕南翎首先扬声道:“金长老,你受伤了么?” 金婆婆狠狠一顿脚,尚未说话,房英已狂笑道:“谁也没有受伤,谁也没有败落。只是想起这样打下去反而中了你的奸计,所以不愿打下去了。” 燕南翎笑道:“你即然不愿再打下去,何不立刻投降。” 房英厉声笑道:“要我自捕那有这等容易。燕宫主,若是你下来与我交手三招,能胜过在下,不要说是投降,就是要我房某的人头,房某也自己当场割下来奉上。” 燕南翎呼呼一笑道:“你等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乏鳖,本宫何必再动手。你既不甘束手,本宫就先杀鸡给猴看,毙了齐家姑娘再说!” 说完,左掌一举,已按在齐婉儿的头顶上。 房英惊怒交集大吼道:“你敢!” 但他眼见金婆婆静静站在前面,神色莫测高深,却不敢离开诸掌门。 齐无治却看得心胆欲裂,大声嘶叫道:“不要伤我女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燕南翎扬声道:“对,齐老儿,本宫主这笔交易,本是以你为对象。现在就看你能否说服那位房少侠了!” 齐无治倏然辅身,凄苦地道:“房少侠,你救救我女儿。她今年才十八岁,老儿辛辛苦苦把他扶养成人,难道你愿意眼见她香消玉殒。” 房英心头大骂卑鄙无耻,对白发苍苍的齐无治的哀求,却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回答。 齐无治脸色渐渐变得凄厉,嘶吼道:“房少侠,你刚才满口正义,难道现在真愿眼见咱们父女遭此这般下场么?” 他愈说愈悲愤,老泪纵横地叫道:“我齐无治终生在此幽谷,与世无争,都是你们带来的祸害。姓房的……你……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为什么不表示一下正义?” 房英嗔目大喝道:“老丈住口!” 喝声如春雷进发,震得齐无治蹬蹬蹬倒退三步,惊愕结舌。 只见房英长长一叹,转身对诸掌门一揖道:“各位前辈有什么意见?” 清虚真人绝望地一叹,道:“少侠意思,贫道理会。唉!人事已尽,且听命运安排吧!” 房少侠悲痛地道:“势逼如此,晚辈实感为难。” 地痴叟倏然长笑道:“一切就由少侠作主,老夫早已把生死看淡了!” 房英又长长一揖道:“如此晚辈有僭了。反正晚辈与前辈同生死!” 说完,倏然仰首对燕南翎厉声道:“燕南翎,若遵你话做,你肯放下齐姑娘么?” 燕南翎咯咯一笑道:“本宫素来言而有信,只要你束手自缚,本宫不但放下齐姑娘,还要对齐老丈另眼看待呢。” 说完身形飘飘,凌空揉下小楼,落在金婆婆旁边,“邛崃双色魔”也同时探落。但两对色眼却不时在齐婉儿身上转来转去。 房英长剑掷地坦然道:“一言为定,你就上来点住经穴,姓房的决不反抗就是。” 燕南翎把齐婉儿交给金婆婆道:“此女暂请长老管一下!” 金婆婆脸色无表情地点点头,燕南翎姗姗走前两步,倏然眉峰一聚,停身犹疑起来! 房英见状始则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冷冷一笑,故意负手而立,来个不见不闻,脑中则光漩电转,苦筹转危为安绝处求生之法。 原来燕南翎刚才得意忘形,没有深作考虑。此刻才想起,房英一身功力,已非同小可,若自己上去,他突然出手,那么岂非主客易势,阴沟里翻了船。 不上去点住房英穴脉,而用凌空方式,燕南翎不放心,因为早已获闻,龙虎坛主以“密宗禅功”点制房英,而竟遭房英之掌击伤的情形。唯恐房英以罡气护身,伪装受制,诱她再上当。 这也难怪燕南翎畏惧不前,自嵩山少林起,直到目前为止。她才明白自己处处被房英戏弄,因此对房英智机,大感顾忌。 此刻,燕南翎才深深后悔刚才何必下来,先请金婆婆制住他,岂非没有现在进退两难的窘境了么?若再要请一旁三位长老代劳,无论局面与地位,都已无法启口。 就在她秀眸四转,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之际,齐无治已等不及,急急道:“这位燕女侠怎还不放我女儿?” 燕南翎咯咯一笑道:“老人家,你以为房英是真的愿降?这是故意诱本宫上当。” “这点老朽来办,老朽有办法!” 说完,三脚两步向竹屋奔去,双方人都不禁一怔,猜不出这丝毫不懂武功的齐无治,有什么办法?只见齐无治白发飞舞,手中拿了红绿两双玉瓶,急奔而出,燕南翎秀眸一转,待他奔近,娇笑道:“老丈,这是什么?” 齐无治一举手中红色玉瓶道:“这瓶中有十粒迷魂丸,是老朽精心特制的药物,任何人服上一粒,一盏茶时刻中,立刻神志全失,灵验无比,非十二个时辰后,无法醒转。” 燕南翎神色一喜,哦了一声道:“那绿色瓶里又是什么?” 齐无治道:“是解药,若要服******丸的人立刻醒转,只有服此解药,故而老朽自愿作中间人。 说到这里,转身对房英道:“少侠既愿意救小女生命,就请服下一粒‘******’。老朽不知道燕女侠要如何处置你,但老朽可以保证此药是使你暂时昏迷,对你身体功力,绝对毫无损伤。” 口口口 房英不禁一呆! 他想不到这位毫无武功的“草药散人”,竟会想出这么一个绝主意。不由暗暗苦笑,冷冷一伸手道:“就请老丈赐一粒。” 他知道已经完全绝望,干脆表现得爽朗一些。 齐无治从红色玉瓶中倾出一粒白色珍珠般丹丸托在掌心中递了过去,那知燕南翎突然喝声道:“且慢!” 齐无治一怔缩手道:“做什么?” 燕南翎阴笑道:“老丈这主意果然绝妙,这迷魂丸既具这神速奇效,本宫想先以你女儿试验一下,看看是否如你所说有效?反正解药现成,不知老丈认为如何?” 房英暗骂道:“这贱人果然像狐狸一般狡猾。” 只见齐无治苦笑一声道:“想不到女侠猜疑之心这般重。” 燕南翎娇笑道:“做人能够小心,终是好事。” 齐无治这时早巳走到金婆婆身前,对受惊的娇容惨白的齐婉儿叹息道:“孩子,委曲你。唉,现在你就吞一粒吧!”果然一盏茶时刻后,只见齐婉儿双目慢慢闭上,靠在金婆婆身上,一动也不动,仿佛睡熟了一般。 燕南翎点点头道:“想不到老丈竞有这等炼药神技,就是扁鹊再世,也逊让三分,现在请老丈把解药给我。” 齐无治交出解药,燕南翎倾出一粒红色丹丸,托开齐婉儿的下额,塞入一粒,把药瓶往怀中一揣,对齐无治笑道:“再就请老丈取出四粒‘******”给房英、王威及终南二老各自一粒,我就放了齐姑娘。” 齐无治依着吩咐倾出四粒“******”,首先递给房英一粒,房英豪爽地一张口,吞入肚中。 接着,“子午”及“睛魂”也默默吞下,因为燕南翎并不知终南二叟也已失去功力,所以也把他二人算上了。 齐无治又走到王威面前,把“******”递上。王威接过,倏侧首对房英大声道:“少侠!难道就这么束手待毙不成?” 房英叫道:“事已如此,夫复何言。王五侠还是……唉!”语意未竟,一声长叫,结束了下面的话。 王威狠狠盯了齐无治一眼,张口吞下“******”厉声道:“若不是因为少侠之命,本侠长剑先砍了你项上之头再说。” 诸掌门这时皆垂首阖目,感到大势已去,眼前连要自裁都无可能,只能听任命运安排。 这时齐婉儿已经醒转,她睁开秀目看见房英诸人都呆呆站着,不由轻轻一叫,如海一般深邃的灵眸,疑视着房英,露出感激的光芒。 她知道房英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自己。于是心底本来深刻了的影像更加深刻了,一丝少女初恋情愫,也就在这不知觉间升起。 而站立的房英、王威及终南二叟,倏然阖拢眼皮,咕咚咕咚,四人一齐跌倒,躺在地上。 齐无治此刻急急道:“姑娘现在可以放我女儿了吧?” 燕南翎妙目一扫,格格笑道:“本宫说话当然算数,不但要放齐姑娘,而且还更要借重老丈哩!” 说着身若飘风,红裙晃动间,已经连点了七派掌门麻穴。 金婆婆手一松,齐婉儿倏然扑入父亲的怀中,悲切的喊道:“爸……”秀眸中泪如泉涌。 齐无治紧紧搂着女儿,双手颤抖的捂着齐婉儿背心安慰着。 邛崃双色魔眼珠连转,此刻却倏然哈哈一笑,二魔道:“任务终算圆满完成,燕宫主此行不愧替天香院立了一大功。可是这一路追踪,老夫兄弟的肚子却有点饿了。此地前无村,后无店,干脆在此先饱吃一顿再说。” 燕南翎一福道:“齐老丈医药之理,渊博无双,本宫也想与他商量,只是这些人怎办?” 齐无治眉头方白一聚,齐婉儿倏抬起头来,插口道:“各位不杀我,小女子感激不尽。谷中野味腊肉颇多,酒饭不缺,就请各位入前堂,待小女子,烹调几样菜肴,略表敬意。至于这些人,十二个时辰内绝不会醒转,不妨就请移入后楼空房中,暂时囚禁。” “邛崃双色魔”老大哈哈淫笑接口道:“齐姑娘知趣识理,老夫今后必对你父亲多照顾。” 金婆婆倏然冷冷道:“花氏昆仲,等下还要押解犯人,少动歪脑筋,吃饱喝足,立刻上路。” 接着对燕南翎道:“这些人老身来处理。” 燕南翎忙恭敬的道:“金长老既如此说,请随意处理便了。” 此刻双魔神色讪讪先奔人竹屋之中。 燕南翎却向齐无治招招手道:“老丈请人屋就坐,有话说。” 齐婉儿笑道:“爹,事情已经过去,你就陪陪客人,孩儿弄几样菜。” 说完,一蹦一跳,向小楼奔去。她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生死一发的恐怖,恢愎了天真的天性。 金婆婆此刻却行动如风,果然依着齐婉儿之言,把房英一干人挟起,一个个送到后楼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中,然后人前面竹屋。 厨房正好在小楼边,只见齐婉儿一面生火切菜,一面捧碗拿筷送到前堂,好不忙碌。可是她在出入厨房之间,却不时紧张的窥觑着那间囚禁着房英一干人的空屋。 菜肴一道道送了出去,前院已不时传来“邛崃双色魔”的谈笑声。齐婉儿却仍在煎炒煮烹饪,仿佛有烧不完的美味佳肴。其实她已经是竭尽智能,把有限的几样野味及蔬菜,利用佐料在穷通变化,主要在争取时间。 上过第七道菜,她倏然一溜烟的跑上楼阁,接着又急急下来,手里多了两只玉瓶。 她又进入厨房炒了一样菜,端到前面,匆匆赶回来,闪身进入了楼下那间空屋,俯身昏睡的房英身畔,倾出一颗金黄色的丹药,塞在房英嘴中,于是焦灼地等候着。 过不多久,房英倏然醒转,星眸一睁,立刻一跃起身,讶呼道:“齐姑娘……” 齐婉儿轻声道:“轻声一点,他们在前堂吃酒,我是偷溜出来。” 接着把手中药瓶一塞,道:“我还要去送菜,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瓶中正好还有十粒丹丸,你快让他们服下,再想下一步办法。另一瓶是为这些老人家复功之用,你先收起。” 房英一呆,道:“解药不是被那燕南翎收取了么?” 齐婉儿嫣然一笑,道:“这是家父辛辛苦苦炼制而成的‘百草通天丸’,任何伤病,一粒见效,对解‘迷魂’药力,也能见效,乖乖,给那个女坏蛋知道,她会气死。” 说到这里,往门外一掠,又急急道:“我等下再来,你先把他们救醒再说。” 说完,轻轻阖上门,一溜烟奔出门外,奔回厨房妙菜。房英立刻依次把诸人牙关撬开,灌了一粒“百草通天丸”。 方灌药完毕,只见门户轻启,齐婉儿又闪身而入,走到房英身边,轻声道:“都服下了么?” 房英点点头感激地道:“你这样做,不怕那些人发觉后又伤害你父亲?” 房英见她吐气如蓝,秀眸盈盈的望着自己,心头不由一荡,忙镇定神思道:“姑娘大德,房英终生不忘!只是这位前辈是为了复功而来,如今……唉!” 齐婉儿嫣然一笑,道:“我也跟着家父习过‘金针过穴’手法,只是这许多人若要施治,非得两个时辰不可。那些人等下吃完酒饭,必会来此,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房英眉头一皱,又想说话,见诸掌门纷纷醒转起身,王威首先叫道:“房兄……”房英慌忙摇摇手示意噤声,对齐婉儿道:“如今唯一之计,就是先离开这里。此谷另有通路么?” 齐婉儿道:“楼外另有一条小径通往谷外。那些坏人刚才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只是你们要出去,必先将那批坏人杀死才好!” 说到这里,倏然一笑道:“我有办法!你们还是在此静候,等我通知,你们再走!” 房英精神一振道:“什么办法?” 齐婉儿笑道:“我再做一道菜,菜中下些最毒的药。假如能把他们毒死,岂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房英心头一震,蓦的门外响起一声冷笑道:“好毒辣的手段,你若要这么做,岂非连你父亲都害了。” 话声中房门轻轻启开。 齐婉儿神色一变。房英更是骇然大震,目光瞬处,却见门口屹立的人正是“灵蛇棒”金婆婆。 这刹那,房英双掌一摆,已越众而出,星眸杀机隐现,沉声喝道:“看样子,现在还得再一决生死了!” 那知金婆婆冷冷道:“房英,老身此来无恶意。” 房英一愕,金婆婆又接下去道:“老身一生江湖,未曾受人半滴恩惠,更不愿欠任何人情,刚才一剑之情,老身心领。此刻先溜出来,就想还你这份人情,想不到这位姑娘也是有心人,竟比老身还早了一步。” 房英闻言暗叹道:“耳闻‘邪道八凶’个个凶霸恶极,看来传言未必尽真,这金婆婆倒还不失武人豪气。” 当下肃然道:“今天老身放你,已算了恩还债,将来遇上,你我仍要一分强弱生死。” 房英叹道:“胜败是武人常事,前辈胜败之心太重了。” 金婆婆鼻中一哼,道:“闭话少说,时间不多,姓房的,老身交情卖了,走不走在你!” 房英一揖道:“小可走,各派掌门前辈,是否……” 金婆婆冷笑一声,截断房英话声道:“小子,你别想得寸进尺!老身只欠你一个人情,再说,就是我愿意,嘿嘿,前屋的燕宫主及邛崃双老发觉了肯袖手么?到时只怕连你也走不了!” 话声到此一顿,冷冷接下去道:“话已说完,你若不信,任何后果,老身概不负责。” 说完,身形一晃,已飘向前屋走去。 房英顿时呆住了。他知道金婆婆刚才完全是感恩图报的心情,才有偷放自己之意。现在自己一个人要走不难,这许多毫无武功的人,要一齐脱险,就有点困难了。 他正犹豫难决,耳中响起一声话声:“小子,你只管快走。这些人交给老夫,保管你毫无错差。” 房英心头又一惊,转身目光一扫,却未见有人说话。这刹那,他才发觉暗中另有高手,以内功施展“千里传音”之术与自己说话,忙也收束真元“内元心音”法道:“前辈是谁?” “扁老。” “啊!”房英差点惊呼出声,心头大喜,忙再以“内元心音”道:“前辈在那里?” “哼!小子别管我,时间无多,快走,这里事老夫一律担待了!” 房英再不愿犹豫,忙道:“多谢前辈……” 蓦地,前屋传来呼叫“婉儿”之声。齐婉儿急急轻声对房英道:“你怎么办?前屋中有人叫我了!” 房英忙道:“姑娘先出去应付一下!” 齐婉儿幽幽一叹,道:“你假如要离开,一定要带我家父离开这里。” 说完情深的一瞥,一溜烟出了小楼,口中应道:“来了!来了!” 那隐身在暗中的“扁老”又催道:“小子,还呆想什么?快,走的愈快愈好!” 房英暗暗一叹,转身对其余的掌门人低声道:“刚才暗中另有前辈嘱咐,对各位前辈已有安排,晚辈必须先走一步,等下在与各位见面。” 诸人神色愕然,清虚真人首先讶道:“贤侄,那是谁?” 房英叹道:“那位前辈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只知……” 话声倏然一顿,原来隐身在暗中的“扁老”又在促催。 房英话锋一转,道:“各位且请宽心,晚辈到谷外等候。” 说完,轻轻推开门户,身形如烟腾上小楼屋脊,却瞥见一道白光,从楼角暗处,迎面射来。 房英手一抄,已知道是个纸团,身形不停,摊开一看,只见上面简单的写着:“至谷后一里外松林中等候佳音,知名不具” 房英一瞥之下,已明白是“扁老”的通知。 于是他疾展身形,向谷外飞掠,出了狭窄的谷口,一股寒气扑面,与谷中的气候完全不同。只是风雪已停,展眼一片银色世界。 房英略一驻足,果见里外一座松林,积雪压枝,像堆雪丘。他一提真气,晃身疾奔,转眼之中,已经奔到,进入松林,松过一口气,倏然听得林中响起一声冷冰冰的语声道:“阁下是房少侠么?”语声清脆,显然是女子声音。 房英暗吃一惊,旋身低喝道:“你是谁?” 喝声甫落,三丈外一条白影轻轻移动,晃眼已穿过四株树干,走进面前,赫然是一个白衣白巾蒙面,肩插长剑的女子。那露出面巾的一双秀眸,深邃似海,锐利如剑,紧紧盯在房英脸上,一瞬不瞬。 房英一见对方那对目光,感觉到似乎并非善意,立刻疑神戒备,暗忖道:“难怪我刚才没有看到她,原来她这身白色衣裳使自己走了眼,似乎自己并未见过面。那么,她怎么知道我是房英呢?是偶然巧合,抑是她知道自己会来此。故在林中等侯的呢?” 这些迷团在房英脑中一闪而过,只见白衣蒙面女子已冷冷道:“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房英?我自会露出面目,让你知道我是谁?” 房英冷冷回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房英!” 刹那他已下了初步的判断。从她问自己是否房英口气中,显然不是巧合,而是早在这里等候的。但自己到此,却是因“扁老”的咐嘱。那么这白衣蒙面女子显然与“扁老”有着联系。 但有一点却使房英感到迷惑,这来历不明的白衣女子既与“扁老”有关系,那又何必蒙面故示神秘?而且对自己应该表示友善才对,何以从对方眼神中显露的光芒,却充满冷峭和敌意? 房英虽然迷茫,但态度上已因那番判断而缓和不少,表明身份后,立刻接口道:“姑娘既猜测区区就是房英,谅必早知区区来此,故而等候……” 话未完,却被白衣女子语声打断道:“不错。” “如此说,姑娘可是与‘扁老’一路而来?” “扁老”?白衣女子目光略略一怔。 房英心头一愕,急急接口道:“姑娘究竟是谁?刚才既说愿取下面巾,坦露面目。现在就请坦诚相见,赐告芳名!” 白衣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房英,此地不是说话之所,要知道我身份来意,请跟我来!”身形一旋,倏向林中掠去,衣袂飘飘,身法轻灵,着着显示出她一身功力非同凡响。 房英心头疑窦丛生,暗忖道:“扁老”既吩咐在此林中等候诸掌门人,表示这地方安全,对方却引自己离开,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他猜不透白衣女子的心意,回想刚才的判断,觉得并无错误,于是念头一闪,立刻展开轻功在后跟去。 因为房英觉得对方既与“扁老”有关,决不会有什么危险及恶意,同时那白衣女子的神秘诡行,也使房英好奇之心大起。 第九章 一凤四艳 空中的朵朵灰云,像快要压到地上。 波浪起伏似在山岭,在积雪覆盖下,象边塞荒漠一般,倏见白衣少女身法陡然加快,向左边一座突起的山角飞奔。 从这阵奔驰中,房英心情反而安定下来。白衣少女轻身功力虽高,在雪地上奔驰,毫不留下履痕,但房英自量若是要赶的话,绝对能在一里路之间,超过对方。 举一反三,他由轻功上,已发觉对方在功力上比自己要差一筹。在这种情形下,房英自然是坦然无惧,越发想看看对方究竟要把自己引到什么地方去。 一过那突起的山角,眼前山势直泻,远处已见一条宽约三丈的山溪,发出水流湍急之声。白衣少女却顺着山势疾泻而落,方向正是直奔那条溪流。 房英眉头一皱,忖道:“她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转念间,却见白衣少女在将到溪边倏然向右一转,身形没入山脊。 这时房英心悬二地,急欲揭开这白衣少女之谜,猛提一口真气,疾向少女隐身方向掠去,身形直落溪边,向右一转,目光瞬处,却见依着溪流的浅滩边,白衣女子面对向自己亭亭玉立,在等候着自己。 房英飘身走近,一拱手道:“姑娘现在能赐告身份及用意了?” 白衣蒙面女子点点头,衣袖一甩,香风飘处,一点白光向房英疾射而至,口中却已道:“我当然要告诉你,你接了这包解药再说。” 房英一怔,伸手抄住,诧然道:“解药?”目光一望手掌中接住的确是一小包粉末。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忘了你服下的‘神仙丸’尚有半个月之期,剧毒就要发作了么?” 房英一呆,急急打开纸一看,果是“神仙丸”的解药,忙包好急急道:“这解药是从那里来的?” “当然是在天香院中。” 房英又是一怔,星眸微转又笑道:“这么说姑娘必是天香院的人物了?” 白衣女子冷冷道:“不错。” 房英微微含笑道:“你能知道在下毒散日期,而赠送解药,谅必是有心人。希望现在能彼此坦诚相见,赐告来此用意!” 白衣女子倏然狂笑一声道:“五行山四周已密布天香院高手,瞬眼即将包围那齐氏父女所居的幽谷,我引你来此,正是避开敌踪,可怜你还蒙在鼓中。” 一听此言,房英大惊失色,脱口道:“扁老知不知道?”他始终认定她与那神秘的“扁老”是同路人。 那知白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扁老早已死。在‘前宫’中,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鬼话。” 房英愕然道:“那你不是与‘扁老’一起的?” 白衣蒙面女子冷笑道:“我引你来此,完全是为了私人原因,根本不知你一再提起‘扁老’是什么意思”。 “啊!那怎么办?那许多掌门人都还在谷中……” 房英心中顿时焦虑起来,急急接下去道:“姑娘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在下要回去设法先救人……” 说完,转身电掣而起。那知白衣女子身影一晃,已疾飘拦住房英的去路,嗖的一声,银虹暴涨长剑顿时出销,横剑厉叱道:“且慢,事情了了,再走不迟!” 房英一惊,挫身退了两步,讶声喝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阴笑道:“你不是要看看我的真面目及要知道我的身份来厉?” 房英这时对这蒙面女子莫测高深起来,怔然道:“不错,但姑娘何必拨剑相向?” 白衣女子凄厉的一笑道:“何必拨剑相向?哈哈哈,我恨不得杀了你,现在我让你看看是谁?” 左手一扯面巾,一张秀丽端庄略带苍白的娇脸,立刻呈现在房英眼前。 这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房英昔日曾为她感到歉咎而不安过,而现在怎么也料不到是她前宫的五花执令香主黄芷娟。 他一呆脱口道:“啊!是黄姑娘” 黄芷娟脸上浮起一层煞气,冷笑道:“我在开封前宫中,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么?” 房英怔怔的道:“你现在是要报仇?” 黄芷娟凄厉的尖笑一声:“你既然还记得,就可以亮剑动手了。不过我要声明一点,现在我并非以天香院中身份动手,而是要报你上次引狼诱魔,羞辱弱女之仇!” 说完长剑猛然一送,一招“珠穿连花”,银虹电闪,向房英分心刺到。 房英随着剑势,急飘而退,正色喝道:“且慢,区区还有话说?” 房英肃容揖道:“黄姑娘亭亭清莲,出污泥而不染,在下深感佩服。但是因此而一味苛质我房英,未必也太偏激。如姑娘能易身处地设想,当时或许也会如此的……” 黄芷娟突然截住他语声叱道:“你就是这些话么?” 房英微叹一声道:“只是区区自知姑娘遭池鱼之殃,身心必遭严重打击,由姑娘赠解药来看,姑娘似也谅解区区当时只是驱虎遂狼之计,却未想到情势会成那样……故而,姑娘若能捐成见,区区当手刃‘邛崃双色魔’,以赎往昔冒失之过。” 黄芷娟凄厉一笑,道:“单单杀了那两个淫魔,于我又有何补?……再说,我若要……” 房英平静的接口道:“不错,你若要杀那两个色魔,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身在魔窟,不免也有所顾忌而已。至于对姑娘,在下另有补救之道。” 黄芷娟娇容微微一怔,冷笑道:“你有什么补救办法?” 房英诚挚的道:“芷娟姊,若你不以为弃,在下等寻到父亲后,必禀明正娶,共偕白首。” 此言一出,黄芷娟突然一呆!她脸色倏变得复杂无比,似乎对房英的话莫知所措。 突然,她厉笑一声道:“我不听你这种骗人的花言巧语,我还是要杀你,我起过誓要光明正大的报仇。房英,你就接招吧!” 剑势突演,刷刷刷接连三剑,幻起满天剑影,向房英攻去。只是她此刻秀眸中已隐隐含着两颗晶泪,显示出她内心的矛盾。 其实,他当初看出房英决非常人。虽然改变了面目,但那傲然英飒的风度及气节,却仍使她倾倒。房英的话,若在昔日,几乎是她梦寐以求的事。那次在前宫,若非“邛崃双色魔”解了房英之危,她也必会暗中袒护房英的!可是现在,她少女的自尊受创下,觉得房英的话,完全是怜悯。黄芷娟的个性也是外柔内刚,她虽为房英坦诚之言所震动,也激发了她瘀积于胸头的那股怨郁之气,觉得若不使房英屈服剑下,实在难平昔日的心中痛楚。 房英却并不能了解她心中的矛盾,一见对方剑势凌厉,还是要动手,急忙闪退三步,沉喝道:“姑娘如此不可理喻,难道你真认为能胜过我么?” 黄芷娟一听此言,更加气愤,尖笑一声,道:“我耳闻你三掌击伤‘龙虎坛主广释’,功力大非昔比。但是本姑娘若非有把握,又怎会在你面前找死!房英,你就再试我三剑!” 剑光一圈,又是刷刷刷三剑。 这三剑,房英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天香院中的那套“千花剑法”,这一来,他忿慨之下,不由好胜之心大起,忖道:“不给她点厉害,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呢?” 口中冷笑一声道:“姑娘既要非动手不可,莫怪区区冒犯了!” 迎着凌厉的剑势,功运双臂,竟施出“天龙斩穴二十四手”,不退反进,一招“龙爪翻云”,五指微勾,便向剑影抓去。 黄芷娟凛然娇叱一声道:“好身手!” 剑势一旋,一扬“万花迎风”,千朵剑蕾,避过五指,直罩房英门面,左袖虚空一扬,款款罗袖,同时虚空扫去。 但是天龙斩穴绝学,岂是这么容易避过。尤其房英在心悬两地情况下,立意用险招,速战速决,眼见黄芷娟左袖扬处,香风一阵,劲气并不凌厉,长剑寒芒耀眼,已到鼻尖,陡然一声大喝,右手一翻,依然是一招“龙爪翻云。直抓剑身,左手食指虚弹,“无相禅指”神功,已化作两缕劲气,点向对方曲肘。 两般绝学,同时施出,快如电光一闪。一声惊呼,接着一声闷哼,同时响起,人影一合而分,咕咚一声,一条人影已倒在雪地上。 两招一过,胜负已分,但出人意外的,惊呼固然是出自黄芷娟口中。她长剑被房英五指硬生生抓住抄断,左袖尚穿一孔。那是“无相禅指”所袭,差些伤了她曲肘。可是倒地的却是房英,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晕昏过去。 难道他被左袖击中?不,毛病原来是出在那阵香风上面。那正是“天香院”独门秘制的“绮罗迷魂香”。 这时黄芷娟得意地一声狂笑,看看手中断剑,猛然一摔,伸手点了房英三处血穴,往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磁瓶,凑在房英鼻端。只见房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立刻醒转。 他双目一睁,已发觉是怎么回事,挣扎起立,运气之下,真气闭塞,心中顿时焦灼起来,脱口怒喝道:“你口说光明正大报仇,却用药物暗算,简直无耻!” 黄芷娟冷冷笑道:“你武功虽高,阅厉却差,自己不小心防备,还要口出骂人,该打!” 伸手就向房英脸上抽去,啪啪两声,房英脸上顿时印起了两只红印。 房英这一挨打,心头怒气反而平息下去。他觉得未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的大意,对以后仗剑江湖,未始不是一个好的教训。同时,黄芷娟因此能出口怨气,也了却一段冤孽。 于是,他微微含笑道:“在下今天栽在姑娘手中,确是阅历不够,经验浅薄,现在你气也出了,应该快解我穴道……” 黄芷娟见他这等平静神色,反而怔了一怔,正想说话,倏觉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空而落。 这刹那,两人俱都一惊。房英目光何等锐利,一瞥之下,心中大震,轻声喝道:“是‘邛崃双魔’,你快快解我血穴,让我来对付他们!” 黄芷娟神色速变,转身望去,还来不及转念,已见大魔花不邪水泡眼一翻,哇哇怪叫道:“好,好,好,黄香主如今算是大功一件!这小子真有点名堂,竟让他逃之夭夭。哈哈哈,现在八路人马搜查,给老夫兄弟碰上,真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二魔花无邪匏牙一舔,色迷迷地望着黄芷娟笑道:“黄香主,看来咱们还是有缘的。” 黄芷娟娇容铁青,勉强盈盈一礼道:“卑职拜见长老……” 二魔嘻嘻一笑,摇手道:“免了,免了!” 目光一瞥躺在雪地上,急得脸色发白,满身大汗的房英,接着道:“这小子已被黄香主制住了吧?” 黄芷娟冷冷道:“回禀长老,卑职正想杀之除患。” 大魔忙道:“不行,不行,院主有令,最好是活捉,总坛发落。黄香主杀了他,岂非有功成了违令招罪!” 黄芷娟格格狂笑道:“卑职不在乎有功有罪,卑职所以不惜心机把他擒住,只想杀以泄恨!” 大魔花不邪目珠一转,怪笑一声,脸色一沉,道:“黄香主,你的心思,老夫知道。本来你杀不杀他,与老夫完全无关。可是院主曾亲下手喻,必要活擒此人回云梦总坛,老夫不得不干涉。现在老夫以总坛长老地位向你命令,不得擅自处置,知道么?” 说完,大步向房英走来。 这时的房英全身动弹不得,听了这番争执,已急得满头大汗,暗暗长叹! 唯一有一点他始终弄不懂的,就是这黄芷娟要杀自己,何必一见面又送自己一包“神仙丸”的解药呢?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少女爱与恨交织的矛盾,她欲以自己的方式来发泄心头的怨郁之气。 现在房英眼见大魔花不邪走近,只有阖目等死。他双目要闭未闭,突见黄芷娟尖叱一声道:“花长老站住!”语声凄厉已极。 大魔花不邪一怔止步,道:“黄香主,这是什么意思?” 黄芷娟秀眸一转,道:“我现在非要杀他不可,谁也不用干涉!” 纤掌一抬,猛向地上房英击去。 嘭地一声,房英身躯被击得在雪地上滚出三四尺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双魔一愕,大魔已喝道:“黄香主,你真的违令反抗?” 身形已疾到房英身畔弯腰想察看,说时迟那时快,陡地只见房英一声狂笑,身躯一弓弹起,双掌上翻,兜胸向大魔劈去。 意外的变化,谁都想不到,“嘭”地一声,那随房英十成先天罡气所发的掌力,结结实实的击在大魔胸口。只见大魔一声惨嚎,人像脱线纸鸢,倒飞三丈,“吧达”一声摔在雪地上,满口鲜血狂喷,已震得他五脏粉碎,魂归地府。 一击得手,房英身形不停,飙然向愕然惊呆的二魔,双掌又猛劈而出,口中厉喝道:“花老二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因这来势太快,二魔花不邪警觉时,那威猛无俦的掌上罡气已沾衣衫,迫得他一声怪叫,双掌迅扬。他仓促之间,勉强硬挡一掌。 轰然一声暴响中,花不邪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脚步跄踉倒退七八步,一声厉啸,转身就欲遁走。但他快,房英更快,掌势一缩又伸,双手食指,左右开弓曲指一弹,“无相禅指”已化得两缕锐利的指风直袭花无邪背部“凤尾”,“命门”两大死穴。 “吭!”花无邪在重伤之下,欲避无力,应声中指仆地不起。 一举击毙“邛崃双色魔”,房英心头一定。他暗暗感激黄芷娟刚才的巧计,口口声声要杀自己,却是借一掌之势,拍活了自己血穴,使自己能在双魔出乎意料中,奇袭得逞。若不这样,凭双魔功力,真要拼命相搏,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 这时他目光一扫地上两具尸体,转身道:“芷娟姊,现在你已出这口怨气……” 话说一半,目光一瞥之下,不由一声惊咦,讶然自语道;“怎么她走了?” 不错,黄芷娟就在刚才刹那,无声无息地走了。心头怨气已出大半,知道房英必不会让二魔脱身,于是在旧情牵愫,复又想起刚才情形,自惭及难以为情,只能悄然退身。 这时房英仰天吁出了一口气,喃喃的道:“黄芷娟,多情自是伤情,何必多情。只要你能想开,我房英必履诺言,暂寄相思情吧!” 他喃喃伤感地说着,心头倏然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寒风又起了,望着急湍的溪边,冲起层层浪花,房英的思绪也奔腾不已。蓦地,他想起谷中失去功力的各派掌门,情形不知怎样了,急忙迎风飞掠,向那座雪松林奔回。 口口口 溯风怒号。 彤云飞卷。 房英急急奔到松林中,目光四下一扫,根本没有发现半丝人影。他身形如飞在林中转了一圈,停住脚步,倏见 在林边左角一块雪地上,印着许多杂乱的脚印。从这些脚印上看,显然都是一些没有武功的人到过这里。而且这些脚印,清清楚楚地从谷中蜿蜓而来…¨.房英脑中立即闪过一念:“这些掌门人已经出谷了………”他紧张地依着那些脚印仔细观察,发觉出林后分成三批,各奔东西。 房英一怔,不禁讶然,忖道:“他们是往何处去呢?其中未失功力的只有五剑王威一人,加上‘扁老’也仅二人而已。然而把那些已经失去功力的掌门人分成三批,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再愚蠢的人也不会这么设计啊!” 他呆立林边依着足印三个方向,展视着白茫茫的雪岭,倏然脑中灵光一闪,忖道:“这会不会是疑兵之计呢?” 心里这么一想,思绪倏然开朗,继续忖道:“那么这三条足印中,必有一条是掌门人离去的实在方向。我只要查出其中一条,不难与他们会合。’’忖着,身形如飞向左方那条蜿蜓的脚印奔去。那知奔出半里,地下脚印倏然中止,前面地形起伏,无穷无止,根本没有可以躲藏人的隐蔽地方。 房英立刻转身向中间那条脚印方向掠去。约摸相隔半里,果见中间那条脚印杂乱地绵延转向一座峻峰。这时他猛提一口真气,如一缕清烟循迹飞泻,陡见前面五条绿色光影疾冲凌空而来。 双方掠势皆急,房英暗中一惊,慌忙沉气一个翻身,飘落地上,目光一闪,那五条光影也同时惊咦一声,飘然而止,现出一位宫髻高耸,容貌如霜雪一般冷峭,却仍艳丽的执剑女子及四名仗剑绿衣少女。 这宫髻女子约四十余岁,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刻一双凤目不住打量着房英。那四名绿衣少女更是个个清秀端庄,长剑横胸,对房英凝视着。这刹那,房英却心头狂跳不已,忖道:“对方这些女子莫非又是天香院中人物?”真气一提,口中已沉声道:“请问你们是谁?赐告个名号如何?” 宫髻女子冷冷反诘道:“阁下是谁?” “在下房英……” 宫髻女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房少侠,不知听到过九华一凤四燕的名号么?” “啊,”房英真气一懈,讶然道:“掌门人莫非是‘九华碧凤’谷掌门人及座下‘绿衣四燕’四位姑娘?” 要知道九华在武林各派中,是唯一专收女性弟子的门派。这‘九华碧凤’谷梅君以一套‘凤飞八式’剑法及‘九凤舞尺’独门轻身法,驰誉江湖,名望不在峨嵋。长春各派之下。只是听说这谷梅君掌门课徒极严,非有特殊事故,绝少任弟子在江湖上走动。故而房英感到奇怪,她们怎到这危机四伏的五行山来? 宫髻女子微微一笑道:“不错,在下是谷梅君。令尊与少侠名动天下,想不到在这儿碰上。”凤目侧瞥,倏对身旁‘四燕’喝道:“你们还不上前见过房少侠!” 四名绿衣少女接连盈盈捧剑为礼,娇声道:“绿燕姜素英见过少侠!” “赛飞燕狄美筝见过少侠!” “海燕夏候韵见过少侠!” “玉燕靳云珠……” 房英俊脸微赤,慌忙一一还礼道:“姑娘们如此多礼,岂非折煞小可!” 接着又向九华掌门人谷梅君抱拳一揖道:“晚辈拜见谷掌门人。同时请问掌门人从何处而来?” “九华碧凤”道:“我们正由九华而来!” 房英眉头-皱道:“谷掌门人此来没遇到什么人么?” 谷梅君点点头道:“这五行山中‘天香院’高手四布,不下三四十人,分作五六路,正在穷搜少侠及各派掌门人下落!” 说完,倏然轻轻一叹! 房英更加讶然道:“掌门人怎知道得这样清楚?” 谷梅君又叹道:“我承终南之邀,‘残阳叟’奉少侠遣往告警,怎会不知道。” “啊!这么说,掌门是已见过‘残阳叟’了?” 谷梅君叹道:“我岂止见过终南‘残阳叟’,而且他尸体也是本门弟子亲手埋葬的。” 房英愕然注视,对这位九华掌门的话,愈听愈觉糊涂,却见谷梅君凤目-转,浅笑道:“少侠也无须讶诧,本掌门率‘四燕’与其余十二名弟子随终南长老急奔岭南想与你相会,半途倏逢强敌……” 说到这里,幽幽一叹,继续道:“叮怜‘残阳叟’被杀,除了我及四燕逃避得快外,十二名弟子也全遭牺牲了。一场剧战过去,我因不放心终南长老及门弟子遗体,匆匆赶返拼搏原地,草草埋了诸人……” 房英接口道:“那么掌门人怎么会到五行山呢?” 谷悔君道:“在途中,我又发觉那批神秘的魔窟高手急急往此赶程,遂暗中钉随,想看看究竟。想不到果然见到少侠,想各派掌门人俱已脱险了。” 房英听完这番叙述,才知道经过,长叹一声道:“各派掌门人虽已脱险,但是目前仍是危机四伏,在下正在寻找他们下落。” 谷梅君诧然道:“少侠没有与各派掌门在一起?” 房英叹道:“各派掌门另有一位前辈保护。在下因另遇耽拦,原来说定在那林中会合,哪知晚了一步,不知他们已往何处?” 说到这里,急问道:“谷掌门人在此雪岭中遇到过什么人么?” 谷梅君点点头道:“共有二批魔爪刚才离去,想必是在循迹追踪什么……” 房英一听心头大急,道:“去多久了?” 谷梅君道:“约已二盏茶时刻。” 房英脱口焦灼地道:“不好,我要去追,说不定诸掌门就在那个方向隐藏。” 谷梅君接口道:“少侠若不嫌弃,九华一派愿效微劳。” 房英喜道:“武林一脉同源,谷掌门人肯援手,那再好不过,现在就走!” 说完一拱手,就向前掠身而起。 就在这刹那,只见谷梅君绿衣飘飘,身形一旋,右手罗袖迅扬,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向房英腰际凌空点去。 他这时惊愕交杂,喝道:“谷掌门人,这是做什么?” 谷梅君理也不理,转对‘四燕’喝道:“即速准备杠子,把房少侠捆好抬走。” “玉燕”、“海燕”,应声而至,房英这时已感到情形不对,向谷梅君瞪目喝道:“谷掌门人,你出手暗算在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谷梅君淡淡地道:“九华一门百余弟子安全,全系于少侠一身,目前只有委曲少侠片刻了。” 房英更加愕然,道:“贵派弟子有什么危险,掌门人如有差遣尽可吩咐,何必出手暗算小可!” 谷梅君冷冷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天香院’只要本派能将令尊或你擒住交账,即可换回百余弟子性命。少侠年来奔波,既怀救世仁心,必能谅解我谷梅君身为掌门的苦衷。” 房英一听此言,脸色一变,心里不由冷了半截,这时,他才明白了,原来堂堂九华一派现已降敌附魔。 他更想不到“天香院”会用这样一着棋,使自己敌友难分,自陷危境。 这时,房英周身不能动弹,恨得心里发胀,怒喝道:“谷掌门人,你甘心沦为恶魔附庸走狗么?” 谷梅君脸上倏然罩上一层重霜,凤目如电,锐利地钉在房英脸上,冷峭地充满怒气道:“天香院在九华井内下慢性毒药,令我们门下百余弟子晕迷床笫奄奄一息,并留字说出条件及限期,难道身为一派掌门能眼见一个个死去?” 她顿了一顿,复道:“现在本掌门人想请教少侠,若九华一门不这么做,还有什么方法能在一月之中,救门下百余弟子脱险?” 房英一愕,谷梅君接着道:“若少侠另有更佳途径,我就立刻为少侠解禁,听候吩咐。” 房英忿极冷笑道:“小可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但小可却知道掌门人以这种欺骗暗算方法并不高明,将来传扬出去,永远无法抬头。” “九华碧凤”脸色蓦地一红,倏地尖叱道:“你与我闭口!” 五指疾伸,又点了房英哑穴,接着冷笑道:“九华一派将来声誉是否扫地,那是将来的事。现在却是百余生命要紧。房英,你就认命吧!”她究竟是堂堂一派掌门,唯恐房英说出更难听的话,消受不了,故而干脆连话也不让他讲。 这时的房英只能干火瞪眼,心中暗暗长叹,觉得同样的危机中,终南却一再牺牲一门中长老弟子,为正义。破斧沉舟,而九华派却如此对待自己。 他觉得命运如此,斯复何言!只是此刻觉得自己生死不足惜,各派掌门的安危及父亲下落仍在心头萦绕,无法安心。 远处两条人影疾奔而至,只见玉燕、海燕砍了-根碗粗松树,双人抬着,走近面前谷梅君挥手道:“把他绑了,抬到谷中去!” 海燕、玉燕立刻取出两根丝索把房英四肢绑在松木上,抬起随着谷梅君复向“草药散人”所居幽谷奔去。 到了谷中,房英目光一扫,果见寂寂无人,那齐氏父女及各派掌门似乎早巳离开。 蓦地,两条光影凌空而落,随着喝道:“谷掌门人擒住了什么人?” 房英目光瞥处,两条红影飘落,正是前宫宫主燕南翎及宫中一名婢女,心中不由一阵忐忑。 只见谷梅君施礼道:“回禀宫主,房英已经擒到。” 其实这时燕南翎早已看到房英,娇容略现惊喜之色,缓缓走近对房英冷笑道:“姓房的算你神通广大,三番两次被你狡猾脱身。说!刚才是那-个救你的?” 一旁的谷梅君忙道:“他哑穴被点,无法开口!” 燕南翎罗袖一翻,拂过房英喉旁,冷冷道:“房英,你最好把经过情形从实招来,免得受苦!” 房英哑穴被解,已能说话。他心头一横,冷笑道:“救我的人当然是齐姑娘,除了她旁人已不会有解药,其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小爷落在你手中,杀刮任便。” 燕南翎鼻中一哼,道:“该死的丫头!他们那许多人如今到那里去了?”- 听这话,房英心头一定,知道她们还没有找到各派掌门人及齐氏父女,不由狂笑道:“这话就问得奇了,人是你们看守的,问我怎会知道。老实说,我现在不是找他们,怎会落得这般情形!” 燕南翎想了一想,倏对谷梅君道:“谷掌门人立此奇功,本帮自当按照诺言,解除贵派弟子之毒。现在其余各位掌门尚未找到,谷掌门请在此协助搜索,押送烦‘四燕’姑娘代劳,即刻利用山下马车,把房英押至云梦总坛,院主急等亲审。届时总坛自会将解毒药交‘四燕’姑娘携返。” 谷梅君点头道:“遵命!”转门对四燕吩咐道:“你们立刻下山,路上千万别耽搁,小心从事,要知道百余师姊妹的生命,全在你四人肩上。” “绿燕”姜素英身居“四燕”老大,立刻恭敬地答道:“弟子恭领师命。” 说完带着其余三燕扛着房英疾奔出谷,向山下飞奔。 房英此刻却闭目不语,心中思筹着脱身方法。 他计算自五行山麓到达云梦至少要六天行程。若在这六天中无法脱身,要真是到云妙总坛,将永沦魔劫,无法翻身。 以往每至危机,必有那身份如谜的“扁老”解救。而现在,扁老保护那些掌门人,必忙着恢复他们功力,自无法想到自己会遭这种意料不到的暗算,不可能再来施救,目前只有靠自己智慧。 他思绪像潮水一般奔腾着,人却四肢攒捆,已一起一伏被抬至五行山麓。远望那辆自己来时所乘的马车,仍站在雪地中,二匹健驹被冻得不时踢蹄长嘶,抚昔思今,不由暗暗长叹。 只见“四燕”走近马车,为首绿燕立刻命令“海燕”夏候韵及“玉燕”靳云珠驾车,把房英往车篷中一放,与“赛飞燕”狄美筝进入车篷监视。于是轮声轳轳,立刻向云梦大泽进发。 房英这时被捆在车中,倏然想起在少林所习“御神冲穴”口诀,心头默默念着,按着口诀,立刻闭目假寐,想提聚一丝凝滞的真气,自解被制血穴。那知这时,只听得“绿燕”娇笑一声道:“二妹,你看他像是熟睡了!” “赛飞燕”狄美筝道:“莫非他在运气自解道穴?” 房英一惊,他自然知道她们所说的“他”就是指自己,慌忙睁眼望去,只见“绿燕”正对自己笑道:“为了慎重,只有多点他几处要穴,让他根本无法自解!” 说着已伸手在房英周身几处主穴连戳五下。 房英混身一疼,不由暗暗一叹,在七大主穴被点下,他知道欲再以“御神冲穴”之法解穴,已不可能了。 第十章 赌 命 大地冰封。 寒风如刀。 一辆牛皮篷密封的马车,在坚硬的冰封大道上疾驰。 车辕上揽缰御车的人,竟是两个娇滴滴的绿衣少女。此刻她们脸色被寒风吹得一片绯红,口中吐着层层白气,扬鞭急急鞭策着曳车健马。 这两个绿衣少女,不用说就是九华门下的海、玉双燕了。此刻在车篷中的房英更是冷得发抖,寒风虽被车篷挡住,但四周的寒气仍不时从缝隙中钻进来。他七大主穴被点,自不能运气祛寒,更因麻穴被制,无法活动,俊脸已冻成一片苍白。 旁边坐着的“赛飞燕”及“绿燕”每人正拿着一包干粮及肉脯吃着。这时“赛飞燕”狄美筝转首瞥了蜷曲的房英一眼,秀眸中透过一丝怜悯的光芒,拿着一块干馍馍凑到房英的嘴边轻轻地道:“你吃一些吧!” 房英钢牙紧咬,嘴唇不启,忿然阖上双目。他拒绝这种方式进食,大丈夫男子汉虽不能顶天立地,也不能以这种妇人施喂方式进膳。 “赛飞燕”轻轻一叹,道:“两天来,你已三番二次拒绝进食,难道不顾怜自己的身体?” 房英仍是不言不语,他暗暗冷笑道:“你们不忍见我饥饿,却忍心送我上死亡之路,这算那门子作法。真是妇人之仁。” 却听得狄美筝转对姜素英道:“大姐,妹子看不妨为房少侠解了麻穴,让他自己能够活动一下,这么冷的天气,还有四天时间,岂不使他活活冻死?” “绿燕”望了望房英轻轻一叹道:“二妹,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在为百余同门姊妹求生换命。假若万一因为怜悯而生出意外,我们将怎么向掌门师尊交代?怎么对同门交代?” 说到这里,凝视着房英,又叹息-声道:“冻就让他冻一下吧,到实在饿得毫无办法的时候,他自不再拒绝进食。唉!谁教我们生在这个动乱的江湖中。” 这师姊妹的对话中,对房英皆充满了同情。显然,因为情势被逼在节骨眼上,不得不尔。其实,以房英这种英俊而充满男性刚强的气质,任何少女都会倾倒而动情的。 两日默默相处,这姜、狄二女对房英皆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无法明诉的衷情?然而房英却被怨怒所充塞,这两天的行程,对他来说,等于死亡前漫长的噩梦。对于九华四燕,他恨不能一剑-个,杀以泄恨。但当想起她们只是急于想解救同门,逼于如此时?旋又觉得手段虽不足道,但孺妇之见,不足为罪。 于是,就把忿恨谅解了不少,只把那股满腔怨恨全部落在那至今尚未见面的“天香院主”的头上。 他暗暗起誓,有朝-日能见列那魔头,非把她千刀万刮不可。这刹那,他求生之念更切,觉得要报仇,就得先设法保全自己生命,否则岂不徒托空想。 想到这里,他突然睁开双目,冷冷的道:“在下此刻确实饥饿难挡,不知你们是否能解开区区麻穴,略进饮食。” 这是他行程中第一次开口,“绿燕”姜素云怔了一怔,嫣然-笑,道:“少侠既已饥饿,就让二妹喂你吧!” 一旁的“赛飞燕”把干粮包打开,取山肉脯馒头等食物,房英却冷笑一声道:“在下无伤无病,这样情形,实在不敢消受。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也不太方便。” 这话说得二女娇容飞霞,“赛飞燕”轻轻一叹道:“少侠既饿又不吃,令人好生作难!” 房英接口道:“姑娘何不解了我麻穴,让我自己进食。” “两燕”-怔道:“这……” 房英傲然道:“大丈夫作事,岂能使人为难,在下决不会因此生逃走之念。何况我要穴被点,真元阻塞,也无法逃走。” 姜素云想了想转对狄美筝道:“二妹意见如何?” 狄美筝秀眸望着房英,生出无限情意,闻言忙道:“一切由大姊作主。唉!对江湖同道,自是不宜太苛。” 姜素云对房英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别出什么鬼心计。” 房英傲然长笑道:“房某生是生,死是死,必不骗人!” 姜素云轻轻一叹道:“敝派百余性命全在少侠身上,得罪之处,务请原谅。现在少侠既这么说,咱们就君子一言。” 说着亲手解开捆着房英双手双足丝索,拍开麻穴。 房英暗舒一口气,略为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端正坐起,但因真元不能凝聚,麻穴-解,反而冷得混身颤抖起来。 这时“赛飞燕”殷勤递过食物,房英立刻狼吞虎咽,大嚼起来,肚子一饱,周身立刻升起一丝暖意。 车轮依然急遽地响着,房英吃完了干粮,目光一妇二女道:“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姜素云道:“今夜可进入三湘境内。 房英点点缓缓沉声道:“二位姑娘一定要将区区送交‘天香院’么?” 狄美筝叹道:“为了九华存亡,除此之外,恐已别无他法。” 房英冷笑一声道:“但姑娘是否想到此举纵然能救回百余同门,但九华一派沦为恶魔附庸,依然名存实亡么?” 二女神色一怔,房英接下去道:“何况此刻各派掌门人于恢复功力后,必力图匡复武林正义,天香院纵能横行于一时,却必无法能长久恃势,等到清除魔邪之日,你们九华将何面目再见天下武林?” 二女黯然一叹,默然不语,房英的话,一句句像利剑一般,刺中二女心坎。只见姜素云幽幽一叹道:“但是我们终不能坐视百余同门一个个死去啊?” 房英沉毅有力地道:“不错,若有两全之策,姑娘能信任么?” 姜素云心中一怔,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房英沉声道:“姑娘若能放我,半月之内,在下必取得解药,送往九华,以解救贵派弟子中毒之危!” 姜素云沉思道:“你若无法取到解药呢?”房英一呆,呐呐道:“这个……” 他虽这么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把握,被姜素云一反问,皱眉苦思要怎么回答。 就在这刹那,远处蓦地响起一声刺耳的异啸,遥遥传了过来。 姜素云顿时一惊向车外喝道:“三妹、四妹,是谁?” 车上夏侯韵回答道:“一人从来路疾掠扑来,还看不清是什么人!” 但房英觉得这啸声极为熟悉,正自转念思索,蓦听得车外一声大喝:“停车!” “吱!吱……”疾驰中的车辆嘎然而止,姜素云已忍不住一抽长剑,转脸对狄美筝低声道:“二妹,你就在车中守着,我出去看看!” 身形一闪,已掀帘而出。几乎同时,只听得车辕上的“玉燕”靳云珠已娇喝道:“大和尚是谁?为何拦住去路?” 房英一听“大和尚”三字,神色不由一变,暗道:“糟,是‘龙虎坛’那个广释贼秃,怪不得啸声异常熟悉。” 果然,只听得一阵宏钟般的语声在车外响起! “洒家就是‘天香院’中坛主,虎龙坛主广释。你们几个女娃儿可是九华门下么?” “不错,大师原来是‘天香院’中坛主,请问有何指教?”是姜素云在答话。 “嘿嘿,洒家接五行山前宫宫主飞鸽传书,听说你们已将房英抓到,押往总坛,现在那姓房的小子可在车中?” 姜素回答道:“房少侠确在车中,大师问这个做什么?” “既在车中,就把他拉出来,交给洒家就是,云梦总坛,你们也不必去了。” “这个……恕咱们姊妹不能遵命!”姜素云回答道:“奉敝派掌门师尊之命,房少侠应交到贵帮总坛,并向贵院主换取解毒之药。” “咳咳咳……”只听得广释喇嘛一声阴笑道:“洒家命令,从无人敢违抗!女娃儿,你们尽管把人交出,解药待洒家到总坛后,自会派人奉上。” 车中的房英听到这里,神色已经青白连变。他知道不论广释喇嘛是否奉“天香院主”之命而来,自己只要落在他手中,再想活路,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一旁的“赛飞燕”已发觉房英神色不对,吃惊地道:“那喇嘛很厉害么?” 房英低叹一声,低声道:“天香院中可说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出身天竺密宗,功力深厚非凡不说,其残酷毒辣的个性,江湖少有。” 说到这里房英星眸一瞥“赛飞燕”急急道:“区区刚才已说过,解贵派同门中毒之责,由区区完全担当。若姑娘能信任得过,清快解了在下七八处大主穴,时不我与,姑娘速作决定!” “赛飞燕”听了这番话,一脸难色。她有心要解去房英身上禁制,却又怕大姊姜素云责怪。 车中的房英神色紧张地等待“赛飞燕”回答,车外却也情势紧张起来。 原来“九华四燕”为首的“绿燕”,行事素来慎重,见广释喇嘛要人,心中再三考虑,觉得不妥。 她倒是并非考虑房英的安危,而是因解药没有着落,而把人交出去,感到若有错差,担待不起。 于是她浅浅一笑,摇摇头道:“大师之言,咱们姊妹不敢作主。若大师要人,就请先到云梦总坛相候,四天后,必可到达。” 广释剌嘛厉喝道:“洒家要提人,你们就交人。若再敢说半句不允,嘿嘿,休怪洒家翻脸不认人!” 说着,就大步向车篷后走去。 姜素云叱道:“大师站住!” 长剑一抖,横身挡住去路,道:“若大师一定要蛮不讲理,咱们姊妹只能以剑相向,不客气了!” 这一动,车辕上夏候韵及靳云珠呛呛连声,长剑齐出。 广释喇嘛日中凶光-闪,怒极厉笑道:“女娃儿,你们-定要自讨苦吃么?” 姜素云冷笑道:“若要动手,还不知道谁一定吃亏哩!” 她不知广释底细来历,是以毫不畏惧。只听广释怒哼一声道:“在天香院中,谁敢干涉洒家行动?丫头,你们三人一齐上,恐怕也挡不住洒家-招,还不让开,让洒家提人!” 说着宽大的僧袖-扬,就向姜素云推去。 姜素云见状一声尖叱:“大言不惭,看剑!” 剑势如电掣-般,就向那宽大僧袖削去。 那知眼见剑芒刚够上部位,眼前红影一闪,已失去广释人影。这刹那,姜素云才知道对方功力比自己确实高出太多,急急剑势-凝,改攻为守。先护住周身。那知陡感到全身-震,耳中听到广释冷笑道:“还不弃剑!” 剑身传至的那股巨大震力,使她胸头一窒,再也握不住长剑,呛啷坠地,人已呛出了一口鲜血,蹬蹬蹬退后五六步。 这情形看得车辕上的“海、玉二燕”大惊失色,齐齐娇叱,正欲纵落车辕,倏见篷帘掀处,“赛飞燕”狄美筝嗖地窜出,仰首喝道:“三妹、四妹切勿对广释坛主无礼。” 接着对广释喇嘛盈盈一礼道:“咱们姊妹不识大师虎威,万望大师包涵。” 广释喇嘛满脸狞笑,喝道:“那姓房的小子可在车中么?” 狄美云点点头道:“房英被家师制住血穴,正禁在车中,大师要提,愚姊妹敢不遵命!” 说着已急急走近姜素云身边,道:“大姊,你受伤了么?” 姜素云轻吐一口气回答道:“一点轻伤,还不太要紧……”目光中却闪过层层狐疑之色,望着狄美筝。 狄美筝却心情紧张地望着车篷,已见广释喇嘛举手一撩蓬,向车中狞笑道:“小子,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洒家要你在未到云梦以前,再尝尝洒家手段。” 说着钻入车篷,接着车蓬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嚎声,嘭地一声,一条人影倒飞出车外,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是谁?嘿!竟是那龙虎坛主广释喇嘛。 他自得悉房英被擒,私自赶来,欲动私刑,以报秦岭道上三掌受伤之仇。想不到却丧命在房英十成先天罡气之下。 这变化大出姜素云意料之外,除了狄美筝之外,其余三燕皆讶呼失声。 姜素云恍身掠近广释僧,只见这密宗邪僧已双目怒睁,气绝地上,口角鲜血仍在汩流着。她不禁骇然对狄美筝喝道:“二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声甫落,车帘掀处,房英倏地飘然而出,长长一揖道:“在下承狄姑娘义释幸存,此德此恩,永铭心中。姜姑娘不愿将在下交给凶僧,更使区区感激。” 姜素云神色一变,怔怔呆在当地,不知所措。此刻她既不能再动手拿房英,更不知要怎样去处理善后。 狄美筝对姜素云叹道:“刚才小妹怕大姊吃亏,所以不得不权宜措置,解了房少侠禁制,请大姊恕罪。” 姜素云顿足皱眉道:“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房英朗声一笑,道:“三位姑娘现在还是快将凶僧尸体埋好,切勿被人发觉,即速车回九华,区区一定遵守诺言,将解药取到后,当日夜兼程送往贵派。” 姜素云知道事已到这般地步,急也无用,叹息一声道:“你真能将解药取到手?” 房英肃然正色道:“君子无戏言。为了武林正义,房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狄美筝此刻盈盈走近,深情千万地道:“咱们姊妹信任少侠,此去愈快愈好,咱们就在九华静候佳音。” 房英点点头,他暗暗一叹,心中道:“又是一位多情姑娘!唉……” 这刹那,他不禁又想起那齐婉儿及黄芷娟起来…… 车辕上的海玉双燕在姜素云吩咐下,已立刻在道旁挖土掘坑,幻思中的房英鼻中倏闻一股幽香,神思立刻返回现实。却见狄美筝纤瘦的身形已飘然走近,幽幽道:“房少侠,你也可以走了,莫忘了奴家为你无异担下了千斤重担,若你不能救我同门百余姊妹,奴家只有一死以谢罪师门了!” 房英闻言一凛,肃然道:“区区定不负姑娘期望。” 接着眉头一皱道:“区区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姑娘。” 狄美筝嫣然一笑道:“你问吧!” 房英道:“贵派同门百余人是怎么中的毒?” 狄美筝道:“约月余之前,终南‘残阳叟’前辈来报讯后,掌门师尊立刻率同咱们姊妹十余人随同出门,欲赶往秦岭。哪知半途上,就被师叔追及告警,急急返回一看,见所有门下弟子皆卧倒病床,昏迷不醒。在细心推敲下,强敌唯有在井水中下毒,才使百余人同时病倒榻笫,除了我师叔恰巧因那几天坐关修练一种定功,未曾进食,幸避一劫外,无一幸免。” 房英点点头道:“不错,若非食水中下毒,任何毒药怎有这大威力!” 狄美筝接下去说道:“掌门师尊去四处查看之际,倏又在大门口发现警帖,上面说除非服从‘天香院’命令,否则九华一门毫无救药,立刻覆亡,帖上尚注明那是‘独门穿肠散’只是另外合了其他药物,延长毒发时间,在一个月中,尚有救而已。” 房英忿忿道:“魔头手段毒辣,分明是以此要挟,无所不用其极。” 狄美筝叹道:“正在这时候,终南‘残阳叟’倏发觉门外有人潜伏,暴叱一声,向一片树林纵去。掌门师尊及咱们姊妹同时追去,却已失去‘残阳叟’影踪。正在搜寻,却听到一声惨嚎之声,遥遥传来,循声急急奔去一看,在-片浅谷中,只见‘残阳叟’已变成无头尸,躺在血泊之中,旁边赫然站有一人。” “是谁?” “铁伞魔影麻福重。” “哼!又是这恶贼。” 这刹那,房英不禁又勾起武当附近寒竹先生丧生荒林的惨痛回忆。 狄美筝讶然道:“你见过那名震北七省的魔头?” 房英咬牙道:“岂止见过,我房英与他有算不沾的血仇!” 接着叹道:“时间不多,区区再问姑娘,中毒-月之期尚存几天?” 狄美筝屈指-算,道:“还有十天。” 房英道:“好,不论区区能否取到解药,十天之中,-定赶到九华一次。” 他说着目光-瞥,见其余三燕正忙碌着掩土埋葬广释僧尸体,立刻拱-拱手朝声道:“三位姑娘,现在区区就告辞了!” 身形-长,疾如飞鸟,向来路泻去,恍了两恍,人已消失在寒风中。 这时,寒风更厉害了。 中午的天色,已如薄暮那般灰黯,尤其“赛飞燕”狄美筝,那瘦弱的纤躯,正如昔年汉宫中的“赵飞燕”,那般弱不禁风地靠着车篷畔,神情有点痴呆。 因为房英走了,虽只仅仅相聚了两日,却已带走她全部感情。但她却不知道他带回来的,将是什么? 彤云更加低沉,天似乎又要下雪的样子,而那辆牛皮蓬马车却调转车头,轳轳而动了。 口口口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云梦大泽。 阴黯的沼泽森林中,不时闪起点点绿幽幽的磷火,加上虎啸狼嗥,增加了几份阴森恐怖的感觉。 时正上更不久,一条人影迅若飘风在大泽边缘晃动,似在察看路径。 天上繁星点点,星光下,可以看清他是个灰衣少年,面目英俊,星眸光漆,他正是房英。 他与各派掌门已失去了连络。此刻正为九华弟子,预备重入魔窟寻求解药。为了维持对人的信义,也为了挽救九华一派给武林中留下一份应劫的力量,他只能抛开许多要办的事,冒一冒险! 十天,时间只短短的十天,而现在星夜赶来云梦大泽,只剩下八天了。他不敢预料结果会如何?但是他只有尽自己的力量。 此刻他在黑黝黝的大泽边缘飘然飞掠,察看一下进入的路径,蓦地身形急闪入林,在犹如鬼城一般的漆黑森林中盘旋急驰。 凭着往昔进出一次的记忆,加上终南二老移注的近百年的功力,使他毫不费力地循途飞奔。 半个时辰过去了,急掠中的房英依据判断,知道还有半个时辰行程,必可到达“天香院”总坛。 正行之间,蓦地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拨枝之声。要知道此刻房英功力之深纯,已到了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地步。这声音虽极轻微,但一人房英耳中,立刻知道有人在身后钻行,而且那人功力似乎不弱。 他急忙斜身错开密径,隐身于一棵千年榕树之后,身形刚停,果见一条灰影如飞经过,转身消失于三步一折的密径中。 只因那人身法太快,房英除依稀辨出那头顶上的发髻灰白,像是一个老者外,其余的毫无办法分辨! 这是谁?他心头怔思着,闪出大树,循着密径,继续谨慎地飞奔。 刚转过三个弯,阴暗中立刻响起一声低叱:“朋友,站住!” 房英一惊,知道已遇上了天香院的伏椿了。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目光如电一闪,眼见一处略较开扩的浅沿旁,于是立刻停身,冷冷道:“是什么人发话?” 阴暗中,冷冷道:“若是坛中兄弟,请出验身份号牌。” 房英想起离开天香院时那块铁牌,伸手取出虚空一扬,道:“请查验”。刷地一声,幽黑的林中倏然窜出一条身形,停立房英三尺远面前,赫然是个手持长刀大汉,只见他道:“报上姓名。” 房英冷笑一声道:“区区就是房英。” 话落人已电掣而起,左臂幻影而伸,一招“天外来鸿”,就向大汉拍去。 大汉惊呼一声,长刀一振,抖起片片寒星,身形暴退三尺,喝道:“原来是正点子……” 语声未落,房英已冷笑一声应道:“不错,正点子来了,给你送终。” 语声中,如烟闪进,又是一招“长龙吐水”。 双臂抖动间,抖起千百双手影,向大汉抓去。 他诱出伏椿,正因为不愿使魔窟中有人被惊动。此刻唯恐对方出声告警,已用出奇奥的“天龙斩穴”手法。 但那大汉身手虽不错,怎敌挡得了这等少林绝学,手掌罩处,一声惨嚎,胸前已被房英五指硬生生插入,当地一声,长刀落地,目露惊骇余光,人已软瘫委顿地上。 房英抽出满是鲜血的右手,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抓起尸体及长刀,摔入泥沼之中。只见那沼中咕嘟嘟冒出阵水泡,尸体渐渐沉下去,毫无影迹可寻。 他处理了一个伏椿,心中浮起-丝奇怪的感觉,感到“天香院”这批防卫弟子,怎地如此不堪一击? 诧然中,他也未作多想,身形电掣而起,沿着泥沼边缘,向魔窟奔去。 初更刚过,房英一路无阻,果已隐约望见木寨。 这时,他面对龙潭虎穴?立刻谨慎地停身林边,细心地向那一片黑越越的屋脊木寨观察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进去,除非取到解药。否则终是一死。 而此刻,当他目光向那魔窟远远扫视-次后,不由愕然奇怪起来。他记得上次来时,这座魔窟内处人影幢幢,灯火通明。现在,却那么黑暗,死气沉沉,就连上次木寨前屹立的岗位,也已不见,仿佛这-大片宽宏栅寨中,似乎没有一个人。 “这是怎么一同事?” 房英惊疑地思忖着:“莫非那魔头已知道我的行踪,布下了什么罗网,故意引诱我进去?” 他越想越对,觉得就以刚才伏椿来说,除去了-道后,再也没有碰到阻拦,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事。 房英心头开始微微忐忑不安,但是处在目前环境,他能退缩吗?他不能,不说君子唯信为主,就以九华-派百余奄奄-息,皆等着他取解救这-点,使他不能空手退缩。这刹那,他毅然咬咬牙,暗暗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反正我就是送死。也要把这座魔窟搅个天翻地覆!” 心中一横,胸头豪气复生。他身形一掠,不向大门,却转向左边,沿着木寨飞扑而去。 他觉得眼前魔窟前院中,既然这么出奇静寂,必有极厉害的埋伏。从前院进去,无异自投罗网,何况那“穿肠散”解毒之药,必在后面深院,那魔女“天香院主”身旁,故无论从哪一方面设想,若能沿着木寨,从后院窜进去,-定比从前院闯入稳当而有把握得多。 房英的想法,确是没有错。但当他沿着木寨左边,轻重巧蹬,走出十丈左右,倏然停住身形,剑眉皱成-线。 眼前是一片极大的泥沼,那泥浆般的沼水,在星光之下,不时冒出-个个水泡。估计面积,不下三十余丈,这时,他愕然了,暗暗忖道:“看来这魔窟建造时,分明经过设计及看好地势。这么大嚼人的泥沼,羽尾不浮,谁能能得过去?” 他暗暗称绝,目光一瞥木寨中,若从这边进去.不过就在天香院前厅左右,与从大门闯入的危险程度差不多少! 这刹那,他脑中灵机一动,倏然想起-条绝妙主意。身形轻若狸猫,离开木寨,扑到莽林边缘,纵上一棵大树,接连拆下二三根小指般的树枝。 他把树枝折成寸长十余段,又复扑向寨边。运气贯入树枝,举手向木寨上插去。 要知道一般树枝经人贯入真气后,无异是一枚铁钉。木寨都是粗大的松树编排竖成,这一插入,无异是那松林中未削去的枝槎,不但不易被人发觉而且异常坚牢。 第一根树枝插入后,房英猛提真元,左手五指一勾,就像人猿一般,双足离地悬空,吊在那段小小的树枝上。 接着脚下一荡,右手中的树枝前伸臂长距离,又运气插入木寨中,左手一松,身形立刻荡进,下面正是一片泥沼。 此刻,他凭着一口真元,全身轻如鸿羽,交错着插枝恍身,犹如施展壁虎游墙功力一般,却比那种笨功力有力一倍,而且快速异常。 恍眼看,一半高的木寨上现出一排枝叉,而房英已远出二十余丈。他目光仰量着木寨中层层屋脊,觉得差不多已到了后院,立刻提气曲肘,借着一纵之力,悄无声息地翻入木寨之内,紧伏地上。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四方天井,一座月牙门向里通去,四周果然没有丝毫人影。 房英扫视了眼前两面房屋,不见一丝灯火,心想:“那魔女必是在最后面,我得先闯进去再说。”心中想着,脚下轻垫,人已窜进月牙门,一座精巧幽雅的院落,立刻呈现眼前。这院落假山亭台,布置得极为清雅:两边厢房,中间是堂屋,也迥异前面房屋的粗俗之气。但是除了堂屋中露出一丝灯火外,其余皆一片漆黑,仿佛已经入睡。 房英窜到假山背后,四周一打量,见后面还有房屋,心中不由忖道:“依环境,这深院必是天香院中职司极高的人居住之处,但是不是天香院主的居住院落呢?” 他犹豫中无法确定。昔日他虽在这魔窟中居住多日,但足迹未进过后院,对眼前环境,极为陌生。此刻猜测着,头已伸出假山畔,向有灯火的堂屋中望去。 这一窥探,却使他不禁一怔。 只见那中间堂屋窗户洞开,居中情形一览无遗。屋中檀床绵帐,摆饰着桌椅妆台的一名淡红罗衣女子,正背对着窗户,面对妆台铜镜缓缓卸装。 她手挽如乌云一般的青发,拔下根根风钗玉簪,在用梳子挽发。从她背影上来看,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四五岁。 “她是谁?” 房英心中立刻猜测起来。昔日,他在那场“龙虎大会”中,见过天香院中二宫宫主及六名长老面目。此刻仔细端详,虽因背面,无法看清她容貌,可从背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不像是见过的人。 她不像中宫宫主,因为中宫宫主体态似乎比她丰满。她也不像后宫宫主,因为后宫宫主,比她臃肿。至于五名长老,除了“邛崃双色魔”已死外,其余不是已老,就是男的,根本不可能是。 但是这女子却居住在这幽深清雅的院落中,显然,在天香院中地位极高。那未,她是谁呢? 房英想到这里,心头陡然一震,暗呼道:“莫非她就是那女魔头天香院主?” 他内心突然震荡了一下,贴地斜窜向那房角旁,探首谨慎地再望一眼。他要仔细地辨认一下那女子的容貌,以免打草惊蛇。 刚才在假山后,因正对她背面无法看清,此刻自房角往窗边望去,虽仍无法看清全貌,却已能看清楚她侧面轮廓! “噫!”房英心头轻呀,微微一荡。 那是-副极艳丽的面容,瓜子脸,那长得犹如仙女一般的脸颊,显示出是-个美人儿。尤其房英从那面铜镜的反照下,可以看清屋中女子形于外的年龄,似乎比他刚才估计得还轻。 他心中愈思愈对,方自转念应该怎么现身?怎样对付她?蓦地听得室中传出-阵银玲的娇笑声,接着道:“既然来了,又何必俎越不前,奴家等候多时了!” 房英心头顿时-凛,脑中电光石火-般忖道:“好精湛的功力,敢情早巳知道我在屋外了?这么看来,她果然是有所戒备?” 思念中,他正欲挺身进屋答话,却听得嗖地一阵衣袂风声,一条人影自屋檐上倒掠而下,一个翻身,窜进屋中。这老者就是自己在大泽中见过的人,那灰白的发髻,灰色长衫,不是那-闪而没的老者还有谁? 这刹那,房英不由讶忖道:“老者是谁?他来此又为了什么?” 此刻他心念-转,觉得室中刚才的话似乎是对老者而发,心存着侥幸,立意先看个究竟再说。 只见那灰衣老者一进屋中,静静屹立,对室中女子似乎毫无敌意,长长叹了一声,道:“你失踪六七年,想不到你竟在这荒凉的大泽中。唉!却害我到处乱找。雅琴,你跟我回去吧!” 妆台上的女子突然盈盈起立,转过身来。这一转身,房英更看得真切无比,只见她眼如秋水,流转勾魂,竟比刚才侧面所见,更增加三分妩媚。他不由暗叹道:“这名叫‘雅琴’的女子,无异仙滴尘世,天香国色。可惜竟投身魔窟之中。” 他这二年中,见过不少姿色。齐婉儿的天真纯洁,燕南翎的冶荡妖媚,黄芷娟的冷若冰霜,就是最近分别的“华山四燕”的清秀端庄,但与此刻室内女子一比,却皆逊色三分。 只见室中女子盈盈-笑,对老者道:“啊!难为爸会找到这里来,但是孩儿告诉爸,我不愿回去!” 这段话中称呼,使房英又-怔,讶思道:“这二人竟是父女?” 他愈发注视偷听起来。因为他猜测中的“天香院主”竟有一个父亲,是大出他意料外的发现。 只见老者叹息一声,急急道:“雅琴,我的孩儿,你为什么不回去呢?你忘了你是姓方?你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孤独而疼爱你的父亲?” 方雅琴淡淡-笑,摇摇头道:“爸,我知道我姓方,我也没有忘记你是我父亲,也是世界上唯-的亲人,但是,这些已过去了。我不能回去,而且眼前环境,也不容许我回去,孩儿想。在此或许也能闯得出-番事业。爸,你没有生儿子,就让女儿继承你昔日的声望吧!” 老者狂笑一声道:“雅儿,你这不是言不由衷么?不说我方百年‘金环玉尺回天手’的名号,威名远播,用不着你在这里闯什么万儿。何况鬼域江湖,老夫早巳寒透了心,十年隐迹,已决心脱离这些险恶的是非圈子,怎会要你再刀锋上去打滚。” 说到这里倏然长叹-声道:“雅琴,你是我唯一的骨肉,还是跟爸回去吧!” 那份亲慈之情,溢于言表。 暗中的房英,一听“金环玉尺回天手”七字,心头大大一震! 他听父亲说起过,昔年江湖中确有这么一位名震遐迩的侠义高手,一柄金环玉尺,折倒过不知多少江湖雄豪。在十年前的确令一批宵小邪道闻风遁迹,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他。此刻的房英,心中也不禁为这孤独的老年人那份悲哀的感情所感动。 却听方雅琴淡淡道:“爸既知道女儿言不由衷,就算是言不由衷!女儿是绝不能回去的。” 方百年脸色一变,道:“若你不回去,老夫就放火烧了贼窠!” 他说着目光一扫,又喝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主人是谁?老夫先要质问他拐诱少女之罪!” 方雅琴冷冷道:“主人就是女儿。爸,若你真要烧房子,休怪女儿狠心,立刻绝了父女之情。” 方百年的神色一愕,屋外的房英更是一惊,方雅琴自称就是主人,敢情正被自己猜对,她就是“天香院主”?他正自思索,却听得方雅琴又道:“爸!你老人家可以走了,还有外面同来的人,爸也招呼一声,一齐走吧,莫怪女儿稍等得罪了人!” 方百年一怔,讶然道:“老夫单身而来,那有什么同伴?” 方雅琴娇脸寒了一寒,向窗口房英隐身之处娇喝道:“原来别有佳宾光临,既非与我父亲同来,还不现身出来答话!” 房英这时才知道自己早已被对方发觉,长笑一声,闪身飘入房中道:“姑娘既已知道,恕小可打断贤父女叙情了!” 方百年转身喝道:“阁下是谁?” 房英傲然一笑,拱手道:“小可就是令媛要找的房英。方老英雄威名久闻,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 方雅琴脸色蓦地一变,尖声长笑起来。 口口口 房英剑眉猛然一轩,沉声道:“你想必就是那‘天香院主’了?” 方雅琴笑声一顿,道:“院主早已不在,总坛已于昨天迁移。房英,你虽然机警不凡,但却逃不过我院主的筹算!” 这番话使房英愕然一怔,情不自禁脱口道:“总坛迁移了?为什么?” 方雅琴冷笑一声道:“龙虎坛广释大师自告奋勇,出坛迎接,预约的信讯竟然没有传回。房英,院主命我专候你来此,问问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总坛为什么迁移,谅你也该明白了。” 房英狂笑一声道:“原来这魔头怕我。告诉你,广释贼秃早已在黄泉路上待候你们院主去聚会哩!” 方雅琴娇容木禁一变,旋即冷笑一声道:“好身手,可是你却会错意了。我们院主功力如神,岂是怕你。只是一统武林局面,即将展开,不能多生枝节,与像你这样的人纠缠不已。” 接着语声一寒道:“不过,他早已知道你会来的,‘神仙丸’剧毒即将发作,你决不甘心束以待毙,是么?院主已留言要我好好接待你?” 房英冷笑道:“姑娘好聪明。区区今夜来不但要你交出‘神仙丸’的真正解药,也要你交出‘穿肠散’的真正解药!” 方雅琴一哼道:“假如我不想给你呢?” 房英目射煞光,厉喝一声道:“区区就先擒住你,看是想死,还是要活下去!” 忿怒的语声一落,脚下微移,右手并指,已向方雅琴弹出一缕指风。 他这刚出手,蓦闻身畔一声大喝:“住手,你敢在老夫面前无理?” 喝声中,-道其猛无比的掌劲已压右肋。在不求伤敌,先求自保的原则下,房英猛然一旋身,掌势反甩,口中喝道:“方老前辈,你干什么!” 喝声中,砰地-声大响,四溢的劲气,立刻吹灭了空中灯火。 黑暗中,只见方百年蹬蹬蹬退了三步,神色-片骇然,他成名几十年,却料不到眼前这少年,竟有这等功力。 房英也退了三步,心头不禁一凛!他觉得这位昔年名家,果然真名不虚传。 只见“金环玉尺”方百年双目炯炯地注视肴房英,冷冷道:“有老夫在场,你岂可对我女儿这般无礼?” 房英忿然沉声道:“你女儿沦入邪道,前辈难道也任其为所欲为么?” “邪道?”方百年脸上的皱纹抖动着,不禁怔然向方雅琴望去。 方雅琴此刻一双秀眸中却浮起-层神奇的光芒,轻笑-声道:“房英,是正是邪,岂是你-言可以断定的至少,像我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就以我爹一生令誉来说,更没有谁敢批评的。” 方百年神色一宽,傲然颔首道:“不错!”她未出江湖,根本不知天香院的所作所为。 房英狂笑-声道:“方大侠侠名久著,在下却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老糊涂……” 方百年须发俱张,蓦地接口怒叱道:“胡说一一” 房英冷笑道:“区区没有空暇时间与姑娘作口舌之争。现在希望你能交出‘穿肠散’及‘神仙丸’解药。否则,嘿嘿!休怪我出手无情。” 方雅琴倏然对“金环玉尺”方百年道:“爹,看情形你老人家不得不出手教训他-顿!” 方百年心中早已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忿,在往昔江湖上,谁见他不是毕恭毕敬的问候,而今夜,这年不满二十的少年竟对他这般猖狂,其实他怎知道房英心中的焦急。 此刻他一听女儿这么说,鼻中重重-哼,对房英冷笑道:“小友语气凌人,敢情不把老夫看在眼中?” 房英神态严肃,语声锵然地道:“在下此来,除了要找‘天香院主’主脑人物及讨取解药外,并不想对令媛无礼。至于对你更是只有尊重,若令媛能将解药赐掷,区区立刻退出。” 方雅琴微笑道:“房英你说得太容易了。今夜你能否生离云梦分坛,尚在未定之数!” 房英狂笑一声道:“区区既来此,还怕你不成?” 接着转对方百年道:“九华一派百余条生命,就在区区这云梦一行。现在区区立刻出手,方大侠是否要插手?” “金环玉尺”方百年听了这番话正自一怔,倏见方雅琴轻笑一声:“房英,早晚要动手,你何必多费口舌,先尝我姑娘一招!” 语声中,罗袖一扬,手中顿时多了一枝玉尺。这柄通体碧绿的玉尺长约一尺五寸,尺身中间与一端却扣穿着两只金环。只见她尺身一抖,空中响起一阵悦耳的金玉之声。 就在悦耳响声中,房英倏然见一道碧影挟着一道劲风,耀眼扑面袭至。 手法之迅速诡疾正是方百年的独门“回天八式”。 房英凛然一声轻噫,身形如烟一恍,右手食指,暗聚功力一弹,“无相禅指”如化作一道无形利剑,猝然向方雅琴反击过去。 室中地方能有多大!方雅琴一尺击空,那缕劲疾的指风已击到右肩“青灵”穴上。 她一声惊呼,要避已是不及。接着一阵剧痛,使她情不自禁发出惨哼,手中玉尺,同时呛啷坠地。 这刹那,一旁的“金环玉尺”却是父女连心。他想不到一招之间,女儿竟会败落,情势变得太快,使他已无法多作思索,大喝一声,身形一晃,已到房英面前,厉声道:“小子,老夫先教训你!” 刷地一声,掌势猛沉,直叩房英小腹,招式威猛,掌势如铁一般,功力深厚,不在广释喇嘛之下。 但房英心头却大为焦急,侧身一避,身形如烟一般向方百年身后的方雅琴扑去,口中大喝道:“方大侠,你侠名一世,怎会这么糊涂?……” 但他话虽这么说,身形再快,却无法避过方百年的阻截,只见方百年极快地挡在房英前面,连绵攻出三掌,口中却大声道:“雅琴,你怎么了?” 只听得方雅琴忿然道:“我只受了轻伤。爹,你得围住他!” 房英这时被方百年狂笑一声,接口道:“小子,你一切可以冲着老夫来。若我今夜不给你一点教训,才是真正糊涂了!” 他掌式一变,飘忽如风,沉猛如山,又接连攻出五招,每招俱是厉害煞着。 房英心头震怒了。他一再让手,只是为了对这位前辈高人有着一份尊敬。可是现在他却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若要制服方雅琴,索取解药,势必先击倒方百年。 这刹那,他一声怒喝,掌势猝然一变,“天龙斩穴二十四手”源源而出,以快搏快,招招都在方百年欺近身旁危机一发中扳回劣势。 三招一过,房英立刻扳回先机,一招“擒龙困蛟”,双手五指闪错,自意想不到的角度向方百年反击过去。 这种近身搏击,惊险异常。房英奇招濒出,方百年不意遇到这等奇奥手法,眼见十指幻影而下挡无可挡,骇然退身三步。 这瞬间的空隙中,房英偷眼一瞥,却见方雅琴背对自己跪于屋角小型神龛前,手执火种,正点燃一支檀香,状若在虔诚地跪拜。 神龛中是座高仅尺许的“观音大士”,房英心中不由一怔! 蓦地方百年怒叱一声,“回天八式”中的“天斧断流”,“蜗石补天”,刷刷两掌带着一排重如山岳的罡气,猛袭而至? 房英暗运一口达摩先天罡气,身形左晃右闪,在掌涛中顺手击出两招。但他的思维,却完全集中在方雅琴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竟还好整以暇地拜佛,究竟是在弄什么玄虚?而且室中虽然掌风激烈,杀气层层,室外四周却依然静悄悄地,未闻丝毫动静。难道这偌大-所分坛中,已没有-个人? 这-层层迷题,使房英不由感到迷惑。他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但是他却不知她阴谋些什么! 方百年接连十招,无法伤到房英丝毫,心中怒火更炽中,倏觉得房英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微感——怔! 而房英这时却见方雅琴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心念倏然一功,喑忖道:“我只要擒住她,不怕她不招供!” 此念如电光一般,闪过脑际,猛然凝聚体内九成,“达摩先天罡气”,眼见方百年双掌扫至猛然迎上,轰然-声巨响,震得门窗直摇,方百年竟再度震退五步! 劲气四卷中,房英却利用这刹那空隙,回身出指,正想再运“无相弹指”鼻中倏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味?” 房英心头迅一转念,倏望见神龛前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倏然明白这是刚才点燃的檀香。 却见方雅琴咯咯一声轻笑道:“倒了!倒!” 房英一惊,蓦地神色一变,口中发出怒吼,扑向方雅琴,厉喝道:“好卑鄙的手段!” 原来他倏然闻到这阵香味,竟与上次黄芷娟袖中的香味一模-样,知道中藏奸谋,急忙摒住气势。可是他虽已发觉,却还是迟了一步。只觉得头脑-晕,再也不知道什么事,身躯砰地一声,就栽倒尘埃! 就在同时,“金环玉尺”方百年也同时闻到这股“迷魂散”香味,晕倒就地。 方稚琴咯咯一声长笑,笑声中一把抓起房英,得意地道:“房英呀房英,你也会有今天!” 语声中一挟房英人已穿南而出。 这时,黑暗中倏然窜出十余条黑影,方雅琴目光一扫道:“事情已经成功。你们依照院主临去吩咐,立刻撤退,只是火焚计划改变,同时准备轿子-顶,大泽外速准备马车!” 语毕,人已飘然而起,连越三重院落,已到木寨外侍,只见一顶青衣小轿果已停住寨门外,两名红衣大汉静立侍候。 这时她转首对深重寨院望一望,倏响起一声幽幽地叹息,喃喃道:“爸,恕女儿不辞而别。唉!假如你往昔不是固执地要我嫁到江南许家,我绝不会离开你老人家的。” 叹息中,人已钻入轿中,抱着房英,向轿外低喝道:“立刻起程!” 两名红衣大汉立刻应诺,抬起青衣小轿,举步如飞向黑暗无边的大泽奔去。 房英依然晕迷着,在狭小的轿中,他被方雅琴紧紧挟着,随着轿杠的弹性,一起-伏。那颗无力低垂的头却一颤一抖地撞着方雅琴的酥胸。 这情形,却使清醒的方雅琴心中浮起一层异样的感觉,轿中虽然黑暗,但她浮着异样光芒的秀眸,却把房英看得清清楚楚。 长长的剑眉,紧闭的双目像卧蚕一般有两条浅浅的沟痕,挺直的鼻梁,透出一股英俊之气。方雅琴望着望着,心头倏然暗暗一叹!想起若自己能嫁着这么一位郎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她不禁又想起江南许家堡的许大公子来,论名望江南许家堡的名望在江湖上并不算低,提起“风雨拐”许自成老英雄,在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晓,而他那大公子,“银拐金刀”许子平,也算年青中一流佼佼者,容貌也并不难看。可是不知怎样。自己对他竟并无好感,而且对他的殷勤反而有点厌恶。 而父亲却一直纵恿,自己一气之下……方雅琴想到这里,心想道:“假如能早一点碰到他,能有多好!” 她默默地对着房英,想起他刚才那奇奥的身手,深厚的功力,连父亲竟也有些不敌,不由更加倾羡起来。 这是一种突然发现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却来得这么奇妙,这么深刻。方雅琴倏然感到不应该这样对付房英,更不应该与房英为敌。 她芳心有-丝异样的动荡,可是想到天香院主那份残酷的手段及坛中森严的戒律时,她那颗炽热火烧的心,倏然冷却一半。 “方坛主,能否抓住房英,就看你了。这是本帮唯一的大敌,是对筹谋颠覆各大门派唯一的阻碍。你若抓住他,立刻亲自送来,千万疏忽不得,……” 这是“天香院主”的令谕,她非常清楚目前“天香院”的势力。假如自己要放房英的话,无异倒戈相向“天香院”。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方雅琴心中微微一颤!她不敢再往下面想,一时之间,竟呆呆望着房英出起神来。 矛盾的情绪,使她刚才抓到房英的那份胜利的得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复杂的思维,像浪涛一般地冲击着…… 在她胡思乱想中,轿子已走出云梦大泽,漆黑的夜色下,只见一辆马车早巳等候在那里。 轿子一停,倏见车辕上立起-条人彩,罗衫猎猎,沉声道:“是云梦分坛来的么?” 语声如银铃百嘲,竟是女子声音。 轿中的方雅琴微微一怔,轿子已经停下,她挟着房英跨下轿子,昂首秀目一瞬,喝道:“你是谁?” “前宫执令香主黄芷娟,奉院主之命,特来看看房英是否已来云梦!姐姐可是方坛主么?” 方雅琴“啊”了-声道:“原来是黄香主,房英已被我制住了,正想专程押送……” 黄芷娟飘身下了车辕,敛衽接口道:“房英就交给敝职带往前宫,院主将在那里亲审。方坛主立即率领手下弟兄,速往五行山,搜索在逃各派掌门下落!” 方雅琴一怔道:“院主改变了谕令?” 黄芷娟微微一笑道:“院主怎么吩咐坛主,我不知道。但本宫宫主却转下院主谕令,特嘱敝职兼程而来。” 方雅琴轻轻叹了-口气,垂首望了望沉睡不醒的房英,道:“既然如此,那有劳姐姐了!” 说着已把房英缓缓放下,黄芷娟伸手挟过来道:“令谕在身,容先告辞。” 身形飘然掠入车篷,喝声:“起程!”车辕上的御车大汉立刻一扬马鞭,四马齐扬蹄,轮声轳轳,飞驰远去。 方雅琴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车影,渐渐消失,心头轻叹,禁不住浮起-层怅惘之情。 她内心有份说不出的困惑,却又觉得黄芷娟来得太巧! 正在这时,黑暗的天际,倏然飘传来一阵风铃之声。方雅琴抬头一望,一点白影飞掠而来,竟是传讯灵鸽。 她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只竹哨,吱吱一吹,那白色灵鸽听到讯号,飞泻而落,停在方雅琴身边。 方雅琴急急抽出信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情况如何?速即传报!天香院主。” 一见这寥寥几字,方雅琴心头一震,脱口道:“糟,那丫头假传谕令,我竟上她大当。” 她传音向两名抬轿大汉道:“速传讯号,传坛下兄弟,立刻搜索那马车去向,千万不能放过。” 语声中,人已电掣而起,直向那马车奔驰方向急掠而去。 她有着一份不甘心,内心更怀着莫名的嫉意,决心要把房英追回来。 长夜将尽,黎明在即,可是天色却更加黑暗。方雅琴全力奔驰约一个多时辰,果已听得前方轳轳轮声。 她猛吸一口真元,如疾身形,向前扑去,速度之快,犹如一条轻烟,七起七落,她追上马车,连连娇叱道:“停车!” 马车依然飞驰着。方雅琴秀眸浮煞,鼻中一哼,已上了车篷,目光一瞥,车辕上那还有丝毫人影。原来奔驰的马车竟无人驾驭,她一声惊噫,翻身向车篷中窜入,果然车篷中也空空无人。那黄芷娟及房英早巳失去了影踪。 “好狡猾的狐狸精!”方雅琴银牙-咬,知道又上了一次大当,恨得她掌式回扫,把一辆篷车劈得稀烂,人反向云梦奔去。 口门口 这边沉睡中的房英突然在鼻端闻到-股辛辣气味,倏然醒转。 他晕沉的脑中,首先发觉自己好像躺在地上,茫然睁开眼皮,见天色已经灰蒙蒙地,不由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娇甜而冰冷的语声,倏然在他耳畔响起:“淮阴城外的乱墓岗!” 房英心头一惊,云梦大泽天香院中一幕幕经过蓦地像潮水一般,倒流入他脑中。这刹那,他神色一凛,猛然跃身而起,目光一扫下却见黄芷娟亭亭玉立于一座坟座上。 “啊!是你?” 黄芷娟秀眸微微一飘,冷冷道:“你已脱离险境,天香院总坛早已他迁,华山门中解药你到云梦根本找不到,‘穿肠散’的解药,除了‘天香院主’外,没有人拿得上……” 房英讶然道:“你好象什么都知道?” 黄芷娟冷冷一笑,神色中透露一丝异样的情绪道:“要是不知道,我怎么能救你?” 房英叹息一声道:“姊姊如此大恩,房英不知怎冬报答才好!” 黄芷娟秀眸中倏然有一份润湿的感觉。她何尝不是对房英有情,但往昔的创痛,却使她不愿轻吐衷情。此刻强忍住心中那份酸楚的感觉,冷冷道:“眼中急务,你应该设想怎么才能解除华山一门之危!” 一言提醒,房英也不禁焦灼起来,十天限期又少了一天,而这趟云梦,显然是徒劳往返,自己的应诺,可能变成一事无成的空虚欺骗。可恶的是“天香院”主行踪飘忽,就是想找他拼命也找不到。他茫然脱口道:“唉!我该怎么办?” 黄芷娟冷冷道:“如今唯有一条路!” “那一条?”房英心头大喜。 “速找到齐氏父女,或可有救。” 房英一呆,道:“你可知他们现在什么地方?”他想起齐无治对药物的知识觉得的确是唯一的一条路。 “不知道。如知道何不索性告诉你地址!”黄芷娟此刻说话,神色已缓和了不少。 房英又自一呆,叹道:“这就难了,时间尚剩下七天,就是找到,恐怕也超过了限期,何况天香院早已得了讯息。” 黄芷娟想了一想,“那么还有一条路……” “还有办法?” “嗯!咸阳城西青石墩隐居着一位绝世神医,武林中昔年号称‘再生仙翁’。你若能求他一帖丹方,不难完成许诺之言。” 说完,身影蓦地飘然急掠而去。 房英一怔,急急道:“姊姊,你怎么要离去了?” 人影瞬眼即没,却传来一阵语声:“注意四周敌踪,快去找‘再生仙翁’。话已说完我也没有必要在此了!” 房英呆然木立,在仓茫的晨曦中,眼见墓岗起伏,心头倏起一阵怅然的感觉。 他非常清楚黄芷娟内心复杂矛盾的感情。她每次都忘却自己的安危救自己。然而,现在却走了! “难道她现在还在恨我?” 房英沉静的思索着,旋又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意识,身形嗖地而起,忧郁地向咸阳方向飞掠。 他觉得眼前急的是九华-派安危,自己的感情,只能暂放在一边,不过他内心有一种决定,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她的。 为了避开可能天香院的搜索,房英尽拣荒凉的小道急奔。天色大亮时,已离开淮阴五十余里。 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于是他静静思索着“再生仙翁”这个人。他记得曾听父亲说起过这个名号,一手岐黄之术无出其右,能肉白骨而活死人。但后来似乎因为遇到一椿非常奇特的变故,因而退隐江湖,再也不闻世事。 房英想把这些仅仅知道的传说再推测下去,希望在未见“再生仙翁”前,能够多准备一些恳求的活。但是脑中装的事情太多,使他无法再推测到些什么! 从淮阴到咸阳,昼夜不停的急奔,到第三天,才算望见咸阳城。他屈指一算,离期限只有四天了。 好在咸阳离九华山只要一天一夜路程,若是顺利的话,还有足够的时间。他在咸阳城中略略打尖,立刻出了西城直奔青石墩。 青石墩离咸阳不过五里,傍山依水,风景幽静已极。 房英到时正好傍晚,远看炊烟四起,农稼四归,村童成群而嬉,犬吠之声此起彼落,一幅安乐的画画,使他不禁生出无限羡慕及慨叹。 到了-座小村,房英首先张望了-番。立刻向-群正在嬉耍的村童走去,对-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含笑问道:“小弟弟,可知村中有位医术极好的老先生么?” “啊!你是问周公公?”那年约十二三岁的幼童嬉嬉一笑,对房英打量了片刻,手一指一条小溪道:“溪边那独立的竹屋就是周公公的住处!” 房英知道“再生仙翁”周湘真的名字,依着幼童手指方向,果见百丈远处傍山有一座小巧的竹屋,四周围着竹篱。 他向幼童笑笑道谢后,信步向那竹屋走去。可是他的内心却紧紧提着。到竹篱边,瞥见竹扉洞启,在竹屋前一片草地中,-块青石上,赫然端坐着-位脸色红润,秃顶长须老者,身上-件葛色长衫,风姿磊落得如神仙-般。 房英整理-片紊乱的脑海,赶紧停步抱拳道:“请问老丈可是‘再生仙翁’周老前辈么?” 那老人本目光瞥视地上四周,似在察看些什么,闻言头一抬,冷冷道:“小哥儿,你找‘再生仙翁’有什么事?” 房英诚挚无比地道:“晚辈千里而来,请求仙翁能赐一帖丹方!” 老人目光-闪,道:“小哥儿,你有什么病?” 房英长叹道:“晚辈并非是病,只是中了一种慢性之毒。但这尚在其次,此来却是身负百余人生死安危……” 老人神色更加讶然道:“你说身负百余条性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英长揖道:“依前辈口气,似乎就是周老仙翁了?” 老人点点头,倏然冷冷道:“小哥儿,老夫已立誓不问世事,而且何不与人医病。刚才所问,只是一时出于好奇之心。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回答老夫也不怪你!” 房英呆了-呆道:“老仙翁神医国手,何能见死不救,若仅仅晚辈一人,决不勉强,但事关百余条性命,晚辈希望前辈能够例外施仁!” “再生仙翁”-抚长须淡淡道:“你一再称百余人命,究竟是些什么人?” 房英忧然一叹道:“就是中原九大门户中九华派弟子。” “再生仙翁”神色-惊,道:“九华弟子?她们怎么了?” 房英道:“九华百余门下皆中了不世剧毒。” “再生仙翁”-凛道:“什么毒?” “穿肠散!” “啊!”“再生仙翁”一声轻噫,神色微微一变! 房英紧紧接着道:“故而希望前辈看在武林同道,千万施予援手……” 话未说完,只见“再生仙翁”倏然摇摇头道:“老夫昔年立誓不问武林中事,你恳求的事,还是免了!” 房英急急道:“人命关天,前辈怎地能忍心坐视?” “再生仙翁”冷冷道:“别的病,老夫或者可以送你-二颗药丸。但这‘穿肠散’,老夫可救不了!” 房英一愕,道:“仙翁真的没有办法?” “再生仙翁”冷冷道:“老夫向来说-不二,口中说的话,就是真的!” 房英心头一沉,这下子如掉在千年冰窖中,身躯冷半截,他不相信“再生仙翁”没有办法,若是如此,黄芷娟决不会提起这个武林隐逸。但现在不论真假,人家显然是拒绝了,那应该怎么办?难道自己就这样空手离开? 房英愁绪百结,目光闪瞬,却见“再生仙翁”此刻却再也不理睬,阖目打起坐来了。他心中一股郁气,骤然上升,狂声长笑起来。 这一阵是以丹田真元进发而出,笑声震得草坪四周的松树针叶纷纷而落,犹如闷夏焦雷,洪荒霹雳。 “再生仙翁”双目倏睁,射出二缕精芒,冷冷喝道:“你笑什么?” 房英笑声一敛,道:“晚辈笑江湖传言,皆不可全信。而前辈‘再生仙翁’的名号,取得也滑稽透顶。以晚辈之见,‘再生’二字应该收一收,免得贻人讥笑!” “再生仙翁”怒道:“你敢侮辱老夫?” 房英冷冷道:“晚辈岂敢!但是若前辈连区区穿肠毒也束手无策,那还配称什么‘再生仙翁’这个名号。” 这次“再生仙翁”狂笑了。他笑声一顿道:“小子,你知道‘穿肠散’是什么毒么?” 房英冷冷道:“晚辈既不会医,更不会施毒,对这门知识可说毫无门径……” “再生仙翁”神色凛然道:“昔年武林中有句谚语:‘百毒不毒,唯穿肠最毒’。这话并非是说其他毒药不毒,只是表示在‘穿肠毒’比较下,其他的毒,已渺不足道了,‘百毒穿肠,穿肠百毒’,其中包括三天癸水,九幽枯骨、百砒之精,赤炼之涎、红鹤之顶,虎豹之粪、壁虎精虫、花斑之日。” 房英听到这一堆毒物名称,暗暗乍舌,暗忖:“这许多毒物,真要搜集齐全,怕不要十年廿载……” 心中想着,口中却冷笑道:“前辈说得奇乎其奇,还是表示毫无办法而已……” “再生仙翁”狂笑道:“谁说老夫没有办法?老夫这么说明,只是表明天下任何治毒名家可说对‘穿肠剧毒’束手无策,唯有老夫仍能药到毒除。” 房英本是施的激将之计,-见果然奏效,索性狂下去,剑眉一轩,笑道:“如此说,前辈却是袖手不救了?” “再生仙翁”冷冷道:“确实如此,老实告诉你,在你以前,无数人求过老夫,但依旧没有用!” 房英亢声道:“耳闻前辈昔年侠名盛著,活人无数,如此看来却是盗名欺世之前辈。今天前辈不答应晚辈,晚辈可以实告前辈,必有以报!” “再生仙翁”目光如炬,沉声道:“你要怎么报复?” 房英长笑道:“我要传言武林,使老前辈昔年盛名扫地,永不翻身,而且要使所有武林人物,看见前辈时都吐涎而骂。” 其实,他这话不过是气气对方,出口恶气,那知“再生仙翁”却气得须发皆竖,厉喝-声道:“你敢!” 要知名誉比生命还重要,尤其武林人物,对“名”更加注意,岂能任人随意污辱。 “再生仙翁”虽然退隐已久,但对房英这番话仍然感到无法忍耐,目光闪烁中,已蕴着无限杀机。 房英傲然不惧,冷笑道:“有什么不敢?晚辈也是向不贰言的!” “再生仙翁”虎地起立,房英倏起一念,心想动手也好,若能制住这老家伙,不怕他不乖乖拿出解药。 那知“再生仙翁”屹立在青石上,目光向房英盯了片刻,却没有欺身过来,倏然冷笑一声道:“小子,说了半天,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房英。” “嘿嘿,房英,你可知道,近三十年来,武林中从无人敢对老夫如此侮辱……” 房英接口道:“现在晚辈说了又待如何?” “再生仙翁”脸上浮起一阵冷酷的微笑道:“以理说,黄口孺子之言,不值计较。但是你的话使任何人无法容忍,要杀你,会被别人笑我毫无涵养、不杀你,实难平心中之气……” 房英哈哈人笑道:“说得好堂皇,前辈就想主意杀我,-定有把握称心如意么?” “再生仙翁”鼻中一哼,道:“若你真要试试动武,老夫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我二人就来赌一场,我以灵丹百粒,你以生命作赌……” 房英闻言心头一喜,巴不得有此一言,接口道:“怎么赌法?” “再生仙翁”道:“老夫不会与你用手。现在你可进来看看老夫四周地上画的东西,老夫再告诉你怎样赌法。” 房英微微-怔,举步进了竹门,目光四下一扫,却见“再生仙翁”屹立的青石四周按六角方位,各距一丈,草地上画着六样东西。 青石后面两个方向,画着一条龙,一只老虎,青石前面,画着一只鸟,长长的尾巴像孔雀,还有-只乌龟。 青石左右两傍却是两只不知名的虫兽。 这些画似是随手勾划,像幼童的涂鸦,在中间,还画有二三条弯弯曲曲的线条。 房英看得一片茫然,纳罕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再生仙翁”冷笑道:”这是老夫退隐以来,苦研十余年,才参悟‘六爻飞伏阵法’。其中包括生克休咎原理,奇奥无比。房英,只要你能人阵后碰到老人一根毫毛,今天这场赌,就算你胜,老夫立刻送你百粒灵丹,若你出不了阵,嘿嘿,你就死在这块草地上吧!” 说到这里,冷冷补充:“而且可以告诉你,老夫自你入阵后,就端坐在此石上,不移动丝毫。” 房英大笑道:“我当是什么难事,晚辈倒要看看这些涂鸦的草坪中,有些什么神奇?” 他把“再生仙翁”的话当作玄虚神言,绝不相信平淡无奇的草地中,凭添了六个画,就变成了阴阳界,“阎罗殿”。 于是他沉气蓄势,脚尖一垫已飘然滑过地上画的虫兽和弯曲的线条,进入了所谓“六爻飞伏阵法。” 蓦地,他发觉眼前景色果然-变,草坪、青石、树木、竹屋皆隐没了,就连“再生仙翁”也失去了踪迹…… 第十一章 刚柔并施 房英在不信邪的心情下,进入了“再生仙翁”布置好的“六爻飞伏阵法”。 他不信就凭地上画的几条曲线,及一些“勾陈”、“玄武”、“青龙”、“白虎”,就能有这等玄奇的变化! 于是他导气向前急掠,嗖嗖嗖,三个纵跃,他自信己越过了廿余丈。可是,目光-扫之下,依然是一片迷蒙,行不到-丝景色及东西。 他怔然止步,心头不由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院子,方圆不到十丈,我竟然走不出去。” 房英心头思索着,目射神光,再思脱身之法。 其实,由“再生仙翁”眼中看去,房英只是在方圆三丈之地,兜着圈子。这位武林中闻名的神医,此刻端坐在青石上,眼见房英怔然木立,目光乱扫,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 蓦地只见房英又动了。但是这次,房英却不再提气飞掠,却是一步-步地向左角走去。 每走一步,他必出指凌空向地上画-条线。 为了恐怕受幻景的迷惑,不知不觉中方向变成曲线。故而划线为记,看看是否能走出此阵。 他一步一看,这一下,果然景色大变,方出六步,眼前竟是一片山岗。房英愕然止步,陡见-双斑纹巨虎,屹立岗上,双目炯然,注视着自己,作势欲扑。 这刹那,他心头猛然一震,暗忖道:“想不到‘再生仙翁’还养着这等巨兽!” 他猛然抖身而起,双掌提足全身功力,凌空向巨虎劈去。 狂飚排空,进如雷发,轰然-声,竟结结实实击在巨虎身上。 但是出于意料之外的,那掌击之处。倏然冒起一阵烟雾,巨虎狂吼-声,倏然不见。而眼前的景色又自一变,只见身临危岩,下临深渊,地势峻险已极。 他灵智一混倏清,陡然想起自己刚才进阵时,不是曾看到过地上有白虎的图画么?难道自己是被这些地上画的涂鸦所迷惑? 这时,他已感这“六爻飞伏阵法”果然空费所思,的确奥妙无穷。若自己被困死在阵中,个人生死,暂且不说,九华一派百余人垂危的生命,还有谁能解救? 焦急的心情中,他脑中光旋电转,倏然想起昔目终南二老为自己灌输功力后,武当掌门人所说的“魔由幻念而生,幻由心魔而起”的警语,暗忖自己何不在“静”字上下功夫,试试能否脱出这些幻景。 意念既决,立刻就地盘膝而坐,默念“达摩先天罡气”口诀,运起功来。 不过片刻,房英已灵台空寂,天人交会,进入无我天想之境,周身-片舒泰,真元如泉流一般,随意而动。 于是,他再度睁开眼睛,观望眼前的景色。果然,刚才迷蒙的雾气没有了,一切,仍恢复了未入阵前-样,“再生仙翁”仍盘坐在-块大石上,此刻正目露惊疑之色望着房英,房英冷冷-笑道:“老丈,在下仍能清楚看到你!” “再生仙翁”狂笑-声道:“你看到老夫而无法碰到,岂不还是输定了!” 房英大笑:“老丈怎知道我没有办法?” “再生仙翁”满脸不屑之色道:“你小子有办法?就赶快使出来。只要能走近沾到老夫一片衣角。老夫决不食言。把辛苦炼制,专解百毒的‘锁命丹’送给你。否则,你今天只好认命了,活活饿死在阵中,决没有人救你!” 语声到此顿了一顿,又冷笑道:“不过,老夫可以忠告你小子:虽然你能想出这套静而生虚,虚而幻灭的佛门无上禅理,不受阵法幻象所述,颇不容易,但是,自保有余,想出阵却嫌不足。不信,你可以动一动,包管你又会看不清身在何处。所以,你小子还是养养精神,多捱几天的好。哈哈,自古艰难唯一死!生命终是可贵的……” 这番话连讥带嘲,把房英气得一双目珠中几乎冒出火来。他一声厉喝,身形-跃而起,就欲向“再生仙翁”冲去。 可是,说也奇怪,人刚刚站起,眼前景色-变,又恢复了断崖峭壁,深谷危岩,而“再生仙翁”坐的青石及人又看不见了。 房英一愕! 他倏然恍悟对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让自己乱了章法。他不由暗暗叹一口气,极力平静自己激怒的情绪,再度在原地盘坐下来,调匀气息,澄清杂念。 只听得-声哈哈大笑道:“小子,我说如何?老夫就等着预备收尸吧!” 房英闻如未闻,片刻之间,智珠空灵,恢复刚才古井不波,百念俱寂的状态。他心念倏然-动,忖道:“我何不也气气他,看他怎么办!反正讨药是没有希望了,骂他一场也可出口气。” 这一想,又不禁想起狄美筝,姜索云那种忧愁焦急的神色及深深的托付?刹那之间,他不禁怨怒交杂,不由自己地星眸-睁,神光倏射,只见“再生仙翁”正着眼,望着自己在冷笑。 房英强制怒火,狂笑-声道:“老匹夫,你不要得意,小爷虽一时被困住,要死最起码也能熬过十天!” “再生仙翁”接口笑道:“老夫就等你十天。” 房英冷笑道:“不过你老匹夫别得意,十多天中,难保小爷不会设法脱身。” “再生仙翁”一咧嘴道:“哈哈,难如登天。否则老夫绝不会如此自信。” 房英冷冷道:“你纵然困住我,但恐怕你也会一时睡不着觉。” “再生仙翁”一怔道:“为什么?” 房英冷冷道:“你坐视百余生命而无动于衷,既对不起你这-生,更对不起一生所学。仰则愧天,俯则愧人,你自己想想,深夜扪心自问,能睡得熟么?” “再生仙翁”哈哈一笑,冷冷道:“小子,你不必想用大道理来打动我,老夫年巳花甲,比你小子懂得多……” 房英冷笑道:“既懂而不做,你就不称是人了!” “再生仙翁”双目精光暴瞪,长须无风自动,怒道:“小子,别以为老夫不能杀你。此阵令人由魔生幻,不过仅显示出奥妙的一部份而已,其实只是老夫一举手之劳,你就会陷人不可救的危机……” 房英心头一凛,他以“再生仙翁”的神色来判断,知道不可能是恫吓之词。但他已横下了心,觉得慢痛不如急痛,早晚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于是犴笑一声道:“老匹夫,你有什么把戏,尽管施出来!本少爷就想试试这鬼阵有什么把戏,反正少爷不死,会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骂上。” “再生仙翁”气得脸色发青,双手撑地,就欲起立,但是他身子动了一动,出乎意外地倏然大笑起来。 房英一怔,大声道:“笑什么?是不是被本少爷骂得太痛快了?” “再生仙翁”一哼道:“小子,你想激怒老夫,以求早死?嘿嘿,老夫就要欣赏你慢慢地死,反正到你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时,你要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说到这里仰头望了望天色,又道:“天快黑了?老夫要用膳,少陪了!” 语完,人已一跃而起。 房英心中大急,对方真要一走,连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了,不说自己还急于设法脱困。这刹那,他情急之下,脑中倏有了一份侥幸的想法,陡然大喝-声道:“老匹夫,慢走!” “再生仙翁”站在青石上,冷冷道:“你总不见得是求饶吧!” 房英冷笑道:“赌注已下,大丈夫男子汉,生是生。死是死。求什么饶!只是你说过不移功-步,岂能现在离开?” “再生仙翁”冷笑道:“你既无法沾我一点衣角,难道要老夫陪你喝上-夜露水?” 房英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 “再生仙翁”想了一想,道:“有办法就施出来,老夫可没兴趣陪你捱饿!” “当然,只是本少爷要重新问你,你说话算不算数?” “哼!老夫何等令名,岂能对你这个黄口孺子说了不算。” “既然如此,你就该好好坐下来,等我出手!” 房英说着,人已缓缓起立。此刻话虽这么说,但脑中却保持着-片空灵,毫无意气及杂念。 “再生仙翁”冷冷瞥了房英一眼,冷冷道:“也好,今天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输得口服心服,现在你我相距不足五丈,若要真有办法能接近老夫,大概五步路就可以了,老夫从-数到十,数完就走,绝不再与你干熬。” 说着又缓缓坐了下去,口中朗声地报着数:“………二……三……” 然而此刻的房英却像在故意戏弄“再生仙翁”,耳中听着对方念数,竟然没有-丝行动,而反负手仰天观望着银河繁星起来。 “再生仙翁”眼见他那副悠闲的神态,神色微微怔了-怔。旋即大怒,他认为房英只是在戏弄他,但是他口中仍不断的念着数:“四……五……六……” 数到七,“再生仙翁”鼻中-哼,目光一抬,不再望着房英,也仰首望天起来。 他认为这小子可恶透顶,也无聊透顶。 但是房英真的是存心戏弄他,目的仅是出口怨气吗? 绝不!“再生仙翁”完全料错了。 房英此刻虽负手仰首望天,然而眼中余光,却极力注意着“再生仙翁”动静,神态虽然悠闲,可是终南二老输入他体中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却已全部聚集于左臂。他正暗暗按着“达摩先天罡气”的口诀,运元缓缓通过十二重楼,由“紫府”、“黄庭”,凝聚于左掌食中二指…… “再生仙翁”的神态,给房英无比的欣喜。他暗暗觉得自己的谋策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指力是否能及五丈开外! 因为自入江湖,搏斗经验虽增加了不少,可是他只能准确地估计-二丈以内一发必中,然而五丈左右,从未试过。 沉深的数字,依然从“再生仙翁”口中响着“七……八……九……” 九字余音方落,十字尚未起,房英口中倏然发出一声大喝:“着!” 左臂迅扬,全身修为,拼力-点,食中二指,按着“少林”不传之秘“无相神指”的口诀-弹,一缕劲疾无伦的指风,毫无声息地划空向“再生仙翁”的胸前袭去。 这一指几乎尽了房英一生之力! 充满了不屑和不必防范的“再生仙翁”在这-刹那,耳闻大喝,神色微微一怔,垂首而视,就在他目光刚触及房英的-刹那,那缕指风巳沾及他的衣衫。 他的神色蓦地骇然色变,但要防已自不及,-声怒哼,身形急闪。 可是,伧促之间,怎能避得过房英奋力一击。自然,他从未想到这位年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有如此的功力,指风能五丈开外。 “哼!”一声闷响,“再生仙翁”长须飞飘,应指翻倒在青石旁,哇地一声,张口喷出-股血箭。 这情形反而使房英一楞,心头情不自禁地忐忑不安起来,暗忖道:“糟,假若这一指把老儿弄死了,自己岂不一辈子出不去了!” 当然,他也料不到自己的指风能及五丈之外。 这时,他疲倦而怔怔地望着,虽是一指,却无异是一场大战,精力身力的消耗,已到了极限,结果使他更为忧虑不已。 就在他呆立中,却见“再生仙翁”口噙鲜血,翻身坐起。房英又是-呆,情不自禁地欢呼道:“老丈?你没有死?” “再生仙翁”面容狰狞,厉声笑道:“小子,你希望老夫死。以为没有人来收拾你么?嘿嘿,你这-指,功力还差得远,老夫虽受点内伤,还不至于死,现在老夫要你死得更惨!” 说话声中,人已-跃而起…… 原来房英的指力,真正威力,仅可及三丈,拼力-点虽达五丈。但劲力已呈强弩之末,故而严格地说起来,“再生仙翁”伤得并不重,可是这-来,再生仙翁已是怒火激荡,恨不得立刻把房英的脑袋砍掉。 只见他口中狞笑连连,人已-步步向房英逼去。 论武功,房英并不怕,但他顾虑的是怕“再生仙翁”使什么别的手段,还有一层顾忌,却是为了九华门下百条弟子性命。 他眼见“再生仙翁”不怀善意欺来,立刻大喝道:“老丈,有话好说,慢来!” “再生仙翁”冷笑道:“有什么话到阎王那里去说。” 身形依然-步步欺上。 房英狂笑一声道:“这么说,老丈是欲毁约了!” “再生仙翁”目珠暴瞪道:“老夫毁什么约?” 房英冷笑-声道:“我懂了,哈哈,我懂了!” “再生仙翁”道:“你懂什么?” 房英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再生仙翁,竟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再生仙翁”脱口骂道:“放屁……” 房英接口道:“怎么?难道少爷骂错你了?” “再生仙翁”脚步-顿,厉声道:“老夫何处出尔反尔?” “嘿!老丈忘了赌约?” “哼,老夫记得很清楚。” “既然清楚,就该认输!” “呸!老夫那里输了。你小子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哈哈!不论我动不动,但你不但衣衫破裂,而且受伤是事实。” “再生仙翁”一呆,低头一看,胸前第三根肋骨间果然破一个小洞,显然是避让间,被指风所划破。 他-气之下,不由厉声强辩道:“你小子既无法移动半步,不能靠近老夫,这不能算数!” “哈哈哈……” 房英长笑道:“要怎么才能算数?当初咱们赌约时,条件是你说的,只要能碰上你一根毫发,你就送百粒灵丹,可没有规定我非要能走近你不可。其实,我不动一下身躯,能隔空碰到你,更应算我的本事大。” “再生仙翁”神色千变万化,语为之塞。 房英嘻嘻一笑继续道:“现在,我不但碰了你,而巳差点使你老丈一命归阴,你难道还能不承认。这情形若是传出江湖,有多难听,输了约还输了令名,嘿嘿……”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出指虽重了-点,我却并未存心伤你,伤了你于事实并无补益,咱们也没有冤仇,我房英从不作损人不利已的事。” “再生仙翁”陡然大喝道:“竖子住口!” 房英-震,却见“再生仙翁”身形如飞出阵,瞬眼身形没入竹屋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一愕!却见竹屋人影一闪,“再生仙翁”身形再度出现,手中拿了一只五寸大小的瓷瓶,口中厉声道:“小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今天算你狠,灵丹百粒,你拿着快与老夫滚,下次那儿遇上,这笔账就那儿算!” 房英暗暗点头,道:“看来这老儿虽偏执了-些,人却还不坏,知道爱惜名誉,遵守诺言!” 想着,人急急向前奔去。 那知这-动,眼前景色又起变化。啊哟!房英一声惊呼,只觉得一脚踏空,人向千丈深谷中泻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房英吓得-佛出世,二佛升天,耳中却听得一声哈哈长笑道:“小子,你也有怕的一天。告诉你,你只是被块石头绊了一跤,没什么好怕的!” 跌得晕晕然的房英闻言-跃而起,忙急急道:“老丈不告诉我出阵之法,要我怎么拿药?” “再生仙翁”冷笑道:“我当你只会骂人,不会求人。嘿!按九空五行,连绕三匝,从白虎位上中间-条线出来!” 房英暗暗苦笑,忙依言身形连转,果然出了阵,目光一瞥,“再生仙翁”已站在眼前,急恭手按过瓷瓶道:“在下恭受老丈赐药,并代九华派拜谢救命之德。” “再生仙翁”厉声道:“你不必前倨后恭,快与老夫滚得远远的。滚!越快越好。” 口口口 钟灵蕴秀的九华,正当夕照残辉之际- 个风尘仆仆,神色焦急的蓝衣少年,倏然出现山麓,向峰腰秋月岩飞奔。 自从得了能解“穿肠毒”的百颗灵丹,他当夜就离开咸阳,-路毫不停留星夜飞奔。足足一日-夜,终于到达了九华。 由于过度的疲劳,他的神色是有点憔悴。但是当远远望见“秋月岩”上九华派庄堡的连云屋脊时,他心头却畅松了大半。 这时,他加快脚步,正奔峰腰,那九华山庄已渐渐的接近,正奔行之际,陡听得-声欢呼! “房少侠……” 二条娇纤的人影,自左畔凌空飞落,现出二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位绿衣淡装,身裁纤瘦,一位黄衣黄裙,体态略为丰满。 前者正是狄美筝,后者却是四燕之首姜素养云。 房英一见二人忙停步抱拳道:“原来是二位大姐,庄中情形怎样了?” 狄美筝满面欣喜地道:“我与姜大姐天天在此盼望,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房英微笑道:“现在我不是来了么?而且还早了一天。” 姜素云深深一叹道:“房少侠在奔波之中,自然不知道等人之苦。唉!现在请问少侠,解药拿到了没有?” 房英点点头道:“幸亏不辱使命。” 狄美筝深情千万地道:“好本事,能在龙潭虎穴之中,取到‘穿肠散’的解药,当真不容易。” 房英叹息-声道:“这解药却非得自‘天香院’。” 二女同时啊了-声,姜素云道:“那是从何处取来的?” 房英回答道:“兄弟是从‘再生仙翁’处讨到的。” 狄美筝奇怪地娇声道:“你怎么跑到‘再生仙翁’那里去了呢?” 房英望了望天色道:“时间不早,咱们还是救人要紧。以后情形待下自然会奉告。” 二女点点头,立刻领导着房英走进了“九华山庄”。 天边的残霞,已悄悄地褪了颜色,九华山庄中已开始掌起灯火,房英随着二女进庄后,眼角已见到“海燕”夏候韶及“玉燕”靳云珠在一座雅致的前厅门口迎接。 偌大的一座庄院中,除了四燕之外,竟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他隐隐感到一份空旷凄凉的感觉。 房英不由暗暗一叹!觉得名列九大宗派的九华,遭遇虽比其他门派好得多,但到了这种地步,也够凄惨了。 到了厅门,海、玉二燕立刻向房英敛衽为礼,口中同声道:“少侠终于来了!” 房英忙还礼道:“劳各位焦候,贵派中毒的姊妹呢?” 姜素云神色顿时点然,道:“少侠不妨随我来看看。” 说着穿过前院,走向后院。 这第二进院落两旁各列着一排长长的屋宇,廊檐相对,排列着一个个房间,九华一派百余女弟子俱居住在这两排房中。 四女领着房英走上左边回廊,却见这些房子门户都开启着,传出一阵阵低低的呻吟之声- 行五人在第一间房门停住,只见房中两张床上,躺着两名少女,娇容枯萎,在床上辗转不已。 房英深深一叹,移动步伐,逐一观看,越看心头越酸楚而痛苦,暗暗道:“好毒辣的‘天香院主’,为了逞一已之私欲,竟视人命如同草芥。” 没待走完长廊,他已停住脚步,叹道:“在下实不忍再睹这般惨状,解药在此,就烦四位大姐即速灌救。灵丹每人一粒,至于区区,男女不便,就在前廊中相候。”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瓷瓶,交给姜素云。 只见靳云珠忍泪道:“姊妹们昨天还没有异样,今天倏都病势转剧,想来是十天限期已到,毒性发作的缘故。” 姜素云接过瓷瓶,道:“现在闲话也不必多说,二位妹子就快去提桶清水,给每人灌粒解药,我陪少侠到前厅等候!” 三女闻言,接过解药,如飞而去。 姜素云再对房英道:“少侠请随我到前厅休息。” 莲步姗姗,先行领路。 到了前厅,房英方行落座,姜素云倏然对房英矮身跪了下去。 他不由大惊,忙起立闪身道:“大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姜素云娇声道:“少侠冒死亡之危险,取得解药,救敝派于危亡。此刻掌门人不在,我谨代表敝派谢谢少侠大德。” 说完连磕三个头。 房英忙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姐太见外了。唉,见危施救,本是江湖道义,武人本色,何况大姐等有放我之恩。” 姜素云却已行完大礼,盈盈起立,叹道:“说来惭愧,要不是狄妹子慧眼魄力,我们早巳铸下大错。少侠胸襟宽宏,请勿再提那椿事,徒使我们羞煞。唉!掌门人至今未回来?” 姜素云神色渐现忧容,望着厅外巳黑的夜色,黯然道:“我们姊妹正在焦急,师父至今未回,不知处境会怎么样了。” 房英沉思道:“难道没有-丝消息?” 姜素云摇摇头,就在这时,厅外倏然响起-声阴笑,接口道:“嘿嘿,大爷已带来了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房英及姜素云同时大惊失色,房英首先掠身出厅,口中大喝道:“是谁?” “哈哈哈……” 一声狂笑中,一条人影在新月之下,如一朵黄云,冉冉而落,是那么缓慢,那么轻飘地,毫无份量。 这一手轻功,使得房英更加吃惊了。姜素云不用说,心头更加忐忑不安。 九华一派,掌门人不在,百余弟子,只剩下了四人。而且现在正在后院施救,若来了强敌,如何应付? 就在她转念中,来人已轻轻落地,毫无声息,在惨淡的月光下,却是一位与房英差不多岁数的黄衣少年。只是鹰鼻鹞眼,端正的五宫中带着一丝阴气,肩上插着一柄奇形飞轮,手中却捧着-只木匣。 姜素云看清来人后,不由一怔。她为这少年的突然出现,感到讶然。 可是房英却不同了,心头不由骇然一震,知道不是好兆头。 只见黄衣少年阴阴一笑道:“想不到房少侠也来了,还认识我么?” 房英停了停神,冷冷道:“在下曾在‘天香院’云梦总坛中会见过阁下一面,怎会不识!” 姜素云立刻插口对房英低低问道:“他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中长老!” 姜素云神色一变,心中不但震惊,而且骇异万分。 却见黄衣少年又嘿嘿-阵阴笑道:“你既能认识我,很好,在云梦总坛时,我已怀疑你的来历,要不是‘天香院主’固执自信,你就不会活到现在!” 房英星眸神光湛然,冷冷道:“这些马后炮最好少放,请问阁下此来究竟有何贵干?” “嘿嘿嘿……” 黄衣少年一阵阴笑道:“你们刚才不是忧虑‘九华碧凤’谷梅君的么?” 姜素云急急道:“你知道?” 黄衣少年瞥了姜素云一眼道:“我当然知道。” 姜素云道:“敝派掌门人现在何处?” 黄衣少年诡谲地笑道:“天香院主命她去一处地方,不过谷梅君临去时交给我一样东西,要我转送到九华山庄。她说你们看了后自然知道她在何处,要你们不必忧念。” 姜素云急急娇声道:“什么东西?” 黄衣少年举了举手中握的方型木匣,道:“就是这个。” 房英狐疑地望了望他手中那只一尺见方的木匣,忖道:“九华掌门人若是被天香院主派到别处去办事,绝不会专人来转告消息,更不会允许她留下什么东西,暗示去处,莫非这木匣中暗藏什么阴谋不成?” 他深知天香院主智机多诈,令人防不胜防,故而心中大起怀疑。 可是姜素云心切师父安危,已急急道:“既是如此,就请你快交给我。” 黄衣少年连声阴笑道:“我当然要交给你!” 语声中,双手一送,那方型木匣如有人凌空托住一样,缓慢地向姜素云飘到。 房英见状忙喝道:“姜姑娘,让我来接!” 伸手一抄,已抄住木匣。他原以为对方必暗运什么玄功,那知接到手中,发觉对方并未暗藏机心。 姜素云呆了一呆,却见房英手捧木匣,仔细看了一下,才交给她低声道:“小心暗算!” 接着对黄衣少年冷笑道:“天香院的作风,本少侠不是不清楚。我虽不知道你名号,但以你在天香院中身份,不能算低,如今竞专程一人,为送这木匣而来,实令人怀疑。但你若想故弄玄虚,施展什么阴谋,却是撞错了时辰!有我姓房的在此,你休想得逞!” 黄衣少年冷笑道:“在下自人江湖,从不用什么阴谋。房英,告诉你,你虽能掌毙本院龙虎坛主,又杀了花长老昆仲,但尚不放在我大爷眼中。” 语气既狂又傲。大有目无群子之概。 房英冷冷一哼,道:“那木匣中是什么东西?” 黄衣少年冷笑道:“你房家素负‘神眼’之誉,你难道看不透?” 房英为之气结,但这时他已无暇再与对方计较,转眼一瞥身傍的姜素云,只见她呆呆捧着木匣,有一种不知如何处理的张惶表情。 她被房英的话所震住,既想打开来看看,却又不敢轻易触动。 黄衣少年又冷笑道:“既看不透,何不打开-观究竟。” 姜素云蓦地一咬牙,左手-抬,拍地-声,木匣已经开启,随着匣盖被掀起,一股血腥味立刻直冲她的鼻端。 她神色-变,秀眸仔细-看,陡然哇地-声,痛哭失声。 “师父……你死得好……惨……”接着人已捧着木匣,双膝卟地一声跪了下去。 不错,匣中是一颗长长秀发打了结的人头,血迹凝紫,浸着石灰,正是九华掌门人谷梅君的首级。 这情形实在大出房英意料,他骇然中,耳闻姜素云惨嚎泣声,陡然怒火直冲脑门,大喝一声:“好毒辣的恶徒,打!” 双掌飞甩,二道狂飚,凌空向黄衣少年当胸撞去。 黄衣少年一声阴笑,双掌竟也猛推面出,硬生生挡一掌。 轰然一声巨响中,房英陡感心头一震,脚下蹬蹬倒退三步。 他心头一骇,目光瞬处,黄衣少年也蹬蹬倒退两步,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恐怖。 跪在地上,捧着木匣的姜素云被四溢的罡气,撞倒地上,也骇得止住了哭声。 房英心头一沉,刚才一掌,激怒而发。他自信已提足九成真力。然而对方伧促举掌,竟然还较高自己一筹,只退了两步,显出功力之高,已足可藐视当世。 但是,自己如今不但得到少林不传之秘,“达摩先天罡气”的神髓,而且汇集终南二老毕生修为于一身,竟然会输给对方,那这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魔头会是谁呢? 邪道八大高手之中,没有这么年轻的人物,黑道上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少年! 房英在胡乱想中,却见黄衣少年阴森森地狞笑一声道:“好功力,难怪你敢反抗本院。姓房的,今天本大爷就要量量你究竟是多少份量。”反手一掠,一柄飞轮,已掣在手中。这是极奇异的兵器,柄长两尺,柄端一双角芒锋利的齿轮,竟然会缓缓转动。 震愕中的房英,面对这个从未遇到过的高手,反而沉住了气,星眸望着黄衣少年的飞轮,却识不透这从未见过的兵器,是什么名堂。 但他并不愿再多费猜测,冷冷-笑道:“阁下果是高手,怪不得身居‘天香院’长老之位,动手之前,请先报个名号,也好让本少侠知道是那位高人门下!” 黄衣少年一恍手中飞轮道:“你难道不识我岑风手中之‘回天轮’?” 房英故意气他-气道:“不列兵器之谱,又未见经传,恕我见陋识寡!” 黄衣少年-声狂笑,右手一转那锋芒无比的轮子,长吟道:“九派八凶如竖子,俗世虚誉骗煞人,唯有天外光明境,轮飞寒星盖乾坤。房英,你现在知道大爷的来历了么?” 房英心头陡然大震,他昔年从父亲口中曾听到一段百年来的传说。据说中原神州之外,有一个海岛,叫什么光明境,盘踞着一位神秘莫测邪魔,功力之高无与伦比,那岛上出来的人物,使的兵器,是-柄奇异的轮子,百年前,无数高手在闻讯后去查探究竟,可是-去无消息,没有一个人返回中原。于是江湖人物相互为戒,谁也不敢再去冒险。在当时,这件事使江湖人为震动,可是奇怪的是“光明境”中人物除偶一出现中原外,一被人发觉,立刻潜踪,竟然没有多惹是非。因此,以后也无人再去多作深究。于是当时武林中称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光明境”主人叫“飞轮魔”。 只是谁也不知道谁是“飞轮魔”,更不用说“飞轮魔”的面目是怎么一副样子。 事隔百年,江湖中已完全淡忘。但是现在房英却发现了光明境中的人物,竟然被“天香院”所网罗。 他心中暗暗骇然,但却被对方那般狂傲不可一世的歌声激动得更加愤怒,也狂笑-声道:“原来阁下是‘光明境’中人物。” 黄衣少年岑风神色微现惊奇道:“你能闻歌知意,确是有点聪明。” 房英又狂笑一声道:“倒是阁下口气简直目无余子,唯世独尊,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中!也未免太猖狂了!” 岑风长笑道:“只怕中原武林人物太差劲,徒拥虚名,光明境中的人物,从来没把你们放在眼中过。” 房英冷笑道:“阁下最好别先吹。房某问你,既自觉武功盖世,为何又屈居‘天香院主’之下,充当爪牙?” 岑风脸色一变,厉声道:“咱们‘光明境’与‘天香院’别有渊源,这情形不同,姓房的,你废话少说,还不亮你长剑。” 房英一声长笑道:“好,就凭你这份狂气,本少侠今夜就要教训你一顿,要你知道中原人物,并非可欺。不过,房英先问你,九华掌门人是否是你杀的?” 岑风阴声道:“把账算到我头上,也无不可!” 房英星眸神光一厉,冷冷道:“那更该杀!” 反手一探肩,倏然摸空。立时,他才想起,自己的长剑在“龙虎坛”中早已化成废铁,一直没有备置。 他于是一摆双手冷冷道:“在下未带剑,就空手搏你。” 岑风冷笑道:“本大爷从不对徒手之人,你可借一柄剑。” 姜素云倏然立起,反手抽出长剑,双手捧给房英,道:“少侠,就请暂用我的剑,强敌不可轻视,同时希望你能代家师报仇。” 语声之中,有一份说不出的悲痛。 房英不再坚持,心境沉重地接过长剑,低声道:“大姐请宽心,在下当尽力以赴。” 岑风冷冷嘲笑道:“姜姑娘要期望他杀我,还不如赶快准备一付棺材,替他准备后事,比较实在一些。” 房英剑眉猛剔,一声怒叱,手中长剑已飞剌而出,向岑风扫去。 口口口 这一剑房英在激怒之中,已运功提足真元,凌厉的剑气,划空生啸,寒光映着月色,如电蛇飞掣,正是七巧七式中的绝着“河宿出宫”。 却见岑风一声长笑,手中“回天轮”一振,就向长剑砸去。 房英刚才一掌已知道对方内力深厚,何况看样子“回天轮”的份量比自己手中长剑重得多,岂愿再硬拼,手腕一沉,招变终南“空灵剑法”中的“玄武横杵”,剑势一收,又平推而出。 岑风哈哈一笑道:“听说你智机非常,功力超凡,看来不过如此,只会两套世俗剑法。看轮!” 语声中,嗖的一声,手中回天轮现出一朵斗大银花,雷旋光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房英肋下砍来。 这一招似乎是神来之笔,轮芒如飞,无论方位、招式,大异常规。 房英横剑平推本是虚着,正待变招,轮风已沾衣衫,快得出乎意料。他倏然一惊,但来势太快,无法闪避之下,只有以剑硬封过去。 这瞬眼之间,剑势迅疾反撩,幻出一圈银星,便向“回天轮”挡去。 “呛!嚓!” 一阵金铁暴鸣声中,轮剑相击,现出一溜火花。然而房英十成真力的一封,竟然觉得无力可着,长剑被电旋急转的轮子,荡开老远,然而那飞轮来势却并未停止。 房英一阵骇然,左掌全力击出一掌,身形如电闪退,饶他退闪得快,嘶!身上衣衫已被轮芒划破一条大口子,差些伤及皮肉。 岑风一击得逞,狂笑道:“人称你功力不俗,原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只怕你今夜难逃鬼门关。” 充满不屑的语声中,人影一晃,轮芒二次扑到。 房英一声怒哼,大笑道:“本少侠忘了你兵器特征妙用,偶而失手,你不必狂妄,看我还你三剑。” 人已展开七巧身法,如游龙流星,避开对方轮势,接连劈出三剑。这三剑方位互异,但却招招相连,奇奥无伦。 一时满天剑影,重重寒蕾,场中迷漫着层叠剑气,竟也把目无余子的岑风,逼得连退三步。 岑风这时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好剑好剑,大爷要你知道‘回天轮’的厉害!” 呼地一声,趁势上撩,砸向房英下颚。 房英左掌猛劈,剑势一绞,反削对方手腕。 刹那之间,过去十招,双方打得惊险百出,激烈无伦。 一傍观战的姜素云,此刻仿佛才松了口气。但眼看当前战势,仍是忧愁满面,深深为房英担心。 此刻双方虽打得半斤八两,胜负难卜。但房英的险机却比岑风多。 那是他长剑处处要避旋转的轮子关系,第二招一剑硬封,差些亡命,使他感到这“回天轮”的奥妙,柄端的齿轮在出招中,自动电转,本身有一种错开兵器的力量,任何东西一碰上那急旋的飞轮,立刻被轮转之势滑偏,想要硬封,准上大当。 但岑风却没有顾虑,仗着兵器独特之点的优势,招招进逼,式式抢攻,而且身手的诡谲,中原少见。 二十招一过,房英已满身是汗,长剑招式,几乎被对方封死,每出一剑,对方就出轮硬封,他只有避而游身,但剑招却无法变化。 这时,他知道不出奇袭,自己早晚要败。 他此刻深深觉得这天外“光明境”的少年高手,果极难缠。但是他有点不甘心败,也不能落败。 他清楚自己此刻一败,九华派必将遭殃,对方虽单身一人,将似虎入羊群,如人无人之境。 蓦地,只见岑风黄衣一晃,阴声道:“房英,你能挡过大爷三十二招,还算是个人物,大爷在这三十招,非要你长剑脱手不可。” “回天轮”弧飞而至,自房英左肩疾飞而下,连砸带削。 房英这时一剑落空,眼见来势,既不能封,又无法避。这刹那,他陡然起了冒险的念头,一声狂笑道:“未必见得!” 身形不退反进,向岑风怀中扑去,左手化剑诀为指,施出“无相禅指”弹向对方握轮的腕脉“寸关”穴,右手长剑脱手飞掷,以雷霆万钧之势,剌向对方左胸。 指风袭腕,使得对方神色一震,力砸而下的“回天轮”不由顿了一顿,顺势一移,让过房英指风。 岂知就在这微顿之间,招式本来快过房英扑势,反而变成慢了一步,一道剑光又迎面刺到。 “啊!” 他一声惊呼,想不到房英会脱手掷剑,急忙甩肩闪身,却慢了一步,卟地一声,剑尖正削在左肩上。 一声痛嚎,自岑风口中响起。只见黄影一闪,身形带着房英长剑,破空而起,霎时泻出九华山庄,走得无影无踪。 夜空中只飘来一阵狞厉的语声:“姓房的,恐怕你活不出九华,后面等着瞧!” 语声阴森而慑人,可是此时房英却已浑身被汗水所湿透,颓然闭目趺坐,竟在原地默默运起功来。 刚才的一指一剑,几乎使尽了他一身真力。此刻强敌退走,他心情一松,顿时虚脱了一般,不得不运功调息,恢复原气。 待他运功完毕,醒转一看,只见周围竟围立着不下百余名少女,个个脸呈关切之情,注视着自己,每个人的腮上还挂着一丝泪痕。 他慌忙起立,只见狄美筝向他走近,急急娇声道:“你没有受伤吧!” 房英慌忙摇摇头,目光一扫,突然俊脸飞赤,呐呐道:“众家姊妹都好了么?”他从未被少女们这么看过,现在群艳睽睽,不由的慌了手脚。 狄美筝点点头道:“都好了。这里还多二粒灵丹,请少侠收着,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将瓷瓶,递给房英。 这一句话却提醒了房英,想起自己体内还潜伏着神仙丸剧毒。自讨得灵丹后,一心一意,担心九华,却忘了自己,忙也倒出一粒丹丸,张口服下,将瓷瓶放在怀中。 却见四周九华门女弟子俱跪了下去,口中同声道:“九华门下,谢少侠大德。” 房英大窘失措,忙道:“不要如此,众姑娘请起,快请起!这样岂非折煞小可了!” 众少女仍恭恭敬敬地一拜后,才盈盈起立,姜素云道:“刚才若非少侠,九华一派又将遭到厄运,九华弟子理该一拜。” 房英长叹一声道:“我还该向你致歉呢!” 姜素云一怔,娇声道:“为什么?” 房英道:“在下却将大姐的佩剑遗失了。” 姜素云忙道:“一柄长剑,算得什么!刚才少侠大展雄威,已足够使我获到代价了!” 狄美筝道:“刚才我们姊妹尚在后院,却失了这次眼福,想不到外面还有一场龙争虎斗!” 房英却长叹一声道:“其实若真正说起来,我确非那少年对手!” 狄美筝深情地道:“但是你终于胜了!” 房英摇摇头道:“胜得取巧,不足为例。唉,他那柄‘回天轮’确是所有兵器中的克星。今日一战,日后武林恐无宁日。”脸上充满忧郁之色。 姜素云安慰道:“日后之事,谁也无法逆料。但今夜少侠已是赢了,何必忧切于怀!” 靳云珠接口道:“大姊说得对。少侠能将‘天香院’长老击败,料那‘天香院主’也强不到哪里去。” 房英沉重地道:“你们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不瞒诸位说,在下对那尚未见过面的‘天香院主’,愈发戚戚不安,恐惧起来。” “为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异口同声。 房英表情沉重地道:“以一个纤弱女子,竟能使四海八荒的顶尖高手,听命于她,任凭驱使。这等人物,若非有过人的武功,就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岂是如各位所想的那般容易对付的。” 这话一出,百余九华弟子皆表情转为凝重,默默不语。 房英倏觉得自己这样夸张敌人,反而使她们失了信心,如今自己风尘仆仆,积极救九华派,为的是替武林正道增加实力。这样一来,效果岂非完全消失了。 这一想,他立刻一转语气,继续道:“不过事在人为,天下没有绝对的强者,也没有绝对的弱者。只要各位以后能同心协力,不怕‘天香院’能对你们如何?” 姜素云倏然切齿地道:“不管情形如何,本派掌门师尊惨死之仇,非报不可!” 房英点点头道:“大姐有这等志气就好。刚才大姐宣布凶讯了?” 姜素云点点头,倏见大厅中奔出一位少女,向姜素云禀报道:“灵堂已摆好了!” 姜素云点点头道:“那现在就致祭。” 于是这些九华门女弟子纷纷涌向厅中。房英也被拥簇跟着。 夜色已深,新月惨淡,一座雅稚的前厅中已布置得一片素白,更增加了气氛的苍凉。 供案上香烟缭绕,那装着首级的木匣,端放在供案上,前面供着一些茶肴素果。 在伧促之间,这份布置是简单的。 厅中又响起了一片嚎淘的哭泣。有的掩面痛哭,有的抽搐悲泣,那种凄惨的声音,使房英不禁为之鼻酸。 供案前放着五双拜垫,这批女弟子依着先后顺序,向灵案三跪九叩。 房英也跟着上香致祭,当他望着案上木匣,也不禁感慨万分。 想想在五行山,九华碧凤谷梅君擒住自己委曲求全,竟得这种下场,也足以令人叹息了。 于是,他不禁又想起了失去功力的其余各派掌门,这些人现在情形怎样了呢?那里去了呢?一时愁肠百结,无可排遣。 祭典大礼,在半个时辰后完毕,泣声也慢慢停止。但这些少女个个如带雨梨花,哭得双目红肿,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姜素云道:“少侠远来,至今尚未休息,待我吩咐备点饮食,再让少侠休息一宵!” 房英忙道:“这些事不忙,各位伤毒初愈,还是你忙你们的。贵派掌门已仙逝,你们谅必有许多事待处理。” 姜素云道:“对了,今后九华一派,何去何从,依少侠看,究该如何!” 此刻房英已成了这些少女的偶像,在九华一派,骤失重心下,姜素云已是心乱如麻,不得不向房英请教。 房英沉思片刻道:“谷掌门人既已亡故,贵派在风雨之中,强敌四伺,当务之急,莫如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门人,发号司令,再定下一步骤!” 姜素云点点头道:“不错,少侠之言,确是中肯。” 说着她秀眸一扫厅中百余同门道:“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咱们就趁房少侠在此,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门人,再讨论复仇之计!” 厅中少女俱都颔首,靳云珠却大声道:“姜姐姐为掌门师尊首席弟子,自然是顺理成章,接任掌门。” 姜素云微笑道:“靳妹妹,多谢了。但你忘了师尊与我们离开九华山庄时,曾留有一封秘嘱么?” “啊!” 靳云珠似乎想起来道:“不错,师父曾召集各位姊妹说过,此去如有不测,一切后事,俱在留言之中,那封嘱言现放在何处?” 厅中突有一位少女答道:“在师父练功房中。” 这少女一身素白衣裙,长得风标脱俗,神色深沉,举止稳重,房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他原以为九华四燕,必是九华一派中的翘首,想不到还有比四燕更为清丽超俗的人才。 这时,却见狄美筝接口道:“我去拿!” 身形如飞,飘向厅后。 片刻之间,只见狄美筝手捧一只红漆木匣出来。 姜素云是谷梅君的首座弟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木匣,放在供案上先拜了一拜,然后面对同门,启开木匣,取出一张白色素笺。 但当她目光一瞥素笺上后,神色不由微微一变! 这变化看在九华众女及房英眼中,不禁俱都一怔! 纸上是写的什么,竟然使她神色突变起来! 房英暗自思忖着,却见姜素云已声音颤抖地念道:“余此去危险异常,若有不测,当立六弟子方慧为下代掌门人。方慧稳重机警,遇事镇定,望九华门善体吾心,勿以我弃长偏幼也。立嘱人:“九华第十七代掌门人谷梅君亲笔!” 姜素云念完后,颤着双手将遗言放回匣中。她在这刹那朗诵间,似乎已用了毕生力量,神色变得异常疲乏。 “啊!” 厅中响起一阵轻呼,对谷梅君的遗言,神色间都大感出于意料之外。 口口口 谁都以为掌门人的继任人,非姜素云莫属。在九华门中,不但她是首座弟子,而且武功人品都不差,现在怎会落在方慧头上呢? 其实,姜素云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她自信师父遗言中,掌门人选必是她自己,怎料到会爆出冷门。 房英自然更加愕然,暗忖道:“方慧?谁是方慧?” 只见姜素云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秀眸一扫同门道:“师尊既已吩咐,方师妹就请出来接掌门之位!” “这不公平!” 厅中陡然响起一声娇喊。众目瞬处,正是夏侯韵。 姜素云摇摇手道:“夏侯师妹毋为愚姊抱屈,师父如此做,当然有她的见地。如今师父已仙逝,我们应该遵守她的遗言。” 接着一叹道:“其实,师父也并非废长立幼,想我们四燕,随师父出门,师父怎能料到我们会活着回来。立方师妹之举,自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使得众女释然了,于是不再有人反对。只见一位白衣素裙的清丽少女,轻移莲步,盈盈向姜素云走近。 她自然就是方慧,而且正是房英刚才发现注目的那位少女。这情形使得房英心头又是一怔。 只见方慧已向姜素云施礼道:“多谢大师姊支持,愚妹有礼了!” 姜素云微微一笑道:“方师妹自现在起,你已是九华一派掌门人了。希望你能一心一德,把九华一派发扬光大,并能为已死去的掌门师尊报仇。” 方慧躬身又是一礼道:“恭聆师姊教益。” 姜素云秀眸一扫,扬声道:“各位同门,还不向掌门人行礼!” 厅中轰然响起一阵清喝:“参见掌门人!” 众女在参谒中,俱跪下去行大礼。 方慧微微一笑,坦然而受。 这情形看得房英眉头不禁一皱。他觉得方慧的举止似乎太傲,而且毫无谦让之怀。 接任掌门,受大礼,固然也无可厚非。但这些行大礼的人,刚才都是平辈啊! 其中姜素云等身份比她高的师姊,说什么也该闪让一番,怎可这般倨傲。 但这是人家门户中的事,房英尽管心中不满意,却不能插嘴。 众女盈盈拜毕,分列两旁,方慧已娇笑一声道:“愚妹既被众家姊姊支持为掌门人,日后自当一心一德,一意为九华门户着想,尚请众家姊妹能鼎力支持。” 众女轰然应诺道:“掌门有命,万死不辞。” 方慧点点头道:“很好。一心一德莫如先整门规,为当务之急,它代表九华一派尊严,自祖师一代传下,咱们身为十八代弟子,理当遵守。” 说到这里,目光一瞥四燕,缓缓道:“大师姊,对么?” 姜素云点点头道:“掌门人言之有理。” 方慧娇容一整道:“那末本掌门人现在先要整理门派了。姜素云,你为先师首座弟子,何以故犯九华门规。” 此言一出姜素云不禁一愕,仰首道:“掌门何出此言?” 方慧冷冷道:“九华山庄,向为男人的禁地,何以把房少侠引进入庄?” 愕立的房英本已对方慧大感不满,初任掌门人,不急急商讨御敌报师仇之计,却先立起威风来,这成了什么话? 此刻一听事情缠到自己头上来了,也不禁为之一怔,心头不禁有了一丝愠意。 但是他不便抗言,也不能抗言! 因为方慧既搬出九华门规,理由充足,何况若一开口,岂非变成了挟恩自傲了? 可是姜素云却怒道:“想不到师妹刚当上掌门人就发起威来了!” 方慧冷笑一声道:“师尊遗命,你师姊亲自要我出来接任,若师姊反悔,不愿遵师父遗嘱,现在我就将掌门职位交给你也未尝不可!” 这一顶违抗师命的大帽子,姜素云当着百余同门,再忍让也接受不了,只得强压怒火,冷冷道:“方师妹你不必拿大帽子来压我,素云违背门规,确有不当。但是若不是房少侠,掌门人此刻恐怕还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呢?掌门人难道忘了人家千里风尘,救命之恩了么?” 其余三燕暗暗喝采,房英也暗暗点点头,心中道:“说得好,倒看你这个掌门人怎么办?。 其实,众女对方慧的质问也觉得过份了点,时值非常,还讲究什么门规,什么男女之嫌。 但是,谁也不便开口。现在的方慧,已不是刚才的方慧,做了掌门人,身份无异已高了一辈,具有了无上的权威。 却见方慧竟微微一笑道:“大姊说得不错,九华一派若没有房少侠,倾覆就在眼前。现在本掌门人认为师姊虽违门规,不算无功,功罪二抵,这件事就算了结。” 这轻轻松松的处置,却反出姜素云及房英意料之外。 姜素云怔了一怔,冷冷道:“多谢掌门人宏恩!” 语气中任何人都听得出含有一份愠怒。 可是房英却奇怪地忖道:“既然如此处置,又何必将问题弄得这么严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有一份纳罕,因为以方慧的举止来看,并不是一个不懂时务的少女;当然,更不是一个傻子。然而竟做出这种多余的举动,既不损人,又不利已,这有什么作用呢?难道方任掌门就欲树立声威? 房英想不透!也弄不懂! 就在思索中,却见方慧那深澈的秀眸,竟向自己望了过来,用一种冰冷得几乎令人心寒的语气,缓缓道:“房少侠,多承你千里取药相救,大德不言报,只有以后再谢了” 话虽这般说,但神态语气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 房英朗笑一声道:“岂敢” 话未完,却见方慧又冷冷接下去道:“只是九华门下,都是女性弟子,接待少侠颇不方便,只能请少侠离去,待慢之罪只得抱歉了。” 这无异是一道逐客令。 房英剑眉一轩,他心头一片怒火,千里奔波,冒生死危机,得来的代价,竟是如此,使他本来一肚子的计划及话语,都无法开口。 但是怒虽怒,人家下了逐客令,岂能再厚颜耽下去。他倏然冷笑一声道:“方姑娘既然不欢迎,在下就此告退!” 说罢,含忿转身…… 就在这时,厅中响起一声娇喝:“少侠慢走!” 房英目光一瞬,却是“赛飞燕”狄美筝。只见她倏起步出行列,向方慧怒声道:“掌门人,你太不应该了!” 方慧冷冷道:“怎么不应该?” 狄美筝道:“人家奔波九天九夜,毫无休息,到此又代本派力阻强敌,姜师姊已吩咐准备饮食,怎可以连一餐饭都不留,轰人家出门?” 方慧冷笑一声道:“刚才师姊们破例请房少侠入庄,是值非常。但现在局面已定,愚妹却再没有留房少侠的理由。” 狄美筝急急道:“这样处理,将来传出江湖,岂非被人说本派无情无义!” 方慧冷笑一声道:“情义自在心中,门规更是要紧,一再破坏,九华尊严何在?” 她秀眸冷笑一瞥房英,继续道:“再说,咱们都是女孩子家,却留个大男人在庄中,如传出江湖,岂非又是一件轰动遐迩的绯闻,遭人非议!” 狄美筝一怔,她这时才发觉一向不大说话的方师妹倏然变得言词锋利,几乎令人无法驳辩。 那知方慧又冷笑道:“看来狄师姊莫非已钟情房少侠,或者已暗通款曲?” 狄美筝的脸迅速飞赤,对这番话,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房英却再也呆不下去,更听不下去,狂笑一声道:“方姑娘愈说愈不像话了,在下早有走意,狄姑娘不必介意了,告辞!” “且慢!” 房英脚步刚动,却又被一位少女拦住!他一见竟是姜素云,不由苦笑道:“大姐何必一再阻拦。唉!在下岂能再耽下去。” 姜素云暗暗一叹,肃然道:“你绝对不能走!” 方慧脸色一变,冷冷接口道:“为什么?难道师姊已不把本掌门放在眼中?” 姜素云坚决地道:“掌门人,我有理由!” 方慧脸色铁青,道:“什么理由?” 房英苦笑道:“大姐,你的盛意我知道,也感激你。但是现在不论什么理由,我决心不再耽下去,大姐,你放我走!” “不!” 姜素云坚决地道:“少侠,你忘了刚才那姓岑少年的话?” 方慧插口问道:“什么话?” 姜素云瞥了方慧一眼,并不理她,对房英诚挚地道:“少侠,那岑姓少年说过你将无法活着离开九华,显然表示在山下中途还埋伏阻截,你孤身一人岂不危险!在这里稍待片劾,大家也可打个商量。” 房英苦笑道:“大姐的话虽不错,但我终究要下山的,早晚不是一样。” 狄美筝接口急急道:“姜师姊的话不错,咱们商量一个办法,先探探对方动静,至少你明天再走。黑夜里,容易遭受奇袭。房少侠,你就听师姊的话罢,掌门人之处,一切由我们担待。” 房英尚未说话,方慧却冷笑一声道:“二位师姊像在故意找藉口违背祖师传下来的门规了!” 姜素云娇容一变,怒道:“掌门人说话不要轻率,我与狄师妹凭的是江湖道义,怎能说是故意找藉口?” 方慧冷笑一声道:“对方‘天香院’若来的不止一人,此刻早已对九华山庄发动攻势了。然而到现在平静无事,显然刚才对方不过是恫吓之词,败后一句场面话,师姊们不是故意找藉口是什么?” 狄美筝怒哼道:“对方至今未发动攻势,我以为是房少侠尚在这里缘故,掌门人凭什么判断对方只是恐吓之词?” 方慧也怒到:“本掌门人刚才不是分析得很清楚么?” 狄美筝道:“但是我们的顾虑也没有错。” 方慧怒哼一声,道:“房少侠刚才能一剑击伤对方,怎还会怕他们,你们是故意违抗本掌门命令了?” 房英眼见这么争吵下去,情势愈发不可收拾,不由暗暗一叹,忙道:“三位不必再为在下吵闹了,贵派掌门惨死,团结唯恐不及,怎能再为区区反目。如今魔焰方兴未艾,团结才有力量,不论如何,在下现在非走不可!” 姜素云这时长叹一声道:“少侠既要走,就让咱们四姊妹送你下山。唉!情势如此,九华派只有愧对少侠了。” 房英忙道:“大姐千万别客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强敌环伺,人多只有使我分心,好意心谢了,将来江湖上不难有见面之日!” 方慧冷笑一声道:“少侠,你既要走,还噜嗦什么?时光不早,也可以上路了!” 房英眉宇猛轩,怒火大升,但当看到厅中这许多九华弟子后,不由长长一叹,觉得索制太多,实不必与她计较,就欲转身离去。 这刹那,他倏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忖道:“这新任掌门人方慧何以一味逼着自己离去呢?而且又逼得如此之急?” 这念头像电光一闪,在脑际掠过,目光不由扫视了方慧一下! 只见方慧口角挂着一丝旁人不易发觉,诡异而得意的笑容,而清澈的秀眸中,有一层奇异的光采。 转过身躯,面对厅门的房英倏然触及一件往事,心神陡然怦然大震!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倏然想起自己初混入“天香院”前堂,在开封郑王塔中扁老的一番话! 当时扁老暗以言语点破房英的身份,曾说会“变骨”、“幻容。奇功的人,虽令人无法识破真面目,却有一种极隐秘的奇征。那就是眼睛上有时会蒙上一层青光。 然而现在,这位新任九华掌门人的方慧,刚才秀眸中,不是闪过一层青蒙蒙的奇光么? 房英心头骇然震动了。他急速收回举起的脚步,又转过身来,凝视着方慧眼神。但是现在方慧秀眸上的青光已经消失,见房英又转过了身来,又变成一种愕然不解的表情。 其余九华女弟子也怔然望着房英,觉得他呆怔怔地何以又不走了。 可是此刻房英却在忖着:难道这方慧是冒充的,真正身份是“天香院”中的人物? 他一时之间,犹疑不决,因为这问题太严重了,若自己判断得对还好,若判断错误,不但是个大笑话,而且也使对方不满,何况此刻这方慧身份,已是一派掌门,非同小可。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别人这份特征,心中没有一点把握,但又不能放弃。因为若方慧真是天香院中人物,那么她一味逼着自己离开的缘故,就不言而喻了,其中还有阴谋。 他先自问,难道自己刚才眼睛花了?他旋即暗自否定这种怀疑。这时却见方慧冷冷道:“房少侠,你怎么又不走了?” 第十二章 洞烛奸谋制掌门 九华派新任的掌门人方慧一见本欲离开的房英倏然转身,呆呆注视自己,不由冷冷道:“房少侠,你怎么又不走了!” 正在犹豫委决不下的房英,闻言迅速忖道:“这事情我应该谨慎处理,暂时何不查证一下!” 心中这么一想,口中已朗笑一声道:“在下的确不想走了!” 此言一出,不但方慧神色一怔,就是其余人也不禁一呆。 刚才房英口口声声要走,现在又不走了,出尔反尔,谁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方慧冷笑一声道:“有什么理由么?” 房英故意纵声大笑道:“难道非有什么理由才能留下么?” 方慧脸色一变,娇叱道:“此地是九华山庄,是走是留,恐怕由不得你!” 房英哈哈一笑道:“说得对,也说得好。自然,掌门人的命令,区区不得不勉强遵守,可是我临走前,能否问你几句话?” 方慧冰冷冷地道:“什么话?” 房英敛收嘻笑的神态,庄重地道:“今后九华一派,以何者为重?” 方慧鼻中一哼,道:“当然以复仇为重!” “如何复仇?” “这点本掌门人方自接任,尚未筹谋。嘿嘿,不过这是本派之事,似乎不必你这个派外之人过问。” 房英鼻中一哼,又问道:“方姑娘入九华有多少年了?” 方慧神色又自一变,冷笑道:“你的问题似乎愈来愈多了!” 房英星眸闪光,追诘道:“难道你不愿意回答?” 方慧仰首傲然道:“我不必要回答。” 接着冷冷喝道:“九华弟子,现在恭送房少侠出庄!” 房英陡然目光一扫,大喝道:“且慢,你不回答也要回答!未答覆前,在下就不愿离开九华山庄。” 这一喝,神威迸发,自然而然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厅中所有少女皆都怔怔然,弄不清房英问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燕本来怕房英与方慧发生争执,此刻一见这情形,反而觉得若任情势发展下去,恐怕僵持不可收拾,持重的姜素云首先接口道:“掌门方师妹经先师收纳,入门已经八年了!” 房英冷冷道:“我不要师姐回答,要方姑娘亲自答覆。” 方慧鼻中一哼道:“若本掌门拒绝答覆呢?” 房英冷冷笑道:“房某就不走。嘿嘿,你若要我快点离开,就必须回答。” 方慧似乎被房英强硬的语气所慑,冷冷道:“八年。” 房英故意装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道:“在这八年中,你与逝去的师父最亲近么?” 方慧厉叱道:“好啊!愈问愈不像话,你是在盘诘本掌门人的根底吧?” 房英冷冷一字一字的道:“姑娘只要回答我的话。” 一旁的狄美筝忙道:“方师妹的确与师父比较亲近一些!” 房英此刻越问越怀疑,感到自己刚才发现的疑点不错,对方必是“天香院”伪装的人物。因为师父刚惨死,现在提起,这方慧不但没有伤心的样子,反而一味逞掌门威风,这实在有失常情。但是他虽加深怀疑,却不敢十分肯定。 于是又冷冷道:“方姑娘……” 方慧厉声道:“谁是姑娘,你连掌门人都不知道称呼么?” 房英微微一笑,道:“掌门人就是掌门人,请问你自入九华山庄,出过门么?” 这次,方慧却出乎意料外地回答道:“当然出过门,九华弟子,在练成本门武功后都必须在江湖上历练二年。” “唔!”房英点点头道:“再请问掌门人,最后一次出门多久?” 方慧冷冷道:“你的话,愈问愈多,简直不把九华一派放在眼中,我凭什么要像犯人一般地对你招供?” 姜素云唯恐再弄僵,接口道:“方师妹最后一次出门约三个月。” 接着眉头一皱,幽幽道:“少侠,你问这么多有什么用意么?” 她所问的,正是其余百余九华弟子心中怀疑的。刚才大家都觉得方慧于情于理对房英都亏欠了一些,此刻经过房英一连串发问后,反而有许多少女对房英大感不满,就是连“赛飞燕”狄美筝也感到房英似乎过份了一些。 房英当然把各人表情看得很清楚,但事关重大,不得不冒一份失去友谊的危险。 他淡淡一笑,道:“待一下,姜大姐自然会明白。现在请大姐告诉我,方掌门人最后一次回庄,离现在有多久?” 姜素云想了一想,道:“两年!” “唔!”房英又浸入沉思中。 姜素云接着瞥了瞥脸色铁青的方慧,叹息一声道:“方师妹过去温婉沉默,对同门极为谦逊,想不到当了掌门后,立刻判若两人。” 房英心头一震! 不错,“幻容”、“变骨”奇术虽能任意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个性,显然,这是一个极大的漏洞。 却见方慧冷冷笑道:“姜师姊这番话就不明白事理了,身份既已改变了,言行自当不同,难道还要如以前一般,事事向师姐请示么?”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左右喝道:“取本掌门长剑来,为了保持九华派尊严,本掌门只有以武力驱逐房少侠了!” 话声方落,房英陡然一声大喝道:“你想取剑已经晚了!” 右手曲指一弹。“嗖!”“无相禅指”夹着一缕劲风,应声而出。 这一指,出势之快,果真疾速无伦。 方慧想不到房英竟敢动手,要避已自不及,人应声而倒,咕咚一声,萎顿地上。 厅中众女顿时大哗! 姜素云一呆,急急道:“房少侠,你不可如此!” 要知方慧任凭怎样理亏,终究是一派掌门,岂能容外人欺侮。房英一指点倒方慧,目光一扫沉声道:“众家姑娘勿怒,在下并未伤她性命!只点了她‘软’、‘麻’二穴!” 一位少女娇叱道:“你虽对九华有恩,但凭什么欺侮本派掌门人。” 房英沉重地道:“姑娘问得好,因为她并非是真正方慧!” 此言一出,躺在地上的方慧脸色微微一变! 众女神色顿时大诧。 姜素云也诧然急急道:“这话从何说起?少侠莫非发觉有什么不对。” 房英道:“不错,人在眼前,详情不妨就立刻问问她。” 方慧虽麻穴被制,但口仍能说话,此刻神色平静地冷笑道:“你量小气窄,满口胡言!” 狄美筝也急急道:“少侠,你快放了方师妹!” 房英沉重地道:“不行!” 姜素云黛眉紧皱,急急道:“少侠,到底为了什么?” 房英道:“这方慧是天香院魔女!” 诸女一阵惊噫,姜素云啊了一声道:“这怎么可能,方师妹纵然不对,也绝无投靠天香院之理。” 房英叹息一声道:“就因为她并非方慧,你真正的方师妹可能已遭不测了!” “啊!” 众女又是一阵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狄美筝抢着道:“少侠怎么下的判断?” 房英迟迟地道:“在下只是凭直觉?若要真正知道她原来面目,只有点破她一身功力,使她面貌恢复原状。” 说到这里,对地上的方慧冷笑一声,道:“掌门人,你要我这么做吗?” 方慧毫无表情地道:“你不妨试试!” 接着扬声娇叱道:“九华门下,难道你们甘心你们的掌门受辱么?” 九华诸女一时真伪莫辨,相互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房英冷哼一声,右掌一扬,骈指直戳而下。 指风袭处,正是方慧的“丹田”重穴。 陡然身边响起一声大喝:“少侠且慢!” 一道掌劲把房英指风撞偏,出手的却是姜素云,房英一愕。姜素云已沉重地道:“点破一身功力,就无法再恢复,事关重大,少侠切莫轻动。” 房英剑眉一皱道:“大姐不相信我?” 姜素云道:“这事确令人怀疑,想方师妹与各位同门齐中毒,若非少侠送来解药,此刻还不是与各位同门一样,转辗床笫,等候死亡,如是天香院人物,怎会有这种遭遇。” 房英一震,暗呼一声:糟。 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点,不错,若她是冒充方慧的天香院人物,应该早有解药自救,怎会等待死亡! 要知道他本来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有着深重的怀疑而已,此刻也不由有点进退两难起来。 但念头一转之下,姜素云的话,反而触动他的灵智,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大姐说得对,但你别忘记此女并未到真正绝命的地步,现在区区另有一个方法,能知道她是真的方慧,还是假的方慧!” 姜素云急急道:“什么方法?” 房英道:“请搜她身上,看看有没有剧毒‘穿肠散’的解药,就可以明白她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地上的方慧神色顿时变了一变。 房英见状,心中更有了把握。 只见姜素云点点头道:“不错。这确是个好办法。我来搜!” 说着立刻俯身在方慧身上摸索起来。 众目凝视之下,果见姜素云一声轻啊,手仿佛触及什么东西,左手迅速伸入方慧衣襟之中,从她怀中掏出一只绿色小磁瓶,上面赫然写着“穿肠散解药”五个字。 这刹那姜素云神色一变,起立一扬手道:“房少侠猜得果然不错,她是天香院魔女!” 众女又是一阵大哗,顿时个个怒形于色。 姜素云接着厉声对假方慧道:“你究竟是谁?” 假方慧眼见身份败露,神色却仍镇定异常,冷冷道:“你既已知道我身份,还有什么好问的。” 姜素云叱道:“那我方师妹呢?” “早已死了!” “死了!”姜素云脸色又是一变,咬牙切齿道:“好,我要为师父师妹报仇!” 纤掌一翻,立劈而下。 房英急忙伸手一拦,大喝道:“慢一点!” 姜素云杏目圆睁,道:“少侠,我要立刻毙了她,血祭师灵!” 房英摇摇头道:“人在掌握中,不必急在一时。” 假方慧却冷静地道:“嘿!你们杀了我,只怕立即大祸临头。” 狄美筝此刻也煞机沉沉道:“不见得,我先要看看你的真面目,破你一身功力再说。” 指影一闪,又戳了下去。 房英忙喝道:“狄姑娘,现在切勿动手。”身影一晃已挡在假方慧身前。 此刻厅中众女声势汹汹,俱欲出手,房英接着目光一扫,沉声道:“各位姑娘,若认为房某的话还可以听,就暂克制一下。” 众女个个静待下去,姜素云道:“少侠,依你之见如何?” 房英道:“为了大局着想,我还有话要问清楚。大姐,可有清静的地方?” 姜素云点点头,道:“厅后房间颇多,少侠请便。” 房英道:“那就烦大姐把此女带去,区区欲亲自讯问她!” 姜素云狠狠扶起假方慧,对众女道:“各位师妹就请在厅中暂候,处理情形等一下再宣布。” 说着已领着房英向厅后走去。 于是众女在厅中议论纷纷,各有主张讨论着应该怎么处理。 在嘈杂的莺声燕语中一柱香时间过去了。 房英及姜素云还没有出来。 二柱香时间过去了。 厅后步履声起,众女顿时屏声静待,目光瞬处,房英姜素云缓步而出,后面竟还有一人,赫然就是假方慧。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放了她! 所有的人都不禁一呆! 口口口 狄美筝叫道:“师姊,你怎么放她了?” 房英忙道:“这位就是周百玲姑娘,如今已弃邪归正……” 靳云珠抗声道:“不,天香院与敝派有杀师之仇,杀之唯恐不及,岂能再放她!” 此话说完,众女鼓噪,皆有愤然不平之色。 房英神色凝重地道:“靳姑娘之言差矣,如今应该顾全大局,试想贵派今夜就是杀了周姑娘,但天香院爪牙不下千百,岂能杀尽?再说贵派真正仇人原是‘天香院’,周姑娘只是误入邪途而已。何况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贵派杀了周姑娘,‘天香院’必会得讯,这么一来,贵派处境仍是危险,幸周姑娘如今能识大体,愿以双重的身份来协助贵派共渡危机。” 夏侯韶惑然道:“什么双重身份?” 房英微笑道:“她暗中帮助咱们,表面仍与‘天香院’连联,如此一来,天香院不知虚实,只道贵派已入掌握之中,其实咱们从其中还可得到不少消息。” 听完这番说明,众女才神色恍悟。 狄美筝道:“此计虽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少侠怎知她是真心弃邪归正。” 周百玲却已缓缓走出几步,对众女一礼道:“狄姐姐请放心,我蒙少侠不杀之恩,此后决无二心。天香院命我混入,不但要使九华覆亡,而且将诱使众位姐姐皆入魔宫,充作奴婢。如今只要妹子身份一天不拆穿,自会尽力协助贵派渡过危难。” 她此刻神态不但恭敬,而且语声婉转,显然是经过房英的感召。 众女听完这番话不由一阵惊震! 姜素云也道:“各位师妹,房少侠的安排煞费苦心,决不会错。今后派中事务,对内由愚姊暂行处理,对外仍由‘方慧’出面,风声务必不能走漏。” 房英拱一拱手道:“天已快亮了,在下也要告别了,其余各派掌门下落,尚欲烦劳贵派觅找,一切我已拜托姜大姐。” 说完扬长出厅,众女于是拥簇而送。她们皆把房英当作心目中的偶像,其中狄美筝更是依依不舍。 走出九华山庄,房英转身抱拳辞谢道:“贵派掌门新丧,在下尚欲赶路,不劳诸位再送了!” 狄美筝倏然道:“各位姊妹先回庄,愚妹代表送少侠好了。” 姜素云嫣然笑道:“狄师妹是最好的人选,那么少侠就请便吧!” 房英见盛情难却,只得任狄美筝跟随。 天色将近黎明,山涧大雾,灰蒙蒙一片。 二人默默向山下走着,心头都有股难以言述的滋味。 狄美筝早已情有所钟,眼见聚会须臾,又欲分别,心中依依不舍,却又无法把房英拖住,自然更是难以启口一吐恋情。 房英何尝没有感觉,只是他不由忆念那出污泥而不染的黄芷娟,何况还有一个齐婉儿?他想说明已心有所属,但却怕伤了这位善良少女的自尊,于是他只能默默保持着一份距离,同时还担着一份心事。 从山腰秋月岩到山下,路并不算长,所以狄美筝走路尽量慢吞吞地。房英因为她走得慢,自然也不便走得太快,到达山脚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满天彩霞了。 这一段途中,却并未发现什么警兆。房英这时倏然明白过来,那岑风临走的恫吓之词,是应在周百玲身上。 若自己那时不偶然发觉异状的话,不但自己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危险,而且九华一门也无法保全。 此刻他想通后倏然松了一口气。 茫茫的清晨,山色朦胧,晨风微拂,百鸟争鸣,绿意盎然。 景色不但清新,而且富有一份诗意。 可是二人心头沉甸甸的,再没有这份心情去领略。 还是房英觉得已离开九华山庄太远了,于是停步对狄美筝拱手一揖道:“狄姑娘可以回去了,区区也要赶程了!” 狄美筝幽幽一叹道:“我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是我却有点舍不得离开你!” 这番话里虽没有一个“爱”字,却深情万千,尽在寥寥数语中。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半晌才叹息一声道:“你的情意,我知道。但时值多事之秋,我只能把这份宝贵的感情,藏诸于心底了!” 狄美筝幽幽一叹道:“英哥,你知道就好。” 她脸上倏起了一片玫瑰般的红霞,幽幽道:“其实家师新丧,妹子本来不应该存有私情。可是我恐怕你不明白,忍不住要告诉你!” 这一声“英哥”,这一番柔情万种的话,使得房英情绪大乱,呐呐不知如何作答。 狄美筝秀眸中闪耀万缕情丝,痴痴望着房英又道:“只是你此去,目的地是那里呢?” 房英沉重地道:“泰山。” 狄美筝一怔道:“泰山?你去泰山作什么?” 话有了转机,房英趁机道:“那就是‘天香院’新迁的总坛。” “啊!” 狄美筝轻轻一声惊呼,急急道:“英哥,你怎么知道的?” 房英微笑道:“就是那周百玲姑娘透露的,你姜师姊也清楚的!” 狄美筝担忧地道:“你一个人去?” 房英安慰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身怀‘幻容’、‘变骨’奇功,当该是谋定而动,另外必改变一副面目。” 狄美筝想半天,道:“那末,今后若有事,怎么互通消息?” 房英道:“一切我早已与姜大姐协商好了:若你们有事,可至泰山留下约定记号,我自会知道什么事,若我有事,也会以信物来找你们。至于九华山庄,有周姑娘伪装着,我想一时不会有多大问题。”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狄美筝在无可奈何之下,盈盈一礼道:“那么,英哥珍重了。”秀眸中已浮起一线泪光。 “狄姑娘珍重。”房英也觉得自己心头有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忙回答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奔。 走出老远,他才回头望了一下,却见狄美筝仍痴痴站着,挥着罗袖。 “唉!痴情的姑娘,你怎知道我心头已负担着另一个影子呢?” 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言自语着,更加速脚步,向前奔去。 离九华山不到二十里,就是华阴城。 进了城,房英立刻放慢脚步。他至今未休息,此刻觉得颇为疲倦,同时觉得既探知了魔窟新搬的地址,而欲混身进去,应该事先好好想一想,筹划一下。 于是,他找了一间颇为宽大的“三星客栈”,向店夥要了-间后院清静的客房,静静地调息运起功来。 时刻已近中午了。 房英按诀运元三大周天,方自醒转,陡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自己这间院落走来。 这阵脚步声,显得极为踉跄,落足轻重不一,房英在床上一听即可判断出,来的不是喝醉了酒,就是奔得极为急迫! 他不禁一怔! 自己来时所以订下这间清静后院,就是因为这后院只有一个客房,除了自己外,不会有别人打扰,那么店夥怎么会让来人走进呢? 难道是来找自己的?这点也不像,因为自己到九华没有人知道,九华一派又都是女子,而以来人的沉重脚步声判断,不但是男人,而且似乎并不会武功。 他正在奇怪,那脚步声却奔得更急,刹那间已冲到房门外,远远响起店夥的喊声:“喂!喂!大和尚,别往里闯,房中有客!” 和尚?房英心头一愕,念头还未转过来,砰地一声,房门竟被闯开,跌进一个颀长的身躯,那和尚似乎立足不稳,撞入房中,仆到地上,滚了一滚,勉强才坐起身子。 只见和尚仰起脸急急道:“客官,让老僧避一避!” 说话时直喘着气。 房英错愕之下,目光一瞬,看清这和尚一身月白僧衣,白眉修长,年龄怕不在七八十岁。但是他看清和尚面目后,心神立刻大震!脱口道:“啊,大师不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静果前辈么?” 老和尚一听人家说出自己身份,神色一变,目光聚凝,也啊了一声:“原来是房施主,老僧找得你好苦。” 房英心头又是一愕,跃身下床,见静果大师脸色痛苦,不敢再问,急急上前扶住,道:“前辈受了伤?” 静果大师喘着气,道:“老衲中了天香院高手暗算……刚才在客栈附近又遇上了煞星……” 话未说完,人已咕咚一声向地上倒去。 房英心中一惊,骈指点了和尚几处要穴,替他护住心脉,却所得一阵脚步声奔到门口,却是店夥。 只见他怒气冲冲地进房道:“和尚,你太不识相,怎这般冒失撞进来!” “住口!” 房英一声沉喝。 店夥一愕,忙打恭作揖道:“客官千万别生气,这是小的疏忽……” 房英微微一笑,接口道:“这位大师是我旧识,你不必陪礼,快退出去。” 店夥又是一怔,嘻嘻道:“原来是客官相识。唉!他应该告诉小的一声。” 房英道:“你快出去看看,若有人找和尚,千万别让他们进来,等下有赏。” 一听有赏,店夥忙连声应诺,作揖而退,飞奔而去。 房英忙先闩好房门,转身正欲抱起晕迷的静果大师,陡听得店夥的嚷声隐隐地隔门传了进来! “呃……二位别再向里闯,后院没有房间啦!” 一阵阴森而中气奇足无比的语声道:“夥计,你见到一个老和尚进来没有?” 问答声仿佛就在进院落的月牙门处,显然夥计又碰上了要闯进来的人。 房英心头怦然大震。 他感到这阵语声熟悉无比,不暇扶起静果僧,急忙掠近窗户,点破窗纸,由窗洞中向外望去。 这一望仇心激荡,十分震惊! 激怒他的是来人的面目! 一个是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手中执着一把伞,黑衫白袜,五官端正,双目却射出狠毒阴沉的光芒。 此人正是在武当率领蒙面剑手奇袭自己及“寒竹先生”重伤而遁的“魔伞鬼影”。这刹那,寒竹先生力拼惨死武当一幕旧事,立刻闪过房英脑际。 然而吃惊的是“魔伞鬼影”身旁还有一人。 这人一身青布长衫,一张脸青瘦而狞恶,负手而立,脸上冷冰冰的丝毫没有表情。由那份神态看来,青衫人的身份及功力绝不会比“魔伞鬼影”低。 房英自信目前自己功力身手,足可制住“魔伞鬼影”梁伯真,但是现有两个人,却不得不顾忌了。 顾忌的不是自己,而是地上伤重晕迷不醒的静果僧。若一动上手,对方趁机向老和尚下毒手,可是件麻烦事。 却见“魔伞鬼影”向店夥问完话,那夥计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大爷,和尚怎会住店,而且小的连和尚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番话神态逼真,那里像说谎。那知梁伯真冷笑一声,道:“夥计,你敢睁着眼对大爷扯谎么?” 店夥脸色一变! “魔伞鬼影”梁伯真冷笑道:“前面掌柜的刚说过有个老和尚刚进来,大爷搜遍了前院中院,没见影子,不在这后院,还有什么地方可躲,嘿,该杀!” 店夥更是惊骇失措,那青衫人已冷冷道:“搜人要紧,噜嗦什么!” 语气是冰冰冷的,隐隐有一股慑人的寒意,说完人已向房英的房间走来。 店夥忙横身拦着道:“大爷,这后院已有人住啦!怎么能闯进去!” “魔伞鬼影”冷冷喝道:“去你的,你是想找死么?” 铁伞信手一挥,就击在店夥肩上。 一声痛哼,自店夥口中响起,身躯像风吹的纸鸢,飞出一丈,砰地一声,摔在墙上,匍落尘埃,竟至一动不动。 “好辣手!” 房英心头骂着,眼见二人向房门走来,暗暗感觉更糟,这静果僧怎么办呢? 他念头一转,决心冒冒险,混试试。心念一决,信手开房门,朗笑一声,负手傲然地踱步而出,目光一扫道:“来的只有二位么?” 这一露面,青衫人及“魔伞鬼影”立刻在院中止步,后者脸色一变,惊呼道:“原来你小子也来了这里,嘿嘿!好,今天算碰上了!” 青衫人冷冰冰地道:“他是谁?” “魔伞鬼影”神态变得恭敬无比地道:“回禀坛主,此子就是黑榜上有名的房英!” 房英暗暗一震,忖道:“坛主!此人是天香院中那一坛坛主?” 只见青衫人脸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目光向房英打量不定。 这时,房英却傲然冷冷道:“姓梁的,你的称呼最好换一换,别小子小子的,一点礼数都没有?” “魔伞鬼影”阴声长笑道:“嘿嘿嘿!姓房的,你死在眼前,还充什么大爷,还讲什么礼数?哈,大爷把你砸烂,就是礼数!” 房英冷冷一哼道:“只怕你没有这份胆量!” 青衫人突然插口冷冷道:“口气倒大,嘿,本座先问你,老和尚在那里?” 房英微微侧身,手指房中道:“那和尚就在地上躺着,不过现在由我来处理,不劳二位关心。” “魔伞鬼影”厉声道:“小子,你摆什么臭架子,只要你不死,就让你来处理,只怕是今天由不得你!” 说着,手中铁伞一横,一步一步就向房英趋近。 这时的房英冷冷一笑,傲然不动,仍然负手而立,淡淡道:“姓梁的,你敢违背天香院的铁律!” “魔伞鬼影”神色一怔,不自主地停住脚步,青衫人毫无表情的脸上,倏然露出一丝诧色。 口口口 “魔伞鬼影”愕然之下,倏然狂笑一声道:“小子,你在大爷面前混充,算是混到家啦,几时你又变成了总坛长老啦。” 房英冷笑一声道:“若非念你无知,本座现在就叫你一命归阴!” 青衫人诧色一闪即隐,依然冷冷道:“你既是总坛长老,认识本魔否?” 房英暗暗一愕,心想这一下可完蛋了,若指不出对方身份,岂不自露马脚。 这刹那,他脑中光旋电转,忖道:“魔伞鬼影称他坛主,‘扁老’说过,‘天香院’下共有十一坛,九大宗派改作九坛外,还有‘龙虎’、‘追魂’二坛,九大宗派中没有像这一号人物,对方自然不会充冒,剩下只有‘龙虎’及‘追魂’二坛了。而‘龙虎’坛主已经毙于自己掌下,最可能的是‘追魂坛’,问题是不知道‘天香院主’是否已派了‘龙虎’坛的继定人选。” 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一般掠过他脑际,他觉得在希望没有完全绝望下,应该冒一冒险,如果骗不成也只好动手了。 心念一决,朗笑一声道:“阁下是追魂坛主,我岑风眼光再差,也不会不识!” 此言一出,“魔伞鬼影”神色大愕,旋即变成惊恐! 因为他清楚房英并未与“追魂”坛主照过面,自然不会认识,如今一眼就能指出身份,那确是长老无疑了。 惊恐的是,他听说这位世外光明境年轻高手,被院主当作贵宝一般,是长老中声威最显赫的。如今自己竟得罪了,万一责怪起来,可怎么办? 他此刻再也沉不住气,惶然垂首道:“属下冒犯长老……”人缓缓拜了下去。 就在话说一半,将拜未拜之际,陡听青衫人一挥手冷冷道:“慢着,事情弄清楚了再拜不迟!” 梁伯真一直腰,怔怔看着青衫人。 这时,房英的心情已定下一大半,知道自己乱猜乱撞,果然猜中了,闻言不由冷冷笑道:“坛主再要问些什么?” 追魂坛主依然毫无表情,僵硬地道:“据本座知道,岑长老并不像阁下这副容貌。” 房英沉声道:“不错,但坛主忘了本院的‘幻容’、‘变骨’神功?” 追魂坛主道:“本座知道,但岑长老为什么要变成房英那小子面目?” 房英索性装得狠一点,神色一沉道:“这是秉承院主之命,以后本座独特的任务,就是专门对付那姓房的。故而本座先变成他的面目,另谋奇计。” “哦!”追魂坛主点点头道:“不过我朔长虹还有点不放心。” 一听朔长虹三字,房英心头大震,暗暗道:“怪不得这家伙说话到现在,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原来竟是名满关外的枭雄,‘铁面阎罗’朔长虹。” 提起这“铁面阎罗”,江湖上曾有这么一个说法:“关中八凶并不凶,关外阎罗真阎罗。” 这二句话表示邪道八大高手虽然凶名久著,但其中却不乏正邪之间人物,而且多少还能讲个理。但碰到“铁面阎罗”,那算是真正碰上阎王,别再想打别的主意。 因此可以看出这“铁面阎罗”狠毒的一斑。 此刻,房英发觉对方果然难缠,神色故作一怒,冷冷道:“朔长虹,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铁面阎罗”毫无表情地道:“听说那姓房的也会‘幻容’、‘变骨’神功。本座怎知道你是真的房英,还是真的岑长老!” 房英暗暗皱眉,他感到愈应付愈困难。尤其对方脸上毫无表情变化,令人摸不透其真正心意,于是冷笑一声道:“依你看,怎么才能算清楚这笔账?” 朔长虹道:“岑长老一柄‘回天轮’,终日不离左右,你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房英心中-惊,情急之下,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阁下笑什么?” 追魂坛主目光一瞪。 房英笑声一落,讥嘲道:“朔兄身为一方雄主,连这点事理都不懂。” “本座什么不懂?” “本长老既已幻变了那姓房的面目,岂能再带那柄天下唯一的‘回天轮’自露马脚!” 朔长虹点点头,脸上仍无一丝表情。 房英索性诳上一诳,又道:“不过,若是本长老拿不出一点证据,恐怕朔兄还要噜嗦下去了。” 朔长老道:“若阁下有证据,那是最好不过的。” 房英目光一扫,倏然缓缓步入院中,在一棵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微笑道:“其实兵器人人可以打造,招式却无法偷学。朔兄,我就以手中柳枝,表演一式如何!” 朔长虹道:“本座等着开眼界了。” 房英凝神仔细想了想昨日与岑风交手的一幕经过,陡然柳枝一扬,挺得毕直,呼地一声,斜挥而下,招到半途,蓦又手腕一翻,飞挑而上。 这一式他不知叫什么名堂,却正是他昨夜遇险的那一招,凭着天赋聪慧,竟演个八九不离十,果然诡异无伦。 但他所以敢冒险仿施这一招,却是心头有着一份大的估计。 光明境的人物,极少到中原现踪,更不会去关外,因此这朔长虹绝对不可能见过岑风的“回天轮”手法。 在天香院中,一是坛主,一是长老,各有职司,见面机会不可能多,就因偶有要事洽商,也不会露出绝学。 故而房英大胆施展,虽知道凭一时模糊的印象,施展的手法部位不会太准,但他不怕对方会看出破绽! 一招施完,柳条一圈,蓦地收住,房英微微笑道:“朔兄一方雄主,在天香院中地位也不低,可识得这以柳枝代轮的招式是不是光明境中独门武学?” 这种问话,问得极妙,先给对方戴上一顶高帽子,再要对方不好意思说不懂。 果然,“铁面阎罗”虽也是阅历丰富,老奸巨滑之辈,对房英这确实是诡奥无比的一招,生平中绝未见过。 他怔怔地呆站着,脸上虽仍没有表情,可是不言不语,显得很尴尬。房英恐时间耽误一久,静果僧伤势更加恶化,自然希望这两个人早些滚蛋,不愿形成僵局,于是故意“哦”了一声,道:“有一点,本长老倒忘了,‘光明境’中人物极少现踪中原,我与朔兄虽同事一主,却相往不密,你自然无法在本门轮法招式上识辨。这样,区区再施一式剑法,给朔兄看看。” 说着,手中柳枝一弹,呼地甩出一道青光,倏然一抖一圈,幻成百朵。 这又是房英在龙虎大会上看到骆森、陶令施的“万花剑法”中的一招“万花迎春”。 施完,房英微微一笑道:“朔兄,现在你的感觉中,还有怀疑否!” 追魂坛主倏然长长一揖道:“属下拜见总坛长老!” 脸色不再是铁板板地,露出无比恭敬的神态。! 一旁的“魔伞鬼影”梁伯真更是矮了下去,口中颤声道:“属下无知冒犯,请长老恕罪!” 房英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这一瞬间,他又有了新主意。 他不能忘记在武当山“魔伞鬼影”率领蒙面剑手奇袭的惊恐情形。更无法忘记“寒竹先生”为了维护自己逃生,惨死的一幕。 于是他冷冷地笑了一笑,道:“不知者不罪,二位请勿多礼。” “魔伞鬼影”神色顿时一松。 朔长虹却伸手一指房英屋中的静果憎道:“请问长老,那秃驴怎么处理?” 房英想了一想道:“和尚伤在谁手下?” 朔长虹道:“属下尚未查明,追踪只是巧遇。” 房英点点头道:“唔!那么坛主到此何干?” 朔长虹道:“秉总坛之命,等候周百玲香主讯号俘归九华弟子。” 房英听得心头一惊,沉思片刻道:“贵坛主即速回去,九华一派本长老已有安排!至于和尚我也有利用!” 朔长虹一惑道:“长老是说……” 房英接口冷笑道:“我说的你还听不懂么?” 朔长虹迟疑片刻,终于一拱手道:“卑职遵命!” 向“魔伞鬼影”一挥手,同时转身离去。 显然这位追魂坛主满心惑然,不懂总坛的长老与总坛的命令何以互相矛盾。 房英一目了然,暗暗冷笑,喝道:“梁兄慢走!” “魔伞鬼影”一愕,转身施礼道:“长老还有什么吩咐?”房英道:“此地处理和尚之事,尚须你协助办理。” 朔长虹目光微微释然,向“魔伞鬼影”施一了个眼色,对房英道:“既然长老有吩咐,属下先走一步!” 说罢扬长出了后院。 房英冷冷一笑道:“梁兄请入房中,把和尚抬到床上去。” “魔伞鬼影”一声应诺,立刻随着房英入房,将晕迷不醒的静果僧抬到床上。然后道:“长老何不杀之了事!” 房英冷冷道:“要杀也不能在此地动手。” “魔伞鬼影”唯唯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先运功为老和尚疗伤,把他先弄醒后,还有话要问他!你先把房门闩上。” 梁伯真立刻掠近门口,把门插上了闩,房英望了一望,又道:“运功之际,切忌打扰,这样还是不妥,你把桌推在门口,再用东西堵死了窗户。” 梁伯真狐疑地道:“长老何必这么谨慎?” 房英微微一笑道:“本座生性如此,要你怎么办就怎办!” 梁伯真不敢反抗,依言动手把桌椅堆起,堵死门窗。房英这时看了看,点点头道:“好了,这样才万无一失。梁兄,你过来!” 梁伯真脸上闪过一丝警意,把放在一旁的铁伞取起,道:“长老还有什么吩咐?”脚下却没有移动。 房英朗笑一声道:“梁兄,我知道,刚才朔坛主的眼色,是要你对我保持警惕么?” 梁伯真丑脸一红,忙垂首道:“长老误会,属下决无这种想法!” 房英哈哈一笑道:“梁兄,你在追魂坛是什么职位?” “卑职是四花执令香主。” “嘿嘿,这么看来,你这个四花香主,得来有些冤枉。” 房英嘲笑着,接着又道:“倒是那位朔坛主还有点机智跟光……” 梁伯真脸色顿时难看已极,勉强道:“多靠长老栽培。” 房英冷笑道:“我当然要栽培你,可惜你连我的话都听不懂。” 梁伯真一怔,道:“请长老解释!” 房英身形倏然欺前二步,挡在床前道:“我当然要解释,此刻房中你我是无法在一时之间,撞得出去,正好一清旧账!”梁伯真疑道:“旧账?” “嘿!梁兄真健忘,难道忘了武当山区寒竹前辈那十掌?” 梁伯真一闻此言,神色大变!狰狞的脸上顿露无比的惊惧,呼道:“你……不是岑长老。” 房英目露煞机,厉笑道:“姓梁的,你现在发觉已经晚了。嘿嘿,告诉你,我要出手暗袭,你早巳尸横当地,但是我要你死得心服口眼。” 梁伯真狂笑一声道:“朔坛主怀疑果然不错……” “嘿!可惜仍上当。” “想当年你在梁某伞下逃生,今天姓梁的一定要你一条命!” 房英冷笑道:“只怕不见得,双色魔、龙虎坛主都在少爷掌下毙命,你可以自己量一量功力身手是否比他们还高。” 梁伯真目光微露一丝怯意,房英冷笑道:“今天我先指明再动手,就是要痛痛快快地为寒竹前辈报仇。姓梁的,你先尝尝‘天龙斩脉’手!” 身形蓦地在话声余音中,电掣而起,向前扑去。 那知梁伯真一声厉笑,手中铁伞倏然一张,只见一篷颜色乌黑,淬着剧毒的“钻心针”,像暴雨一般地迎面而来。 这一篷毒针,粗如牛毛,却广及半个房间空隙。毒针射出,梁伯真左掌反向身后一扫,哗啦啦一阵巨响,堆在门口的桌椅,四下纷飞,人硬向房门撞去。 房英见状一惊,唯恐对方遁走,大喝一声,双掌提足“达摩先天罡气”忘命的平胸推出。 嘭地一声巨响,木门倒塌,屋梁震动尘埃如雾而起,尘雾中,挟着一声惨嚎,梁伯真的身躯;随着倒塌的木门,摔到院落之中。 口口口 这几乎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禅门绝学“达摩先天罡气”,加上房英由终南二老给予的近百年的功力,“魔伞鬼影”梁伯真虽是一流高手,也挡不住这一击。 此刻身躯摔倒院中,已一动不动。 烟尘弥漫中,房英一闪而出,掠落躺在地上的梁伯真身畔,却见早已气绝。 “哼!一掌了结,算是便宜了你!” 房英冷冷地说完,遥向武当方向,跪了下去,默祷片刻,才挟着尸体,进入房中。 他是向“寒竹先生”的阴灵祷告! 这时,房中仍不时落着土屑灰尘,显然是因刚才一掌,屋子被震动的缘故,若非建得颇为坚牢,怕早已倒塌下来。 房英放下了尸体,急忙走到床边,伸手解开了静果僧的血穴,右掌抵于静果僧丹田,立刻再度为老僧输元疗伤。 不过片刻,静果僧悠悠醒转,房英收掌急急道:“前辈伤势好些了么?” 静果僧垂帘合目运功片刻,叹道:“虽未全好,暂时已不碍事。” 房英松了一口气道:“那么前辈再自行疗伤片刻离开此地。” 静果僧一愕,目光一闪,倏然瞥见地上尸体,脸色-变道:“这是谁?” 房英微笑道:“就是在客栈附近遇上前辈的‘天香院’魔爪!” 静果僧神色释然,道:“小檀樾动手镣了他们?” “是的,一个被晚辈以计骗走,留下一个,为寒竹前辈报仇。” “哦!檀樾的功力,似乎比以前精进得多了。” “全蒙少林栽培。” 静果大师叹息一声道:“敝派掌门果有远见,毁了少林,而能造就一个不世奇才,也还值得。” 他这话意,显然以为房英能有今日身手,全是在少林武库中,百日研修之功,却不知道是终南二老贯输了百年真力。 房英看静果僧一味叙话,并不想走,不由急急道:“晚辈离开少林后经过,等下自然要向前辈禀告,同时晚辈也想问前辈许多事情,可是此地却不是谈话之处,再耽下去,恐怕还有麻烦。” 静果僧诧然道:“檀樾不是说另一个已被骗走了么?” 房英皱眉道:“不错,但那家伙难缠得很,而且功力恐怕不在晚辈之下。他虽一时上当,走时却将信将疑,说不定还会回来。” 静果僧神色震动道:“那人是谁?竟使施主这等害怕。” 房英剑眉一挑道:“天香院中这批贼党还没有一个人能使区区害怕的,只是那人却非一般江湖普通人物,而且区区虽不怕他,却怕他来时不止一人。那时晚辈要兼顾前辈,恐怕是力不从心。” 静果僧点点头道:“但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那人是谁?” 房英沉重地道:“铁面阎罗朔长虹!” 静果僧脸色顿时一变,惊呼道:“会是他?唉,这等高手竟然甘心受‘天香院主’驱使,看来那魔头定难以对付。好,老衲与你先离开这里。” 话声方落,院落中倏然起了一阵步履声。 静果僧已是惊弓之鸟,闻声顿时神色一变,低声道:“果然我们迟了一步,那个朔长虹又回来了。” 房英也是心中一惊,凝听片刻道:“前辈未听出步履声只有一人么!若仅是那‘铁面阎罗’一个,晚辈自信还能对付,那时前辈可以先走一步。” 静果僧点点头。 这时那阵步履声,已到房门口,房英早已静立房中,气凝丹田,蓄劳而待。他准备对方身形一出现房门口,立刻排出运掌,给对方一记十成“达摩先天罡气”。 他方准备好,房门口果出现一个人,但这人走路跌跌倒倒,尚用手揉着眼睛。房英一声轻叱,双掌方欲推出,只见对方啊地惊呼道:“客官,这……这怎么搞的,连房子也打垮了?” 一看竟是刚才被“魔伞鬼影”一挥,摔晕过去的店小二。房英反而一愕,急忙收回推出的掌势,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夥计,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这夥计此刻已头肿鼻青,闻言怔了一怔,倏见房中的尸体,大惊道:“客官还杀了人!” 房英微笑道:“刚才你差点被他杀死,这种坏蛋不该杀么?” 夥计苦着脸,满面惶急道:“这……这怎么办?客官住店不到半天,不但把房子弄垮了,还做下了命案。这……这叫我怎么办?给掌柜的知道怎么办?” 房英星眸一瞪,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出房门口,道:“夥计,房子坏了,照价赔赏,人死了,等下自会有人收尸。你还不快离开,再要在这里,恐怕你的命又将呼呜哀哉了!” 夥计混身一颤,他刚才吃过苦头,知道江湖人最不好,惹,有了银子,也有了交代,那敢再等着找死,忙佝身拾起银子,诺诺飞奔出院。 房英这时转身对静果僧道:“前辈尚能走否?” 静果僧飘然离床,点点头道:“暂时还不碍事。” 房英道:“那么走吧,客栈门外,说不定那朔长虹会派人暗中钉定咱们,依晚辈之见,还是从这后院中翻墙出去。” 静果僧点点头,身形已掠出房外。 房英随后跟着,轻巧巧地翻出矮墙。这客栈后面却是条冷清的死巷,虽是中午时光,却正好没有人经过。于是二人飘然落地,辨了辨方向,急步向华阴城外逸去。 就在房英与静果僧离开客栈盏茶时刻,三星客栈门口陡然如风-般闯进来五个人,为首一人正是“铁面阎罗”朔长虹。 身后跟的是四名身佩长剑的中年汉子,个个目露凶光,身手矫健。 这一行五人进了客栈连招呼也不打,大刺刺地向后院直撞。坐在柜台中的掌柜,正要相拦,一旁的夥计却轻声道:“掌柜的,你只当瞎了眼没看见,否则小心脑袋搬家!” “铁面阎罗”朔长虹神色倏然死板板地,脚下生风,走进后院,目光一瞥,却见房门向外倒塌,呼地一声,已掠到了门口。 其余四名汉子见状也一阵轻轻讶呼,跟了进去,当一见房中“魔伞鬼影”的尸体时,神色同时一变! 此刻的“铁面阎罗”脸上不再是毫无表情了。肌肉扭动,目光中充满了杀气,一顿脚道:“本座上了大当,想不到梁老弟死得这么快!” 一名汉子低声道:“檀主,是岑长老才下的手?” “呸” “铁面阎罗”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是岑长老,分明是那房英小子。快!现在追还来得及!” 说着身形已电掣而起。 另一名大汉急急道:“要不要传讯附近别坛的兄弟帮忙!” 朔长虹人已飘过短墙,闻言怒哼一声道:“你是要本座丢脸么?” 那说话的汉子显然也是属于追魂坛下,本是一番好意,闻言不由凛然住口。 五条人影,在满天阳光之下,渐渐消失在层层屋脊深处。 而在这同时 华阴城外一座松林中,静果僧与房英对面相坐,娓娓而谈。 一块大青石上,摆着一些肉脯干粮,二人正在对坐吃着。 房英摸摸肚子,觉得已很饱,遂道:“前辈刚才一阵调息,伤势好了么?” 静果僧微展笑容道:“多亏檀樾相助,否则,恐怕老衲已一命归阴了。” 房英谦逊道:“区区巧合,前辈切莫介怀,刚才晚辈已将经过情形奉告,现在前辈该说说经过了。何以晚辈出了武库,前辈及贵派高僧人影俱无,难道受了严重损害么?” 静果僧长叹-声道:“这是劫数,那天,那武当假道士虽没有把老衲等如何,后院却来了不少蒙面高手,而且竟有不少女子。” 房英恨恨道:“果然他们是先谋而动,后来怎样了?” 静果憎恨恨道:“他们一路烧杀,本寺阵脚无法不乱。唉!百年古寺,却毁于一旦……” 房英奇道:“贵寺僧侣为数不少啊!” 静果僧黯然叹道:“论实力,敝寺却未必惧怕他们。但那些女子都非常难惹,不但身手剑术极高,而且…而且……唉!出家人从来未与少女动过手,有许多地方,极感不便,因此反而被她们所趁!” 房英叹道:“前辈头脑太迂了,生死存亡之战,那还能顾及男女之嫌!” 静果僧摇摇头道:“檀樾那时不在当场,自然不知道动手情形。那批少女与本寺僧侣弟子动手时,每遇危机关头,却不要命的硬冲!” 房英一呆道:“这话怎么解释?” 静果僧目闪泪光,道:“知客僧法善,檀樾认识么?” 房英点点头。 “他就是一例,急急出手时,忘了手执禅仗,以双掌抵敌,对手也是一名少女,论功力,并非是法善对手!” 房英道:“那就一掌杀了对方,岂不结了!” “可惜法善反而伤在对方指下。” 房英一愕道:“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对方施用什么迷药及毒药?” 静果僧白眉掀动,似触及往事,极为伤心地道:“那倒不是。法善一掌击向对方一眼见对方非死即伤,岂知那少女却咯咯一笑,反而一挺胸顶迎了上来,口中还笑着说:大师没有尝过女子滋味,莫非已看上了奴家,想趁机摸一把,揩油过瘾……” 房英怒骂道:“下贱!” “唉!出家僧人,再脸厚也不会往那种地方下手,法善掌式只能闪开,却不料对方趁机立下杀手!” 说完了,长长一叹,两粒清泪,已落下衣襟。 房英也是一叹! 设想当时情形,少林高僧都是正直不阿,严守佛戒的弟子,难怪对付不了这批不择手段的魔鬼。 他叹声道:“若是晚辈,就不管她怎么说,早就一掌过去了。” 静果僧慨叹道:“檀樾非佛门中人,自然无关紧要。但本寺弟子因从未碰到这种情形,心理自然不同了!” 房英也不想与静果僧争辩,说道:“后来呢?” “敝派镜清掌门-看情势不对,寺院一片大火,知道已无法可留,只能从保存实力上设想,立刻下令撤退,好容易摆脱强敌后,清点人数,整整损失三位高僧,五十余名弟子。” 房英黯然道:“那时前辈应该通知小可一下,也好让小可尽一已之力。” 静果僧微微展容道:“檀樾侠义之情,老衲知道。但掌门人却不让别人惊动你,怕分了你练功之心。” 房英一阵激动,对少林掌门感到衷心的感激,默然半晌,才道:“前辈在客栈中曾说找过晚辈,那时何不到武库中去找?” “唉!老衲隐迹在少林寺附近三四天,却见有天香院的人一直在少林残垣中监视巡查,故无法接近。” 房英一想,知道必是前宫宫主燕南翎那批人。 却见静果僧接着又道:“后来那些女子不见了,老衲到武库一看,已失去了你的影踪,屈指一算,刚超过百日。听檀樾刚才说,大约已到开封了。” 房英点点头道:“现在贵派掌门人及弟子在何处栖身?” 静果僧道:“撤退后,就奔赣境黄坡双风寺栖身隐蔽,一方面整顿。最近敝派掌门感到那双风寺太小,容纳这许多人够苦了,何况双凤寺的僧友,俱是不懂武功的俗世僧人,再住下去,人家不说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故已决定迁居。” 房英点点头道:“迁到什么地方?” 静果僧道:“泰山……” “泰山?”房英心头大惊,急急道:“怎么想到迁往那里去的。” 静果僧道:“泰山朝月寺主持也是一位隐世高手,与敝派掌门私交颇笃,再说那地方远隔尘世,地方也大,颇为理想。少侠,你神色这么难看,难道去不得?” 房英急急道:“前辈快报讯阻止,千万去不得,泰山已变为天香院的总坛了。” 静果僧神色大震,倏然起立道:“这么一来,岂非自投死路。糟,他们恐怕早已上路了。” 房英道:“那么前辈一想贵派的行程如今可能到什么地方,急追还不算迟。” “可是老衲分身乏术!” 房英又是一惊道:“这怎么说?前辈难道还有什么事?” 静果僧焦急地道:“老衲并非本身有什么事,找到你檀樾,通知了地址,以便连络,任务已算了了。只是敝派掌门因愤于上次武当上门寻畔,以至少林遭劫成灰,故亲自选了五十名僧人分途上武当问罪复仇了!” 房英跌足道:“这怎么成,此刻天香院消息灵通,动一发而牵全身,镜清大师此去岂不是冒险?再说,这一来,岂不正中‘天香院’心意,各大门派相互仇视,互相磨擦,间接造成她的势力,大师就速追武当那-方面,请转告镜清前辈,所有真正掌门未找到前,切不可妄动,请他即刻折回,至于往泰山的贵派弟子,晚辈正好要到泰山,就由晚辈去追,目前既能在双凤寺安身,只能暂时耽着,再设想其他办法。” 静果僧忙道:“檀樾既这么安排,老衲就放心了,事不宜迟,老衲就先走一步。” 说完,身影一长,已穿林而出,消失在暮色之中。 房英刚松弛过来,却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又紧张起来。 他眼看天色将临薄暮,为了不使少林再遭到损害起见,只有再星夜兼程。 于是他清理了一下青石上的干粮,暗思自己刚才已冒充了岑风,此刻何不索性冒充到底,路上也可以方便一些。 念头方落,收拾好正欲出林,陡听林外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果然跑不脱大爷的手掌!” 阴沉沉的语气,不怀好意的话,使得房英心头怦然一震,飞旋转身一冷笑道:“是谁?” “铁面阎罗!” 这次回答声一落,松树中倏已闪出一张死板板的脸孔。 第十三章 怜才义释阎罗 房英面对着“铁面阎罗”暗暗庆幸静果僧早走了片刻,否则又泄露了行踪。 只见“铁面阎罗”冷冰冰的脸色似乎像铁铸的一般,双目露出一丝寒光,脚下缓慢的移动,一步步向房英欺来,身上的一件青衫如打足了气,涨得鼓鼓的,显然内功的修练,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步。 房英暗暗一凛,朗笑一声道:“阁下是阴魂不散!” 朔长虹冷冷-哼道:“追魂坛榜上有名的人,本座从未让他逃出掌心过。” 房英故意气他一气,道:“吹牛,那姓梁的没有追到少爷的魂,却反而丢了他的命,我看你也想抄他的老路。” 朔长虹寒声道:“小子,别口舌逞强,亮你长剑,本座今天要你知道骗人的后果!” 房英嗤了一声道:“骗死人不偿命,谁教你自己上当的。” 朔长虹倏然长笑一声道:“朔某自人中原,也耳闻‘神眼’房天义是一号人物,想不到却有你这个宝贝儿子。” 房英怒道:“少爷怎么啦,有什么地方辱没房家声誉?” 朔长虹冷笑道:“房天义成名除了武功外,还靠一对神眼,想不到他的儿子却只靠骗术。” 房英被激得大怒,倏然心中警觉,自己本想激怒对方,使对方在动手前,气乱神移,如今怎可反而着了对方道儿。 这一想,立刻心平气和,烦躁尽去,哈哈一笑道:“朔长虹,你知道少爷为什么要骗你么?” 朔长虹冷冷道:“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不成?” 房英道:“正是有极好的理由,因为少爷在江湖上走,从来是单人匹马,凭一已之力,可是你们却不同了。” “什么不同?” “专门倚多为胜,以众凌寡。这是你们天香院的最不要脸的作风,少爷虽不怕,也不愿吃亏,故先把你弄跑,好与那‘魔伞鬼影’一对一凭功力真正大干一番。”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道:“我倒忘了,说起你们天香院主,更是骗术行家,少爷比起她来尚差一级。如说少爷是瑰宝,那你们头儿更是个坏蛋,而你甘心做他的狗爪,我更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词儿来形容你了!” 这番锋利的词句,房英自己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 朔长虹脸色开始变了! 他虽有“铁面阎罗”之号,生平城府深沉已极,脸上向无变化,可是这一下被房英损绝了。 人终究是人,无法完全没有喜怒哀乐,俗语说泥人儿也有土性。朔长虹此刻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又转成铁青,厉喝道:“小辈,大爷不是来同你耍嘴皮子,今天要看看你手上功夫是否同嘴皮子一样厉害。” 语声中,左手伸入青衫内,呼的一声,抽出一条红色的长带。 这条长带,极为奇怪,扁扁的却红光发亮;像金属,又似丝织。总之,房英识不透什么名堂,带质柔软,拖在地上,梢头却有一个半月牙,寒光闪闪,极为牟利。 他听说过,“铁面阎罗”成名兵器是叫“乾坤寒月带”,自然未曾见过,此刻一瞥,心中微微一凛。 以这种怪异的兵器看来,对方的招式必然诡奇,而且竟是以左手施用,更得小心防备。 因为用左手使兵器的人极少,与传统用右手的,招路一定完全相反,一不小心,就会上大当。 房英这时也不得不怀戒意,凝神的道:“阁下既欲动手,就放马过来!” 朔长虹冷笑道:“朔某是何待人物,岂能用兵器欺你一个小辈!” 房英倏然觉得此人还有点豪杰气概,比起“天香院”其他喽罗可好多了。于是一摆手道:“你明明见我身上没剑,何必假充好意。” 朔长虹嘿了一声道:“本座一生行走江湖,从未杀过徒手之辈!” 房英朗笑道:“这点我倒不怕,只是你还有什么狐群狗党,一齐把他们叫出来,少装一些假腔势,看的人心烦。” 朔长虹道:“小辈放心,本座身畔并没有人……” “哈哈,可是来不及招呼?” “嘿!就是有人,本座也不要人帮忙。” 朔长虹怒声说完,左手乾坤寒月带陡然扬起,哗啦一声,红影一圈,已经抽出。 这一手干脆利落,奇快无比,却并未袭向房英,而是向身畔一棵碗般粗细的松树根部卷去。 带影一卷如蛇般收回,那棵松树却应声而断,轰然向房英站的地位整个塌压下来。 本来凝神戒备的房英,正自愕然一愣,见状吓了一跳,慌忙一翻掌劈出一道罡气,总算把倒下的松树撞偏。 哗啦啦声响,枝叶纷飞,松枝撒房英一身。 他不禁怒喝道:“姓朔的,这算是那一手?” 朔长虹响也不响,竟然收起乾坤月带,移身上前,以掌作刀,抓起松树,削去枝叶。 唰唰唰中,树皮木屑纷飞,刹那之间,一棵二丈余高的树,被他削成了一支木剑,一条薄薄的木带。 房英此刻神色又是一震! 他在朔长虹动手时,已看清那棵松树折断部位却像利剑砍过一样平整。 乾坤寒月带分明没有锋口,他却凭本身真力一抽一卷之势,传力砍断一棵树,用力恰到好处。房英自觉若要如此,不可能比对方做得更好。 他心头又生一份警意,又见朔长虹拿着木剑向房英一丢,阴声道:“小辈,接住剑,这样你死了不会喊冤。” 房英运功一抄,手心一震,差点退了一步,暗叫道:“好深的功力!” 目光一瞥,对方以一丈树皮作为“乾坤寒月带”,一时豪气大发,朗笑道:“姓朔的,你不感到太吃亏么?” 朔长虹冷笑道:“那有这么多话,接招!” 红色的树皮一抖,竟然像灵蛇一般,呼的一声,挟雷带风,向房英扫去。 劲力之强,来势之诡,竟比那岑风还高明一筹。 房英一声轻叱,手使木剑,凝贯真力,迅速点出一剑,身随剑走,让过左方鞭势。他知道树皮可柔可刚,生怕木剑被对方卷住,因此以剑点卸对方劲力。 那知双方刚一接触,朔长虹树皮一荡,嗖的一声,却反向房英护胸的左手腕卷来。 一招两式,变化得令人不敢置信。 房英心头大惊,身形电闪,一式“七巧横空”轻巧身法,横退一丈,才算避过。 只见朔长虹狂笑一声道:“听说你掌毙龙虎坛主及花氏长老,原来身手也不过这般稀松,看来那批人只是纸扎的。” 房英毫不动怒,沉声道:“姓朔的,小爷只是初会你,摸不上你路子,才让你稍占上风。别得意,小爷还你两剑。” 人立刻飞快扑上去,唰唰就是两剑。 虽是一柄木剑,但贯入真力后寒风嗖嗖,也是凌厉无比。 尤其这两剑路子怪异,明明是一招“河宿星沉”,那知招到一半,又收劈为刺,朔长虹也被搞得手慌脚乱,被逼得连退三步。 房英木剑一收,立刻停攻,仗剑狂笑道:“少爷以为你有什么过人之能,自命不凡,想不到比那喇嘛和尚及双色魔还差劲,还好意思拼命穷嚷!” 朔长虹怒道:“小辈,你这一阵乱砍乱刺,算是什么剑法?!” 房英故意的大笑道:“连小爷用的招式你都看不出,那你更枉活了四五十岁,少爷算愧对了此身所学,竟会跟你这样一个草包动手!” 其实,他刚才确是别出心机,把终南玄灵剑法及家传的七巧七式杂在一起使用,他清楚,与这等高手动手,不来个出其不意,实不足奏功。 果然,朔长虹原以为房英剑道上必有过人之处,以致特别谨慎,注意他招式路子,不料这一来,反中了房英心机。 这时,朔长虹反而被房英讥嘲一顿,再蹩不住心头一腔怒火,狂吼一声:“小辈,本座就要你在‘乾坤十八翻’下丧命!?” 树皮一抡,电掣般向房英卷去。 房英虽连声狂语,可是心中紧张无比,木剑连带,布出一层剑幕密密封架,不敢大意一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松林中的光线,比林外更黯黑。二人拼命的搏斗,渐渐连兵器的影子都看不见,这倒不是二人的招式太快,而是天色已是夜幕低垂了。 十招过去了。 房英微露一丝喘气之声。 二十招过去。 房英开始有点穷于应付了。 朔长虹的左手路子,的确大反常规,明明在左,倏然在右,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那树皮,长及一丈,有时坚硬如铁,是枪矛的招式,冲刺横出,有时却是鞭索招式,如灵蛇狂卷。 渐渐的林中黑得连人影也难于分辨了。 就在这刹那 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接着一声怒哼,跟着又是一声惊呼! 三次叫喝声中,缠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停住了。 只见房英的木剑已被朔长虹的树皮卷住,而朔长虹的右腕,却已被房英左手扣住。 原来房英久战不下,故作败状,卖了一记险招,仿佛打出火来,木剑一挺,猛刺而出。朔长虹大喝一声,正中下怀,树皮一卷,正是“乾坤十八翻”中一招“乾坤一转”把房英木剑卷住,左掌立劈而下,准备以深沉的内力,强击致胜。 岂知房英也正要如此,一招“天龙斩穴手”中的“天龙使云”,左手奇异的一伸,立刻把对方手腕扣住。 因为这少林奇学太已奇奥,何况房英眼神功具异禀,再经石穴中二年苦练,早已把朔长虹出手之势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朔长虹却不同了。他眼力没有房英佳,只觉得眼前衣袖一花,腕脉已被扣住,一声惊呼,立想挣脱。 房英早巳撤去剑上真力,把达摩罡气全凝在左手,五指一紧,冷笑道:“朔坛主,你还不乖乖的把树皮摔掉么!” 朔长虹只觉得腕脉一痛,逆血攻心,一身真气全泄。这次他果然听话,左手一松,树皮带着木剑,立刻丢在地上,头上冒冷汗,口中却道:“你刚才那一手是什么绝学?” 房英朗笑一声道:“少林‘天龙斩穴二十四手’你都看不出,还称什么人物!” 朔长虹叹一声道:“大爷既然败在你手中,要杀要刮,听你的便。只是你再要出言侮辱我,可别怪我骂你祖宗八代!” 房英冷笑一声道:“你甘心认输么?” 朔长虹脸上恢复冷漠,道:“不甘心,若非林中太黑,你恐怕未必能抓住我!” 房英哈哈一笑道:“不错,不过你应该早就想到,房英的神眼,洞烛九幽,没有任何人能匹比的。” 朔长虹默默无语。 房英冷笑道:“不论你甘不甘心,反正你现在是死定了!” 缓缓举起右掌,按在朔长虹前心。 此刻朔长虹双目一闭,潸然挤下二颗泪珠,悲声喃喃的道:“豪杰难却情重。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暮来风。英雄泪,虎心醉,悲重重,可叹人生长恨水长东。” 房英方想力吐掌心,震毙对方,听了这一段词,不禁一怔!真力不由一收。 他自幼涉猎诗词,对朔长虹的词,非常清楚,原来是李后主词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可叹人生长恨水长东。 词意本来缠绵哀伤,可是经朔长虹这一改,却充满了英雄悲壮之情,而且第一句的“英雄难却情重”似乎意味深长,耐人思索。 房英想不到朔长虹除了武功之外,还有这等人才,怜才之念,油然而生。他也激发了好奇之心,怔怔收掌呆呆沉思起来。 朔长虹待了半天,仍未觉房英动手,不由睁目,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房英左手一松,退了几步,微微笑道:“我不想杀你了!” 朔长虹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为什么?” 房英冷冷道:“对手愈狠,我愈想杀他,但一看落眼泪,我就不忍心下手了!” 朔长虹怒道:“我可不是乞怜求饶!” 房英冷冷道:“那你是为什么掉泪!要知道英雄有泪不轻弹,胜得起,败得起,生死小事耳?” 朔长虹脸上肌肉一阵抽动,悲愤地一叹道:“我可不是为了生死胜败,而是另有伤心之事罢了。” “什么事?何不说来听听?” 朔长虹倏然烦躁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私人的情感,与胜败无关。” 房英哈哈一笑道:“可是天香院中,有使你留恋的情?” 朔长虹大喝:“我有留恋之情,关你屁事,大爷称雄一世,从未败过。今天既败在你的手中,还有什么面目见天下士!你不杀我,我自尽也是一样,要你知道‘铁面阎罗’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话声一落,左掌迅扬,电闪般向自己脑门拍落! 房英大喝道:“不许动!” 右手一弹,“无相禅指”化作一缕劲气,凌空袭上朔长虹曲肘。 朔长虹左掌无力垂下,怒道:“英雄可杀不可辱,你想别的主意,别怪我改变主意,再同你拼命!” 房英微微笑道:“我既不忍杀你,又怎会再侮辱你!想不到天香院中竟有朔兄这等人物!” 朔长虹也轻轻一叹,垂首无语。 他那种复杂的情绪,房英一目就可了然。于是又轻轻一叹道:“朔兄,胜败已分,你可以走了。不过恕小可忠告一句,像你这种人物,并不适于待在天香院中。” 朔长虹猛然一抬头,狠狠的盯了房英一眼,旋又轻轻一叹! 房英微笑着又道:“小可清楚朔兄此刻心情。今后为恶为善,就在你自己一念之间。我只能说到此地为止,你可以走了!” 朔长虹倏然叹道:“我已告诉过她,不可如此任性而为。唉!不说也罢,今夜蒙不杀之恩,容后再报!” 说着转身就往林外走去。 房英却听得心头一震!她?听话中之意,莫非就是“天香院主”么? 心念一转,好奇之心大起,急急道:“原来朔兄在天香院是留恋着那‘天香院主’么?她叫什么名字?” 朔长虹脚步一停,想了一想,回首道:“你算是猜对了。她叫铁如芬。不过,你不必笑我,你见了她,也会喜欢着迷的。”话声落处,人已疾闪出林,瞬眼走得无影无踪。 房英还想再问,追出林外,却只见满天星斗,扑面夜风,哪里还有朔长虹的影子。 这时,他不禁怔怔呆思起来。 这一场生死搏击,终算有了一点收获,第一次知道了“天香院主”的姓名。 虽然人至今尚未见过,而且也未解开她的如谜身世及思想,但能知道那魔头的姓名,已算难能可贵了。 只是,朔长虹的话虽然没有加上什么形容词,却可从这段平实的话中勾划出一个倾城倾国女子的美貌。美貌并不稀奇,天下女子美貌的可车载斗量,但能使一个男人这么动心,甚至不惜一切牺牲,那必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吸人之处,这种女子就不多见了。 房英怔怔思着:“她会是怎么一个人呢?像朔长虹这等人物怎会对她如此倾心呢?” 房英对“天香院主”铁如芬好奇之心大起,随之也升起一股急急想看看她真面目的欲望。 迷离的思绪,肩上已露润湿。他怔然醒转,倏然想起还有阻止少林迁移的要紧任务,忙自打一下脑袋,喃喃道:“我还在呆着干什么?反正此去泰山,到时不是还可以动脑筋。哦!对了,我何不再冒充岑风到底呢?依他身份,见‘天香院主’绝无问题。路上也可少去不少麻烦。” 这一想,立刻按“幻容”、“变骨”奇功口诀一运气,全身骨节格格轻响,立刻随着心意变成了岑风的面目。 房英在垂首打量了自己一下,喃喃道:“明天,我将换换衣衫,再打造一柄‘回天轮’!” 口口口 万里无云。 秋风肃杀。 齐鲁道上车马匆匆,行人急急归程。 一个面目端正略带阴沉的黄衣少年,急急赶程。齐鲁镇本是一条北方陆路干道,尤其这齐鲁城左右,车马行人更是穿梭般的来往着。 黄衣少年这么走,并不显目。因为他除了脚步比常人略快一些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然而他肩上那柄带着齿轮的怪兵器,却使行人侧目而视。 齐鲁城已经在望,前头倏然尘土飞扬,夹着一阵急骤的蹄声,如飞而来,道上的车马纷纷往两边让! 黄衣少年略略一怔,停住脚步,伫立道旁而望。 因为在宽敞大道上,车马虽不少,然如此纵马狂奔的,却极少见,难道那骑士有什么急事不成? 一匹通体纯黑的健驹,瞬眼之间,如风一般奔驰,呼的在黄衣少年眼前而过,奔出老远。 马上的人却是一位紫衣女子,肩斜长剑,长发飞扬,刹时隐人尘雾之中。 路上人虽多,但因奔势太快,谁也没有看清她的面目。 可是黄衣少年却神色一震,犹豫了一下,转身反而向那奔马追去。 这次,黄衣少年的身法与来时大不一样,众人只觉得黄影一闪,人已擦眼而过,远离了十丈。 是什么惊动了他?难道他认识那女子?不是,他并不认识那马上女子,却认识那女子肩上的宝剑。 一女一骑的奔势虽快,但黄衣少年却看得很清楚。那柄长剑古纹斑烂,是一柄名器,古剑名器,练武的人没有一个不喜爱的。可是黄衣少年却并非心存觊觎,却是因为那剑的样式已太熟悉。 “那不是在安陆镇荒朝中,作为悬赏的青萍奇剑么?” 急忙中的黄衣少年暗暗想着,又忖道:“青萍剑是‘天香院主’之物,莫非那紫衣女子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女魔王?” 不用说,这黄衣少年就是变成天香院长老岑风面目的房英。此刻他念头电转,心头更加震惊了。 他星夜赶程,沿途留意,为的是阻止少林弟子迁往泰山,想不到没有碰到和尚,却发现这么一个久欲找觅的机会。 于是,他决定暂时跟踪前面的紫衣少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天香院主。 泰山近在咫尺,而现在从赣境通往泰山,也仅有这条路。房英自惴虽走回头路,可对阻止少林弟子任务却不妨碍。 但却有一件事,使房英放心不下,前面一出十里就有岔道,若那紫衣少女一过岔道要追可就麻烦了。 因此他几乎施尽全身功力急赶。 五里路过去了。 房英毫无所见。 六里……七里……八里……九里…… 十里路,不过两盏茶时刻。 可是那一女一骑的影子也没见,房英暗叹一声,正自失望,目光远眺,只看到来时自己休息过的一座茶棚。 而在茶棚边,赫然系着一匹黑驹,正悠闭的嚼着道旁青草。 房英精神陡然一振,暗暗松了一口气,喃喃道:“终算追到了!” 自语着,立刻放慢了脚步,向茶棚走了进去。 时已过午。茶棚中竹椅零乱,打尖的人并不多。却见紫衣女子背对着门,面向里,正坐在一张方桌上吃着点心。 房英施然而入,茶棚中的掌柜肩搭白巾立刻迎了上来,嘻嘻一笑道:“大爷,你又回……” 话未说完,却被房英凌厉的目光一瞪,吓得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连忙改口道:“呃!请里面坐,要叫什么请吩咐!” 房英冷冷道:“一壶茶,一盘包子。” 人已走过紫衣女子,就在侧面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目光却仔细打量对方。 刚才他虽看清了她肩上的宝剑,却未看清她的面目,此刻一打量,心头一怔! 那紫衣女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是个少女,虽长得颇为清秀,却没有特殊之美。 这刹那,他不禁微微感到有点失望。因为“铁面阎罗”朔长虹所说的话,给他影响极深。然而他发觉这少女年纪太轻,说是那神秘的女魔头,似乎有点不大可能,就是“天香院主”的话,容貌也谈不上“任何人看了都会喜欢着迷”的程度。 恐怕是朔长虹情人眼中出西施罢! 房英心中暗暗笑着,立刻估量对方的身份是怎样的。 莫非对方只是天香院的香主或坛主?不过她既佩着天香院的青萍古剑,身份一定不会太低! 他虽这么设想,却对紫衣少女的身份无法下肯定的结论。因为世上尽有出乎意料之事,以“天香院主”的修为,外貌年轻得像个少女,不是不可能。 现在,房英唯一希望对方能够抬头看自己一下。因为无论怎样,自己此刻已是岑风长老的身份及面目,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不会不认识岑风,自然见了也不会不向自己打招呼。 只要一打招呼,真相不难明了。 可是,那紫衣少女却一味低着头,慢慢的吃着点心,似乎对周围的人根本不注意,连头也不抬一抬。 房英星眸一转,低头一望桌子,大声道:“夥计!夥计!” 那掌壶的夥计连忙应声而来,哈腰笑道:“大爷还要点什么?” 房英鼻中冷冷一哼,手指包子道:“谁让你拿来的?” 夥计一愕道:“大爷不是要包子么?” 房英叱道:“你耳朵聋啦,我要的是馒头,你怎么送包子了!” 夥计一怔,旋嘻嘻笑道:“大爷别发火,小的马上换!换!” 他知道江湖人物不好斗,只能自认晦气,连忙把一盘包子端了下去。 那紫衣少女果然被房英大声大气所惊动,抬头一望房英,娇容微微一怔! 只见那紫衣少女看了房英一眼,竟不声不响,依然低头吃喝起来。 这一来,房英有点莫测高深了。 “她是不是认识岑风?还是故作不识?” 若是不认识岑风,绝不可能,若是故作不识,定有缘故?那么是什么缘故呢? 由于事出意外,房英反而不敢轻易启口。 同时由于这一点猜测,他倏感到对方大有可能就是“天香院主”。 因为只有像那个神秘莫测的魔头,才会常常有令人莫测的举动! 心念转动间,倏然兴起一念,暗忖道:“我何不用话激她一激?” 方想开口,目光一闪,蓦见茶棚外又走进一个人来,在掌壶夥计迎迓下,坐在靠左边的座位上。 这人年约五十左右,一领白衣,陈旧已极,头戴方巾,容貌颇具慈善之相。然而一双眼睛却半睁半启,毫不向四周打量,入座后只轻轻吩咐了夥计一声,望着桌子呆呆出神。 可是房英一见,心头却又一震! “这不是少林寺的护法大师吗?” 他想不到少林弟子竟化装了俗家人士,怪不得一路来,没有看到半个和尚影子! 这刹那,他心中倏然烦躁忐忑不安起来。 在眼前这种情势下,他觉得实在不应妄动,而且与法本大师连络,更属不智。 因为万一那紫衣女子是“天香院主”的话,这一来必使她心起怀疑,而身份暴露。但若不与法本僧连络,岂不眼看少林弟子去送死? 当然,若房英放弃了紫衣少女这一边,待紫衣少女走后,还是一样可以与法本连络的,然而问题是在房英实不愿放弃这种求之难得的机会。 因为若紫衣少女真的是“天香院主”,那末,早一日接近,早一月可以设法制住她,挽救武林浩劫,就连自己父亲的行踪之迷,也可早日解开,等于一切风波皆平息了。 故除非到万不得已时,他决定不误过这一个可能的机会。 紫衣少女桌上不过是一盘热腾腾的米糕及一壶茶,现在盘中已快光了。 待她一吃完,那么偶然产生的强烈希望却变成了失望。 房英心中始终举棋不定,此刻更焦灼不安。 眼见她已吃完,掏出一方罗帕在拭樱唇,即接着付钱离开的样子。房英有点沮丧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么困惑的情绪,可是这份困惑却由于紫衣少女无言所造成的。 这刹那,他不得不下个决定,先与法本连络,再追少女。 于是他起立装作倏然看见法本僧的神态,走近左桌,轻轻一笑,道:“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兄台,好极了,好极了!” 口中说着,人已背对紫衣少女坐了下来,以手指迅速在桌上划了“法本”两个字。 那俗装法本僧方自一怔,一见房英手指划完,神色顿时大变,腰身一直,立即要起立。 房英忙又笑着摆摆手道:“故人相见,把握欢聚,何必俗礼,快坐下,快坐下!” 星眸连眨,连连作眼色。 可是法本僧却神色连变,显得惊惧困惑。他不知道这黄衣少年何以一眼会看出自己的法号身份,于是怀疑的沉声道:“兄台是……” “哈哈哈……”房英一笑,迅速接口道:“我刚才见过静果兄,你忘了我曾托他约晤你么?” 这次说着话,手指又指指桌面,叫法本注意,迅速写了“速回”两个字。 法本僧神色微微松了一下,因为他已听出房英话中的静果僧,正是达摩院长老静果师叔。 但是他对‘速回’二字显得又惑然不解。 少林掌门亲下谕令,自赣境双凤寺迁往泰山。如今这黄衣少年何以要自己“速回”?对方究竟在搞什么鬼呢? 于是法本轻轻的“哦……哦!”故作恍然的样子道:“兄台有……” 房英早已看透了法本的怀疑,可是此刻他无暇解释,而且也无法解释,唯恐紫衣少女走了,忙接口道:“小弟会晤兄台,就是想告诉兄台一声,那边事已弄僵了。兄台不必徒劳往返,不去也罢,反正兄台平生达观,一事不成,另谋他图,天下何处不可安身!” 说着话,手指泰山方向,摇摇头。 法本僧脸色又是一变!立刻起身装作失望的样子,一拱手道:“多谢兄台相告。” 说完掉头匆匆出了茶棚。 传讯终告了一个段落,房英并未见紫衣少女走出茶棚,正自觉得庆幸,背后倏起了一阵语声:“姑娘贵姓?” 语声苍劲,显然另有人在向少女问话了。 房英缓慢地离座转身,走回自己的座头,装作漫不经意的目光一瞬,心头不觉又是一怔! 只见紫衣少女身旁站着一个枯瘦的老者。 老者一双眼睛特别凹,脸上颧骨高耸,颚下三绺山羊胡子,头顶仅有几根白发,看样子年纪怕在六十岁以上。 身上是件土布灰色大褂,完全像乡下土老儿,毫不令人起眼。 房英入棚时,看清这土老儿正在别桌吃东西,怎地又向紫衣少女搭讪起来,他来意是什么呢? 他此刻坐回原来的座位上,心中顿又怀疑起来。 只见紫衣少女秀眸一飘,冷冷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夥计,算账!” “且慢!” 土老头微微一笑,向跑来的夥计瞪了一眼,挥挥手。 在瞪眼刹那,双目倏露出二缕摄人寒光,吓得夥计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房英顿又一震,暗忖道:“这次我倒是走眼了,这家伙原来深藏不露!” 只见土老儿阻止了夥计,又对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就因为素不相识,老儿才动问,若是相识,岂不早已知道。” 紫衣少女冷冷道:“姓铁,你有什么事?” 这一声“姓铁”,听得房英心头怦然大动。 天香院主,不是叫铁如芬么,难道真是她? 只见土老儿点点头道:“老儿冒昧,请求姑娘答应一件事!” 紫衣少女不耐烦的寒声道:“快说!” “老儿想借姑娘肩头宝剑一观!” 紫衣少女脸色蓦的一变,霍然起立,冷冷道:“你为什么要看我佩剑?” 房英更加对土老儿注意起来,以为土老儿竟也是为青萍剑而来,而且与紫衣少女素不相识一点来判断,显然是侠义道人物。 他不禁为老儿担起心来,若双方个执已见,一个拒绝,一个非看不可,势必引起一场冲突。然而以“天香院主”的手段与功力,只怕那土老儿不是对手,要吃眼前亏。 果然,不出房英所料,只见土老儿微笑道:“因为老儿觉得姑娘肩上的长剑是把名器。” 紫衣少女一哼,道:“名器又怎样?” “世上真正宝剑极少,至今仅有青萍出现。若老儿目力不错,姑娘肩头之剑,正是青萍!” 紫衣少女娇容一变,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位行家!” 土老儿哈哈长笑道:“老夫弹剑一生,对剑器之鉴别,颇有心得。故难免见猪心喜,不过姑娘放心,老夫只是看一下,决无别的企图。” 紫衣少女哈哈道:“告诉你老儿,别想!” 这时,土老儿的神色变了! 口口口 接着土老儿似强制着火气,道:“姑娘不肯赐个薄脸?”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道:“那有这多废话……” 土老儿耐不住了,脸色铁青冷冷地道:“老儿要借看,就非看不可,你不答应也不行。”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凭的是什么,非要强看不可?” 土老儿暧昧地-笑道:“就问问姑娘自己,需要凭什么?” 紫衣少女脸色铁青,口中却反而冷笑道:“你能一眼看出此剑是青萍,显然也是江湖人物……” 土老儿没等她说完话,却摇摇头道:“少年弟子江湖老,老夫以前虽是江湖人物,现在这一大把年纪,早已脱出江湖圈子了。” 紫衣少女冷冷道:“你是江湖人物也好,剑既是名剑,唯有名家才有资格,你凭的是哪一点?” 土老儿倏然失笑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一点,难道你小看老夫?” 紫衣少女傲然道:“我姑娘岂是小看你,根本是没有看你的兴趣。” 土老儿哈哈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老夫这一身旧衣,貌不惊人,难怪姑娘看不上眼。可就凭老夫刚才一眼就能看出你肩上长剑的来历,你就应该知道一点。” “哪一点?” “老夫虽否认是江湖人物,却从不否认是名家!” 紫衣少女一声尖笑道:“你老儿若是名家,武林中的名家早就车载斗量,阿猫阿狗都是名家啦!” 接着脸色一寒道:“我姑娘可没有兴趣跟你瞎缠。现在要上路,不奉陪了!” 这次说完,娇躯一晃,已向茶棚外掠去。 岂知她快,土老儿更快,紫衣少女身形方动,土老儿站的位置移了方向,正好拦住紫衣少女去路,道:“话没有交代完,怎么就想走!” 房英暗暗吃惊,土老儿露的这一手轻功,连自己也没有看清他用的什么身法,简直像绝传武林已久的移影大法。 紫衣少女脸色一变道:“想不到你土里土气地还有点名堂,就接我一指!” 罗袖一扬,雪白的纤掌,骈指如剑,就向土老儿前胸要穴指去。 出手既快且狠,似乎已心存煞手。 土老儿双手连摇道:“这里不要打架,不要动手!” 在旁人看来,上老儿是着了慌,但在房英眼中,却感到那土老儿连连摇手,却是封闭了身上所有要穴,防守之严密,可说是无懈可击。 尤其是紫衣少女,玉指戳点之下,竟然根本钻不进对方掌影,娇容不由又是一震,立刻收手道:“你老儿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露相不是真人!” 土老儿嘻嘻一笑,接口道:“现在你看老夫够名家资格?”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是凭这一手么?嘿,难以使人心服,名家不但要具高超的身手,也要有不凡的名望,两者缺一,就不成名家二字。” 房英暗暗好笑,觉得这个紫衣少女实在刁滑难缠,似乎故意在气那土老儿。 那知土老儿毫无动怒神色,居然点点头表示同意,道:“你说得不错,有名无望,只是绣花枕头,有实无名,只是遗世野人,都算不得是名家。先就武功而言,老儿虽自命不凡,不过高手忌炫露,何况此地也不是动手的场所。再说,若老儿露一手,等于老儿在向你示威,以年龄而论,老夫不屑为也不愿为。因为这一来,变成了老夫恃强威胁给了你一个借口。” 紫衣少女嗤了一声道:“好借口!” 土老儿接下去道:“至于名号,老夫脱身江湖,号,久已不用,早忘了,不过姓名倒不妨报出来给你听听。” 紫衣少女傲然抬头,冷冷道:“我姑娘早就等着洗耳恭听啦!” 土老儿压低声音道:“老夫姓孤独名真,姑娘知道否?” 姓孤独名真,这不是邪道八大高手,名居首位的“夺命魔君”孤独真么? 房英脑中轰然一声大震,这刹那,他呆了。 思念混乱电转,使他立刻想起那身份至今仍如迷的扁老,不由暗暗跌足,顿时不安起来。 对于“夺命魔君”在此倏然现身看来,那“天香院”的孤独真显然是冒充的。而在开封他自称“扁老”,当然更是信口胡扯,然而那赶车的一再冒充别人名号,而且处处帮助自己,除了是房英父亲外,还会有谁呢? 然而,现在真的孤独真出现了,这无异拆穿了那假的孤独真假面具。而眼前的紫衣少女虽不定是“天香院主”,然是天香院中人物,则可无疑。那末,她不会不知道孤独真现在是“天香院”的长老?如今又出来一个,闹成双包案,等于陷认险境之中。房英不安地思索着,应该用什么方法来解救父亲的危机?使父亲得到消息。 刚才他还希望帮帮土老儿的忙,现在,他却恨不得紫衣少女能够出手,制那孤独真死命。 于是他决定先看看紫衣少女的反应。 在房英心中,认为她神色一定不出两种表情。 一种表情是错愕,追问土老儿话是真是假。 一种是直斥其伪,立刻动手。 紫衣少女也果然如此,神色一震,愕然望着孤独真,可是仅一刹那,情形却大出房英的意料之外。 只见她蓦地呼地一声,身形一花,人已一言不发,掠出茶棚。这次的身法却大异刚才,速度之快,无与伦比,孤独真一拦竟差之毫厘没有拦住,一声惊噫,立刻也疾如轻烟一溜,追了出去。 然而茶棚外却已响起一阵蹄声,由近而远。 真假“夺命魔君”,关系着房英父亲的安危。他此刻那敢怠慢,一提真元,也迅速卸尾追了出来,直向那烟尘滚滚的齐鲁道上急迫而去。 三人一起,谁都没有留下茶资,只急得执壶的夥计,望着宽敞大道大骂不止。 此刻紫衣少女纵马疾驰,驿道上顿又尘土大起。她纵骑出了十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略勒缰绳,侧首回头一望,烟尘飞扬,什么都看不清。 蓦地,烟尘中人影一闪而出,赫然是那个土老儿打扮的“夺命魔君”孤独真。只见他哈哈大笑道:“女娃儿,任你走到天边,老夫也毫不放松,今夜是跟定了你!” 紫衣少女神色大愕! 她想不到一路狂奔,竟然仍摆不脱对方,秀眸一转,厌恶地道:“孤独真,咱们到道旁来!” 说着左右扫视,一转马首,竟然向一片丘岗的僻野冲去。 越过伏起的丘陵,紫衣少女跃身离马,飘落地上,一拍马屁,驱开一旁,回头一看,那“夺命魔君”早已站在身后,嘻嘻一笑道:“你愿意借剑给老夫看一看么?” 紫衣少女秀眸中突然浮上一层杀气,一反手,肩头青萍剑嗖然出鞘,一蓬青光,映着午阳,吐出一缕缕映人毫发寒芒。 “夺命魔君”脱口赞了一声:“好剑!” 紫衣少女寒声深沉地道:“自然是好剑!你阴魂不散,今天剑下授首,可说是咎由自取。” “夺命魔君”脸色一变道:“你要仗此利器与老夫拼命?” 紫衣少女娇叱道:“不错,你居心不良,意存劫持,姑娘怎可放了你?” 说罢,一挺青锋,就刺了过去。 “夺命魔君”倏然仰天一声狂笑,身形随剑而退,大喝道:“慢来!” 紫衣少女一刺未中,收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夺命魔君”长笑道:“你突起杀意,就是为了怕老夫夺剑?”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 “夺命魔君”又笑道;“若你为了这一点,实无拼命必要。老夫所以迫你,并不是想夺你的剑!” 紫衣少女道:“那是为什么?” “夺命魔君”沉声道:“为查你这个人!” 紫衣少女神色微微一呆,道:“你我素无恩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夺命魔君”道:“这点我现在不会告诉你,我当然也有我查你身世姓名的理由。现在希望你把身份师承及姓名说出来。” 紫衣少女大笑道:“你不肯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夺命魔君”语气一沉,道:“老夫名居八凶之首,你若是常在江湖走动,应该知道老夫昔年的脾气及手段,等下切莫懊悔!” 紫衣少女哈哈一笑道:“就因为太清楚,所以你这‘夺命魔君’四个字能唬别人,可唬不了我!” 夺命魔君一怔道:“老夫不解你的意思!” 紫衣少女冷笑道:“很简单,以你样子看来,你似乎并非真正的‘夺命魔君’孤独真!” “夺命魔君”又一愕,颇为有趣地道:“这番话倒是闻所未闻,老夫那点被你看出有假?” 紫衣少女冷笑道:“孤独真昔年以手辣心黑,博得‘夺命魔君’凶名。若你是他,早已对姑娘我出手,早已不会兜了半天圈子再说明原委,像你这等耐心,那有半分像‘夺命魔君’四个字。” “夺命魔君”一怔,接着厉笑道:“原来你以为老夫未出手杀你,就不像‘夺命魔君’了么?哈哈哈,谁敢说老夫不是孤独真,告诉你,老夫早已不耐烦了!” 这次语声方落,场外倏然响起一声冷笑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小可就可证明你不是孤独魔君!” 话声来得突然,紫衣少女及孤独真俱是一愕,目光双双向发话之处望去,只见三丈远处,屹立着一位面目阴沉的黄衣少年。 狐独真厉声道:“小子,你是谁?” 房英傲然一笑道:“我是谁?不必向你报名道姓,若你真想知道,不妨问问这位铁姑娘!” 紫衣少女微微皱眉,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这话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房英心中暗暗咕啜。 他那番话明是拒绝孤独真,暗中却是探测紫衣少女真正身份。此刻闻言,却仍然无法确定她究竟是谁? 但此刻他为了要杀孤独真,已无暇顾及其他,微微一笑,对紫衣少女道:“小可此来,是怕姑娘不是那匹夫对手故而若姑娘需要小可帮忙!” 孤独真目光一厉,冷冷笑道:“你无缘无故想找死?” 房英微笑道:“未动手以前,谁也不能肯定死的是那一个。”紫衣少女沉思片刻道:“也好,你过来!” 语气中含着一份命令,似乎知道房英非服从不可。 房英探不透深浅,自然只好遵命,手一拱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紫衣少女一指孤独真道:“你就先上手,不必留情,对这老儿痛下杀手,不行我也帮你忙。” 房英一拱手道:“遵命!” 身形一晃,已面对孤独真而立,双掌一摆,冷冷道:“老儿,你身上像没有带兵器,小可就凭双掌与你一分生死!” 孤独真气得哇哇大叫道:“小子,老夫找的是她,你为什么硬要插上一脚?” 房英气定神忽地笑道:“谁叫你是孤独真?” “什么?” “夺命魔君”一呆,道:“我与你素不相识,那来仇恨?” 房英哂笑道:“没有仇恨,我就是看不惯你,觉得你还没死,心里不舒服!” 孤独真这次真怒了,哇地一声大叫道:“好小子,老夫就杀了你再说!” 掌式一扬,双掌拨风一般狂扫,对房英迎头,就是两掌! 这两掌威势不凡,逼得房英连退两步。 房英一声怒哼,方想施出“天龙斩脉二十四手”,蓦地觉得不对,若自己施出少林绝学,落入旁边紫衣少女眼中,岂不是暴露了马脚。 但依岑风的身份,应该施展“光明境”武功路子,可是自己对岑风的招式,只在“回天轮”上摸得一二招皮毛,别的一无所知,现在该怎么打呢?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动手实是困难重重,不智已极。这刹那,逼得只有施出深厚的内力,也不讲掌法招法,双掌平胸而推,呼呼还了两掌。 这两掌当然打不到孤独真,反而引起对方一阵狂笑。 “小子,老夫原以为你强自出头,必是有点真功,想不到凭的只是些蛮力气。打!” 话声中,身动如风,挟着重重掌影,向房英周身罩来。 这次,掌式又自不同,招式幻迷诡奥,显然孤独真已展已之长,攻人之短,施出了杀手。 房英心头一凛,为了自身顾忌,只有提足十成“达摩先天罡气”,护住周身,只施出一般平庸掌式,仗着罡气周旋。 自然情势立刻分明,房英已危机百出,被孤独真掌影重重包围。 这边打得炽烈火热,一旁紫衣少女却蓦地掠身而起,向一边的坐骑飞去。 孤独真一眼瞥见,急急大喝道:“丫头,你别想跑!” 掌式一收,舍了房英,跟着欲追。 但房英却精神-振。紫衣少女这一走,虽然仍留下迷团,但这些迷,到了泰山,早晚能解开,倒是她走,自己却能施开脚手对付“夺命魔君”。他一声大喝:“老儿,生死未分,你别动!” 身形奇快一横,已把孤独真拦住,呼呼就是两掌! “夺命魔君”要走未走脱,那边健驹已一声长嘶,四蹄飞扬而起,驮着紫衣少女,向驿道如风狂奔而去,瞬眼只见一粒黑点。 这土老儿顿时大怒,哇哇怒叫道:“小子,你坏了老夫大事!” 猛然劈出三掌。 房英长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 手法立刻一改,施出“天龙斩脉手”来。 “夺命魔君。厉声道:“老夫本来不想杀你,现在非杀你……” 话未说完,陡然一声惊噫,打住话头,身形已被房英逼开了两步。 原来他突然感到房英的招式倏然神奇起来。 房英两招逞威,长笑一声道:“孤独真,别吹牛,刚才我只是在试试你功力,现在就要你尝尝苦头了!” 说话中,又是一招“天龙驭云”,双手五指箕张,凌空走曲线,向孤独真的双肩抓去。 本来愤怒无比的孤独真目光惊变,如电般退了五尺,急急道:“这不是少林的‘天龙斩脉手法’么?” 房英如电般扑上,长笑道:“不错,你还有眼光,再尝尝这一招!” 出手之势,又是一招“双龙卸珠”。 孤独真又退了二尺,顿脚急急喝道:“住手,住手,看来咱们有点误会!” 误会?房英一怔,停手冷笑道:“什么误会?老儿,别打逃走的主意。” 孤独真目光上下打量了房英一下,蓦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找你还找不到,那有再逃之理!” 房英一呆道:“你刚才还要我不插手,现在又说找我,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孤独真笑道:“刚才我不认识人,现在从招式中看出你来历,所以这么说!”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神眼’房天义之子房英!” 房英大惊失色,掩饰道:“你认错人了吧?” 孤独真哈哈一笑道:“老弟台,你别惊,其实老夫也是冒充孤独真的。” 说着,伸手向脸上-抹,手中已多了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枯瘦的容貌,顿时变成一个面色红润的慈祥老者。 口口口 房英见状大为错愕,讶然道:“那么老丈是谁?” 慈祥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就是江南‘百面神剑’古奇峰!” “啊!” 房英讶呼一声,低头看了看“百面神剑”手中极为精致的人皮面具,暗暗道:“这人皮面具,连我都看不出来,难怪他有‘百面’之号!” 只见古奇峰微微笑道:“老弟,你还要杀我么?” 房英脸色倏又一沉道:“小可还是要杀你!谁教你冒充‘夺命魔君’,使人真假不辨!” “百面神剑”大笑道:“你之所以还要杀老朽,可是因为担心院中还有一个假‘夺命魔君’的安危,唯恐引起刚才那少女怀疑么?” 这一指穿,房英心中又大吃一惊,诧然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百面神剑”微微笑道:“当然,否则我岂能由‘天龙斩脉手法’上认定你是房英!告诉你,那个假魔君脸上的面具,就是老朽特别精心制作的,任何人部看不出是假的。” “啊!” 房英真正失声惊呼了,急急道:“那未,请老丈告诉我,天香院中那个孤独真是谁?” “百面神剑”叹道:“就是你父亲!” 以往的猜测不错,但是两次父子相逢,父亲竟不出声招呼他一下,心头别有一股悲伤的滋味。 “百面神剑”已看出房英的心情。叹息一声道:“老弟,你也不该怪你父亲,想在那种环境下,一不小心,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令尊也是强制住亲情,迫不得已的。何况那时他并不知道你已练成了‘幻容’、‘变骨’奇功,怎能冒然露出真身份。” 房英这时才释然了一些,叹道:“这么看来,晚辈与前辈的确是误会了,请原谅晚辈不知家父与前辈相识。” “百面神剑”哈哈一笑道:“老朽与令尊原只是神交而已,并不相识。此番出来,只是被令尊以义所动。好了,过去的事不谈了!” 房英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倒让那紫衣少女跑了!” “百面神剑”哈哈一笑,道:“一点也不可惜,其实岂止是我们两人误会了,就是对那姓铁的姑娘,也发生了大大的误会。” 房英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百面神剑”道:“老弟,此地正好无人,咱们就坐下来谈。” 房英一揖席地而坐,只见“百面神剑”也面对盘坐笑道:“当初你注意那姑娘是否因她肩上青萍而起?” 房英点点头。 “百面神剑”苦笑一声道:“当然,老朽也与你一样,怀着同样心意,以为她必是那神秘的‘天香院主’或者至少是天香院中核心人物!” 房英接口道:“岂止如此,据晚辈知道,那天香院主叫铁如芬,而那紫衣少女也姓铁!” “百面神剑”摇摇头道:“其实我们都猜错了!” 房英一愣,奇道:“那前辈何以穷追?” “百面神剑”笑道:“开始我当然不知道。如今能肯定她绝对不是天香院中人物,也是刚才从她掠身上马的‘千里庭户’的轻身法上看出来的。” 房英困惑地道:“但是那支青萍,世无二柄,又怎么会在她身上呢?” “百面神剑”道:“千里庭户轻身术是‘千里独行妙手空空’铁长岚的独门绝学。这老偷儿一手窃技,举世无双,什么东西凡经他看中,都偷得到。耳闻他有一女,说不定那少女就是她宝贝女儿。” “哦!” 房英暗暗苦笑。 真像明白了,巧合刚知道天香院主叫铁如芬。那妙手神偷的女儿也姓铁,真是误中有误,错中有错。 只见“百面神剑”神色倏沉重地叹道:“老朽虽能确定她的身份,但情形是否如猜测那样,未可乐观。若那铁老儿也倒向天香院那一边,也是一椿麻烦事。” 说到这里,又问道:“老弟,你变成这副面目,是谁的容貌?” 房英忙道:“是天香院中长老岑风的面目。” “百面神剑”脸色一变,道:“你什么人不好冒充,何以竟去冒充他?” 房英道:“晚辈是想再混入天香院,而要接近那神秘的天香院主,只有扮长老身份。而院中八大长老中,唯他下龄与晚辈差不多,伪装起来不吃力。” 说着,倏觉“百面神剑”脸色不对,微惊道:“前辈,有什么地方不妥么?” “百面神剑”沉思片刻道:“你可知道岑风是世外光明境中人物?” “晚辈知道。” “百面神剑”摇摇头道:“我也不多说话,总之,再从天香院中出来,你就赶快把这副面目改-改。万事总以谨慎小心为妙。” 房英一愕,道:“为什么?” “百面神剑”道:“老朽已在江湖中发现光明境中大批人物出现中土。他们这次出现,却正是为查探那岑风下落,万一遇上你,岂非又是一椿误会。那批高人都性情古怪,难缠透顶,此时此地,万事能避则避,少惹为妙。” 房英暗暗一笑,觉得“百面神剑”太郑重其事,光明境的人物,也是人,并不是神,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多谢前辈赐告。” “百面神剑”起立道:“天色已经不早,你也可以起身了。老朽还想去调查老偷儿行踪一番。” 于是二人珍重告别,分道而行。 经过这一番波折,天色已经入暮,房英默默想着混进天香院的方法,身形如飞,向泰山飞奔。 就在初更时刻,登上了泰山。 玉皇寺座落于泰山之顶,相传建于秦朝,规模极为宏大,也是一般游客登峰观日的憩息之所。 但是房英一上山腰,却已发觉了四周有不少暗椿,气氛迥异寻常。 但他自知已变成长老面目,并无所惧。 正行走间,陡听山道旁草丛中一声阴喝:“朋友,上那儿去?” 房英傲然一哼,置之不理,身形如飞,继续向山上飞奔。 方出十丈,窄疾的山道前又起一声大喝:“朋友,兄弟们问你听到没有?” 唰唰两声,两条人影冒起,飘落房英身煎拦住去路。 赫然是两名三花蒙面剑手。 但当两名蒙面人一打量房英后,立刻语气一变,恭敬地道:“原来是岑长老!恕下属冒失之罪!” 齐齐弯腰施礼。 房英负手而立,傲然冷笑一声道:“你的眼光,愈来愈不灵了?” 两名蒙面剑手浑身一颤,俱默然垂首。 房英又冷笑一声道:“现在本座可以走了么?” 蒙面剑手恭身道:“岑长老请。” 房英冷喝道:“那二位怎不让路?” 两名蒙面剑手如蒙大赦,嗖嗖,身形拔起,复隐入道旁,瞬眼不见。 接着一阵竹哨自道旁丛中响起,远处也响起一阵阵哨声应和,似是相呼应,传递消息。 上了峰顶,玉皇寺已巍然屹立于眼前,宏大的寺门内屋脊起伏,灯火隐约,却充满了一层神秘的气氛。 门口守侍着四名红衣大汉,像云梦总坛一样,抱刀屹立,一见房英,立刻齐齐施礼,道:“长老回驾!” 房英点点头,施然进了寺门,放眼观去,大殿中灯火已暗,分明无人。此刻他暗暗慨叹,-座古寺名刹,竟变成了魔窟,想那主持和尚,必又遭了殃。 他信步走过大殿,四周并无人影,似乎都已安寝,但他忽然怔住了。 他想此刻虽混了进来,可是放眼这许多殿房,自己寝室又在那里呢? 若是问人,会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呢? 他放缓脚步,苦苦思忖,正不知如何是好,面前倏响起一阵琐碎的履声。只见一名淡红罗衣女子,轻移莲步,从后院走了出来。 房英愕然注视道:“这不是云梦坛见过面,差一点被她擒住的方雅琴么?” 那方雅琴骤然见到房英,也神色一怔,停住莲步,盈盈一笑道:“长老回来啦!格格,院主刚才还在问起你,快跟我来!” 房英一惊,忖道:“这倒好,一来就能看到那魔头。”口中却懒洋洋道:“跟你到那里去!” 方雅琴娇笑道:“去见院主啊!” 房英摇摇头道:“太晚了,我刚回来,也要休息一番,禀报院主明天罢!” 方雅琴面露讶色,咦地一声道:“奇怪,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 房英一惊,强作笑容道:“怎么变了?” 方雅琴袅袅走近,神态微微轻挑道:“以前,你巴不得天天同院主在一起,不时求姊妹们给你找机会,那好像啊,被胶粘上了,今天怎么变得兴趣索然起来。” 房英明白了,敢情那岑风也像“铁面阎罗”一样恋着那“天香院主”。他想不出那女魔头究竟有多大魔力,竟能颠倒众生,把这些绝世高手,像绵羊一般,玩弄于股掌之上。 既明白了原委,他想了一想,既要冒充岑风,就应该酷肖逼真,否则岂不露了马脚。于是故意笑骂道:“讨打!” 方雅琴格格轻笑道:“现在还要见院主不?” 房英故现羞状,举步道:“带路!” 方雅琴抿嘴一笑,转身就向后面走去,穿过两层殿,一排精舍已现眼前,中间一座精舍灯火如炬,方雅琴走到门口,轻声道:“禀院主,岑长老回来了!” 门中响起一阵娇弱而飘远的银铃声:“进来!” 方雅琴作了一个眼色,示意房英自己进去,人已飘然引退。 房英略一迟疑,轻轻推门而入。 这精舍中布置得极为华丽幽雅,流梳锦帐斜挂的床,赫然坐着一个披蝉衣的女子。房英一瞬之下,不禁一呆!暗暗惊呼道:“人间那有如此绝色!” 这刹那,他才知道“铁面阎罗”并非虚言。 只见这位“天香院主”年龄不过二十左右,鹅蛋脸白中透红,盈盈秋波似笑非笑,荡意中又显出一份庄严,胴体椭圆,三围匀称,真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长长的眉睫,弯如新月,柔弱中,又显出刚挺之气。 尤其那种透过容貌之外的气质,房英想不出-句适当的形容词,他想:“这是魔鬼与神的综合啊!假如自己不知道是纵横天下的女魔头,这一眼就会爱上了她。” 房英目光发直,呼吸不知不觉地短促起来,心头怦怦跳动,一时之间,忘了开口说话,…… 第十四章 一念之仁 只见“天香院主”铁如芬轻笑一声道:“你发什么呆?怎么不过来!” 房英懵然惊醒,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几步道:“院主有什么吩咐?” 铁如芬嫣然一笑道:“唷!仅仅月余不见,你怎么对我生疏起来了?” 房英暗暗又是一怔,忖道:“生疏?对了!岑风既然倾心于她,我应该表示亲热一点………” 念头未落,只见天香院主又嫣然娇声道:“你以前在私下,不是直叫我名字么?现在怎么变得一本正经,好像不认识我了。” 房英暗暗冒出一身冷汗,一时感到实在无法改口,索性装做到底,鼻中轻轻一哼!迳自在天香院主对面坐了下来! 天香院主秀眸一转道:“怎么啦!你今天好像在跟谁生气!” 房英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他只得硬着头皮装到底。 “唉!”天香院主轻轻一叹,道:“风,我当然知道,你心里有点恨我是不是?” 房英默默无言,他这时感到岑凤与天香院主之间,似乎有一份复杂的感情纠纷。不过,他不明白岑风既爱上了她,为什么还要恨她! 从刚才方雅琴语气中,他得到第一个印象是岑风在极力追求这位色绝天下也狠绝天下的天香院主。而刚进房时,他继续意识到这位天香院主,虽统率群雄,高不可攀。可是她对岑风似乎也有一份情意,而且给岑风一种殊荣,使岑风在她面前,能够不拘形迹的说话。 可是现在,房英感到双方这份感情,有点微妙而复杂,并不像自己初作表示推测的那般单纯。 于是他暗暗捉摸她话中的意思,因为只有先抓住问题的中心,才能设想怎么措词,不被对方发觉漏洞。 他正自苦思,却见天香院主又轻轻叹道:“其实,我并不是故意疏远,我要统御这么许多高手,若我不保持一份尊严,怎能令人心悦诚服!” “哦!原来如此!看样子她对岑风是欲擒故纵,使得岑风神魂颠倒,永远受她节制。” 房英明白过来了。由于明白其中的症结,他对眼前这位绝世少女观念有了极大的改变,感到她并非如自己想像中的淫娃。 于是房英心念一转,依然冷笑道:“你不必藉词推托……” 话未说完,天香院主轻笑一声道:“我怎么是推托呢?像现在,我不是请你进我房中来了么?” 房英又轻轻一哼,故装着满怀幽怨道:“你还不是要问问我出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格格……”天香院主又柔媚地一笑道:“现在我们不谈公事好不?不过我倒要听听你心中的想法,何以这么埋怨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房英目光飘向四周,冷冷道:“假的。” 说完话,倏然触及墙上悬的一柄古纹斑烂的宝剑,心头顿时一震,暗暗忖道:“青萍剑不是被神偷的女儿偷去了么?怎么仍在这儿。” 他心中又起了另一个怀疑,却听天香院主诧然道:“风,你这话就太使我伤心了,本院高手不下数十名,我对你的态度,异于其他人,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怎能说我是假的?你说!你说!” 语声娇婉,令人回肠荡气,心弦震颤。 房英忙收回心神不属的忖思,他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尤其好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若能将其除去,一天风云,顿时消散。于是他只能暂放下宝剑之谜,冷笑一声道:“我说你假心假意,当然有证据!” 天香院主风情千万的飘了他一眼,嫣然娇笑道:“哦!你倒说说,什么证据?” 房英故作概叹道:“你心中根本没有我,而另有其人是不是?” 天香院主一怔道:“是谁?” “哼!你肚里清楚,何必问我!” “哦!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你还有什么话说?” “哈哈哈……风,我知道你所说的是‘铁面阎罗’是不是?”天香院主说到这里,娇嗔道:“傻瓜,你认为我能嫁给他么?” “为什么不能?” “你是在争风吃醋了。你想想,他已有结发妻子,儿子都比我大了,我只不过十九岁,难道会嫁一个可以做我父亲的人,再说,我也不甘心当小妾啊!” “但是,我看不惯你对他的态度!” 天香院主轻笑道:“我虽不喜欢他,但是终不能拒绝别人喜欢我啊!” “哼!” “唉!我想起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芬儿,你实在太美了,像你这样的姑娘不可能属于一个男子的,应该属于所有的男子!” 房英冷笑一声道:“这不等于是荡妇淫娃!” 天香院主毫不动气的轻轻叹道:“就因为我不想做荡妇淫娃,所以我对任何人都不能太过接近,以免惹火自焚!对于感情,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房英微微-愕,却见天香院主倏然盈盈起立走近,缓缓扬起一双柔荑在房英肩上,娇笑着道:“今天我把心中所有的苦衷,都告诉你了,你还不能消消气么?” 房英混身如受电触,心头狂跳。他抬头一望,只见那张艳丽无比,吹弹得破的脸庞上正挂着一份慑人心魂的娇笑。那樱桃小口中,吐着一阵阵热气,钻进自己的鼻孔,香若幽兰,面对着这份绝色,他几乎不能自制。 这刹那,他脑中倏然闪过一丝意念:“房英啊!房英,你以往不是起过重誓要杀她么?如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不快动手?” 杀机如电光石火般的一掠,他猛然伸出双手,抱住天香院主的细腰,毕生功力已凝聚在右掌掌心…… 这刹那,只见天香院主似乎防到这一着。嘤,一声娇喘,竟跌进房英怀中,樱唇正好印在房英的嘴上。 一股极热的电流,直达房英心头,他混身血脉贲张,惶然失措,神思却立刻迷离了。在迷离中,房英几度欲力吐掌心,可是面对那双深邃如海的秀眸,他竟有份不忍下手,无法下手的感觉。 他脑中一片混乱,自己问着自己:“我怎能对这么一位美好的少女下手呢?” 其实,难怪房英会产生这份矛盾,想他虽是侠义为怀,刚正不阿,但究竟是人,而且正值血气方刚之年。 就在犹疑刹那,倏觉得铁如芬腰滑不留手,倏然脱出自己掌握,倒退到床边,满面红霞的娇笑道:“现在,你满足了吧!” 房英嫣如木头一样,呆呆的望着她,心中又懊又悔又叹息- 个绝佳的机会,竟这么错过了! 他不敢再冒险出手,对方距离虽近,但他明白像这么一个充满智慧功力不可测的高手,在没有把握必胜时,千万冒不得险。 于是,房英陷于一片自责而又安慰的矛盾中。 许许多多惨痛的经历,使他对许多已死去的人,感到愧咎。然而他又感到刚才不出手是对的,英雄豪杰应该正面挑战,如此趁人不防而暗算,岂非也落入魔道。 在混乱的思绪中,又听得天香院主轻轻一叹道:“风,其实你不必再妒嫉‘铁面阎罗’,他已经叛逆天香院,离我而去了!” 房英忙收敛杂乱的情思,故作愕然的道:“为什么?” 天香院主的娇色倏然罩上一层寒意,恨恨道:“听说就是那房英搞的鬼!” “唔!”房英心头微感一丝得意。 天香院主道:“现在我想问问你,在九华办的事情怎样了!” 房英摇摇头道:“还不是碰到那个姓房的!” “怎么!你败了?” 房英故作黯然无语! 天香院主轻叹一声道:“一切是我的错,当初我料不到他也会‘幻容’之术,竟然没有多加考虑,而相信了他。” “按照你的个性,是不应该如此的。” “不错,在云梦我初见他时,觉得那房英一切见识及智慧都不凡,情不自禁的产生了一丝爱才之念。” 房英暗笑,表面故作嘲弄道:“现在你尝到了苦果。” 天香院主秀眸一瞪道:“那也不见得,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奇怪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房英微怔道:“这有什么可以奇怪的……” 天香院主摇摇手打断他的语声道:“我是不懂,自武当首传讯息,听说那房英功力平平,差点在‘魔伞鬼影’手下亡魂。可是在云梦时,我发现他武功并不如传言之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出了云梦后,想不到他能连毙花氏昆仲,龙虎坛主,而且连你都不敌,其间不过仅半年多时间,他的功力竟能突飞猛进,有如神助,实在令人莫名其妙。” 房英故意奸笑一声道:“这么说,难道你对他有点害怕了?” 天香院主如花娇容,陡然罩上一层寒霜,冷冷道:“告诉你,天下没有能使本院主害怕的事,他阻止不了我的计划。刚才的话,只是表示我对他开始怀着一份好奇。” 房英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奇的,生死强敌,干脆想个办法杀了他!” “杀他?不!我的好奇之念未消,未抓到他之前,决不想杀他!” 房英一怔,颇感兴趣的道:“我不知你脑中在转什么念头。” 天香院主若有所感的轻叹一声道:“告诉你,我好像还有点喜欢他!”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茫然道:“你喜欢他?” “喂!这不过是一种潜意识!” “哈哈!荒谬,你知道他是你生死大敌!” “当然知道,就因为他是个对手,我才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我不懂。” “其实我这种心理很容易了解,普天之下,无人能逃出我的掌心。但他却孤身一人,在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处处破坏我的计划,杀我的手下。因此我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对我挑战,心头才感到兴奋。因为唯有强者才希望有强者挑战,否则,我纵然能统一武林,也太感到寂寞了。” 房英愕然迷乱不已,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少女想法太过迥异常人了。这份话中,充满了矛盾,令人不知她究竟怀有什么心意? 但是那语气中凌霄豪气,却不像出于女子口中,房英不知不觉中。暗暗为之心折。 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道:“你的豪气虽然令人钦佩,可忘了一点。” “那一点?” “你不想杀房英,但是那房英却无时无刻不想杀你!” 天香院主格格轻笑道:“这世上能伤我的人太少了,就因为他想杀我,所以我才有点喜欢他,否则,我绝对不会对他发生兴趣。” 房英暗暗摇头,他倏然感到自己似乎也有点爱上了眼前这个异于常人的少女。 她似乎不像是个女魔头。唉!但是,她为什么要搞得武林中血腥遍地,鸡犬不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开始也思索这个问题起来了。 却听得天香院主道:“我知道你对我这番话或许不会感到满意,或者根本不懂。不过,你慢慢会了解的,只有真正英雄豪杰,才会了解这番思想。好了,夜色已深,你也该回房了!” 房英此刻也不想多留,立刻起立,拱了拱手,立刻转身走近房门…… 他手刚欲拉开门户,陡然门户砰地一声,被一股大力白外推人,一个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胸前裹着白布的黄衣少年,屹立门口。 那黄衣少年一见房里竟有一个面貌与自己一样的人出现,急喘中一声惊呼:“啊!” 天香院主铁如芬一见又出现了一个岑风,骤然相见,也不禁“啊”地惊呼出声,旋即感到不妙。 就在三声几乎不分先后地惊呼声中,房英狂笑道:“这是你自己找死!” 双掌凝足十成先天罡气,向门外已受重伤,万分狼狈的岑风猛劈而出。 他下手不算不快,可是掌力未发,倏然腰际被人戳了一下,真气顿泄,人咕咚一声软瘫在地上。 几乎同时,岑风也双眼一翻,向地上倒去。 天香院主娇躯一晃,掠到门口,倏对地上的房英冷笑道:“想不到你竟色胆包天,敢闯到这儿来,更想不到我会这样抓住你!” 转身两记耳光,向房英脸上抽去。 “拍!拍!”两声,房英脸上顿时冒起十条红印。 他这时暗暗一叹!自己一时疏忽,竟反而落在对方手中,还落个好色之名。 这时却见天香院主娇容凝重,双手连拍两下。 随着掌声,门外嗖嗖落下两条身形,正是方雅琴及中宫宫主俞筱英。当她们一见地上岑风及房英时,同时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天香院主冷冷道:“把岑长老放在桌上,现在救伤要紧。” 方雅琴应声扶起满身血汗的岑风,放在床前案上。 俞筱英一指房英道:“他又是谁?” 天香院主冷冷道:“就是那个假陈志高。” “啊!他就是那房英?” 俞筱英丑恶的脸色一变,顿时浮起一层杀机,倏然衣袖一扬,右掌向地上的房英劈了下去。 房英心头一惊,在麻穴被制,无法动弹下,只得双目一闭,静静等死! 这刹那,他悔愧交集,觉得刚才实不应犹豫,更不该忘了昔日的誓言。往昔少林被焚,寒竹先生惨死的经过,一时之间,像电光般又在脑中浮起。 口口口 眼看房英将立毙于俞筱英的掌下 陡见天香院主娇容深沉,冷冷道:“俞宫主,你听到我说的话么?” 俞筱英丑脸一凛,缩掌垂手道:“你留此人必将成为大患,难道不杀他!” 天香院主冷冷道:“我是说现在救人要紧!” 俞筱英肃然道:“遵院主吩咐!” 说完恨恨盯了房英一眼,急急走近躺在长案上的岑风。 天香院主微微一把岑风手脉,凝重的道:“他只是一时虚脱。俞宫主,你就运真力让他醒过来!” 俞筱英把岑风扶起,右手一按岑风后心,立刻闭目运功起来。 房英此刻早巳睁开双目,见三人注意力全放岑风身上,暗忖道:“我此刻何不以‘卸神冲穴’少林秘法,自解穴道!” 念头一闪,也迳自默运口诀起来。 室中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只见俞筱英头顶热气蒸腾,汗水已现,才见岑风睁目醒转。 他一见房中情形,叹了一声,就欲缓缓坐起。 天香院主立刻娇声道:“你身上伤痕不下十余处,脱力虚乏,还是躺一下。现在告诉我,谁将你伤得这般重?” 岑风依言躺着,苍白狼狈的脸上,有种奇特而空洞的神情,茫然摇头不语。 在一旁暗自欲以少林不传之秘自解血穴的房英,这时,才知道天香院主点穴时用了独特的手法,少林佛学,竟然解不开,不由暗暗一叹,索性睁眼呆呆望着她们。 只见天香院主黛眉轻皱,道:“岑长老,你为什么不说话?” 岑风这才目光凝视着天香院主,叹道:“我师门中人!” 天香院主娇容一变,道:“是光明境中人物?” 岑风叹道:“如芬……” 天香院主神色一冷道:“岑长老,现在是公事,你应该称呼我院主!” 桀骜不驯的岑风,竞变得异常柔弱,又叹息一声道:“院主,你应该知道这情形的,我为追随你而不返,违犯了光明境的四大戒条。唉!想不到返程会遇到……” 天香院主奇怪道:“这就奇了,既是你同门中人,怎么不顾情义,把你伤成这样子?” 岑风叹息一声道:“他们一定要押我回去,我不肯,所以动上手。唉!其实,我怎么能舍得离开你!” 房英听到这里,暗暗一叹!情之害人,莫此为甚,由此看来,岑风陷入情网,已到了深不可拔的地步了。 天香院主黛眉皱得更紧,道:“你师门来了多少人?” 岑风有气无力的道:“四个。” “好,让我慢慢来对付他们……” 岑风接口道:“不能再慢了,他们恐怕就会追到这里来了!” 天香院主娇容一变,道:“什么?你让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岑风道:“没有办法,不回去就是死。我已竭尽全力,冲出重围,也只有此地能够安身,哪还有余力引开他们!” 说完又是长长一叹,充满了英雄末路哀伤。 天香院主冷冷道:“好吧,就让我来对付他们,你先回房休息。俞筱英,你就扶岑长老回房,派人疗伤侍候。” 俞筱英应了一声,扶起虚弱的岑风。但当岑风一眼望见地上的房英时,蓦地一声虎吼,挣扎着向房英扑去。 天香院主喝道:“岑长老,你要干什么?” 岑风脸上肌肉扭曲着,这是因为挣扎时,触动了外伤,使他痛苦难当,但他仍厉声叫道:“这小子冒充我,是不是房英?” 房英接口笑道:“不错。”岑风大叫道:“我要杀你!” 挣扎着脱出俞筱英扶持,但挣扎尽管挣扎,俞筱英却没有松手。因为她已觉得岑风双脚颤抖不稳,恐怕一放手,他会摔倒。 房英却大笑道:“姓岑的,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要杀人,岂不使人笑掉大牙!” 岑风更加怒不可遏,厉声道:“小子,走路虽没有力气,但是现在杀你尚办得到!” 说着转目对俞筱英吼道:“你还不放手!” 俞筱英一愕放手,岑风果然扑跌地上。但他又咬着牙,强自支持起立,一颠一簸,向无法动弹的房英步步接近,脸上露出狰狞的杀气。 房英早已豁了出去,见状大笑道:“我看了你这副样子,实在有点难过!” 岑风咬牙狞笑道:“你应该为自己即将亡命难过。” 房英豪笑一声道:“大丈夫生死何足论哉!可你不但被人打得像落水狗一样,而且行径也像一只狗熊,竟然不顾耻辱,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下手!” 岑风狂吼一声,双手十指箕张,猛扑过去。 大概力量用得过度,这一扑,身躯整个压在房英肩上,可是双手十指却插在地上。 这种情形,一旁的天香院主却皱眉不语,娇容上露出一股复杂的神色。她似乎不愿岑风这么做,却又不想阻拦。 俞筱英则含着冷笑,似乎对这场戏,颇为欣赏。 方雅琴却双手蒙上眼睛,仿佛不忍看这种惨厉的场面。 岑风此刻喘着气,挣扎着移动身子,可是因为力量用尽,加上伤势颇为艰困,而房英却被他这一压,直咬牙,差点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刹那,远处倏响起了一阵阵钟声,隐隐传了进来。 这钟声响得极为急促,一声接着一声,连接不断。 天香院主及俞筱英神色倏然一惊,还未有什么表示,陡听得房外响起一丝衣袂飘空声,接着门口出现一个红衣少女,肃然急急禀道:“禀院主!有强敌四人闯入,连伤坛下弟子五人!” 挣扎中欲置房英于死地的岑风,此刻一惊翻身,面无人色,脱口道:“一定是师门来人!” 天香院主反而镇定的吩咐道:“嘱金长老率十八铁卫挡住强敌!” 那禀报的红衣少女一声应诺,晃身而退。 天香院主冷冷对岑风道;“岑长老,你也可以住手了,还是休养要紧。” 岑风恨恨的道:“但是……” 天香院主秀眸一瞪。这一瞪竟然露出一股令人不敢侵犯的威严,冷冷接口道:“房英由本院主处置。再说,你实在不该再耗损身力,加重伤势!” 接着目光一扫俞筱英及方雅琴道:“还不扶长老回房!” 俞筱英及方雅琴急急应诺,扶起岑风出房而去。此刻天香院主走近房英身边,冷冷道:“房英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本院中宫宫主杀你么?”房英气得狂笑一声道:“你别卖乖,刚才岑风那么杀气腾腾的要杀我,你连屁都不放一句。” 天香院主娇笑一声道:“我只是让他出口气,谁要你冒充他的面目,其实我早看出他根本无力再杀人!” 房英冷冷道:“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领你的情。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安着好心眼!” 天香院主又轻笑一声道:“房英,你又猜错了。老实说,我看你还像一个人物,刚才有那么好的机会竟没有暗算我。所以我也投桃报李,不杀你!” 房英一怔,暗暗悔咎万分。他自知方才并非不想暗算对方,而是为对方绝色所动,连誓言报仇都忘了。 天香院主见他神色复杂,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我要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对我下手!” 房英正色道:“这有两点原因,第一点,你太美。一时受了你的迷惑!” 天香院主微露欣喜的道:“哦,称我美的人,不知多少,但这个字出诸你口,我倒要谢谢你。” 房英一哼道:“第二点,我感到你并不如我所想像中的那么毒辣。” 天香院主嫣然道:“那要看对付什么人!” “哼,不过我仍记得在云梦龙虎大会上,你对门下弟子毫无情份,也可见你并不是善良之辈,刚才说你不狠,只是我一时错觉而已。” 天香院主格格一笑道:“那些年轻人所以要投效我门下,却完全是因为贪图生活享受,假如我垮了,他们绝不会誓死效忠我的,对这些人我又何必仁慈。” 房英烦躁的道:“这些都是闲话,现在我要问你,预备把我怎样?” 天香院主依然露着令人心荡的笑容道:“你别急,刚才我只告诉你了第一点不杀你的原因。第二点,我想利用你替我做一件事!” 房英冷笑道:“你别打如意算盘,我不会受你利用的。” 天香院主冷笑道:“恐怕由不得你,我虽说过不杀你,却还有比杀死你更好的办法!” 房英厉笑道:“任何办法小爷也不怕。” 天香院主微笑道:“那很好,我现在就散去你一身真力,再禁锢你一生,叫你天天陪我,看你还能倔强否?”说着作势就欲拍房英气海穴。 房英心头大凛,忙喝道:“慢点!” 天香院主笑道:“你改变主意了么?” 房英暗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念一转,恨恨道:“你说说究竟什么事,但若要利用我作恶事,却是休想。” 天香院主道:“总算你回心转意了。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利用你去做恶事,而且对你及你的朋友绝无干系!” 一听这番话,房英反而迷惑了,愕然道:“究竟什么事?” 天香院主道:“我要你现在代我退敌!” 房英一惊,讶呼道:“你要我去驱逐那四个光明境高手?” 天香院主道:“不错,听说光明境中人物,个个武功诡异,身手高强。但你刚才自认能击败岑风,对那四人,大概也没有问题。 房英想不到对方竟会出这种古怪的主意,呆了一呆道:“那你答应放了我?” 天香院主嫣然道:“我当然要放了你。” 她脸上始终保持着令人心醉的笑意,对房英何尝像是仇敌。 房英渐渐又为这份莫测高深的笑容所迷惑,努力强制心神,冷笑道:“你的算盘的确打得不错,既能坐山看虎斗,又可以量出我与光明境人物的武功路子及功力深浅;再把仇恨移到我头上,使我增加一个强敌,一石三鸟,果然毒辣。” 天香院主点点头道:“我无需假撇清,你知道就好,现在你答应了么?” 房英道:“好,只要你不怕我能动以后会反悔,反而要杀你!” 天香院主充满信心地道:“这点你放心,我知道你一诺千金,你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绝不会自悔诺言。不过在未放你以前,你还是要起个誓!” 房英怔了一怔,他又发觉这少女的胸襟却超乎常人。于是胡乱起了一个咒,狠狠的道:“不错,我今天绝不负诺言。但是将来一定要杀你,替武林消除一场浩劫!” 天香院主笑道:“那是将来的事。今日一会,我相信你杀我的机会将更少了,还是你自己应该小心一些!” 话声方落,房外又是一阵衣袂飘空之声,只见人影一晃,方雅琴已出现房门口,垂首禀道:“院主,前面抵敌不住了,十八铁卫已丧命十人,只有金长老、胡长老在拼命苦撑,恐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天香院主凝重地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房少侠马上代本院退敌,你去宣布只要再支持片刻。” 方雅琴愕了一愕,神色讶然,不敢多问,晃身而逝。 天香院主罗袖一挥,解了房英脉穴,道:“现在你跟我来!” 房英一跃起身,略运真元,发觉已畅通无阻,冷冷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天香院主道:“我做过的事,从来没有后悔过。走罢!” 房英率先出房,倏听得天香院主噢了一声,似想起什么,娇喝道:“慢点!” 房英停步转身,只见天香院主一瞥房英肩头道:“想你习惯用剑,那柄‘回天轮’大概也是假货,面对强敌,可不要疏忽,我把青萍剑借你一用!” 说完恍身奔到床后,摘下墙上宝剑,掠近房英,递了过去。 房英冷冷道:“只怕你的青萍剑是假货,还不如这柄‘回天轮’称手!” 天香院微微一怔,-按卡簧一抽,呛地一声,宝剑出鞘,果然黯然无光,是柄凡铁。这刹那,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天香院主怔住了,失声道:“奇怪!” 房英嘻嘻嘲笑道:“奇怪的应该是区区,想不到堂堂天香院主宝剑也会遭人掉了包。”天香院主气得脸色铁青道:“你难道早已知道?” 房英大笑道:“我可没有说过这句话。” 天香院主厉声道:“但是你未抽剑就已看出是假,分明早已知道谁偷的?” 房英又嘲笑道:“你这次可料得大错特错了,难道忘了房家的‘神眼’之誉!” 天香院主一怔,恨恨道:“反正早晚我会查明此事,凡铁就凡铁,你就拿去用。我还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中,现在把你肩上的‘回天轮’拿下来!” 天香院主脸色又恢复了笑容道:“你这柄轮子恐怕与真货不同,放在身上绝对没有好处,给那些光明境人物看见,以为你偷学了人家武功,反而会激怒他们,更是危险!” 房英对后面一段话并不在意,但第一句话却使他怔了一怔道:“什么地方不同?” 天香院主微笑道:“真的回天轮,不但能旋转,而且会脱柄飞出,当暗器用。你这柄轮子却只会转,仿造的时候把齿轮扣死在柄上了!” 房英愕然抽出“回天轮”暗忖道:“想不到岑风的‘回天轮’上还有点妙用。她这么清楚告诉我,分明是借机暗示我动手的时候,要注意这一点。唉!她是我生死大敌,却又像朋友一样对待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茫然交出“回天轮”,整个心神,反而迷惑起来,呆呆望着天香院主。这刹那竟有一点敌友不辨的感觉。天香院主却接过“回天轮”顺手往桌上一放,嫣然道:“走吧!在等下去,前院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语声中,往怀中掏出一块黑纱,蒙在脸上,人已如飞鸟一般,掠出房外,向前院扑去。房英默运“幻容”、“变骨”奇功的口诀,恢复本来容貌,也跟了出去。 口口口 玉皇寺的前殿广场中,灯火辉煌。 时已四更,天上的寒星,被场中的灯火照着黯然失色。 广场四周站满了人,有的手执火把,有的持刀观战,每个人的脸上,透出无比紧张的神色。 而场中叱喝之声,此起彼落,十二条人影,分成四堆,打成二围,战况激烈无比。 地上却横七竖八,躺着十具断肢洞胸,血肉模糊的尸体,一阵阵血腥气味,从尸体上散布开来,更增加了景像的惨烈。 若仔细一看,可以分清这四堆激战的人手,左边一堆三人,一个是老妪,手执灵蛇捧,正是“灵蛇魔姬”金婆婆。 与金婆婆联手的是一个红衣汉子,手中一柄长剑,左劈右刺,极为凌厉,但招式已呈散乱,显然久战已疲,力不从心。 对方却是一名山羊胡子,脸形极老的老者,手中拿的兵器,与岑风完全一样,是“回天轮”。 再过来一堆三人,手执回天轮的是个虬髯大汉,容貌极为威猛,与他动手的却也是两名红衣大汉,显系天香院什么十八铁卫。但情势也是十分危殆,虽是以二攻一,已是守多攻少,喘着大气。 另一堆执轮的是一个年青少女,一身青衣,婀娜多姿。但一柄回天轮招式之泼辣,比那虬髯汉子及山羊胡子老者,尤有过之。天香院这边除了也有一个红衣大汉外,另一个却是面目阴沉的矮胖老者,人胖得像个陀螺,双掌连连猛劈,走得全是阳刚路子。 这一场情况比较好一点,因为那青衣少女显然对胖老者的掌力颇有顾忌,所以每遇掌风立刻趋避。 靠青衣少女背后,却是一个威严的紫衣老者,手中执的“回天轮”竟与其他三人不同,而是金光闪闪,圆周小了一倍,精巧无比。天香院这边的人物,除了一个十八铁卫外,还有一个如童子一般的人物。 那童子看来不过八九岁,但婴儿脸上却长着胡子,手中一根通天棍,一会儿长,一会短,招式极为刁钻。可是也被紫衣老者逼得身形连转,攻势极少。 这时,房英与天香院主扑到场中,所有的天香院弟子顿时神色皆松,接着脸上皆浮起一丝讶然欲绝的表情。他们想不到天香院主竟会同生死之敌房英出现。 房英目光一扫,心头暗吃一惊,从那矮胖老者及状若童子的高手特征处。他想不到隐迹十年的凶人,昔年杀人如麻的“矮方朔”东方白及“搜魂童子”胡司马也入了天香院。 更使他吃惊的是,这两个昔年使中原武林望风生畏的凶人竟不是光明境人物的对手,竟然在以二对一的情况下,被人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情形下,自己上去是否能行呢? 他深深的忧虑起来,也深深后悔自己当初答应得太没有考虑。 忧虑中,天香院主秀眸一扫,口中陡然发出一声刺耳娇叱:“停手!” 这阵喝声,清脆已极,钻人每个人的耳中,就象钉子一般,在每人耳膜中扎了一下,激战中所有敌我双方皆感心神一震,纷纷跃开。 惨烈的战况顿时平静下来,光明境的四个人神色俱是一惊,目光齐集中在天香院主身上,仔细打量着。 他们想不到这蒙面少女功力竟这般高,因为房英站在天香院主一旁,自然他也变成那一女三男所属目的人。 天香院主脸上黑纱飘动,寒声道:“听说四位从光明境而来!” 山羊胡子老者,冷冷道:“不错。” 天香院主又道:“本院与贵门素无往来,更谈不上恩怨,为什么无故侵犯闯入本院?” 紫衣老人冷冷道:“老夫到此只是追拿本门一名叛徒,并无惹事之意!” 天香院主笑一声,伸手一指地上零乱的尸体道:“既没存心惹事,何以连杀本门十人?若真惹事,岂不要把这座玉皇寺翻过来!” 虬髯大汉声若轰雷一般,狂笑道:“小娘儿,谁叫他们不问清楚,拦住我们,穷凶恶极的连出煞手,不动手难道要咱们等死不成!” 青衣女子接口冷笑道:“你算是说对了,惹翻了我们,要把这座寺翻过来,并非难事!” 天香院主冷笑道:“你们别口舌逞强,等下就可以看看你们的手段。现在题归正传,你们拿叛徒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山羊胡子冷冷道:“咱们一路循迹而至,人在这里,当然要到这里把他抓回去!” 天香院主道:“是那一个,不妨说出来听听。若人果真在这儿,我绝不阻碍你们,马上把人交出。” 故示大方的语气,反而使得光明境来的人一怔。 青衣女子首先急急道:“岑风!” 天香院主轻笑道:“哦,你是说他,这倒是难了!” 青衣女子脸色一变道:“刚才你还慷慨大方,现在莫不是又想赖了。” 房英听了这番话,不禁也愕然了,暗忖道:“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青衣女子急急道:“那你就赶快把他交出来!” 天香院主咯咯笑道:“你急什么?莫非你与他有什么关系?” 紫衣老者沉声道:“她就是敝主人爱女,是岑风的未婚妻,想不到那小子奉命到中原办一件事,竟然一去不归,杳如黄鹤,刚才遇到更如陌路人一般,竟然对老夫等动手,显然已有叛离之意。” 这番话反而使天香院主一时之间,目光怔然,无言以对! 房英更是感叹万千,眼看那青衣少女,长得也秀丽不俗,暗暗叹息岑风见异思迁,自找罪受。于是他想起刚才天香院主把自己当作岑风那一番对话,不知她此刻有什么感想! 倏见天香院主轻笑一声道:“哦,岑风原来竟如此不仁不义,的确该死!” 青衣少女脸上顿时消除了不少敌意,现出一股幽怨之色,道:“现在你能谅解,把他交给我们么?” 天香院主豪爽的道:“我没有问题,而且极为同情你,可是……” 青衣少女一怔,急急道:“可是什么?” 天香院主道:“可惜有一个人不肯!” 青衣少女脸色一变,厉声道:“是谁?” 天香院主伸手一指身旁房英道:“就是他!” 这一着大出房英意料之外,急忙道:“你……你怎可以移祸江东,把我扯进去!” 天香院主秀眸一声道:“亏你还是聪明人。你既答应我退敌,这岂不等于阻止他们拿人,等于不答应交人。我难道说错了么?” 房英一呆,无法辩驳,那边已响起一声怒吼,道:“小子,是你要与咱们作对?” 天香院主低笑着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要知道此刻你是代表天香院出战,可别替我丢脸!” 房英此刻是又悔又恨! “呸!”他恨恨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对天香院主,道:“你别得意,错过今天,以后我不把你锉骨扬灰,誓不为人!” 说完立刻大步向场中走去,青衣女子此刻满面杀机地注视着房英走近,冷笑道:“这世上从没有人敢与咱们光明境的人作对,你是想找死!” 房英心念一转,有了主意,朗声一笑道:“姑娘别动气,我事先声明,也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已!” 青衣少女一怔,她秀眸尽在房英脸上打转,似乎发觉这少年英俊不俗,气质超群,脸上煞气无形中消失了不少,怔怔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房英脸色毫无敌意地道:“有话慢慢说。” 接着先向紫衣老者抱拳一揖,彬彬有礼地道:“光明境早已传诵中原武林百年。今日小可能识各位尊颜,可说三生有幸,先请问老丈姓名!” 他因为看出这紫衣老者身份好像比其余二男为高,故而先向他致意。 果然,他这番礼貌,使得对方俱都一怔。紫衣老者本极含怒的脸色,无形中缓和了不少,开口道:“老夫齐天圣,是光明境主人的总管家。” 又指着虬髯大汉介绍道:“他是园丁雷三炮,那一位是账房邱潜机,至于公主,是光明境主人爱女夏芳芳。” 房英暗暗吃惊,以这些什么园丁、账房、总管之类,功力竟这么高,那光明境主人岂不成神仙。 但他并没有把惊讶露在脸上,待齐天圣说完,忙一一拱手为礼,笑道:“原来是齐老丈,邱老丈及雷大哥,还有夏姑娘……” 语声未落,雷三炮已大喝道:“小子,谁是你大哥,你究竟是来打架的?还是在闲扯鸟蛋的?” 话声如雷声一般,一连串震得房英耳膜嗡嗡直响。 房英闻言就知道对方是个浑人,不由一笑道:“小可出场,当然是为了打架!” 雷三炮挺身而出,吼道:“既要打架,就不必噜嗦,待咱家杀了你,可以拿人!” 说着一扬手中“回天轮”,向房英劈头砸到。 房英身形一闪,忙连连摇手道:“慢点,慢点,未动手之先,小可还有话说!” 青衣少女不知怎样,竟对房英也有特别好感,娇声的道:“三炮,你等他把话说完再打不迟!” 雷三炮只得停身横轮,怒声道:“小辈,有话快说,少婆婆妈妈!” 房英苦笑一声对青衣少女道:“刚才小可听了姑娘之言,实感同情,而且确认为那姓岑的可杀!” 他不等对方有所表示,又接下去道:“不过姑娘可知道其中的症结所在么?” 夏芳芳一怔道:“什么原因?” 房英微笑道,转身一指远处的天香院主,道:“因为岑风爱上她了!” 天香院主想不到房英会绕个圈子,把事情套回她的头上,羞怒交迸,远远厉声道:“房英,你胡说八道。” “哈哈,这是投李报桃,而且我只是根据事实,让夏姑娘清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免得耽误她的终身大事。” 天香院主气得混身发颤,厉声道:“房英,你小心我报复!” “那是以后的事。” 房英刚说完,却见夏芳芳一声尖叫,道:“这话当真?” 房英笑道:“小可生平在正经事上,不说假话!” 夏芳芳被这消息激得醋火大发,尤其房英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更刺伤了一个少女的自尊心,只见她一声尖吼,转脸对天香院主厉声道:“原来他是受你贱人的诱惑,怪不得乐不思归,本公主先宰了你!” 一扬“回天轮”就向“天香院主”扑去。 房英却忙横身一拦道:“姑娘暂请息怒,此刻不可动手!” 夏芳芳一愕,怒道:“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夏姑娘何必对她动手,其实话要说回来,她对岑风倒没有什么意思,始终保持着一份距离。” 夏芳芳恨恨道:“那我更要杀她.倒要看看我那一点比她差?” 房英笑着连连摇手道:“不,不、还有一点,今天同你们打架是我的事,你与她动手,等于破坏了我的诺言。” 夏芳芳怒道:“你既要插手,我就先宰了你!” 一扬“回天轮”就向房英劈去。 可是房英的这番话,却把同夏芳芳一齐来的齐天圣等搞糊涂了,他们对房英及天香院主的关系顿起无比的怀疑。 此刻一见夏芳芳红了眼睛,发狂一般地攻上,齐天圣晃身上前大喝道:“公主,且慢动手!” 口口口 夏芳芳一怔,秀眸中倏然落下二颗清泪,道:“齐总管,你难道睁着眼看别人欺侮我?” 齐天圣神态凝重地道:“要动手不在一时,事情弄清楚再说,不怕他们会飞!” 接着对房英沉声道:“还没有请教你姓名!” 房英潇洒地抱拳道:“小可房英。” 齐天圣道:“房小友,刚才你竞当众揭发那位蒙面女子的隐私,好像并不是她的手下!” 房英大笑道:“老丈洞烛先机,说得一点不错。” 齐天圣道:“那末你与她有什么关系?” 房英朗声道:“生死大敌。” 此言一出,不但齐天圣-怔,就是夏芳芳及其余二人也脸露迷茫之色。 齐天圣满脸不信地道:“这倒奇了,既是生死大敌,你为什么不杀她,反而帮她忙挺身与老夫等为敌!” 房英叹道:“小可有小可的苦衷!” 他这隐隐约约不说,齐天圣愈发好奇起来,问道:“能否说出来听听?” 天香院主在远处扬声道:“房英,你的话太多了,我要你赶她们出去,并不是要你聊天的!” 房英转首大笑道:“我既答应的事情,当然办到,可是你却不能限制我说话!” 接着又对齐天圣道:“小可早就想杀她,只是刚才化装进来,想先探探消息,却不料被她看破。暗算擒住,她因为要利用我对付你们,所以放了我!我为了求生,故也允诺!” 齐天圣沉思片刻道:“既是这样,你怎又知道岑风与她的底细?”房英哈哈一笑道:“小可进来就是化装了那岑风面目,与她说不少话,若不是无巧不巧岑风回来,我身份还不会被她识穿呢!” 夏芳芳突然插口道:“她在你身上耍了什么花样没有?” 房英一怔,摸不清她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怔道:“什么花样?” 夏芳芳道:“比如说用独门手法点了你什么经脉,或者用什么毒药!” 房英笑道:“没有,没有!” 夏芳芳道:“既然没有,你可以毫无顾忌地不认账啊!” 房英正色道:“这不能,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我仅可以明天杀她,可是现在却要履行诺言!” 夏芳芳神色一怔,那雷三炮及齐天圣却露出一丝敬佩的神色,邱潜机却冷冷一哼! 只见齐天圣道:“这么说,你非要同老夫等动手不可了!” 房英忙道:“不动手也可以,只要前辈谅解小可苦衷,现在退出玉皇寺明天再来,小可绝对不管,就是要小可帮忙也可以!” 齐天圣鼻中一哼,道:“光明境的人物,从来不临敌退却,这样岂非表示老夫有惧于你!” 房英苦笑道:“老丈要是这么想,小可也无法解释,就只有动手了!” 一直冷眼旁观不言的邱潜机却冷哼一声道:“小子,你自认是咱们对手?” 房英豪气勃发,长笑道:“以一对四,当然准败无疑;若以一对一,结局不可预测!” 邱潜机身形一晃而前,冷笑道:“只怕你打错了如意算盘,凭你身手,恐怕挡不了老夫五招,立刻尸横当场!” 房英大笑道:“江湖人物终生在剑锋打滚,刀口憩血,生死只差迟早而已。区区若是现在死去,只怪命该如此,终比死在那女子手下豪壮些!” 齐天圣脱口道:“好豪气,老夫倒有点喜欢你了!” 夏芳芳娇容倏也露出了异样的光彩,又仔细地打量房英起来。 只见齐天圣接下去道:“凭着你这份视死如归的精神,老夫破例成全你,以一对一,而且你挑对手!” 房英抱拳道:“多谢老丈,小可保证动手只是意思意思,毫无敌视之意。” 邱潜机冷哼道:“但是你若挑选老夫做对手,老夫就要杀你!” 房英微微一笑,倏见夏芳芳挺身迈上两步,娇声道:“房少侠,本公主与你印证印证!” 房英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小可不想选姑娘作对手。” 夏芳芳一怔道:“为什么?” 房英笑道:“动手之间,非同儿戏,难保不有个损伤。姑娘远来中原是为了寻夫,小可伤了姑娘,岂不是拆散人家姻缘了……” 夏芳芳倏然一喝,截断他语声道:“我虽与那无情无义的岑风有婚约,却并没有举行过大礼,像他这种人,我现在也不会再嫁他,你不必说废话!” 房英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但小可若伤在一个女子手中,那实在生不如死,哪有面目再见天下武林,那非横剑自杀不可。” 夏芳芳怒道:“你敢看不起女人?” 房英忙道:“小可不是这个意思,不选姑娘打架,正是尊重女权!” 夏芳芳怒哼一声,正要说话,齐天圣已道:“公主,老夫既答应他有权,你就顾全老朽之言罢!” 夏芳芳颓然退后,气虎虎地道:“狗咬吕洞宾!” 房英不禁一震!这句话很明白,对方挺身显然有让手之意,但他并没有理会,目光一扫,正自要点人,倏见雷三炮一吼,大步而上,道:“小子,你别费脑筋,咱家跟你拼个高低!” 房英忙摇手道:“小可也不选你大哥!” 雷三炮大笑一声道:“难道你怕我?” 房英笑道:“正好相反,我同你打,你必输!” 雷三炮环眼一瞪,虬髯猬直,怒吼道:“你敢小看咱家身手?” 房英忙道:“这倒不是,小弟对大哥身手极为钦佩!” 雷三炮闻言不禁一乐,咧嘴笑道:“那你凭什么肯定我必败!” 房英正色道:“大哥败的不武功,而是心机。以大哥的举止看来,必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武功虽高,却不会出鬼主意,这点小弟就比你强了!” 雷三炮伸手搔搔头道:“老弟,你这番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的确,我生平做事,都是直通通地,直来直往,很少动过脑筋!” 房英笑道:“怎样?我说对了吧。若动起手来,小弟纵然不是大哥对手,但只要稍为出点花样,不难败局。” 雷三炮怔怔道:“这样不是对你有利么?” 房英大笑道:“英雄人物在胜败上,绝不计较,讲的是光明磊落。小弟若选上大哥,会被别人讥视怕强凌弱,这话听在耳中,就难过了!” 雷三炮皱皱眉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多理由。算了,这仗不用打,咱家也服了你!” 齐天圣这时微微一笑道:“老夫如何?” 房英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不敢领教!” 齐天圣温和地道:“你刚才有许多理由,不知现在为什么又有理由?” 房英恭敬地道:“必败之战,小可不打!老丈功力超俗,若小可选上老丈,还是干脆认输为妙!” 齐天圣笑道:“你现在不怕人家耻笑你?” 房英神色一怔道:“武功一道,差别全在修为,丝毫不能勉强,谁要耻笑,才算是个外行,不懂武学之理了。” 齐天圣颇有深意地点点头。 邱潜机冷道:“你三个人都拒绝了,敢情是想选我!” 房英朗笑道:“正是如此,唯有老丈,小可还可以一搏。” 邱潜机神色阴沉地道:“既如此,请动手吧。”房英道:“慢来,慢来,小可与老丈动手,自量胜负也要到千招之后,这样时间太长……” 话声未落,邱潜机已冷笑道:“好大口气,还是一句老话,只是你挡过老丈五招不败,就算你胜,咱们抖手就走!” 房英就是要套出他这句话,长笑一声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右手一扬,手中长剑竟脱手掷出,方向反而是“天香院主”那边,叮地一声,入地-尺,剑柄直恍。 这一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场中所有人皆不由愕然望着房英,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房英掷出宝剑,才对邱潜机道:“老丈,可以进招了!” 邱潜机大怒道:“你弃剑以空手对敌,敢情看不起老夫!” 房英肃然抱拳道:“老丈误会了!” “哼!什么误会?” 房英朗声道:“小可弃剑用掌,正是表示对老丈尊重!” 邱潜机一愕道:“这话怎么解释?” 房英道:“很简单,小可对剑道,虽有涉猎,却是自知不足以应付老丈攻势,只有在掌法上,稍有心得,才可放手施为。” 夏芳芳插口道:“你骗人,若你不善用剑,刚才何必仗剑入场?” 房英笑道:“这把剑是她给我的,刚才一时忘记,现在还给她也不迟啊!” 天香院主扬声娇笑道:“你们房家世代用剑,以七巧七式驰名江湖,你不是睁着眼撒谎?” 房英回首大笑道:“不错,房家虽世代用七巧七式剑法,但此刻若对抗邱老丈,就是缺乏判断先机,自不量力了,同时你别忘了,房家真正脍炙人口的是一双‘神眼’!” 邱潜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掌法上必有惊人之处了?” 房英笑道:“惊人不敢说,稍有心得而已,现在请老丈进招!” 邱潜机阴声道:“你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夫。小子,接老夫第一招!” 话声落处,人已欺进,手中“回天轮”一扬,左手往轮上一拨,立刻电旋转动,夹着一声锐啸,向房英当胸推出。 这一招虽并不奇奥,可是气势凌厉已极! 房英微笑,站着一动不动,等到对方飞轮已沾衣衫,一声大喝,身形一侧,左手飞快由下向上托,冒险用四两拨千斤手法,二指触到轮杆上,立刻把轮子拨偏三尺,右掌一扬,大喝道:“吃我一掌!” 邱潜机想不到房英竟冒这等奇险,轮势落空,慌忙左掌迎敌! 砰地一响,房英被震得倒退十余步,但他却毫不为意,朗笑道:“老丈好深的功力,这是第一招!” 邱潜机一掌硬对下,只用了八成功力,想不到房英掌劲竟这么不管用,不由得意地冷笑道:“老夫原以为你有什么惊人之武功,想不到这么稀松,这第二招就要你的命!” “回天轮”随着身形扑起,刷地一声递出,这次比上一招速度上不知快了多少倍,只见寒光一闪,恍若电矢,已击向房英下腹! 房英气运丹田,猛然一声大喝,右掌平胸推出。 他这一掌比上一掌劲力不知增加了多少倍,但见狂飙如撞,凌空硬向袭到的“回天轮”劈去。 “拍!”地一声,邱潜机只感心头微震,轮势竟被巨大的掌劲撞偏。这刹那,房英一声长啸,右臂幻影千条,趁这片刻空隙,飞扑而上,招施奇奥的“天龙斩穴手法”,向邱潜机右肩切去。 人动如风,掌出如刀,当真龙腾虎跃,慑人已极。 由于第一招的先人之见,邱潜机想不到这次房英劈空掌力竟会这么强劲,身形受阻,房英的招式已经递到。 第十五章 玉皇杀机弥无形 泰山,玉皇寺天香院总坛中 房英与光明境高手邱潜机以五招作赌,第一招故意保留部份实力,第二招却运用全力,施出佛门绝学“天龙斩脉二十四式。,邱潜机一时不察,几乎上了大当。此刻眼见房英五指箕张,已如风般抓到,不由一声暴喝,在右轮无法收回下,左掌反撩,拂向房英腕脉。 这一招攻守兼备,在普通人,根本无法施展。房英心头一凛,知道奇袭已告无功,立刻收式电掣而退,口中却朗声道:“第二招!” 邱潜机脸色更加阴沉的道:“小辈,原来第一招你是藏拙故意落败!” 房英笑道:“依约小可要挡老丈五招,故而不得不保留点气力,留作最后一决胜负!” 邱潜机狂笑道:“你若以为凭着少林一点粗学,就能保持性命,可打错了主意。” 房英微微一笑道:“其实小可两招中虽处于劣势,但并未落败,对以后三招,并未失去信心!” 邱潜机冷笑道:“老夫要你尝尝光明境的奇奥,现在第三、四招就算完了!” 房英一愕道:“这样老丈不是吃亏了么?” 邱潜机脸上布满杀机,冷冷道:“老夫自愿吃亏,只可惜你在最后一招下就得横尸!” 话说完,手中轮子一摇,齿轮白旋,向房英缓缓平胸推出,速度之慢,简直像推动万钧之力一般。 四周天香院的弟子皆神色愕然,像这样慢的招式怎能伤人? 然而光明境的雷三炮及齐天圣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们知道邱潜机已施出了煞手。尤其夏芳芳更是娇容忧急,似乎替房英在担心。 房英眼见光旋电转,慢慢接近,知道这看若平淡无奇的来势,却藏着无穷的变化。但是对方下面将怎么变化呢?他无法捉摸,心头却怦怦乱跳,紧张地考虑自己是进好,抑是退避好? 在犹豫中,那寒光四射的“回天轮”已距身不到五尺。房英目注来势,却瞥见邱潜机枯瘦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狞笑。 这种笑意却触发了房英的傲劲,心头一横,决定冒奇险挺身反击。他觉得若一退,先机尽失,对方变化连绵而至,决不会使自己轻易避过,与其这样死,不如拼一拼,也落得个豪气长存,视死如归,不愧英雄本色。 他陡然一声大喝,身形不退反进,硬向轮上迎去,全身功力俱齐凝聚在双手十指。右掌食中二指一探“骊龙探珠”,直扣邱潜机急转的轮子,左手五指一曲一伸,由下沉腕弹出两道“无相禅指”指风,猛袭对方“丹旧”、“气舍”重穴。 一招二式,端的奇快无伦,奥妙无穷,看得周围天香院诸人有的情不自禁叫好起来,就是齐天圣也神色一动。 邱潜机更想不到房英赤手空拳冒险,竟然在房英指风弹出刹那,抽身而退。 这一退,房英也愕然了,正想停身收式,趁好收场。陡见邱潜机厉声大喝道:“小辈,你接下老夫这招‘飞轮飞魂’!” 光旋电转的齿轮,突然脱柄飞起,一团寒光,夹着锐啸,向房英颈喉之处削到。 房英一凛之下,要避已自不及,那轮子已到咽喉不及一寸之处,在生死顷刻之间,也别无选择,一声暴喝,右手食中二指一撩,仗着异于常人的锐利目光,中指飞快插入飞轮中心轴孔。 兹的一声,飞轮套住房英食指,发出一声磨擦的刺耳声,痛得房英一头冷汗,咬牙直挺。 他飞快一甩手,那飞轮应势而出,被他一甩,斜向后飞去,方向无巧不巧,却朝向天香院主飞去。 场中刚暴起一阵叫好声,接着又是一声惊呼! 天香院主防不到会有这一着,慌忙扬袖劈出一掌。 飞轮被掌风一撞,飞势更急,呼的一声,如电光摇曳偏向而飞,飘曳过处,立刻响起二声惨嚎。只见两名天香院主弟子喉头鲜血如注,身躯已软软向地上倒去,做了轮下替死鬼! 房英也受了伤。他刚才食中二指插入急转的轴心,被磨得一片血肉模糊,第一节关处,几已可见白骨。此刻他惊魂甫定,见状大感意外,右拳紧握,几乎忘了痛,望着那远远两具尸体,呆呆发怔。 那轮子在伤了二人后,呼的一声,藉着回飞之力,又回到邱潜机手中柄上。那边天香院主已娇叱道:“房英,你手段卑鄙,竟敢藉机暗算……” 房英不等她说完话,转首大笑道:“本少侠岂是那种人,只因见光明境飞轮,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所以也让你尝尝‘飞轮飞魂’的滋味!” 邱潜机这时脸色难看已极,接口道:“小辈,你别得了便宜卖乖,错过现在,以后遇上,就是光明境的生死之敌!” 说完,倏转身向齐天圣道:“齐大哥,小弟替光明境丢脸,再无面目回去见主人,请代转告老奴以一死谢罪!” 右手“回天轮”一扬,反向自己天灵盖砸下。 这番话及动作,实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齐天圣、雷三炮、夏芳芳三人脸色俱都一变,眼见要救已自不及。陡见房英右手一扬,凌空向邱潜机曲肘点去,口中喝道:“老丈何必出此下策!” 指风急而凌厉,邱潜机只感到整个右臂一麻,再也握不住兵器,“呛!”地一声,回天轮脱手落在地上。 只见他猛然旋身,对房英厉喝道:“你敢管老夫闲事?” 房英拱一拱手,正色道:“岂敢,只是世上没有自求解脱的英雄,唯有自求解脱的弱者,小可为老丈不值耳!再说齐老丈及夏姑娘也不会同意你此举!” 齐天圣神色一动,隐含赞许的点点头。 可是邱潜机仍厉声道:“光明境人物从未败过,老夫这是自栽赎罪,关你屁事!” 房英道:“老丈这么想就错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小可就武功说来,实非老丈之敌,五招所以不败,还靠老丈逊让之德。再说今夜阻拦各位追拿岑风,实出于诺言束缚,情非得已,老丈要明天再来索讨那叛徒岑风,就要小可帮忙,小可也愿作先驱!” 齐天圣这时也接口道:“潜机,房小友的话不错。你宁折不弯的脾气,老夫深知;但不要太固执,明天,咱们再来!” 夏芳芳倏然冷哼一声,插言道:“我可不稀罕那姓岑的。何必苦苦追他?别人还以为我除他无法嫁出去哩!赌约既未赢,就该退了。” 说完,娇躯一晃,首先离开玉皇寺。 邱潜机及雷三炮神色皆愕了一愕,齐天圣首先急急道:“潜机,咱们出寺再说!” 于是三人先后化作三条光影,向晨曦蒙胧的玉皇寺外泻去。 房英这时知道再迟留不得,回首向“天香院主”朗笑道:“今夜蒙你不杀之情,如今已替你退了强敌,双方扯平。诺言已履,你我只好下次相见了!”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跟着身形电掣而起,向玉皇寺外泻去。 夜色已慢慢的淡下去了。 一场惊涛骇浪,倏化作无形。玉皇寺中所有的天香院弟子,一干高手,俱都愕然望着寺外虚空发呆。虽有这么多人,却静得落叶而闻! 半晌 一旁的“搜魂童子”胡司马及“矮方朔”东方白双双趋前,向“天香院主”躬身参见,同声道:“属下参见院主!” “天香院主”铁如芬淡淡一挥手,道:“二位长老免礼!” 接着目光一飘左右道:“还不把尸首抬出去埋了,各自打扫安息。” 这本是俞筱英的职责,闻言忙指挥人打扫起来。 站着的“搜魂童子”胡司马,如婴儿的脸上却泛起了狐疑之色,道:“院主,听说那姓房的小子是本院的生死大敌,院主怎又放了他!” 天香院主冷笑一声,道:“长老认为本座处置得不对!” 她虽是个年青的少女,但在天香院中却有无上的威严。加上她始终未以本来面目轻易示人,增加了神秘的气质。故而这一反问,使得这位久隐不出,昔年名满黑道的高手“搜魂童子”为之一凛,慌忙道:“老朽岂敢批评院主。但纵虎归山,再擒就难了!” 天香院主倏从面幕后响起一串如银铃般笑声道:“胡长老,你的话虽不错,却不了解本院深意……” “搜魂童子”胡司马一生阴沉奸险刁滑,江湖经验何等丰富,闻言却不禁愕然了,纳罕地道:“院主是说另有作用?老朽愿闻其详!” 天香院主道:“今天若不使房英对敌,今夜本院岂非一片血腥,有何人能对抗?” “矮方朔”浓眉一皱,矮如东瓜的身躯不自在的蠕动了一下道:“若院主出手,情势难道也不能改观?” 他与“搜魂童子”入天香院原是受邀而来,心中对处于一个女子的控制下,心颇不服。这番精灵钻刁的话,说得颇有技巧,既趁机掂掂这位举止神秘的天香院主斤两,也想听听她究竟有什么奇谋妙策? 只听天香院主冷笑一声道:“本院非不敢也,是不愿耳!” “搜魂童子”紧盯着道:“为什么?” 天香院主道;“将成之际,岂可另树强敌!” 矮方朔道:“院主所谓深意就是指这一点?” “当然并不仅是指此。本院只是一条驱虎逐狼之计,移敌于敌,嫁祸江东,并趁此一窥光明境的招式高到什么程度!对于这一点,二位长老现在能了解了么?” 搜魂童子点点头道:“院主果然好妙算,意中似乎还有其他用意?” “不错,自今而后,房英虽然不死,也将四面楚歌。” 说完,发出一阵银铃般得意的娇笑。 “搜魂童子”胡司马、“矮方朔”东方白同时一愕,两对目光望着天香院主脸上波动的面巾,意颇不解! 天香院主秀眸中射出两道似乎不屑的清光,道:“二位长老还不懂?” 胡司马脸色一红道:“尚请院主解释一番!” “如今九大门户尽在掌握之中,开坛召盟,示威天下之举,即将实现,可是却还有一层顾忌,二位长老不会不知道。” 矮方朔东方白点点头道:“不错,那批掌门人至今尚未找到!” 天香院主道:“单就房家父子,本院并不惧怕,可是加上各派掌门,他们双方一会合,情势就不容我等忽视。对这一点,本院确感是件困扰!” 搜魂童子胡司马及矮方朔不禁皆点头表示同意。 天香院主发出-声得意的轻笑道:“为今之计,主要的必是置房家父子于死地,以往计谋才不泄露。至少也要离间双方,使他们变友成敌,分化力量,今天终算达到了愿望。二位长老,本院立刻派人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把房英今夜代本院驱逐光明境强敌之事,加上一番渲染;若传到那些穷途末路的掌门耳中,以二位猜想,将会什么反应?” 搜魂童子皱眉头:“他们将会不信又疑!” 天香院主道:“对,在不信又疑之中,又怎么办?” “设法查证。” “格格格,正是如此,若有附上确实证明或证人呢?” 矮方朔惑然道:“谁做证人?” 天香院主得意地纵声笑道:“长老不妨猜上一猜!” 东方白向胡司马望了一眼,道:“老朽虽不能确定是谁,但也知道这个范围。” 天香院主飘了他一眼道:“长老不妨说出来,看看是否猜对?” 东方白道:“证人不出两方面,不是利用光明境的人去找他们,即是院主派人反间。” “不,都错了。光明境的人根本不会去找那批掌门,也找不到那些人,而本院派人反间,更是引人起疑!” “那是谁?” 这二位黑道人物不由迷惑了! 天香院主轻笑道:“二位难道忘了此地的主人?” “啊!” 胡司马一声讶呼,道:“院主是说玉皇寺主人山海禅师?” “山海禅师不是关在泰山石窟黑牢之中么?” 东方白接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天香院主轻笑一声道:“本院在房英与那邱潜机作五招之搏时,就暗中命人放他出来,故意让他脱身樊笼,而且本院已知道他在墙外窥了好久,此刻早已离开泰山了。” 胡司马一拍大腿,几乎跳起来,喊道:“果然妙计,这正是一个最适当的人证!那批掌门人上了当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天香院主大笑道:“其实那自鸣清高,一向自绝尘世的海山老秃驴,何尝不是蒙在鼓中。” “慢点,老朽还有担心之处,请问院主何以能有把握知道这些江湖传言,定能传人那些掌门人耳中?又何以知道海山禅师能找到那批掌门人!” 天香院主道:“长老果然心思慎密,令人钦佩。但怎忘记了白天的通报,齐鲁道上已发现了少林和尚的影踪!” “唔!那批和尚听说不是又行止神秘的改道了么?” 天香院主道:“不错,本院早巳下令注意他们踪影,传言还怕不传人少林和尚耳中,只要传入少林耳中,难道还逃得了各派掌门耳目。至于海山禅师,本院自然立刻命人设法引他与少林和尚会合,一见面,岂非尽落本院计算之中。” 这一番话,使得二位黑道前辈凶人不由不心服,顿时齐齐一叹道:“院主好个神机妙算,老朽等五体投地了。” 天香院主纵声大笑道:“二位都是隐士高人,何对本院过份夸赞起来。这些计谋虽是本院一时灵机,但真要实行起来,还要费一番心计!现在还有烦劳二位长老之处!” 胡司马及东方白精神一振,齐齐躬身道:“院主吩咐!” 天香院主笑道:“其实有一位就够,请取岑风首级,存于盒中,待那批人来时送还对方。” 二人想不到竟是这种措置,不由齐齐一愕,东方白惑然道:“为什么?” 天香院主语声凝重的道:“在这大功即将告成之际,本院实不愿树此强敌。如今惟有杀了岑风,才能消除光明境的敌念,也表示本院并无包庇对方叛徒之意。” 胡司马怔然道:“岑风也是三院长老之一,此举恐怕不妥吧!” 天香院主冷笑道:“为什么?岑风能不以妻子为念,来日又何尝不会反叛本院。此种无情无义的人,还有什么可怜惜的。再说他竟不顾大局,为保一已生死,引强敌入院,已违了本院铁律第二条,罪无赦。” 说到这里,秀眸中倏射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本院谕令已出,半个时辰后,希胡长老回报!” 说完,拂袖转身,在方雅琴及一群侍女拥簇下,向后院走去。 胡司马愕了一愕才躬身道:“老朽谨遵谕命!” 情势的发展,固然房英万万意料不到的。但天香院主又何尝能料到,计谋虽好,结果又是出人意外呢! 口口口 晨霞一圈圈、一条条映出瑰丽的色彩,鲜艳得令人迷惑。 在泰山中,轻纵急泻的房英,心头的情绪却复杂得近乎迷茫。 出了玉皇寺,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能糊里糊涂捡回一条命,似乎是奇迹一般。 她为什么不杀我呢?难道她自知不是光明境人物的敌手?抑是为了某一种缘故? 房英脑中胡乱的想着,但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结论。 在紊乱的情绪中,他倏然想起那张宜嗔宜喜,无比美好的娇容。世上的美女虽众,但有的人并不一定会感到兴趣。可是她真可说是上天的杰作,无论老少,无论站在任何角度看,都有一种令人无法拒抗的吸引力。 唉! 房英心中一声长叹,他觉得上天既送她这么一副完美的容貌,为什么却使她具有-副蛇蝎心肠?为什么偏偏又将美好的容貌装在这么一个魔头身上? 于是他自己问自己,当自己意欲出手暗袭之际,倏产生的犹豫不忍感觉,难道也是受了那付绝世娇容所迷惑? 想到这里,房英不禁汗颜起来,觉得自己当时若能狠狠心当机立断,此刻岂不是早巳送她上天,消弥了满天云雾,一场浩劫? 为什么,平素果断的决心个性,偏偏在那种紧要关头发生了变化? 在自责自咎中,他内心又是一份坦然的感觉。他又觉得自己不施暗算,正是丈夫心胸,英雄行径! 这是一种无法自解的矛盾,而这矛盾始终困惑着房英,无法自解! 不过有点使房英懊恼不已的是,这一趟泰山玉皇寺的冒险,可以说,除了看到她的神秘真面目外,没有得到一点东西? 既未查到天香院的下一步行动的机密,更没有探到她的身世及真正意向。 于是他想起了那个出身于光明境的岑风。 若不是他无巧不巧的刚好闯到,自己混下去必可大有收获! 房英就在乱七八糟的念头下,下了泰山,一路上既未遇到阻拦,更未见到天香院伏椿的影子。 这是因为玉皇寺中并未发出截拦的讯号,加以这些天香院暗椿知道要拦等于送死,故而牙得不闻不问。 待房英发觉已到了平地,下了泰山时,他才收敛一下患得患失的心情,放缓脚步,转念忖道:“现在,自己应该到那里去呢?” 父亲与那些掌门人都隐匿不见了,要找并不是立刻可寻到的,而且连个方向及线索也没有。 这刹那,他倏然想起了少林寺那批流亡的僧人。 对了!自入少林武库后,就未见到过镜清和尚。我应该先与那位高僧见见面,一方面是拜谢这位前辈对自己昔日破例成全之德,第二方面,此时此刻,也该先商讨一个对付天香院的策略与步骤。 房英想到这里,心意一决,立刻略整身上衣衫,决定赶到双凤寺,探望流落的少林寺僧人。 念头一落,方欲加快脚程,向驿道东方而行,蓦见山脚左旁的一片突岩后,出现四人。 这四人三男一女,不是别人,却正是光明境的齐天圣、邱潜机及雷三炮,还有那夏芳芳公主。 却听得那雷三炮拉长了粗嗓子喊道:“小兄弟,慢走!” 四人向房英迎面走来。 房英愕了一愕,见雷三炮裂开了嘴巴,含着笑容,并无什么恶意。其余仅邱潜机似乎仍含有敌意外,齐天圣及夏芳芳也隐露出友善的笑容,使人无法不理睬,只得拱拱手抱拳道:“四位仍在此地,莫非预备今日再上王皇寺?” 四人走近站停,夏芳芳微微一笑,道:“一个不肖叛徒,我们实不愿费这么大力,昨夜经你少侠这么一拦,算他命长,且容他多活几天,也无不可!” 房英讪讪一笑,颇感不好意思,道:“公主宽谅,实在小可也是情非得已。一诺既出,难以收回,只能得罪了邱老丈。若四位一定要拿住岑风,今天小可愿任先驱,效劳赎罪!” 邱潜机鼻中冷冷-哼,齐天圣忙接口笑道:“事情已过去了,不必再谈,老丈等在此,却是为了等你!” “等我?” 房英不禁一愕,道:“是有小可效劳的地方?” 夏芳芳轻轻一笑道:“他未说出原因前,先请问少侠一个人!” “是谁?” “名闻中原的‘神眼’房天义,请问小侠识是不识?” “啊!” 房英轻呼一声,微笑拱手道:“正是家父,不知公主提起家父作甚?” 夏芳芳望了齐天圣等三人-眼,只见雷三炮笑道:“不瞒你小兄弟说,中原人物虽众,但光明境中知道的,却仅你父亲房大侠一人,对其‘神眼’之誉?家主人神交已久!” 房英欣然一笑,歉然道:“好说,好说,各位太夸奖家父了……” 雷三炮笑道:“小兄弟,别打岔,我话还没有说完,令尊现在何处?” 房英叹道:“小可也正在寻找!” 雷三炮大笑道:“找令尊不到,找你也是-样。小兄弟,跟咱们走,到光明境做几天佳宾,我对你颇投脾胃,咱们趁机亲近亲近,真所谓不打不相识!” 房英暗吃一惊,怔怔道:“雷兄可别开玩笑!” 雷三炮神色-整,收敛笑容道:“我是条直肠子,不会拐着圈子说话,却是真诚邀请!因为……” 语未完,齐大圣哈哈-笑,接口道:“因为久闻房家‘神眼’之誉,有-事相劳!” 房英忙道:“什么事?” 齐天圣微笑道:“家主人曾得古画一册,却分辨不出是前人所遗,抑是今人伪造,曾有意邀请房大侠多年,皆因俗务所系,末克分身。今日得见小友。不由使老夫想起了旧事,故顺便邀请你暂作光明境几天佳宾!” 这番话使房英怔然为难了,他深思片刻,苦笑道:“房家虽有‘神眼’之誉,那是家父闯出来的名号,在下可没有这份能耐,老丈期许太高,恐怕要失望了!” 夏芳芳接口娇声道:“少侠何必过谦,俗语说,虎门无犬子,少侠何不先去看看再说!” 一双秀眸,盈盈的注视着房英,一瞬不瞬。 房英接触到她这对目光,心头不觉-震! 他感到这两道目光中包涵着太多的意思,似乎是企望、恳求,也有-个令人只能意会的情意。 房英犹豫了片刻,想起了许多未了之事,只得暗暗咬了咬牙,避开夏芳芳的目光,对齐天圣道:“老丈,一年之后如何?” 齐天圣望了望夏芳芳,道:“不行。不瞒小友说,老夫此行中原,抓不到那叛徒岑风,回去受主人责骂。如今唯有你能帮忙,说不定将功折罪,所以打铁趁热,劳驾一趟。” 房英忙道:“今天再上玉皇寺,小可代劳如何?” 脸色阴沉的邱潜机却冷笑一声,接口道:“昨天是你插的手,今天又要帮咱们忙,若是抓不到人又如何说?” 房英微笑道:“岑风确在玉皇寺中,由小可领路,四位高手保险手到擒来。” 齐天圣微微一笑,道:“小友把话说得太满了,昨天情形或可如此肯定,现在却不能如此肯定了!” 房英一怔道:“为什么?” 齐天圣道:“想那蒙面女子既收容了那叛徒,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人来。此刻怕早有防范,说不定早将岑风迁移到别处,藏匿起来,你就是把玉皇寺翻过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房英一怔,暗忖道:“这话却有见地,以那天香院主的心机,再要拿人,怕并不如自已想的那么简单,我当初怎未料到这-层。” 他想到这里,呆呆望了齐天圣半晌,才苦笑道:“小可实在有许多事待办,这次,只能有违方命了!” 邱潜机冷哼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房英暗暗一怒,心道:“世上怎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怒火-冲,也冷冷道:“老丈这岂不强人所难?小可告辞!” 邱潜机倏然冷笑-声道:“正是如此,只怕你走不了!” 话起身动,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猝然飞出,向房英腰际麻穴点至。 这骤起暴袭,不但快逾电光。而且招式部位也奇奥已极。房英大惊之下,要避已不及。吭!“哼!”了一声,人已中指而倒,被雷三炮伸手扶住! 他惊怒交进下,不由怒喝道:“这算什么意思?” 雷三炮粗犷的笑道:“小老弟,委曲你一下,我保证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说完口中打了一声胡哨,只见一辆马车,轳轳而来。房英这时才发觉这批光明境的高手,早有预谋。 这时他心中焦急万分,星眸中露出愤怒的光芒,却不知道对方这番举动到底是什么用意?更不知道对方会怎样摆布自己! 马车驰近,齐天圣微微一笑,道:“房小友,老夫只能暂时委曲你一下,同时你的手指伤处也该包扎一下了。三炮,扶房少侠入车!” 说话中,又向僵直的房英扬手-拂。 房英只觉眼前一黑,人立刻憩然进入梦乡,要晕未晕时,仅瞥见夏芳芳娇容上浮起得意的微笑。 他不知道这完全是夏芳芳的主意。原来自邱潜机一时大意,未能获胜,为了赌约,只能暂时退出玉皇寺,到了泰山山脚,夏芳芳倏然停步沉思起来。 她是光明境主的爱女。她不走,齐天圣等人自然也停住脚步,雷三炮不由奇道:“公主,你住想什么?” 夏芳芳秀眸一转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夏芳芳故作深沉的道:“我在想房英刚才破解邱老那招‘飞轮飞魂’煞手的手法,颇像父亲提过的那家对头,昔年用以避过父亲三次飞轮煞手的招式!” 此言一出,齐天圣及邱潜机神色顿时一震,齐齐沉思起来。 当时谁都没有注意,经此一提,不由皆感到怀疑起来。 “你们都不知道家父所以绝足中原,就因昔年在中原与那个对头冤家遭遇,三击不胜,被迫立誓,不能再到中原走动?十余年来,他老人家时刻耿耿于怀,未曾忘怀,认为是奇耻大辱。但我曾一再问起,父亲却始终不肯说出对方姓名。最后被我缠不过。才略说飞轮三大奇招被击败经过,却仍未说出那人姓名,以昨夜情形看来,我以为必须查究一番。” 邱潜机也深沉的道;“不错,‘回天轮’飞掠脱手三大奇招,当今世上,可说从无人能破解,敢情那姓房的小子真与主人昔年仇家有关?” 夏芳芳另有用意的道:“不论如何,我以为先把他带回光明境再说。” 齐天圣却摇摇头道:“老朽昔年曾听主人说过,那曾击败主人的对头姓褚,而昨夜小伙子却姓房。听说中原有个‘神眼’房天义,那小伙子或许是‘神眼’什么人?那房英能化解潜机独门煞手第一招,说不定只是凭着目力智机,可能不会与昔年姓褚的有关系?” 夏芳芳秀眸一瞪道:“齐老,你怎能这么肯定的说没有关系?” 齐天圣微微一笑道:“实在说,那房英的资质天赋及-身骨气,实非常人所能及,老朽实在有点喜欢他!”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道:“比起岑风,可真是强得太多了!” 邱潜机鼻中一哼,道:“齐老,你好像喜欢看我失手吃瘪!” 齐天圣哈哈一笑道:“老夫是以事实而论,跟你输赢是两回事。” 夏芳芳脸上却透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道:“不论怎么说,我以为应该先查查他真正底细。” 齐天圣一愕道:“怎么查法?” 夏芳芳笑:“等他下来,我们先不谈别的,先用别的话套-套!” “与那姓褚的有关又如何?” “把他押回光明境,逼那姓褚的出来,让父亲出出昔年那口冤气!” “假如错了呢?” 夏芳芳微微咬牙道:“也先把他押回光明境!” 她似乎横下了心。 齐天圣又怔一怔,目光在夏芳芳脸上转了两转,倏然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夏芳芳娇容一红,知道被他看穿了心事,嗔道:“齐老,你明白了什么?” 齐天圣微笑道:“公主,老朽看着你长大,还能不明白你的心事。唉!光明境中少年,却无人可以匹配你的,好不容易养出一个岑风,想不到他竟如此不识抬举!如今遇到这等绝世良材,岂能再轻易错过。” 夏芳芳娇容更红得发赤,顿脚道:“齐老,你胡说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已无异有些默认。 齐天圣却大笑道:“好,好,老朽不说,罢了,老朽成全公主,谁叫那房英小伙子硬出头,这次吓吓他也好。” 于是。在这番对话后,才演出了这幕戏。可惜房英却被蒙在鼓中。 口口口 浪涛汹涌。 海天相连。 腊月的海风,吹在人身上,像刀刮一般。在南海一片汪洋之中,只见-艘巨大的木船,扬帆直进。 当房英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觉所睡的床。似乎并非像前几次那么平稳,有点摇摇恍恍,这与他以前被解穴醒时感到颠簸的感觉不大相同,慌忙睁眼一看,果然木屋竹榻,身卧锦被之中,旁边坐着那位对自己始终微笑的夏芳芳。 摇晃的情形继续着,而且似乎听到水声。他不由坐起冷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自被俘以来?他因激忿,苦于功力被制,从不假以词色。 夏芳芳依然温和地微笑着道:“这是我家的船,此刻己在南海之中。” 房英一呆,情急地道:“几时下的船,上次我记得尚在陆地上……” 夏芳芳轻叹-声道:“不错,就是前站打尖后下的船。英郎,你这么久末进饮食,饿了么?” 房英脸色铁青,冷冷道:“不劳关怀!” 夏芳芳轻叹一声道:“英郎,虽然委曲了你一些,但让我以后补赏你,难道这一路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房英冷笑道:“我根本不懂你在怎么摆弄我!但是却知道我是被俘,功力受制,生死两茫,有充分受辱的感觉。” 夏芳芳幽怨地微微一叹娇声道:“英郎,那时你若不倔强有多好。唉!过去的不说也罢,现在我就解开你的血穴,怕的是……?” 房英接口狂笑道:“怕的是我会杀你?” 夏芳芳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怕的是你会莽撞,造成二损之局!” 房英鼻中一哼,却见夏芳芳又道:“英郎,假如你答应我,安心等候到光明境,我就立刻解开你的血穴。” 房英诡笑-声道:“好,我就依你-次!” 夏芳芳缓缓走近,伸手拍活了房英气穴,经血一活,真气立刻畅通。房英暗暗催运一周天,倏感这多天来的怨气,齐上心头。他头一抬,一掀锦被,人已跃起,对着夏芳芳冷笑道:“夏姑娘,现在区区要得罪了!” 右掌凝劲,如电向对方纤肩拍去。 这一击,劲力暗蓄,-触即吐,显然存心要夏芳芳的命! 夏芳芳神色一黯,幽幽一叹,竟-动不动,仿佛甘心宁愿死在房英掌下似的,既不避,也不动。 房英掌贴对方罗衫,见状不由一呆! 这刹那,他不由想起在欲杀天香院主那一幕。一个念头倏然闪过脑际! “如那等女魔头,我都无法出手暗算,现在怎可对她动杀机?她这么束手待毙,我纵然杀了她,岂非令人耻笑。何况她虽把我俘来,似乎并非要害我!” 他不由收掌恨恨道:“你为什么不反抗,难道真想死?” 夏芳芳此刻娇容平静,睁开秀眸,摇摇头道:“你还算有点理智,我如此做,并非矫情,只是为你设想!” 夏芳芳微笑道:“刚才我若反抗动手,你固非我对手。而且还惊动了舱外的人,那么一来,你的处境,岂非更加恶劣,也白费了我放你的一番苦心。再说,这是船中,四面都是大海,你杀了我,也等于杀了自己。试问你往那里逃?” 房英听了这番活,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也罢,不过你若真的为我没想,就该命令转舵。送找返回中原!” 话声刚落,舱外倏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到了!到了!” 夏芳芳微微一笑,道:“此刻已到光明境。英郎,既来之,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二三天。见过家父,再返中原不也是一样么?” 房英恨恨道:“事已如此,听你摆布。但希望你能守诺言,同时小可也要奉告一句话!” 夏芳芳笑道:“请说?” 房英冷冷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小可脑中至今尚未有姑娘半丝影子。” 他知道此时此刻,再强也无用,只有到了岛上再说,同时先断了她的情丝。 夏芳芳呆了-呆,怨叹一声,正要说活,倏见舱帘一动,齐天圣走了进来,当看清房英神色后,不由-愕,道:“公主,你已解开了他禁制?” 夏芳芳似乎颇有心机,这刹那,神态完全恢复得像平时一样,微微笑道:“齐老,你别忘了少侠是我们的贵宾,岂可被人抬着下船!” 齐天圣呵呵一笑,道:“对,对……” 他以为房英已被夏芳芳的柔情所软化,笑望着房英道:“小友,岛已能看到,大海风光,迥异陆地,你要不要上甲板看看!” 房英此刻自觉要跑也不可能,索性大方点,看看这光明境究竟是怎么一个岛,也看看在江湖上神秘万分的光明境主人是怎么一个人物,于是强自掩抑着愤怒,朗声笑道:“好,不论咱们之间,以后这笔账怎么算,我就作光明境一天客人就是?” 说罢,完全改变了敌视态度,像朋友一般,坦然跟着齐天圣钻出船舱,踏上甲板。 海风呼呼。浪涛汹涌。 时已暮色,太阳像一团火球,在天海间跳跃着,射出万道红光,映得海水一片金红。 “好瑰丽的景色?” 房英暗暗喝采,多日来未见天色。此刻他深深吸一口气。洗涤着胸头淤沉的忧郁,暂时抛弃了一切烦恼。 远远一片陆地,已渐渐接近,船上掌舵划浆的水手此刻都齐齐伸首望着,神色间都露出-片万里游子归乡的欣喜。 齐天圣倏伸手一指那岛屿道:“少侠,那就是光明境!” 房英凝目而望,已可看到那岛上青翠的山脉及树林,海滩边也拥簇了不少人,在摇手招呼,不由微微-笑道:“以往小可耳闻‘光明境’,只道是个神秘之境,想不到是-个海岛。” 齐天圣笑道:“此岛本名蓬莱,因终年长春,有不谢之花,长歌之鸟。故敝主人改称光明境,寓意于世外仙土之意。” 房英哈哈一笑道:“虽有不谢之花,长歌之鸟,却无不凋之人,岂不遗憾!” 齐天圣愕了一愕,变色道:“小友未履斯上,怎么讽刺人起来了。老夫要警告你,见了我家主人,若再如此傲慢,老夫就是喜欢你也无法偏袒你!” 房英只是心愤他们强迫自己来此,故而藉词吐口恶气,闻言一想,这齐天圣对自己终算不坏,何必与他呕气。于是笑了一笑,转过话锋,又问道:“此岛离中原,有多少水程?” 齐天圣道:“自崂山上船,单程须得两天!” 说话间,船已靠岸,只听得船上船下,一片欢呼,水手们纷纷下帆搭梯,只见夏芳芳已走近道:“少侠,可以下船了!” 房英点点头在齐天圣引导下。下了甲板,飘身上了海滩,放眼望去,四周-片人头,男女相扶,个个婀娜矫健,显然都有极好的武功底子。 他们一见到夏芳芳,纷纷肃然恭敬施礼,神态之间,一片敬畏之色。 房英缓步走着,侧首对夏芳芳笑道:“看来你父亲像是个土皇帝!” 夏芳芳对这番似讽似赞的语气,毫不为意,也娇笑-声道:“皇帝要税要粮,但家父却并不苛征,而且尚花去无数心血,关顾他们,故而被立为-岛之主。以你看,世上像这样的皇帝有几个?” 房英语为之塞,他倏感到此女之机敏精灵实不亚于天香院主。 蓦地,只见远远一名黄衣壮汉急奔而来,对齐天圣及夏芳芳等-礼道:“公主与总管回来啦。哦,岑公子也……呃,这位不是岑公子?” 这壮汉跑得太急,还以为穿黄衫的房英是岑风,待看清后不由一呆,却见夏芳芳说道:“夏福,这位是我邀请来的贵宾房少侠,你什么事跑得这么急急忙忙?” 黄衣大汉忙道:“小的是奉主公之命,要你们快入见报告中原之行经过。” 夏芳芳挥挥手道:“带路!” 夏福一声应喏,立刻转身引路。这是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宽阔大道,路上不时有岛民经过,两旁五色缤纷,花香阵阵扑鼻,令人精神一爽! 房英也不禁为这种幽美的景色所吸引,但转眼之间不觉又盘算起应对措置及脱身之计。 约摸走了两里路,一幢高大的庄院,矗立眼前,庄院门上一块横匾,赫然写着“光明仙府”四个字。 房英心中一紧,知道已到了地头。由“光明仙府”上看出,这位尚未见面的“光明境主”是个富于幻想的狂傲人物。否则,明明是人,又何必称“仙”呢? 庄院门口站着两排八名黄衣家丁,一见夏芳芳一行人到,齐齐施礼后,同声朗朗报道:“公主回府!” 庄院中立刻响起接应之声,显得非常威严而雄壮。 这等气派,看得房英也暗暗心慑,进了“光明仙府”只见一片奇花瑶草中,屹立着一座大厅。来到厅前,目光瞬处,在四位黄衣侍卫拥立中间,赫然坐着一位身穿黄龙袍,峨冠赤面老人,三绺长须飘胸,容貌不怒自威,双日精芒如电,好不慑人! 夏芳芳此刻已如小鸟般飞扑上前,依在老者怀中,口中连连娇呼:“爹爹……” 齐天圣及邱潜机、雷三炮等早已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主公!” 只有房英傲然屹立,默默拱了拱手,因开口太多,他也懒得说话。心中却暗暗忖道:“这大概就是光明仙府的主人,哪有半丝仙气,倒有点帝王之相。” 赤面老人微微一笑,摆手道:“免礼!” 当目光扫及房英发现并非是岑风,脸色顿时一沉,喝道:“天圣,我命你带公主到中原找岑风,何以却带了陌生人进来!” 方站起身子的齐天圣混身-颤,忙垂手道:“老奴只是听公主差遣!” 夏芳芳忙娇声道:“爹,怪不得齐总管,这是孩儿的主意。” 赤面老人怒哼一声,寒着脸道:“芳芳,你难道忘了老夫定的禁律?” 夏芳芳微微一笑道:“我怎会忘记,爹!”语气转变沉重道:“以往,我总是听你的话。但是,今天我要依自己的主张……” 说到这里,倏然打住,房英听着莫名其妙。但赤面老人脸色却一变,双目精光四扫,喝道:“天圣,岑风呢?” 齐天圣颤着语声禀道:“叛徒已乐不思蜀,拼命拒捕……” 话未完,赤面老人猛然须发俱张,一顿脚,喝道:“混账!该死!” “啪!”地一声,脚下方砖,顿时印了一个足有三寸深的足印。 房英心头不由一骇,暗道:“好深的功力!” 却见夏芳芳叹道:“爹,对这种人何必生闲气!反正他如今是不会再回来了。不过,就是回来,我也不会再委身以侍。” 赤面老人盛怒未息,大叫道:“你们都是饭桶,为什么不杀了他!” 邱潜机插口道:“一方面是有人包庇,再有房少侠相拦!” 赤面老人怒哼道:“谁姓房?” 房英一听话落到自己头上,朗声道:“就是小可。” 夏芳芳却狠狠瞪了邱潜机一眼,急急道:“爹,房少侠也是被人要胁,误会已经解开了!” 赤面老人却并未罢休,盛怒未息地道:“你少插嘴。潜机,他既相拦,你怎么不杀他!” 邱潜机脸色一红,呐呐无法作答,房英却朗声道:“这是邱老丈相让,以三招作赌,小可幸而未败。但小可曾声明,仅只-次,再要抓那岑风,小可愿任先驱,以功赎罪!” 一听这番话,赤面老人脸上隐现惑容,齐天圣就把当时经过情形,简约说了一遍,也说明当时房英的处境。 赤面老人听完后,冷笑一声道:“天圣,看来你也在帮着他说话。” 齐天圣老脸一红,夏芳芳急道:”爹,你老人家怎么啦?房英少侠是孩儿邀请来的贵宾,你怎么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赤面老人-怔,精光四射的双目,在房英身上接连打了几转,冷笑道:“芳芳,这小子有那-点配得上你?” 一听这番话,房英算有点明白过来,也不容再缄默,同时-股青年的豪气,也使人有点忍不住。 他微做-笑,抱拳道:“夏老丈说得一点不错,小可的确与令爱无法相比,不过小可要声明一点:小可此来是被逼的,令爱只说老丈得一册古画,要小可判别真伪。现在既然老丈轻视小可,小可就请告辞,请赐一舟,以便返回中原!” 夏芳芳急得泪都流出来了,凄楚地道:“爹,你看,把人家得罪了。若你逼他走,我不依你!” 说着掩面奔入厅后。 光明境主不由愕了-愕,脸色气怒变幻不定,望着房英,冷笑道:“你小子好大胆,十余看来,从未有人敢如此对老夫说话,难道你不怕老夫宰了你!” 房英大笑道:“我不怕!” 光明境主神色-厉,房英却悠然着接下去道:“因为小可知道老丈不会杀我?” 光明境主赤脸发青,怒道:“你是仗着我女儿喜欢你?” 房英笑道:“那倒不是。小可是凭走进来时,门口那块‘光明仙府’横匾来判断!” 光明境主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房英沉着地道:“这很简单,仙家已断七情六欲,那有人间火气。小可与老丈又素无恩怨,老丈既自许为仙,自然就不会像普通江湖人物一样,动辄言杀!” 光明境主被这番话说得一呆,望了房英半晌,倏对弄天圣道:“天圣,吩咐人以贵宾招待他!” 说完,拂袖起身,向厅后走去,房英忙大喊道:“老丈且慢走,小可确是想立刻告辞!” 光明境主倏然转身,脸色-沉道:“小子,你要知道,老夫以贵宾招待外人,一甲子来,尚是初次,你不要不识抬举!” 房英不由暗暗苦笑:“若以贵宾之礼,是这般招待,我倒宁愿进地狱。”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感觉说出来,抱拳怒切地道:“不瞒老丈说,小可身上实有十万火急之事,非立刻离去不可。” 光明境主寒脸冷笑一声,又缓缓走回座位,道:“小子,依老夫定下的规律,外人入境,即是死数。但你是我女儿看中的人,老夫现在勉强同意,待举行大礼后,老夫再为你订下返回中原时间,现在你明白了么?” 房英大急,忙道:“老丈,小可并没有这个意思,感情之事,岂可强迫。” 光明境主精目一瞪,道:“你一点也不喜欢小女?” 房英叹道:“这不是喜不喜欢问题,不满老丈说,小可早已与人有白首之约。” 光明境主脸色一定,倏然狂笑-声道:“小子,你入赘老夫后就是光明境下一代主人,得传老夫绝世神功,难道这些对你毫不动心。” 房英摇摇头道:“小可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求老丈赐允离岛,则感激不已了。” 光明境主赤脸变得铁青,缓缓地道:“你可要再仔细考虑考虑,否则后悔莫及!” 房英心头-横,沉声道:“小可不已不需要再考虑了。” 光明境主冷冷道:“好,你要离开光明境,只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路?” “自断二足,送你上船。” 房英一凛,变色道:“还有-条呢!” “能逃过老夫三记煞手,恭送你回程!” 房英冷笑道:“老丈岂非变成以威相胁了么?” 光明境主脸色如铁,道:“老夫要告诉你,我女儿并非嫁不出去,也不是非你不可,这是老夫订下的规矩,对任何人都一样!” 房英心头一震!知道动手是无法避免了。他目光一扫,却见齐天圣神色忧忡地向自己打着眼色,仿佛在说:“喂!你不要这么硬好不好?” 但房英就是有点牛脾气,他虽觉得要动手是万无幸理,可是要低头却万万办不到。于是他苦心思索着一个比较对自己有利,而能使对方接受的方法。 半晌,才毅然-拱手道:“既是老丈订下的规矩,小可只有尊重,现在小可就按老丈三招!” 光明境主冷冷-哼,道:“好,拿老夫兵器来!” 拥立身后的侍女立刻应了-声,回后厅奔去。仅片刻,那侍女已手捧一柄金光闪闪的“回天轮”呈给光明境主。 房英目光-闪,那柄“回天轮”与岑风及邱潜机用的皆不相同,长短大小,几乎小了-半,式样极为精致。 却见齐天圣已急急道:“主公,这样对公主似乎不妥吧?” 光明境主接过兵器,长身而起,冷笑道:“他自己要往死路上走,岂能怨得老夫!” 目光-侧,喝道:“小子,到外面去。只要三招不死,你就可以放胆而去。” 房英狂笑道:“不必到外面去,更不必三招,小可相信老丈一招就能把我杀死!” 光明境主哼一声道:“你倒有先见之明!” 房英冷冷接道:“因为小可根本不愿回手对抗!” 光明境主厉笑道:“接老夫三招是你自己选择的,你不回手,老夫也一样下手!” 房英朗笑道:“只要老夫不怕别人讥笑你以大欺小,尽管下手,小可并不在乎-条命!” 光明境主厉声道:“你想耍无赖也没有用,老夫并不是不给-条路;再说,接三招是你自愿。” 房英冷冷地道:“不错,但是老丈忘了-点。” “那一点?” “搏斗要公平,老丈要顾到公平二字。” 光明境主喝道:“老夫有那点不公平?” 房英平静地道:“以年龄而论,老丈比小可大,以修为来说,毫无异议老丈比小可深。以辈份来说,老丈更是一位前辈,再说,老丈所谓要小可接三招,是含有比武性质,并非亡命报仇拼命。但这样比,怎能算公平!” 光明境主冷笑道:“你小子歪理倒不少,依你怎么才算公平!” 房英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已进了圈套,缓缓道:“若要公平,就不必动手……” “不动手,你小子怎么接老夫三招。” “很简单,老丈以口代手,或比演一次,只要小可能说出化解方式,就算挡过,若是无法化解,就任凭老丈处置。这样才可避免功上的悬殊,就是小可输了,也心悦诚服?” 光明境主长笑一声道:“也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老夫就依你方式行之。我不信凭你小子能化解得了老夫独创的三大煞手!” 房英微微一笑道:“那三记煞手,第一招可是名叫‘飞轮飞魂’?” 光明境主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嘿,邱老丈就施过,小可一样能解破!” 光明境主神色微微一震,侧目道:“真有其事?” 邱潜机恨恨道:“回禀主公,不错。” 光明境主厉笑道:“好,第一招就免了,老夫就从第二招开始!” 房英心中一紧,当地盘膝坐下,缓缓道:“老丈请说,并请演一遍,小可再回答解破之法?” 光明境主-举金轮,沉声道:“老夫第二记煞手名叫‘轮旋阴阳’,接着最后一招是‘法轮百转’;现在你看清了!老夫当你化开第-招后,飞轮复在柄上旋转,轮式一扬,由你下方向上飞挑。” 轮式一沉,金光一闪,果由下挑起。 房英接口道:“小可此刻身形左闪,避开老丈轮式,手中长剑却点向老丈轮式去势,以封死下面的变化。” 光明境主冷笑道:“下半招根本没有变化,挑起刹那,老夫轮已脱柄,袭的正是你欲闪避方向;柄在手中,只是幌子!”说着,果见金光一分为二,柄在手中,原式而起,金轮已斜斜电旋飞出,袭的正是左方。只见金光-闪,又划出-个大弧,嗖地一声,绕了一个圈子,回到柄上。 房英一呆,暗暗凛道:“好诡谲的招式,果真令人防不胜防!” 只见光明境主架式一收,冷冷道:“现在看你怎么化解法。” 房英合目苦思半天,拼命以在少林武库中所熟记的“降魔十三神掌”、“天龙斩脉二十四手”等招式作守势,却发觉在那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哪-式能抵挡住的。 紧张的心情,加上耗神,盘坐中的房英,额际已浮起一线汗光。 天色已暗了下来,大厅中掌起了如昼灯火。 在跳跃的灯火下,光明境主及邱潜机脸露出得意的狞笑,而齐天圣已连连自顾自摇了几次头。 显然,他已感到房英必想不出解救之策。 其实,齐天圣觉得若是自己,也逃不过这一记煞手,何况房英根本未练过这三招奇学。 蓦地,却见房英睁开一双异采流露的双目,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小可只是迅速沉剑缩腕,以剑柄一挡飞轮来势!” 光明境主狞笑道:“你法子虽是异想天开,却挡不住老夫飞轮旋转之力。这一挡,飞轮必绕着你腰际急转,直待把你削成两段为止!” 房英举手一抹额际汗水,朗笑道:“不错,但小可经此一挡,早巳脱身飞轮绕转圈外。” 光明境主道:“你这话等于在扯蛋放屁。你倒说说,你怎么逃得出来?” 房英大笑道一跃而起,缓缓道:“因为小可擅‘变骨’奇功!” 说完,默运“变骨功”口决,全身骨节一阵暴响,身形立刻矮了半截,像一个三岁婴儿,身上一件长衫,几乎把人盖住。 光明境主神色-呆,房英已运功恢复原状,笑道:“老丈认为如何?” 光明境主脸色难堪已极,冷冷道:“别得意,还有最后一招!” 房英暗暗松一口气,觉得总算渡过了一关。他自己知道,若真正动手,是否还有这许多时间,容许自己去想,是否能用这种只能说说的理论来脱身对方这一招? 显然,真正要动手,他有-百条命,也早已完蛋大吉了。 他虽应付过第二招,心神却并末放松;反之,望着光明境主,又紧张起来。 只见光明境主又道:“你脱身老夫‘轮旋阴阳’后,老夫立刻施出‘法轮百转’。” 说着手中金轮一摆,抖动间,化作无数一圈圈,一层层电旋的金光,由上而下,慢慢压下。 一面演着,-面口中又道:“此刻,你四周三丈之内,全在老夫轮势笼罩之下,能避的退路,全被老夫封死,你如何化解?” 房英一呆!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招实是避无可避,以对方的功力,自己任何封式,皆等于白费。 他默默地拖延着时间,脸色已急得苍白。这刹那,却听得耳中响起一阵蚁语声:“快回答以‘定天一剑’对敌!” 房英心头一震! “定天一剑?是谁在暗中以内力传音帮我忙?” 他星眸迅速-扫,却见齐天圣举手在擦眼睛,奇怪的是食指不时翘起向上。 “哦!是齐老丈!” 他顿时明白过来了,感激中,他由齐天圣手势暗示中也得到概念,星眸转望着光明境主急急开口道:“小可以‘定天一剑’对付老丈这招‘法轮百转’!” 说着右手一举,指点向上,表示剑尖朝天,脸上恢复了雍容而镇定的微笑。 光明境主脸色不由一变,厉喝道:“小子,你从那里学来这招剑式?” 房英朗笑道:“这是小可秘密,剑尖向上,力凝剑身,穿入老丈‘回天轮’轴心,止住金轮旋势……”他顺口溜了,倏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知道下面变化,急急嘿嘿一笑,接下去道:“至于下半招有什么变化,老丈大概已清楚!” 这一阵乱诌,却正对了谱儿。只见光明境主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发青,青又变红,肌肉抽搐着,半晌才厉笑一声道:“小子,以你功力目力,恐怕难以看清老丈这轮旋移动之势?轴心在何处?若看不清楚,嘿嘿,‘定天-剑’有什么用?” 房英狂笑道:“若老丈知道房家‘神眼’的目力,举世无双,家父与小可出名的就是一双眼睛,老丈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光明境主咬牙,神态更加威猛,房英心头暗暗大骇,心想:他若要出手施上一旋,我就完了。” 念头未落,却见他倏对齐天圣道:“吩咐下去,备艘小船,送这小子出境。” 语气中有着无比的愤怒,齐天圣一声应诺而退,光明境主接着对房英厉喝道:“你赶快滚,快滚!希望你以后永久见不到老夫,快滚!” 房英悠然松出一口气,抱拳道:“小可告辞了!” 说着转身向厅外走去,刚到门口,陡听光明境主又喝道:“慢着!” 房英缓缓转身道:“老丈还有什么吩咐?” 光明境主威怒未息地道:“传言那褚老儿、有种再过三年,到此-行!” 房英一怔,不过立刻明白那-式剑招必是姓褚的老人所创,而对方必也败在姓褚的手中,但姓褚的是谁呢?在那里呢? 房英急于离去,也不愿去多想,顺口应道:“小可自当设法转告!” 说完,急急冲出大厅,冲出了“光明仙府”,依来时道路,直奔到海边,才算松过一口气来。 海边一艘小帆船正撑帆等着,齐天圣站在船边,屹立静候房英上船。房英飘身而上,对齐天圣充满感激地道:“老丈,承救一命,容以后再报。现在告辞了!” 齐天圣冷冷道:“老夫恨不得杀了你。告诉你,若非公主要老夫这么说,谁会管你是死是活!现在你快走!”身形一飘,已扬长离去。 房英一愕,心头倏觉得满不是滋味。他定了定神,远眺大海一片漆黑,船上根本没有水手,又是一愕,暗暗道:“这光明境根本是玩弄人,我既不识水性,又不会操船,在这漆黑的海中,怎能航回中原?” 这时他心中反而着急起来,身上本已干的汗水又开始流了出来,被海风一吹,冷得牙齿直打抖。 第十六章 巧遇七煞丐 黑浪起伏。 北斗闪烁。 房英站在光明境海滩边的小船上,心中焦急,进退维谷。 他急着想返回中原,可是不识水性及不会摇橹,却难倒了他。 他倏然想到,光明境主所以不派水手相送,所以只送了一条小船,是不是因为并没有让自己离开的真正诚意? 正在胡思乱想,耳中倏听得衣袂风声飒然,一条人影如燕鹊凌空,飞身扑上船来。房英一怔,还来不及转念,那人已踏上船尾,横掌向系在岸上的船缆切上,“啪!“地一声,系缆中断,船在浪头冲击下,也摇晃起来。 “你……干什么?” 房英心中大惊,急急稳住身躯喝问。那人已缓缓转过身来,手握橹桨,赫然是夏芳芳。她娇容一片苍白,在星光下,一双秀眸中似乎依然有莹莹的泪水! “啊!是你!” 房英一呆! 夏芳芳凄然一笑,道:“我刚才在岸上看了半天,见你不动,才知道你不会驾船,才专程相随,你允许么?” 房英窘了一窘,此时此刻,他觉得不答应也不行,只得呐呐道:“只怕劳累了姑娘!” 夏芳芳凄然一笑道:“你连伤我的心都不怕,又假客气什么?” 房英脸色发烧,却见夏芳芳已稳立船尾,摇起橹来了。 小船动了,房英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是被她强迫而来的,来是充满了恨。但她刚才在危急之下,又暗中援手。现在再驶船相送,这笔账不知应该怎么算? 他情思紊乱的呆呆望着她熟练地摇着橹,像木头-般。却见夏芳芳轻轻道:“船小浪大,比较来时颠簸,你应该注意自己,好好坐下来!” “呃……是……是……” 在这种情形下,房英只有听任对方指挥,急急坐下。 岛上的灯火、山林渐渐远了,船在浪涛中一高一低向着茫茫无边的天涯驶去。 房英拘束不安的望着前程,倏听到夏芳芳口中发出一丝幽幽的语声:“她漂亮么?” 房英一怔道:“你是说谁?” 夏芳芳幽幽-笑道:“我是问你的心上人。” 经她这一点,他不禁又想起了黄芷鹃,暗暗苦笑,木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夏芳芳惑然的看着房英,不懂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但她已不想问下去,口中又发出了一阵幽怨的叹息,道:“我只叹自己命薄!英郎,我并没有多大奢望,但愿能永待在你身畔,天天见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语气幽怨中含着无比情意。 房英心头激动了,他虽对她并没有太好的印象,但是,这是一个少女不顾自尊的痴恋啊! 他不忍拒绝,也无法抗拒,望着她吃力的摇着橹,心头倏起一阵怜悯之情,叹了一声,正色道:“姑娘的情意,小可心领了。若不见弃,今后愿以妹妹视之,将来必代你觅个好的归宿。” “英哥!” 夏芳芳点点头,凄楚地喊了一声,秀眸中已含了一泡泪水。 房英知道她心中绝望的感觉,但自觉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也故意畅笑一声道:“芳妹,既认我这个愚兄,如今结为金兰,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两日时间易过,趁这段难得空闲的机会,我们该好好的叙一叙!” 夏芳芳勉强一笑,道:“英哥,你既为兄长,应答应我一个要求!” 房英笑道:“好说,只要我能力所及,无不答应。” 夏芳芳娇声道:“我不再回去了,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房英心头一震,道:“这怎么行!?令尊若问起罪来,愚兄可担待不起。” 夏芳芳坚决的道:“这是我自己的事,爹管不着!你不是答应我么?难道连这-点都拒绝?” 房英搔头窘急地道:“但是……但是,总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 房英终于想出理由,叹息一声道:“小可如今与那天香院为敌,生命随时可以发生危险,贤妹跟随我,岂非连带遭殃,这岂非害了你?” 夏芳芳凄楚一笑道:“就因为这样,我更要帮你。如今你我已是义结金兰,更有共患难的义务。其实我也想看看对方究竟有多么厉害!” 房英没有理由再拒绝了。他想了想,终于勉强答应下来,心中则又喜又忧。 忧的是光明境主发觉爱女一去不归后,不知将会怎样! 喜的是又添了一个对付“天香院主”的帮手。以光明境的奇奥武学,他相信夏芳芳确是天香院的一个强敌。 于是,两人慢慢的闲谈起来,气氛比初见时融和不少。 房英告诉她许多关于自身的事及中原武林的局势。 夏芳芳也说出光明境中许多外界无法知道的秘密。 船继续向大陆航行,四周除了海,还是海,茫茫无际。 两人的交谈愈来愈投机,渐渐对此行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同时决定上了岸,先奔赣境双凤寺。 可是,房英怎么知道,双风寺小的少林僧早已走得一干二净。 口口口 洞庭往鄱阳黄泥大道上,一个戴着毡帽的黄脸枯瘦老者低头走着。这老者腰插一根旱烟杆,一身土布短褂,十足像个乡巴老。 他赫然是前宫的“四花御车”扁老,后来又在云梦天香院总坛出现,变成“夺命魔君”孤独真的神秘老者。 此刻他走走停停,闪闪躲躲,神色诡谲地走着。 在他前面五六丈远,有两个头戴方巾,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文士赶着路。这两个中年文士神色非常急促,不时向后望着,每当两人回首张望时,那扁老就偏身借着道旁树木掩身,有时无法避时,干脆低着头,佝着腰,慢吞吞地走。 敢情这位神秘的扁老,正是在盯那两位文士的梢。 显然,那两名中年文土,也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 双方就在戒备、闪躲的诡谲气氛下,相隔五六十丈,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着。 走着,走着,在前面的一位面上已起了怒容,向左边的靠近低声道:“师兄,咱们自离开洞庭后,就被人家盯上啦!” 被称师兄的文士镇定的道:“师弟,别理他。” “师兄,我实在忍不住了。” “哼!师弟莫非忘了师父的规定,出门千万不可惹事!” 那师弟忿忿不平道:“师兄,这样岂非被对方掏了咱们底子?” “哼!到了地头,再把那老儿圈住不迟!” 说着,两人立刻加快脚步,向前紧赶起来。这两名文士交头接耳的情形,益发引起了扁老的怀疑。 扁老,自从救走了各派掌门人后,最近始出现江湖,仆仆风尘,一直想找房英下落。房英杳如黄鹤,确在洞庭地方发现了这两个文士举止神秘,异于常人。而以他那种江湖经验及眼力,一时却摸不清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以行动看,这两名中年文士有着极佳的武功底子,可是面目却陌生异常。于是他一路上盯了下来。现在,他决心要看看那两人寓在那里。 又约摸行出五里,只见前面两名文士倏避开正道,向一条叉路走去,远远屋重叠,堡墙高耸,那两人目的地似乎就是那里!扁老远远眺望着那片庄堡,略一沉思,暗暗一怔! 那不是誉满两湖地盘,“双笔插天”鄱阳姚磐的姚家堡么? 姚磐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也算是当今少林掌门的俗家师弟,功力不俗,辈份颇高,平日义名极著,那两名文士莫非是姚家堡中的人? 扁老边走边想着,暗暗觉得平白浪费了半天光阴。自己与“双笔插天”姚磐虽有数面之交,现在却不是自己要找的对象。 这时,果见那两文士进了堡门口与两名大汉略交数语,立刻隐入不见。 扁老缓缓停下脚步,远远扫视,心头倏又起了好奇之心。 这姚家堡门口城上,巡逻的堡丁人数极众,戒备防范之严密,似乎超越了常情。 昔日姚家堡并没有这样严密戒备过啊!而且“双笔插天”姚磐平素性情随和,乐善好客,除非发生了特别事故,也不会这般如临大敌的紧张啊! 扁老本就欲转身离开,但一经思考后,发觉事情异常,立刻远远驻足观望呆思起来! 就在这时,那堡门口两名大汉突然身形一晃,如箭一般,激射而至,飘落扁老身前,右边的大汉冷笑道:“老头子,你鬼鬼崇崇在查看什么?” 扁老一见有人发问,心念一转,决定干脆问个清楚,立刻嘻嘻一笑道:“烦请两位通报姚堡主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两个大汉闻言眉头一皱,冷冷道:“朋友尊姓大名?” 扁老目光一扫,附近村落稠密,虽是岔道,却仍有不少人来往。想了一想,觉得不宜露出真实身份,遂笑道:“老夫就是‘夺命魔君’孤独真。” 两个大汉神色顿时一骇。他料不到眼前毫不起眼的土老头儿竟是凶人之首的“夺命魔君”。左边大汉轻视的神色立刻换成了一副凛惧之色,道:“原来是位高人,请稍候,让在下通报!” 说着向右边的大汉打了-个眼色,立刻转身向堡中奔去。 扁老心中早已了然,微笑道:“好,老儿就等一会儿,管家贵姓?” 留下的大汉忙回答道:“区区姚成。” 扁老点点头道:“姚管家,贵堡主近来好么?” 姚成想了-想,摇摇头。 扁老-怔道:“怎么样?” 姚成道:“在下奉命对堡中任何事都不得泄漏,请魔君原谅。” 扁老鼻中-哼,觉得其中更加蹊跷起来。由这-番严密的措置,显然姚家堡中有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呢?他知道再问也是白费,索性抽口旱烟,在怀中摸出烟袋火石,打火抽烟沉思起来。 刚抽了口烟,堡中如飞掠出两条人影,只听得-阵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久隐不出的魔君,竟突然光临姚家堡……” 话声中,人影已落在眼前。一个是通报的壮汉,招呼说话的却是一个年约七十左右,蓬头垢面的化子,乌黑黑的脸,补丁百结的化子衣上,结子竟有九个之多。 这化子看清扁老后,未完的话声,突然中止,咦了一声,似乎发觉有什么不对,精光闪闪的双目,露出讶异的光彩,向扁老仔细的打量起来。 扁老也暗暗一震。他认识,这七十余岁的九结花子,却正是当今丐帮当家裴百仁,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七煞神丐”。 扁老这时忙举着烟筒,抱拳哈哈大笑道:“原来裴当家也在此地,幸会幸会!” 可是裴百仁却神色一沉,哈哈道:“老兄,你一眼能认出我化子,大概不是无名人物,你究竟是谁?” 扁老一愕道:“刚才不是已通报了么?当家的问得就奇了!” 裴百仁狂笑一声,道:“朋友,你冒充别人,我化子或许不识,会被你混过。若是冒充那孤独老魔,嘿嘿,你算是孔夫子面前耍笔杆,碰上啦!” 扁老讶道:“裴当家,这话从何说起来?” 裴百仁冷笑道:“孤独老魔昔年,生江湖虽然是神出鬼没,当今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认得真面目,但不瞒你老儿说,化子在十五年前就与他打过交道,根本就不是你这副样子。” 扁老被人首次拆穿身份,倒被对方说得有点发窘。 原来当初扁老要混入天香院时,想来想去并没有适当的身份可以冒充,灵机一动,就想到那位未见一面,在江湖上也极少有人认识的八大凶人之首孤独魔君,也唯有像魔君那种身份,才能混进天香院的垓心。于是托江南的“百面神剑”特别精制了一副面具。 但江南“百面神剑”也未见过孤独魔君的面。于是在觉得既然孤独真在江湖上极少有相识,且久无讯,就凌空想像,制了一副面具。 所以在齐鲁道上房英就碰上“百面神剑”以不同的面具也冒充孤独魔君那会事,还造成一段误会。 此刻,扁老想不全让丐帮帮主拆穿,嘻嘻一笑,正想解释,却见裴百仁脸色一寒又道:“老儿,现在你该知道我化子为什么会说你是冒充了吧?快说,你是谁?冒充孤独魔君到此,有什么企图?” 扁老大笑道:“看来凡夜路必遇鬼。不错,老朽确是冒牌孤独真,只是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顺便看看姚老儿。裴当家向姚磐能否先禀一下?” 裴百仁冷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坦诚公布真名。” 扁老语声一肃道:“这点请裴当家原谅,老朽现在实在有点顾忌,进堡后,老朽一定不使裴当家失望。” 裴百仁冷笑道:“你举止诡谲,竟还想入堡?嘿嘿嘿,告诉你,姚堡主已闭门谢客,朋友有什么话,可冲我化子说,天大事情,我化子担待了!” 扁老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扰裴当家了。有缘以后再见。” 他觉得在这种隔阂的敌视气氛下,问什么对方也不会说出来,与其平白造成一段误会,不如先离开再说。因此拱了拱手,就欲转身离去。 那知裴百仁却早已得闻一切经过,认为扁老此来,一定不是善意,心中已存下了杀机。此刻一声大喝道:“朋友慢走!” 扁老一呆,忙道:“裴当家有什么吩咐?” 裴百仁厉笑道:“在你未说明真正来意及身份之前,我化子要把你留下了!” 扁老忙道:“裴当家,这是误会……” 裴百仁杀机满面地道:“就算误会,只好误会到底。老儿,你言词吞吐,既不愿说出姓名,我化子一样能够逼出你的真实来历。” 话声一落,反手向后一挥,唰一声,一根青碧发光长两尺余的竹杆,已握在手中。 扁老刚退两步,摇摇手道:“裴当家,我说了这许多话,你不相信也罢了,何必动手!” 裴百仁长笑一声道:“本帮主现在要量量你的道行,查查你的海底,接招!”碧光一溜,幻出一排青影,直袭扁老下腹,出手凌厉奇奥,简直难以令人相信。 扁老心中一凛! 对手这一招,他一眼就可看出,正是丐帮镇帮绝学“赶狗十八棍“。他不料对方一上来就出杀手,连忙一弯腰,脚步斜踏三步,手中旱烟筒,当作兵器,扬起一抖,幻出层层光影向来势对去,口中大喝道:“帮主停手!” 丐帮帮主“七煞神丐”裴百仁历声长笑一声道:“那有这么容易。我化子今天迫不出你的海底,从今江湖上就没有‘七煞神丐’四个字。” 他口中说着,未等扁老招式对死,手中寒竹棒一沉,一溜青光,已点向扁老腰际“冲门”穴。 变招之快,简直令人难以想像。扁老一招对空,急忙也沉旱烟杆,向裴百仁寒竹棒点去。 裴百仁历笑道:“阁下使的竟是剑招,果然有些名堂,再接老化子这招‘打狗入洞’!” 呼地一声,青光上挑,倏化作漫天青雨,把扁老全身完全罩住。 这一手正是“赶狗十八棍”中的杀手,但见碧光大盛,令人看不清那双寒竹棒究竟攻向何处。 扁老心中大惊! 他本不愿打这场误会架,自然处处陷入被动。如今猝不及防,眼见危机临头,再也无法多想,一声大喝,旱烟杆横空一划,抖出七朵寒星,如经天长虹一般,向满天碧光挡去。 叮叮叮……一连串七响,双方兵器俱反震回来,同时退了三步。 裴百仁脸色一变,喝道:“好功力,原来竟是名闻江湖的‘七巧七式’剑法!” 要知道扁老掩饰得再好,经验再老到,但在危机关头,也无法不用本门武功招式来解救。他刚才施的正是一招“七巧横空”。 此刻忙飘退三尺,拱手道:“当家的好招式,既识出老朽剑招就该知道老朽是谁了!” 裴百仁冷冷道:“这么说,阁下就是‘神眼’房大侠了?” 扁老苦笑一声道:“最近三个月来,我房某还是第一次被人识破真身份。帮主,现在该知道房某何以不愿说出真面目的苦衷了吧!”原来这扁老,果如房英所疑,是“神眼”房天义。 裴百仁冷冷一哼道:“你来的正好,我化子正想找你!” 房天义忙道:“帮主有话何不让房某进堡再说,此处实有不便。” 裴百仁冷冷道:“为什么?” 房天义语声一肃道:“帮主可知如今江湖上已出现一个神秘组织‘天香院’?” “曾有耳闻!” “天香院眼线四伏,无孔不入。帮主既有耳闻,当能了解房某何以急欲进堡了。” 裴百仁狂笑一声道:“房大侠对这点应该没有顾忌了!” 房天义一怔道:“帮主此言实令人费解……” 裴百仁黑脸如铁,语寒如冰,道:“令公子现在何处?” 房天义叹道:“最近犬子行踪不明,房某正在寻其下落。” 裴百仁道:“我化子现在可以告诉你,若你必欲进姚家堡,就先摘下你儿子的脑袋给本帮主看看。” 房天义心头大震道:“帮主此言更令房某费解了。犬子难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当家的?” 裴百仁满脸不屑之色道:“你儿子若是开罪我化子,并不可恨,可恨的却是他已投降了那魔帮,自甘堕落,出卖武林同道!” 房天义语气一变,怒道:“这话从何说起?犬子虽不才,也不会做出那种令人不齿的事。” 裴百仁冷笑道:“你不相信么?” 房天义沉声道:“我当然不相信,就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帮主之言!” 裴百仁笑意更寒,道:“若我化子有人证呢?” 房天义厉声道:“是谁?” 裴百仁精光左右一闪,对刚才通报的大汉道:“管家的,把那位大师请出来,看看这位名满江湖的‘神眼’怎么说!” 大汉一声应诺,躬身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房天义心头不由又是一震,道:“是那一位大师?” 裴百仁冷笑道:“人出来了以后,你自可看到。” 语声方完,堡门口又出现三条人影,健步如飞而来,一个是紫脸黑须老者,蓝青长袍,园园的脸上,和穆而严肃。 第二个却是一位七十余岁的和尚,脸色微黄,似有些憔悴,月白色僧衣,行动间,步履蹒跚,仿佛并不会武功。 最后,也是位老者,面目清癯,白色长袍,头上戴一顶员外帽。 房天义一眼就看出紫脸须的正是“双笔插天”姚磐,那和尚却很陌生,第三个老者面目甚为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是谁来。 一行三人走近,姚磐望了望房天义,首先对裴百仁讶然道:“他就是房天义?” 裴百仁点点头,还没有说话,房天义抱拳施礼,道:“姚兄,房某脸上挂了江南‘百面神剑’的特制面具,所以变成这面目。” 姚磐冷冷一哼,道:“房兄素来磊落豪爽,今天在敝堡门口怎也如此鬼鬼崇崇,莫非也像你儿子一样,心中有见不得人的念头。” 房天义不禁怒道:“姚兄怎也讥落房某起来,犬子究竟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裴百仁冷冷笑一声,指指一旁脸泛怒意的老和尚道:“我化子现在就为你介绍,这位泰山玉皇寺的海山禅师!” 房天义抱了抱拳,道:“啊!大师原来是久绝尘世的海山上人,房某知敬。据闻大师泰山玉皇寺已被‘天香院’盘据为魔窟总坛,大师不幸被执,怎么逃出来的?” 海山禅师冷冷道:“怎么逃出来是老衲的事,不劳施主过问。只是老衲倒要问问施主,你是偏护你儿子,还是站在武林正义这边?” 房天义失声道:“大师难道就是裴当家说的人证?” 海山禅师冷冷道:“不错,老衲闭寺修行了二十年,一向与世无争,与施主更未见一面,谈不上恩怨,房施主总不至于说老衲胡言贾祸吧!” 房天义觉得事态严重,正色道:“大师之言,房某信得过,经过情形,究竟如何,望大师说出来。若犬子果有什么地方不对,房某决摘下他人头,公示天下,以赎房某教子不严之罪!” 那状如员外的清癯老者接口道:“房大侠不愧侠义之士,可是在目前,房大侠就是有心大义灭亲,也恐怕无能为力了!” “尊驾是谁?” 清癯老者冷冷道:“房大侠素负‘神眼’之誉,难道还认不出来?” 房天义一怔,立刻目凝精光,异常流露,向清癯老者打量了片刻。这刹那,他不由心头又是-震! 他刚才只觉得面熟,此刻仔细-看,不由尖声道:“啊!原来是镜清掌门人。大师,难道你也认为犬子有问题么?” 原来那头戴员外帽的清癯老者正是流亡的少林掌门人镜清禅师。这位佛门高僧自得房英通讯阻止其上武当后,觉得双凤寺也非久耽之地,于是想起了俗家师弟姚磐,才决定迁来姚家堡。此刻房天义向他这么一问,不由微微叹息一声:“房施主,不瞒你说,老衲以前对他抱着极大期望,不惜破了少林寺五百年来的禁律,在危急之中,容他进入少林武库百日,进修少林不传之秘,岂料到他会有今日?对这件事,老衲虽仍怀疑,但海山道友素性与人无争,久绝红尘,且刚自魔掌中逃出,亲目所睹,自不会胡言。施主不妨听听海山道友所述经过,就知道老衲此刻是如何伤心绝望了!” 这番话说得非常沉痛。房天义默默听完,立刻目光转注在海山上人脸上,沉声道:“就请大师-述经过。房某再为答覆各位!” 海山上人冷冷道:“事情非常简单,老衲所以能脱离魔窟,却是得光明境高手入侵之助。在天香院-干手下紧张混乱之际,逃出地牢,出寺后,无意中发觉令公子竟代天香院力拒光明境高手擒拿叛徒岑风。试想想,令公子若非已委身魔窟,怎肯替那女魔头甘效死力!” 这番话听得房天义震骇无比。海山禅师所述虽非常简单,可是他凭着以往也混入魔窟中一段时间,已了解非常清楚。 尤其是岑风,房天义在天香院中时,曾对其来历,感到费解。此刻才知道是传诵武林的光明境人物。而光明境高手摸到玉皇寺抓人,算是一种意外的枝节,而房英在玉皇寺中,竟会代天香院主拒敌,这是什么缘故呢? 他相信自己儿子决非屈身事魔的人,其中一定另有缘故。但是为什么他竟为生死之敌卖命?他解释不出个理由。 在任何情势之下,他也觉得房英实在没有为敌卖命的理由。 这刹那,房天义木立沉思,陷入一片困惑痛苦之中。 自发觉武当掌门是假的以来,辗转查出天香院的阴谋,自己可说历尽艰难危险,绞尽脑汁,设法挽回这场大劫,眼见形势已慢慢好转,如今却想不到会变成这种意外结果。他想解释,但却抓不住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可是,他又不甘默认;默认于目前局势无补,反而使自己处境更困难。 裴百仁见房天义一声不哼,呆呆站着,因看不出他面具后脸上的表情,不由冷笑一声道:“我化子现在已算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你素负‘神眼’之誉,认为海山大师之言是胡说么?” 房天义目光一转,沉声道:“海山大师佛门高僧,所说之言,房某信得过。”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话说?” “七煞神丐”裴百仁冷冷接口紧逼。 房天义痛苦地道:“各位,今天,房某没有什么话说。只是觉得事出蹊跷,其中恐怕另有缘故。” “七煞神丐”狂笑一声道:“说了半天,我化子等于白费精神,你还是在袒护儿子……” 房天义陡然大喝一声道:“住口!裴当家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房某立刻查明真象。若犬子真已屈身事魔,房某决心摘其项上人头向各位谢罪;若并非如此,嘿嘿,房某再来时,就领教领教你当家的绝学!” 说完一抱拳,气怒交进的转身就走。 镜清禅师与房天义私交极好,此刻见他气怒交迸离开,心中极感不忍,微微一叹道:“施主慢走!” 房天义转身冷冷道:“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镜清禅师道:“令公子能对抗光明境高手,若是变节,施主已不可制他,何不留下,大家商议一个办法。对你施主,老衲还是信赖得过的。” 房天义狂笑道:“大师盛意心领了。我房天义如不能制服儿子,岂不贻笑天下!若犬子果是变节,纵然抛头颅,洒热血,房某也绝不要任何人帮忙!” 说到这里,语气微转缓和,道:“房某也正在找大师。当今各派掌门人已会齐商议对付天香院大计,大师若愿连络,不妨往洛水找‘掌中奇’须大侠。” 说完,立刻电掣而起,向来时方向急奔。 这时,他内心比刀割还难受,暗思应该去哪里找房英呢? 若海山禅师之言是真,那么房英必在泰山玉皇寺“天香院”中。 这一想,房天义立刻下决定,回“天香院”。 自在五行山救出诸掌门及齐无治父女后,一直忙着为他们恢复功力,安排藏匿之处,至现在还没有与天香院总坛连络过。 房天义觉得,不论房英是否在天香院中,自己也该回去一趟,听听风声消息了。 于是,他不分昼夜,向泰山急赶,在第十天夜里,终于到达泰山脚下。 泰山,在夜色中,依然与平常一样的静寂无声。 但是自房英上次离去后,天香院主已重新布置过,防守得更加严密,而且从外表看来,绝使人看不出异样,可是只要有人一上山道,那么你的一言一动俱都在监视之下。 房天义白天香院总坛迁此后,并没有来过。此刻目光一扫,仗着“夺命魔君”孤独真的招牌毫无顾忌的上了泰山,身形飘动,直向玉皇寺攀登。 一路上毫无阻拦,而且凭他的引力阅历,竟没有发觉半个伏椿及人影。 这情形不由使他大感奇怪,难道天香院又搬了地方。 他心中这份怀疑,直到抵达玉皇寺门口才消失。因为他已从紧闭的寺门看到露出的灯火。 时已三更,寺门口并没有守卫,甚至墙头上也看不见巡逻的人影。这对房天义来说,觉得天香院似乎对戒备方面松驰起来。 是另有厉害的布置呢?抑是故意如此? 房天义心头猜测着,身形已如轻烟而起,飘过寺墙,目光一扫,前院中寂寂无人,二进殿畔却灯火辉煌。 他身形毫不停留,越过前殿。这刹那,他暗忖道:“是明的查探呢?抑暗中先看一下?” 念头一闪而过,他决定先暗中看看再说,目光四扫,却见后殿殿门紧闭,可是从门缝中却露出雪亮的灯火,殿门两旁,屹立十六名红衣大汉。 这情形,仿佛后殿中有什么秘密集会。 房天义疾速一矮身,避过殿门口大汉的目光,绕着阴影,从后殿侧门飘上屋脊,伏身从雕花的门扇空隙中,向殿内望去。 殿中果然灯火辉煌,在秘密集会,在一张长案后,赫然坐着脸蒙黑纱的“天香院主”。中宫宫主俞筱英,后宫宫主酆姬,分立案后左右,后面还有四名香主。 长案一边,雁翅排列了五张坐位,其中有“灵蛇魔姬”金婆婆,“搜魂童子”胡司马、“矮方朔”东方白,还有三个陌生面孔,一个是妖冶少妇,一个是面目狰狞的青衣老者,一个是年约四十余岁的文士。 房天义心头暗暗吃惊。他想不到自己离开这段期间,这位天香院主又网罗了这么多绝世高手。 其中“搜魂童子”及“矮方朔”,房天义虽然认识;但那少妇、老者、文士却极陌生。从他们的坐位看来,天香院主给他们的职位,似乎都极高。 这刹那,房天义倏感到一丝怀疑,单凭天香院极不可能找到这么多隐世已久的魔头,一定是另有人在暗中专门在这方面负责拉扰。 这是一道偶然触及的灵光,房天义立即抓住这念头,反复推敲,沉思起来。 正在此际,殿门倏然打开,只见中后两宫宫主疾飘而出,俞筱英首先扬头喝道:“是那一位朋友光临,院主有请!” 房天义一怔,立刻一声长笑,飘身而落。 被天香院主发觉的情形,本在他预料之中。此刻他索性大方地笑道:“劳两位堂主迎接。哈哈,老夫-时相戏,院主果然好耳目!” 语声中,大模大样的进入殿中,向天香院主拱一拱手,目光一扫,却见两旁都没有空位。 只见天香院主从面纱中发出一声娇笑道:“原来是孤老,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房天义干笑一声,叹道:“承院主遣差,追拿各派掌门人,那知五行山中变生意外,竟让他们兔脱,老朽为此,难以向院主交代,只能尽力追搜。” 天香院主道:“结果抓获了么?” 房天义头一摇,叹道:“惭愧,不知前宫可有消息否?” 天香院主摇摇头道:“没有,其余长老也不必介意。在目前情形及实力来说,那些没有半个弟子的掌门人早已失了份量。” 说到这里,娇笑一声,接下去道:“倒是长老你,早就该返坛了!” 房天义笑道:“早知道这样,老夫也不必如此风涯劳碌,院主何不早通知一声!” 天香院主道:“长老行踪无定,要本院怎么通知?” 房天义怔一怔,笑道:“对,对,这是老夫疏忽联络了?” 天香院主道:“今夜长老来得正好,本座正有大事相商!” 房天义故意眯眼,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大事,竟三更半夜相商?” 天香院主道:“在未说前,本院应该先为长老介绍几位新入盟的高人!” 房天义目光一扫,笑道:“老夫洗耳恭听!” 天香院主一指文士,道:“这位是昔年名满东海的‘无肠书生’!” 房天义暗暗一震,口中却故意一哼,淡淡抱拳道:“幸会!幸会!”装作并未看重对方的意思。 那位“无肠书生”脸上隐隐浮起阴沉沉地笑容,竟然不言不语。 天香院主又一指妖娆少妇道:“这位是‘巫山神女’贾红宛,孤老应该有个耳闻!“房天义大笑道:“当然,当然,‘巫山神女’面首三千,终日风流快活,老夫岂有不闻名之理。” 这番话半嘲半骂,但那妖娆少妇却丝毫不动气,荡笑一声,玉指伸手一点房天义说道:“奴家虽有三千面首,却还嫌少一个,就是你!咯咯咯咯……” 说完一阵淫笑肆无忌惮。 房天义心头一热,大骂无耻。 却听天香院主又一指青衣狰狞老者,道:“孤老,这位本座要特别向你介绍,你老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一听天香院主这么郑重其事,房天义不由暗忖道:“这人是谁?有什么来头,竟使平素眼高于顶的‘天香院主’这么特别地郑重其事介绍?” 心中想着,已淡淡向青衣老者一抱拳道:“面生得紧,请教台甫!” 青衣老者脸上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淡淡地因答道:“老朽就是孤独真!” 房天义心头如骤遇雷击,大惊失色,念头还未转过来,陡觉一缕指风,已袭向腰际柔穴,心头一紧,忙欲闪避,已自不及,“吭!“地一哼,业已裁倒地上。 天香院主的面纱后又响起一串银铃般地笑声! 房天义怎么也料想不到,真正的“夺命魔君”孤独真,真的被天香院罗网找到。刚才身份早已被人识破,自己还蒙在鼓中。 由刚才指风的方向,房天义已明白是“天香院主“出的手,由此看来,自己今天真可算是偶一不慎,身陷危机之中,情形大不妙了。 只听到“天香院主”银铃般的笑声一落,冷冷道:“想不到本院被你蒙欺了两年,你究竟是谁?” 房天义暗晴一叹,知道此刻再也隐瞒不了,冷冷笑道:“你踏破铁鞋无处觅,对面竟然不相识,尚有什么资格率领群魔!” 天香院主道:“什么,你是房天义?”语气充满了惊讶与欣喜。 房天义躺在地上狂笑道:“空有一柄青萍,却使你枉费无数心机。我房某今天虽被你暗算,但在计谋上,你早巳差了一筹?落了下乘。现在要杀要刮,任你便!” “夺命魔君”孤独真冷笑道:“老夫人江湖二十年,却也闻你‘神眼’是位人物,怎竟敢冒充老夫名号起来,看来老夫再入江湖,只得先拿你开刀了?” 说到这里,狰狞的面目浮起一丝杀机,转首对“天香院主”一拱手道:“院主,房老匹夫可否交给老夫处理?” “天香院主”娇笑一声道:“他冒充孤老名号,照理本院自该把人交给孤老处理。但是本院对他尚有利用价值,孤老所请可否缓迟三个月;三个月后,任凭孤老处理如何?” “夺命魔君”想了片刻,点点头,天香院主倏对俞筱英道:“中宫,把他脸上面具剥下来!” 俞筱英一声应诺,飘然走近房天义,俯身一把抓起,伸手向房天义脸上一抹,嘶的一声,一张枯黄的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顿时露出一副威严的容貌,方头大耳,八字须风目蚕眉,但一双目光却已黯然无光。 房天义此刻,暗暗悲痛,默默无言,此刻他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天香院主秀眸寒光注视了房天义片刻,又纵声大笑,目光一侧,对“搜魂童子”及“矮方朔”道:“胡长老及东方长老,本院昔日放了房英的计策如何?” 搜魂童子道:“院主果然妙计,若不是放了那小子,只怕这老家伙还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房天义顿时明白了,不由厉声道:“这么说,海山在江湖上传布的谣言,也是你的奸谋了?” 天香院主得意地笑道:“不错,本院故意放海山老和尚出去,只是一着妙棋,怪只怪你儿子太重诺言,中了本院之算。其实这套步骤,也化了本院不少心血哩!”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左右,道:“房天义就擒,房英已成笼中之鸟,早晚必束手就擒,其余各派掌门更不足虑,本院决定提早开坛,飞函召集各派掌门,共襄武林统一盛举!尚希各位长老,届时共同一壮本院威势。” 在座所有人立刻轰然应附。天香院主又一挥手道:“中宫俞筱英听令?即刻以灵鸽传讯各派分坛,定明年三月十二万花节,开坛拜盟。” 俞筱英一声应诺,退出后殿,天香院主又发出第二道命令:“后宫宫主听令!” 酆姬蛇腰-摆,风情千万地向天香院主一礼道:“酆姬听谕!” “你押房天义到特别牢房,点他七大气穴,废了他一身功力,每天派人好好的侍候!” 酆姬一把抓起房天义,只见天香院主又娇笑一声道:“房大侠,你安心地耽下去吧,届时盛会,还要请你参加哩!” 说完又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第十七章 釜底抽薪 腊月霜飞。 大地灰枯。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近山远林,一片萧瑟苍茫,不见一点绿意,严冬的肃杀,使人有一份窒寂的感觉。 湘赣道上,两骑飞驰,马上是一双少年男女:男的英华潇洒,黄衫飘荡,腰系长剑;女的娟丽刚毅,青衣罗衫,但眉宇之间,却掩不住一股淡淡的怨忧。 肩上却背着一柄形如五行轮般寒光四射的奇异兵刃! 这时女的控缰侧首对黄衫少年这:“英哥,现在我们上哪里去?” 黄衫少年沉吟半晌,微微叹道:“少林这许多僧人竟未返回双凤寺,实使我大出意料。此刻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青衣少女娇哼一声道:“那双风寺和尚实在可恶,一问三不知。哼!英哥,你也太好说话,要是我,先要他们尝尝迥天轮的滋味!” 黄衫少年叹道:“芳妹,你应该忍耐一点,或许他们真的不知道。唉!其实我看出那位主持和尚对少林大师们的打扰日久,颇不高兴;否则少林僧人也不会迁走了。这种情形下,人不留下去处,自在情理之中。” 这两人不用说就是痴情眷恋的夏芳芳及房英了。他两人上岸返回中原,房英立刻急不稍待地买了两匹健驹,直奔双凤寺。 因为在各派掌门人尚未有消息,扁老不知去向的情形下,他只有先与少林一派先连络上,商议对付天香院的步骤。哪知到了双凤寺,却不见半个少林和尚,反而碰了双凤寺主持一鼻子灰,激得夏芳芳差点出手杀人。 在趁兴而往,败兴而返的情形下,房英倏然感到前途茫茫,有点孤独失据的感觉。 然而这时,夏芳芳却又道:“英哥,既然没有目的地,不如还是上泰山,先把贼寨捣了再说!一切困难,岂不全部解决。” 房英摇摇头,苦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若天香院的总坛这么容易摧毁,我还会等到今天!” “哼!”夏芳芳脸上浮起不服气的神色,道:“我不相信,上次我同齐总管、邱老儿进去,如人无人之境,也不见得有多历害!” 房英沉重地道:“不错,但是你知道那天天香院主还没有出手!” 夏芳芳嗤了一声道:“我看她根本不敢出手;否则怎会放了你,要你同我们打?” 房英凝重地道:“芳妹,你若这么想,就太轻敌了!这点正是她心机深沉厉害之处:既是坐山看虎斗,又可藉此先看清光明境的武学招式。要是我,也会先投石问路,先看看情形!” 夏芳芳娇笑道:“你既然明白,又何必上当做傻瓜,为敌人卖命?” 房英苦笑道:“我这条命,那时也可算是奇迹地检回来的。再说,君子一言,重逾千金,我既答应她退敌作为换命条件?自然该挺一挺!但是那‘天香院主’明知我或许也不是你们对手,未尝不是借刀杀人之计。” 夏芳芳感叹地道:“那时若没有你,我相信我们早瓦解了他们!” 房英笑道:“芳妹,你又错了。双方既拿我作问路石,自然不会期仗我退敌;若我那时真被杀,她还不是要出手。可是以当时她那付镇定的神态看出,显然并没有怕的成份……” 夏芳芳黛眉一皱道:“英哥,我奇怪你话中不但对那个什么‘天香院主’十分重视,而且还似乎极为钦佩似的。据你-路上说,她几次三番,差点要了你的命,可说是生死大敌。但像你这样称赞死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 房英被这番话说得沉默起来。老实说,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自见了那‘天香院主’铁如芬,脑中时常出现那张倾国倾城的娇容。 他又时常自我警惕,阻止这种荒谬的思维;但那影子却仍挥之不去,愈不愿想愈鲜明。 尤其对“天香院主”的感觉,他觉得比未见她那副真面目时更迷惑。起初他认为她必是个性碳忍而好杀的魔头,但自冒充岑风,听了那一席话后,觉得并非如自己起初时想像的那样。反而觉得她充满了智慧与魄力…… “英哥,你怎不说话啦?” 夏芳芳见房英默默不作声,又开腔了。房英收敛杂乱的思维,苦笑道:“每个人的观点不同,愚兄被你这么一问,还能说什么?” 夏芳芳轻叹一声道:“英哥,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房英苦笑道:“很难说,若不入魔道,将使须眉失色,豪杰屈膝!” “哼!我早晚非见识见识这贱人不可!” 夏芳芳恨恨啐了一口,一挟马腹,加疾摧骑狂奔。 房英一怔,忙也摧骑赶上,道:“芳妹,你可别生气,愚兄不过是就事论事,不涉恩怨。” 他知道为了岑风变心,这位新结盟的义妹,心中始终存着一份嫉忌之恨,故急忙解释。 夏芳芳心念一转,觉得与房英赌气,也有点莫名来由,不由苦笑道:“英哥,就胸襟而论,我却不如你多多了!” 话声方落,陡听房英喝道:“芳妹,暂时停一停!” 猛-勒马缰,止住奔势,目光倏侧向道左,一瞬不瞬。 夏芳芳忙也勒骑转身,一见这情形,神色不由一愕! 她循着房英的目光望去,不但未见半丝异状,道左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惊疑地道:“英哥,这是怎么回事?” 房英一指道旁一棵大树道:“想不到九华派人在这里留下了暗记,看来她们已在到处找我了!” 夏芳芳秀眸一扫,果见树干上,有一块地方,树皮已被削去,上面刻划着三道“八”记号,在下面刻着一道箭头。 她不由好奇地道:“这是指什么?” 房英凝目沉思道:“这三道‘八’字,只表示事情紧急,前次指的是方向,什么事现在还不知道,只有朝箭头方向走下去,才能清楚!” 说完一抖马缰,立刻向箭头方向奔去。夏芳芳急急跟着,走出一箭之地,果然又有一个同样的暗记。 这样停停走走,渐渐离开了驿道,转入荒凉的小路,倏然房英又勒骑止步。“咦!“了一声。 夏芳芳一瞥之下,也诧然不解起来。 一棵老榆树上,也刻着三道“八”记。可是箭头却改了方向,变成了‘↓’向下指。这是指要房英在此等候呢?抑是要房英不要离开这地方,注意这地方呢? 房英沉思中目光一扫,这是一块招荒僻的地方,丘陵起伏,根本没有人烟。 像这么前无村,后无店的荒野,若说要注意什么,实令人费解了。房英想了一想,觉得莫非是要自己在此等候?也只是这解释,比较合理一些。 于是他向夏芳芳道:“芳妹,我们就在此下马休息一下吧!” 夏芳芳点点头,两人同时飘身下马,站着东张西望,静静等待起来。 这时,房英思绪电转,暗忖道:“以前在九华时,曾约暗记以三道‘八’宇最为紧急。现在九华弟子一路刻下这紧急暗记,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是九华又遭到什么紧急情况?抑是失踪的诸掌门又遭到什么危险呢?” 他一个人神思混乱地想着,却见夏芳芳温柔地递过一包干粮。轻轻道:“先吃一些吧!既然要等,就干脆休息一下,看看有什么人来?” 房英默默接过,心中又转念忖道:“是啊!来的人是华山弟子呢?抑是另有必须注意的人或事呢?” 他边吃边思索着,一时之间,思维愈来愈混乱。 时间慢慢地消逝。灰色的苍穹,似乎愈来愈黯下来! 寒风呼啸地吹着,像刀刮一样犀利,吹着两人的衣衫,猎猎作晌,暮色已愈来愈浓。可是紧张的房英,始则怀疑,继之一片失望。 等候了近两个时辰,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芳芳则静静坐在一旁,被寒风吹得瑟瑟微抖,逼得以行功来消遣。此刻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娇声道:“英哥,我们还要等多久?” 房英困惑地摇摇头,实在,他也不知要等多久? 夏芳芳樱唇一嘟,道:“我们终不能餐风露宿,一直等下去,我看这暗记有问题。” 房英一惊,道:“什么问题?” 夏芳芳道:“这暗记又不知是那一天留的,说不定九华派的人找不到你早已走了。我们这呆等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房英一怔,忖道:“对啊……”但旋一思索,又觉不对,又道:“不会,若是事过境迁,这一路暗记必全削去,怎会还留下来?” 夏芳芳秀眸打量了四周寂寂地荒野,道:“但是我们总不能等上三天三夜!这样岂不把人冻死?” 房英叹道:“芳妹,我们就再以一个时辰为准,若再没有什么发现,就立奔九华。” 他这时也感到有点寒意而困倦。 两个时辰来心弦始终紧绷着,加以思维紊乱,有些不胜负荷地感觉。于是他依着那棵老榆树坐了下来,想调息一下。 屁股刚落地,倏觉得树根泥土竟出乎寻常地软,半个身躯,竟陷了下去。房英一愕,继则跳了起来,欢呼道:“我真笨,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夏芳芳见状一怔道:“英哥,什么事?” 房英兴奋地道:“严冬无雪,地应该是坚硬无比才对。这树根处竟这么松,莫非箭头所指,是指地下埋了什么东西!” 说着,拔出佩剑,立刻向陷下去的地方挖掘起来,泥土飞翻下,不片刻,果然露出一双扁形荷包。 房英取出-看,荷包是红线所织,极为精致,显然是女子用以存放杂物的袋囊。以此判断,绝对是九华门下留下的无疑。 他心念微转,已知道必是她们找不自己想出这个办法以荷包藏下消息,埋在地下以便自己发觉时,即可得知。 于是一拉束口,伸手一摸,包中果有一条丝绢。 房英急不稍待地取出,摊平一看,心头大震,神色不由一变! 这条白色丝绢上以墨写着三行潦草的字: “字奉房英少侠,紧急消息: 一、天香院发出开坛拜盟请帖,定三月十二日于泰山召集各派伪掌门人率各派弟子参加大典。 二、令尊闻已陷身泰山总坛,被‘天香院主’所执,经过情形不详。 三、诸掌门现齐集洛水‘掌中奇’须少白大侠处,少林僧已前往会合。 事已紧急,祈赐指示行动配合……” 丝绢上的消息,使他震骇了! 尤其是父亲,他怎么会陷落天香院中呢?难道他伪装的“夺命魔君”面目也被那“天香院主”识破了? 他自然不知道,真正的魔君业已出现。此刻他脑中又闪过了在天香院中那一幕,口中情不自禁喃喃道:“那时我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不杀了她?” 悔恨交进,忿怒涌聚,使他良久说不出-句话。 夏芳芳凑在一旁,也看清了丝绢上的字迹,听房英喃喃呓语,不由惊呼道:“英哥,你怎么啦!现在怎么办?” 房英倏然清醒,望着夏芳芳惨笑一声道:“我此刻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三月十二日离今不满三个月,顾此失彼,我实在已进退维谷了!” 夏芳芳黛眉一皱,道:“英哥,你以前那么聪明,现在怎地迟钝起来。何不再上泰山,先救令尊,与那贱人来个彻底解决!” 房英叹道:“话虽不错,但这一来只人孤身,岂不正中敌人之怀!” 夏芳芳道:“这消息上不是说各派掌门都已聚洛水,我们何不去找他们帮忙?” 房英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此去洛水,不下千余里,最快也要一月光景,-往一返,时不我与也!” 夏芳芳道:“那怎么办?” 房英心忧如焚,叹道:“分身乏术,唯有择一而行了!” 夏芳芳嘟着嘴娇道:“英哥,既然顾此不能顾彼,当然还是要上泰山,先救你父亲要紧。” 房英沉思有顷,缓缓摇头道:“不!” 夏芳芳一怔道:“什么?你不想救你父亲?” 房英痛苦地道:“芳妹,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救了救不了的问题……” 夏芳芳哼了一声道:“不论救了救不了,为人子者,以孝道为首,终得尽一番力!” 说到这里,倏柔声道:“英哥,或许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但是我是为令尊担忧!” 房英忙道:“芳妹,你的话我了解。但是,若是上泰山,我现在就可以预料,非失败不可。而且连逃走的希望都没有。” 夏芳芳黛眉一挑道:“你怎会这么悲观!恁什么判断,我们就没有一点成功的希望。” 房英叹道:“理由很简单,我们一入泰山,天香院心就警觉。那时他们只要把我父亲拖出来个作为要胁,连动手都不用,我们只有乖乖束手就缚的份儿。试想想,我能眼见父亲生死一发而再逞强么?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去为妙!” 夏芳芳一怔,道:“这点我倒没有想到,给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是鲁莽了!” 房英叹道:“若那‘天香院主’要杀家父,此刻赶去,也已经晚了。若她不想杀家父,那目前尚不至于危险,早去晚去都一样。” 夏芳芳点点头道:“那么现在去哪里呢?” 房英神色凝重地道:“当今急务,必须先阻挡天香院召盟之举。若等那些假掌门人齐集泰山,一切都完了!” 夏芳芳一呆道:“这怎么阻止得了!九派九个地方,三个月中,你跑也跑不到一半……” 房英愁容重重,叹息道:“不错,问题就在时日太短促,看来唯有拣近的先走一趟了!” “去了又怎么办?人家会听你的?” 房英想了半天,毅然一击掌道:“就这么办,我们先上武当,只是愚兄此刻设计的是‘釜底抽薪’,尚须贤妹相助!” 夏芳芳欣然道:“你先说说什么叫‘釜底抽薪’?” 房英低声道:“先要秘密制住那些假掌门人,而不惊动门下弟子,再请真的掌门人暗中替换,真能妥善顺利,那等于挽回一场大劫,转败为胜了!” 夏芳芳娇笑道:“有意思,我们马上就走了!” 房英忙道:“不!愚兄请贤妹帮助,却是另有急务!” 夏芳芳一怔道:“你要我去那里?” 房英道:“愚兄就想请贤妹跑一趟洛水,找‘掌中奇’须少白大侠,寻到各派真掌门人传递这件紧急消息,并请武当掌门急速赶来武当。至于其他各派,他们酌量实力,分头按我意思实行。务必在三个月中,先求光复四派,则未来泰山大会就有一半致胜的把握了!” 说到这里,神色凝重地道:“只是有一点,此消息务必守秘。若被天香院知道,则将前功尽弃,徒劳奔波了,说不定那些掌门人会再度遭到不测之险!” 夏芳芳听完这番话,黛眉秀眸间,以往本有的忧愁,更加浓重起来,含情脉脉注视着房英,一言不发。房英一怔问道:“芳妹,有什么困难么?” 夏芳芳摇摇头,依然一言不发。 房英暗暗着急,又问道:“那么是,贤妹不愿意去么?” 夏芳芳幽幽一声娇叹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房英更加莫名其妙,诧然道:“那么你心中是在想什么?” 夏芳芳伤感地道:“我是有点伤心……” “伤心?” “好容易日常厮守一起,想不到又要离开你!” 房英心里怦然一震!呐呐不知再说什么。 现在,明白了,夏芳芳所以伤心的原因了。他暗暗一叹,觉得对方这般痴情,可怜复可惟。这刹那,他情思复又紊乱起来。 自夏芳芳在光明境瞒着她父亲,帮房英渡过危急,复又亲自驾船操橹送房英渡海,至今对她的感觉上,已大有改变;而且自登大陆一路相处以来,不容否认,的确建立下深厚的感情。 但是这种感情,是超然而纯洁均,是属于一种手足之情。当初,房英深自庆幸,认为自己能想出义结金兰的方法,摆脱掉一段情缘牵缠。可是现在,他才发觉夏芳芳虽已算是自己的义妹,却并未稍减痴恋之心,枉费了一番心机。 这时他不知怎么安慰她,而且事情紧急,更有催也不是,不催更着急的感觉。 二人默默对立,房英窘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芳妹,我应该感到抱歉和遗憾。假如我们能早些相识,岂不是好。其实,我们能结为兄妹,撇开世俗的爱情岂不也一样么?” 他勉强说出这番安慰的话,已是满头大汗。只见夏芳芳一叹道:“英哥,我知道你心中此刻的感觉。唉!我走了,你是不是在武当等我?” 房英巴不得她转变话头,想了一想道:“恐怕我不能在武当耽那么久,你还是在洛水等我吧!” “那武当掌门人去了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成功?” 房英一呆,忖道:“这话倒不错,若解剑岩上有‘∧’,字标记,就表示一切顺利;否则急速回到洛水须大侠处,我们再从长计议!” 夏芳芳点点头,离愁千万地道:“那末英哥,你珍重了!” 房英暗叹一声,也勉强露出笑容道:“贤妹路上也多珍重。” 夏芳芳脉脉地默颔螓首,飘身上了坐骑,一甩乌首,疾驰而去。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可是房英在她转身刹那,已见到她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望着她马影渐渐消失,房英已怀着一份苍凉的感沉,发出一声长叹! 于是他略略收束这许多杂念,暗暗筹划武当之行,究竟该怎么办,才能擒住那假的掌门人,而不被武当弟子发觉? 房英深深知道,这是一椿说来容易,实际上艰难异常的事。 不说那假掌门功力深浅,单要不惊动这许多武当弟子,就不是能轻易办得到的! 可是,情势已到这般地步,势在必得。若令天香院顺利的召集各派假掌门人,举行加盟大会。那末,这批真的掌门人一生算是完了,纵能保得姓名,也只能埋首荒山,孤渡残,生了。何况那些派中弟子,还不知道将会遭到怎么样的厄运呢? 房英忧急地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不惊动武当门下而把那假掌门手到擒来呢?” 想着,想着,他觉得唯有先化装混入,再伺机设法。 于是他也飘上道旁健驹,向武当山飞驰而去。 口口口 夜色浓重。 星光闪烁。 武当山像平日一般,宁静而沉穆。 只有从观中不时飘传阵阵钟声及念经声,仿佛正是夜深时候。 蓦地,山麓下冒起一条黑影,轻灵地向“云武观”掠去。 星光之下,只见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头戴道冠,竟然是一个年轻的道士。 扑近云武观,那年轻道士竟行纵诡计,闪过正门,一路张望,沿着庙墙,由侧面轻轻地攀上墙头,向观中张望片刻,再轻如落叶,一滑而入。他,不用说是房英,为完成这艰困的任务,不惜化装成道士,冒险混入。 因为他知道,此刻父亲的安危,已与武林的安危不可分割,唯有使天香院彻底失败,才可便父亲转危而安。 此刻,他见四下无人,飘落武当“云武观”中,目光一扫,却是二进殿院,前殿钟钹法器之声,一阵阵传了进来,加以判断,所有武当三代以下弟子,显然都在晚课。 他暗暗一想,觉得这是闯进去的好机会。只是怎么才能使那假掌门不起疑,见了面以后,怎么才能诱他出观,去外面解决? 房英低着头,缓缓向后面精舍走去,一面思索着方式! 他对观中道路布置,因曾来过,故老马识途。缓步三进殿院,到了通往精舍的松柏参天,甬道成荫,一个院落。 蓦地,只见一名蓝衫道人迎面走来,看到正在深思的房英,缓缓停下脚步,沉声道:“咦!你是谁?” 房英心中一惊,他虽以“幻容”“变骨”变幻另一副面目,但身上道袍的颜色,却是灰色道袍。 这一方面是赶时间,太勿忙。二方面,他为了避免露出破绽,灰袍容易冒一些。若混充武当长老,与真牌子的对上面,岂不露馅? 第十八章 身遭污名 房英化装成武当道士,为一蓝衣道士所发现,在两人接近的刹那间,他暗忖道:“若我能先下手,制住这道士,然后再制假掌门岂不事半功倍?” 而蓝衣道士一见房英,一阵愕然道:“你是谁?怎么不曾见过?你是天香院……” 房英一听对方竟然知道,暗忖:果然推测不错,口中突然冷笑一声,接口道:“你竟知道,留你不得!” 手击如电,骈指如剑,一招“天龙斩脉廿四式”中的“潜龙吐水”向对方“腹结”穴点去。 他出手不能算不快,而且完全在蓝衣道人猝不及防的情形下突袭,自觉得必可一击奏功,哪知蓝衣道人虽是猝不及防,功力之高却出乎房英意料之外。只见他一声惊呼,急忙拧身一闪,右掌一反,斜切房英腕脉,左掌-甩,一道掌劲,拍向房英前胸。 一招不中,房英知道要糟,几乎同时,松林中倏晌起一声大喝:“住手!住手!……” 喝声中,唰唰唰掠出四五个佩剑灰衣道人。 房英更吃一惊,暗忖道:“进来时看不到一个影子,想不到暗中防备得这么严密,那我进来时岂非都在人家监视之中?”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知道今天这遭已是全功尽弃;这刹那,那蓝衣道人的一式二招已迫手腕衣衫,房英正欲收掌退出,却见蓝衣道人临身迫近房英的攻击倏然一收。 这情形反而使得房英微微一怔! 原来房英固然心中是有鬼,那蓝衣道人的心中也一样有鬼。他以为房英是因为不认识他身份而说出“天香院”三个字,故而出手欲灭口。因此,他觉得是误会,等于大水冲上龙王朝,自己人火拼起来。 以致他虽是攻势,却是恐怕房英连环出手,来不及解释,故攻势中实寓守意。 此刻蓝衣道人掌式一撤,忙轻声道:“小兄弟,贫道也是前宫中人,快住手!”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勾起了昔年初上武当,凌竹道人下毒,差些命亡的惨痛记忆。 本来,他对蓝衣道人也仅仅是怀疑而已,未得真凭实据前,他也不愿陡下杀手。刚才那招“潜龙吐水”,原意只想制住对方。如今一听这番解释,反而起了杀性,一不做,二不休,欲收未收的招式,猛然一沉、一翻,交叉划了一个大弧,一招“十八降魔神掌”中的“罗汉送佛”,两道达摩先天罡气,化作凌历狂飙,向蓝衣道人胸口撞去。 “嘭!”地一声,蓝衣道人猝不及防,口中发出一声惨嚎,身形倒飞出三丈,鲜血狂喷中,身躯倒撞在一棵大松树上。 这刹那,现身的四名道士已围近,见状神色大变! 房英也不管蓝衣道人死是没死,身形电掣而起,扑向观外,脚蹼屋脊,几个起落,已隐入夜色之中。 四名武当道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叱喝:“站住!站住!” 纷纷起身而追,可是他们脚程那有房英那般快,追出观外,房英的影子,早已消失,不知去向。 寒风呼啸。 夜枭凄啼。 房英一口气奔下解剑岩,找了一座松林,才停住脚步,喘出一口气。 这时,他心中担忧不已。初入武当,即行失败,再要混进去,恐怕更难了。 从洛水到武当,他计算时间,最多只有二十天。武当清虚掌门就要到达,若自己失败,怎么向清虚真人交代呢? 尤其万一风声泄露出去,一盘妙计,岂非变成纸上谈兵,徒劳无功。 于是他忧心地忖道:“那假掌门会不会猜出自己就是房英呢?他经此变故,会有什么防范呢?” 想着,想着,房英念头一转,已觉得光担忧并没有用。此刻自己已是人在马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任是刀山剑海,蛇穴火坑,自己也好向里跳,其余的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于是他就在山上找了一个隐僻地方露宿一宵。 第二天,他脱下身上道袍,换了本来一袭黄衫,到附近镇上办了一点干粮,找了一家客栈,闭户不出。 整整休息了一天,也整整想了一天。入夜后,到初更时光,再穿窗而出,直扑武当山。 可是一到解剑岩下,他立刻觉出气氛与第一次来时,完全两样。 只见山道上,不时有黑影晃动。显然,经过上次突变后,那假武当掌门已经警觉,严密戒备起来。 房英谨慎地一点点向山上走,借着地形松林,闪闪躲躲,轻纵巧登,避过无数道巡卡,好容易到了云武观边。只见观中灯火通明,不时响起一阵阵喝令声。 这种情形,房英不用看已心中明白。今夜若要进去,可说难如登天了。 他倏然想,自己要先找观外的巡卡,制住一个,再以“变骨”、“幻容”之术混进去。 这是唯一的方法,于是又轻轻离开云武观,对四周扫视一遍,松林中,山道上,不时有黑影出现。可是都是三三两两,却没有落单的。 他焦急地等到四更,才颓然回到客栈。 第二天夜里,房英不死心,又一溜烟地上了武当,可是情势却与昨夜一样严密。 房英有点泄气了,如此一连五夜,都在黎明前,丧气而返。 随着日子过去,房英愈来愈焦急,在第七夜,他暗暗决定,只有冒险拼他一拼,否则这样下去,会一事无成。 于是在初更-起,他复戴上那顶道冠,披上原来那件灰衣道袍,推开窗户,一溜烟地上山。 到了解剑岩下,他依着前几天的老路,闪闪躲躲地上山。好在几次上武当,他对武当道人巡逡布卡的情形,已摸得非常清楚。所以一直到达半山腰,非常顺利。 那知刚快到达云武观时,蓦见山口一道蓝色烟火冲天而起,接着瞥见三丈外暗中冒出两条身影。 房英急忙贴地伏身,眼角一扫,那两条人影正是武当弟子。 只见一个轻声道:“师弟,山下有警,以烟火传讯,不知出现了什么人物?” 另一个道:“师兄,咱们身负观外巡视之责,快去看看!” 原来说话的一点头,两条人影,立刻越过房英身畔,向山道下疾泻而去。 房英暗暗奇怪道:“现在来的,会是谁呢?” 他想不出会有什么人在这深更半夜,也与自己一样,到武当山来,自然,更不清楚来的是友是敌! 心中正在疑惑,却见山道下,已出现两条人影,迎着飞奔下山的两名道人而来,双方就在离房英五丈远的道旁处,皆飘然停身。 房英一见上山二人也是武当道人,知道是向下山的道士通报,贴地双手一撑,人已向四名道人立身处,窜近三丈。 果听得扑下山的道人问道:“凌木、凌石,发现什么人?” 上山的其中一名灰衣道人垂首禀道:“解剑岩旁出现一名女施主,经弟子挺身相拦,那女施主欲见掌门师祖!弟子不敢作主,请示师叔定夺!” “女子!”房英暗暗一震,暗忖道:“夏芳芳去洛水,回来决不会这么快,那会是谁?” 果听得那问话道人也讶声道:“女子?问了姓名没有?” 答话的凌木道:“弟子问过,那位女施主自称姓黄,名芷娟。” 问话的道人哦了一声,道:“快请!” 通报的凌木凌石齐愕了一愕。 暗中窥探窃听的房英立刻判断出那凌木、凌石显是真正武当弟子,而问话的道人却必是天香院派来协助那假掌门人的羽党。 但是此刻他一听那女子竟是黄芷娟,心头微愕下,脑中倏然闪过一丝灵光,觉得眼前情势下非请她帮忙,不足以奏功。 这刹那,不敢怠慢,那凌木、凌石尚未转身,他已暗中闪开,疾掠下山。 这时,房英因欲赶在前头,行动间,已提足真元,当真如一溜轻烟,快如闪电,不过半盏茶时刻,已到解剑岩后,伏身目光扫动间,果见一名白衣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在星光下,那瓜子脸清秀的脸庞,透出一股冷峭之气,静静站着,相隔三尺,还有两名年轻道人,横剑屹立,如临大敌。 她,果然是黄芷娟! 房英急忙调息运元,将一口真元,聚于丹田,鼓荡咽喉,以传音入密之法,叫道:“芷娟姊,芷娟姊,我是房英,要和你说话!” 果然,只见黄芷娟清秀的脸庞上,立刻透出一层讶异之色,秀眸四下扫视起来。 房英急忙接下去以传音入密之法道:“你不要露出神色,我在你左方三丈远处,解剑岩后,现在我有困难,希望你能帮忙。” 黄芷娟顿时恢复了原有的冷漠。房英一看山道上四条身影已疾泻而下,又忙道:“假如你答应,请暂勿上山” 话未说完,那四名道人已飘落停于黄芷娟身前。其中负巡山总责的两名道人,齐齐向她稽首同声道:“贫道天风、地风,恭候女施主!” 持剑监视黄芷娟的齐齐一怔,显然这些真正武当弟子至今尚未知道“天香院”内情,奇怪这二位师叔何以对她这般恭敬。 其中一道人诧声道:“师叔,这位女施主是谁?” 天风道人目光一瞪道:“昔年掌门人云游出山,曾受这位女施主大恩,掌门人时刻念念不忘,你们怎可怀疑!” 一听这番鬼话,四名道人包括凌木、凌石神色由愕疑而立刻变成恭敬起来。 却见黄芷娟目光一扫,向天风、地风二道人微微颔首,道:“武当如此严密布卡,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天风道人忙回答道:“昨夜突然发现一名来历不明的道装人物,意不知何故,出手击毙了本派弟子一人,掌门人暗觉内情蹊跷,严查未获,故而极力戒备。“黄芷娟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小女深夜上山,却有不便,请通报掌门人,待天明之后再来奉访便了!” 地风道人接口道:“敝掌门极欢迎女施主光临,最近几日,敝派掌门休息都要到三更之后,女施主不必客气!” 黄芷娟冷冷道:“不!晤面不在乎迟早片刻,仍请道长们将小女之意转告。” 说完,转身缓缓离去。 房英在暗中一见这种情形,知道黄芷娟已经同意自己那番暗示,心中顿时大喜,急忙以传音入密之法,道:“愚弟住于山下小镇,三星客栈后院,先去扫径以迎!” 说完,人已一溜烟地离开武当山,急奔回客栈,越墙过屋,飘落寓所房中。 此刻,他提壶倒了两杯茶,剔亮油灯,正欲向窗外探望,突闻衣袂之声微起,灯火一闪,一条人影已穿窗而入,亭亭玉立,白衣飘飘,犹如嫦娥降世,正是黄芷娟。 房英一揖到地,道:“深夜有劳玉驾,谨以粗茶请待,望姐姐原谅!” 说完,抬头,却见黄芷娟满面愕然之色,冷冷道:“小道长与房英是什么关系!” 房英初时一怔,继则明白过来,忙运功按诀,骨格一阵轻响,恢复本来面目,道:“一时匆忙,忘了这点,倒使姐姐怀疑了!” 黄芷娟秀眸凝神,打量了房英片刻,才冷冷道:“我对你仍有些怀疑……” 房英又是一怔道:“怀疑什么?” 黄芷娟冷漠的脸上浮起一层讥嘲,冷冷道:“顶顶大名的房少侠,几时勘破红尘,出家修行起来了?” 房英俊脸一红,苦笑道:“姊姊休得取笑。唉!这两天我已是焦头烂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快变灰啦!” 黄芷娟纵声笑道:“想不到能独闯天香院总坛,搞得前宫天翻地覆,掌毙密宗藏僧,双毙邛崃二魔的房少侠,竟会把区区武当山放在眼中,弄得寝食难安,这岂不变成了笑话?” 房英长叹一声道:“唉!姊姊有所不知,若凭功力,我房英还不至于把那假掌门人放在心上,可惜的是完全要靠智取,孤身一人,就有满腹妙计,也难以施展了!” 黄芷娟冷笑道:“既不能用力,你何必跑到云武观中杀人?” 房英脸色一红道:“一时设想未周,至有此失误。如今武当弟子把座云武观,防守得如铁桶-般,令人难越雷池一步,事已紧急,万望姊姊成全!” 黄芷娟秀眸一瞥,冷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忙?” 房英一怔,神色尴尬已极。 对这位黄芷娟来说,他自觉得在感情上极为复杂,是恩非恩,是怨非怨,可说是亦友亦敌,然则房英自思对她,除了满腹歉咎外,尚有一份责任。 而对方的复杂情绪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不用说,这一切完全种因于前宫的那一段经过。 对于黄芷娟是否能帮忙,房英本没什么把握。但有一点,房英是有把握的,她虽然拒绝,也不会有害自己之心。这是根据在五行山,她突然解开自己血穴可用以对付邛崃双色魔上,可以看出来。 可是现在被她这一反诘,房英不由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要怎样启口劝说。 沉吟半晌,房英才正色恭恭敬敬一揖,道:“姊姊品德,愚弟清楚。因此才敢大胆相邀,期助我一臂之力,对武林正义而言,也是一件莫大功德。再说,不论姊姊如何想法,愚弟已许盟终生。若姊姊不以愚弟劣质为弃,于情于义,姊姊是应该帮我解开困境的。” 黄芷娟纵声悲笑道:“说了半天,满口甜言蜜语,大概是因为非要我帮忙不可了!” 房英满脸燥红,急急道:“若姊姊这么想,就把我人格看得太低了。想在五行山时,我不是已对姊姊表明心意了么?” “哼!这是怜悯我?” “不!这是愚弟心慕!” 黄芷娟咯咯咯长笑起来,可是口中虽笑着,秀眸中,却流出清泪,像珍珠一般,断线而落。 房英大为惊愕,呐呐道;“怎么啦?姊姊有什么伤心之事?” 黄芷娟举袖轻拭泪水,语气变得无比柔和,幽幽道:“不,我是高兴!” 望着她千变万化的神态,房英更加愕然了,道:“姊姊高兴什么?” 黄芷娟缓缓道:“我高兴你终于向我屈膝低头,非要我帮忙不可了。” “啊!”房英心头暗暗一叹,忖道:“想不到她荏弱之姿,个性竟如此刚强!” 此刻只见黄芷娟才拭干清泪,慢慢抬起头来,举手微拢云鬓,脸上的冷峭之气,已一扫而空,清澈的秀眸,注视着房英,幽幽一叹道:“说真的,英弟,我有一份自卑心理,总觉得残花败柳,难以匹配于你,所以……” 这是自惭,却也是真情流露啊! 房英肃然正色,迅速接口道:“姊姊,玉虽微玷,不损其质,姊姊怎么说这种话?” “唉!” 黄芷娟轻轻一叹道:“好了,我也不想多说,凭着你这份心情,我也值得卖命!” 房英感激地道:“姊姊不再恨我了吧?” 黄芷娟脸泛红霞,啐了一口,嗔道:“我几时真的恨过你来?” 房英这时才松了一口气,默默望着她,双方目光相接,灵眸一点通,俱有一丝异常的感觉。 还是黄芷娟再度启齿,娇声道:“英弟,你究竟要我帮什么忙?” 房英这才忧叹一声道:“我已约好武当清虚前辈,到此暗中替换那假掌门人。此事须极秘密,而且必须不惊动武当弟子。为此,我煞费苦心,却无法接近耶假掌门人,更无法将其诱出来!” 黄芷娟道:“诱出来后又怎么办?” 房英狠狠道:“杀!” 举手作势一切! 黄芷娟摇摇头道:“你要知道,如今各派中,天香院人物,奉命混在其内的人不少,你剪除一个掌门,有什么用。何况,以后只要真的掌门人在言语上稍为露出一丝破绽,仍逃不过被暗杀的厄运。” 房英凝重地道:“这点我知道,我想武当掌门人也清楚这点,只要能使他进入武当,恢复掌门身份后,不难一一剪除!” 黄芷娟爽快地娇声道:“好,诱那假掌门出来,包在我身上,你说说时间地点吧!” 房英一怔道:“你一个人?” 黄芷娟微微一笑道:“难道还要你帮忙不成?” “愚弟确有此意。” “你倒说说你原来的计划看!” 房英沉思片刻道:“我本想起你身材,与那‘天香院主’极为相似。由你扮她,我变成你的侍从,不怕那假杂毛不滚出来!” 黄芷娟轻笑一声道:“你是在画蛇添足啦!” “姊姊,实在说,在目前,我仍希望你能在前宫中混下去!” “我-知-道。” 黄芷娟拖长着语气,娇声道:“其实,以我目前在天香院的身份级位,只要说一句话,不怕个假掌门人不出来!” 房英一怔道:“你不是仅仅是前宫的香主么?” 黄芷娟微微一笑道:“不错。” 房英诧然道:“各派已列为天香院分坛,那假杂毛虽说是属前宫管辖的分坛坛主,照理说,与前宫一名香主,该是平行身份。” “不错那是你以前了解的情况,现在我的地位已不同了!” “哦!是升了级位?” 黄芷娟微笑道:“梅花仍是五朵,但职责已是九坛总巡,每隔三日,必须巡视,以纠察各分坛主是否适合尽职!” “啊!姊姊升官啦,愚弟倒忘了向你恭喜,难怪那些假道士对你那么恭敬!” 黄芷娟哼了一声道:“该恭喜的应该是你,又有一条更好的内线,现在你就说出地址时间吧!” 房英沉思片刻道:“既然事情已变得这般容易,现在反而不急了。不如再延后五六天动手,与真掌门到达的时间能配合上,免得武当掌门久出不归,令人起疑。” 黄芷娟点点头道:“好,那么就是六天之后,地点呢?” 房英想了一想道:“就在这后院。” 黄芷娟听完,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晨曦迷蒙,遂起立道:“一切就这么决定,七天后的二更天,那名分坛主必会向你报到,以后就看你的了!” 说完,微微一笑,身形已起,穿窗而出。 房英急忙起立道:“姊姊为什么不多盘桓片刻?” 窗外人影已杳,只传来一阵娇语声:“天色已亮,恐有不便,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了!” 一夕相处,误会都解开了。然而此刻人去声寂,房英心中却凭添许多惆怅。 他呆呆望着灰色的小院,秃枝在寒风中抖栗,暗暗觉得,七天来旦夕不安,现在正该好好休息了。 于是他安心地躺在床上,呼呼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窗外阳光满地,房英悠闲地起床,进过饮食,却无所事事。三年来,出生入死,没有一刻空闲过,而现在这几天中,他仿佛反而感到不习惯起来。 无聊中,他不由默默念着黄芷娟,不知她那边进行得怎样了,到时间,那假“清虚掌门”真会来么? 随着日子过去,他又感到不安起来。因为这几天黄芷娟却一直没有来。他想:不论事情办得成功或不成功,她总该来通知一下消息啊! 他内心渐渐烦躁不安,整天在房中踱步皱眉,就这样,房英苦闷地渡过了七天。 这一天晚上,正是他与黄芷娟约好的时间。同时,他想夏芳芳去接真正的清虚掌门,也该到达了。 于是在初更,他剔亮了油灯,打开了窗户,准备着假清虚掌门光临。面临成败一搏关头,房英不期然地微感紧张,端坐在床上,静静地闭目运气调息,一面倾听着屋外动静。 四周万籁俱寂,客栈中的商旅行客早已安息,房英耐着,性子等待。果然,到了二更左右,窗外隐约响起一丝异常的声息。 房英心头一紧,身形一弹,已从床上掠到房门后摒息以待。只听得房外响起一阵低沉的语声道:“贫道奉黄香主通知,前来拜见长老。” 房英低声回答道:“请进!” 房门啪地-声,轻轻被推开,道貌岸然的假“清虚真人”缓步而人。可是当他眼光一扫,见眼前并无人影时,神色顿时愕了一愕! “呼!”门倏然关上,接着门后响起一声冷笑,愕然中的假“清虚真人”霍地飞快旋身,后退三步,目光一闪下,却见房英静如山岳一般,脸露杀意,口含冷笑地站着。 “啊!” 假清虚真人一声惊呼,脸色旋变得狞厉,道:“原来是你!” 房英嘿嘿冷笑道:“冒牌掌门,你想不到吧?” 假清虚真人神色一变,冷冷道:“这么说,是你与黄香主早已有了串通?” 房英长笑道:“不错,只是你发觉已经晚了。想当年区区初上武当,承你冒牌货看得起,差些难以脱身。少林寺中,你仗剑逞威,把一座古刹,弄得支离瓦解。今天几本账一齐算,本少侠还得加上一笔利息。” 假清虚真人此刻已知道生死之关,神色反而恢复镇静,冷笑道:“房英,你今天认为必可制裁死地么?” 房英冷冷道:“不错,未动手前,本少侠要先问问你真正身份!” 假清虚真人脸泛狞厉之色,长笑道:“何必多废话,先试试我剑上威力!” 反手一探,肩头长剑猛然出鞘,寒光一道,直袭房英前胸,用的赫然是武当镇山剑法。 房英心头一凛! 他觉察出对方虽是冒牌货,但这一手剑势,不但深得武当剑术的神髓,而且凌厉不凡。 这刹那,房英身形一旋,探手点出一指,分光错影,左手施出“天龙斩穴二十四式”,疾向对方手腕扣去。 那假“清虚掌门”嘿地一声冷笑,身形已退出床边,长剑平胸,已搭在左手剑诀上,脸上一片平和,气度雍容,神态沉穆,宛若岳峙渊一动不动。 房英见状,心头不禁一骇!立刻也收招停身,运足本身真元,星眸凝视对方,神色之间一片严重,冷冷道:“假杂毛,想不到你真的会武当不传绝学‘玄玑三式’!” 假“清虚真人”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以为把我诱到这里来,一定能杀死我么?哈哈,你错了!” 房英道:“就凭你‘玄玑三式’,小爷还自信能与你拚一拚!” “清虚真人”一字一字道:“若我再以太清真气,渗入‘玄玑三式’中,你还能这般自信么?” 房英神色不由一震,心头更沉重起来! “玄玑三式”是武当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三式精华,仅有掌门人才能获习;但对方能施用,并不算奇。因为武当掌门可能身受酷刑下招过供,但“太清真气”却是空门无上神功,与“达摩先天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妙,非一般人所能修成。若对方真已练成,今晚一搏,恐怕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但打不成,说不定还得赔上一条命。 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却不敢相信,冷笑道:“假杂毛,你不必虚声恫哧,‘太清真气’就是真正的‘清虚真人’恐怕也未练成,何况是你!” 那假“清虚真人”长笑一声道:“你要这么想,就未免小看了贫道。身为武当掌门,观中的经谱秘本,那一样我不能看?三年之中,我苦苦勤修,纵无大成,自信也有六成火候,不信就先看看贫道这一剑!” 说完,剑势一挥而出,剑尖缓仰,极为缓慢地向房英虚空点来。从旁看来,仿佛在摆架势,剑尖距房英至少有二尺远。可是房英却感到一缕极强大的墙劲,自对方剑尖上透出,强要刺破自己护身真气。 他心头一紧,倏然身退两步,身躯一斜,双手食指飞弹,已弹出两道“无相禅指”,反击对方双肋。 假清虚真人倏然一声轻轻的厉笑,剑势一横,划出一道圆弧,把两股无形指风,封于剑飚之外,手腕二缩一伸,剑尖毫芒像蛇信一般,骤然伸长,直刺房英丹田。 这一式封架还击,不但快得出人意料,而由剑芒突吐,迅速增长,可见劲力之强,莫之能敌。 房英心头大惊,急忙斜掠,堪堪避过轰然一声,身后房门,却被剑上发出的“太清真气”穿了一个大洞。 他念头尚未转过来,只见那假老道一声轻叱:“再尝尝我‘玄玑第二式’!” 长剑改点为挥,银芒如雨进洒,把房英周身整个罩住。危机一发的刹那,房英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转,觉得只有行险,口中故意发出一声厉叫,人向地上仰天倒去。 假老道剑势已自不变,如天降长虹,一道匹练,向地上的房英直劈而落。 就在这刹那,窗外飘然闪进一条人影,娇叱道:“清虚掌门,住手!” 假老道闻声一惊,剑势一顿,迅速旋身,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五梅总巡香主黄芷娟,口角浮起一丝狞厉的笑容,反手一剑,仍向地上房英刺去。他以为房英已经受伤,这一剑把他了结了,再对付黄芷娟不迟。 而耳闻厉嗥的黄芷娟见状却娇容失色,以为房英已遭不测,大惊之下,长剑如风一般扫向假老道,口中喝道:“你还不住手!” 剑势方出,话声未落,却见那假“清虚掌门”一声闷哼,长剑呛啷坠地,人咕咚一声不起。 黄芷娟方自一怔,房英已轻笑一声,身形跃起,但身上衣衫已被割了一大片。这正是方才假“清虚真人”的“玄玑第二式”、“三星参横”的成绩。 黄芷娟讶呼道:“咦!你没有受伤?” 房英一头汗水,吁出一口气道:“好险!好险!若非姊姊进来,我恐怕真要魂归极乐了!” 原来,他伪作受伤倒地,正是想攻其不备。恰巧黄芷娟进来,分散了假“清虚真人”的注意力,趁机发出“无相禅指”,点了对方“麻穴”。 这时,黄芷娟才松弛了神色,娇声道:“你一声厉叫,倒使我在房外吓了一大跳!” 房英叹道:“想不到这冒牌货竟有这等功力,差点偷鸡不着蚀把米,倒叫姊姊受惊了!” 说到这里,问道:“姊姊,他究竟是江湖上什么人物?” 黄芷娟摇摇头道:“各派分坛坛主,都是天香院分派,真正姓名身份,列为机密,除总院外,旁人不能询问,自然无法知道,人在眼前,你何不问问他自己!” 房英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那假“清虚真人”躺在地上,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哈哈一笑道:“掌门人,刚才你那股狠劲那里去了?” 假“清虚真人”恨恨道:“暗算袭人,并不是真功力,怎能使贫道心服!” 房英一把抓起假老道,放在床上,神色一寒道:“假杂毛,你现在说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算是白费心机。为了武当一派千百弟子的安危,我姓房的只想抓住你这个人,并未考虑什么手段。现在我要你坦白供出你自己的真正名号。” 假清虚真人鼻中一哼道:“既落在你手中,早晚是死,贫道懒得回答。只是你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房英哈哈一笑道:“小爷三年来没有一天是好过,你不说小爷自会点破你功力,使你的‘幻容’、‘变骨’奇功立刻消散,看看你原来的面目,也是一样!” 假清虚真人脸色方自一变,房英已骈指如剑,向对方“气海穴”上直戳而下! “吭!”地一声,那假掌门头上顿时冒出颗颗黄豆般大汗,真气一散,周身骨节一阵轻响,容貌果然起了变化。 片刻之间,只见一位道貌岸然的清修之士,立刻变得成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者。 房英一看,嘿嘿冷笑道:“现在你还招不招出姓名?” 老者此刻才露出惧意,有气无力地道:“老朽‘毒手无常’,甘歧山。” 房英暗暗一震,脱口道:“原来阁下是名列邪道八大高手的‘毒手无常’。嘿嘿,房某倒是失敬了!” “毒手无常”喘着气道:“老朽已报出名号,希望你给我一个痛快!” 房英冷笑道:“那有这么容易,武当门下窨有多少冒牌道士,你一一实招击来!” 说着,又伸手拍活了“毒手无常”的麻穴。 可是此刻这位名列八凶的高手,已像泄了气的皮球,巍颤颤地坐起,一个个地报了姓名。 口口口 秋风飒飒。 落叶飞舞。 武当山畔的小镇镇口,这几天来,发现有一个陌生少年闲荡。这少年每天自晨至晚,不停地在镇口驿道上打转,有时静静候立着,远眺大道,像在等候什么人。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等的人好像始终没有出现,而那少年的神色,愈来愈焦灼不安。 在第五天深夜,他在镇口伫立了一整天,仍未望见自己所等候的人,不由长叹一声,颓然回到客栈,进入后院,已见房门开了一线,一个娇语声问道:“英弟,人还没有到?” 少年推门而入,一位白衣少女已迎上。他摇了摇头,黯然不语。 白衣少女黛眉皱起一线,焦急地道:“这怎么办?武当掌门出来这多天,再要没有掌门人回去,这番偷天换日手法只怕要被人拆穿了。” 房英长叹一声,他心想夏芳芳不知怎么搞的,人找不到,或有别的事故,也该通个信呀。 但此刻他知道埋怨也没有用,唯有设法解开眼前的窘境,怎么才能不使武当怀疑,及不给天香院发觉。 于是他沉思对黄芷娟低声道:“武当方面怎样了?” 黄芷娟忧虑地道:“天香院派去冒充的道士都在怀疑,不过我已于昨天向那些人略作暗示,短期四五天内谅不会有问题。若时间一久,就难保不被天香院知道了。” 房英急得顿脚,一咬牙道:“我现在立刻动身,往洛水方面赶程,看看那边武当掌门究竟动身了没有?此地只靠姊姊暂时设法稳住那批假杂毛的人心了。” 黄芷娟黛眉轻皱道:“要几天?” “多则二十天,少则十天,愚弟立刻回程。” 黄芷娟叹息一声道:“现在也仅此一途了。英弟,你放心去,这里我能骗他们一天就是一天。” 房英暗暗一叹。自己的计划是顺利施行了,那假扮“毒手无常”的假清虚真人已然自己掌下断魂,埋尸荒郊,可是想不到真的掌门人却迟迟未到。 此刻他再也不敢耽搁,就趁着夜色,告别了黄芷娟,辞了客栈,立刻上路。 出了小镇,房英立刻加快脚程,风驰电闪一般地飞奔,一夜之间,一口气赶出五十余里。 第二天,他略略打尖休息,买了一匹快马赶路,五天时间,就赶到了许昌。 可是这样忘命急奔,刚到许昌城下,胯下坐骑已曰吐白沫,力竭倒地。他自己也是神容憔悴像生了一场大病。 眼看着再有一天路程,就可以到咨水。他虽疲乏,却不愿再休息,轻轻拍着马儿,叹道:“马儿呀马儿,你休息过来自己走吧。” 转身扬长向洛水奔去。 时临幕色,许昌城外行人寥落,房英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向洛阳急奔。 蓦地 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蹄声,只见一匹健驹,如飞而来。他闪身一旁,目光一闪,却见马上是个清秀的少女。赫!正是在武当山下久候不至的夏芳芳。 这刹那,他心中大喜,急急扬声喊道:“夏姑娘!” 急驰的奔骑陡然勒住,人立而起,希聿聿地一声长嘶,夏芳芳已调转马首,带缰奔近,讶然道:“咦?你不是在武当么?怎么竟到这儿来了?” 说着,已飘身下马,秀眸怔怔地望着房英,发觉他脸色憔悴,不由又关切地道:“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房英摇摇头道,叹道:“芳妹,你可把人等得快急死啦!害我披星戴月,赶了五天五夜路程。咦!武当掌门呢?讯传到了没有?” 说完这番话,夏芳芳脸上倏现出一股气忿,娇呼呼地道:“英哥,有话慢慢再说。这一趟可以说把人都气炸了,我们还是进城找个地方再说!” 房英听了这回答,心中不由一愣。这时,他打量了夏芳芳一眼,倏然看出她衣衫上似乎还有一些污秽。那种污渍,正是鲜血发了黑的颜色。 他心头震了一震,急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地说不一样么。” 夏芳芳倒是沉住了气,秀眸四下一张望,娇声道:“既然你心急要听,就找个地方坐下谈吧,总不能站着等天黑,我碰到的事也不是一二句话能说完的。” 房英点点头,于是二人就找了一座树林,把马系好,相对而坐。房英早已忍不住,急急道:“芳妹,你找到那些掌门没有?” 夏芳芳愤然接口道:“找不到还好,就是找到了,才弄得一肚子窝襄气,差点还赔上一条命!” 房英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夏芳芳瞥了一个白眼,娇声道:“哼!这要问你。这些朋友,你倒底是怎么交的,人家把你当仇敌看待,你却在替人家卖命!” 房英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会呢?”夏芳芳嗤了一声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在中原,可说人不识,地不熟,还会挑拨离间不成?” “唉!”房英急得连连叹气道:“芳妹,你为了我,仗义辛劳,愚兄感激不已。但你总要把经过说明白,我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夏芳芳这才缓缓道:“我找到洛水‘掌中奇’须少白家中,那些掌门人果然在,开始他们对我身分怀疑,盘问我的身份……” 房英插口道:“你说我,他们不就明白了!” 夏芳芳冷笑道:“嘿!就因为我急忙先抬出你这块招牌,他们一个个神色都不禁一变,问我你在那里。” 房英一震道:“我在武当进行的事,你说了没有!” 夏芳芳叹口气道:“我当然说明白啊!同时要武当掌门立刻动身。哪知那个老道士却慢吞吞地沉思半晌对我说,事情要经过考虑,再决定行程!” 房英怔怔道:“唉!武当清虚前辈怎么这般犹疑糊涂,连我的话也不相信起来,你告诉他们不能延缓的理由么?” 夏芳芳一哼道:“他们都是七八十的人,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应该知道急不容缓。唉!我也知道你在武当一定等得心焦,所以就一味催促。哪知我不催还好,一催更引起他们疑心,竟对我详细盘问身份姓名起来,而且又不厌其烦地查你过去行踪!” 房英一怔道:“你怎么回答!” 夏芳芳愤愤然道:“我凭什么要接受他们盘问。再说,未遇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遇你之后,到光明境那段经过,我也无法细说!” 说到这里,娇容一红。 房英却无心理会这些,急急道:“那么你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慎重考虑的缘故么?” 夏芳芳道:“当然我问啦!你猜他们怎么说?” “说什么?” “他们说听说你已变节投降了天香院!” 房英心头一惊,跳起来道:“是谁造的谣?” “嘿!”夏芳芳笑道:“我就拿你这句话问他们。他们道:‘不是谁造谣,而且根据少林派传讯。’” 房英不由大奇道:“那有这种事情,别人这么说,我还相信,少林派绝对不会传出这样的讯息给他们的!” 夏芳芳嘟着小嘴道:“这我就弄不懂了……” 话未落,房英倏想起什么,急急截口道:“噢!你在那里遇到父亲没有?” 夏芳芳一怔道:“令尊也在那里?须少白介绍那批人时,没有提起过令尊名号啊!” 房英一呆,陷人沉思道:“家父已戴了面具,须少白大侠有没有说过‘扁老’,或独孤真的姓名!” 夏芳芳摇摇头道:“没有。” 房英皱眉道:“后来我气不过他们。你想,我日夜急赶,没有讨到好,反而给他们东问西问,一火之下,骂了那批掌门几句,结果就动手打了一架!” 房英急得顿脚道:“唉!芳妹,你应该为我忍耐一点,怎么可以动手!” 夏芳芳似受了冤屈道:“先动手的是须少白及华山神火先生,难道你要我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手中!” 房英叹了一口气道:“结果怎样了呢?” 夏芳芳忿忿道:“结果我一个人打不过人多,伤了无垢师太及神火先生,被逼逃了出来!” 房英连连顿脚,知道事情已闹大了。但是他不懂,少林派怎会忽然怀疑他会变节起来,与自已曾共生死患难的那些掌门人怎又肯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事肯。 他自然不知道毛病就出在与光明境邱潜机在泰山的一战,被天香院暗放的玉皇寺主持,不明就里,传出谣言。 此刻,房英听完这段经过,一时之间,进退失据,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武当的假掌门人被自己杀了,黄芷娟还冒着生命的危险,等在那里。而真的掌门人却因谣言,恐怕上当,还在考虑犹豫。 这时的房英,可说真像是热锅上吗蚁,焦头烂额,心头冒出来。 林内的天色暗了下来,灰灰地,就像房英的脸色一样惨淡! 夏芳芳说过,气也消了不少,看到房英坐立不安的样子,心头倏感不忍,轻轻一叹道:“现在该怎么办?” 房英一咬牙道:“走!” 夏芳芳一怔道:“去那里?” 房英道:“再去洛水一趟,我要把详细原因问问清楚,无论如何,就是要抓也要把那位清虚真人抓去!” 夏芳芳叹道:“唉,人家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再往钉子上碰!” 房英长叹道:“好妹妹,现在不是计较钉子不钉子的时候,再不去不但我对不起别人,也要枉送一个人的性命!” 夏芳芳秀眸瞪得大大地,道:“你是说谁?” 房英急急道:“就是……” 话到口边,倏然觉得不妥,改口道:“这些事慢慢再谈。现在找那批掌门人要紧,万一他们一走,不知又要到那里去追觅。 这里话方落,林外四周倏然响起一阵息索之声。 夏芳芳一惊起立,低声道:“有人包围咱们!” “哈哈哈,这丫头果在林中,这次可不能让他们逃了!” 话声是发自林外,只见幽暗的四周,人影幢幢,怕不有六七人。 房英心头大惊,他暗想此时此地,万一是被天香院高手钉上了,可是件麻烦,顿时朗声大喝道:“各位是那条道上人物,鬼鬼崇崇,何不露出面目,让房英见识一下!” “嘿!”左边林中响起一丝冷笑,道:“当然咱们要让你见识一下!” 语声一落,人影一晃倏现,竟是一位蓝袍马褂,五十余岁的矍然老者,双目炯炯,凝视着房英,满脸不屑之色。 对这位老者,房英感到颇为陌生,心在猜测,摸不透对方来意,夏芳芳却尖叫道:“英哥,他就是‘掌中奇’须少白!” 房英心头猛然一震,却见“掌中奇”须少白伸手四下一指,冷笑道:“房少侠,你若有脸尚识故人,那边就是华山神火先生,及终南子午、睛魂二老,等各派故人……” 随着这番话,人影接连现身,果然是华山掌门,接着是终南二老,再跟着是齐婉儿,终南掌门任可风,还有两个中年人物,房英却没有见过。 离开这些人快将一年余,房英此刻见他们一个个气定神足,知道功力都已恢复,一阵激荡地向任可风抱拳一揖道:“任兄,近况可好,想煞小弟了!” 任可风淡淡抱拳还礼,口中冷冷道:“听说房兄艳福无穷,还会记着小弟么?” 一听话不对头,房英一怔,看看夏芳芳,口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任兄怎地打趣小弟起来。唉!一言难尽,清虚前辈呢?” 子午叟冷哼一声,问道:“你找武当掌门有什么事?” 房英忙道:“此事关系武林劫运,一时也无法细说。总之,清虚前辈快回武当,可以恢复掌门身份了!” 须少白冷笑道:“谁能保证这不是圈套!” 房英神色一变道:“须大侠怎可说出这种话,我房英做事,唯天可表,难道你们不信在下人格么?” 说着眼光一扫,又转到任可风及终南二叟脸上。若以感情来说,终南一派与他关系最深厚,是以他想看看任可风及二叟的反应。 果然,任可风叹一声道:“以房兄品格,在下深知。可是消息来自少林,使人不得不怀疑!” 房英急急道:“少林掌门于我有授技之德,镜清大师更对区区有着无比的期望,怎会乱造谣,破坏在下名誉。任兄别上了天香院的当。” 任可风淡淡一笑道:“我受过天香院的茶毒,知道她们的鬼域伎俩,岂有上当的道理。不瞒房兄说,传讯的正是少林赫赫位尊的三老静果僧。” 房英脸色一变,道:“怎有这等事,静果大师说区区什么?” 须少白插口道:“说你受天香院主媚惑,变节而降,以后你们要注意……些,莫中圈套!” 房英气极长笑道:“我不知道这番话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根据?” 须少白冷冷道:“当然有根据,而且还有见证!” 房英厉声道:“是谁?” 须少白一字一字道:“玉皇寺主持海山上人!” 房英一怔道:“海山上人?这位高僧佛号,从未听说过,莫非是故意造谣中伤在下!” 须少白哈哈大笔道:“海山上人佛门高僧,且为少林掌门知交,生平淡泊无为,而且被天香院禁锢极久,对天香院恨之切骨,别人的话可以存疑。那位大师的话却使人无法不信!” 夏芳芳鼻中一哼,道:“海山上人你们都认识么?” 须少白冷冷道:“老夫只是神交,未曾谋面。” 夏芳芳尖笑道:“这就是了,听说你们都是房少侠的朋友,如今连朋友都不相信;反面相信一个陌不相识的和尚胡言,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要我是房少侠,先得出手把你姓须的教训一顿!” 须少白被这番话驳得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片刻,脸涨得青筋突起,怒声厉喝道:“丫头,在老夫庄中,让你逃了条命,想不到你还敢口舌逞能。姓房的变节,还有事证,岂是你一番话能洗脱掉的。” 房英此刻知道吵闹生气并没有用,问题是在了解其中细节,再找出漏洞辩白,能使对方那些掌门人疑念澄清,才是解开症结的办法。 因此,他心念转了好几转,终于消去了忿怒,平静地对夏芳芳道:“芳妹,你不必吵,让愚兄问问清楚!” 接着又目光一扫须少白等直六人,沉声道:“刚才晚辈发觉两点可疑,须大侠及各位前辈能否解释?” 须少白冷笑道:“事情经过,虽是据传;但咱们都经过一番推敲及问讯,你发觉什么可疑,就说吧!” 房英道:“那海山上人既被天香院禁锢,怎么能跑出来呢?” 须少白道:“据静果大师传言,阴海山上人是乘天香院御外敌混乱不备时逃出。” 房英点点头道:“第二点须大侠说的事证是什么?” 须少白冷笑一声道:“若海山上人不逃出来,可能我们还蒙在鼓中哩。据静果大师说,他亲眼目睹你帮着天香院主抵袭强敌。嘿嘿!有这回事么?” 房英怒道:“这怎么可能!” 目光一扫终南二叟及任可风道:“二位前辈及任兄能相信么?” 任可风想了半天,才道:“但那位海山上人说得非常清楚,说与你动手的人,是三男一女,兵器都是一柄飞轮!” 说到这里,目光移视夏芳芳,道:“呃,姑娘用的也是这种兵器……” 话声方落,房英倏然仰天狂笑起来。 这时候,他明白了。他不但知道这是一椿误会,也知道误会的起因。 子午叟等却神色一愣,喝道:“房少侠,这有什么好笑的?” 房英心情已开朗起来,笑道:“不错,那海山上人看到的丝毫不假,不过事实并非如他所说。那时区区是迫不得已,但你们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物么?” 任可风见房英这么一说,不由神奇诧然道:“是那路同道?” 房英回答道:“光明境。” 任可风等脸色同时一震,须少白接口道:“光明境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一派。他们既与天香院为敌,正是咱们求之不得的事,你怎么反而当时帮那魔头打起来!” 房英叹道:“我说过是迫不得已!而且那时也并非真动手,不瞒各位前辈说,这位夏芳芳姑娘就是光明境主人爱女。若我当时与他们真的作对,现在岂会在一起?!” 这番话听得那些长老掌门神色皆震愕不止,俱把目光望着脸色忿然的夏芳芳,神色间对她自然在重行估价。 华山神火先生首先长笑道:“原来夏姑娘竟是从光明境来的,怪不得身手不凡,老朽上次受伤总算不冤。” 夏芳芳冷笑一声道:“掌门人,可是想再领教!”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之意。 房英忙喝道:“芳妹不得无礼。” 转眼一望神火先生,脸色紧崩,一副要发作的样子,忙陪笑道:“前辈请看小可薄面,勿与计较。现在言归正传,在下已表明心迹,各位还怀疑么?” “哼!区区想知道你当时迫不得已的情况!” 说话的正是房英感到陌生的两个中年人之一。 房英忙道:“还未请教尊驾姓名?” 一旁的任可风却微微一笑,指着那说话的中年人道:“这位就是名满长安‘潇湘才子’金城。” 又指着另一位神色仍是冷静的中年人道:“那是‘布衣天子’秦真。” 房英暗暗一震,潇湘才子金城的名,在中原长安一带,已算是威名赫赫。那“布衣天子”听说从未有人在他手下走过十招,声名更盛,与八大凶人相较,只高不低,想不到是这般年轻。 这时,他忙拱一拱手,道:“原来是秦、金二位大侠。金大侠所询,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他简要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潇湘才子”听了却嘿嘿一阵冷笑道:“这么说,那海山上人之言是不错,看来你虽口口声声未变节,却与那女魔头有着勾结!” 房英大怒道:“这话怎么说!” 潇湘才子金城冷冷道:“当时你既功力未失,身体自由,就该倒戈一击。想九派蒙尘,多少人受害,对那女魔头能早除一刻是-刻,也替江湖挽回一场浩劫,那还能讲什么诺言信用!” 房英一阵失望,他曾闻这位“潇湘才子”不但武功好,文才也极佳,在江湖上素有惹心公子、风流浪子之称,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人。 不错,当时,房英也曾会为这些厉害关系,没有好好衡量而感到歉咎过。可是现在责备出诸别人之口,却不是味道了。 他不是闻过而怒,而且觉得“潇湘才子”没有一点豪杰气概,一诺重千斤的君子风度而感到失望。于是他淡淡道:“金大侠之言果然不错。但在下既自喻为正人君子,以仗义除害为己任,就该重诺守言,不因是仇敌而变。何况当时在下纵然反面向天香院主厮杀,也未必能消除这场大劫,是胜是败,确无把握……” 金城冷笑一声道:“你的话显然全是托词,今天你父亲不在,我金某说不得只能先把你拿下,静待武林公议处决!” 房英想不到一番苦口婆心,再三解释,对方仍是不信,不由大怒道:“这是谁的意思,是你金大侠一人之见,抑是各位前辈皆是如此!” 说着望着任可风及终南二叟,目眺四扫,等待回答。 奇怪的是任可风及终南二叟皆低下了头,有的目光一侧,淡淡地望着其他地方,不发一言。 这种反应房英不但感到忿怒,而且感到一阵痛心和悲哀。他想不到往日的感情竟是这等浅薄,竟这样经不起考验。于是目光移动间,又看到昔日一面之缘,对自己含情脉脉的齐婉儿,正神色忧急地望着自已。 这刹那,他不由大声道:“婉儿,你看我房某像不像坏人?” 齐婉儿倏然娇叹一声道:“房少侠,我知道你不会变心。可是你明白他们为什么仍不相信你的活么?” 房英一愕道:“难道还有其他缘故?” 齐婉儿叹道:“不错,因为令尊大人一去不返,却托人带了一张条子来!” 房英一惊道:“家父那里去了?” 齐婉儿道:“令尊离开时称要找你,结果却遇见了少林掌门,在少林派遇上了海山上人,说你投靠了天香院,又赶到泰山去找你了!” 房英点点头道:“家父以伪装身份赶去,谅即将到此,详细情形,不难水落石出。” 齐婉儿叹道:“但是令尊那张纸条却与咱们割袍断义了!” 房英一震道:“这怎么会,纸条上怎么说?” 金城却冷冷道:“‘出生入死,还蒙冤嫌,自今以后,情谊已断,互为陌途’。令尊若查明你并非如谣传一般,尽可立刻返回声明,怎么会一去至今毫无消息?却命人带来这样四句话,这情形不是表明的很清楚,莫非是发觉你果如传言,致而他做父亲的无面目再见故人么。” 房英冷笑道:“金大侠,你再说下去,我房英真有点疑心你是天香院中奸细哩!” “潇湘才子”神色一变,反手一掠,肩头长剑出鞘,厉声道:“好小子,自己不扪心自思,还敢污辱人。今天若不把你扣下来,恐怕你要狂上天了!” 房英冷冷一哼,对“潇湘才子”跃跃欲动的样子,故作不理,却向任可风及终南二老道:“任兄及二位前辈,请转告武当清虚前辈一声,即速动身,前往武当接任。到了武当,自有人会接他告诉他一切。若再延迟,不但武当一派无可挽救,未来一场正邪搏斗,也恐大势已去,八成是败局。我房某心力已尽,听不听话,却在诸位了。同时,各位至今既已复功力,不妨先用诱骗办法,结伴把那些伪掌门人诱出来杀了。再暗暗不动声色恢复真正身份,一面查探天香院动静,一面暗中除去门中奸细,相互连络,静以待变,届时不难挽回大势。错过眼前机会,一切都完了!” 这番话说得华山神火先生神色大动,首先道:“房少侠之言确不失为一条妙计。但是那些传言又不得不使人忧疑,实在是因为天香院往昔的阴谋太已诡计重重,使人把事不得不尽往坏处想。以老朽之言,少侠不妨留下,与昔日一样同我们在一齐,再慢慢商谈如何?” 房英此刻心头早已一片愠然,闻言立道:“不错,照理说,我应该与各位在一齐留下,一方面使前辈们可以亲眼观察,一方面也算是人质,若有错差,唯我房英是问。但是像金大侠这份态度,我怎能留得下。再说,清虚前辈既不一定去,在下只好再返武当通知一声,那边还有同道在等,所以在下现只能告辞了!” 说完,大方地一揖,转身对夏芳芳道:“芳妹妹,咱们走!” “潇湘才子”一声狂笑道:“房英,你不必把帽子扣在我金某头上。任你有什么理由,大爷今天是决心把你留下了!” 房英倏然旋身,冷笑道:“只怕你金大侠没有这份本事!” 他此刻也豁了出去,因此语气不期然硬起来。金城厉喝一声道:“房英,你就放马过来,让金某领教房家绝学!” 房英真元一提,脸露忿色,正要说话,林外却响起一阵大笑道:“谁敢动房英一根汗毛,老夫就把你们身子当柴劈!教你们一个个去见阎王!” 这番话不但采得突然,而且口气之大,简直不把那些掌门人放在眼里。 众人俱都一惊侧目而顾! 房英,心中在想这会是谁呢?“潇湘才子”更以为是房英来了帮手,不由向林外厉喝道:“是哪一个?不妨进来让金大爷瞧一瞧,看够不够资格挑梁!” 此刻,天色早已一片漆黑,这林子虽不密,也黑成一片,只听得林外道:“天上有星有月,总比林中亮些,要打架地方也大,各位何不出林一会,看老夫够不够资格架这段梁!” “潇湘才子”鼻中一哼,首先大步向林外走去,其余的人自然也急急涌出林外,看来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知众人一出了林子,目光一扫之下,皆不由大震! 就是连房英也不觉怦然震住了,一时之间,摸不清对方来路。 原来林外此刻站有的竟不止一个人,细数之下,竟然整整一打,个个双目精芒如炬,神定气足,显皆一流高手。 这些人年纪皆在五十以上,为首是个短须长袍老者,站在中央,仿佛是头领-般,刚才开口说话彷佛就是他。 房英看清对方后觉得面目皆极陌生,既不像是自己朋友,也不像是天香院中人物,不由抢先向那为首老者一揖道:“长者是谁?小可房英实在跟生得紧,希赐告名号!便于称呼!” 这一询问,“潇湘才子”方想骂出口之言,不由咽了回去,神色奇怪万分。房英既不识这批人,那么这些老家伙为什么要帮房英话呢? 第十九章 会仙云雨梦 就在“掌中奇”须少白及“潇湘才子”金城、终南掌门任可风、齐婉儿等一行人对十余个老者来历感到不解之际,却见那为首说话的老者呵呵一笑,对房英道:“房少侠,你可听到‘瑶池会’这个名称?” 房英一怔,喃喃道:“什么‘瑶池会’?小可从未听说过武林中还有这么一个帮派!”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枉读了那多年书籍,连‘瑶池会’都不知道,西天王母蟠桃宴,瑶池天合群星会,这些典故,你也不懂么?” “潇湘才子”接口讥笑道:“这是前朝骚人诗客的幻想之事,瑶池群仙会只是神奇的传说而已,想不到你们几个老家伙却附会天上仙人,妄自比拟起来,岂非使人笑掉大牙!” 老者一怒,道:“潇湘才子,听说你也是个读书种子,怎地竟连敬神尊仙的道理都不懂。老夫就是群仙之首‘太白金星’李太白,今日看不过你对房小友这般刁难,识相些快滚;否则要老夫一动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潇湘才子被教训得脸色难看已极,眉宇间已隐隐浮起一股杀气,却听得“布衣天子”秦真冷笑一声道:“瑶池只合天上有,群仙哪应是俗人,你既称已列仙班,就该不着世俗火气,怎还半途出头,管这些俗事。” “太白金星”哈哈大笑道:“秦布衣,这点你又不懂了。仙人在天上,司察的就是人间是非,若不辨好恶,不显威灵,怎能叫下界凡人尊敬!” 潇湘才子厉笑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老鬼还是想帮姓房.的说话。告诉你,今天姓房的留定了,有本事尽管施来,看看你们这批假冒的仙人会施什么仙法!” 说罢长剑一摆,已准备动手。 “太白金星”哈哈大笑道:“既是仙人,若无仙法,怎能使阁下心服口服。”说到这里,倏向身后排列的十二个老者之首喝道:“十二星宿首的太阳神星,玩一手仙法给‘潇湘才子’看看!” 那被称“太阳神星”的老者应声而出,对着金城冷冷一笑,手一扬,倏然一团绿火,向金城脚下射去。 金城微微一震,连退二步,低头正欲看是什么玩意儿,那知绿火嗤地一声,进发三丈方圆,火光能熊,竟立刻把个“潇湘才子”包围当中,烧了起来。 那批掌门人大惊失色,纷纷退避喝道:“金大侠,快在地上打滚扑火!” 怎知金城却哈哈大笑道:“这火烧在身上,一点都不痛。哈哈哈,原来竟是鬼变的把戏,障眼法罢了!” 众人不由又是一怔,却见“太白金星”对房英道:“房少侠,你此刻不走,还待何时?” 房英暗暗一叹,忖道:“今日这般一走,看来误会永远无法洗脱了!” 他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的滋味。可是情形却逼得他不能不走,因为黄芷绢还在武当山下小镇听候消息,若不去通知一下变化消息,岂非等于害了她。 因此他暗暗一咬牙,向那自称“太白金星”,身份神秘的老者一揖道:“遵老丈之言,但请问老丈,彼此素昧生平,何以会知道小可在此,施伸援手?” “太白金星”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这话是问对了……” 话声方说到这里,陡见“潇湘才子”口中发出一声惨嚎,满地乱滚,情状凄厉已极。 原来金城刚才见火光,并没有什么感觉。故一面以衣拍打,并未在意,心中还在猜测,这种磷火莹莹的火光是什么玩意儿?那知一阵拍打,不但火势未熄,而且陡感心灵一热。接着全身像被煎熬一般,痛楚难受,发觉不对,已经晚了一步,痛得在地上乱滚。 这突然的变化,使得任可风等人大吃-惊,皆不由惶然失色,还是神火先生喝道:“快救人要紧!” 肩头长剑出鞘,往地上挖土撒盖。这时“布衣天子”及子午叟等人也跟着动手掘土,拼命往“潇湘才子”身上撒。 房英本来对“潇湘才子”极感仇怒。此刻见状,反而不忍于心,忙对“太白金星”道:“老前辈快救他……” “太白金星”冷冷笑道:“这种人烧死了活该,不过你放心,他死不了!” 这边众人好容易把火扑灭,一见“潇湘才子”满身泥土,脸上已没有人色,仅在喘气,奇怪的是身上衣服却丝毫未烧破。 “布衣天子”忙上前低声道:“金兄,你现在感到如何了?” “潇湘才子”口中哼着,似有极大痛苦,竟无法回答。 “太阳神星”呵呵一笑道:“他此刻心焦气竭,怎能说话!快扶回去服些清火药物,可能还有救;否则子午一对时就魂归西天了!” “神火先生”倏然一挺身叱道:“老贼,你施的是什么毒火,竟如此残酷毫无人道!” “太阳神星”冷冷道:“你是行家,总不至于看不出老夫‘九天练心神火’的奥妙!” 华山神火先生一身威器灭震武林,此刻闻言,脸色陡然一变,脱口惊呼道:“原来你们竟是南诏边疆的十三煞神!” 世传南诏蛮荒,有这么十三个老怪物,遇事任凭喜恶。一身功力极高。尤其一身都是玄虚的玩意儿,施出后令人痛苦难当,可是从未进人中原过。此刻众人被神火先生一提,个个神色震惊! 而房英更弄不懂这十三个老怪物要成立“瑶池会”,为什么竟突然庇护自己起来! 只见任可风已接口道:“老丈等与咱们素无怨仇,怎可下这种毒手!” “太白金星”淡淡一笑道:“老夫刚才不是早说过了么,要你们放了这姓房的娃儿走。那‘潇湘才子’不自量力,恃功逞强,岂不是自讨苦吃?” “布衣天子”秦真厉声道:“那姓房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强自出头?” “太白金星”呵呵-笑道:“老夫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房英一怔道:“受谁之托?”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道:“天香院主!”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不由一变,房英更是心头巨震,倏然厉叱一声道:“好啊!小爷当你们是那路尊神,原来是天香院的魔爪,吃我一掌!” 他怒从心边起,双掌飞扬十成十的“达摩先天罡气”,透掌而出,如雷进发。 “太白金星”不防有变,慌忙举掌硬对,轰然一声巨响中,劲风四溢,被房英震得蹬蹬倒退二步! 一排屹立的十二个老者神色皆不禁一变,纷纷上前,把房英挡住。 这时,夏芳芳却一把拉住房英,低声道:“英哥,这批老贼难缠,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等以后再说,现在切勿动手!” 那知“太白金星”此刻却连声喝道“众家仙班不要动手,这小子既不领情,咱们就走,反正受托的事已经办到,其余的等以后碰上再说!” 一场突起的杀机,就这样慢慢平息下来!可是房英的余怒未息,他虽不知道其中的曲折经过,却明了这必是“天香院主”施的狡计,眼见十三煞星转身扬长而去,不由叫道:“回去告诉妖女‘天香院主’,她这番分化侠义道的计谋等于白费心血,没有人肯上当。” “太白金星”回头狂笑道:“姓房的你错了,咱们‘瑶池会’并不是‘天香院’的人,受托只是愿意,说起来还是可怜你老子,怕他死了再绝后!” 房英心头大震,狂吼道:“家父怎么了?” “太白金星”与十二个老者却早已走得剩下-点点黑影,只有夜空斗飘来一阵语声:“你要知道你老子情形,何不亲自上天香院走一趟,不就清楚了!” 房英心头一沉,立刻感到不是好兆头。可是当他目光一接触任可风等人怀疑的目光时,终于沉住了气,长叹一声,走近“潇湘才子”身畔,察看伤势,关切地对“神火先生”道:“这位金兄还有没有救?” “神火先生”凝重地道:“大概没有问题,不过也要休养个把月!” 夏芳芳却一拉房英衣袖道:“英哥,怎还不走!” 房英目光一扫,朗声道:“我现在反而不想走了,为了表明清白,在下愿与各位前辈在一起,看我房英是否像变节偷生的人!” 最后一段话等于是向终南二老等一干人说的。 这时,“子午叟”首先一叹道:“房少侠,看来咱们是错怪你了!” 房英忙道:“人总免不了误会,只要能把误会澄清,其他都不必计较了!” 任可风也叹息道:“现在还是先把金大侠弄回去休养要紧。至于房兄,令尊在天香院中安危莫测,还是先去查探一下要紧;误会已解,在下相信你品格就是。不必再作无谓的耽搁。” 房英忧虑重重地长叹道:“若刚才那老匹夫之言是真,说不定家父确已遭了危险。但若真已有难,现在赶去也已晚了。我此刻却是担心武当方面的变化,若不破坏道消魔长的均势,未来大劫,恐怕谁都无力挽回。” 说到这里,对任可风道:“清虚前辈人在何处?” 任可风道:“还在须大侠庄中,只是再赶去是否有用?” 房英倾思片刻道:“不论有没有用,还是去一趟为是。那里还有-位姑娘接应;若先找到黄姑娘,情形如何,就可立刻知道。” 夏芳芳却接口道:“想不到英哥到处有红粉知已!” 话声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房英暗暗苦笑。他现在正可说像吐丝的春蚕,四面八方都粘着,心事重重,也不知该怎么好,那还有心解释这些话。 而且夏芳芳这么一说,一旁始终秀眸盯着房英的齐婉儿,脸上也浮起了异样的表情。 这时,任可风却开口道:“若房兄无事,我们自表欢迎,一同聚商,若有事不妨先行。武当清虚前辈处,兄弟当转告促其起程。至于少林处,兄弟也一并代兄解释了?” 房英一想,觉得当务之急,的确该探探父亲情况。于是再不客气,抱拳道:“任兄既如此说,在下就再去泰山-趟。此时此刻,希望各位能分别用小可在武当的办法,暗中收复自己门户,将来才能与天香院决-死战。愚见如何,各位可自行商议一下!” 说完带着夏芳芳抱拳告别。 夜色方央,许昌城中已是一片灯火。房英并未进城,反向宽敞大道走去。夏芳芳却牵着坐骑,一旁跟着。 二人因各有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走了一段路,夏芳芳忍不住道:“今天我们要连夜赶路?” 房英点点头。 夏芳芳黛眉一皱,道:“要这样,刚才何不进城,先吃顿饭,买一匹马代步!” 房英此刻心思全灌注到父亲安危的问题上,淡淡地漫应道:“我身上还有!” 说到这里,倏然停住脚步,对夏芳芳道:“芳妹,愚兄想再劳你一次驾!” 夏芳芳一愕道:“去那里?” 房英道:“武当。” 夏芳芳讶然道:“能不去么?” 房英叹息一声道:“不!家父安危,使我心乱如麻。但武当那方面实使我放心不下,万一再出差错,愚兄会对不起人,希望你去通知她一声!” 夏芳芳酸溜溜地道:“你老挂念着她,她是谁,莫非就是你昔日所称的心上人?” 房英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夏芳芳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两地相思情难遣,我跟你来中原,变了你差遣侍女。” 房英忙一揖到地,叹道:“这是武林正义存亡的大事,贤妹休得取笑,烦劳之处,将来不但愚兄感激,就是各门各派也不会忘记你帮助的功劳!” 夏芳芳小嘴一嘟,道:“我并不在乎这些。” 在乎什么,房英心头雪亮。但此刻他那有这份心情来谈儿女柔情,只得一叹道:“芳妹,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奔波紧张的生活,但是身人江湖,就每每迫不得巳。你我结盟金兰,若肯为愚兄出些力,我会一辈子不忘记你的。” 夏芳芳再没有话可说了,微微一咬牙道:“只要你知道,我为你死也愿意。到了武当,我就去泰山找你,其实我也想再会会那个妖女。” 说完,依恋不舍地向房英紧嘱珍重,娇躯一长,如飞鸟般投入夜空之中。 房英望着她背影消逝,长长叹了一口气。夏芳芳深情款款,语意中的许多爱意,他是非常了解的。 可是他不知道将来该怎么结这笔情债。目前能暂时摆脱武当方面的事,总算暂时解脱了一重精神上的负担。 于是他身形一长,决定星月赶路,奔向泰山。对于“天香院主”的阴谋,他此刻万分憎恨,后悔当时没有出手杀了她。 然而现在父亲怎样呢?怎么会被天香院主拆穿伪装呢?这些都使他煞费思量。 自然,房英不知道因为真正的“夺命魔君”已在天香院中出现的关系。 许昌城已渐渐看不见了,荒野黑村,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房英在官道上疾奔,身动犹如飘风。 蓦地,他发觉前面不远的道路上,静静站有十余条人影,一动不动,像在等候什么人。 这情形使他万分惊疑,计算现在时间,快到初更,谁会在三更半夜,站于路上鹄候呢?又是在等谁呢? 他怀疑而警惕地放慢了脚步,渐渐走近,目光凝视下,心头又是一跳!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许昌城外,突然现身,又场长离去,什么“瑶池会”的“南诏十三星”。 只见中间的“太白金星”手捋长须,呵呵大笑道:“老夫料到你会来,果然被我们等到了!” “什么?他们在等我?又怀着什么企图?” 房英暗暗吃惊,心头嘀咕着。但双方已见面,他也不甘示弱,停步冷笑道:“你们等候在下做什么?” “太白金星”又大笑一声道:“老夫走后,想来想去,帮了你的忙,还给你打一掌,心中实在不甘。于是与众家仙兄一计议,就决定等你来论断一番!。 房英鼻中一嗤道:“这有什么好论断的!在下并没要你们帮忙,你们硬插上一脚;而且是替天香院主跑腿,帮了倒忙,在下没有送你老匹夫的命,已经算不错了!” “呵呵呵呵……”太白金星一阵大笑道:“你别再说大话,只有打得死的好汉,那有打得死的仙人……” 房英此刻也沉住了气,大笑道:“天上若有你们这样的仙人,恐怕也是一片乌烟瘴气了!” “太白金星”眼睛一瞪,沉声道:“小子你再要出言无状,怪不得老夫要先教训教训你了!” 房英一忖眼前情势,以一对十三,真要动手,自己是吃亏定了;再想到自己还要赶路,实不必多惹无谓的纠缠。于是冷冷道:“在下并不想逞口舌之能。各位若没有事,在下就要走了!” “太白金星”恢复笑容道:“老夫既等你这么多时间,当然是有事……别的先慢说,让我先为你介绍众家仙班!” 接着指着右首第一名红衣老者,道:“这位‘太阳神’,刚才的九天神火,你已看过……” 房英淡淡抱拳,表示了一点礼貌,只见“太白金星”又指着第二名黑衣老者道:“这位是‘天狼星’!” 接着一一往下指点,“北斗星君”、“南极星”、“河宿星”、“紫微星”…… 房英依次注视,“太白金星”介绍完毕又笑道:“咱们位列仙班,以星代名,你小子大概不会记不住吧!” 房英淡淡晒道:“在下没有时间交朋友,何必记得那么清楚!” 太白金星大笑道:“以后咱们日常见面,若记不清楚,到时看你怎么招呼?” 房英一听话中有话,微微一怔道:“尊驾究竟为了什么事?何不直截了当说出来。” 太白金星神秘地一笑道:“事情非常重要,你何不猜上一猜?” 房英不由被对方神秘的态度所惑,以对方神态来看似并没有敌意;但刚才对方表明是“天香院”一路人物,按情形不会是好意。那么对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他脑中念头连转几转,口中冷冷道:“莫非尊驾要报刚才一掌之恨?” 太白金星满布皱纹的脸上,一阵抖动,大笑道:“老夫既是仙人,气量怎么这般窄!?要动手,早已一掌把你小子了结,何必再噜嗦一大堆!” 房英迷惑地摇摇头道:“在下笨得很,无法了解老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白金星又笑道:“老夫刚才不是说过,咱们以后要日常相处么?你不妨往这点上去想!” 房英一愕,道:“老丈要掳我么?” 太白金星摇手道:“误会,误会,你怎可用‘掳’字,老夫是发出邀请!” 房英更加不解道:“请我做什么?” 太白金星道:“事情是这样的:西天王母二十年一次的‘蟠桃群仙宴’即将召开。但咱们仙班中却尚缺一星,想物色一个武功高手参加,刚才老夫看你功力尚算不差;而且年龄也正适合。所以想请你加入!” 房英听得心中大奇,一个天香院,闹得武林中天翻地覆,如今又突然出来什么“瑶池会”!而且还有什么王母娘娘召开蟠桃宴。这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南诏十三星,论武功,属于诡邪一途。但处世并无什么大恶,严格地说起来,自封南荒,不出一步,也非大恶人物。但他们这次附凿这些神奇传说,自喻天上群仙,进入中原,在搞什么名堂? 他感到万分迷惑,不由好奇地道:“世上高手如云,各位怎会偏偏找我?” 太白金星呵呵笑道:“因为咱们要找一个年纪轻的。可是这一路上碰来碰去,武功不错的,年龄都已老大;年纪轻的没有一个有底子的,只有你尚差强人意!” 房英更加奇道:“为什么要找年轻的呢?” 太白金星道:“因为咱们同班中少的是位‘牛郎’,银河双星鹊桥会,牛郎织女双垂泪,七巧七夕的故事,你不会陌生吧?哈哈,难道要老夫去找个老孩子。” 这番话使得房英也不禁失笑了。他暗自摇摇头,觉得这“南诏十三星”年龄都是祖父一辈;却这般天真,当不上神仙,却自做起来。 于是他摇摇头道:“不瞒各位说,在下没有兴趣;而且身有急事,也不克分身。这番盛意,只有谢了。” 太白金星脸色不由一变道:“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 房英歉然道:“在下自己事情都无法交代清楚,那还有这份闲情!” 太白金星神色更冷,沉声道:“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房英一见对方脸色不对,不由也横下了心,冷冷道:“尊驾何苦强人所难。家父身在难中,不要说是蟠桃宴,就是真的吃了能变仙人,区区也没有这种胃口!” 太白金星冷笑一声道:“你父亲怎样?不关老夫的事,反正老夫今天要把你留下来!” 房英大怒道:“你们打算以众凌寡?” 太白金星大笑道:“什么话,咱们任何一个人,只要一出手,就可以叫你乖乖躺下!” 房英豪气大发道:“我倒不信。” 太白金星大声道:“不信也要信。老仙翁,出来让这小子见识见识!” 一位老者应声而出,高高的前额,既秃又突出,一身银白色寿衣长袍,除了缺少一柄寿杖之外,可说活像是画中的南极仙翁。 只见他对房英嘻嘻一笑道:“小子,你准备好,老夫要出手了!” 话声未了,房英陡然大喝一声:“打!” 招演少林秘学“降魔十神掌”中的一招,“如来挥云”,掌势轻颤,幻影而出,挟着一道无匹凌厉的罡劲,力劈而出。 “南极星君”料不到房英出手这般快,一声轻笑,“斜挥五弦”,飘然往外一封,“轰”地一声大响,掌劲登生一种旋涡的气流,“南极星君”蹬蹬退了五步,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其余老者一见这情形,脸色齐齐一变! 这情形是大出意料之外的。刚才还在吹大气,岂知一掌之下,竟是受伤。 “南诏十三星”在武林中,可说都是绝世高手,当代怪杰。刚才在许昌城外,对房英的功力已有相当了解,要胜可说易如反掌。 尤其“南极星君”的“天籁神功”,极为怪异坚韧。但情形怎会如此呢? 这些老者个个神色惊异,惊异中也浮起了一丝杀机。 “太阳神星”首先晃身扶住“南极星君”,道:“老七,你怎样了?” “南极星君”摇摇头道:“一时大意,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这边太白金星已目浮杀光,对屹立如山的房英厉声道:“小子,老夫好言相邀,说要动手不过是印证印证。想不到你竟会这般狠心,手下毫不保留,看来你是想找死!” 此刻的房英,神色苍白,脸上除冷漠之外,可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太白金星”话说完,淡淡道:“你们既无杀我之心,却怀藏着极大的阴谋,区区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要你们知道任何事,休想逃得过房家的‘神眼’!” 太白金星厉声道:“老夫们怀什么阴谋,你既能清楚,何不说出来听听!” 房英冷笑道:“说不说一样,彼此肚子里明白。” 太白金星冷笑道:“不论你说什么,反正今夜老夫只能把你埋尸荒郊,让你来世再投胎了!” 房英心头一凛,倏然轻轻一笑道:“要动手快上,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到时你可别后悔!” 这番话说完“太白金星”倏然狂笑起来。 房英一怔道:“这有什么好笑!” “太白金星”道:“你小子还在说大话,刚才一掌,已穷你一生之力。现在老天相信,就是用一根小拇指,也可以把你戳死!” 房英神色大变,他想不到自己力持镇静,藉着敷衍,想调息恢复体力的心念,会被对方一览无遗。 原来刚才那一掌,猝起发难,确是聚毕生功力,孤注-掷,欲以示威镇住对方,再从容脱身,不料如今效果却适得其反。 此刻,他心中暗暗一叹感到大势难逃,索性抱着必死之心,大笑道:“生死有命,我房英早已豁出去了。老匹夫,你就动手吧!” 太白金星脸色狞狰,冷笑道:“你小子不认命也不行,老夫先要你尝尝‘太白指’的厉害!” 说着,人已一步步向房英欺近。 房英功力尚未恢复,只能目射怒火,狠狠瞪着对方,就在这肘,突见“南极星君”大喝道:“老大,让我来!” 身形一晃,已到房英面前。 太白金星停步点点头道:“也好,老七,快点把这不识好歹的小子收拾掉,咱们也该走了!” “南极星君”双目精光如炬,对房英冷笑道:“小子,那一掌够快,够狠;可是要打死老夫,还差得远。否则老夫也不配身列仙班了。现在该是你小子受罪的时候了!” 房英大笑道:“反正是一死,不过在下却替你害臊,刚才一招而败,现在只能乘区区功力来复财下手,传出江湖,‘南诏十三星’的名头,算是完蛋大吉!” “南极星君”冷笑道“你口舌上先痛快痛快吧,老夫相信你将立刻在地上爬着求饶!” 话一说完,右手-扬,突出二指,指向房英额际“印堂”。 这手法的确怪异。房英周身无力,但行动却还能自如,见状一凛,急忙一个闪身,这是一种下意识地求生自保。 可是身形刚闪开一边,眼前一花,只见“南极星君”口噙冷笑,仍站在正面,右指已沾额上。身手之快,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完了!”房英暗暗一叹,双日一阖。 就在房英目光将闭时,陡听得远处响起一声女人的娇喝:“星君住手!” “南极星君”闻声如应斯响,伸出的右指立刻缩回,表情倏变得恭敬无比,迅速转身一揖,道:“不知织女公主驾到,老汉有失迎迓!” 房英心头一愕,运目凝视,只见星光下,一乘金色的小轿,缓缓而来;抬轿的却是两名白衣少女,看来走的速度虽慢,可是一晃眼,竟已到眼前。 房英看得暗暗惊奇,尤其眼看功力绝世,眼高于顶的“南诏十三星”此刻个个弯腰躬身,向软轿作礼,更觉得这轿中女子必有极大来头! 但这位什么“织女公主”是谁呢?她怎么能统驭这十三个高手呢? 他暗暗思索着,突然心头一震,忖道:“莫非轿中的什么‘织女公主’就是‘天香院主’铁如芬?” 念头尚未转完,却听得轿中响起一声娇语声道:“太白星君,那少年是谁?” 太白金星恭敬地回答道:“此子名房英。” 轿中语声又起:“太阳星君为什么要杀他?” 太阳神星忙接口道:“大哥看中此子资质功力不差,想起王母娘娘二十一次的蟠桃宴即将召开,本班尚缺一位‘牛郎星’,好意邀他参加,想不到他不但不领情,反而出手伤了老夫……” 话方到此,轿中响起一声讶噫,接口道:“什么,他竟能把你伤了?” 太阳神星呐呐道:“那是因为这小子骤出不意,暴起发难,将毕生功力作孤注一掷,加以老汉大意之下,为其所趁。”语气极为尴尬。 “唔!”轿中轻轻地应了一声。 房英却长笑道:“这话却半真半假了,说要动手的是你们这群老匹夫,在下不过抢了个先,怎可把话形容得如区区暗算你一样……” 那娇语声又自轿中传出,道:“现在不谈是非,可是,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忙应了一声。 轿中的语声接下去道:“蟠桃群仙宴即将召开,别忘了王母娘娘上次就急于补足仙班星位,莽莽中原,地方虽大,人才难求,这房英既被你们看中合适,怎再杀他。” 太白金恨恨道:“可是这小子不识抬举!” “哼!请人要有耐心,你杀不杀他,我可不管,可是到时你们交不了差,我看怎样对母后交代,怎样再见我的面。” 这番话说得“南诏十三星”神情惶然,那为首的“太白金星”连连声诺称是。 轿中的“织女星”又缓缓道:“现在你们考虑考虑,假若没有交差的把握,干脆将就些,先把这房英弄到‘群仙府’,慢慢劝说不迟。若有把握能再找得到像这样的年轻高手,你们就杀了他。” 说到这里,娇声道:“日月双女,走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两名白衣抬轿少女立刻应声,一抬轿杠。转身离去,一瞬走得无形无踪。 房英听得心中迷雾重重。 他刚才在猜测轿中人是“天香院主”。 可是现要反覆一想,又像不是。因为对方若是“天香院主”,必不会这么好说话,早把自己弄走或处死,也不必弄这套玄虚。 但这比“天香院主”还神秘的“织女星”及什么西天王母又是谁呢?这是怎么一个帮会呢? 房英想着,有点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却见太白金星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向其余老人,道:“各位兄弟,现在该杀了他,还是弄回去再说?” 房英一惊之下,立刻清醒,想起自己此刻气力已恢复了五六成,既打不过,不走尚待何时! 念头方落,却见太阳神星叹道:“织女星说的话却值得考虑,依本星君看,先弄回去再说!” 房英一提真元,正欲腾身而起,倏见“南极星君”转目对他冷笑道:“小子,算你命大,是死是活,到地头再说!” 这番话声极快,说话中已一扬手,一缕指风,直奔肋旁“晕、麻”二穴。 房英身躯疾闪,冷笑道:“你们少打如意算盘……” 话未落音,倏觉背脊一麻,眼前发黑,真气陡泄,嘭地一声,摔倒地上,竟晕了过去。 只见太白金星一把抓起晕睡过去的房英,喝道:“走!”十三条人影,齐向夜色中飞掠而去。 就在“南诏十三星”离去后,黑影中倏然闪出一个小的身影,星光下,黑衣劲服,肩剑长发,面容清秀,竟是个少女。 赫!而且不是别人,竟是房英在齐鲁道上相碰,误会是天香院方面的“千里独行妙手空空”神偷铁长岚之女。 只见她忧色重重,望着十三条人影消逝,暗暗呼道:“糟了!糟了!”人却反方向急掠而逝。 剩下的,只是夜风像鬼一般地呼啸着。 口口口 待房英再度醒过来,发觉自己却躺在床上。他睁开目光,只觉得阳光耀眼,花香阵阵,脑海中立刻浮起一个念头:“我在什么地方!” 脑中回忆,立刻如潮水一般涌起,他双手一撑起身,却见处身之地是个极敞畅的大房间,布置得极为幽雅,窗户洞开,窗外百花争艳,白云轻绕,景色如仙。 可是目光再把两旁一扫,却见房中靠门一角,坐着两名稚龄少女正对面而坐,各持黑白棋子在下棋。 这时,房英倏忆及“太白金星”昨夜的话,暗自忖道:“这地方莫非就是什么‘群仙府’?” 于是,他冷静一下神志,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依然像昨天一样,再打量窗外,山峦起伏,必在山坡上…… 心中正转着念头,打量着四周环境,耳中已听到娇呼道:“啊!公子果然醒了!” 房英一转目,缓缓下床,冷冷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右边一个少女嘻嘻地道:“我叫白云,她是白鹤,公子有什么吩咐?” 那个自称白云的稚龄少女啊了一声,笑道:“公子,你也知道‘群仙府’,真了不得,怪不得众家仙长要看中你做‘牛郎星’哩!” 房英鼻中一哼,倏大步向外走去! 那白鹤少女却笑道:“公子要去哪里?” 房英星眸一瞪道:“去哪里你们管得着?” 他右掌微扬?准备对方若一阻拦,立刻出手欲击。 那知白云笑道:“婢子那敢管仙长的事。只是公子出房后,在附近散散步是没有关系,可千万别走远了!” 房英反而一怔,他想不出对方这两个少女这么大方。这刹那,他迅速忖道:“莫非这地方有什么厉害的埋伏,因而对方知道自己跑不出掌握,故示慷慨?” 这一想,反而沉住了气,冷冷道:“那些老混蛋呢?” 白鹤女童一怔道:“谁是老混蛋?” 一见那种稚气神态,房英不禁有点好笑,道:“除了那些什么星君外还会说谁!” 白云神色一本正经地道:“公子千万别这等冒渎。众仙长把你送到此后,再出山去游,仙长等对你并无恶意。若一再冒犯,你罪过可大了。”房英一听,不禁笑出声来。这一笑,敌意不知不觉间,消除了不少。而且也一听这番话,不由暗暗窃喜,那批老混蛋走了,此刻再不发法脱身,等待何时? 于是房英反而缓和一下神色,和气地道:“你们下棋吧!我出去走走,这地方既称群仙府,谅来不同凡尘。” 白云抿嘴一笑道:“公子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假如不嫌,咱们带路如何?” 房英忙摇摇手道:“不必不必。” 他对这白云、白鹤二女童颇有好感,心想自己要走,那时她们一喊,自己难免要出手伤她们。与其如此,何不放她们一步,像这种朦懵无知的年龄,伤了她们,怎能安心。 于是拒绝后,急步出了房门,目光一扫之下,心神不由一畅。 这刹那,他对眼前的景色不由暗自惊叹起来!眼前天空辽阔,怪石起伏,仿佛是在山顶;但瑶花奇草,翠柏老松,疏落其间,人眼望去,一片萧萧落落的几点楼阁,隐于白云缭绕之中,这等布置,犹如天成,四周清雅而幽寂,这不是仙境是什么? 房英几乎被眼前的景色所迷。他暗自思忖,若非还有那许多俗务未了,父亲尚在险中,若有这等佳境,作为隐身清修之处,一生还有何求! 但想起父亲,畅怡的心情立刻黯然起来。他回首看看刚才自己住的房子,原来是一座独立茅屋,与四周远处的茅屋一样。在右方约三十丈左右,耸然一座小楼;左前方仿佛是下山的途径。他看清方向,又见四周无人,立刻想一提真元,飞掠而起。 那知一运功,房英心中大吃一惊,只觉得周身软绵无力,真元在奇经八脉中,凝滞不聚! 这时,他神色惨白,心焦如焚,才知道人家对他这么放心,原来早暗中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而自己还蒙在鼓中。 房英又惊又怒下,立刻想返身回房中质问白云、白鹤二女童;但转念一想,对那两个小女孩凶又有什么用?主要的还是离开此地,或先恢复功力要紧。 于是他压下一肚子的怒火,定了定神,举步向左方走去。 脚下是一条白色卵石铺的小径,穿行于假山般的怪石及花圃之间。房英急步而行走,约两盏茶的光景,倏觉得不对,看来穿过花圃,最多不过二三十丈距离,怎么在感觉上愈走愈远起来。 于是,他停步仔细前后左右一打量,但见花繁如锦,道路纵横交错,再也找不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地上白石小道四面分岔,刚才走出的屋子,本应该在身后,现在却变成在右后方。 有过昔日在“再生仙翁“一处受阵法所困的经验,此刻房英明白自己已陷身一座阵法之中。 而且在功力已失去,他自感也无法提气飞掠,不觉暗暗一叹,呆呆沉思起来。 房英天不怕,死不怕,唯对这种奇门八卦,虚玄的阵法,丝毫不懂。此刻心念一转,倏想起自己刚才如不提气运功,对功力已失,感觉上毫无征兆,“太白金星”是用的什么手法,竟使自己真气迟滞在奇经八脉之中,毫无办法转运呢? 他觉得在此刻进退两难的情形下,何不索性按照少林秘法“御神冲穴”的佛门大法,试试能否解开自己穴道。 思维方定,房英正想就地盘坐运功,耳中倏闻到前面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接着花影楹木中,走出一个明艳已极,风姿千万的红衣女子。她罗裙飘飘,缓缓而来,一见房英,顿时娇笑道:“牛郎果好雅兴,面对仙景,敢情在思索什么佳句么?” 一见有人前来,无形之中,把他打算运元活气的计划打消,使他不由气上加气,冷笑道:“阁下还假惺惺作什么?在下身罹危险,陷入魔窟,那还有雅情逸致,做什么诗,题什么词!” 红衣少女神色一愕道:“牛郎,你这番话错了。眼前景色正是:‘白云飘渺风送香,花枝树影迎人摇,草木山石蕴空灵,寂寂天籁胜山音。’那一点落了魔道?而且你任兴而游,随意观赏,既没有人打扰你,又没有人对你监视,又何来险机?我看你应该把语气神态改一改!” 房英冷笑-声道:“景色确是如仙境,布置也不着凡尘,阁下的话对是对了。可惜我房英并不是牛郎,凡身俗眼,领略不了仙家意趣,却感到存亡的威胁,生死的恐吓,你这番话,等于是白说了!” 红衣少女又讶然道:“公子,你这番话却又使我不懂了。告诉我,谁威胁了你?谁又想害你?要知道不论你是否愿做‘牛郎’,既入仙境,就已超脱了生死界限,无死无生,无喜无惧,难道灵山顽石,无知花木使你受到威胁么?” 房英仰天狂笑一声道:“姑娘,你不必再打哑谜了。我问你,就凭眼前这座阵法,何用再命人监视!” 红衣少女倏格格一阵轻笑,道:“原来你是指这一点。不错,这灵山胜景中,的确布置了-点阵法,其实不这样?难能显出仙家无边妙法。” 房英厉声接口道:“那么区区一身功力倏失,姑娘又作什么解释呢?” 红衣少女呆了-呆,秀眸在房英脸上转了两转,倏轻轻一叹道:“哦!原来你身上禁制未解,难怪有这个误会。唉,那些仙兄也真是的,怎能限制了你的功力,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这番话显然在埋怨“南诏十三星”。房英呆了一呆,他倏然发觉对方不但言词雅逸,气质灵慧,像这种少女,说是坏人,绝无法使人相信。 而且对方神态自然和蔼,对自己丝毫没有敌意,说不定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极欲找个人填充“牛郎星”的位置,所以把自己抓来! 这样一想,他觉得只要脱身离去,何必凶狠狠的对付人家,不如好言解释开后,以离去为第一。 心念一定,房英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改口笑道:“仙子现在埋怨那几位老丈也不必了。若真的对区区没有恶意,就清解开在下血穴!” 红衣少女毫不考虑地点点头,笑道:“只要公子能够原谅,我当立刻解开你身上禁制!” 说着,缓缓走近,右腕-扬、幽香四溢的罗袖,在房英肋下一拂! 兰香扑鼻下,房英但觉血气一冲,暗吸一门清气,-提运真元,立刻凝聚丹田,感到畅通无阻,这时,他益发肯定自己刚才的推想,或许有点对了路。于是长长一揖道:“多谢仙子,看来在下误会仙子是恶人了!” 红衣少女娇笑一声道:“你现在看看我像不像恶人!” 房英叹道:“其实恶人,区区并不怕;却怕仙子是天香院方面的人物!” 红衣少女怔然道:“天香院是什么玩意儿?竟使你这般提心吊胆?” 房英道:“天香院是个魔道组织,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鬼蜮伎俩,令人防不胜防,在下所以时刻慎戒于心。” 红衣少女哈哈大笑道:“现在你不必怕他们了。要知道你此刻名列仙班,不难肉身成道,将来弹指之间,立可把那什么‘天香院’毁于无形……” 房英忙接口道:“仙子的好意心领了。在下一介俗夫,并不想成仙,只希望仙子能放在下立刻下山!” 红衣少女神色立变幽怨道:“你怎么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若叫那些仙兄知道本仙子连劝你回心转意的办法都没有,那岂不使我没脸见人了么?” 房英歉然道:“凡事不能强求,何况家父被‘天香院’所困,在下心焦如焚,怎能在此耽得下去!” 红衣少女格格大笑道:“你怎么不早说,若我叫众仙兄先把你父亲救出来,你可愿意做‘牛郎星’么?” 房英闻言不由呆了一呆! 这刹那,他为全盘利害关系衡量了-下,觉得这什么群仙府的底子还没有摸清楚以前,实不宜贸然应允。 几年来奔波江湖的经验阅历,已把房英陶冶得极为老练世故,加上他谨慎的个性,深觉目前只有先离开再说。因此尽管红衣少女神态亲善,但不得不存几分戒意。于是摇摇头道:“仙子好意在下先拜谢了。但家父被困之事,在下实不愿求助外力,这样反而被‘天香院’小觑了在下。因此在下急想告辞了!” 红衣少女长长一叹,娇声道:“凡事不可强求,看来你与我确是无缘!” 房英忙顺口道:“仙家主要的,确是在-‘缘’字。在下自觉无福,故不敢妄想高攀!仙子既已明了在下心情,就请送在下出去。” 红衣少女点点头道:“也罢,但你能进入群仙府,也算前生一段因缘。在你离开前,我欲把盏三杯,再唱和一段诗词,当作纪念!” 房英一听对方答应送自己出去,觉得再拒绝,也太缺乏人情味了。于是爽朗一笑,道:“仙子有命,敢不相从,把盏三杯领情;唱和诗词却不敢答应,在下幼习武学,对诗词可说一窍不通,强从风雅,不如守璞抱拙了。” 红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不必太客气,来,跟我走!” 说着,领着房英就在花圃树影中缓缓穿行。 房英紧相随,心情一松,不由怡然,边走边笑道:“说了这么多话,还未请教仙子名号!” 红衣少女频然回首一笑道:“昨夜我见过你,你难道忘了!” 房英一怔,倏然失声道:“原来仙子就是‘织女星’!” 红衣少女倏仰天幽幽一叹道:“银河浩瀚鹊桥长,织女伫立遥张望,但见白云随风浮,寂寂天庭无牛郎!” 语声幽怨,说不尽的相思凄凉。房英听得暗暗同情,却不敢再接话。因为他恐怕话一说得不好,又转到感情的道路上去,徒使对方烦恼,自己尴尬。 但回心一想,不接话也不好,于是吟吟一笑道:“想不到做仙人也有许多麻烦。这么看来,仙子也不容易做呢!” “织女星”轻叹一声道:“仙家烦恼是没有的,只不过太寂寞了一些!” 这一阵说话,眼前雅屋倏现,原来已回到房英离开的屋子。 走回房中,却见白云、白鹤二女童仍在下棋。二童精神专注棋盘之上,仿佛正在紧张关头,竟对房英及“织女星”进房不闻不问。 “织女星”不由笑骂道:“白云、白鹤,你们是越来越胆大了,放了客人不管,却专心下起棋来!” 二女闻言这才惊醒,双双急急走立迎上来礼道:“原来仙子与客人回来了。婢子闲着无事,才着棋作戏,望仙子勿怪!” “织女星”笑道:“少噜苏,快去准备一桌酒菜,为房公子饯行!” 二女童一怔,忙双双出房而去。 片刻,一个端盘,一个执壶,双双而入,摆上杯筷,盘上却是四味极精致的腊肉鹿腿! 等二女童端整好退出后,“织女星”嫣然一笑,执壶斟满两杯,向房英道:“匆匆略备陋席,一朝相逢,愿与君共干一杯,以志薄缘!” 房英-见酒作碧绿,芳香扑鼻,见对方已纤手执杯,仰饮而尽,也放心的一饮而干,照了照杯底,笑道:“异日俗务皆了,愿再来为仙子作客!” “织女星”点点头道:“异日之事,谁也不能预料。但愿君此去能把今日之情,长忆心头,也可算是‘天涯共毗邻,海天共一心’了。来!再干一杯!” 说着又把空杯添满,举杯相邀,一饮而尽。 房英跟着干了一杯后,倏道:“奇怪,好热!” “织女星”也脸色泛霞,微有酒意的娇笑道:“此酒饮来虽平和,但有些后劲。公子若不善饮,就慢慢浅尝,不必再干杯了!” 房英一想不错,自己的确不善饮,于是笑了一笑,道:“说明三盏,还剩-杯,饮完就走,谅必无妨!” “织女星”却只为房英添了半杯,娇喊道:“牛郎……” 房英忙道:“仙子千万别这般称呼!” “织女星”接口道:“不论你愿不愿意做牛郎,但是你是我心中的牛郎!”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秀眸一瞥,喊了一声:“冤家!” 这一声冤家叫得房英心情怦然一动,心如电触,神经震颤不已。他倏然觉得对方极是可怜,苞蕾初放,情思奔腾,却要做什么仙人,真使人可怜复可笑。于是劝慰道:“仙子情意,在下只能受之有愧。好在世上不少才子,以仙子资质,若多在江湖上走动,何愁不得佳伴!” “织女星”黯然点点头,倏然道:“我也觉得好热,你回过身去,我想宽宽衣衫!” 房英心头-热一惊,慌忙起立,转过身去道:“仙子既也不胜酒力,就免饮了,在下正好告辞!” “织女星”娇笑一声道:“好,你要走,也等我把衣衫整一整呀!” 房英只能静静地负手等待。但是他觉得心跳得厉害,等着,身后仿佛一丝动静都没有。他心有不耐,顿觉奇怪起来,扬声道:“仙子好了没有!” 话问出后,却得不到一丝回答! “咦!怎么没有回音,难道人走了?” 房英暗暗忖道,忍不住回首-瞥! 回头一望,却见“织女星”娇呼一声:“牛郎!” 赤裸裸的娇躯已像燕一般,扑面而来。 情势突然一变,房英惶不及退,抱个正着,感到对方浑身滚烫,温香满怀,一线灵智把持不住,把“织女星”紧紧一搂,嘴唇已吻了上去。 而在这刹那,房外响起了一阵轻笑,有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成功了!” 唉!房英怎能料到,这一切的一切,都经过细心安排的呢! 口口口 在极度兴奋与疲乏之后,房英缓缓醒来。 睁眼一看,房外一片漆黑,房咋红烛高烧,时已入夜。 他眼见自己又躺在床上,不由暗暗埋怨自己,怎么真的醉了! 念头未落,倏觉一种女人的体香,阵阵扑鼻,心头一怔,慌忙坐起一瞥,俊脸顿时飞赤,心头狂跳。 可是这刹那,房英却情绪大乱起来,暗暗忖道:“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一件糊涂事?是真的酒后乱性,抑是中了对方阴谋?” 他努力把记忆拉回白天,想仔细体味一下经过来藉以判断,可是除了记得饮酒之外,什么都记不起了。 想到酒,他自思那时曾仔细分辨过,酒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 只是他自知若无特别原因,绝不会发生这等羞人之事,想起自洁谨慎,如今竟会在此失去童贞,一时悔恨交集,一咬牙,举起手掌,几度欲落,终于还是垂下,颓然的沉思起来。 一个少女,对自己倾慕,而且还奉献了最宝贵的童贞,怎还能忍心下杀手呢? 但应该如何来处理结局,房英却思潮混乱,一筹莫展。 自愧!歉恨!惭羞中他只觉得唯有一走了之。 想着,立刻匆匆起床,穿好衣衫,倏见“织女星”一翻身悠然醒转,眼见房英站在床边,娇容方露出一丝笑容,突又神色-变,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这一哭,宛如杜鹃泣血,神容惨淡,令人又痛又怜,房英情思又不禁大乱,慌忙喝道:“仙子,你还有什么好哭的?在下一时不慎,造成千古遗恨,难道……难道……” 他心想着措词,“织女星”已一扭身叫道:“你怎这等没有心肝,破了我的童贞,反过来还说我害你,你自己仔细想想,我有什么地方对你不住了。如今又想一走了之,始乱终弃!”房英一想,对方自见面到现在,的确始终含情脉脉,当作知已-般。自然,房英更无法发觉什么阴谋,被她这一诘问,顿时,呐呐无法反驳,窘住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在下并未心存不良,只是只是……” “织女星”止住了抽泣,娇容平和了下来,幽幽一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只是无法处理后果是不是?” 房英勉强点点头,“织女星”嫣然破涕笑道:“你不必扭心,我俩造成这段事实,都顺平自然,情感所至,无可阻遏。只是我对你也不敢多存妄想,只希望你能陪我几天。以后,唉!也只能随你心意了。要走,我送你;若不走,就在这地方住下去!” 房英大急道:“并非在下无情,实心系家父,怎能耽下去!” “织女星”格格一笑道:“这点你放心,只要令尊不死,我负责把他救出来!” 房英摇摇头道:“不瞒仙子说,除此之外,在下实有许多俗务未了。若你真对我好,就该送出去。” “织女星”轻轻一叹道:“我知道留你不住。唉!好罢,今天天色已晚,山道难行,明天一亮,我就送你离去吧!” 房英见她终于答应,心头-定,心想反正事已至此,也不必争这一晚,于是点点头,道:“那请你立刻穿好衣服,我想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也好上路。” “织女星”幽幽点头,迅速穿好衣裳,道:“要休息还太早,现在还未进晚膳呢!” 说着双手连拍,门外走入白鹤、白云二女童,-见房英连连作礼恭喜,只羞得房英俊脸通红,不知怎么回答。 “织女星”却笑骂道:“人家房公子已羞不可当哩!小妮子,还不去备酒菜!” 白云、白鹤口中发出一连串稚笑,连跳带蹦出门而去,不消片刻又端上一盘盘腊味精肴。 这一次,房英有了戒心,滴酒不沾,只吃了两碗饭。“织女星”也不勉强,两人草草食毕,命白云倒了两杯清茗,相对清谈起来。 在谈话中,房英发觉对方学识竞异常渊博;而且言词之间,令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住,直到初更,“织女星”才盈盈起立,走近房英怀中道:“相处一日,于缘已尽。今后天涯海角,各处一方,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 房英此刻对“织女星”也感到恋恋不舍,叹道:“仙子怎可这么说。在下只要把俗务了结,自会再来探望仙子,作一妥善安排。” “织女星”黯然摇摇头,道:“那时,你恐怕连我也忘了,还会挂念我!” 房英叹道:“此情此心,天可作证,在下虽已与人盟订终身,但决不辜负仙子期望就是。” “织女星”却轻轻-叹,似乎对房英的话并未深信,娇声道:“世事多变,谁能逆料。但愿你话出有心。好,你也该休息了!明天我再来!” 说完紧紧地拥抱了房英-下,飘然出房而去。 房英有点迷惑。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动情起来,呆呆目送“织女星”远去后,倏觉说了半天,连许多要紧的话都没有问。 这时他想起连对方怎样的底细也没有打听清楚!想起自己一夕清谈,竟被对方清丽的气质吸引得浑忘一切,不由大骂自己糊涂。 但转念一想,明天还有见面的机会,届时再探问不迟。于是怀着一肚子迷离的情绪上床入睡。 这一觉睡得好不香甜,在梦中房英做了无数美好的梦,一会儿梦见自己真的做了郎星,一会儿身在云端,俯视大千红尘,好不逍遥自在。 就在这飘飘欲仙之际,房英倏觉屁股被人敲了一下。他感到一疼,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少女,赫然是“天香院主”! 突然相遇,房英一惊,啊呀一声大叫,只觉得自己从云端中跌下来! 就在这迷迷之际,耳朵仿佛听到一阵娇呼! “房少侠,房少侠,你醒了,快理醒!” 房英一怔,缓缓清醒,想起梦境中的遭遇,不由失笑,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睛,道:“是仙子么?” “赫,快别做你的神仙梦,还不起来快逃,难道你要被烧死?” “烧死?” 房英迷迷糊糊一惊,神志立刻清醒,目光一瞬,床边站着-个神色焦急的黑衣少女。嘿!那里是什么“织女仙子”,而是在齐鲁道上,误会是“天香院主”的神偷之女。 目光再度一移,却见四下红光满天,一片火光,映得清晨的天色一片惨红。 “啊!” 房英惊讶已极,叫了一声,一跃起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少女见房英吃惊的神色,哈哈大笑道:“这是我的杰作!” “你的杰作?那‘织女仙子’及白云、白鹤呢?”房英急急相问。 黑衣少女笑意变成讽嘲道:“我看你还在做什么织女、牛郎鹊桥会神仙大梦吧!这里现在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房英一呆,忖道:“没有人?难道她早巳走了?但她昨夜明明说今晨还要送自己出去,怎的却匆忙不告而别?” 他神志迷糊的思索着。这刹那,却使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真的做梦?抑是真的碰到天仙化人? 黑衣少女一见房英发呆,急急又道:“唉火快烧到眼前,你还不走,可要变成鬼仙了!” 房英此刻也感到烟雾迷漫,热气灼体,忙一跃起床,匆匆整理一下衣衫,与黑衣少女出房,目光一扫,昨日所见的繁花松影,白云渺绕,那种仙境般的景致,完全变成一团团凶猛骇人的烈火,烧得一丝不剩! 一夜之隔,人渺然无踪,环境又有这般巨大的变化,回忆一度缠绵风光,使得平时雄心万丈的房英,疑真疑幻,恍若做了一场会仙梦,神态惘然起来。 就在迷惘中,他跟黑衣少女身形如飞,急掠下山,远远望见一衣带水,银波粼粼,不由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黑衣少女笑道:“这就是北邙,房少侠,你好像着魔了一样!” 房英脸色一红,忙岔开话题道:“女侠可是‘千里独行’铁长岚大侠之女?” 黑衣少女媚然道:“我叫铁梅香,咱们齐鲁道上已见过,少侠不必多此一问!” 房英见她口齿尖利,神色一阵尴尬,忙道:“在下那时不过听‘百面神剑’古大侠提起过,今日有缘相见,不知芳名,不好称呼而已。” 二人这一问一答,已落下北邙山麓,铁梅香停步转身道:“房少侠,你在那北邙山顶,究竟是遭遇到什么?” 房英内心有虚,不愿作正面答覆,只淡淡道:“南诏十三星要我参加什么王母蟠桃会,在下一口拒绝。但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倒是你怎会找到‘群仙府’去,使在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铁梅香调侃道:“要知道你仍在安安稳稳的睡觉,我也不必往返奔波,急得一身大汗!” 房英奇道:“你急什么?” 铁梅香娇容赧然,娇声道:“前夜‘南诏十三星’把你掳走,我就在一旁,因眼看这许多混蛋,想同你打招呼,又不敢……” 房英接口道:“姑娘有什么事?” 铁梅香鼻中一哼道:“当然有事,否则我何必到处打听你下落!” 房英点点头道:“什么事,请姑娘见告!” 铁梅香神色倏变得凝重起来,娇声道:“少侠,你可知道,令尊已被‘天香院’所囚?” 对这个消息,房英早已知道,故并不感震惊,点头道:“在下已得消息,但你从何得知!” 铁梅香道:“消息是古大侠打听到的。他找到家父正聚晤时,谈起此事,要我与家父帮忙先找你通知。” 房英感激地道:“在下正要前往泰山!” 铁梅香摇摇头道:“现在你不适合去了,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消息!” 房英讶然道:“还有什么重要消息?” 铁梅香道:“天香院致函各大门派,定于今年除夕,在泰山正式开坛举行大典,并会盟各派,一统武林!” 房英大吃一惊道:“这消息那里来的?” 铁梅香嘲笑道:“如今江湖上谁不知道这件大事,只有你还在做神仙梦哩!” 房英被说得脸色发窘,暗暗一算,时间只剩下十余天了?不由急道:“这么说,天香院主必已阴谋成熟,由暗变明,在下更要到泰山一行!” 铁梅香冷冷道:“少侠,古大侠要你衡量事情的轻重,令尊安危虽然重要,但武林存亡一战已迫在眉睫。他问你,各派流亡的掌门人如今怎么了?又怎么安排,别到那时,‘天香院’谋筹井然,而你却顾此失彼,毫无连络!” 房英听得心头一震,刚才的玄思幽想,立刻变得紊乱焦灼起来。他觉得铁梅香的话确有道理,天香院开坛在即,若侠义道没有一点准备,到时岂非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是武当方面如何了呢?其余派门是否尚在“掌中奇”须少白之处呢?少林方面又怎样了呢?一切事似乎千头万绪,而在短短十几天时间中,要奔跑觅找这许多人,也够使人着急的。 于是他只得暂时按下先救父亲的意念,准备先找各派掌门商量,一方面也该到武当看看清虚真人是否已照自已的安排进入了云武观? 房英心念一决,立刻向铁梅香长长-揖,道:“多谢女侠指点迷津,情势紧急,在下要告辞先走一步。” 铁梅香尚未答话,却听得山坡上倏然响起一阵冷笑道:“姓房的,你要到那里去?” 房英及铁梅香一听突然有人插口,双双一怔,转首目光一扫,不由神色皆是大变,心神一震! 山坡上屹立着十三个脸上充满杀气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南诏十三星”。 第二十章 惊闻劫期又提前 北邙山麓 房英自听到神偷之女铁梅香说,“天香院主”正式开坛的消息又提前了两个月,内心确感到无比的震惊。自华山传讯后,他不懂天香院因什么缘故又改变了日期。但因此一来,时间又只剩下十余天了。 他盘计的行止,势必也要随着改变,忧急中正要与铁梅香分手时,山坡上却出现了“南诏十三煞星”。 这刹那,他暗暗一惊,眼见对方杀气腾腾的神色,知道要糟! 凭自己与铁梅香二人,对“南诏十三星”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对手,何况对方十三个煞星齐到了。 他紧张地一瞥身边铁梅香,见她也神色无比紧张,正想说话,那知铁梅香在这刹那,脸上的表情倏起了变化! 一刹那的紧张神态,竟然消逝得无影无踪,扬声娇笑着,对南诏十三星道:“想不到你们十三个老混蛋回来了,房少侠正预备上路。你们问他那里去干什么?” “南诏十三星”为首的“太白金星”鼻中一哼,并没有回答铁梅香的话,目光向左右一飘,道:“仙兄们,别让这小子及丫头跑了!” 身形一掠而起,十三道人影,如丘色缤纷的烟柱,暴射而落,围在四周。 房英这时知道已难走脱,心头-横,冷笑道:“群仙府中,未见各位之面,想不到又在此地碰上,请问各位究欲把区区怎么样?” “太白金星”厉声道:“姓房的,按情理,咱们对你毫无恶意!想不到你竟会这般绝情,-把火将群仙府烧光!” 房英暗暗一想,烧了“群仙府”,于情于理,确有点说不过去。但他刚才忘了问铁梅香为什么放火,现在自然不知用什么话答覆。正思量着措词,却见铁每香咯咯一笑,道:“老混蛋,若你是为这件事发脾气,可有点错怪房少侠了!” “太白金星”厉声道:“那谁放的火?” 铁梅香坦然承认道:“是我!” 房英暗暗为她着急,连连施眼色,铁梅香理也不理,心中不由忖道:“这小姑娘好像不知死活……” 果见“太白金星”神态杀机更浓,吼道:“好啊!丫头,咱们什么地方得罪你,你要放一把火把飞们的群仙府烧光!” 铁梅香笑盈盈地道:“有话可以慢慢说,火首既是我,希望你们先让房少侠离开,然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们!” 房英忙道:“铁女侠,现在我怎么能走,既然给人家找上了,咱们应该患难与共!” 铁梅香嫣然道:“少侠,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有我的办法对付他们!” 房英一呆,铁梅香那种从容镇定的语气,使他感到奇怪! “莫非依仗她独门的‘千里庭户’轻身术?” 他想着,觉得她的轻身虽佳,但如今身在十三星包围圈中,要脱身实太渺茫,何况对方十二人,都是老奸巨滑之辈。 房英感到在这危极关头决不能丢下铁梅香不顾,既要赔上一条命何不也放松一下心境,于是大笑道:“既然女侠有对付这几个老混蛋的办法,在下也不必急着离去。” “太白金星”吼道:“你们末道出放火的原因前,那-个也别想溜。丫头,你快说,为什么要放这把野火?” 铁梅香咯咯一阵轻笑道:“这,叫做歪出歪入!” “太白金星”瞪目怒道:“什么叫歪出歪入?” 铁梅香调侃道:“你们不是神仙么?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懂?” “太白金星”气得混身乱颤,还未说话,”太阳星”却冷冷道:“太白仙兄我看不必问什么活,把他们二人宰了再说!” 太白金星气极道:“不,我-定问明原因……” 铁梅香笑道:“这还不简单,据我检查,你们受了-个神秘女子之托,以抓住房少侠换取一笔代价是么?” 房英一怔道:“那神秘女子是谁?” 铁梅香笑道:“就是那个叫‘织女公主’的女子,你忘了么?” “啊!” 房英大大一愕,脑中又升起一片迷雾,他不知道那绰号叫“织女星”的少女抓自己的企图究竟何在? 难道是除了暗恋自己外,没有别的原因?而真正令房英迷惑的是,那织女星与自己素不相识啊?情从何起呢? 他觉得内情必不简单,可是却想不出真正原因。却见“太白金星”对铁梅香冷笑,道:“难怪你打听了这么清楚,看来今天更没有办法放你了!” 房英忍不住厉声对“太白金星”喝道:“‘织女星’托你们的企图究竟何在?” 太白金星狂笑一声道:“小子,公主的企图,你不是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么?何况你已经吃到甜头,本身毫无损失,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番话说得房英俊脸通红,神思大乱。 铁梅香一听这番话,再见房英神色,不禁一愕,脱口道:“房少侠,你吃到了什么甜头?” 这一问,房英更加羞惭不已,勉强镇定神色,呐呐道:“铁女侠休听他胡说!” 话锋一转,对“太白金星”厉声喝道:“她究竟给你们什么代价,竞使你们甘心受她遣使?” 铁梅香也未深究,接口笑道:“南诏十三煞所以放弃南诏一片基础,远入中原,就是因那神秘女子造了一座‘群仙府’作酬!” 房英暗暗一震! 以北邙山上那片别具匠心的布置,要化多少心血,多少金钱。那么,以已推测,“织女星”所以不惜这笔大代价,对自己显然有着极大的企图! 什么企图呢? 难道真是为了爱情? 房英迅速一想,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发觉可疑。 于是他星眸一转,瞪着“太白金星”道:“那织女星何处去了?” 太白金星冷笑道:“老夫又去问谁?‘织女公主’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你以外,谁又会清楚?” 房英鼻中一哼道:“你们一会儿称受天香院主之托,-会儿又受‘织女星’差遣,我不懂你们这些辈份不算低的老家伙怎会这等无聊,尽受人役使!” 太白金星厉笑道:“要老夫作事都得有代价!这是各求所取。小子,你不必再辱骂老夫,今天你也死定了!” 铁梅香尖笑一声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太白金星冷笑道:“丫头,说了半天活,你还未道出什么原故使你要放那把野火,招供后,就看老夫手段!” 铁梅香大笑道:“本来我这把野火也不需要放,只是姑娘当时心急救房少侠脱险,又恐怕你们都在群仙府,被你们发觉,所以引火声东击西。若知道你们这批老怪物不在,姑娘才不必多费这番手脚哩!” “太白金星”狞笑道:“你这种手段,简直令老夫切齿难以消恨,现在看老夫慢慢消遣你!” 话声一落,掌势已扬,铁梅香娇容一凛,大喝道:“慢来!” “太白金星”足步一顿,道:“丫头,想讨饶?” 铁梅香秀眸一掠四周等得颇不耐烦的十二个煞星,大笑道:“姑娘岂是求饶的人。不过,你我双方既要动手,就得按照江湖规矩,正正大大,堂堂皇皇,才对得起你们的身份!” “太白金星”冷笑道:“什么臭规矩?” 铁梅香道:“是你老头子一个上,还是‘南诏十三星’一齐上?” “太白金星”狂笑道:“老夫一个人,制你死地,只在举手之间,何劳咱们兄弟再出手……” 铁梅香娇笑道:“老头子,别忘记这是不世仇恨,不是印证比武,不必一个一个来,多费事应该你们十三个人一齐上!” 此言一出,房英大吃一惊,不由暗暗皱眉。 他不知道铁梅香是故意说反话,抑是在嬉笑对方?但不论如何,这是个不智之举。 难道真要把对方激怒得立出杀手不可,岂非自己找死? 房英知道,凭自己或她的功力,绝对不是对方对手,可是他却不懂铁梅香此举的用意何在? 他这里心中担忧重重,“太白金星”却狞笑道:“丫头,你万死不足泄老夫之恨!敢出大言,莫非仗着手中宝剑!” 铁梅香又笑道:“不是,不是,我这柄宝剑也是偷来的,正想送给你们,作为换取生命的代价!” 刚才还口出大言,让南诏十三星一齐上,现在又说要把青萍给对方作遁走代价。“太白金星”也不由怔住了,冷笑道:“你打错了如意算盘,老实告诉你,等你死了,不必送,宝剑也会属于老夫!” 铁梅香大笑道:“老头子,你错会了我的意思,我的话只是说拼命尽管拼命,送宝剑给你,却是因为按照江湖规矩,姑娘不愿仗着青萍,占你们一点便宜!” 铁梅香哈哈娇笑道:“青萍虽没有第二把。但我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可以使你们‘南诏十三星’个个丧魂飞魄!” “太白金星”不信地道:“你不妨失拿出来看看,这世上有什么法宝,竟然能令咱们丧魂飞魄?” 铁梅香从怀中一摸,掏出一卷黄绢纸,扬了一扬道:“就是这卷黄纸,凭纸上东西,可以要你们俯首称臣。” 一方面是铁梅香镇定的神色,使“太白金星”莫测高深,二方面也引起了“太白金星”怀疑。 凭这么一卷黄纸,说是能制人性命,谁肯相信。 “太白金星”狐疑地喝道:“这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铁梅香道:“纸上写的就是制你们于死地的妙法。若你不信,何不命你几个老搭挡退后三丈,看姑娘施展!” “南极星君”叫道:“太白仙兄,千万别上这丫头的当,干脆出手先宰了她!” 铁梅香娇笑道:“老家伙,若是你们对我手中这卷黄纸害怕,尽可出手,姑娘就等着。” 太白金星目光望了望铁梅香手中黄纸,狞笑道:“反正你今天活不了,老夫就看看你的妙法,究竟妙在何处?” 说着,一挥手,示意围在四周的“南极星君”等兄弟退后三丈。 铁梅香手一扬,把黄纸一递,一本正经地道:“房少侠,请按纸上指示施为!” 房英此刻又疑又惑,接过黄纸,打开一看,心中不由一怔。 纸上那有什么字迹,原来是-片莫名其妙的涂鸦,鸟不像鸟,兽不像兽,犹如稚童涂书一般。 凭这些要制“南诏十三星”? 房英暗暗苦笑,他心中以为铁梅香必在卖弄什么计谋。这刹那,他把纸卷好,又不便用话询问,只能苫思着怎么配合。 铁梅香却笑道:“房少侠,你看清楚了么?” 房英只好点点头,故作轻松地道:“我看清楚了,果然神妙无穷!” 铁梅香催促道:“既然看清楚了,就开始做啊!” 房英皱皱眉,不知从何做起,暗墙叹道:“这是什么时候?你出这种难题,岂非存心开玩笑!” 铁梅香秀眸一瞥,见房英那种欲语无出的脸色,倏然娇笑一声道:“房少侠,你恐怕没有看清楚,不妨再看一遍,想想从前是否吃过这图上所书的亏,不就明白了么?” 他在这种情形下,又不得不再摊开黄纸,装模作样地仔细看看,脑中却在思考铁梅香的话,究竟是指什么? 目光再度飘向手中的黄纸上,一瞥之下,他突然想起昔日一椿险事:在戚阳青石墩,“再生仙翁”在地上画了许多鸟兽,称什么“六爻飞伏阵法”,自己进阵后,差一点出不来,那地上画的,与这纸上所画,不是一样么? 这一想,再仔细一瞧,果然不错。突然地悟觉,使房英剑眉一舒,心情立刻一轻,却见太白金星厉笑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老夫现在就要动手了!” 房英哈哈大笑道:“你别急,看本侠施展!” 接着对铁梅香笑道:“女侠宝剑请借一用如何?” 铁梅香将青萍一递,娇笑道:“房少侠,你终于看出来了!” 房英接过宝剑,一手持纸,握着青萍,身动如风,就以剑尖照样在四周三丈方圆,依样葫芦,乱画起来。 “南诏十三星”一时之间,看得莫名其妙,个个注目皱眉,待房英画好,“太白金星”望着一地涂鸦,道:“这称什么名堂?” 房英画完复立中央,笑道:“什么名堂,怎能告诉你?现在你们十三个老混蛋不妨过来试试!” 太白金星鼻中一哼?道:“老夫已忍无可忍了!”大步走人阵中,刚出三步,突然惊呼一声,停住脚步。四周站着的老者神色同时一惊,“南极星君”大喝道:“老大,你怎么了?” 可是“太白金星”恍若未闻,身形在阵中疾速左冲右突。说也奇怪,他始终离不开二丈左右之地,像被蒙了跟的猴子,逃不出樊龙一般。 铁梅香秀眸瞪着,拍手大笑道:“你们外面的人再不来救他,三个时辰内,太白金星真的要升天归座了!” 其余的南诏十二星闻言,当真齐齐一声大吼,四面八方扑入。但一踏入阵中,眼前景色,顿时惊变,再也分不出东南西北,在三丈之中,打转起来。 房英心中大喜,喝道:“铁女侠,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脚下一垫,身形已起,那知他忘了自己也不懂出阵之法,身形方一离地,眼前顿变-片深渊,心中一惊,慌忙刹住身形,退回原处,急急道:“糟了,我们自己也没有办法出去!” 铁梅香娇笑道:“谁说的,那个叫你这么急!” 说着,一拉房英衣袖,身形左一转,右-转,立刻脱身阵外,回头一望,“南诏十三星”个个像盲了眼的瞎子,乱打乱撞。 这时,房英才对铁梅香道:“铁女侠,你何处弄来这个玩意儿?” 铁梅香得意地道:“当然是‘再生仙翁’送给我的啊!哈哈,你看他们像十三个老猴子,有他们挣扎的了!” 房英虽然反忧而喜,但想起天香院开坛在即,再也没有兴趣看下去,举手-拱道:“事已紧急,在下要告别了。请回复‘百面神剑’古大侠及令尊,元宵那天,再在泰山聚会。” 说完,身形电掣而起,晃眼没人山脉转角之处。 口口口 风云漫天。 路人绝迹。 家家产户,都在准备过年,可是房英却迎风餐雪,风尘仆仆于往九华山的道上。 由于“天香院”把开坛日期突然提前,房英知道在这短短的十余天中,要有什么行动的话,已不可能。 而主要的?他要把铁梅香告诉他的消息,想办法查证-下! 何以“天香院”突然把开坛日期提前,是什么缘故呢? 九华近在咫尺,房英自然而然想到上九华山-来先同九华派商量应对之策。二来也想询问清楚。 此刻,他踏上九华山,远远已望见九华山庄,倏然暗暗感觉到偌大一座庄院,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丝人影! “奇怪?”房英暗暗咕啜,心头感到一丝不说的预兆。 这种情形,不是九华已发生什么变故,就是九华在严峻戒备,故示庄宫无人,以待强敌! 有了这种感觉,房英再不怠慢,脚下一用劲,身形如飞,直扑九华山庄。 不消一盏茶时刻,已到庄前,房子目光一扫,果见偌大-座庄院。门户洞开,冷冷清清,没有半丝人影。 他飞掠而入,巡视了一圈,心中顿时奇怪地忖道:“这许多九华弟子到那里去了呢?怎地-路上丝毫没有消息?” 忧虑之间,想起昔日情深款款的“赛飞燕”狄美筝,不知不觉中,倒反而有点惆怅伤怀起来。 他缓步走过-排排的空屋,正想退出,耳中陡然听到一丝异声。 这丝异声从三重院落旁的一排偏屋中发出,那偏屋如似灶厨,房荚心中-怔,立刻一闪身,悄无声息地掩到门外,静静细听。 但就是这刹那,那灶房中已没有了声息。 房英目光凝视着紧闭的木门,心中大感惑然。他相信自,己耳朵决不会听错,刚才这灶房中,好像有人移物的声音。 此刻,他越想越起疑,谨慎举掌推开灶房木门,正想举步而人,陡听阴暗之中响起一声娇叱,一道寒光,劈面削至。 在骤不防备下,房英吓了-跳,一声怒叱,双掌挟着八成达摩先天罡气,猛劈而出,口中厉声道:“无耻之徒,胆敢暗算!” 话声未落,那袭面剑光,被房英那一掌,震飞回去,接着响起一声娇哼! 这刹那,房英已急掠而人,目光一瞬下,不由-呆! 只见-名青衣少女,悚栗地站在灶角,秀眸中充满了惊惧的光芒。可是当她看清房英面目时。神情立变惊喜,脱口惊呼道:“房少侠……” 房英怔了一怔,冷笑地道:“你是谁?若非在下早有防备,岂非已伤在你剑下!” 青衣少女微微一叹,缓缓走近几步,歉然作礼道:“弟子巩婉君,是九华门下,刚才不知道是少侠,是以冒犯,还望恕罪!” 一听对方竟是九华弟子,房英反而愕了一愕,讶然道:“贵派落得这般光景,莫非发生什么变故?” 巩婉君忧色重重道:“此事说来话长,幸喜鬼使神差,少侠竟在敝派危机一瞬之中赶来!” 房英听得半懂半不懂,急急道:“是谁侵犯九华山庄?” 巩婉君叹道:“此地不是讲话之处,掌门人及敝派同门都在后山,少侠去后,一切自会明白!” 说完,收拾了一些料理饮食的用具,提着一个大篮子,领先飘然出了灶房,直扑后山而去。 房英怀着一肚子迷雾,也急急跟着。由九华山庄后面出去,房英还是第一次,目光扫视间,丛林郁郁,极为幽古。穿过一片树林,巩婉君在一条蜿蜒的小径上疾奔。 房英此刻忍不住道:“贵派在后山还有别庄?” 巩婉君回答道:“没有,敝派百余人都住在后山一座荒谷中,少侠到后就可知道了。” 房英心中不由怀疑地忖道:“既没有别庄,这么多人,怎么住法,莫非都露宿不成?” 正在思索间,只听到巩婉君在前面喊道:“掌门师姐,房少侠来了!” 这是一座深谷,景色却更是荒凉。房英此刻一听到了地头,精神一震,也跟着巩婉君奔入谷中,目光一扫之下,脚步情不自禁地停止,神色不禁一呆,心头不禁惨然。 谷中给他的第一个情景荒乱凄凉。 刚才他尚在想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少女,没有屋子,岂非露宿。现在一看,果然不幸料中。 只见谷中面积并不宽大,然而百余少女,都衣衫蒙尘地或坐或立,东一堆,西一堆,个个神态忧惶地,像在等待别人宰割。 然而巩婉君的喊声,却像乍响的警钟,使谷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九华门下,精神都为之-振,纷纷向房英围来,口中都兴奋地叫着。 “房少侠来了……房少侠来了……” 情形好象见了救星一般。 房英急忙上前抱拳作揖,心中却暗暗一叹,表面仍从容地大声笑道:“各位姑娘,请各适其所,区区只是顺道过访!” 说话中,已见姜素云与“海玉双燕”,急步而来,姜素云首先娇呼道:“房少侠,想不到你会突然光临,愚姊妹有失远迎!” 语声至此,接着长叹一声道:“看来天佑九华,不至覆亡!” 房英这时也顾不得客套,忙道:“贵派发生了什么变故?” 姜素云叹道:“蒙骗天香院之举,已被对方发觉了!” 房英顿足叹道:“在下曾在泰山玉皇寺泄漏身份,差些被天香院主所执。唉!此讯于区区来说,并不意外,倒是我一时大意,没有通知贵派防范,但天香院派了什么厉害人物前来?” 姜素云道:“天香院除了以灵鸽召周百玲姑娘返坛外,倒无其他举动!” 房英此刻目光扫视四周拥立的九华弟子,才发觉没有周百玲,不由诧然道:“那么周姑娘人呢?” 姜素云忧形于色道:“周姑娘已返天香总院!” 房英脸色一变,道:“她可是又生倒戈之心!” 姜素云摇摇头道:“那倒不是……” 房英一怔,接口道:“那末是贵派因发觉危机已罹,把她逼走的?” 姜素云道:“不,愚姊妹昔承少侠安排,对周家姐姐推心置腹。岂能这么做法,使人心寒。周姐姐是自愿回去的。” 房英更加不懂道:“自愿回天香院,岂非贪生怕死,有出卖你们之嫌!” 姜素云叹道:“周家姐姐一心向善,深受少侠感召。她临走时说,只是为了我们,她那时接到天香院飞鸽函召,还不知道事已败露,觉得不去一定令天香院主生疑。故毅然束装而往,审度形势后,再设法与我通消息。那知去了一月,毫无讯息,我们姊妹才发觉情形不对!” 房英唔了一声,这时才算把她们情形明白过来,叹道:“所以贵派防患于未然,搬出九华山庄?” 姜素云摇摇头道:“搬出九华山庄,却是另遇强敌,无法对敌之故。唉!家师仙逝后,敝派重镇已失,再也不堪一击了!” 房英不由又是一惊道:“是天香院派来的?” 姜素云道:“来人都是女子,底细却摸不清楚。于前天夜间侵入,功力奇高,出手之间,就擒住本派弟子二人,限九华所有门下,全部前往‘巫山神女峰’!” 房英恨恨道:“这不是天香院主弄门鬼计,还会有谁?” 姜素云叹道:“我当时也这么怀疑。但对方却回答‘神女门’虽与天香院有来往,却并非受天香院节制,只是她们门中缺少侍女,故来九华物色!” 房英怒道:“这像什么话,那批妖女是什么时候侵入贵派的?” 姜素云幽幽一叹,回答:“是前天,可怜狄师妹也变成了对方俘虏!” 房英一听这话,心头怦然一震。这时他才发觉狄美筝也不在,急急道:“那什么‘神女门’在何处?” 姜素云道:“她们要我们去巫山神女峰,贼巢自然在巫山!” 房英想起狄美筝往昔送自己出九华山庄时那番款款情意,不由一阵难过,叹道:“唉,令师妹既被俘,姜大姐也该设法急去相救,怎么反而躲到后山来了!” 姜素云叹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巫山远在川中,离此千余里,我们就是要去,也有不少顾忌!” 房英一呆,暗暗忖道:“不错,巫山离此千里,要救人也没有这么容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在巫山神女峰有什么鬼魅魍魉?‘神女门’三个字,在江湖上怎么没有听说过?” 他心中正在想,却见姜素云又接下道:“不过那些妖女说过,以三天为限,再来九华讨回音,算来正是今天。唉!姊妹们正在着急!” 这次话声方落,突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姜掌门人好记性,今天谅必可以率九华门下动身了!” 话声是在房英身后谷口传来,谷中九华门下及房英同时一惊,纷纷抬头转身,向谷口望去。只见谷口出现三名女子,左右两旁皆是年约二十余岁的红灰罗裙,神态荡冶,中间的三十左右,一身蓝色透明蝉衣,几乎透明,令人一望就可以看出那丰盈的胴体,媚泛的笑容中,露出无限春意。 房英暗暗一震!因为“天香院”畔人物,他大部皆认识,而对方面目却相当陌生。他由此已隐约猜出必是那什么“神女门”人物。 此刻谷口的三名荡冶女子脚步愈走愈近,九华门下的脸色,惭羞而露出一丝怯惧之意。 这刹那,房英也渐渐被感染。他觉得九华四燕及百余门下,身手不能算弱,人数不能算少,而竟如此畏惧,显然对方的功力,已高不可测。 而那三个女子显得异常轻松,脸上皆露出撩人的笑意,只见中间的蓝衣女子咯咯一笑道:“想不到群雌之中,竟有这么一位英俊男子。喂,我说你是谁啊?” 说着话,六道目光尽在房英脸上打转! 房英不屑地一哼,傲然道:“在下姓房……” 话未说完,那蓝衣妖娆女子水汪汪的目光一亮,咯咯咯仰天长笑起来,半晌,才停住笑声道:“原来你就是房英!” 房英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冷冷道:“阁下该是巫山神女门下,何不报出姓名听听!” 蓝衣妖娆女子笑意盈然毕露,妮声道:“本掌门就是‘巫山神女’贾红宛,你没有听到过吧!” 房英哼了一声道:“恕区区孤陋寡闻,的确未听到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巫山神女”笑道:“这自然难怪少侠,巫山神女峰世外桃。源,闭门谢客,五十年来极少在江湖走动,你自然不识。但是本掌门却在天香院中听到院主谈起过你!” 房英脸色一变,厉声道:“原来你们是天香院的爪牙……” “巫山神女”咯咯一笑道:“那倒也不是,我们神女峰并不属天香院管辖。假如要算上一份,也只能属宾主关系!帮帮忙而己。” 房英冷笑道:“不论如何,你们是助纣为虐,请问九华门下被擒的弟子现在何处?” “巫山神女”荡意漾然,笑道:“看来你与九华的交情不错嘛,可是想帮场子?” 房英傲然道:“武林同道,理当相助。今天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把九华弟子放了,本侠也不为已甚!” “咯……” “巫山神女”笑得腰肢乱颤,道:“房少侠,你父亲伪装‘夺命魔君’,在天香院中碰到真魔君,原形毕露,打入石牢,你自己都难保,怎么还有闲情来替别人出头!” 房英听得心头一震!现在,消息果然证实了,一切也果然如他所料,不由厉声道:“家父现在怎么了?” “巫山神女”笑道:“令尊七大主穴被点,虽然没有死,一身功力尽废,也差不多了。” 房英心头一阵悲痛,愤怒之下,反而呆呆站着,脸色苍白,似乎像快晕过去一般。 一旁的姜素云见这种情形,心中-急,忙低声道:“大敌当前,请少侠勿乱神志。” 房英一叹,点点头,默默不发一言。 他心中正为昔日未能先出手杀死天香院主而万分内疚,此刻心中是又悔又恨! 可是旁人自然无法了解他的心情,“巫山神女”贾红宛见房英那种凝呆的神态,也有点奇怪起来,荡声问道:“房少侠,假如你有什么不适,就站在一旁休息一下。唉!骤闻恶耗,任何人也是神思不宁的……” 房英冷笑-声,用异常镇定的语气道:“谁说本侠心神不宁,本侠现在觉得你们这些鬼魅魍魉都该杀!” 说完,大步挺身向对方欺去,双掌一举,已暗暗蓄足功力。 “巫山神女”却连连摇手道:“少侠请慢来,先听我一句话!” 房英停住步伐,冷冷道:“把话交代清楚,咱们也可以动手了!” “巫山神女”笑道:“你父亲被擒是天香院主下的手,与我毫无关系,若少侠迁怒于我们,却是找错了对象!” 房英厉声道:“就凭你侵犯九华,就该杀!” “巫山神女”吟吟荡笑道:“少侠,今天我来并不想动手。至于少侠认为我们不对,只要凭你一句话,我贾红宛也可以放手不管!” 房英一怔,冷冷道:“既贾掌门人这么说,就请把九华弟子放回来,我房英也不愿与你们作对!” “巫山神女”点点头道:“少侠吩咐,敢不遵命,只是我也请想少侠答应一件事!” 房英道:“什么事?” “巫山神女”春意盈然道:“只要少侠跟我走,我立刻发出命令,把抓到的九华女弟子,毫毛不损地放回来,而且保证下次决不侵犯!” 房英狂笑道:“怪不得你这般客气,敢情打着如意算盘,想把区区交给天香院?” “巫山神女”大笑道:“少侠,这番你又想错了。我贾红宛不把你交给天香院,而且还恭迎你回神女峰,待为上宾!” 说着摆臀弄姿,一片淫荡之态。 房英脸色一红,对方那种风骚之态,他岂有看不清楚之理?遂冷笑一声道:“贾红宛,你把本侠当作什么人?岂会上你那种无耻圈套。” “巫山神女”笑道:“我已算对你万分客气,如今话已说明,少侠若不愿意,我只好对九华说话,向她们要回音了!” 房英厉声道:“有我姓房的在,你休想再威胁九华。现在房某就先领教高招!” 那知贾红宛又举起纤手,连连摇动,道:“不,不,我贾红宛说过不动手,绝不会与少侠动手。现在让少侠先欣赏一幕戏,若少侠能够无动于衷,今天神女门就抖手一走,否则,就看少侠的了!” 房英暗暗一想,对方必是施展什么狐媚手段,自思在功力上既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先看看对方搞什么鬼再说。于是冷笑一声道:“也好,只是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贾红宛哈哈荡笑道:“我身为神女门当家,虽然心比较狠一点,但是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只是少侠刚才肯答应我的条件,等下可别后悔!” 房英冷笑道:“有什么鬼蜮伎俩,就快施出来,何必噜苏!” “巫山神女”贾红宛笑了一笑,侧目对身旁的红衣女子道:“香儿、云儿,你们去把两个九华弟子带进来!” 站在贾红宛两旁的红衣女子双双应诺一声,向谷外嘬口一啸,啸声中,只见又是两条白影,急掠而入,赫然又是两名白衣女子,每人肋下挟着一个少女,其中一个,赫然是“赛飞燕”狄美筝,另一个自然也是九华门下。 只见两名白衣女子到“巫山神女”身前,把狄美筝放下,齐齐施了一礼,立刻退到两旁。狄美筝此刻一见房英,秀眸中倏然滚落两颗情泪,娇呼道:“房少侠……” 喊声中,就向房英这边扑来,却被一旁的白衣女子一把抓住,娇喝道:“狄姑娘,你最好别动;否则出了差错,咱们在师父面前担待不起!” 另一个九华门下也被身旁白衣女子抓住膀子,房英一见狄美筝那种弱不禁风,可怜的样子,情绪不由激动起来,大声道:“狄姑娘,你有什么地方不好么?” 狄美筝见到了亲人,泪水滚滚而落,道:“我被点了气海穴,功力被制……” 话说到这里,却被“巫山神女”打断。只见她荡笑着对房英道:“这样看来,这位狄姑娘与你交情不浅哩!” 房英厉声道:“你还不放了她!” “巫山神女”笑道:“我刚才说过,只要你看完一幕戏,能无动于衷,我绝对放了她。不过现在看来,戏还没有上演,你却忍耐不住,恐怕你是失败定了!” 这时一干九华门下,个个惧怒交进,形之于色,蓦地 只见姜素云一声怒叱,反手一扔,呛啷一声,寒光应手而起,手执长剑,身形掣起,猛向抓住狄美筝的白衣少女削去。 骤然发难之下,这一着,真可说是疾如电光石火。那白衣少女发觉不对,剑光已经临头,不防之下,一声惊呼…… 就在惊呼声中,却见“巫山神女”贾红宛一声冷笑,罗袖飞起,向姜素云扫去,口中道:“姜掌门人,你还不给我滚回去!” 这轻轻一扬,毫不起眼。可是姜素云手中的长剑,却像碰到了极大反弹之力,跄踉落地,虎口已鲜血涔涔而流。 房英一见姜素云脸色苍白,心头暗暗一震,忖道:“难怪九华弟子皆有惧意,这‘巫山神女’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口中却急急道:“姜大姐,你受伤了没有?” 姜素云幽幽一叹,摇头不言,神色间一片悲痛。显然,她是急欲救两个师妹脱险,未能如愿的缘故。 那边贾红宛却大声道:“房少侠,你快劝她们不必再莽撞,否则只有自讨苦吃!” 房英这时也感到人质在对方手中,也不宜莽动,于是对姜素云低声道:“姜大姊,请勿悲痛,狄师妹及另一位姑娘,在下自会设法要她们放回来。现在只有见机行事,先看看她们弄什么花样再说!” 姜素云轻轻一叹,点点头道:“一切全仗少侠了……” 话说到这里,已哽咽着说不下去。 堂堂九华一派,落到这般地步,那种情形,的确是令人悲痛的。 房英暗暗一叹,却见“巫山神女”又嘬口一声清啸。 这次啸声悠长而清越,在半空历久不息。啸声一落,却久久不见动静。 所有九华弟子俱都怔怔望着,房英更是不解地推测对方又在召什么人! 谷中一片寂然,正在猜测中,谷口陡然响起一声大吼,接着二条黄影,如风掠人。房英目光一瞬,心头不由又是一震! 那两条黄影并非是什么高手,却是两只黄毛人猿,只见贾红宛倏然娇叱一声道:“大毛,二毛,站好!” 那两条黄毛人猿居然听得懂人语,立刻在贾红宛面前站好,两双铜铃眼不停地转动,望着九华弟子,冽嘴露出大牙,嘻嘻笑着,可是那种兽态,更令人可怖。 贾红宛对房英笑道:“少侠,你知道这种猴子是产自何处?” 房英冷冷道:“在下对役兽一道,颇为陌生,你说演戏,何不快施出来!” 贾红宛荡笑道:“演戏一定要有主角,我这两头神猿,就是主角。当然得介绍一番,不过你少侠既然心急,我也不想多拖时光。现在少侠可以静静欣赏了!” 说着,手一指狄美筝对两只人猿喝道:“大毛,二毛,我现在把两个女子赏给你们了,你们就当众表演一番!” 两只人猿居然哇哇一阵怪笑,向贾红宛点了点脑袋,长臂一伸,就把狄美筝及另一个九华弟子,各自抓近抱住。 房英一见这种情形,心头大震,厉喝道:“妖女,你竟敢役使畜生,伤狄姑娘性命!” 所有九华弟子也纷纷叱喝惊呼!贾红宛却大声道:“少侠,我贾红宛若伤了她们,等下又怎么对你交代。你们稍安勿躁,这两个丫头不但不会受伤,而且还能尝到意想不到的滋味!” 这么一说,房英只得暂时向九华弟子摆手,压住骚动,不安地望着场中。 那两只人猿,各自抱着两个吓得神色发白的少女,呲牙连笑,带钩巨爪,倏拉着衣襟一撕,嘶地一声,场中顿时露出两个裸体人儿,露出两个抖颤的晶玉肉体。 那狄美筝此刻一睁秀眸,双手抱胸,对房英大叫道:“少侠……快救我啊!” 另一个九华女弟子,则早巳吓晕过去,软瘫在人猿巨掌中,那人猿竟举起右爪,轻轻拨弄着那少女胸前高耸的鸡头肉。 房英这时仿佛恍悟是怎么一回事,厉声大喝道:“好个无耻妖女,竟敢当众作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让我宰了这两个畜生,再找你算账!” 话落人起,双掌猛推而出,向抓住狄美筝的巨猿劈去。 同时之间,海玉二燕也长剑出鞘,向另一头巨猿刺去。双方出手,都异常快捷;那知剑光落处,只见巨猿一声怒吼,长臂一撩,反手竟把海玉二燕的精钢长剑挑飞。吓得海玉二燕捧着手腕惊呼而退。 而房英一掌劈出,也像打在石墙上,震得手腕发麻,慌忙倒跃而退。他暗暗吃惊,这两头畜生的皮肉竟然这般坚厚。 可是达摩先天罡气到底厉害,那巨猿被房英一震打退五六步,差些跌倒。 这一来,巨猿被撩起兽性,对着房英及九华门下连连的吼叫!一手抓着人,作势欲扑。 而房英及九华弟子也个个又惊又急,因为巨猿竟然能不畏刀剑,不惧掌力,一切救人行动,等于都失去效用,不知要怎么对付! 贾红宛却喝道:“大毛,二毛,安静一点,你们虽吃点小亏,但等下有这等享受,也算是付出一点代价,现在快活一番吧!” 两头巨猿一听这番话,果然皆收起凶性,钢爪连抓,把狄美筝等衣裤全部撕烂。 房英这时再也忍不住,厉声道:“妖女,你还不叫两头畜生住手!” 贾红宛格格笑道:“少侠,我知道你沉不住气了。我这大毛二毛还懂温柔滋味,你不要看看这幕人****媾的春宫秘戏么?格格格,保证这位狄姑娘乐得哼哼吟吟地叫!” 房英呸地一声道:“无耻之极!” 九华弟子都是少女,此刻皆目不忍睹,暗暗流泪。在这种情形下,动手也没有用,只有转过头去。 贾红宛笑道:“现在你少侠答应我的条件还来得及!” 而这时,两头巨猿已把两女按到地上,房英大急,长叹一声道:“好,区区依你,快令畜生松手!” 贾红宛得意地一笑,对巨猿喝道:“大毛,二毛,把两女放了!” 两头巨猿闻言起立,目露淫光,吼声连连。 贾红宛又道:“我知道你们受了委曲,回到神女峰,再赏你们更漂亮的美人儿消遣,现在就克制一点吧!” 说到这里,对房英道:“你既然答应了,就请过来!” 房英峻声道:“你还未放人,我怎能料到你会不会悔诺!” 贾红宛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贾红宛想了一想,倏指着房英对巨猿叫道:“二毛,你过去抓住他。若他反抗,大毛就先把地上的九华弟子宰了!” 说完,又对房英笑道:“就这样,若你不反抗,我就命人猿离开。这许多九华门下可以先把她二人接回去。” 这时那二毛已直着腿一步一步过来,房英在这种情势下,知道强也没有用,唯有先把九华弟子救下来再计较脱身。 于是,他暗暗蓄势聚气于丹田,恐怕巨猿骤发凶性,人却反而迎上去。 那巨猿吃过房英的亏,一见房英迎上来,反而停步不前,连连低吼。 直待房英走近,毫无举动,才长臂陡然一伸,把房英双臂扣住! 贾红宛娇笑一声,喝道:“大毛,回去了,把人留在地上,二毛,用点力,咱们可以回去了!” 果然,那站着监视地上已晕过去的狄美筝等的巨猿闻言,身形一晃,如风般向谷外掠去。姜素云及一干九华门下拥上前,把狄美筝及另一位少女挟起抱住。 房英这时才嘘了一口气,道:“姜大姐,我走后快离开此地,我们在天香院开坛时再见!” 话方说完,身躯已离地而起,被巨猿挟着,迅速向谷外掠去。 出了谷口,房英暗暗一运气,想挣脱人猿铁臂,用力一挣,丝毫未动,这时他才知道这畜生力大无穷,暗暗一叹,,决定看她拿自己怎么办! 穿过了暗不见天日的森林,已可望到九华山庄,“巫山神女”贾红宛,此刻突然转过身来等人猿走近,罗袍一扬,向人猿双手挟制着的房英-拂。 房英鼻中倏闻到一股幽香,知道不对,要闭气已不及,眼前一黑,人也晕了过去。 “巫山神女”格格一笑,接过房英,抱着端详片刻,道:“小冤家,小冤家,我贾红宛看来又走运了!” 话声中,身形如箭而起,直向九华山庄落去。 两旁的红衣女子却都紧紧跟着,那被称香儿的女子却妮声道:“师父,你快活后,千万别忘了弟子!” 贾红宛啐了一口,道:“香丫头,这次为师的要独占了。你们休想要动脑筋!” 那两个弟子一听此言,神色皆是怏怏。 贾红宛却笑道:“你们两个丫头,只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被那个老不死发觉,自会有你们的好处!” 口口口 当房英再度醒转时,他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目光抬处,迎面是一张荡人已极的粉白脸庞,正是“巫山神女”贾红宛。 此刻的贾红宛,坐在床边,吐气如兰,静静望着房英俊美的脸蛋,像在欣赏一件宝物一般。 房英睁开眼,见贾红宛蝉衣早卸,露出丰满而诱人的曲线,脸色不由一红,急忙暗暗一运气,才发觉周身软绵无力,一丝劲都用不上。这时已知道难逃过红粉魔劫,心头反而平静地设想以后怎么脱身。就在这火山方要爆发关头,房英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贾红宛,这是什么地方?” 贾红宛意犹未足,一双纤纤玉手,抚着房英结实的胸肌,娇笑道:“这就是九华山庄!啊呀,你原来也是个知趣人物,等下我定要使你飘飘欲仙,享受人生的滋味!” 说完,又摸在房英身上,欲有所动。 房英忙道:“贾红宛,情势已经如此,我房英也不会假装道学。不过,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贾红宛只得坐起,笑道:“什么话?你问吧!” 房英想了一想道:“你到九华来可是受了天香院主的支使?” 贾红宛笑道:“你问对了一半,天香院主开坛在即,因无暇再理九华的问题,是我想扩大神女门,故自告奋勇讨这件差使!” 房英又问道:“听说天香院主本来决定于三月十二万花节开坛,何以又提早了?” 贾红宛笑道:“这还不是与周百玲叛变有关!使她感到夜长梦多,故决定早开早决!” 房英倏然一声长叹,闭目点头不语。 贾红宛反而奇怪地道:“房英,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何必叹气,待明天到了神女峰,你会发觉那里才是世外桃源,包你不会再想到其他烦恼!” 房英目光一睁,正色道:“贾红宛,承你垂青,我非常感激,其实能与像你这等美貌女子厮守一生,也算不虚渡一生……” 贾红宛大笑道:“你不但识趣,而且识时务得很!” 房英接着道:“不过,我相信神女峰纵是桃源,除非你已甘心雌伏天香院之下,是绝对无法安宁片刻。而你若真是天香院麾下,我也实在没有兴趣与你寻欢作乐!” 贾红宛荡态撩人地道:“为什么?” 房英傲然道:“我与天香院主有切齿深仇,若你是天香院麾下,请想想,我怎能与仇人终日混在一起?” 贾红宛大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一点男人的傲气。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么,神女门绝对不属于天香院之下,只是宾主关系而已!” 房英暗暗骂道:“若不是我功力被制,与你虚与蛇委,早巳一掌把你这妖淫神女劈死。现在要与你斗斗心计,看你是否比天香院主厉害!” 他心中在骂,表面上神色故作迫切地道:“贾红宛,如今你我已衽裸相对,到了神女峰。不知你给我什么地位!” “巫山神女”虽然淫荡无比,面首三千,可是从未碰到过像房英这么身具异禀的英俊少年。故而内心极为喜欢,不由笑着拧房英脸颊道:“心肝,今后在神女峰中,你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与我终生为夫为妻,我绝对不亏待你的。” 房英故作欣然道:“有你这句话,我房英甘作你裙下不贰之臣。但我们关系既然这么密切,我还有一个要求,不知你能答应否?” 贾红宛笑道:“只要不超过我能少范围,我绝对帮你忙!” 房英道:“好,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杀死天香院主!” 贾红宛神态一呆,倏然娇笑道:“此事得从长计议。唉!傻人儿,暗室相对,还谈这些伤脑筋的事干什么!来,让我们初缔良缘,和谐百年!” 说着火热的胴体,扑倒房英身上。房英心头大急,他所以如此,只是想一面拖延时光,设法脱困,再则想离间对方与天香院,试探一下对方与天香院的关系。此刻一见“巫山神女”竟顾左右而言他,知道碰上了老狐狸,暗暗大骂无耻,口中慌忙道:“不,不,你何必这样急!“贾红宛倏然微微仰起身子,道:“房英,我还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想用药,免你在春风一度之下,立刻脱尽元阴而死。但你若真要我用独门的‘媚花香’,就不能怪我无情无意了!” 房英心头一震,口中却冷笑道:“这么说,难道你还存有好心!” 贾红宛格格荡笑道:“当然,我不想你因此丧生。老实说,这几年来,我从未对人发过这种善心。” 房英冷哼道:“你是一片鬼话。我问你,我一身功力此刻完全无法凝聚,你究竟是施了什么手脚!” 贾红宛格格大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只不过使你嗅了一点本门独制的‘散功香’,在三日之内使你无法凝聚真元,对你功力并无影响。” 说到这里,倏起身在桌上,在脱下的衣衫内掏出一颗红色腊丸,对着房英媚笑道:“这是本门独制的‘御阳丸’,若你再一味固执,我只有逼你吞下去了!” 房英凛然噤口,心焦如焚,不知如何应付。 “巫山神女”贾红宛笑道:“现在我要听听你回答,愿意走那一条路?” 房英暗暗一叹,感到此时此刻,正是穷途末路,身陷脂粉陷井,唯有一死,才能脱劫。 可是想起父亲,他又不甘自裁,就在穷于应付之际,耳中倏响起一阵蚁语声! “房英,这场脂粉劫,看来你是无法避免了。目前求生之计,唯有答应她要求!” 焦虑中的房英,心中不由-怔。他星眸望着贾红宛,见她依然荡笑着,注视自己,等候回答,这刹那,他顿时觉悟这是内功传音之术,不由好奇地目光四扫,察看起来。 那阵蚁语又响起:“你千万不要惊动那淫妇;否则,若使她惊觉有人在旁,不但救不了你,反而害了我!” 房英一听这番话,只得停止张望,贾红宛却以为房英在转逃走的念头,又笑道:“你不必动别的脑筋,此刻九华山庄已在我控制之下,再没有人会来救你!” 房英叹道:“算你厉害,我房英算服了你!” 贾红宛格格大笑道:“你早明白不是好了么?心肝,其实我除非不得已,也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把手中“御阳丸”放在桌上,又扭腰摆臀,走近床边。 这刹那,那阵蚁语又响起:“房英,目前你除了委曲求全,以谋生计之外,别无他途可循。然你若认为苟义求死,也不是舍生从义之道,你应该想想你父亲生死顷刻,你更应该想想武林劫运尚需要你出一份力量。” 房英暗暗一叹,他发觉那暗中谈话的人简直把自己的心事全看透了,以此人隐身一旁,“巫山神女”竟然毫未发觉,显然功力超绝。那末他为什么不挺身救自己脱险呢?为什么眼看着自己落于这种尴尬的局面,而却在旁边说教呢? 这疑问在他脑中盘旋着,但是贾红宛的动作,却使他无法再想下去。此刻的贾红宛,水淋淋的目光中充满了饥渴而需要的光芒,双手不时在房英身上抚动着。由于这种抚弄,使得房英产生一种异样而兴奋的感觉。 只不过心头一丝灵光,使他尚能悬崖勒马,不为欲念所冲激。故而在表面上,他丝毫未作反抗,一任贾红宛姿意抚动,内心却在静静等待那阵蚁语之声。 那语声又道:“其实我虽轻功了得,真要动手,也奈何不了这妖女,弄得不好,不但害了你,也送了我自己性命!” 房英怀疑中,情不自禁脱口道:“我不信她工夫有这么厉害!” 欲火中烧,正欲享受无边春光中的贾红宛,一听房英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不由一怔,仰起脸,吐气如兰地面对房英问道:“你在同谁说话?” 房英不由一惊,强作笑容道:“这房中只有你一个人,我除了同你说话,还会与哪个说话?” 贾红宛荡笑道:“你不信谁的工夫厉害?” 房英笑道:“你弄得我混身不舒服,因此想强行克制自己,想试试究竟能不能抗拒你的媚惑魅力!” 一听这番话,贾红宛已扑到房英身上,兴云覆雨起来。 这时的房英只感到一阵无比的舒适,真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但是刚才那隐身一旁的奇人那番警语,却使他警惕着,故尽力保持内心平静,守着一点元阳,不使外泄,等待指示! 蚁语声又起,“唉!房英,你差点使老夫出丑。现在我立刻传你素女经上御女之术,只要你按我的话去做,不但能因祸得福,而且待天香院开坛之日,对付那天香院主时,必大有助益……”贾红宛大笑道:“刚才看你一本正经,像个君子,原来你也是一个坏蛋!” 房英笑道:“同你在一起,好人也会变坏了!” 贾红宛又是一阵大笑,房英却恢复冷冷的神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胡闹了一阵,也该起身了!” 贾红宛慢吞吞地起床,整理一切 于是房英也起身净身整装,就在当天晚上,贾红宛与房英同乘一辆大篷车,在十余妖冶女子的卫护下起程前往巫山。 一路上,房英想尽办法,企图能使自己的功力暗暗恢复过来,可是却始终未能如愿以赏。 这位淫妇在路上自然也不会不向房英纠缠,反正二人一辆大篷车,四周密封,其余人都另有愈乘,并不碍事,但神态间似乎对房英已是一片真情。 房英虽觉察出这一点,但心中却恨她切骨。他认为不论是因祸得福,抑是因福而祸,这一段时光,就如进了地狱,给自己清白的一生,留下了一大污点,永远无法洗清,同时,他因这次经历,却更想念起黄芷娟。 想起她昔日因自己用计,受邛崃叹色魔的污辱。如今身历其境,才知道个中滋味极不好受。于是他每当云雨之际,尽量施出御女术,一点点吸收贾红宛的元阴,恨不得希望她立刻脱阴而死。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行程已出潼关,贾红宛的外表的确有着不同的改变,如脸上那种艳光,慢慢地消退了,而且行动间也显得懒洋洋地。 这些都是失去元光的征兆,可是贾红宛陷溺肉欲之中,丝毫不觉。 就在第五天,往川中的官道上,五辆马车,十余骑乘奔程中,房英倏听得车外的妖女急急的催骑奔近禀报道:“师父,大事不好,老爷子来了!” 正躺在车中休息的贾红宛一听这话,神色微微一变,倏然起身打开车门娇喝道:“人在那里?” 那禀报的正是香儿,只见她惶急道:“就在前面半里之地,我打前站碰见,故赶快回来禀告师父!” 贾红宛沉思片刻,对房英歉然道:“你躲到别辆车中去一下,好不好?” 房英一惊,心中不由暗暗奇怪起来,心想这个天不怕,功力奇高的妖女,怎也会有这种惧怕的表情?口中不由讶然问道:“什么老爷子,是谁?” 房英一问老爷子是谁?“巫山神女”更是一片焦急地道:“英弟弟,你快别再问啦!先换车行不行,待我打发了那个老厌物再告诉你好不好?” 语气有不少哀求的成份。 房英心中益发怀疑,是什么人物,竟使这个淫妇会有害怕的感觉呢?几天来他虽是夜夜春宵,受益不少,但犹如被禁锢的囚犯,贾红宛连下车都不让他下,使他恨透了她。此刻心念一转,决心整她一下,遂故作不愉道:“红宛,你这几天对我说过那许多甜言,怎么一个什么老爷子来,就要把我赶出去!” 巫山神女顿足道:“唉!你这人真是死心眼儿,我是为你好呀!香儿,快把房少侠扶出去,等下我自会告诉你,对你解释。” 房英益发固执道:“不,我与姊姊如胶如漆,任谁也别想把我们二人分开,除非你把那个老爷子看得比我重。” 这里正在争执不下,却已听得车后一阵马蹄声,急奔而来,夹有一阵喊叫声:“红宛在那辆车上?怎不来迎接老夫?” “巫山神女”神色变了一变,再也来不及与房英说话,略整衣衫,一撩车帘,已掠出车帘,格洛一笑道:“老家伙,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房英此刻立刻微撩车帘,从隙缝中向外一张望,只见车前一匹黑马,坐着一位青衣狰狞老者,面目却颇为陌生。 此刻老者飘然下马,笑着对“巫山神女”道:“老夫久不见夫人。心中想念得紧,哈哈哈,同时担心你在九华有什么差池,想不到会在路上碰到你!” 说着话,已走近贾红宛身畔扶着地,双目露出一副贪婪的光芒。 贾红宛却微微一让,媚笑道:“这是路上。来,我们到车中去说话。” 侧首对身旁的香儿施了一个眼色,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这刹那,房英看出了点迹象:一,这老者与贾红宛一定是旧相好。二、以贾红宛对他略现畏惧的神色来看。这老者功力一定不俗,而且必视贾红宛为禁挛。 有了这两个想法,房英内心倏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五日来被贾红宛玩弄的怨气,必须要报复,于是他在车中蓦地喊道:“红宛姊姊,你恁地跟那个老家伙走了?” 这一喊,贾红宛神色大变。那青衣老者刚踏出的步子,立刻停住,回过身来,脸色又惊又怒,对贾红宛喝道:“车中是那一个?” 贾红宛嚅嗫了一阵还没有答话,房英已-挑车帘,端坐车中,注视着青衣老者,冷笑道:“在下就是房英,你是谁?” 一听房英报出姓名,青衣老者神色微露惊容,倏然大笑起来,笑毕对贾红宛说道:“想不到你连这小子都抓到,要得!要得……” 房英冷笑接口道:“见你的大头鬼,我房英如今与红宛姊姊情同夫妻,你算什么东西,也不去照照镜子,竟敢当我之面纠缠!” 贾红宛急急娇喝道:“房英,你……” 房英装出深情千万的样子,柔声道:“红宛姊姊,我看不惯你同这个老杀才在一起,除非你把我杀了!” “唉!” “巫山神女”又急又叹! 可是那青衣老者听了这番话,却气得脸色发青,混身轻颤…… 但他居然并未理睬房英,双目寒电却盯住贾红宛道:“红宛,真的是如此么?” 房英决心离开,哈哈大笑道:“我能三对六面说出,当然,是真的。老杀才,你快滚得远远的,免得少侠出手得罪你!” 青衣老者鼻中一哼,狞笑地对房英道:“小子,你敢骂老夫,今天是死定了!” 房英故作大笑道:“你吹什么牛!别说本侠并不怕你,就是红宛姊姊,也未必看着你逞凶!” 青衣老者阴声道:“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谁?” 房英大笑道:“我正想问你!” 青衣老者阴侧恻笑道:“老夫就是你那不长进的老子冒充的夺命魔君!” 房英心头骤然一震! 现在他有点明白过来,敢情父亲身份被拆穿,是因碰上了真货。这时他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心晴,笑道:“原来你就是孤独真魔君,想必也是从天香院而来。” 夺命魔君冷冷一笑道:“不错,你那老子只剩下了半条命,想不到你却比你老子还短命。” 房英怒声道:“那也不见得。” 夺命魔君倏然冷笑道:“既知道老夫之名,还不自裁!难道还要老夫动手不成?” 房英看看贾红宛那种焦灼深思的神色,决心把命赌上一赌,冷笑道:“凭什么?本侠倒要你这老怪物快自己动手自裁!” 夺命魔君脸色虽狞厉已极,但气度上仍是沉稳不动,鼻中一哼,倏然对贾红宛喝道:“红宛,你上去把这小子宰了!” “巫山神女”脸微微一变,媚笑道:“老爷子,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夺命魔君”语声一沉道:“你忘记了昔日对我的诺言么?要不是老夫代你谋划二十年,神女门岂有今天规模,还不上前动手!” 房英大笑道:“老魔头,你可以看看红宛姊姊会不会杀我。她要杀的人,说不定还是你这个老杀才哩!” 接着又对“巫山神女”叹道:“以姊姊才貌,我不知道这魔头那一样配得上你!” 这一番充满挑拨的话,使夺命魔君再也忍耐不住,只见他蓦地厉喝一声道:“小子,真气死老夫了,打!” 右臂一扬,一道其猛无比的掌劲,向车上的房英劈去。 房英心头一紧。他此刻身中“巫山神女”的“散功香”,仍未化解,自然功力无法运用,若真动手,根本不消一指之力。 但是他能如此大胆的挑拨,却是有一项依据,下过一番推测。 房英自然体会出“巫山神女”的心情,因此他自恃在她心目中造成的地位,知道她绝不会眼见自己被杀。 此刻,他一见夺命魔君被自己激起了真火,慌忙喊道:“红宛姊姊,快救我!” 房英这番大胆的推测,果然没有错。贾红宛-见“夺命魔君”自己出手,忙娇声喝道:“且慢,请暂住手!” 纤掌一扬,横里向魔君掌风挡去。 轰地一声,掌风撞歪,溅起一地尘雾,巫山神女也被震退一步。 夺命魔君愕了-愕,旋即狞笑道:“宛娘,你竟敢同老夫动起手来了?” “巫山神女”蓦地一咬牙,娇躯一晃,却离开了夺命魔君,站到房英车边,冷冷说道:“孤独真,这几年来我受你的气,也受得够了!念在十年相处,今天咱们好好散伙吧!” 夺命魔君厉声道:“你是决定帮那个小子?” “巫山神女”冷冷道:“无所谓帮不帮!人望上,水向下,我终不能守望着你老怪物一辈子。现在我想自己抉择我的归宿。” 夺命魔君厉声长笑起来,口中激动地道:“好,好,想不到你昔日与老夫的盟誓言犹在耳,现在反而与老夫作对起来,以为老夫不能杀你么?” “巫山神女”格格一笑道:“孤独真,你我的功力彼此清楚,我虽比你差一点,可是要杀我,只怕你办不到,何况这四周还有我十余弟子。” 房英一见“巫山神女”终于中子离间之计,不由大喜,哈哈一笑,接口道:“还有我房英也得算上一份!” “夺命魔君”脸色愈变愈青,厉声道:“好个不知耻的淫妇,你就尝尝老夫手段!” 双手飞劈,直取贾红宛。这一掌威势凌厉无匹,“巫山神女”娇容沉重,晃身一闪,玉臂斜探,反点魔君分水穴。 那知魔君一声冷笑,竟对“巫山神女”这一招不置理会,掌势微微一移,竟直取坐在车中看好戏的房英。 这一着不但大出房英意料之外,而且也出“巫山神女”意料之外。 “巫山神女”大惊失色,好容易找到这么一个禁挛,她岂能容别人伤害。那房英功力已失,无法抵抗,就是要救也来不及。 “巫山神女”自知这一指就是点中魔君也要不了对方性命,情急之下,急忙叱道:“媚儿,莲儿,快挡住老头子!” 媚儿、莲儿正是“巫山神女”的侍女。此刻正好站在车边,闻言不敢怠慢,双双抽出长剑,一右一左扑身斜向魔君刺去。 双方的劲势都极快,魔君倏然发出一声狞笑,掌势改劈为扫,刷地一声,一道劲风圈出,那媚儿及莲儿双双响起一声惨嚎。 惨嚎声中,血光崩现,两个娇滴滴的身躯倒飞三丈,“嘭!嘭!”摔在地上,口噙鲜血,已经气绝。 两柄长剑随着尸体,寸寸而断,散落一地。 这种功力看得随从“巫山神女”的一班女弟子,个个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倒退两步。 房英也是一阵震骇,觉得这八大凶人之首的真正夺命魔君,果然不是虚负其名。望着地上那两具尸首,心头升起一丝怜惜。 在以往,他恨不得把这批淫娃,个个杀绝。但是现在,他反而有一丝不忍的感觉。倒底那两个侍女是为了救自己而丧命。 这刹那,巫山神女与夺命魔君的掌势不由顿了一顿,巫山神女岂肯怠慢,抢攻而上。房英这时闪神注视着二人搏击之势,心中一片紧张。 他担心着“巫山神女”若是不敌,自己恐怕也无法幸免。 然而他担心的事,确成了事实,那“巫山神女”开始还招招抢攻,五十招一过,汗水隐现,喘气之声,隐约可闻,招式也散慢起来。 只见夺命魔君攻势愈来愈凌厉,掌势劲风激荡,招招不离要害,口中狞笑道:“淫妇,你以往对老夫立过誓言,不再找野食。今天竟敢要老夫戴绿帽子,若不把你刮成寸断,难消老夫之恨!” “巫山神女”厉笑道:“老怪物,你自己照镜子,配不配匹配我,像你这样凶残的人,谁还肯把真心给你!” “巫山神女”呸了一声道:“你连以前一向服侍你的媚儿、莲儿都下手无情,假情!” 夺命魔君恨恨道:“她们死还不是你害的。要说狠,你比老夫更有过之。为了一个小杂种,你就不顾她二人的性命!” “巫山神女”被这番话说得又羞又怒,娇叱连声,拼命进扑。 那知夺命魔君却采取消耗战术,竟掠身游斗起来,却皆是颇难化解的煞招。口中却又道:“淫妇,以前你内力并不比老夫差,怎么这么不济事了,不过一百招,累得气吁吁的样子,要收拾你,老夫估计五百招还是太高了!” “巫山神女”此刻已顾不得说话一味施展“莲花招”反击。其实夺命魔君的话一点不错,她的身形转动间,愈来愈慢了。 房英此刻看着,心中也愈来愈紧张,因为若“巫山神女”一败落,也是自己死亡之先声。他心中愈来愈焦急,目光一扫,倏见香儿一脸惑然之色,秀眸瞬也不瞬地观战着。她的神色,似乎觉得“巫山神女”的不支情形有点反常! 房英心中一动,向香儿招招手,第一次她没有看见,第二次她看见了,怔了怔,恍身飘到车前,轻声道:“少侠有什么事?” 房英也低声道:“散功香的解药你有么?” 香儿又是一愕,道:“你想恢复功力,这个……师父没有命令前,我没有办法拿给你!” 房英轻轻一叹,道:“你看到场中情形么?” 香儿嫣然道:“有师父在替你拼命,还怕什么?” 房英急道:“你师父若败了,不但没有命,你我一样跑不了!” 香儿媚笑道:“你放心,师父败不了!” 房英一怔,奇道:“这种情势,依我估计,胜负决不会再出二十招,令师不支的样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香儿皱眉道:“师父或许是故意骄敌,留着克制魔君的煞招。” 房英甚为不解地道:“你怎么这样肯定?” 香儿道:“少侠或许不清楚,往昔在神女峰,我亲眼见过魔君与家师印证过功力!” 房英道:“他们以前也动过手?” 香儿道:“那只是闲着无聊,家师与魔君倏来兴趣比较了一下。” 房英道:“结果如何?” “结果以招式来说,魔君略高半筹;而内力家师却高出魔君一筹。” 房英一呆。 若以香儿的话,那末“巫山神女”绝不止于像眼前一样,打得香汗淋漓。这正是在内功上不及魔君的征象,莫非“巫山神女”真的留了一手? 但以眼前迹象来看,“巫山神女”不敌,似乎并不像假装的。 房英心念一转,倏想起那暗中授自己御女术奇人的话,脸色不由一红,忖道:“莫非她内力由强变弱,就是元阴亏损,被我吸收的缘故?” 转念至此,他倏然大悟,于是急急道:“彼一时,此一时。香儿,你若再不把解药给在下,使我恢复功力,大家都将后悔莫及。你看令师这种样子,岂是假装的?”香儿一看场中情形,果见“巫山神女”愈来愈不支,招式散慢,打得危机百出。 她黛眉紧皱,一时之间,犹豫不决起来。 房英急急道:“香儿,快点呀!在这种紧要关头,难道我还会帮着魔君打你们不成?” 香儿一咬牙,幽幽道:“我期望你有点良心!现在我应该……” 说着已从腰际掏出一支磁瓶,倾出二颗墨绿色药丸。 房英暗暗狂喜,接过吞服下去,暗暗运气起来。 约半盏茶光景,他顿感真气畅通,而且,觉得精神比以往更来得旺盛。于是睁开眼睛,就在这时,倏听得夺命魔君一声暴叱:“淫妇,还不躺下!” 掌势一旋,刷地一声,切向“巫山神女”小腹。 “巫山神女”这时已累得精疲力尽,眼见闪躲无法,厉叱一声道:“好狠心,只怕未必如你的愿!” 娇躯拼命向旁一闪,但是因无力之故,这一避,脚下呛啷,跌坐地上,却险险躲过夺命魔君一击。 但夺命魔君手腕一转,又是一招“力沉江海”啪地一声,正好击在“巫山神女”前胸! “巫山神女”一声娇哼,口中血水如箭喷出,夺命魔君一声狂笑! 笑声未落,耳中却听得一阵冷冰的语声道:“老匹夫,你别得意,吃我一掌!” 一道劲风,已撞到左肋。 这语声及掌力来得太突然太快,他骇然之下,迅速回身,念头尚未转过来,“嘭!“地一声,房英那招“降魔十八神掌”中的一招“罗汉送佛”十成十击在夺命魔君身上。 老魔头一声狂嚎,张口吐出一口鲜血,目光狞厉地盯着房英,厉声道:“小辈记着!” 人已如同闪电一般,落荒而逃。 房英这时也没有心情再追,目送夺命魔君消失,急急走近“巫山神女”身畔一看,只见她已脸如金纸,奄奄一息。 此刻贾红宛无神的目光微启,见房英站在身畔,惨笑一声,有气无力地道:“你恢复功力了!” 房英冷冷的点点头。 贾红宛又喘着气,道:“现……在,你大可趁心如愿了。我已死在你眼前……” 房英想说什么,终于忍住话,冷冷地望着她。 对付一个将死的人,他已不愿再多说什么。 “巫山神女”叹息一声道:“房少侠……我一生从未对任何人动过真心,不过这次对你总算是一片纯情,想不到我却死在你眼前……” 话说到这里,双目缓缓阖上,呼吸悠然停止。 房英轻轻一叹! 对这个淫荡女子,他虽早有杀她之心,但现在听她这番临终之言,心头反而升起一丝怜惜。 “唉!人已死了,我也该把眼前场面处理一下!” 他悠然抬起头,目光一扫,却见四周静荡荡地,除了远处两具尸体外,那还有一丝人影。 原来那些神女门弟子一见师父已死,俱皆溜之大吉。 这时,房英心头又不禁一阵感叹,“巫山神女”生时作威作福,现在连尸体也没有人收殓。 于是房英就拾取了地上的断剑,在道旁掘了一个大坑,把三具尸体全埋葬在一起。 寒风呼呼,林木啸啸,他站在-堆新坟前,胸前有无数慨叹! 就在此时,半空倏响起一声宏量的笑声,道:“是恨、是仇、人都死了,房少侠还有什么好想的。荒道风寒,劫数已至,你也该准备下一场戏了!” 房英心头一惊,转身望去,却见空马车旁屹立着-个瘦瘦矮个子的黑衣老者。 老者目中精芒闪烁,但枯瘦的险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尤其以房英功力,竟不知他何时现身的,显然功力也是不俗。 房英呆了一呆冷冷喝道:“老丈是谁?” 老者哈哈一笑道:“小老弟,你不妨猜一猜!” 房英摇摇头道:“小可猜不出!” 老者又哈哈笑道:“你不妨往我这份悄无声息的轻功上去想想?” 房英星眸一转,倏呼道:“老丈莫非是‘千里无影’铁大侠!” “哈哈哈哈……”铁长岚朗笑道:“少侠果然是玉质慧心,一点就透,不过从来没有人称呼老夫大侠,你干脆叫我神偷,听起来还舒服些!” 房英忙长揖道:“小可与令爱分别不久,老丈怎会来的?” 铁长岚豆眼一眯,笑道:“就是小女不放心,要我来找你,一趟九华,差点使我扑空,若非老夫轻身功夫好,恐怕只好到巫山去寻你了!” 房英脸色微微一红道:“老丈有什么事?” 铁长岚得意地道:“保护你啊!” 房英一呆,皱眉道:“小可尚称有惊无险,何必老丈劳驾!” 神偷哈哈大笑道:“你别吹牛了。若不是老夫,你岂能享尽艳福,而且还增进了十年功力!” 房英一听这番话,脱口惊呼道:“原来那暗中指示的人是老丈!” 神偷哈哈大笑道:“有谁能在巫山神女身旁隐得了身!少侠,你说该怎么谢我!” 房英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呐呐道:“老丈当时不救我,差点害苦了我!……” 神偷又大笑道:“害苦了你?嘿嘿,假如老头子有这种机会的话,倒宁愿受受苦。” 说到这里,倏神色-整叹道:“其实你不该不听老夫的话,把她害死!” 房英怔然道:“我并没有啊!是那夺命魔君下的手啊!” 神偷摇摇手道:“你不必强辩,若非你故弄心机,巫山神女会死在那孤独真手下?” 房英剑眉一挑道:“就算小可害死的,难道老丈认为这种淫妇不该杀!” 神偷笑道:“我不是说不该杀,而是要你慢慢杀!” 房英不解地道:“为什么?” 神偷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你同她在一起多一天,就多增一份功力,现在却白白糟蹋了,岂不可惜。” 房英正色道:“晚辈是万般无奈,若是如此作为以增加自己的功力,晚辈是宁愿不要的。” 神偷叹道:“你们房家使人钦佩的,就在这点。好,就算老夫饶舌。” 房英长揖道:“但是晚辈若非老丈忠告,也无法活到现在,救命之恩,晚辈是要拜谢的。” 神偷笑道:“算你厉害,一会儿不领老夫的情,一会儿又客气起来,老夫被你摆布得团团转,也不知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房英这时才了解对方是个风趣人物,不由问道:“那素女经老丈是从那里学来的?” 铁长岚从怀中掏出一本黄绢小册,扬了一扬道:“就是看这本秘册学会的,不过刚记熟,就收了你这个徒弟。”房英道:“想不到老丈还有这种玩意儿!” 神偷笑道:“不瞒你说,老夫也是偷来的,而且是从‘巫山神女’身上偷来的!” 房英不由恍悟,旋即轻轻一叹! 铁长岚笑道:“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侠懂了吧!” 说完一阵畅笑。 房英又是一番感触,他不但惊奇于神偷窃术高明,也感叹着会泳者溺水的至理。 这时,神偷也看出房英的神色,笑着道:“少侠,车子现成,咱们先上车,一路上慢慢谈!” 房英想起天香院开坛在即,于是应了一声,与神偷双双飘上车辕,依然向前起程。 神偷手执缰绳,御车而行,口中问道:“少侠现在去何处?” 房英叹道:“泰山之会还有九日,晚辈此刻想,只有直赴泰山了。” 神偷笑道:“对,不过先到洞庭去弯一弯,‘百面神剑’古老儿与老夫相约于洞庭,同时也该让我女儿也去见见世面。” 第二十一章 光明境主怀杀机 当车子由洞庭驰向泰山之时,车中已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百面神剑”古奇峰,一个是铁长岚的女儿。 时间离天香院开坛的那一天,还有五日。 然而,房英在一路上却变得沉默紧张起来。 这不但因一场正邪决斗的大会在即,也因为父亲的安危,及与那些掌门人的失去联系而忧急。 在洛阳城外的那番遭遇,使他至今,犹耿耿于怀。这倒不是由于那番误会,而是担心黄芷娟及夏芳芳,不知道情形怎样了。 “百面神剑”与“神偷”极为了解房英的心情,同时因为离泰山日益接近,心情也与房英一样的凝重。 倒是铁梅香,依然有说有笑,不当-回事。她认为生死由命,发愁也没有用。这样把一路上的忧愁气氛冲淡了少许。 这一日,也就是离新年还有四天,房英车辕上御著车,已远望见商邱城。 时正中午,车上的神偷已嚷道:“看来我们还赶快了一些,今天进城,咱们上酒楼去开开荤如何?” 房英自然没有意见,应了一声,加上一鞭,驱车向商邱城奔去。 刚到城门外,城中倏泼刺刺地冲出三人三骑。 房英急忙一勒缰绳,把车稳住,那三匹键驹,如风而过,马上一律是二十余岁的年轻小伙子,神态个个骠悍威武。 房英心想这批不知是那-方面的人物,不由目送三骑驰过,一面忖着,-面抖动缰绳,正欲进城,车后又响起一阵泼刺刺的蹄声,动地而来。 房英心中奇怪,忖道:“不知又是谁!怎么这商邱城中武林人物来去这么快!” 这次思念未落,三匹健驹已越车而过,抢到城门口,一带缰绳,竟回过头来,并排地挡住马车去路。 房英愕了一愕,目光一扫,心中微微-震! 这三人三骑竟就是刚才过去的-批人。 他不由皱眉,道:“三位为何挡住去路?” 马上三个少年却目光灼灼盯视房英片刻,右边的灰衣少年道:“阁下是否姓房?” 房英心头微震,忖道:“对方莫非是天香院人物?” 他顿时觉得这猜测不至错到那里去。因为当今江湖上已无形中分为二派力量,一方面是各派正义之士,一方面是天香院,而对方若是九派人物,自己多少有点眼熟。不会这么陌生。于是他冷冷道:“不错,在下正是房英,请问三位高姓大名?” 三个少年一听回答不错,互相望了一眼,那原先发话的少年傲然道:“在下林维仁。” 一指中间及左边的少年说道:“这是我师弟洛萍及尹俊三!” 房英淡淡一抱拳道:“三位怎么熟悉在下的?” 那尹俊三冷冷一笑道:“你虽不识咱们,但咱们却见过你一面?” 房英又是一怔,他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这时车中的“百面神剑”及“神偷”父女也钻出身来。 “神偷”首先喝道:“年青人有什么事?” 那为首的林维仁道:“咱们兄弟希望房少侠能跟咱们兄弟走一趟。” 房英皱眉道:“到那里?” 林维仁道:“地址就在前面不远,少侠跟着走就是了!” 房英心中不由疑惑起来,由对方口气来说不像是天香院的弟子,但是陌不相识,对方怀着什么来意呢? 正自迷茫,“百面神剑”已喝道:“要房少侠跟你们去做什么?” 林维仁淡淡道:“因家师欲一晤房少侠。在下兄弟已找了房少侠快半个月,幸好今天相遇……” 房英忍不住插口道:“令师是谁?” 林维仁冷冷道:“少侠到那里自会知道,现在请少侠调转方向。” 一听这番话,房英有点莫测高深起来。 铁梅香却娇笑道:“喂,你们不必故弄神秘,可是天香院方面的人?” 尹俊三淡淡道:“在下兄弟不知什么天香院,只知道家师急欲见房少侠的面。” “百面神剑”倏然大笑道:“房英,你就跟他们走一趟,看看是那位高人!” 房英犹疑道:“可是万一赶不上……” “神偷”插口笑道:“日子还有余裕,反正有咱们两个老头子保驾,倒想见见对方是什么人物!只是刚想舒服地上酒楼吃一顿,现在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房英一听“百面神剑”及“神偷”俱这么主张,只好对三个少年冷冷道:“那末烦三位带路!” 说着调转马头,御车轳轳起行。 那为首的林维仁早已越车而过,在前面领路,洛萍及尹俊三却跟在后面像是监视。 三骑一车走了约莫一里,领路的林维仁转向左边一条岔道。 房英目光一扫,见四周甚是荒凉,但在大白天,他也不以为然,跟着转弯。 一过百丈左右,迎面已见一座废园,园中有两间茅屋。 这园子像久无人居,一片荒草,只有中间一条通向茅屋户路,像刚剪修过。 只见林维仁飘身下马,转首对房英道:“到了!” 房英勒马停车,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却见神偷吟吟笑道:“管他什么地方,进去看看再说,喂,令师可是在房中?” 林维仁冷冷笑道:“不错,各位请进!” 房英只得怀着一肚子迷惑,飘然下了车辕,在“百面神剑”及“神偷”父女卫护下,踏进了废园。 就在这时,茅屋门户呀声一启,走出四个人来。 口口口 房英一看这四个人不由大吃一惊,暗暗呼了一声糟。 这四个,三个是目闪精光的老者,气度威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神态。另一个却是像铁塔-般的大汉,背上都有一柄回天轮。 不用说,就是光明境主及总管开天圣,账房邱潜机,园丁雷三炮了。 “想不到前辈及齐、邱二位老丈又入中原,小可拜见!” “房英,你知道老夫为什么找你么?” 房英干咳一声,道:“前辈可是找令媛?” 光明境主冷冷道:“我女儿现在何处?” 房英微微一叹,道:“令媛此刻在何处,晚辈也不知道,因为晚辈最近与她失去了连络。” 光明境主冷冷一哼道:“小子,你知罪么?” 房英-怔道:“什么罪?” 光明境主眼睛一瞪,厉声道:“你昔日在光明境中对老夫说过什么话,还记不记得?” 房英道:“当然记得!” 光明境主道:“既然记得,你恁也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房英剑眉一轩,但想起时间仓促,不必要多寻烦恼,又忍住了。 可是一旁的“神偷”父女及“百面神剑”却心中惊疑不已。 由于对方身上的兵器,和房英的称呼,他们皆知道眼前的人物,正是传诵武林的光明境主。但他们惊疑房英怎会与这批世外高手结怨!而且怨恨似乎很深。 再说对方骂房英不要脸!是房英做错了什么事? 神偷与“百面神剑”狐疑着,而且见房英竟然吞下这口气,更加奇怪起来。 神偷铁长岚,首先打了一个哈哈,对光明境主道:“想不到今天竟能碰到光明境的世外高人!但请问房少侠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光明境主不屑地道:“阁下是谁?” 铁长岚道:“老朽铁长岚,在江湖上有个‘神偷’匪号。” 接着一指古奇峰道:“这是百面神剑古大侠。” 光明境主冷冷一哼,目光依然注视着房英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现在一看你朋友都是什么偷儿窃盗匪徒,越加证实老夫眼光。” 这一骂,明是指房英,却把铁长岚父女及百面神剑都骂进去了。铁梅香年轻气盛,首先尖笑道:“老头子,你把话说得清楚一点,谁是好东西,谁又不是好东西?我看你们才不是东西!” 光明境主厉声道:“黄毛丫头,竟敢顶撞老夫!雷三炮,把这丫头教训一顿。” 雷三炮一声应诺,挺身而出,房英慌忙向雷三炮一拱手道:“雷大哥,看在小弟面上担待一些!” 雷三炮停步苦笑道:“主公之命,恕在下无法违背。但这小姑娘也太没规距了,怪不得咱们主公发火。” 房英忙又对光明境主一拱手道:“前辈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何必与铁姑娘计较。”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找的当然是你。现在老夫要问你,既口口声声不喜欢我女儿,为什么临走却把我女儿诱走?” 房英呐呐道:“老丈误会了,是令媛知道区区不识水性,驾船相送……” 光明境主冷笑道:“但既送你回中原,怎么至今还没有回来?” “这……” 房英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光明境主又冷冷道:“上岸后,我女儿去何处了?” 房英呐呐回答道:“与晚辈在一起,而且尚与晚辈义结金兰!” 光明境主一愕,倏然厉声狂笑道:“你倒会拿幌子骗人,你应该知道老夫倚闾而望的痛苦。这明明是你花言巧语骗了她,否则她怎会不回去!” 房英一整神色道:“前辈冤枉小可了。当时晚辈也曾建议令媛回去,是她执意不肯,自愿相随……” 光明境主厉喝道:“住口!若非你利用感情作欺骗,我女儿会这么贱,跟你这种人走?” 房英一再相忍,一方面是看在夏芳芳的面上,另方面却是不愿轻启纠纷,想以解释及诚意来消除对方的怒火。但一见对方竟然无可理喻,禁不住一股怒火冲上喉咙。那知铁梅香却还要沉不住气,冷冷尖笑道:“房少侠,想不到你倒是个风流种子,到处留情,惹上一身麻烦!” 房英一愕,侧首望了望铁梅青,恼火地忖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来添火加油!” 那知铁梅香又笑道:“不过,像你这份才貌,那儿没有美娇女,怎会看到这条老疯狗的女儿。若真攀上这门亲事,恐怕你连这位老丈人都对付不了,这罪岂不够你受的。” 房英想不到她是绕了圈子骂人,不由给她说得啼笑皆非。 可是光明境的一干高手却皆隐泛怒容。 尤其光明境主开头怔了一怔,及听完这番话后,顿时一声怒吼,厉喝道:“好个丫头,刚才老夫不为已甚。现在老夫决心先杀你。雷三炮,动手!” 雷三炮先前碍着房英面子,此刻也不禁有点冒火,一声大吼:“丫头纳命!” 双掌一推,猛向铁梅香劈到。 他愣头愣脑但内功却极深厚。这一掌刚劲之气横溢,神偷父女连心,见状慌忙挡在前面,嘿地一声,双掌也平胸推出。 轰然一声大响,劲气四溢,神偷功力也算不凡,却被震得蹬蹬向后连退,要不是铁梅香在后面挡住,怕不已一跤跌在地上。 雷三炮也退了一步,浑人一掌无功,猛然一声大喝道:“好功力!再吃咱一掌!” 喝声中,大步而上,双掌一推,又是威猛无比的一掌。 “百面神剑”脸色旷变,眼见神偷脸色已发青,知道再不挡一下,神偷必受重伤,立刻喝道:“这位仁兄请住手!” 喝声中,剑光一溜,已无声无息出鞘,一招“笑指天南”,挟着一道凌厉剑风,向雷三炮左肋点去。 雷三炮一凛,急忙收掌退身,骂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话也不说就出手。嘿,看我的回天飞轮!” 刷地一声,抽出兵器。 呛郎一响,神偷也怒火满面的扯出长剑。骂道:“浑蛋,你以为老夫是真的怕你不成。来,咱们就兵刃上较量一番。” “百面神剑”古奇峰一剑点出,原意只在阻挡雷三炮一下,这时忙喝道:“铁兄,你也该克制一点了!” 接着转头向光明境主道:“尊驾请暂息怒,后辈妄言,何值计较,古奇峰希望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把这桩误会解释开。” 光明境主厉笑道:“你既这么说,老夫也不为已甚。但只要这姓房的小子跟我走!” 房英急急道:“老丈要我去那里?”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要抓回光明境,处你宫刑,罚你诱使我女儿脱离家庭之罪!” 房英长叹一声道:“老前辈难道不让小可剖白心意?” 光明境主暴躁地道:“齐总管,你替我拿下这小子。” 齐天圣恭身回应道:“遵主公吩咐!” 一抬头,迈步向房英欺来。 房英脸色变了一变,向齐天圣急急道:“齐老丈,你难道也不愿小可说句话?” 齐天圣停步,犹疑了一下,苦笑道:“少侠,实在抱歉,家主人脾气,老朽知道得很,现在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唉,还待回到光明境后再说吧!” 房英一咬牙,倏对光明境主道:“好,小可决心随老前辈到光明境,但不是现在!” 光明境主冷哼道:“什么时候?” 房英道:“请前辈延后六天,待晚辈了却一椿私事后,再负荆请罪!” 光明境主怒笑道:“老夫那有这等闲工夫跟你六天!” 房英接口道:“君子一诺,前辈不必监视,六天后晚辈必专程至光明境报到候裁!” 光明境主狂笑道:“老夫岂能相信你的话,六天后你小子不知道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房英语气一沉,道:“若前辈非要现在,小可实感到无法两全!” 光明境主厉声道:“我管你能不能两全。齐总管,听到老夫吩咐没有,你不擒下房英,就拿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齐天圣神色一凛,对房英道:“少侠,看样子老朽只能得罪了!” 铁梅香倏然尖笑道:“房少侠,你何苦吞声忍气,咱们就拼上一拼,免得替中原武林丢人!” 房英摇摇头叹道:“要动手,我们决不是敌手!”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百面神剑”及铁长岚叹道:“看来泰山之会,小可是没有办法参加了!” 古奇峰惊道:“少侠可是自愿就擒?” 房英摇摇头道:“不,我是想请三位先离开此地起程!” 神偷大声道:“不,老朽既同少侠一路而来,岂能弃你不顾,这点绝对办不到!” 房英急道:“这是何苦。唉,铁大侠及古大侠,好意心领了,但二位加上等于白饶,无论如何,请二位听小可劝告。” 一听这番话,“百面神剑”及神偷父女都急了。 铁梅香道:“但是天香院开坛怎么办?要知道当今武林中能抵抗那魔女的只有你一个人!” 房英叹道“天数使然,想必那魔头应当盛旺!” 说到这里,转对光明境主道:“小可愿俯首自缚,但希望前辈别再为难其他人!” 光明境主不屑地冷笑道:“只要你识相,老夫就不会令他们难堪!” 房英黯然向古奇峰及铁长岚一揖道:“三位走吧!并请转告赴会的同道,晚辈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古奇峰及铁长岚自知情势如此,已无可挽回,动手只有自取其辱,也伤心地同时回礼一揖道:“少侠保重。” 铁梅香这时倏流下了眼泪,幽幽道:“少侠保重。” 说完,带著满面悲伤而依恋的神色,转视着房英。 要知道她也不知不觉中,暗恋上这位年轻侠士,想不到还没有机会表达,却已临生离死别。 三人一步一回头,缓缓向废园外走去。 房英也转身目送三人,气氛变得异常凄凉而低沉。眼见古奇峰等三人已走到马车边,房英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蓦觉身后嗖嗖嗖窜人三条人影。 一惊之下,目光一侧,原来三人竟倏又回来了。房英怔然道:“二位前辈还有什么事么?” “神偷。哈哈狂笑道:“咱们不想走了!” 房英一惊,急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铁梅香咯咯一笑,刚才那种凄苦的神色一扫而空,尖笑道:“少侠,我们想透了。与其你不能赴会,我们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同时也不管用,决心与你在此共生死!” 房英呆了一呆,目光一扫,沉脸道:“小可说了这许多话,前辈怎的一点也不听。” 他目光正好停在古奇峰脸上。“百面神剑”苦笑一声道:“这是铁兄的主意。他们贤父女不走,老朽若单独离去,岂不永远使武林朋友笑话。” 铁长岚又哈哈大笑道:“士为知已者死。房英,别婆婆妈妈的,老夫倒要看看光明境的武学究竟有多么厉害。” 说到这里,目注光明境主大声道:“喂!老家伙,姓铁的父女二条命,算同你耗上了。” 这番话说得宏量无比,尤其气慨也不如刚才那么自馁,变得豪壮起来。 光明境主仰天一阵狂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们!” 铁长岚也狂笑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光明境主冷声道:“老夫要杀你,相信只要一只手指,就可以使你匹夫魂落黄泉!” 铁长岚大笑道:“好、好,老家伙,咱们不妨出个题目,比划比划!” 光明境主脸色冷峻如铁,道:“你自己送死,还有什么题目好出。房英,你甘愿自缚,就站在老夫这边来,雷三炮、邱潜机、林维仁,你们三人分别把两个老家伙及丫头的头取来!” 雷三炮等轰然一声应诺。同时一排挺身而出,掣出回天轮,喝道:“你们三位可以过来了!” 房英立刻一弹身,迈步上前,沉声道:“势已如此,我房英只有一肩承当。光明境主,以小可之见,何不你我一决胜负,了断这件事。” 光明境主厉声道:“小子,你刚才还称愿意认罪,怎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房英此刻也豁出了,朗声一笑道:“前辈说错了,晚辈只是自甘认缚,并非是认罪!” 邱潜机突然冷笑一声插口道:“既自甘俯首就擒,与认罪有什么两样!” 房英哈哈大笑道:“当然不同,我与夏芳芳义结金兰,看在她份上,光明境主是小可上辈,自甘束手是表示不愿自己人打架,却并非承认你们加在我头上的罪名。” 不提起夏芳芳还好,这一提,光明境主像心上被人戳了一下,更加有气,顿时厉声怒道:“小子,你不要耍嘴皮子,齐总管,你负责把这小子拿下,否则杀了也是一样。” 齐天圣微微一叹,身形一晃,已到房英面前,轻轻道:“老夫一再拖延,现在可没有办法搪塞了!” 房英双掌一摆道:“老丈就请亮出兵器,小可也只有得罪了!” 齐天圣大笑道:“少侠既空手空拳,老夫怎能亮兵器欺你,弱了光明境中威风。” 这番话明是对房英说,其实却是说给光明境主听的。房英微微一笑,投过去一瞥感激的目光,缓缓抽出长剑,平静地道:“老丈请进招!” 齐天圣低喝一声:“得罪!” 回天轮,精光一闪,挑飞而出,直叩房英左肩。 房英旋步转身,剑势一招“星跃银河”横削而出。 这一边打了起来,铁长岚眼见雷三炮站在面前,一付虎视眈眈的样子,倏大笑道:“这样打法,老夫不奉陪!光明境主,你也该上来算一份!” 雷三炮以为神偷看他不起,大怒道:“老偷儿,刚才你尝过雷爷掌上滋味,并不是我对手。现在怎地说起大话来,只要你能杀了雷某,还怕咱们主公不动手!” 他说话愣里愣气,语声一落,立刻一旋回天轮,劈风压到。 神偷已看出雷三炮内力虽强,头脑却又笨又呆,冷冷笑道:“呆鸟,你不必吹,看老夫整你一番!” 身形呼地一闪,人已到雷三炮背后,出手就是一掌。 “千里庭户”轻功,独步宇内,雷三炮招式一出,眼前人影倏失,不由大吃一惊,念头尚未转过来,屁股上已挨了一掌,向前冲了两步。 掌虽未伤他,却把他打得更火了,大吼道:“臭老贼,你敢抽冷子出手,看大爷宰了你!” 回天轮泼风狂舞,一团精光,上下四旋,轮风呼啸,威势大增。 可是神偷却学了乖,游身飘走,就不同他硬拼,一味闪闪躲躲,看到空隙,或剑或掌,偷袭一招,不得手立刻就退,得手就讲几句俏皮话,把雷三炮逗得暴跳如雷。 另一边铁梅香与光明境主弟子林维仁动手,情形也是一样。铁梅香自知功力浅,故而学他父亲游斗方式,一时之间,也未露丝毫败像。 只有“百面神剑”古奇峰碰到的强劲对手,脸色凝重地与邱潜极一招一式,你来我往,充满了险机。 邱潜极在光明境中,功力称是一等一的高手,回天轮招式,既狠且毒辣,招招不离“百面神剑”要害,亏得“百面神剑”。功力也极深厚,而且剑术上造诣也是不凡,却维持了个不败之局。 这四对人对手中,房英是最感伤脑筋的一个,但也是最轻松的一个。 因为齐天圣的招式,在最紧急关尖,不是偏了一点,就是够不上部份。房英知道对方是碍于夏芳芳的面子,在暗中放水。也只能虚应故事,表面打得十分激烈,心头大为焦灼,因为这种打法既不能胜,又无法收,胶着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完结呢? 齐天圣也同时地感到忧虑。他对房英留了余地,也等于为自己留了余地。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与夏公主的感情,这是两面不讨好的差事。 既不能违背光明境主的命令,又怕将来夏芳芳恨他。因此只有拖延着,可是他拖延得比房英吃力。 因为在攻击中,他虽不愿伤房英,却也不愿让得太显眼。若是被光明境主看出破绽,一顿严责,却会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一座废园中剑气轮光冲霄,打得异常激烈。光明境主东看-下,西望一下,见自己这边派出去的人虽都占了上风,却不是在一时之间能决定胜负,脸上顿有不耐烦之色。 他看到铁长岚父女此刻不但脸上毫无焦急之色,反而嘻笑怒骂,一脸的不正经,更是冒出了心火。 尤其是齐天圣,在光明境中可称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竟也奈何不了房英,使他有点气愤。 他不是看不出齐天圣是在暗中放水,但是拿不到把柄,只好闷在心里。 其实他何尝知道以房英目前的功力,就是齐天圣全力施为,也不见能在一时一刻获胜。 战势继续胶持着,房英已暗暗不耐,以内功传音之术,对齐天圣道:“齐老丈,这样打下去,要到什么时候了结?” 齐天圣脸露苦笑,也以内功传音回答道:“老朽也不知道将有什么结果。唉,只有拖一刻是一刻了!” 房英长剑虚演一招“星斗参横”,削向齐天圣咽喉,口中焦急地道:“老丈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开眼前之结!” 齐天圣回天轮一挡,叹道:“主公的火爆性子,老朽深知,他为了面子恨透了你,老朽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房英又急道:“难道就这样缠下去不成?” 他目光一扫其余三对战势,焦急地道:“若再缠下去,小可是没有什么关系,老丈手下留情,但小可的朋友情形就不同了。现在他们已有不支之状,万一造成无可弥补的后果,将怎么办?” 齐天圣又轻叹一声道:“现在尚有点希望!” 房英精神一振道:“什么希望?” 齐天圣道:“这次随主公进入中原的人,不止一批,另有其余弟子还在找你及公主下落。只希望他们已找到公主,并已向这边赶来。那末只等公主一到,误会不解自消,你我双方就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了!” 房英暗暗一叹! 不错,齐天圣的话,是唯一解开目前战机的希望。但是谁知道他们能否找到夏芳芳呢? 再说,就是已经找到,谁又能保险她会在此时此刻赶来呢? 他觉得,这是-个没有希望的希望,但是除了这个希望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房英不再说话。思虑竭穷,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此时此刻,他唯有将一切托付于命运。 就在这时,陡听场外响起一声大喝:“都给老夫住手!” 房英一惊,目光-瞬,喝声原来发自光明境主口中。 邱潜机雷三炮等神色愕然,纷纷退出战圈。 齐天圣当然更是求之不得,迅速撤轮抽身。 雷三炮却愣愣地道:“主公,再有片刻,我立刻可以获胜,怎又不叫打了!” 光明境主怒哼道:“饭桶,收拾这么几个人都收拾不了,简直替老夫丢人,还不退过一旁!” 敢情他火暴性子,已忍耐不住再纠缠下去。 雷三炮一肚子委屈,愤愤退到一边。 光明境主一扫邱潜机又冷冷道:“潜机,你也愈活愈回去了,五十招中,竟还制不了对方,看样子,你以后只能替老夫算算银子,管管杂务了。” 邱潜机不服道:“主公,再有十招,老朽定能取得对方首级。” 古奇峰冷冷笑道:“老夫不敌是实在,若说要取老夫人头,恐怕你还得付出一份代价!” 邱潜机阴沉一哼,正要抢辩,光明境主却已怒喝道:“潜机,还不退到一旁,老夫没心情听你们泼妇骂街。” 说着又一瞥齐天圣,冷笑道:“齐老,你更把老夫气死了!” 齐天圣惶然道:“主公之言,老朽不懂,老朽服侍主公一生,忠心耿耿!” 光明境主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应该清楚,凭你功力,难道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 齐天圣俯首道:“房少侠天纵奇材,功力已大非昔比……” 语甫说一半,光明境主已一顿足,厉声道:“好啊!我说你一句话,你倒反面捧他起来了,简直故意纵敌,与老夫作对!” 齐天圣急急道:“老夫不敢!” 房英看不过去,朗笑一声道:“齐老之言只是身经体验,就事论事,前辈若是不信,晚辈可以奉陪几招,看看小可功力有否长进?” 光明境主厉笑道:“小子,你以为老夫今天会放过你!” 房英一挺身,剑势一横,道:“那末,小可敬领高招!” 那知光明境主却冷笑道:“你不必急着找死,老夫自会指点收魂,一个一个来!” 房英怔了一怔,不知对方是什么心意。却见光明境主,嗖地一声,抽出插在腰际,那柄形状极小,金光闪闪的回天轮,缓缓上了两步,目闪精光,注视着铁长岚,喝道:“老偷儿,老夫指你第一个。” 铁长岚哈哈笑道:“老浑蛋,我以为你只会看白戏。现在你还是亲自出手了!” 光明境主一扬回天轮,充满杀机地道:“你不是希望老夫出手么?现在老夫就第一个要你魂落黄泉!” 说着话,脚下已一步步向“神偷”欺去。 他恨他刚才嬉笑怒骂,把他挖苦够了,现在恨不得把铁长岚一招劈死! 房英一看这种情形,心中不由一紧,正想上前拦住,倏又忍了下来,心中有一份奇怪的感觉。 因为铁长岚此刻脸上竟依然保持着嬉笑的神态,丝毫没有一丝惧意。 这的确是费人猜疑的。 明明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何以还能如此呢? 房英猜不透,其实一旁的铁梅香及古奇峰还不是在担心而奇怪。 却见铁长岚倏退了二步,对光明境主摇摇手道:“慢来,老夫虽不愿你老混蛋袖手看热闹,可不是说老夫愿意奉陪!”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偷儿,你可是怕了!” 铁长岚大笑道:“我怕什么,人一个,命一条,大不了是死,总不见得一生会死上二次!” 光明境主冷哼道:“说得倒是豪气冲天,为什么不上来动手!” 铁长岚神秘的眯眼一笑道:“我不是不想动手,其实与你这种世外高人动手,也算是一份光荣……” 光明境主一听他捧起自己来,不由一怔,皱着眉头,猜不透他耍的是什么花样。 只见铁长岚又接下去道:“只不过早有人等着与你较量,我岂能掠人之能,抢在头里出风头!” 光明境主双目精光一闪,喝道:“你是在说谁?” 房英一挺身道:“是区区在下。” 他以为铁长岚要他出来,故而挺身接口。古奇峰却一皱眉,暗暗叹息! 其实大家都以为神偷有什么妙计,说来说去,原来还是推到房英头上。因为在眼前四个人中除了房英能够有挡一挡光明境主的出手一击外,还会有谁呢? 那知事情大谬不然。 只见铁长岚已诡笑一声道:“房少侠,你何必也自充匹夫之勇,老夫并不指你!” 房英皱了皱眉,暗忖道:“神偷呀神偷,玩笑也开够了,太过火岂不是自找死路!” 在场众人闻言皆一怔,光明境主也不禁愕了一愕,道:“你是指谁?” 铁长岚手向左边一堆没膝荒草丛一指,大笑道:“你不会自己看!” 光明境主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引开老夫注意力想逃,老夫想要杀人,从不令人脱出掌心!” 其实不但光明境主以为铁长岚是耍滑头,其余人包括铁梅香在内,也以为这位神偷有逃的打算。 因为谁都知道这废园四周并没有别的人。 不过话虽这么说,众人的目光仍情不由已地向“神偷”手指方向望去。 这一望,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光明境主更是一呆,接着神色一变! 事情的确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荒草丛中,的确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白衣老者,三绺长须垂胸,红润的脸色,清癯而俨然,脸上却保持着一份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笑容。 肩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因为草太长,只露出一半身子,此刻却举步向场中走来。 房英暗暗震惊了。 这老者竟在这许多高手耳目之下,无声无息地出现,而站在那边,竟没有一个发觉,岂非功力出神而入化。 虽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场中,没有-个人注意其他地方,但是以光明境主这等功力也不至于说丝毫无闻啊! 更何况以那白衣老人的神态看来,似乎已到了一刻时候,并非刚刚才来。 房英惊疑地又看了光明境主一眼,心头更加吃惊迷惘起来。 因为此刻的光明境主脸色竟然起了激烈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但可以揣测出他不但认识对方,而且还有一份激动和惧意。 第二十二章 倏来旧日冤家 在商邱城外废园 光明境主正欲亲自出手,对付“妙手空空千里无影”“神偷”铁长岚时,倏出现了一名白衣老者。 此刻白衣老者举步从容地走进场中,铁长岚已哈哈大笑道:“大剑客,你再不出来,我铁某临死还会被这个老浑蛋当作骗子哩!”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光明境主已满脸杀气,狞笑道:“原来是你来了。我以为这老偷儿真吃了熊心虎胆,不怕死呢?” 白衣老者淡淡一笑道:“夏浩然,你想不到吧!” 房英此刻满心疑惑,不由目光转向齐天圣,道:“这个人是谁?” 齐天圣此刻脸色,竟也凝重如铁,以内功传音回答道:“少侠你忘了在光明境中老朽暗中告诉你一招‘定天一剑’!” 房英暗暗一震,立刻明白过来。 昔日在光明境中,自己就仗着齐天圣指示,胡诌了这招“定天一剑”,才应付了光明境主最后那记煞手,脱身回到中原。那末这白衣老人无疑地就是光明境主的昔年对头冤家姓褚的剑术高手了。 但他仍有一点想不通,“神偷”怎会与这褚姓白衣老人相识! 正忖间,却见光明境主长笑起来。 这次笑声颤抖而悠长,似是心中充满了激动之气。笑毕,厉声道:“褚一夫,今日碰到你老夫并不觉得意外,老夫这次进入中原,知道你必定会找我的。” 褚一夫脸色笑容一敛,沉声道:“很好,你既然能料得到,老夫倒要问你,难道你忘了对老夫应下的誓言?” 光明境主长笑道:“老夫不但没有忘记,而且二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褚一夫点点头道:“难得你没有忘已,但又为什么再入中原?” 光明境主道:“老夫的女儿被人诱跑了,难道还坐视不闻不问?” 褚一夫微微一呆,显然他对刚才双方的争论,并未完全了解,怔了一怔问道:“谁拐跑了你女儿?” 光明境主道:“你说还能有谁?老夫难道会对这些人无端启衅不成?” 褚一夫目光缓缓一扫,房英已感到不能不说话了,挺身对白衣老人施了一礼道:“前辈,光明境主指的就是区区小可。” 褚一夫目光立刻在房英脸上转了一转,打量片刻“哦!”了一声道:“若这么说,我倒不能责怪夏兄了!” 房英立刻道:“不过,在下却自认并没有诱拐的企图。夏姑娘虽同小可极为投契,但仅仅是投契而已,并无涉及其他违背世俗礼节的地方。至于夏姑娘随在下返回中原,也是其一向所愿,晚辈非但未说过半句诱词,反而曾加以劝告。” 褚一夫皱皱眉头道:“这种家庭纠纷,老夫实在弄不清楚,不过……” 目光一转,又回到光明境主身上,接下去道:“些许小事,夏兄似乎不必亲率数十高手,大举而入。这点老夫却又不懂了!” 光明境主脸色又是一变,厉声道:“褚一夫,你敢情是想袒护他们,干涉老夫家务?” 褚一夫哈哈一笑道:“老夫没有这种意思,也没有这种兴趣。昔年你对老夫之誓言不再进入中原一步,今天你虽为了处理家务事而破誓,人情上虽有原谅之余地。但举动上却令人疑心,找一个人也不必要这么大张声势啊!” 光明境主狂笑一声道:“老匹夫,你不必假着藉口,替人圆场。老夫昔年虽然败在你的手中,今天却不怕你。” 褚一夫脸色一沉道:“这么说,你是有心报复二十年前失招之恨了!” 光明境主厉笑道:“当然,你既强自出头,老夫只有再同你拼一拼,看看你二十年来剑术上长进了多少!” 褚一夫朗笑一声道:“夏兄,这么说,你在回天轮另有新创,自问能击败老夫了?” 光明境主一横手中回天轮,道:“口说不如动手,你何不试一试!” 褚一夫冷冷道:“二十年来,老夫韬光养晦,自问火气已消了不少,想不到你却还是昔年那付德性,其实老夫此来除了劝你返回光明境外,并没有打算与你动手!” 光明境主怒哼道:“你不必满口仁义,一副假道学面孔,说穿了还不是为帮场而来!” 褚一夫冷冷道:“老夫孑身一人,在江湖上与任何人已没有渊源,还帮什么场,你口口声声咬定这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光明境主反唇相讥道:“什么意思,你肚子里应该清楚,要不要老夫拿出证据?” 褚一夫一怔道:“什么证据?” 光明境主道:“请问你独门的‘定天八式’剑法有没有旁支?” 褚一夫一听他话问得奇怪,不由皱眉道:“老夫剑术,单支独传,别说没有旁支,就是当今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会。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光明境主冷笑道:“当然有意思,你不妨自己问问那姓房的小子,他怎么会那招‘定天一剑’!” 褚一夫微微一怔,接着脸色一变,转首对房英道:“这位房小友,夏浩然的话可是真的?” 房英一听话锋转到自己头上,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事实上那次以口述应付光明境主所表演的那半招“定天一剑”,是齐天圣暗中告诉自己的。直到现在,他可以说,根本弄不清楚这一招倒底应该怎施出。 但问题是自己能据实说吗? 当然不能,若坦白说出,不但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害了齐天圣。 若光明境主知道那次是被手下捣的鬼,那么以他那种个性,齐天圣是非完蛋不可。以房英正直忠义的个性,自不会将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陷入死不复生的境地。 但是若不说,就非承认懂得不可,若这位白衣老人再追问下去,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反覆的思量着,既不能承认,又不能不承认,一时之间,脸露困惑,迟疑起来。 场中陷入一片沉思。 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房英,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像这种问题,应该是只有两个答覆,“会”或“不会”。不会有什么困难,但是房英为什么不出声呢? 当然,唯一了解房英的是齐天圣。因为当初这“定天一剑”,是他向他暗示的。目的在帮他忙,可是现在,齐天圣也眼睁睁地注视着房英,一瞬不瞬。 他唯恐房英真的坦白说出,那自己非当场自裁不可。所以内心比任何人都紧张。 褚一夫见房英那种欲语又止的神态,顿时皱了皱眉头道:“房小友,你有困难么?” 房英星眸一转,摇摇头笑道:“小可并没有困难,同时愿据实告诉老丈……” 此言一出,齐天圣脸色骤变,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但见房英倏投过一瞥安祥的目光又对褚一夫继续道:“只是,小可在此时此地奉告,觉得实非相宜,老丈若能宽容,晚辈异日自当详述。” 这番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其实房英在这种情形下,只有用拖的办法。 褚一夫沉思片刻,居然并没有立刻逼房英说明白意思,点头道:“好,日后老夫自会找你。” 转首对光明境主接下去道:“这是题外枝节,现在老夫想听听夏兄对今天相逢的意见!” 光明境主冷冷笑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不是你离开此地,就是我离此地!” 褚一夫微笑道:“不错,这是个好建议。但老夫还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光明境主哼道:“说来听听!” 褚一夫道:“老夫当然要立刻离开;而夏兄也同样立刻返回光明境。” 光明境主道:“老夫当然要回去,但必须先找到小女,抓了这姓房的小子以后再走!” 褚一夫道:“找令爱之事,老夫代劳转告;抓人之举,与你昔日对老夫的誓言无涉。因此,老天仍想请你遵守自己的话,不过老夫得声明,此举并非帮别人的忙!” 光明境主狂笑道:“老夫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咱们早晚要再拼一场,干脆现在就了结这段拖了二十年的公案。” 褚一夫沉声道:“老夫好言忠告,夏兄是非动手不可了!” 光明境主厉笑道:“不错,一别二十载,你我不妨在一搏之前,再加点彩头。” 褚一夫沉声道:“用不到加什么彩头。你若输了,还是回光明境终老一生;老夫若输,恐怕你也不会放过我,生死操在你手中,还不是任你所欲!” 光明境主长笑道:“痛快,痛快,褚一夫,你可以亮剑了!” 褚一夫一反手,缓缓抽出长剑,下垂斜指地面,道:“夏浩然,未动手前,老夫再给你一个机会改变主意,你认为今天一定能赢我?” 光明境主一举回天轮道:“二十年来,老夫终于想出克制你‘定天八式’剑法的招式,虽不能说一定赢你,但是自信再也不会败在你手中!” 褚一夫哈哈笑道:“听你的话你二十年来好像没有白活。但怎能肯定我一定会施‘定天八式’对付你,难道我不会用二十年来新创的招式!” 光明境主脸变了一变道:“好,话不必多说,还是手上见真章!” 不要看他性烈如火,此刻神态却沉着冷静,一副高手风度,只是目光中的杀机,比刚才更浓了些。 褚一夫神色也凝重起来,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象是座没有生命的石像,而垂地长剑,却已平平伸出,直指光明境主的眉尖。 场中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屏着气息,紧张地望着,气氛沉寂得落叶可闻,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百倍。 光明境主此刻身形倏然动了,面对着褚一夫,脚步缓缓移动,像在避开褚一夫的平伸剑尖。 褚一夫却一丝不肯放松,身躯跟着光明境主旋转,剑势始终指着对方眉尖。 房英开始不明白,但凝视片刻后,立刻暗暗惊叹起来。 褚一夫这伸出长剑手指的架式,分不出是那一路剑术的起手式。若以普通眼光看来,却并不出奇,可是仔细一体会,立刻觉得奥妙无穷,攻守兼备。 只要剑势不移,任何人都不敢贸然抢先发动攻击。 房英看透了这一点,立刻猜测着诸一夫下面可能变化。他正忘神地浸润于褚一夫高深的剑学中时,场中陡然响起了一声暴叱,光明境主在发出叱声中,身形加速游走起来。 褚一夫在这刹那,平伸的长剑陡然向上一挑,剑尖变了方向,竟指向天上,犹如普通的“朝天一柱香”。 光明境主就在这时,身形疾欺而进,回天轮游出一道金光,挟着锐啸,呼地向褚一夫当头劈落。 这些变化,本在一刹那之间。但是虹光一闪,金芒飞掷,一阵呛郎金铁交鸣声后,二人一号即分,依然是原来的位置,原来的架式对峙着。 场中所有的人,谁也没有看清楚刚才交手的一招,是怎么样的情形。 但房英却看得非常明白,光明境主那一招,却是被褚一夫竖着移动的剑幕,硬挡了回去。但是他不懂,褚一夫刚才平伸之势在光明境主发动攻势刹那,可以自动地撤去下面变化,而自露空隙。 这不是大反常规吗? 只见光明境主倏然冷笑道:“褚老儿,看来相隔二十年,你不过如此!” 褚一夫淡淡回答道:“彼此!彼此” 光明境主又冷笑道:“不过你剑术虽没有进步,心机却更刁滑了!” 褚一夫一哼道:“老夫什么地方用过心机?” 光明境主道:“刚才你那式‘平天覆地’的架式,竟自动改为‘瞒天过海’,岂非故露空门,要老夫自投罗网?” 褚一夫大笑道:“看来夏兄的目光也进步了。不过我那剑式改变倒并非是有什么心机,完全是防范你拿回天轮当暗器使用!” 这番针锋相对的话,使满心不解的房英,完全明白过来。原来双方在那一招中,不但交换了功力,也斗上了心智。 他不由大感叹服,觉得武学一道,的确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就以眼前来说,光明境主的武学造诣固然已臻绝顶,就是这位名不见江湖的褚一夫,剑术一道尤其无懈可击,一招施出,不但要化开对方招式,而且要兼顾到对方心机。这等高手,岂是自己往日所能梦想得到的。 房英正自慨叹着,场中又起了变化!只见光明境主回天轮缓缓平伸而出,一步步向褚一夫欺去。 而褚一夫却左手握诀指天,剑势抽回齐腰,一步步的后退。 房英一惊忖道:“难道光明境主这一招有什么厉害的杀手不成,而那褚一夫有点怕了?” 他想看一看褚一夫神色,依然平静而镇定,根本没有丝毫惧意。 这一来,房英又不懂了。 就在褚一夫后退七步左右之际,光明境主一声大喝:“褚老儿,再接我这一招!” 喝声中,身形微微升高三尺,金芒如虹而出,呼地一声,竟然满天花雨,直向褚一夫当头罩去。 这一招方圆三丈之内,可说尽在回轮威势圈中。房英顿时看出,正是三大煞招之一,最后那招“法轮百转”。 在光明境中,房英亲闻光明境主口述演化的威力,可是眼前这招的架式并不完全相同,在出手刹那的变化上,却更为诡谲霸道,令人防不胜防。 想必光明境主所以渗杂了些以前没有的变化,是专门对付褚一夫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褚一夫长笑道:“原来还是那招老套!” 笑声中,长剑一圈挑起,剑尖举至额齐,身形一矮,手腕一振,以轻快无比的速度向罩下的金芒穿去。 在剑势向上冲的速度中,房英清楚地看到褚一夫手微微颤动,剑尖化作一圈圈精芒,仿佛吸烟的人在吐烟圈一样。嘿!这不是那招齐天圣告诉自己的“定天一剑”是什么? 又是一声叮当轻响,满天金芒一收,只见光明境主疾速而退。褚一夫长剑一收,也恢复原状,但二人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显然,光明境主是二招无功,褚一夫却在一招之后无隙可资反击,都感到对方势均力敌。 却见褚一夫剑尖一颤,却又道:“注意,我攻你用的却不是‘定天八剑’中的招式,现在我要削你双肩!” 光明境主脸色变了一变,身形倏后退七尺。 褚一夫哈哈一笑道:“夏兄不必紧张,老夫还没有开始。”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一点也不紧张,只是要看清楚你先告诉老夫出手方式是藏着什么诡谋!” 褚一夫道:“好,你就看清楚一点,身形一动,飘然而上,剑势却是原来平伸的架式!” 正在这时,废园外倏然响起一阵蹄声,如擂鼓一般,动地而来,刹那就停在废园入口处。 光明境主也呆了一呆,抬头注目。 只见园门口屹立着四匹骏骑,马上四条人影,疾若飘风,掠入当场,其中一人却口喊:“爹……你这是干什么?” 房英一看掠入场中的人,三个是中年汉子,一个是女子,而那女子正是夏芳芳,不由大喜,脱口叫道:“芳妹,你终于来了!” 夏芳芳飘落在场中,一见房英,也欣喜地叫道:“英哥,你也在这里。好极了,我正为找不到你发急。” 说到这里,秀眸一扫场中,发觉那种弩拔剑张的气氛,不由黛眉一皱道:“这是干什么?” 房英叹道:“令尊为你要找我拼命哩!” 话声甫落,光明境主陡然厉喝道:“芳儿,你过来!” 夏芳芳一嘟嘴,慢吞吞地走过去,道:“爸,想不到你也来了,派了这么多人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光明境主一脸怒容,厉声道:“你走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你眼中究竟还有我这个父亲没有?” 夏芳芳秀眸一红,呐呐道:“爹,这是我的错。当时我只想送他回中原……” 光明境主接口喝道:“送到了地头为什么又不回去,是那小子用什么话引诱了你!” 夏芳芳叹道:“英哥倒没有引诱我,只是我觉得气闷,想在中原散散心。” 此言一出,“百面神剑”及“神偷”哈哈大笑起来。 铁梅香耳听她左一声英哥,右一声英哥,一肚子的不是滋味,尖笑一声,道:“你这一散步,差点把我们命都散掉了!” 夏芳芳怔了一怔,对父亲叹道:“爹,你何必带这么多人来,女儿不是好好的么?” 光明境主一哼,道:“那小子欺侮了你没有?” 夏芳芳又怔怔道:“爹,这怎么会呢?他已与女儿义结金兰,患难与共了。” 褚一夫这时大笑一声道:“看来夏兄不但做人糊涂,对家务事也是一片糊涂!” 光明境主怒喝道:“住口!老夫什么地方糊涂?” 褚一夫笑道:“刚才你口口声声说那房英不是,现在你女儿也到了,听来人家并没有半点不是啊!” 光明境主气为之结,一掌把夏芳芳摔开一丈,怒喝道:“姓褚的,你少说风凉话,咱们继续下去,反正今天这坟地上得躺下一个。” 褚一夫也脸色一沉道:“夏浩然,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夫今天就成全你!” 夏芳芳对褚一夫并不认识,一见褚一夫仗剑一步步向父亲欺去,还以为房英方面的人,慌忙掠身插在当中,道:“老伯伯,不要打,不要打!” 接着转身对父亲急急叫道:“爹,现在误会不是已解释开了么!” 褚一夫冷冷道:“夏姑娘,你别弄错了,老夫并不与姓房的-路。” 夏芳芳大大一怔,道:“那老丈为什么要与家父动手!” 褚一夫道:“这是你父亲自己找的!” 夏芳芳满脸疑惑,又转身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明境主重重一哼道:“这老匹夫就是老夫二十年前的对头冤家……” 夏芳芳神色变了一变,转过身来,对褚一夫娇声喝道:“老丈就是姓褚?” 褚一夫哈哈笑道:“不错,现在,你应该明白,老夫的来意。” 夏芳芳又困惑地望了望“百面神剑”及“神偷”父女。 因为对这三人,她也并不认识,以为与褚一夫有什么关系? 神偷此刻心境却相当轻松,笑着道:“咱们与褚大侠并不是一路的,不过对褚大侠此举,极表赞同!” 夏芳芳一听,娇容又是一变,倏收回视线,对褚一夫道:“我请问褚老丈究竟是什么来意?” 褚一夫笑道:“你既知道老夫姓褚,就该知道令尊不能进入中原之誓约。” 夏芳芳冷笑道:“为什么不能进入,昔年老丈逼家父如此做,有什么堂皇的理由么?” 褚一夫道:“当然有,要知道令尊昔年好杀,把中原搅得鸡飞狗跳。若非老夫看不过,挺身而出,将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于是设下赌约,以招式相搏,逼得令尊埋首荒岛二十年。今天他又率领弟子,大举进入,旧事重演,老夫虽早已摒绝世事,又岂能不管?” 夏芳芳格格一笑道:“若老丈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晚辈觉得理由并不完全,二十年后的今天,家父早巳泯了杀心。前辈今后可以不必如此顾虑!” 褚一夫哼了一声道:“姑娘虽然说得堂皇,但老夫却发觉令尊个性一点也没有变……” 光明境主厉声道:“褚匹夫,老夫年龄比你还大二岁,岂能听你管制。” 褚一夫冷冷道:“只要他能胜我手中长剑,任他遨游中原,横行江湖!” 夏芳芳尖笑一声道:“这么说,老丈非得与家父较量一番不可了!” 褚一夫点点头道:“姑娘还是让开。老夫纵然不想打,令尊也未必会甘心,刚才打了一半,被你一来,拖到现在,否则问题早已解决了!” 夏芳芳蓦地反手抽出身后回天轮.扬了一扬,道:“既然老丈不肯罢休,让姑娘先领教几招!” 褚一夫愕道:“你要替你父亲动手?” 夏芳芳娇容凝霜,回答道:“不错?我不相信你剑上招式有多大狠劲!” 褚一夫皱了皱眉头,倏对光明境主叫道:“夏老兄,你还不叫你女儿走开?” 夏芳芳也接着转身对父亲道:“爹,二十年前你败招之辱,就让女儿来替你出口气!” 光明境主开始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夏芳芳胡闹,但精目转了一转,倏然仰天长笑起来。 笑毕对夏芳芳大声道:“好,好,为父的答应你,你有这份勇气,这份孝心,也不愧是光明境下一代的掌门人。不论是胜是败,老夫都会感到骄傲!” 夏芳芳精神一振,可是这番话却使齐天圣诸人大惊失色,尤其房英更是愕然震动。谁都知道,以夏芳芳这等年纪及功力,绝不可能是褚一夫对手,而光明境主竟不顾虑女儿生命,说出这种豪语,是愿意眼见女儿送死? 想不透,实在令人想不透,房英呆呆地忖着,却见场中人影晃动,刷刷刷刷,又是四个人飘到光明境主面前。正是齐天圣、邱潜机、雷三炮、尹俊三等。 只见齐天圣首先俯首恭禀道:“主公不可如此!” 光明境主一瞪眼道:“为什么?” 齐天圣道:“公主千金之体,且年岁尚轻,岂是褚老匹夫对手,若主公不屑再与褚老匹夫动手。老奴敢请挺身与对手一搏!” 邱潜机也道:“老奴觉得不妨联手对付那老匹夫,生死之战,并不需依什么江湖规矩!” 光明境主嘿了一声道:“难道你们就能行?” 雷三炮直肠子一条,大声道:“不论行不行,反正打上一架再说!” 光明境主厉喝道:“住口!你们统统给老夫滚到一边去,老夫决定的事,难道还容你们插口!” 齐天圣一呆,仍道:“主公应该为公主着想!” 光明境主大吼道:“我是她父亲,难道不会想,还不退开!” 齐天圣等一呆,快快退开一边! 夏芳芳却扬回天轮,面对褚一夫喝道:“老丈可以动手了!” 褚一夫白眉一挑,摇摇手道:“且慢” 抬头对光明境主喝道:“夏老儿,你这算什么意思?”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根本不懂你问什么?” 褚一夫厉声道:“你自己不敢与老夫动手,却把你女儿支使出来,难道老夫能与一个小辈拼命!” 夏芳芳冷笑道:“我既能代替家父出来,就能承担一切,何必噜嗦!” 说着回天轮电掣而起,立刻向褚一夫攻去。 褚一夫脸色变得难看已极,身形一闪,避开后厉喝道:“你这是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 夏芳芳手腕一沉,脚下一旋,又是一招“萤光追电”,向褚一夫击去。 褚一夫大喝一声,长剑一撩,硬向袭身回天轮挡去。 夏芳芳奇快地轮一缩又伸,飞挑而起…… 这边打得激烈,房英看得担心不已,耳中却听到一阵蚁语声道:“房少侠,你快上去救救夏姑娘!” 这番话,使他不禁一愣,目光-转,却见齐天圣焦急地用目光连连示意。 房英怔怔地犹疑起来。 夏芳芳并无败象,齐天圣何以这般着急呢? 再说,自己在此刻挺身而出,相宜吗?与夏芳芳固有金兰之义,但刚才若没有褚一夫解围,说不定早已伤在光明境主手下,怎能再与褚一夫为敌呢? 那知正在踟蹰之间,却听到夏芳芳已一声惊呼,飞身暴退。 他急忙移目一望,原来夏芳芳的回天轮已被褚一夫绞飞。此刻只见褚一夫满面煞气地向夏芳芳一步一步地欺去,狞笑道:“丫头,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老夫就成全你壮志!” 情状变得危急异常,然而光明境主却凝神屹立,一动不动,好像并无出手之意。 这时,已容不得房英有思考余地了,大喝一声:“褚老丈请住手,且听小可一言!” 喝声中,身形已疾速掠入场中,挡在夏芳芳面前。 褚一夫脚步一顿,道:“房小友,你这是干什么?” 房英抱拳一揖,叹道:“老丈能不能看在小可面上,放过夏姑娘一次!” 褚一夫冷哼一声道:“这怪不得老夫,你刚才看到的,完全是她自己找死!” 房英叹道:“骨肉亲情,也怪不得夏姑娘,晚辈尚希前辈高抬贵手!” 褚一夫沉思道:“要老夫放手简单,只要这批人立刻退出中原!” 夏芳芳尖笑道:“中原又不是你姓褚的天下,凭什么要你管,咱们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谁也别想干涉!” 褚一夫厉声道:“老夫就非管不可!” 目光转视房英道:“你退开,老夫今天凭手中一柄长剑,若不能把这批人赶回去,我就把褚字写在屁股上。” 光明境主哈哈笑道:“随便你姓什么,老夫都没有兴趣!” 房英急了,转首对夏芳芳道:“芳妹,你们少说一句好不好?” 夏芳芳嘟着嘴道:“家父到中原是为找我,我到中原是为帮你忙,如今事关光明境的盛誉,你难道要我们因人家吃瘪,见不得人?” 房英一呆,语为之塞,又转首对褚一夫道:“老丈,我看你老丈也不必动气了,光明境主应该不致再有二十年前的举动,老丈得放手时且放手,千万忍耐一点!” 褚一夫怒道:“你要我忍耐一点,何不请那个老头子忍耐一点?你若再不退开,休怪我连你也算在内!” 房英蹩了一肚子气,眼见无法再劝对方,只得长叹一声道:“老丈既然这么说,就把小可算上一份好了!” 说完反手抽出肩头长剑,屹立以待。 这一出剑,一旁的“神偷”及“百面神剑”却大为意外。 铁长岚跺足叫道:“房少侠,人家了断梁子,你何必去插上一脚!” 房英默默不言,目光却凝视着褚一夫。 光明境主脸上却绽开一丝诡谲的笑容。 褚一夫这时气得脸色铁青,厉叫道:“好小子,刚才老夫解了你的危,你反而倒打一耙!” 房英叹道:“老前辈原谅,这是不得已。” 褚一夫白发颤动,又厉喝道:“什么不得已?你简直不识好歹?” 房英肃然道:“晚辈怎能不识好歹,前辈刚才一番盛意,晚辈日后自当报答,但现在却不能不拦阻老丈动手!” 褚一夫既怒且惑道:“为什么?” 房英道:“老丈应该清楚,晚辈与姑娘有结盟之义,怎能见危不救,虽然老丈对小可有德,但比较起来,亲疏厚薄间,还是应该算夏姑娘与小可亲近些。” 褚一夫气得脸色铁青叫道:“真气死老夫了,今天老夫非宰了你不可!” 说完剑势一扬,房英急忙摇摇手道:“慢点,慢点,前辈真要动手?” 褚一夫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房英笑了一笑道:“前辈难道不要知道晚辈怎么会‘定天一剑’的秘密么?” 褚一夫呆了一呆,冷笑道:“你不必拿这件事来套老夫,老实告诉你,老夫也不想追究了!” 房英冷冷一笑道:“这件事老丈既不愿追究,正中晚辈之意,不过还有一件事,想必老丈有一点顾忌。” 褚一夫道:“什么事?” 房英目光一闪,低声道:“老丈附耳过来。” 褚一夫皱眉道:“你大声些说不是-样?” 房英肃然摇摇头道:“事关密秘,小可并非是畏惧一战,却是为了老丈!” 褚一夫冷哼一声道:“你休想弄什么玄虚!” 房英神色一整道:“对有德于小可的人,小可绝对不会故弄玄虚。若老丈不信,也就算了,就请动手!” 褚一夫想了一想,道:“好,我就听听你有什么秘密。若你想暗算老夫,嘿嘿,那是你自找倒霉,老夫事先警告你。” 说着已反肘贴剑,缓缓走近房英。 房英立刻低声向褚一夫娓娓而言,因为语声极细极轻,四周的人,当然都听不到,个个人都脸有惑容,万分奇怪。 光明境主及夏芳芳本以为房英一定有什么奇计,及见褚一夫凝神倾听之状,也万分不明白房英倒底有什么秘密。 神偷父女及“百面神剑”也是这般想法,却见褚一夫听得连连点头,目闪精光,似乎有一丝惊容。 接着只见房英微微一笑道:“老丈以为小可之言对否?” 只见褚一夫沉思片刻,倏然道:“好,今天老夫就不难为你!” 说完,身形腾空而起,瞬眼没入废园之外。 这突然的变化,不由使所有人都怔住了!房英竟能用一番话,把褚一夫打发走,这简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夏芳芳欣喜而疑惑地道:“英哥,你说了些什么秘密,把那老家伙驱走的?” 房英微微一笑,神秘地道:“对不起,暂时不能宣布。” 夏芳芳嘟嘴道:“为什么不能宣布?” 房英哈哈一笑道:“因为这也是秘密。” 说到这里,对光明境主道:“现在令媛已到了,前辈是否能放在下及铁大侠、古大侠离开?” 光明境主还没有说话,夏芳芳已问道:“要去那里?” 房英道:“泰山天香院开坛在即,愚兄就要赶去。” 夏芳芳格格一笑,又跳又跑地到房英身边,道:“走,我也去,那天我受够了气,正好再去见识见识!” 房英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却听到光明境主厉喝一声道:“芳儿,你回来!” 夏芳芳嘟着嘴,转身道:“爸有什么事?” 光明境厉声道:“我不准你再与房英在一起!” 夏芳芳娇容一变,道:“爹!什么都能答应你,就是这件事办不到。” 光明境主气得一抖,还没有说话,夏芳芳又凄然一笑道:“爹,房英现在是我大哥,你老人家不但不该说这种话,在人家危难之际,应该看在女儿面上,帮他才对。” 齐天圣此刻也凑近光明境主耳畔,低声道:“主公,公主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再说那房少侠气宇轩昂,前途未可限量,老奴觉得主公应该为下一辈,受点委屈,玉成其事才对。主母已经仙逝,主公难道忍心叫主母在九泉之下不安。” 光明境主鼻中一哼!齐天圣又接下去道:“老奴知道主公意思,那房英不识好歹,在光明境内拒绝了主公好意,但感情之事要慢慢来,最是勉强不得。此刻公主已能与房英在一起,正好促进感情滋长。主公何苦再把公主辛苦造成的一番成绩,破坏无遗呢?” 光明境主双目精光一闪道:“想不到你也帮着那小子说话。嘿嘿,他用什么收买了你?” 齐天圣惶然道:“老奴不敢!” 光明境主长叹一声,对夏芳芳道:“罢了,罢了,老夫就答应你!” 夏芳芳大喜叫道:“爹,你究竟是痛女儿的。” 转首对房英道:“英哥,你还不谢谢我爹!” 房英心中也一片惊喜,在此时此刻来说,有光明境主相助,无异增加了一份生力军。于是忙长长一揖道:“前辈宏量盛德,今后不但晚辈不会忘记你,中原武林更会感激你!” 光明境主冷冷一哼道:“老夫不希罕谁的感激,只要你以后少让老夫受点气就是了!” 房英脸色不由一红。“神偷”已走上来哈哈一笑道:“刚才还是冤家,现变亲家,夏老头子,我神偷该向你道贺了!” 说完长长一揖! 光明境主又是一哼,淡淡一抱拳道:“免了!” 神偷又大笑道:“夏老头,说实在的,我‘妙手空空千里无影’虽一辈子做贼,可是偷的都是富家劣绅,枉法脏官,而且到手金银财宝,都救了那些苦哈哈。如今自己依然两袖清风,与你交个朋友,并不会辱了你身份。” 夏芳芳急道:“家父并不是这个意思。” 神偷大笑道:“不管是不是这种意思,我铁长岚可以先说句话。若你父亲再这么一本正经,下次我决定把光明境主东西偷光,要你们吃饭寻不到碗,睡觉找不到棉被,尝尝被偷的滋味。” 这番-说,大家不由都笑了。 光明境主就在这阵哄笑中,神色也缓和不少。 于是,“百面神剑”及铁梅香纷纷与光明境主及一干门下见礼。 等一阵寒喧后,房英已道:“时间不早,咱们赶快上路吧!” 神偷应道:“对,这一下可得大大庆祝一番,商邱城中新开一家‘万花楼’,听说不错,咱们就去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于是,一干人纷纷上了马车,光明境的弟子纷纷上了马。光明境主父女,同房英皆进入篷车,加上“神偷”父女,由尹俊三御车,百面神剑却上了尹俊三的坐骑,九骑一车,浩浩荡荡地向商邱城中驰去。 在车中,夏芳芳已急不稍待地向房英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刚才你低声向那褚老头子说了些什么,竟使他一拍屁股就走!” 房英笑道:“我不过是借令尊之威,把他吓跑就是了……” 光明境主一愕道:“房英,你的话却令人不信。实在说,老夫刚才已发现褚老儿的剑术,的确已精进了不少,若说是借老夫之威,从何说起?” 房英笑了一笑道:“世伯难道真的打不过他?” 光明境主沉思半晌,叹道:“老丈一生从不低头,但对这老家伙来说,的确有点怕他那几手剑法,也的确是老夫克星,二十年来,老夫自觉创了不少新奇的招法,用以专门对付他的,可是一动手,发觉仍不是他对手!” 房英倏然沉毅地道:“这么说来,世伯以后碰上那位褚老丈,得更加小心了……” 夏芳芳插口道:“那是以后的事,你还没有说出那段秘密哩!” 房英笑了一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而且世伯应该早已知道。” 他说话中,对光明境主已改称呼。 光明境主神色一片疑惑,道:“贤契,老夫怎会知道你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房英笑眯眯地道:“世伯自己想想放心令媛出手的用意,褚老儿的突然而退,岂非不喻已明。” 光明境主脸色一红。神偷看得心头奇怪,插口道:“究竟怎么一会事,房英弟,别吊人胃口好不好。” 光明境主叹道:“房贤契,想不到你竟把老夫当时的心情看透了。老夫算服了你,不错,老夫当时所以要芳儿出手,失招之后,不问不闻,就是知道你必会挺身而出,不会坐视不理!” 夏芳芳摸不着头脑,娇声道:“这与褚老儿的走,并没有关系啊!” 房英道:“怎会没有关系,我先对褚老儿说,若他先与我动手,正好中了令尊的打算,我问他愿不愿意冒这种险?” 光明境主笑道:“他怎么回答?” 房英道:“他反问世侄心中盘算着什么?晚辈就分析给他听,世伯所以坐视芳妹不理,用意正是要晚辈出手,以晚辈功力,若他不用煞招,绝对奈何不了我。但一用煞招等于是把压箱子的本事,先露给世伯看,这一来,世伯岂不是正中下怀,立刻可以针对他的剑招,想出对付他的方法,而主客之势,立刻就易位了!” 这番话使夏芳芳恍然而悟,笑道:“所以那褚一夫因为不肯先露出新创的剑招,避免泄底,听以不敢同你再打了。” 房英笑道:“正是如此。” 光明境主叹道:“那褚老儿不愧是条老狐狸,但是老夫不懂,你怎会他那手剑法的?” 房英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晚辈以前胡诌,那会什么‘定天一剑’!” 光明境主愕了一愕,道:“但你刚才何必对褚老儿卖关子?” 房英笑道:“刚才倒并非是卖关子,因为晚辈的确是会那一招!” 光明境主糊涂了,迷惑地道:“一会儿说不会使,一会儿又说会使,倒底是怎么回事?” 房英道:“晚辈就是从刚才动手的时候学会的。” “唔!” 光明境主恍然了。 房英此刻却对夏芳芳道:“芳妹,该轮到愚兄问你了。” “是关于武当之行?” 房英脸色开始沉凝了,急急道:“结果如何?” 夏芳芳耸耸肩道:“根本没有什么结果……” 房英神色一变,急急道:“这话怎说?” 夏芳芳叹了口气道:“我到武当山下那小镇上,打了两天转,根本找不到你说的那个人,又不方便人那道士观探听,只能回来!” 房英一呆,长长叹息了一声,心事顿时沉重了起来。黄芷娟的没有消息,武当一派的变化,未可忖测,他不知道泰山之会将有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本来轻松的气氛,在轳轳车声中,立刻低沉了下来。 就在这低沉的气氛中,九骑一车已进了商邱城,停在万花酒楼下。 由于在城外废园那一阵耽搁,现在正是掌灯时分。 一干人纷纷下车下马,相拥登楼。 房英此刻一打量这家新开张的“万花酒楼”,果然气派堂皇,夥计来回奔走,招待得极是周到。 酒楼上早已上了六成客,一片喧闹之声。此刻一见房英这么多人上来,俱不由侧目而视。 店中掌柜自然看重这大批生意,把桌面拉开两桌座位,亲自上来招呼! “客官,要点什么?” 神偷早已摆出架势嚷道:“把好的菜尽量端上来,先来五壶酒,要最陈的。” 掌柜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张着嘴连声应诺而退,接着向楼下扬声吩咐。 不消片刻,酒端上来了。 神偷急不稍待地一口气喝了一壶,连声叫好,痛快已极。 等到上菜,神偷已有了三成酒意。 由于吃了酒,话也多了,每人的心情,似乎开朗不少。 可是唯有房英,因为心事重重,却再也没有兴趣饮酒,只是虚应了一下,默默地吃着菜,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这时,他见天色已晚,不由伸手向端菜侍候的夥计招招手。 那夥计立刻笑嘻嘻地上前,哈着腰道:“小的王三,大爷要什么?” 房英道:“附近有那家大一些的客栈?” 王三笑道:“大爷要歇下?嘿!小店后面就专营客栈生意,若大爷中意,何不耽下来!” 房英笑道:“咱们今晚就歇脚了,有这么多人,你向掌柜的打一声招呼,有地方的话,咱们就包下来了!” 王三诺诺连声而退。这时房英目光一扫,座中人大都皆有五六成酒意,神偷几乎醉得连说话都打噎。桌上的菜盘,十之七八已空,于是宣布道:“今晚,咱们就在此歇下了,房间在后面,已准备好,大夥儿不妨先进去休息洗盥一下!” 众人一听,纷纷起立,向后间跑。此刻酒楼上的客人愈来愈多,房英觉得太吵闹,不由对光明境主等人道:“依晚辈看,不如到夸房中休息一下,对以后的事,也可先商议一番。” 光明境主点点头,其余人自不便反对,立刻簇拥下楼,早有夥计接待向后面走去。 这万花楼后面,果然一片宽敞的客房,此刻前后三进的最后两进,都被房英包了下来。 两进被光明境的弟子所占,三进的环境更加幽静。 一片大院子,正好四个房间,房英就与光明境主父女,神偷父女及百面神剑先进了堂屋。 夥计引导着点土灯后,立刻告退。那知“神偷”铁长岚刚刚坐下,倏然仰身倒在地上,卟通一声,带着一旁的铁梅香,也差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房英及“百面神剑”、夏浩然父女都吓了一跳。 铁梅香却皱着眉头,埋怨道:“爹,你喝酒怎会醉成这付样子?” 说着,俯身想把“神偷”扶起来。 那知“百面神剑”却突然惊呼一声,道:“啊呀,不要动,铁兄是中了毒!” 中毒?房英大吃一惊,急忙绕过桌子,向仰卧在地上的“神偷”脸上望去。 口口口 此刻“神偷”铁长岚的脸色渐渐由紫发黑,黑中透青,一双本来细小的豆眼,却瞪得大大地,令人战栗。 口中却喘着大气,似乎想说话,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俯身围拢。铁梅香已急得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爹!爹,你好好地怎会变得这种样子,怎么啦?” 连哭带叫,更闹得人心惶惶,还是房英镇定,一把抓起铁梅香厉声喝道:“铁小姐,令尊还没有死,你镇静一点好不好!” 铁梅香见房英目闪精芒,厉声厉色,吓得噤声一呆! 房英这才叹息道:“梅香,我说话或者太重了一点,但此刻是要问真象,替令尊解危,千万要镇定。你这一哭,岂不闹得大家六神无主。” 铁梅香这才悟解过来,但秀眸中的眼泪,仍像串着线的珍珠,直往下淌。 房英急急止住了铁梅香哭泣,这才对只有喘气份儿的“神偷”用平静的语气道:“铁大侠,什么地方不舒服?” 铁长岚瞪着眼睛,艰难地举手指指肚皮。 房英倏然一把将神偷抱起,伸手贴着铁长岚“命门穴”,默运“达摩先天罡气”,以内功度元之法,把自己真力源源输向“神偷”身内奇经八脉,口中沉声道:“夏世伯,请快点住铁大侠附近要穴,让毒不致攻心!” 光明境主点点头,出指如风,接连点向“神偷”胸前五大要穴。 萎顿的铁长岚经这一来,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以一阵低得不能再低的语声道:“我只觉得肚子难过!像被刀在一寸一寸地刮着。” 房英点点头道:“这是中毒,铁大侠回忆经过,能否觉察出什么时候才起这种征兆的?” 铁长岚摇摇头,道:“一路上我没有离开过你们,我怎么知道!” 房英暗暗一叹,目光一扫众人道:“这就奇怪了,铁大侠怎么单独中毒,而且咱们却并没有感觉,毒从何起呢?” 光明境主道:“现在不应该查问来源,而急要之务,应该先解救铁老儿的毒。” “百面神剑”叹道:“天下毒物毒药,有千百种,加上施毒人的花样;若不先知道是什么样的毒,就无从下手!这点老朽觉得应该先查清楚!” 齐天圣倏然身形起立,道:“老朽想出一个办法,或能解救大侠一时之危机。” 房英精神一振,抬头道:“什么办法?” 齐天圣微微一笑道:“时间无多,老朽去一去,回来就可以知道。” 说完话,身形一掠,就立刻出了客房,再次一闪,投入一片夜色之中。 此刻夜色已黑,但一片吆喝嘻笑的喧哗声,隐隐约约,从前面遥遥传来。 商邱城离开封、洛阳不远,也算是一个大城,正可谓夜色未央,酒韵正憩。 但是在这万花楼最后一层的客院中,却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只见铁长岚已被抱到炕上,房英及光明境主等人四围坐定,个个神色忧郁,沉默不言,昏暗的灯火,照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可看见每张脸上阴晴不定的阴影。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倏然听到房外院中,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杂乱地奔来。 房英首先一惊,一跃起身,飘到门口,向外一看,原来是光明境主的弟子! 只见邱潜机等进入三进院落后,个个就在院中,盘膝而坐,排成一个圆形。 这种情形,不由使房英奇怪万分,扬声道:“各位怎不到自己房中休息!” 话声方落,三进院落的月牙门口处,已响起一阵回答:“是老朽的命令!” 语声中,一条人影急奔而来,原来就是齐天圣。 只见齐天圣右手提着一只布袋。 而右边的衣袖却已经撕掉,露出光光的臂膊,手中,抓着一条长不及五寸的墨色小蛇。 而那条蛇的利牙,却正咬在他自己右腕的脉门上。 房英大惊失色,道:“老丈被蛇咬了?” 齐天圣已如风一般,奔到门口,神色凝重地道:“老朽故意让它咬的。” 房英让齐天圣下入房中,心中顿时大愕,光明境主及夏芳芳、铁梅香、百面神剑见状也同时一声惊呼。 光明境主首先问道:“天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天圣神色暗然地道:“以毒攻毒……” 房英更加惊呀起来,急急道:“难道老丈也中了毒?” 齐天圣叹道:“不但老朽中了毒,院中所有弟子皆中了毒,主公及各位恐怕也是无一幸免。”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神色皆不禁一震! 光明境主厉声道:“天圣,你怎么知道的?” 齐天圣道:“刚才老朽击去,就是想到蛇店买两条极毒的‘百步蛇’,预备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暂时替铁大侠止住剧毒漫延。因为心急了一点,提起功力飞奔。这一提气,就发觉肚子极不舒服,感觉与铁大侠差不多,老朽才知道中了毒。于是索性用蛇咬住自己血脉,暂止毒势,奔回来时,到前院叫他们每人各自运功暗察,果然不出老朽所料,没有人能避免。” 这番话听得个个心战胆悸,光明境主等不由自主地垂目运功起来。 房英自也默默运功,但片刻之后,却并未觉察出有什么异样。正自疑惑,却见“百面神剑”已睁开目光一叹道:“齐大侠的话不错,老朽也中了毒,只是毒力轻微,暂时不至于发觉。” “不错,我也中了毒!” 房英目光一闪,道:“夏世伯如何?” 光明境主目光一扫,道:“老夫也与古大侠一样有那种感觉。” 齐天圣接口道:“毛病可能就出在这座万花楼。” 房英摇摇头道:“但是晚辈却没有这种感觉。这分明事有蹊跷!” 齐天圣倏然叫道:“老夫知道了,毛病一定出在酒中。房少侠刚才没有饮酒,自然没有中毒。铁大侠因喝得太多,就提前发作,看来我们是自投罗网,遭了暗算!” 光明境主煞气满面地倏然起立道:“用毒的人,可说手段极为高明,竟然下得无味无色。嘿!老夫毒发以前,要把这座万花楼翻过来!” 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但是这番话却触动了房英回忆,心头猛然大震,急忙跃起阻拦道:“夏世伯别去,请听小可一言。” 光明境主停步转身,注视着房英,道:“你难道要忍声吞气地等死?” 房英微微一笑道:“世伯请暂息怒。小可料定就是咱不去找,他们也会找来的。同时小可已知道各位中的是‘穿肠剧毒’!” “穿肠剧毒”四字一出,每个人的脸色又变了一下,房英忙接下去道:“只是施毒的用意并非要我们立刻死。所以其中必渗了解药,要咱们慢慢中毒。” “百面神剑”变色道:“这么说来,下毒的人必是天香院方面的爪牙了!” 房英道:“不错,不过在下身边倒有解药灵丹。” 此言一出,各人精神皆不由一振。 夏芳芳首先叫道:“英哥,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房英叹息一声,往怀中掏出那双“再生仙翁”昔年所赠的磁瓶,拔开瓶塞,倒出三粒丹丸道:“可惜灵丹只有三颗,眼前除我外,中毒的人有十余位,不知给谁服用好!” 众人闻言一呆,但都默默不言。 房英目光缓缓一扫,叹道:“不过灵丹虽只有三粒,却总比没有好;否则大家岂非眼睁睁等死。所以小可想听听各位前辈意见,究竟给谁先服,其余的再想办法!” 众人又是一片默然,但紧张地互相察视不愿先表示意见。 房英首先对光明境主道:“在这里,以世伯年龄最高,身份最尊,晚辈想先听世伯意见。” 光明境主缓缓回答道:“老夫没有意见。” 房英毅然道:“若没有意见,晚辈就擅自作主了!” 齐天圣道:“灵丹是少侠的,自当该由少侠作主!” 房英点点头,取出手中一颗灵丹,交给铁梅香道:“令尊受毒最深,恐怕命在顷刻,女侠就请先服侍令尊服下!” 铁梅香脸色顿时大喜,接过灵丹,给躺在炕上的铁长岚喂下去。光明境主出手飞指,解了神偷五大要穴。 房英又取出一粒道:“事分轻重缓急,齐老丈中毒也比别人深,也先请服用一粒!” 说着把灵丹递了过去。 齐天圣慌忙道:“老朽以蛇毒克毒尚可支持片刻,因此建议少侠将灵丹转送主公!” 光明境主叹道:“天圣,你这份好意我心领。你快服下,以老夫功力还可以维持一二天!” 齐天圣恭声道:“但是……” 光明境主截口厉声道:“我要你这么做,就这么做!” 齐天圣神色激动不已,半晌才先拔去毒蛇,用功毙了手中的两条毒蛇,取回灵丹,仰首吞服下去。 房英看看手中仅剩的一粒灵丹,左右为难起来。 不说院外尚有八九人,就房中来说,还有光明境主父女,“百面神剑”及铁梅香四人,现在这仅余的一颗,应该给谁呢? 铁梅香父女已占了一粒,夏芳芳暂时可以放在一边。而主要的却是光明境主及百面神剑,终有一个要失望,而自己必须得罪一边,这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只得毅然咬牙,道:“夏世伯,只仅剩的一粒,晚辈要请你服下!” 将灵丹伸手递上。 光明境主摇摇头道:“若你看中老夫,不如赠小女服下!” 夏芳芳激动地道:“爹,英哥这样分配,必有他的理由,你不必固执!” 房英肃然道:“不错,若世伯执意不受,却把小可的主意粉碎无遗。晚辈在古老前辈及世伯间,曾为作难,几经考虑,才以世伯为先。” 说到这里,向“百面神剑”道:“古大侠请勿误会……” 古奇峰爽朗一笑道:“房少侠,你把老夫看成怎样的人了,生死之事,老朽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对大局好,老朽就是牺牲一条生命,也是理所当然。” 光明境主一听这番话,才勉强接受吞下,盘坐运功起来。 不片刻,床上的铁长岚首先一阵呕吐,接着齐天圣及光明境主也吐出一堆秽物,才精神一振,纷纷起立。 夏芳芳忙着打扫干净,铁长岚起立向房英一揖道:“多亏少侠救老朽这条命。嘿,老朽今天非把这座万花楼拆光不可!” 说着就向房外冲去。却被房英一把拦住道:“铁大侠稍安毋躁,小可先解前辈之毒是另有安排的。” 光明境主接口道:“你不妨请把刚才心中的盘算说出来!” 房英道:“以眼前的局面看来,咱们不找人家,人家在今夜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世伯功力最高,为维持保护大家生命安全,非世伯不可了!” 光明境主点点头,房英又道:“院外这许多人请齐老丈叫他们进来,免得受对方暗算。待下万一动手,这些人就请老丈照顾了。” 齐天圣立刻应诺,向院外招呼了一声,邱潜机及雷三炮等光明境主弟子,纷纷鱼贯入屋排坐一团。 房英此刻才对“神偷”道:“最艰难的一椿任务,留给你前辈了。” 神偷忙道:“什么任务,尽管吩咐?” 房英道:“偷解药,必限于两天之内设法办到!” 神偷哈哈大笑道:“这是老朽本行,反正不成功,便成仁,要得要得!” 话声方落,院外却响起一声冷笑,接口道:“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去做,要解药,在下身上就有!” 这语声来得太突然,房英心头一震! 他料不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出手一掌,已扫灭桌上灯火,沉声向外喝道:“院外是那一位朋友?” 第二十三章 草木皆兵 商邱万花楼后面第三进客舍中- 房英正在按照盘算计划,请“神偷”到天香院去偷解药,户外倏然有人冷笑接口。这刹那他知道来了敌人,一掌扫灭灯火,沉声向院中喝道:“房外是那一位朋友光临?” 口中问着,目光已向院落中扫视过去。 只见一条人影,轻若飘风,无声无息地落入院中,那份轻身功力,连素以轻身术闻名的“神偷”也不禁为之一震! 房英却愕了一愕,他料不到对方竟然是单人匹马,而且是个素不相识的白衣中年文士。 这刹那,屋中人影一晃,光明境主已飘身出房,停落院中。 房英自然不敢怠慢,紧跟出去,“神偷”接着缓步而出。只留下齐天圣守在房中,保护一干中毒人的安全。 光明境主首先喝道:“老夫生得紧,不知阁下是那一位,报个名号给老夫听听!” 中年文士却哈哈一笑,阴恻恻地道:“光明境主,名头在下并不比你低,何必摆出这付老气横秋的样子,再说我‘无肠公子’的来意并不算坏!” 一听“无肠公子”四个字,“神偷”的脸色变了一变,光明境主也微微动容。 要知道东海无肠公子在沿水路海盗中说来是个杰出人物,手段之毒辣,连鬼也怕。而功力之高,听说从未遇到过对手。因其容貌颇为倜傥,故海盗中皆以叫“无肠公子”而出名。 房英却满肚子迷惑,他自然不知道对方已是天香院新任的长老之一,不由开口道:“尊驾是不是天香院中人物?” “无肠公子”坦然一笑道:“姓房的,你算猜对了!” 房英脸色不由一变,厉声道:“那么酒中下的毒,也是你弄的手脚了?” 无肠公子哈哈一笑道:“这不能怪谁,只能怪你们事前没有打听清楚。万花楼是本院所建专门迎接江湖道上朋友,兼营一点生意,那知道今天这笔生意真可算收获不小!” 房英心头一震,心想,情形果然如此!情不自禁,反手抽出长剑。 却见“无肠公子”摇摇手道:“房少侠,你可别沉不住气,本公子知道,这许多人中间,唯你没有中毒!照理说,你应该感激院主才对!” 房英哈哈狂笑道:“这是小爷命大,没有喝酒……” 无肠公子笑道:“这话你又说错了,真要下手,只怕你十条命都没有了!” 铁长岚哼道:“那你们独独放过房少侠,可有什么理由?” 无肠公子大笑道:“当然有理由,天香院立帮开坛大典在即,他是本院贵宾,岂能待慢了他!” 光明境主惑然道:“老夫与门下也为了想参观盛典,你们又为什么下毒手?” 无肠公子冷冷道:“因为本院不欢迎,也不打算替各位留位子,要是挡驾,丧了彼此和气。故而略施小计,希望各位能留下!” 光明境主冷笑一声道:“你算盘固然打得不错,却不会想到老夫与铁大侠也没有中毒吧!” 无肠公子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转个不停,在光明境主及铁长岚脸上扫来扫去,半晌才哈哈笑道:“二位的确没有中毒,其余中毒也没有关系。本公子此来,只是为了奉赠解药,替各位解毒。” 铁长岚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看来不怀好心!” 无肠公子冷冷道:“铁大侠的话又错了,本院若真要毒死你们,恐怕你们现在皆已变成阴间冤魂,哪还能站着讲话。” 光明境主却被无肠公子翻来覆去一说,搅糊涂了,接口道:“阁下既如此说,就请把解药拿出来。” 无肠公子笑道:“这个当然,不过未拿解药之前,有个要求,希望夏兄答应。” 光明境主道:“什么要求?” 无肠公子微微一笑道:“请夏兄立刻率领门下,返回光明境。这其实也不能算是要求,一切皆又了夏兄好,当然更谈不上是要挟了!” 光明境瞪目厉喝道:“老夫岂是三岁小儿,听人命令来去!” 无肠公子道:“夏兄要这么想就不对了,光明境是世外仙境,人间乐土,夏兄早晚要回去的,只是院主催促快一些罢了!而且下次若夏兄再到中原,院主必命恭迎,任兄遨游。” 光明境主哈哈狂笑道:“老夫再也不会来了!” 无肠公子喜道:“那是最好,院主却想到光明境一游哩!” 光明境主哈哈道:“若那什么院主喜欢,老夫把光明境也让给她如何?” 无肠公子一怔道:“那么夏兄呢?” 光明境主道:“老夫因为决心不回去了!” 无肠公子脸色一变,道:“如此说来,夏兄是不听兄弟劝告了?” 光明境主冷冷道:“不错,而且你今夜也别想离开此地!” 无肠公子阴笑一声道:“是要解药?” 光明境主-哼道:“不错,若不交出解药,老夫就给你尝尝手段。” 无肠公子又阴笑道:“要是动手,夏兄未必一定能胜得过我;就是赢了我,恐怕也拿不到解药。” 光明境主猛然迈步欺身道:“制住你不怕搜不出你身上的解药!” 无肠公子后退两步道:“你要打这种念头,可算又错了。在下身上并没有解药,院主吩咐过:若夏兄能听忠告,待兄弟发出特别讯号,自有人会把解药送上;若兄弟不发讯号,那么,嘿嘿!夏兄虽未中毒,但房中那一批人,只能眼睁睁的等死,不知夏兄有何感想?” 铁长岚插口厉笑道:“你不必饶舌,不论你身上有没有解药,有我铁某在此,就有办法能把解药弄到手。” 无肠公子哈哈大笑道:“素闻‘妙手空空千里无影’不但一手偷窃之技天下无双,轻功也独步中原。但这次恐怕难以心愿如偿了。告诉你,只要你出了万花楼,恐怕跑不出十里,就已伏尸荒野!” 铁长岚微微一震,房英倏然道:“夏老伯,咱们先把这个人围住,他一味搪宕,恐怕另有阴谋。” 话声方落,房中蓦地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接着一条黑影,嘭地一声倒飞而出,叭哒一声,摔在院中,四平八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光明境主及房英大惊失色,回头一望,原来却是个红衣大汉。此刻口噙鲜血,早已死去。 神偷心头一松,笑道:“阁下高明,原来是声东击西,想不到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送了一条命了!” 无肠公子神色立刻一变,他想不到自己带来的人,反而被杀死丢了出来。 房英却大笑道:“阁下不会想到房中的人,都未中毒吧!” 此言一出,无肠公子脸色大变。他以为房英所说的是真话,不由奇怪预先安排好的计划,怎会全部失效。 但他神色立刻恢复镇静,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得不承认我这次失败了。但不知你们的解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房英哈哈大笑道:“这点在下无须告诉你,你既俯首认输,好好听小爷的吩咐!” 无肠公子冷笑道:“房英,以辈份说起来,你还差得远,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虽然逃过了被覆之危,却更是死路一条了!” 光明境主厉声道:“有什么把戏,你不妨尽管变,但老夫却先要收拾你!” 身形突然一掠,已向无肠公子扑去,回天轮唰地一声掣出,金星倏飞,出手就是三大煞招中的“阴阳旋转”。 无肠公子一声冷哼,身形斜踏三步,伸手向腰际一抽,一柄银光闪闪的软剑飞挑而出,布出一道剑幕,竟把光明境主的攻势,全部封住。 他口中却哈哈笑道:“夏兄,你怎把压箱底的玩意儿也耍出来了!” 光明境主脸上杀机浓烈,他已决心把无肠公子留下,回天轮招式一变,立刻腾身而起,“法轮百转”满天金芒,挟着无比劲气向无肠公子周身罩去。 这一招攻得不算不快,但无肠公子却似乎知道这一招厉害,身形奇快一倒,平贴地上窜出丈余。 这一手使得当真干脆利落,令人叫绝。房英与“神偷”早有默契,在双方一动上手,就采取三角形包围!此刻房英一见无肠公子到眼前,急忙一剑向地上无肠公子削去,口中冷笑道:“你别逃!” 无肠公子窜势未停,全身凌空离地一尺,眼见剑光已削至,竟然右手一扬,以手中软剑,硬挡房英这志在必得的一击。 当地一声脆响,房英感到手腕一震,削出的长剑竟被抬高三尺,眼前一花,却见无肠公子已一脸谲诡之色,屹立地上。 这刹那,房英不由一呆,换了任何人都难以逃出自己突然出手的一击,此刻竟被对方从容化解。而且在周身无法着力之际,剑上竟有这等深厚的功力,不由使他感觉到无肠公子并没有狂傲,一身武技,几乎与光明境主不差上下。 这时的房英暗暗感到辣手,觉得要想留下对方,还有一场生死搏斗,谁胜谁负实在未可预卜。 光明境主一见对方竟能避开自己这一招煞手,神色也不禁凝重起来,向着无肠公子冷笑道:“阁下果然好身手,老夫就跟你再换上几招,看看今天鹿死谁手!” 说着,脚步凝重地一步一步欺进。 无肠公子四下目光一扫,见自己落人包围之中,一时已走不脱,双眉一挑,喝道:“夏老儿,停下!” 光明境主脚步顿了一顿,却见无肠公子左手伸入怀中,掏出一颗红色卵大圆球,扬了一扬,阴笑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光明境主冷冷道:“不论什么东西都吓不住老夫!” 无肠公子道:“刚才你不是说要看引变花样么,我就玩给你看看!” 说着向光明境主一扬,脱手欲掷。 光明境主神色一凛,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闪。 他知道以无肠公子毒辣阴损的个性,出手决不是什么好东西,心中自然产生了一些戒意。 那知无肠公子阴笑一声道:“夏老儿,你别怕,这玩意儿只不过是个信炮!” 光明境主目光一闪,见对方扬空作势,却并没有出手,再听这番话,不由怒道:“狗贼,你敢戏弄老夫?” 无肠公子冷笑道:“我怎敢戏弄你,但这信炮一发,你们三人或可幸逃一劫,房中的十余人恐怕会立刻变成劫灰!” 房英喝道:“你手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无肠公子道:“我不是说过信炮么!这就是我特别讯号,老实说,这三进院落下已三处埋下烈性火药,只要我信号一发,埋伏在暗中的人,立刻引发,届时这场惨案,可要轰动天下哩!” 光明境主脸色大变! 房英及神偷心中也战栗不已,谁都想不到无肠公子此来,还埋下这一手毒着。 这刹那,场中立刻陷入一片沉寂。显然,房英这边已落入了下风,被无肠公子这番话镇住。 “神偷”倏然长叹一声道:“看来咱们今天是输定了。” 无肠公子阴笑道:“你们本来是输定了,其实依本公子手段是早已死定了。” 房英厉声道:“狗贼,你这样威胁要挟,用意究竟何在?” 无肠公子神色一厉,冷冷道:“小子,你最好把口舌放干净一点,否则本公子就改变主意,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房英还想骂,却被光明境主眼色所阻止,只见他表情出奇地平静,缓缓道:“无肠公了,你干脆把来意说个明白……” “哈哈……” 无肠公子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道:“我不是说过了?现在已是初更,门外车马已备,只要你夏老儿率领门下立刻上路,本公子立刻把解药奉上。” 光明境主道:“你以为撵老夫走,有这么容易么?天圣,把人丢进来给他看看”! 这一喝,院落左边的土墙外,呼呼呼,三条黑影,越墙而入,嘭嘭嘭连响,已-个个被摔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皆已死去。 房英愕了一愕,暗暗奇怪,齐天圣不是在房中守护那些中毒的人么?怎么又跑了出来,把无肠公子带来的天香院爪牙杀死了三个。 只见无肠公子神色又是一变,厉声喝道:“是谁下的毒手?” 一条人影倏然从墙外冒起,临风屹立墙头,果然是齐天圣。 只见他手执回天轮,长笑道:“无肠公子,光明境出来的人可是容易欺侮的吗?现在你准备点火药的手下,都在这儿,同时告诉你,老夫在引子上撤了一泡尿,再也别想燃发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无肠公子这时脸色铁青,浑身轻颤,似是畏惧,也似乎气结。 铁长岚却接口笑道:“其实你手下纵然不死,老夫还是有办法要你手中的信炮不敢出手,凭咱们这许多人,把你逼死在这里不难,除非你甘心陪上一命。否则!嘿嘿!毒计还不是一样的无效!” 无肠公子倏然阴声长笑道:“好,好,本公子算佩服你们,不过我要警告你们,今夜你们虽能逃过一劫,但此去一路上,步步皆是危机,识相的趁早刚头,不识相就等着瞧吧!” 房英接口道:“你不必虚声恫吓!” “嘿!都是院主妇人之仁,要我把话传到,其实依本公子意见,就要你们糊里糊涂地去死,省了一番手脚!” 光明境主呵呵一笑道:“老夫本来要杀你,但听了你这番话,老夫就留你一条命,看看咱们能不能在三天时间内赶到泰山。” 无肠公子神色微微一动,抱拳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我就告辞了!” 光明境主大喝道:“慢一点!” 刚举步而起的无肠公子神色一震,道:“还有什么话?”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虽答应放你,却没有说不处罚你。” 无肠公子脸色一变,道:“你要怎么样!” 光明境主冷冷道:“死罪虽恕,活罪难免,老夫要辱你一顿,把你身上衣服脱光再走!” 房英暗暗一怔,忖道:“这算是什么主意?” 他奇怪光明境主何以搞这种莫名其妙的花样,像这种人,杀了岂不干脆?” 无肠公子神色又是一变道:“夏老儿,你别以为稍占上风就得意,本公子要动手,一样能闯得出去!” 光明境主冷笑道:“你别作梦,不说屋里的人,都已埋伏在四周,就凭眼前四个,只怕你未能搪过五十招。怎么样,是听老夫命令?还是真要动手?” 无肠公子想了一想,咬牙道:“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后就要你老匹夫的好看。” 光明境主鼻中一哼,没有理会,只见无肠公子果然把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把衣衫中的银子磁瓶等零碎杂物收集起来。 光明境主人喝道:“任何东西都留下,包括你的剑,只准穿条内裤离开!” 无肠公子满脸怨毒之色,一言不发,把手中软剑一抛,杂物散了一地,身形一长,瞬眼没入夜色之中。 无肠公子一走,光明境主已奇怪地掠身,在满地杂物中,拾起那双磁瓶,略看了一眼,向场上的齐天圣道:“天圣,你注意四周!” 身形已急急向客房奔去。 房英这时才恍然大悟,光明境主所以如此,为的就是要无肠公子身上的“穿肠散”解药。 但这时,他心头反而沉重起来! 无肠公子,心怀怨毒,显然会想出更厉害的方法来对付自己这一行人。 更何况,人家已把话说明,此去泰山,虽只有三天短短路程,但是一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在这步步危机的情形下,自己这边人能赶到泰山吗? 若万一赶不到,又怎么办?那些掌门人是不是会去呢? 口口口 星光闪烁。 夜风呼呼。 初更的夜色中,热闹的商邱城恢复一片宁静。 尤其城中新开的万花楼酒馆,前面不但未露一点灯火,而且根本没有一点声息。 相反的却是后进做客栈生意的院落,人声隐约,一片闹哄哄地。 接着紧闭的大门开了。光明境的弟子,尹俊三在拉马拖车。 一切弄好,十余个人影,群拥而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马中倏有一个粗嗓子的声音,嚷道:“妈的,人果然跑得一个不剩。俊三,放把火烧掉这座鸟楼!” 车中倏然伸出一张俊美忧郁的脸庞,急急喝道:“雷大哥,千万不能放火。” 原来那嚷的正是雷三炮,不由诧然道:“老弟,你发什么慈悲心?” 房英叹道:“不是慈悲不慈悲,而是不能烧。若万一引着了后院地下埋的火药,岂不把这条街上的房子全震垮了!” 雷三炮哈哈一笑道:“对,我倒未想到这一点,不过我还有办法!” 说着只见他跳下马来,跑人店房中,不片刻,倏见万花楼响起一阵咯吱吱的声音,雷三炮却迅速跑出来,肩上扛了两根梁柱向地上一扔,掠身上了马,于是马队缓缓起程了。 走不到百步,只听到轰隆一声,万花楼的前面,整个垮了下来。 出了城,这十余人组成的马队,在寂静的夜色中,声音特别的大,得得的蹄声,加上辘辘车声,似乎是一阕孤独而悲壮的乐曲。 房英呆呆地坐在车中,不时悬虑着前途。 倒是“神偷”铁长岚看着房英双眉紧蹙,立刻笑了笑,安慰道:“少侠,局势已经如此,你愁也没有用,不如把心敞开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铁梅香不由好奇地问道:“爹,那无肠公子临走说了句狠话,你看他们在途中会怎样对付我们?” 铁长岚笑道:“反正脱离不了暗算。要是真打,嘿嘿,有你夏老前辈在,他们敢!” 这一顶高帽子戴在静坐默默不言不笑的光明境主头上,似乎把他也逗乐了。 只见光明境主微露一丝笑容道:“铁大侠的话不错,一路上咱们要保持一份警觉才好。” 铁梅香却嗤地一声笑出来,对她父亲道:“爹,你不要耍滑头!” 铁长岚道:“我耍什么滑头?” 铁梅香道:“你那句话,说了岂不等于没说,谁不知道他们要用暗算!我是问他们会施用什么方法手段。” 铁长岚苦笑道:“好女儿,我又不是神仙,能知道未来之事。” 铁梅香一嘟嘴,不说话了。于是车中立刻又陷于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车外倏然口向起一阵惊呼,接着车轮声嘎然而止。 房英及光明境主首先一惊,立刻翻上车篷,口中喝道:“什么事?” 驾车的尹俊三手一指前面道:“主公请看前面那块大石头!” 在道右约丈外的一块巨石,上面发散着一阵阵绿幽幽的磷光,一明一灭,在星光下,可以看出那是一堆枯骨排成的一个“停”字。 “停?” 光明境主口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冷笑道:“凭什么要停!老夫偏要看看狗贼们的鬼蜮伎俩!” 说到这里,喝道:“把那些骨头给我扔了!” 离石块最近的一名弟子,立刻飘身落马向那块石头掠去。 只见他制出回天轮,正准备把那堆骨头砸碎,倏然发出一声惊呼道:“奇怪!” 光明境主喝道:“奇怪什么?” “那些骨头竟深深嵌入石块中间,乖乖!怎么有这等功力?” 光明境主神色微微一变,喝道:“要你把它砸了,你听到没有?” 那弟子连忙一声答应,回天轮出手,向石头上咂去。 轰地一声,火星四溅,石屑被砸得乱飞,那人却一声惨嚎,身形仰天翻倒。 这情形不禁使众人大惊失色 光明境主大喝道:“郭晓明,你怎么啦!” 那弟子躺在地上,没有作声,显然已经死了。 呼地一声光明境主自车篷上向那块石头掠去。 房英也跟着飘身而落,二人一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旁一看,只见那弟子脸色乌黑,已慢慢变成一汪黄水。 “啊!” 房英一声惊呼,脱口道:“是中了毒!” 光明境主脸色凝重,向那嵌在石中的枯骨一扫,倏然发出一声冷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那‘枯骨天君’竟然没有死!” “谁是枯骨天君?” 房英惊讶地抬头询问,话声方落,倏然从大石后缓缓走出一条人影,阴森森接口道:“就是老夫,夏浩然,你居然还能记得!” 房英一看,心头大吃一震,身上情不自禁起了鸡皮疙瘩。若不是这么多人,他真以为碰上了鬼。 只见这位“枯骨天君”的脸,活像一具骷髅,双眼深凹,一双绿光闪闪的凹,像新坟上的鬼火,穿了一件大红袍,空荡荡地,好像挂在骨架上一样。下面一双腿,更像两根骨头,细得像干柴棍。走路轻飘飘地,似脚不着地,腾空一般。 黑夜荒道,竟出现这么一个,岂不把人骇死! 可是,此刻的光明境主竟强作笑容,道:“虽然事隔四十年,但天君音容,依然常常系绕在老夫心头,那有忘却之理。” “枯骨天君”满意地点点头,把碧绿的目光一抬,向九马一车,一个个地打量着。 房英有点暗暗吃惊了! 以光明境主这种火爆性子,如今对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枯骨天君”,竟然不发脾气,忍着性子,显然对方必是个绝顶难缠的家伙。看样子,这路上果然是步步杀机,再下去,天香院不知道还布置了些什么人物?什么阴谋? 正自震惊地忖着。 却见“枯骨天君”似已把众人打量完毕,用一种像鬼啾般的语声道:“夏浩然,你刚才既说没有忘记老夫,怎么会叫弟子砸老夫的令符?” 光明境主苦笑道:“这是我一时大意,也是被强敌搅晕了头。好在那弟子已死在天君‘白骨尸雾’之下,老夫现在再向天君致郑重的歉意。” 房英本来对那已死的光明境弟子突然倒地,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才知道是死在“白骨尸雾”之下,心中暗暗震骇,感到天下事真可说无奇不有,那几根骨头中,竟藏着这么厉害的巨毒。 也由此,他内心不由对这位“枯骨天君”产生无比的厌恶。 只见“枯骨天君”冷冷笑道:“总算你夏老儿知道老夫规矩,看在往昔那份情面,老夫也不为已甚……” 话未说完,光明境主已一拱手道:“多谢天君宏量,但是我却有一句不中听的话,想问问天君!” “枯骨天君”嘿了一声道:“不要客气,你说!” 光明境主道:“以天君的身份,实在没有替人帮场的必要!我深为天君惋惜!” “枯骨天君”碧油油的目光一闪,冷笑道:“你以为我替谁帮场?” 光明境道:“还不是那个什么天香院主?” “枯骨天君”阴声长笑道:“夏老儿,你猜错了,老夫却是受褚一夫之请!” 此话一出,光明境主神色一愕,房英却微微一皱眉!因为对方话若不假,好像是场节外生枝的麻烦。而且为什么无巧不巧,褚一夫要把“枯骨天君”请出来,在此时此地半途截拦! 他疑思未落,却见“枯骨天君”阴声接下去道:“你夏老兄应该清楚,我‘枯骨天君’昔年还欠了褚一夫一笔人情债,答应过他提出的任何请求。至于你老儿与他有什么纠缠,老夫不愿过问,但老夫现在是还债,所以只能开罪你了!” 光明境主脸色不由一变,大声叫直:“天君!你这话我夏浩然却不明白了,难道你也忘了四十年前那椿事?” “枯骨天君”细声缓缓道:“不错,四十年前,你老儿在我身受南荒毒沼瘴雾的包围下,救我脱出死境,老夫并没有忘记,所以今天是老夫两面都还债的机会!” 光明境主一愕,迷惑地道:“天君的话,我更加不懂了。我自信与天君颇有交情,而且既然这么说,天君怎可帮那匹夫对付我!” “枯骨天君”冷冷道:“你知道褚-夫要我怎么对付你?” 光明境主道:“他要天君怎样对付我?” “枯骨天君”目光一扫道:“他要老夫把你们一行人杀得一个不剩!” 房英听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光明境主却怒道:“他要有本事,尽可以自己出面,现在竟想借刀杀人,太无耻了。” “枯骨天君”道:“褚一夫无耻是他的事;但老夫昔年既有诺言,自当照办,了却旧欠。” 光明境主蹬地倒退一步,道:“这么说,天君是要动手了!” “枯骨天君”摇摇头道:“老夫照理应该动手。但老夫生平有一信条,别人救过老夫一次,老夫也要救他一次,算是扯平。所以老夫决定放过你及这些人,只是希望你立刻回去。” 光明境主奇道:“天君既然放过老夫,就好心到底,何必又要阻止我等行程!” “枯骨天君”道:“若不如此,怎能向褚一夫交代,还清昔年那份人情?再说,褚一夫昔日阻止你横行中原,逼你立下誓言,今天你毁誓复出,褚一夫的举动,不算没有理由。” 光明境主长叹道:“老夫二十年潜修,火气全消,那里还有昔年那雄心壮志。天君,你是受褚老匹夫欺骗了!” “枯骨天君”道:“那你这次重进中原,是为了什么?” 光明境主又叹息一声回答道:“那还不是因为后一辈受人欺侮,不得不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枯骨天君”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老夫话既已说出,不能挽回,你还是退回去,返转光明境算了。” 光明境主见没有办法再说动对方,只得向房英摆摆手道:“看情形咱们只有退回去了!” 房英一肚子怒火,他不知道如光明境主这等功力,何以还惧怕对方?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见“枯骨天君”冷冷道:“老夫要你回去,这娃儿却要留下!” 房英大怒,冷笑道:“你凭什么?” “枯骨天君”碧油油的双目,陡然精芒暴射,冷笑道:“就凭老夫这句话。小辈,你是不是叫房英?” 房英哼了一声道:“不错,刚才听你那番歪理,几乎气炸了小爷肚子……” 光明境主急急喝道:“房英,你怎可对天君无理,还不陪罪!” 说着话,连连对房英施眼色。 但房英此刻岂能听得进,装作没有理会,仍侃侃接下去道:“老实告诉你,你不但别想留难,小爷今天就非向前走不可!” “枯骨天君”阴恻恻地道:“小子,凭你这份大胆,你今天是死定了!” 房英气往上冲,反手就拔出肩头长剑,一扬道:“小爷就是不信!” 举手一剑,就向“枯骨天君”劈去。 这一剑,他用足了十成功力,那知却被光明境主大袖一挥,挡退二步,喝道:“住手!” 接着向“枯骨天君”一揖道:“天君,千万看老朽面子,不知者不罪!” 房英蹩住了气,睁眼怒瞪,他暗暗埋怨光明境主太已示弱。 只见“枯骨天君”冷冷道:“夏老兄,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光明境主忙陪笑道:“小女与他义结金兰,不瞒天君说,老朽这次进中原,就是为了他!” “枯骨天君”阴恻恻地一笑道:“那末抱歉,今天他犯了顶撞老夫大忌,非杀他不可!” 说着,一双宽宽的衣袖一抖,手中多了一对兵器。房英一看,那兵器却是二根白骨,不由狂笑道:“怪物,你凭的就是这一对骨头,要小爷的命?” “枯骨天君”煞气浓烈地嘿嘿笑道:“看在夏老儿面子,我给你两招机会,只要逃过老夫出手两招不死,就放你一条生路!” 话毕,身形猛欺,右手白骨一扬,就向房英脑门敲去。 房英凛然凝神,注视之下,倏感到失望。 他见情如烈火的光明境主对他像绵羊一般,原以为这位“枯骨天君”必然有着一身奇特超异的功力。 可是这一招,他发觉并无出奇之处,而且简直平淡已极,像这种招式,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他心中尽管这么想,却不敢大意,决心以自己在内力方面的长处,硬撞硬地试一试。 这些念头像雷光石火一般在脑中闪过,“枯骨天君”左手的白骨已敲到房英顶门。 房英陡然一声大喝,长剑运足功力向白骨撩去。 在这奇快无比的一撩中,却见光明境主大惊失色,急急喝道:“房英,挡不得!” 为什么挡不得,房英不禁一愕! 但这一剑虽然没有讲究什么招式,却尽了房英全身百年功力。而且出手奇快无比。在听到光明境主大声警告之下,虽然愕一下,却已止不住剑势。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与白骨一碰,房英只感到血气翻腾,被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他目光一闪,“枯骨天君”欺进的身形也顿了一顿。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发生。 房英暗暗不解,以刚才一招硬拼,对方功力的确比自己深厚了一些。但并非到力不足抗的地步,可是为什么光明境主神色这么急?又为什么碰不得呢? 他念头未转完,却已见“枯骨天君”阴恻恻地对光明境主道:“夏老儿,你应该知道老夫的规矩,希望你别多管闲事!” 光明境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却暗中向房英连施眼色。 “枯骨天君”又对房英冷冷道:“想不到你小子有这份内力,现在还剩下一招,你注意了!” 说着白骨一扬,又向房英攻到。 同样的招式,同样速度,竟然仍无出奇之处。 由于刚才那招挡得轻松,房英豪气大发,心想,我就再拼你一招,两招一完,看你有什么话可说。 口中已朗笑道:“好,小爷就再挡你一招!” 长剑一扬,仍是刚才的架式,向袭到的白骨削去。 呼地一声,“枯骨天君”的白骨,却被削断了半截。这出乎意外的事,却使房英微微一怔,就在这刹那,却见“枯骨天君”手中的半截枯骨倏然喷出一股烟雾,激射出来。 这股烟雾有一种淡淡的灰绿色,但在这黑夜之中;若非房英目力奇佳,绝不会看出来。 这时,房英脸色一变,想起刚才光明境弟子突然中了“白骨尸雾”,岂非就是因为这种毒雾藏在白骨中。他急忙屏住气息,飘身急退。 要知道房英虽然傲气大发,但内心并非放松戒意。此刻发觉不对,飘退奇快。 几乎同时,一旁的光明境主却恐怕房英中毒,横里劈出一掌,一道凌厉的劲风,把那阵毒雾推出十余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枯骨天君”像白骨似的脸,变得更加怕人,对光明境主厉声道:“夏老兄,你是想死!” 光明境主哈哈一笑:“岂敢!” 说话声中,身形一移,骈指暴然点出。 令人意外的是他猝然袭击的对象,却并非是“枯骨天君”,而是房英。 房英一呆,指风已占上了麻穴,四肢无法动弹,长剑呛嘭一声坠地。 这突然的变化,就是“枯骨天君”也不禁怔了一怔。 马车上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一条人影如风扑到,正是夏芳芳。只见她惶急地道:“爹,你是怎么搞的?” 光明境主对他的女儿却脾气大发,厉喝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给我滚回车中去。” 夏芳芳一呆,秀眸中倏掉下了泪水,蓦地一转身,扑身房英。 却被光明境主一把抓住,顺手向车上一扔。 此刻后面所有光明境弟子及“神偷”等都眼睁睁地看着,心有不解。 尤其“神偷”及“百面神剑”更是一片怒容,跃跃欲动。 却见光明境主对“枯骨天君”一拱手道:“房英虽是老朽晚辈,但其罪自取,老朽出手制住他,就是请天君处置。” 说话中,转身长臂,一把提起房英,送到“枯骨天君”面前。 “枯骨天君”满意地点点头,阴恻恻笑道:“老儿,你不愧老夫知已,还算识相!” 房英却怒色满脸地对光明境主骂道:“前辈,你是没有心肝,还是疯啦!怎么帮起敌人忙来了!” 光明境主沉声喝道:“老夫是为你着想,免得你等下多受活罪。” 房英呸了一声,还没有说话,“枯骨天君”如僵尸一般的利爪,已一把抓住房英胸前狞笑道:“小子,百年以来,老夫极少出江湖,却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不礼貌。今天看在夏老儿的面子,赏你一个全尸!” 像鬼啾般的话声一落,扬手那半截白骨就向房英头顶敲落,车中顿时响起二声厉喝,那是“神偷”父女及“百面神剑”,三条人影,挟着条剑影疾扑而出。 可是,他们身形刚到半途,场中已响起一声厉嗥,一条人影,叭哒倒地。光明境主倏然大喝一声,双掌十成十向倒地的尸体劈去。 又是一声厉叫,尸体变成了一堆碎泥,深深凹进黄泥大道中,却犹蠕动不已,但神偷等目光一扫之下,却呆了。 房英好生生地静静站着,尚自愣愣发呆,而倒下去的却是“枯骨天君”。 这是怎么回事?房英不是被点了麻了么?怎会危机刹那,竟然能猝然出手。 铁长岚大声道:“夏老丈,刚才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光明境主叹道:“危险!危险!若非老夫故意卖一记失着,今天就是这一关也通不过去。” 被父亲摔开的夏芳芳本来双手掩面,不敢再睹房英临死的惨状。此刻闻言抬头一看,房英并没有死,也不禁一愕,飞身掠近,噫道:“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光明境主哈哈-笑道:“好女儿,你脸上还有眼泪呢?你想为父的有这么忍心么?” 夏芳芳脸色一红,娇声道:“那爹刚才何必吓我!” 光明境主望望地上那堆碎骨道:“这老魅实在太可怕了,若是力敌,恐怕我们一个也活不了,不得不施点小计!” 夏芳芳望着地上失声道:“爹,你连‘大都天神掌’也施出来了!” 光明境主点头道:“唉!为父苦研‘大都天神掌’,本来是预备对付那褚一夫的,想不到今天会对付这个老怪手。” 房英诧然道:“他刚才中了我十成十的‘无相禅指’,人已死了,前辈何必再补上一掌!” 光明境主哼了一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老怪物已练就‘溶伤还元’无边邪法,若老夫不补上一掌,不消片刻,他会完好如初。到那时,你我都完蛋了!” 房英听得一阵悚栗,夏芳芳却已走近柔声慰问道:“英哥,你没有受伤么?” 房英笑了一笑道:“没有,令尊利用抓我刹那,暗中已为我解了麻穴;并且以内功传音告诉我出手制老怪物的部位方法,想不到一击奏效。” 铁梅香笑嘻嘻地道:“原来你与夏老丈早已商量好了。嘿,这样演戏逼真,害得咱们却替古人担忧。” 房英忙道:“开始我也不知道,待那危机一发时,夏世伯才暗暗指示我,唉!不过我弄不懂夏世伯与这老怪究竟有什么关系,好像恩恩怨怨,令人捉摸不透!” 夏浩然叹道:“这老怪年龄已百五十余岁。四十年前,老夫曾到南荒采药,却在一片瘴雾中,碰上这老怪,也是老夫一时好心,救他脱险。那知他脱险后,却与老夫动手,两招中老夫失手中毒,那时老夫对他那种奇绝而古怪的功力,大觉骇然,于是忿然质问他为什么恩将仇报?那知他却告诉了老夫解药方法,说只是试探老夫的功力,并且还问我要什么报酬,老夫心懔他那种慑人的阴森及奇诡的手法,恐怕耽下去多出麻烦,于是回答他什么都不要,转身离开。唉,那是四十年以前的事,时日一久,也差不多淡忘了,想不到今天,却会碰上他!” 房英又问道:“但是世伯怎会知道他唯一的死穴!” 夏浩然道:“就是老夫昔年为他运气逼毒时,他告诉老夫的,据称全身血气全闭,已到外伤不侵地步,唯有肋下‘灵关’一处,是他气脉罩门。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对房英道:“但那罩门在肋下隐蔽之处,若是动手,根本无法袭到这个部位。因此老夫唯有用计,以你为饵,诱使他上当。” 房英听完这番话完全明白了。夏浩然却转身向身后坐在马上,神色怔愕的弟子一挥手喝道:“继续赶路!” 于是一干人,再度上车,轮声轳轳,把自己生命,投入不可知的命运。 在车中,房英想起刚才“枯骨天君”那悚人的容貌,预测前途,不禁忧色重重。 他的神色,立刻也感染了其余人,夏芳芳似乎忍受不住这般沉重的气氛,首先打破沉默对房英道:“你这么闷闷不乐。可是担心前途有什么危险?” 房英凝重地点点头道:“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高手阻拦咱们,情势怎能不使人忧虑。” 夏芳芳笑道:“你别疑神疑鬼,那个‘枯骨天君’只是那褚一夫请出来的帮手,节外生枝的变化,怎能称是天香院的阴谋?” 房英不同意道:“不,我觉得必与天香院有关,否则决不会这么巧!” 夏浩然也接口道:“老夫的确有点怀疑,不过,‘枯骨天君’性情阴沉偏激,素不甘服人家,天香院怎么能找到他而能支使他出来,颇使人怀疑!” 房英叹道:“前辈不知道那天香院主,对统御工夫,确有独到之处。” 夏浩然畅笑道:“任她是怎样一个人,老夫却不服气,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鬼计,不过,你也应该想开点,要知道英雄豪杰,并非只是功力高而已,主要的还是具有超人的镇定工夫,能临危不惧,临死不变色才对。” 一听这番话,房英反而不好意思了,忙道:“恭领世伯训诲!” 经这么一说,车中的气氛,似乎比较轻松多了。每个人有说有笑,打发这段寂寞的时光。 夜色已近三更。四周黑沉沉地,一无所见。 车声轳轳,蹄声得得的。 这一队人马始终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奔驰着。 蓦地阴沉沉地道旁,倏然响起一阵大叫。 “夏老儿,你别以为过了第一关,就认为没有事,再不回头,将死无葬身之地。” 前进中的马队一闻这话声,立刻齐齐勒停坐骑,房英首先迅速翻上车篷顶,目光一扫,根本看不见人影。 只有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光明境主也跟着翻上车顶,只见他长眉飞挑,厉声道:“是那位朋友说话,有胆子就现身给老夫看看!” 四野寂寂,毫无回音。 房英皱眉道:“人恐怕已走了!” 光明境主忿然道:“老夫倒要看看前面有什么鬼花样!” 接着,向御车的弟子喝道:“继续起程!” 说完,已与房英双双翻入车中。 刚刚造成的一份欢笑气氛,复又归于低沉。每个人都皱起眉头,不知道前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那知车行不过一里,车外又隐隐传来一声大叫:“除了房英及‘百面神剑’铁氏父女,余人再往前一步,即是死数!” 光明境主一脸怒容愤然出车厢,旁英却立刻按住道:“世伯,没有用,就是出去也找不到人的,现在晚辈明白,他们似乎在故意弄得草木皆兵,发动精神战!” 不用说,车马又停住了,光明境主哼了一声,向车外道:“齐总管!” “禀主公,齐总管已去迫侦敌踪!” 发话的是邱潜机,话声方落,又急急道:“齐总管回来了!” 房英撩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齐天圣身形如轻烟一般飘然而近,立刻扬声道:“齐老丈有什么发现没有?” 齐天圣在车前停身,神色颓然地摇摇头,恨恨道:“那家伙太已滑溜,老夫循声追去,却未见丝毫人影。” 光明境主忿然大声道:“起程,这次咱们要加速行程!” 不用说,这种情形,已激起了他的火爆烈性。 于是在光明境主的命令下,马蹄车轮起,这次因为速度加快,蹄声雷动,声威顿盛。 寂寂的夜色中,这阵蹄声分外震人心弦,也给沉寂的大道,凭添无限杀机。 奔驰方出二里,前面倏然响起一阵如雷般的蹄声,隐约传来。 口口口 房英及众人精神一振,光明境主已喝问道:“前面是谁来了?” 御车的弟子立刻回答:“看不清楚,只见前面黑黝黝的一堆。” 光明境主哼了一声,对房英诸人目光一扫道:“若老夫猜得不错,必又是强敌。这次他们明的来,老夫就叫他们一个也休想回去。” 就在说话工夫,那阵蹄声越来越近,速度之快竟超出想像。而且以蹄声判断,决不下五六十骑,声势竟比房英这边还浩大。 这刹那,车外骑马的弟子倏响起一阵惊呼!只听得齐天圣急急大叫道:“快止住奔势……” 马队急奔的速度迅速停下,篷车因在快速中刹车,轮子吱吱直响。 光明境主及房英一听齐天圣的口气不对,大吃一惊,身形一翻而出,目光向前一扫,顿时大骇,急急大喝:“快避开!” 口中喝着,身形已冲天而起…… 是什么? 难道又出现了什么怪物? 不是,刚才御车弟子看见急冲蠕动的翠影,却是五六十匹牛。 这些牛的尾巴竟全被人宰掉,激起了疯狂的牛性,四蹄翻飞。互相拥挤着猛冲而奔。道路旁的树木,竟然被这阵冲势冲倒,那声势的确惊天动地,震人心魄。 房英及光明境主一见这种情形,立刻喝令躲避。 人好对付,可是对这些因受痛失去控制的畜牲,却无可奈何,功力再高,要-口气杀几十匹狂冲急奔的牛,谈何容易。 可是这时发觉还是慢了一步,那漆黑的一堆,已尘土飞扬地冲到眼前。要骑马避开已是来不及了。 众人在惊惶之下,逼不得已,皆自马背上飘身而起,急向道旁纷纷掠开。 希聿聿……十余匹健马被那急冲面至尖锐的牛角尖,戮得连声惨叫倒地而毙。 哗啦啦…… 篷车被牛一挤,也翻倒了,再经过牛蹄的践踏,除了仅剩的两个轮子还完整外,其余皆成了碎片。 这奇特的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刹眼之间,隆隆之声已远,只剩下满天飞尘。 惊天动地的一刹那过去了。 避开大道两旁的人纷纷回到道中,聚在一起,房英目光一扫,当看到马尸纵横,血肉横飞,一辆马车,现在变成一片木屑时,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忿恨滋味。 光明境主更是忿怒欲狂,对齐天圣骂道:“你刚才首先发现,怎么不速作处置?” 齐天圣呆了一呆,垂手禀道:“老奴从来未遇到过这种阵仗,当时只愣了一愣,那群狂牛已冲到。” “笨蛋!” 光明境主怒气好像无处发泄! 夏芳芳看不过去,忙道:“爹,这怎么能怪齐老丈,谁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一手!” 光明境主倏然长叹一声道:“还没有到地头,就弄得曳甲弃兵,这正可说是丢人到家啦!” “神偷”却哈哈一笑道:“夏老丈,你也太耿耿于怀了,马虽死了,但咱们还有两条腿,难道凭这些畜牲就把咱们难倒不成。” 光明境主摇摇头道:“铁老弟,你要知道,咱们若连自己的坐骑都保不住,还去赴什么会。那天香院主的手段,可也算出奇制胜,刁滑绝顶了。” “百面神剑”抬头望望天色道:“差不多快四更了,现在问题是走,还是停!” “走!” 光明境主气愤愤地接口道:“此地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刚才虽惊了一阵子,也不能畏惧不前,示弱于人。” 房英接口道:“不错,这样一路受到阻碍,是不是能赶上时间,大有问题。现在只有赶一程是一程了!” 于是十余人重振精神,纷纷上道。 但经过刚才那阵惊吓后,每个人的心头,不用说,是更加沉重了。 尤其那些末见过“天香院主”而初闻其名的光明境弟子,心头对“天香院主”起了无比的惧意。 他们觉得这个对手心智太强,手段更令人防不胜防,由此观之,武功更不用说。 其实,平素在光明境中,他们皆自认为天下独尊,如今一受打击,难怪皆有点泄气了。 行行复行行。由于一路来,未曾好好休息过,每个人皆有些倦意。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展望前面道路,两旁倏然现出些树林。房英目光一扫后,暗暗觉得这个地方,是最佳的埋伏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伏兵。他心中忖着,已起了警意。 一行人刚走到林中夹道的中段,林中倏然响起呼地一声。 由于每个人心中皆具有无比的警惕,故这响声入耳,皆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众目望去,只见一件极大的黑色东西,从左边的林叶中,向天上飞起,横过官道空际。 这黑色的东西,既不像鸟,也不像暗器。 因为它没有翅翼,自不会自己飞上天去,必是有人抛射,但那体积大得吓人,形状像是一只大酒缸,而且其在空中,自也不能算暗器,因为方向并不是对人。 房英及光明境主一干人停步看得心中层层疑惑。 又是呼地一声响起,这次发声之处,却在右边林中。众目一转,原来右边林叶中,又冒出像大酒缸般的东西,冲天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大酒缸般均东西凌空无巧不巧地一碰,轰然一声,蓦地洒下一蓬大雨。 接着木片纷纷坠落,原来是两只大水桶,房英发觉不对,却已淋了一身。 这刹那,众人不禁一阵惊呼,呼声中纷纷退避,却已来不及。 在这骚动中,“神偷”铁长岚首先怪叫:“这是什么玩意儿?” 铁梅香接口也突叫道:“莫非是毒水?”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俱是一凛! 房英鼻子一闻,只觉得满空浓烈的酒味,忙叫道:“各位不要乱猜,这好像是酒!” “酒?” 众人在一惊之下,不由又是一呆! 半空洒酒,这必是天香院主的花样。但此举的用意何在? 就在这时,林中深处,倏响起一阵阴笑,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会落黄泉。这是本院给各位的送葬酒!” “神偷”因为好奇之心大起,伸手就在湿衣服上抹了一点,用舌头舔了一舔,发觉这阵酒雨,不但的确是酒,而且是极浓烈的上品。不由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上好高梁。喂,朋友,这等好酒,糟塌了未免太可惜,货不多,不妨多来几桶,老夫赶了一夜的路,正愁没有酒打点精神哩!” 众人不由被这番话逗得大笑。 倏从右边林中又响起一阵阴笑道:“主随客便,既然招待你们,当然要招待得痛快。” 话声中,呼呼,二面林中又冒出两只大水桶,凌空而起。 像这样重的水桶,若以人力抛送,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显然林中是有人安置了弹簧架在发射。 又是轰隆一声大响,两只水桶凌空撞碎,又是满天酒雨。 房英及光明境主疑惑地看着。因为不解其中用意,所以都沉住了气;因为两人知道对方绝不仅仅只是洒酒,后面一定还有把戏! 房英目光环扫之际,倏发现右边林中出现一丝火光!想到火,房英倏然大惊,急急喊道:“咱们快分开,他们以酒引火,要用火攻!” 就在这阵话声中,两旁林中升起一点点火炬,接着一声狂笑道:“不错,天香院正要为各位举行火葬!” 房英在提出警告刹那,人已离地而起,掣出长剑,向林中扑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得林中响起一阵狂笑道:“你们发觉还是慢了!” 话声中,两旁林中火光大盛,呼呼呼,一阵火箭,像雨一般的向官道中人群射来! 听到房英警告,纷纷向四下躲避的光明境高手,俱被这阵箭雨逼了回来。 他们一个个身手矫健,飞舞着回天轮,那阵火箭虽伤不了他们,但箭镞的火星一落地,立刻变成一片火海。 光明境主此刻已是须发皆竖,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大喝道:“快围成圆圈,挡住箭势,慢慢撤退,同时分人就地掘土扑火。” 喝声中,施出“大都天神掌”雄浑绝伦的掌风四扫,把满天箭雨俱挡了回去。 可是他的话并未发生多大作用!因为有些人被困火海,忙着腾身闪避,方向不辨,根本无法聚拢。 惊惶呼叫之声,闹成一片。 房英一看情形不对,再也无法顾忌林中有什么埋伏,对光明境主大声道:“世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有闯人林中扫除这批祸根!” 身形如飞向林中扑去,长剑舞出一片剑幕护身,向前直冲。 可是等到他进入林中,箭势早已停住。但见林中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人影。 那边光明境主也是一样,扑了一个空,气得他暴跳如雷。 等到二人回到道中,火势因酒气已蒸发完,也自动地熄灭下来。可是目光一扫众弟子,却个个狼狈不堪。 不但每个人的衣鞋都被烧焦,有的还呻吟痛苦,被灼伤了皮肤。 房英恨得咬牙切齿,光明境主倏然仰天长叹道:“二十年来闭门不出,老夫真成了井底之蛙。想不到初入中原,却遭遇到这种挫折!” 夏芳芳忿然道:“这算什么,人不敢露面,光支使一批畜牲施诡计,那里算是江湖英雄?” 光明境主倏又叹道:“不论是不是英雄,此女的心计,的确超人一等,老夫算服了她!” 口气之间,与刚才仿佛变成了两个人。 夏芳芳狐疑地道:“爹,你怎么啦,吃了暗亏,还长他人志气?” 光明境主哈哈笑道:“老夫是以事论事,咱们这许多人连人家畜牲都挡不了,若真面对上面,岂非更要吃大亏?” 房英及“神偷”父女也对光明境主惑然不解起来。 却见光明境主目光-扫,对齐天圣道:“查查有多少人受伤?” 齐天圣忙道:“四个!” 光明境主点点头转身对房英道:“少侠,老夫想先率门下退回去!” 此言一出,房英一怔,急急道:“世伯,这是为什么?” 光明境主叹道:“老夫若再固执向前冲,恐怕连你在内,一辈子到不了泰山。” 房英忿然道:“晚辈不久……” 未等他说完话,光明境主急急接口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不信也得信。何况老夫门下有四个人被灼伤,也得先设法找地方安顿治疗。如带着伤者上路,前途万一再发生什么事,岂非增加了顾虑!” 房英一想也对,见光明境主如此固执,只得长叹一声道:“既然前辈欲退回去,就请便吧,咱们告辞了!” 话虽这么说,他心中却有无比的失望,带着一付怅然的心情,拱了拱手,昂然向前行去。 夏芳芳此刻却着急了。 她明知父亲是个宁折不弯的人,怎地在这紧要关头倏打起退堂鼓来。 她觉得父亲此举必有深意,一时又不好问,此刻眼见房英的神色,心中却急了起来,忙道:“英哥,爹不去,我去!” 光明境主倏然厉喝道:“芳儿,你敢不听为父的话。” 夏芳芳樱唇一嘟,正要说话,倏见父亲嘴唇一阵蠕动,耳中已闻父亲以内功传音之法道:“孩子,为父此举深有用意,咱们先退再说!” 夏芳芳呆了一呆,只得委委屈屈道:“英哥,你先去,我再想办法劝我爹……” 房英转身又拱了拱手道:“芳妹,你的好意我谢了。令尊必有苦衷,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同铁氏父女、“百面神剑”昂然向前奔去。把自己的生命,掷入黑暗中,作一场胜负未可预卜的赌博! 于是光明境主命令手下弟子扶伤撤退。 房英领头向泰山方向直奔。 天色快近五更。 黎明前的天色,比刚才似乎更黑暗些。 房英等约莫走出一里,前面却响起一阵蹄声,迎面而来。惊弓之鸟中的房英,立刻与“百面神剑。等停下了脚步,手执长剑,凝神注视戒备着,心中暗忖,不知又来什么人物? 只见前面倏出现了一骑一车,缓缓驰近,马上是个红衣少年,马车上驾车的是个红衣大汉。 距离房英三丈左右,那一骑一车立刻停下,只见那红衣少年,身躯挺直,飘落房英前,手中却捧着一叠衣衫。 只见他向房英等人目光一扫倏然弯腰施礼道:“弟子奉天香院主之命,特来恭候少侠及古大侠、铁大侠、铁女侠赴会,敝上知道少侠等坐骑已失,衣衫灼焦,故命弟子先奉新衣,准备车驾,以便赴会。” 房英开始愕了一愕,旋即厉声狂笑道:“你就是天香院爪牙?小爷正想宰了你,还送什么衣衫车驾!看剑!” 话声中,长剑一扬,就向红衣少年劈过去。 那红衣少年竟然不动不让,接口道:“敝上曾常说起少侠,为当世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决不会杀一个不愿抵抗的人。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弟子虽是少侠的敌人,但此来也算是一番好意。” 这番话说得房英一呆,手中长剑临到红衣少年头上一顿,再也无法下手。 一旁的铁长岚却吃吃笑道:“好极,好极,难为你们院主想得这么周到。老夫不客气了!” 说完促手先把衣服接过,打开一比身裁,竟丝毫不差,立刻把身上烧得焦烂的衣服扔了,穿上新的。口中却向“百面神剑”笑道:“古兄,还等什么,人家一番好意,咱们不穿也是白搭!” “百面神剑”一想也对,也伸手接过一件;房英暗暗一叹,收了长剑,也接过一件。这时神偷又笑着对红衣少年道:“跑了一夜路,肚子也饿了。你院主送衣备车,但不知有没有准备酒菜点心。” 红衣少年忙躬身道:“敝上知道各位一路上辛苦,酒菜点心都在车中,并请几位赏脸!” “哈哈哈……”神偷大笑道:“好,好,这样周到,纵是穿肠毒药,我老偷儿也领情了!走!咱们上车呀!房少侠,别呆着吃西北风!” 于是一行人纷纷上了马车,御车的大汉,把车调了一个方向,立刻回头驰去。 车旁跟了一个红衣少年,房英一进车中,一看果然酒菜不缺,准备得极为丰盛,他拔下头上银针,试了一试,确实没有毒之后,也放心吃喝起来。 但脑中却浮起一个艳丽的影子,那昔日相对而坐,从容谈吐的情景,清晰地在记忆中闪过。于是他沉沉的进入幻思,对天香院主的安排惊叹、又痛恨,还加上一份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的复杂感情。 第二十四章 风云聚会泰山 尘世间,家家户户放着鞭炮,欢天喜地的庆一年一度的春节。 然而在人迹不至的泰山绝顶,却紧张地展开一场千古盛会,也弥漫着无与伦比的杀机。 时间方蒙蒙黎明,雾气尚茫茫地罩笼着四周。在白灰色的雾中,已可见人影穿梭,来回不停地奔波着,情形显得极为繁忙。 原来天香院的喽罗,正在布置会场。 观日峰顶,面积本来极大,靠西边就是玉皇寺院,东边空出有百余丈的空地。本来建着一座亭子,此刻亭子却早拆去,在玉皇寺的门口两丈处,搭了一座离地高出二尺的神台,正面架着顶篷,此刻隐约可见披红戴绿,装饰得异常富丽堂皇。 渐渐地 红日露出了头。 场中迷蒙蒙的白雾,慢慢地散去。而穿梭奔走,布置会场的天香院弟子也慢慢地少了下来。 这时,整个峰头景色,清晰无比。 只见神台中间摆着一条长案,披有大红绫缎。时值隆冬,峰顶四周俱是皑皑的白雪。在一片白色中,这种装饰,来得分外显目。 长案后,一把插金雕风的坐椅,扒着黄绫,两旁雁行排着八张座位。 而神台对面十丈左右,却也排着-个个坐位。不过这些座位,都是峰顶一些比较方圆的石头,计算之下,不过十余个。 卯时正。 两条行列从玉皇寺中鱼贯而出,是整整九十六名红衣执刀大汉,不用说,这些都是天香院的爪牙。 只见他们在广场上绕了一圈,除了让开寺门及上峰顶的进口外,一个个地迎着寒风,抱刀站定。正好各隔五步,把整个峰顶,围成一圈。 此刻场中尽管没有人,好戏并没有开场,但这些红衣大汉却个个精神抖擞,神色肃穆一动不动。 接着出来三个女子,正是奇丑的小宫宫主俞筱英,美艳的前宫宫主燕南翎,冶荡的后宫宫主酆姬。 这三个宫主目光一扫场中后,彼此互望了一眼,同时点点头,似乎对布置情形颇为满意。 就在这时,峰下传来一阵朗喝! “终南掌门人率门下弟子九十六人到!” 这阵朗唱,开始时颇远;但一声接着一声,迅速接近,显然从泰山下,一直到峰顶,都有人在接待传声。 接着又传来禀报。 “少林掌门人率门下高僧五十八名到!” “神火先生到!” “清虚道人到!” “无垢师太到!” “潇湘才子金大侠到!” “双笔插天姚堡主到!” “掌中奇须少白大侠到!” “……” 一声接着一声,令人感觉到泰山峰顶立刻热闹起来。 随着这阵传声一落,峰口出现了一列人,为首的正是少-林镜清禅师,及终南掌门“玄灵飞剑”任可风。 接着是少林、终南二派百余弟子。 中宫宫主俞筱英迎上去福了一福道:“各位来得好快!” 镜清禅师鼻中一哼,手中的少林绿玉权杖一顿,冷冷道:“阿弥陀佛,贵帮大典,几时开始。” 俞筱英丑脸笑了一笑道:“大师等既然来了,就稍安毋躁,待天下群雄毕至,盛典立即开始,座位已代各位准备好,暂请稍候!” 说完,已转身向神台对面那列石墩走去。 镜清禅师及任可风等众人目光一扫场子,见除了四周近百名红衣大汉外,中间冷清清地,不由颇感意外,皆皱了皱眉。 于是二派掌门人在中央石墩上坐落,二派弟子鱼贯并列六行,屹立于二派掌门人背后。 接着是华山神火先生、无垢师太、清虚真人及一干侠义同道。此刻的神火先生、无垢师太及清虚真人脸色异常难看,因为同样是一派掌门,刚才山下传报时,却只报名号不报门派,似乎感到天香院有意毁辱。 俞筱英及燕南翎三位宫主看在眼中,自然心里知道,但仅微微得意地一笑。 隔了没有片刻 峰下又传来一阵报声! “九华掌门人姜素云姑娘率门下弟子九十人到!” 于是三位宫主又到峰头接待。 在禀报声落未隔多久,峰口出现了一溜少女,个个素衣白裳,恍若仙女,袅袅而至,只是每张娇容上都浮着悲愤激动的神色。 她们走近石墩,先向在座众人福了一福,寒喧一番,就在一旁人座。身后弟子也分三行屹立,但坐定后,姜素云目光在人丛中一打量,不由对座边的无垢师太道:“房少侠没有到?” 无垢师太回答道:“早晚终要到的!” 姜素云听无垢师太语声冷得出奇,不由呆了一呆,心中暗暗狐疑。但当她目光再度侧扫一次舌,竟然发觉终南二叟及有一二位少林达摩高僧,竟也没有到,不由更加迷惑不解起来! 这是生死之会,也可以说是武林中侠义道生死存亡的关键,在势力悬殊下,多一人则增一份力量,怎地会有人不来呢? 她想问,但左边石墩是空的,右边是无垢师太,由于刚才所获的冷淡反应,使她再没有提出询问的勇气。 于是姜素云陷入迷惑的沉思中。 这时侠义道群雄方面,因人数接近四五百,声势显得异常浩大。反之。神台一边的天香院方面,仍然冷冷清清,除了三位宫主在场四周察看外,与侠义群雄这方面一比,形势反而显得孤独不振。 山下又传出了禀报唱声:“房少侠到!” “神偷铁长岚大侠及铁女侠到!” “百面神剑古奇峰到!” 一听到房英到了,群雄中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每张脸上,都现出振奋的神色,翅首望着峰头的出入口。 果然,没有片刻,房英出现了。 随着他的是铁氏父女及古奇峰。 只见姜素云急急迎上去叹声道:“房少侠,你来了?” 房英点点头,中宫俞筱英却冷笑道:“多亲热,趁盛会未开,还可以温存一番,免得等下阴阳相隔,遗憾终身!” 姜素云脸色一红,娇叱道:“你敢侮辱本姑娘……” 房英却忙拦住她骂下去道:“姜姑娘现在冷静一点,反正等下总账一笔算!” 他星眸侧扫,却见俞筱英已走开了,忙过去与众掌门人一一见礼。 一路来,他始终怀着忧虑而紧张的心情,唯恐天香院主另怀什么阴谋,但是路上却始终平安无事。 临到泰山脚下,房英心情转变得极为兴奋。他认为要来的究竟要来的,反正是生是死,就在这一战。因此他的忧虑渐渐开豁了,代替的是一片豪情。 可是现在,当他与各派掌门长老见过礼后,心头却微微一沉,精神上反而感到一片空虚与失望。 除了少林、终南、九华三派因流徙在外,未遭天香院的控制外,其余这些光杆掌门人却一个不缺,单身赴会。 由此证明,自己的一番心血,好像已经白费了。在途中他感到有满腔的话要说,要问;而现在,他反而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情势如此,还有什么好讲的呢? 房英心中慨叹着,心头自忖道:“他们为什么不按自己的话去做呢?尤其武当掌门人,在自己一番辛苦安排下,竟未去武当,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否则,眼前岂非又增加了一倍力量。” 他未能解释,似乎也因为这些隔阂,他在行过礼后,并未再多说什么,退到一边,就在九华派座位一旁石墩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生死一刻的来临。 倒是“神偷”铁长岚似乎诙谐惯了,此刻有说有笑,与相熟的人招呼着,对隐隐接近的紧张情势,毫不关心。 这时,山下又响起一阵禀报声,传上峰顶。 “武当派掌门人清虚真人率三老十剑十二宿驾到!迎接!” “峨嵋派宝印大师率门下十二金刚驾到!迎接!” “华山派掌门神火先生率门下八剑驾到!迎接!” “……” 喊声一阵阵报上来,口气显得异常恭敬及客气,接着喊报声又响起:“昆仑掌门天痴叟率门下七剑十三英驾到!” “天山掌门人梅花老人率门下追风十三客驾到!” 这阵悠长的喝声一落,峰口立刻出现一大群人。中宫俞筱英及前后二宫立刻上前迎迓。 房英暗暗一叹,侧目望望那些光汗掌门人,心头不由一怔! 原来座中的清虚真人等神色冷漠,竟没有丝毫激动之色。这种无动于衷的神态倒使人费解。 这刹那,只见天痴叟胖胖的身形倏然起立,接着起立的是天山梅花老人。 这两位掌门人神色充满了激动与愤怒,目光灼灼注视着峰口一行人。 原来此刻上峰的正是天山及昆仑二派人物。 他们在三位宫主引导下,却向神台走去,落坐神台下,两旁预先排好的座位上。 但那些九大门派的弟子此刻目光向这边一扫,立刻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发现场中竟出现了两个同样面目的掌门人而震惊! 这刹那,却见镜清禅师一拉梅花老人及天痴叟的衣角,轻声道:“二位施主千万忍耐!” 天痴叟哼道:“大师眼见自己门下,竟认贼为师,是可忍,孰不可忍?” 梅花老人却扬声对神台旁天山门下追风十三客大喝道:“中铭徒儿,你们还不过来此地,那假掌门人是个恶魔,你们还认不清楚!” 那名叫中铭的正是天山年轻一辈高手“十三追风客”中为首的梁中铭,也是梅花老人的首座弟子。此刻一闻这喝声,不由都傻了。 一会儿看看眼前的假掌门人,一会儿又望望对面的梅花老人。一时之间,真假莫辨不知道怎么办,口中却连连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那率领追风十三客来的梅花老人冷笑一声道:“本掌门这次来,就是因为得到通知,说最近江湖上有人易容冒充老夫,想不到果真如此,而且还敢大声大气的穷嚷。中铭,你代为师的出去教训那个冒牌货!” 梁中铬踟蹰着,因为他眼光中,这两个师父,简直神态酷肖逼真,真伪莫辨,自然不敢贸然出手。 可是在房英这边的梅花老人却冷笑一声道:“不用拼就知道,若你的确是真的天山掌门,为何不敢找到天山去与老夫理论?” 这边的梅花老人气为之结。 中宫俞筱英摇手大声道:“盛会即将开始,是真是假,有什么过节,等下还可以了断,诸位切莫扰乱了本院开派大典。” 那边的梅花老人终算不作声了,同时也向追风十三客轻轻的嘱咐了几句话,把他们的骚动压平。 这边少林掌门及终南掌门也把梅花老人按下,低声的连连劝告,终算把这位光杆掌门的怒气压平。 可是问题并未了,骚动并未完全平息。因为其余武当、华山、昆仑、峨嵋、长春各派也发觉自己一派的掌门人有两个,闹成了双包,骚动此起彼落,百余对目光惊疑不定。 只是因为这边的掌门人并没有动静,所以才没有吵起来。然而场面在平静下,谁都可以感觉出有一股暗潮在汹涌。 就在这时,玉皇寺中倏然响起十二下钟声。 那宏亮的钟声,使得群峰回音频频,凭添了无限杀机。 在场中的前宫主燕南翎立刻宣布道:“本派邀各位观礼本派开派大典,现在立刻开始了!” 这阵话声终算把场中近千群雄,惊疑而骚动不安的情绪暂时压制下来了。 同时,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向神台后面的玉皇寺寺门中注视着。 钟声停止了,寺门中立刻出现一股人潮,先出来的是衣采鲜明的四十八名少年。个个身佩长剑,神态倨傲地分列鱼贯出门,在神台前站定。 这些房英一看就知道是中宫训练的年轻剑手。 接着三十六名少女袅袅出门,胸前皆绣着梅花,五颜六色,表明所司职位,都是香主一流。 在这些少女后面,缓步而出的是天香院长老。第一位赫然是“夺命魔君”孤独真。 第二位是矮方朔东方白。 接着是“搜魂童子”胡司马,“灵蛇魔姬”金婆婆,东海“无肠书生”。 第六位…… 在第六位人出现时,房英脸色一变,几乎惊呼起来。 那第六位方耳短须,身着赤缎长袍,赫然是他父亲“神眼”房天义。 自然,房天义竟然在这种行列中出现,不但房英大惊失色,就是赴会的各派掌门及群雄又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就在骚动中,这些天香院中的长老,已上了神台,依序在雁行排列的座位上坐下。 房天义就在最右边的一个座位中落座,目光向侠义群雄席上淡淡一瞥,抱了抱拳,算是见面行礼。 可是,这刹那,房英内心却极端地震动着,一种骨肉之情,使他忘却了一切,大叫一声:“爹!……” 身形起立,向神台上扑去。 就在这刹那,场中蓦地响起一阵吆喝! “众人肃静,院主升座!” 吆喝声出白玉皇寺中,犹如百余人齐声大吼!热血沸腾的房英扑出的身形,情不自禁为之一顿。 却见房天义摇摇头,似乎示意房英不要过来。 房英又是一愕,心中升起一片迷雾。 父亲目前究竟是怎么样的处境呢? 若说他此刻生死操于天香院主的掌握之中,这是事先早,已预料到的事。可是现在,他竟随同天香院长老一齐出现,而且端坐在长老席上,这就使人有点莫测高深了。 难道就因为以前一点误会,父亲就靠拢了天香院? 房英想着,觉得以父亲的个性及品德,决不会如此。可是眼前情形,除了这么解释外,又无法作别的解释。 其实在侠义群雄此刻的心念中,确是如此想法。洛阳城外,南诏十三星所展示的那张断袍绝义简函,早已传遍各派。而现在房天义除了投靠天香院之外,怎会端坐在神台上呢? 侠义道座位上的各派掌门脸色异常难看,相互交头接耳,像在商量什么。 然而在玉皇寺中“院主升座”的吼或声中,寺门口又出现了整齐的行列。 首先出来的是十八名红衣大汉。房英隐约的已猜出,这些红衣大汉正是天香院的十八铁卫,接着是十六名女子,其中有许多是房英熟悉的,正是天香院中各宫及总坛的五梅香主。 接着天香院主铁如芬出现了。这时,全场一片肃静,只见天香院主脸上依然蒙着一方黑纱,仪态千万地袅袅走上神台,端正坐落在中央长案后座椅上,一双秀眸缓缓地巡扫场中。 “院主千秋!” 场中的所有天香院人士齐声恭唱,声震天宇。那种威盛及气势,使得这边五百余侠义群雄,黯然失色。神台上的天香院主微微点点头。表示了还礼。 这时站在神台一角的前宫宫主燕南翎倏然开口道:“天香院开坛大典开始,上香,由院主主祭谒告天地。” 显然,燕南翎是司仪。 这刹那,倏然有人大喝道:“且慢!” 只见“神眼”房天义嘻嘻一笑,起身向天香院主抱拳道:“贵院立帮开派,是件盛事。可惜我房某不是院主座下,不便参加。再说,台下我儿子还在等我。因此请院主准许房某退席,到那边同儿子叙叙!” 天香院主倏然冷冷道:“房天义,你应该明了最近本院优惠你的意思。同时,你也该懂得本院要你出席的意思。此时此刻,你似乎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神眼”房天义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院主所以如此的用意。但我恐怕再在神台上坐下来,贵帮一切仪礼,就无法顺利举行了。预请退席,哈哈哈,还是为院主设想哩!”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再说,院主所以把房某如此安排,用意只在要挟及造成-种悬疑的气氛。若房英反目大嚷,院主岂非适得其反。” 天香院主淡淡一笑道:“除非你想死!” 房天义大笑道:“天香院主,房某‘神眼’之誉,名满江湖数十年,并不是虚言造成的。你的心意,房某早巳看穿,难道你真要我说出来?” 天香院主冷冷道:“说出来又有什么不可?” 房天义又大笑一声道:“若是真说出来,房某却是与自己性命真的过不去了。不过房某却深信一点,若你真要房某死,决不会留到今天。既留房某一命至今,我决死不了,因为你未必会杀我!” 天香院主倏然轻轻一叹道:“罢了,房大侠就请下去吧。父子相会,也算是件喜事!” 房天义拱了拱手道:“多谢!”举步就由侧面梯阶,跨下神台,向房英走来。 但天香院这份慷慨豪情,却令场中双方千余人俱大感意外,房英更是不能相信。大家都瞪着眼睛,望着“神眼”房天义缓缓由天香院那边向侠义群雄席上走来。 房英更是眼瞪瞪地,直至父亲到了身前,才激动地抱住父亲,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息,欣喜及许多无法言明的情绪,使他竟疑是梦中。 房天义也欣喜地抱着儿子,哈哈一笑,低声道:“英儿,三年不见,苦了你。不过你的确是长大的,能有今日成就,为父实在高兴。” 房英噙着眼泪,嘴露欣笑,也轻轻道:“爹,你没有事吧!” 房天义摇摇头。 房英又道:“爹,她目的分明是在要挟,为什么又放了你?” 房天义轻轻道:“因为我在此时此刻,已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可以看清,双方有那么多人真伪不辨,闹成双包的掌门人,若她一定要扣留我,等于加重了我说话的份量。届时一指真假,反而坏了她的大计。不如放下我,令人心存疑窦,无异使我昔年声望及清白打一个折扣。这道理你懂么?” 房英点点头叹道:“这女魔头行事做人,每每出人意料,孩儿觉得其中仿佛另有诡谋!” 房天义又轻叹道:“还有一层,就是为父已失去了功力!” 这点虽然早巳知道,可是此刻仍禁不住怜惜地望着父亲,喃喃道:“爹,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么?” 房天义道:“身子倒没有什么不舒服,可是心里实在难服!” 房英知道一个武人失去功力的痛苦,-听这番话,恨恨切齿道:“爹,你放心,不论今天我在力量上能不能胜过这女魔头,我一定要代你报仇,出这口恶气!” 房天义摇摇头道:“孩儿,我指的并不是这一点!” 房英一怔道:“那一点?” 房天义低声道:“我发觉那天香院主爱上了你,这是放我的真正缘故。我心头不舒服,指的也是这一点!” 房英心头砰然一震,一时竟呆了! 旋即恨恨呸了一声道:“爹,不可能,孩儿要杀她唯恐不及,岂能谈得上爱字!” 这边父子两人轻声在场中偏左一角晤谈,那天香院主却以那种悦耳诱人的说道:“依礼仪程序,本帮应先举行开坛祭礼,再会见各方江湖朋友,了断昔日误会。不过若不先把许多事情料理清楚,本帮开坛大典似乎不会顺利。是以本院愿意再让大家提出建议,是否先了断过节恩怨!” 话声方落,天山梅花老人已飘身掠入场中,举手一指天香院主厉声道:“魔女,你别花言巧语卖乖,依昔日你在江湖上的作为,根本不容你立足,老夫现在就要向你要个公道。” 天香院主格格一声轻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有这份能力么?” “本掌门想不到在大众广庭之下,竟有人敢以易容之术,冒充天山掌门身份。老匹夫,本掌门得天香院传讯,正想来找你,你还敢出头!”语声中,只见一条人影,冲入场中,正是冒牌的天山掌门人。 梅花老人气得须发颤抖,反手抽出长剑,厉喝道:“老夫就看看谁是冒牌货,看剑!” 一招天山独门“梅花剑法”中的绝学,“梅开五福”,幻出五朵剑花,向冒牌掌门人劈去。 那冒牌掌门人一声冷笑,也抽出长剑,剑叶灵动,竟然同样施出那招“梅开五福”,反迎而上。 这刹那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梅花老前辈,且慢动手!” 一条人影,随着喝声,飘落场中。赫然是房英。 在场中动手,两个令人真假莫辨的梅花老人同时闻声退后一步,梅花老人一见是房英,首先道:“房少侠有什么主见!” 房英一拱手道:“老前辈千万动手不得!” 梅花老人冷冷道:“为什么?” 房英目光一扫那假掌门人道:“前辈这样打下去,不但没有制胜的把握,反而会中那天香院中令支贵派自相残杀的奸计!” 那假的梅花老人却冷笑一声插口道:“姓房的,本掌门在为天山一派剪除这伪冒掌门的老匹夫,你插什么手?” 房英冷冷道:“阁下既自认是真货,小爷就奉陪你几招!” 假天山掌门大怒道:“本掌门岂能怕你!” 说到这里倏一声狞笑,回首喝道:“天山门下,快出来把这小子围起来!” 一干天山弟子闻令身形齐动,嗖嗖掠入场中,立刻把房英包围在当中。一时之间,情势大为紧张。 房英眉头不由一皱。这边的梅花老人却大怒,目光凌厉,向一干天山弟子一扫,大喝道:“你们好大胆,真正的掌门人在此,你们还不静静退回一边去。” 这时,那些天山弟子,个个脸露惑容,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不知道听那一个掌门人的话好。 在群雄席上的昆仑天痴叟却身形一纵入场,大喝道:“梅花老儿,老夫帮你忙,先把这个冒牌掌门打出原形来再说!” 他其实早已按耐不住,那知场外又响起一声大喝:“假冒昆仑掌门的匹夫,待我天痴叟来会你!” 喝声中,嗖嗖嗖,那假的昆仑掌门率着一干昆仑弟子,执剑直落场中。 情势变得十分混乱,在天香院神台旁的武当、华山各派弟子,也禁不住有蠢蠢欲动的样子。 这边的少林、终南两派高手也纷纷起立,紧张地注视着局势。 房英眼见这场混战,即将爆发,心中大为担忧。他知道若真让这种局面发展下去,侠义道群雄必是败局,结果将不堪收拾。 因为天香院主所出的这些伪充掌门的分坛坛主,势必要煽动这些不明就里的各派弟子与真掌门人拼搏。那未,不论是胜是败,吃亏的都是侠义道人物。 这刹那,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道:“各位且慢,铁如芬,你若真是英雄,就请听区区一言!” 天香院主平静地道:“房英,你有什么话就说?无论如何,本院今天是主人,只要在情理之中,我绝对尊重客人的!” 说完冷冷一笑。 房英也冷冷道:“今天各派掌门人闹成双包,并不是混战能解决得了的,问题是在用什么方法证明谁是真,谁是假……” 他这番话无异是对各派说,希望双方都不要冲动。果然,话说出后,各派弟子都情不自禁,互相望着点点头,表情上都深以为然。 天香院主却冷冷道:“按理说,本院只是邀请各派参加本院开坛大典,所有到场的人,都是本院宝客,有人冒充各派掌门,那是各派之事。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本院也极表赞同,让在场所有人听听:你有什么辨法能证明谁是真,谁是假!” 房英暗暗骂道:“好狡猾的狐狸,你想坐山看虎斗,小爷就非把你拉进来不可!” 说到这里先向梅花老人及天痴叟恭敬施礼道:“两位先回座,晚辈自有计较!” 梅花老人及天痴叟想了一想点点头,默然归回侠义群雄席上。 这边那两个假掌门人却望着天香院主似在等候命令。 只见天香院主笑道:“本帮大吉之日,也极不愿见流血场面,两位掌门人暂归原位如何?” 她话虽说得客气,但无异是命令。这二位分坛坛主自然不敢违抗,同时道:“院主既如此说,敢不遵命!” 双双向两派弟子一挥手,退回原位。 天香院主目注房英,扬声道:“现在你可以发表高见了!” 房英冷笑道:“要证明谁真谁假,唯有先宰了你,一切真象,自必大白!” 天香院主冷笑道:“当着天下群雄,你这番话却奇怪了。各派掌门人发现双包案,与本院有什么关系?” 房英厉声道:“你不必施狡计,铁如芬,小爷今天就向你挑战,你敢不敢下来!” 坐在神台上的一干天香院长老,及四周天香院爪牙纷纷变色,蓦地一条人影,自神台上飘落房英面前,赫然是“夺命魔君”孤独真,只见他阴恻道:“小子,今天岂是你撒野的时候,来!你要向院主挑战,咱们先清清以前那笔老账!” 房英冷冷向“夺命魔君”一瞥,对天香院主大声道:“魔头,这是不是算第一场!” 天香院主白面幕中发出银铃一般地笑声道:“算第一场也未尝不可,只要你能击败魔君,本院主再与你动手不迟!” 房英一咬牙道:“好,孤独真,你就接小爷空手一招!” 身形电掣而起,出手就是“天龙斩脉二十四手”中的煞手“龙腾云卷”!一双手臂像灵蛇般扭动着,手掌如刀,向“夺命魔君”胸前削去。 掌势如削似拂,掌影罩住对方五大死穴。这一招气势之凌厉,手法之深奥,看得双方高手,耸然动容。 夺命魔君心中也是一惊,他发觉房英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加上这手少林秘学,使他不敢轻视,急忙侧身一避,双掌一沉,由侧面飙然拍出。 房英知道这魔君功力,非同易与,本未抱一击得中的希望。此刻第一招落空,一声长笑,又道:“老魔头,你上次苦头大概还没有吃够,巫山神女正向你招魂!” 反手一记“龙行手”,向魔君小腹拍去。 此刻的房英,一举手,一投足。仿佛神来之笔,又把夺命魔君迫退二步。 他倏然降魔十八神掌,倏然天龙廿四截穴手,加杂着剑法运用,把个夺命魔君,打得步步后退,惶然变色。 但这位老魔头心中虽吃惊,却更怒火冲天。 数十年来的成名,使他觉得若当着天下群雄之面,败落在一个二十岁的小子手中,情何以堪。 尤其房英的话,更如火上添油,激得他连声暴吼,奋力施出仗以成名,昔年威慑黑道的“夺命十三指”,拼命狂攻。 三十招一过,双方互有惊险,却是不胜不败之局。 要知夺命魔君的功力,岂同凡俗。若非房英以姹阴术,吸取了巫山神女的元阴,又增加了不少内力,早就败落了。 但此刻,房英也暗暗着急了。 若是一个天香院长老也打不过,时间不久,不但影响了他心中的计划,也使得今日一会的后果局势更加险恶。 于是他一面打,一面盘算招式上制胜的方式。 这时,场中侠义道一边个个神态极紧张地注视着。房天义眼看儿子功力竟比自己高出一倍,心头既欣喜,复感慨,眼见久战夺命魔君不下,当然比别人更紧张。 五十招一过,只见魔君一声厉吼,身形升起三尺,前身一倾,双指如箭,猛向房英天灵指去。 这一式不但快,而且奇,指上飙然有两道白气,激射而出。 嘿!真是他一甲子性命交倏的“夺命修罗一阳指”力,房英正自一招“天龙行云”,掌落斜擦魔君肩头落空,尚未及时撤回。见状一惊,要避已是无及。 侠义道群雄见状纷纷一声惊噫! 房天义一见儿子陷入险机,更是神色苍白,苦于无力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房英一声惊呼,拼命向后倒。 叭哒一声,他人整个仰天平摔在地上。只见夺命魔君的狰狞脸色,抹上了一丝得意的厉笑,指影罡气,原势而下,口中道:“小辈,你认命了吧!” 那知房英躺在地上大声一笑道:“魔君,该认命的是你!” 这番话说得极快,更奇怪的是,夺命魔君果然一声狂嚎,指风白气倏敛,双手一捧腹际,跃起丈余高。 房英却挺身跃起,反手出剑,一溜精芒,向半空中的魔君削去,剑光过处,血光崩现,如雨四洒,一人变成了两截,坠落地上。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房英用什么手法竟能反败为胜。一时之间,神台上的高手,情不自禁纷纷起立,群雄席上更是个个呆呆瞪目,傻了。 只有房天义却哈哈大笑道:“好,儿子你这一手七星钉打法,好像并不是我教你的!” 房英回首一笑道:“爹,这是偶然灵感!” 经房天义这么一嚷,其他人才明白原来房英是故卖险机,一把七星钉奏了全功。 侠义道群雄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而天香院那边却个个变了脸色。 房英这时长剑一指端坐在台上的天香院主,大声喝道:“夺命魔君已经伏诛,铁如芬,你也该下来了!” 天香院主的神态,似乎依然冷静已极。因为乌纱覆面,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面幕下发出一串清婉的声音,道:“房英,搏斗中你不该用暗器!” 房英狂笑道:“对付你们这批人,什么都能用。何况以孤独真他的功力身份,竟受不了小爷-颗七星钉,还称什么夺命魔君!” 天香院主铁如芬点点头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一场算你得胜!” 此言一出,天香院中-干长老香主,不由皆愕然。群雄见她竟能俯首认输,更不懂他葫芦中卖什么药。 可是房英却不管这些,厉声道:“既然承认小爷赢了,你就该下台亲手与我动手了!” 天香院主哼-声道:“房英,我虽然承认‘夺命魔君’输得应该,却仍不想与你动手!” 房英大怒道:“你不想动手也不行,我房英说过只有杀了你才能弄清楚你那边的假掌门人身份。若你再不下来,我只有杀上台来了!” 天香院主脆笑一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动手的理由!” 房英厉声道:“什么理由?” 天香院主道:“难道真要我明言?” 这时,房英听了倒是心中一震,不敢再说话。 他心想,对方要说的是什么理由呢?难道如父亲所言,她会当着天下群雄之面说因为爱自己? 他知道对方另有一种独特而与常人不同的性格,若当着千余高人果真说出这个爱字,不论别人如何想法,自己也实在尴尬。 但除此之外,她还会说明什么理由呢? 就在房英恨着痒痒地,在猜测时,只见天香院主叹息了一声道:“房英,不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坦白的告诉你!” 口口口 她语声顿了一顿,又道:“自上次放你走后,直到现在,本院一直有一种想法。若对你怀柔,可能使你回心转意,为本院服务。再说,在此时此刻,我再放你父亲,让你们父子相会,你不但不应该向我挑战,更应该感激本院才对!” 房英一怔,一时之间反而没有话反驳了。 天香院主又道:“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体谅我一番苦心,本院愿以宝主之礼相待!” 房英冷笑道:“你别做春秋大梦,我房英今天要为世除害,杀你唯恐不及,要我投靠你,你简直在做梦!” 天香院主清笑一声道:“现在看来唯有先解决你这个问题,本院盛典才能顺利进展。房英,本院就不信你能硬挺到底。现在你可以先欣赏欣赏本院为你特别安排的节目!” 房英微微一怔!却见天香院主向前宫宫主燕南翎一挥手;道:“把人提上来!” 燕南翎一声应诺,向后台几名红衣大汉微微作了一个手势! 那几名红衣大汉立刻躬身一礼,向寺门中奔人,不片刻,挟着两名女子走出,直赴台上,燕南翎一手抓住一个往天香院案前一推,朗声道:“院主,犯人提到!” 房英一见那被五花大绑的两名少女,竟是黄芷娟及周百玲,心头大震,厉声喝道:“铁如芬,你敢施出这种鄙卑的手段?” 天香院主冷笑道:“房英,本院处置叛徒,怎么称是鄙卑!难道这二人与你有什么瓜葛不成?” 房英神色一窘,厉声道:“那周姑娘已是九华门下……” 天香院主哼一声道:“就算是九华门下,但九华门中不急,不知你急些什么?” 侠义席上蓦地一声娇叱:“女魔,你若不放了周姑娘,休怪九华一派要与你殊死一拼!” 说话的正是九华派的姜素云。她此刻眼见周百玲双手反绑,面向外,屹立台上,不由想起他舍身全义之德,而身后百余九华弟子也个个激忿于色,隐隐骚动! 天香院主却淡淡一笑道:“本院对周姑娘,并无为难之意。但被你姜素云这么一嚷,本院倒反而不能放了。不过本院绝不会让你九华太难看就是!” 说到这里向燕南翎一挥手道:“先把周百玲押过一旁!” 燕南翎立刻应了一声遵命。天香院主又轻举罗袖打了个手势,燕南翎把黄芷娟的身子一扳,变成面朝台外,房英星眸凝光,一见黄芷娟脸上惨淡的表情,不由激动地叫道:“娟姊,是我害苦了你!” 台上的黄芷娟,双手反缚,动弹不得,显然还被点了经脉。她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早已知道难逃死数,神色异常冷漠。但此刻一见场中孤伶伶站着房英,秀眸中倏然淌下了两行泪水,道:“房英,你不必以我为念,好好照你本来心意,奋斗!” 天香院院主却阴险地冷笑-声道:“哦!我手下的香主反叛我,原来是因为与你房英还有这么-段缠绵的情意!” 这番话说得尖酸刁刻。房英睑色不禁一红,一旁的房天义却大笑道:“她是我房家看中的媳妇,岂非与我儿子有情意而已!” 房英一怔,回首望了望父亲,他不知道父亲怎会知道的。 却听天香院主大笑道:“这样更好,黄香主。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黄芷娟冷冷道:“活是怎么活法?死又是怎么死法?” 天香院主道:“都很简单,只要房英一句话!” 房英现也沉不住气,厉声道:“要我说什么话?” 天香院主道:“只要你此刻退出大会会场,进入五皇寺,我就立刻赦黄香主反叛之罪。否则,嘿嘿……” 黄芷娟尖声接口道:“我想死!” 她说出这三个字后,目光望着房英,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似乎生怕房英会阻拦一样! 房英只觉得一阵心酸!他了解这三个字的意义,她想死,无异告诉自己,要自己去求生。唉!多么伟大的情操啊! 房天义也激动地长笑道:“房家的人,果然都有凛烈的骨气!” 天香院主冷笑道:“本院却想看看这位反叛本帮的香主有多少骨气。前宫,行刑!” 此话一出,房英心如绞割,身形一长,猛向台上扑去,长剑一横,就欲拼命抢人。但他身子方在空中,长老席上两条人影,迎面截击而出,正是“矮十朔”东方白及“无肠公子”。 这两人功力何等深厚,房英长剑连扫,虽然忘命冲刺,却仍被这两名黑道绝顶高手,逼回原处! 侠义群雄皆眼瞪瞪地望着,似乎并无上去出手援助之意。仅有九华门下女弟子,一个个皆长剑出鞘,在姜素云突然起立下,拟加入战圈。 就在这刻,少林掌门人镜清大师却蓦地一声大喝:“房少侠,请停手!” 房英闻声一愕,撤剑退身,那两名天香院长老因震于房英刚才身手,并未追击。 房英这时却对镜清禅师道:“前辈有何指示?” 镜清禅师叹道:“少侠请以大局为重,只有能忍。对方处置了黄姑娘,也失去了要挟,少侠自可为其报仇,岂非比受威胁要挟好得多了?” 房英悲愤道:“我不能……” 下面的话,一时之间,却不知怎么接下去。 对于黄芷娟的生死,他感到义不容辞。这时他星眸含着杀机,转首对天香院主厉声道:“铁如芬,在以往我房英对你的感觉,至少还有一点佩服。可是现在,你这种鄙卑行动,实在令人切齿!” 天香院主笑道:“我那一点地方鄙卑,你不妨当众说出来听听。若你说得有理,今天本院不但放了黄香主,而且听凭你处置!” 房英厉声道:“你拿黄姑娘及周姑娘生命作为要挟,迫我投降,岂非鄙卑到绝顶!” 天香院主哈哈清笑-声道:“这是两回事,你怎能把它混在-起。周姑娘我可以不要她的命;至于黄芷娟,本院倒要反问你,你与她几时订了婚约,武林中谁作证人?” 房英怒道:“这是我们私人感情,何必要告诉别人!” 天香院主笑道:“这就是了。你既没有向人公开,本院又怎能知道?再说黄芷娟是我手下,竟暗中出卖我,我现在处罚她,任何方面来说,又有什么不对!” 房英一时为之语塞,天香院主接着又清笑一声道:“现在你既这么责问本院,本院若不惩处,也无法向忠心于本院的千余部属交代了。前宫,还不动刑!” 话方落,神台畔却响起一声佛号,朗声道:“素闻贵帮仁义行善,今天开派吉日,贫尼觉得不宜见血,何不另换一种处置方法,院主能否听听贫尼建议!” 房英目光一闪,见说话的却是率领长春一派,站在台畔假的长春派掌门。 他知道那假无垢师太必是天香院中坛主,但此刻她不避嫌疑插嘴,倒想听听她有什么建议? 天香院主这时已问道:“长春掌门人有什么见教!” 那无垢师太合什道:“贫尼建议院主略示恩德,赦其死刑,略予微罚,以宣示仁心于天下!” 天香院主大笑:“对!对!” 目光一闪,倏对两旁坐着的“无肠公子”及“矮方朔”、“搜魂童子”道:“三位长老,请附耳过来!” 三名黑道高手一怔,立刻倾身附耳过去,道:“院主有何吩咐!” 只见天香院主面纱波动,似隐隐吩咐了几句话,三名黑道高手神色微微一惊,旋倏然哈哈一笑道:“好,好!” 两声好好声中,三条人影突然窜起,分向神台两旁飞出,在双方讶异中,只听得三声闷哼! 那长春掌门无垢师太、华山掌门神火先生及武当、峨嵋掌门清虚真人、宝印大师俱被点中血穴,遭三名长老一挟,带上神台。 这突然的行动及突然的变化,使得房英一呆!暗忖道:“那些伪掌门人都是她手下的爪牙,这种举动,算是什么意思?” 疑思中,只见那些弟子一阵惊呼,纷纷色变,武当十剑中的首剑大喝道:“贵帮长老出手掳敝派掌门,算是什么意思?” 侠义群雄中的少林、武当、华山等掌门人也个个紧张,霍然起立。 只见天香院主却诡笑一声,向神台左右的华山、长春、武当各派门人拢拢手道:“各位稍安毋躁,本院此举在逼那些假掌门人现出原形!” 武当三老中的清涵道长诧然道:“难道敝派掌门是假的不成?” 天香院主道:“道长请稍待,真假即可知道。” 说到这里,倏然起立面对侠义群雄娇叱道:“你们当本院蒙在鼓中,那些假掌门人还不给本院露出原来面目!” 清涵道长一怔,忖道:“就算是认出那伪掌门人面目身份,又何如这边的掌门人!” 可是他心中此刻虽然这样想,却没有再问。因为扑朔迷离的情势及天香院主这番出于众人意料之外的举动,不但使在场每一个人如坠五里雾中,也深深地被此举所吸引着。 可是侠义群雄那边的镜清禅师及任可风等脸色已是瞬息万变,又惊又怒,却半天不说一句话。 这情形看得房英大感奇怪,身形一飘,已从场中退回父亲身畔,急急低声问道:“爹,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房天义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房英目光一扫台中被制的四位掌门人,暗暗想:“难道那些掌门人是真的?”他再转首反视左畔席中那些掌门人,仔细一瞧,心头倏然狂跳。 原来这次他才真正发觉了,自己这边长春、华山、峨嵋、武当,这四派光杆掌门人确是假的。 若以必有一真一假,及天香院主的举动来推测,刚才自己以为那些假的掌门人反而是真牌子了。这刹那,他才突然明白,那些掌门人必已按照了自己的话,在这短短的几天中,实行了釜底抽薪,偷天换日的办法,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身份。 但这边的这些假掌门人是那些人伪装的呢?用意何在呢? 房英心中虽明白了这许多关键,对这些问题也不禁感到迷惑起来。 只见天香院主叱喝一声道:“本院时间无多,镜清和尚,你是作领首的人物,快给本院作个决定,若真要本院先动手,嘿嘿!可别后悔空费了无数冤枉心机!反而送了别人性命!” 这番话可真说得双面锋利,在不知真假的四派门下弟子及知道内情的镜清禅师等人耳中听来,那各含着不同的意义。 四派弟子以为天香院主要下令同伪装的掌门人动手,镜清禅师却清楚这番话无异是拿台上这几个真掌门人的性命在作要挟。 这时,镜清禅师及任可风。地痴叟,相互换了一个眼色,知道不得不说话了。任可风先沉声道:“院主既已知道底细,何不先放了那四位掌门人再谈?” 天香院主尖笑一声道:“那有这么容易。难道我会让这四位真掌门人受你们的害,快把那四个冒牌货露出本来面目,半盏茶时刻中,不遵照我的话,嘿嘿,休怪本院手辣心毒!” 房英此刻插口大笑道:“让你看看明白,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那边几个假掌门人见底子已经拆穿,三把两把,抹去脸上化装,脱了身上衣眼,恢复本来面目。赫!原来伪装华山、峨嵋掌门的是终南二叟,而扮长春无垢师太及清虚真人的却是齐无治父女。 这一恢复本来面目,天香院主看后一阵狂笑,倏甩头对台下几派弟子道;“各位还不去把那几个想害你派掌门人的假货抓来!” 任可风急忙大喝道:“各位同道,休得听她蛊惑!” 天香院主大笑道:“事实均在,什么蛊惑。你终南一派的长老,竟会扮装华山武当派掌门人。赫,还不是因为帮少林一派,想找武当弟子报仇!” 这一撩拨,果见武当三老,倏向武当十剑一挥手,身形齐动,飘然场中,清涵道长首先大喝一声道:“请少林掌门人出来答话!” 镜清禅师缓步而出,合什朗诵一声佛号:“道友有什么话说?” 清涵道长反手一探,肩头长剑出鞘,大喝一声道:“大师若还想追索昔日本派迫索房英之恨,就与贫道放手一战,不必叫人假充敝派掌门人,暗算阴谋。” 镜清禅师忙道:“道友休得误会!” 天香院主大笑道:“事证俱在,还有什么误会可言。峨嵋及华山各派,你们还不上去兴师问罪,还待何时!” 这刹那,那四派弟子,都冲动起来,不论真象如何,假充掌门人的事实,确在眼前,而且这是最犯武林大忌的事,因此,一阵骚动下,百余条人影,俱杀气腾腾地奔向场中。 他们反而忘了真的掌门人还被制了血穴,站在台上。 杀机如潮而涌,房英心中大感着急。就在这时,却见台上的武当清虚真人倏然开口大喝道:“武当门下不准动手……” 骚动的场面及深沉的杀机为之一顿,天香院这边在台上的所有长老、宫主,包括天香院主皆愕然失色。 因为他们俱清楚清虚真人已遭“无肠公子”独门手法点哑、麻二穴,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却见清虚真人继续对台下喝道:“清涵师兄,还不率领弟子,包围神台!” 喝声中,双袖飞扬,手掌翻处,接连拍活华山神火先生及峨嵋宝印大师血穴。 这些动作只是在刹那之间,可是却想拍活长春派无垢师太穴道时,陡见天香院主面幕中发出一声冷笑,罗袖一扬,一道凌厉无俦的指风,又击中清虚真人身上。 而神火先生及峨嵋宝印大师却在道穴被解后,迅速翻身面对神台,展开包围。 这时神火先生一看清虚真人还呆在神台上,不由大声叫道:“清虚道长,你怎么还不下来?” 清虚真人依然呆立如故,天香院主却冷笑一声道:“他已被本院制住。嘿嘿,若你们要保全他性命,还不乖乖俯首听命!” 台上的清虚真人虽不能动,但此刻已能开口说话,悲愤地狂笑道:“女魔,你休再存妄想了。本掌门已早存必死之志,恐怕你也一样逃不过这一劫!” 天香院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清虚真人,你们虽得逞一部份心机,可是要想一拼,可就错了。若本院没有把握,怎会在今天主帮开坛!” 语声一顿,又道:“只是本院尚有一点不明白,你刚才穴道被制,是那个高手暗中无声无息地解开你穴道?莫非你们还约好了外援?” 清虚真人哈哈一阵狂笑道:“你算猜对了,本掌门人可以告诉你,你的末日快到了!” 说到这里,仰天发出一声大喝:“武当门下暂听清涵师兄节制,目前并应遵重少林掌门的吩咐,勿以贫道为念。镜清掌门人,还不发出讯号,准备总攻击!” 此言一出,双方数百人的神色俱立刻现了紧张。 清涵道人心中虽有着疑惑,可是掌门之命,不能不听,何况看情形,对武当一派不利的反而是天香院这方面。因此,他立刻指挥着武当弟子在神台三丈外一排列开。 同时天香院的长老此刻也纷纷起立,“无肠书生”、“矮方朔”早已制出兵刃,嗖地一声,纵落神台下,犄角而立。 方场四周的红衣大汉也在三宫宫主的挥手之下,抱刀的姿势一变,变成了仗刀的姿势。 玉皇寺中当当响起了一阵警钟。 一切的声音,嘈杂纷乱,显将发生浩劫。然而蓦地一声低沉宏量的佛号,破空响起,把一切声音压了下去,使场面在这刹那之间,为之肃静。 这声佛号却发自少林掌门人镜清禅师之口。只见他向纷纷起立的左右齐无治父女及终南掌门等一干同道,低声道:“各位请仍在此观望,若无老衲之令,切勿过去。” 众人俱点点头,房英心中却大为奇怪。 台上的清虚真人,已命门下围住神台。这边的侠义同道,如终南一派仍站在宝座上一动不动,是什么原因? 正自猜测,却见镜清禅师又转身向神台上的天香院主道:“女魔头,劫数已至,待一下便将-毛骨扬灰。你还不听老衲之言,放了清虚、无垢二位道友?” 天香院主咯咯-声大笑道:“老和尚,你以为这么声势汹汹就能得计么?嘿嘿,早得很,本院不给你看一点阵势,你和尚恐怕不会心服!” 说到这里,倏向后宫宫主喝道:“下令备战!” 酆姬一声大诺,扬手飞起一道蓝色烟火。 口口口 烟火在半空中爆起一圈火花,玉皇寺的寺墙,陡然现出一条条人影,个个神态骠悍,手执长剑,迎峥屹立,数目不下三四十人。 只见天香院主凌芒四射的秀眸向台下一扫道:“老和尚,你看清了么?这仅是本院预备的第一批剑手。他们功力个个不在你少林寺第二代弟子之下。何况这泰山四周,本院已伏下半数精英,防备你们逃走。镜清大师,你看着办吧!” 这种情形,令人暗暗吃惊。可是话声方落,镜清禅师却狂笑一声道:“老衲还是希望你孽障先放二位道友下来。同时警告你,老衲还是要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天香院主依然端坐台上,冷笑道:“有什么手段,你和尚就施出来,反正本院有两个陪葬的!” 话声方落,峰口蓦地响起一阵宏量的长啸。啸声中,十余条人影,如烟一般急泻而至。有两名仗刀红衣大汉被为首的人影掌劲扫处,叭叭摔出两丈远。 只听得一阵长笑道:“天香院主,你有什么厉害不妨施出来。老夫可以告诉你,泰山四周那批贼子贼孙都被老夫手下收拾了!” 奇军突起,房英目光一瞬,心中大喜。原来这些人,正是光明境的高手,发话的自然是光明境主。拥簇着齐天圣、邱潜机、雷三炮及夏芳芳一干人。 夏芳芳-见房英,飞快奔来,喊道:“英哥……” “神眼”房天义却皱了皱眉,道:“英儿,你结交的红粉知已倒是不少。这位姑娘又是谁?” 房英脸色一红,忙道:“她就是光明境主之女,是孩儿的义妹!” “神眼”房天义神色微微-愕,已见夏芳芳来到身前,忙笑道:“夏姑娘与令尊仗义远来,房某恭候并代表中原武林感激不尽!” 夏芳芳望着“神眼”房天义怔了一怔道:“你就是‘神眼’……房伯父?” “神眼”哈哈笑道,初次见面,不敢身居长辈。令尊率大批高手来此,上山时可见到什么?” 夏芳芳恭施一礼,笑道:“一路上,家父及门下把四周那批贼子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遁!” 话方至此,陡被一声厉叱打断,只听得“矮方朔”厉声道:“姓夏的,你少卖狂,我东方白就向你领教领教!” 话声中,身形陡涌,双掌一扬,猛向光明境主扑到。 此刻场中形势-触即发,只见光明境主哈哈一声笑道:“看老夫收拾你。齐总管,你就率领来人动手把神台那边的人,不论男女,统统给宰了!” “你敢!”神台旁那假的昆仑掌门大喝道:“中原武林道,岂能任你老儿撒野!徒儿们,上去迎战!” 昆仑门下七剑十三英一听掌门下令,个个长剑出鞘,-向场中奔来。 眼见混战即起,这时真的昆仑掌门“天痴叟”却暴跳如雷,对七剑十三英大喝道:“真正的掌门人在此。你们还不过来,这边听令!” 七剑十三英同时一呆。正在这时,镜清禅师却发出一声震天大喝:“统统且慢动手,夏老施主也请到老衲这边来!” 光明境主神色怔了一怔,刷刷两剑,逼得“矮方朔”连退八尺,转首笑道:“老和尚有什么话快说!老夫虽是来助拳的,可不惯听别人命令吩咐。” 镜清神师说道:“老施主不见清虚、无垢道友还在台上吗?投鼠忌器,还望老施主忍耐片刻。” 光明境主一哼道:“老夫说不得只能再救他一次。” 话声中,扬手一点银星,向台上呆立的清虚真人袭去。 这次却见天香院主扬手劈空一掌,把那点银星劈落,娇笑一声道:“原来刚才是你夏老头搞的鬼!” 光明境主长笑道:“不错,老夫要救的人谁敢阻拦!” 这时场中响起连声惨嚎,齐天圣在光明境主的命令下,率领光明境弟子三十余人,先向外围那批红衣仗刀大汉扑去。出手就劈翻了三名。 只见满场俱是银光闪闪的轮影,那些夫香院喽罗怎会是光明境人物的对手?打得他们个个抱头窜遁。 天香院主眼见这种情形,猛然起立,昂首发出一阵清亮的啸声。啸声中,罗袖翻飞,食指连弹,台上的无垢师太及清虚真人首先萎顿于地,一命归阴。 这情形看得两派弟子悲愤欲绝,清涵道长及武当十剑顿时仗剑向神台扑去。 长春派的十余名女弟子也疯狂的跟进,只见天香院主大喝道:“长老们迎战,今天本院决心大开杀戒了!” 娇躯陡然飞起,如轻烟腾空,直泻交错混乱的人影中,罗袖翻处,接连攻出两招。 天香院主的武功首先暴露于天下武林眼前。她这一出手,举手投足,都有意想不到的诡奥凌厉。武当十剑中的八剑、七剑首先遭殃,身躯被她罗袖弹起,口中鲜血狂喷。 光明境主大喝一声道:“老夫来会你!” 掣出金轮,足下一垫,已投入战圈之中。但立刻碰到“搜魂童子”胡司马及“矮方朔”东方白。 这两个黑道顶尖一流高手,立刻与光明境主打在一起。 这边一直未动的终南掌门任可风,叹息一声道:“一切心血却白费了!终南门下,立刻加入助战。” 终南二叟立刻率近百弟子仗剑奔入场中。 房英这时情不自禁愕然地对任可风道:“任兄,刚才看你与镜清前辈神态沉着,一动不动,似乎有妙计存胸。现在又叹息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可风微微一叹,走近几步,低声道:“不瞒房兄说,神台之下,我们早巳买通了天香院手下,做了手脚,计划虽歹毒了些。但是为了消除这场大劫,也是迫不得已。可是现在,你看看场中这样混战,敌我双方混在一齐,叫我怎么下手!” 房英目光一瞥,场中一片剑光刀影,吆喝之声连连,杀气直冲霄汉。果然已到了不可收拾地步,不由急急道:“神台下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任可风道:“台下已埋了百斤炸药……哼!线还伸往峰下一隐蔽之处,少林达摩两长老正候我约定信号燃火。可是现在却完了,炸药若是爆发,岂非连同道也埋骨峰顶!” 一听这番话,房英心头猛然一凛。心想,怪不得刚才少林弟子不动声色。 他转念一想,对付天香院主这种女魔头,的确除了这条办法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他立刻道:“任兄,我来想办法!你就在此看护家父一下!” 话说完,放眼场中,此刻已是一片人头,夹着刀光剑影,只有昆仑及天山两派弟子仍站在神台一旁,眼见真假两个掌门人舍命拼搏,不知帮那一个好。 这时,场中又响起了两声惨呼声! 房英目光一转,死的却是两名光明境弟子:被天香院主两掌拍破天灵,血浆飞洒。只见她飘忽的身形过处,立刻血雨进发。 那种奇奥的手法与功力,着实令人震惊。房英自问功力虽高,要是与她对敌,自盼仍差一筹。而目前功力虽高的光明境主却被“搜魂童子”、“矮方朔”加上燕南翎缠住,齐天圣与“无肠书生”打得惊险百出。 另一边邱潜机的对手却是“无肠书生”。雷三炮的对手是妖娆的酆姬。他虽然掌拳用力,直劈横扫,可是在酆姬狡猾的游斗后,依然是个不败不胜之局。 天香院的弟子虽然死伤颇重,但从玉皇寺中,不时有人出来补充,相形之下,侠义道中人物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看清形势,房英身形冲天而起。他绕过混乱的战场,飘然在神台畔对呆立的七剑十三英沉声道:“在下就是房英,山门下的追风十三客,各位如信得过,是否能立刻离开这里到别处去!” 追风十三客为首的“神风无影”博星明怔怔又道:“到那里去?” 房英神色凝重地指指任可风那边。博星明怔怔又道:“但是这里……” 房英叹息一声,接口道:“各位在这里也无法插手,贵派掌门人谁真谁假,在下稍等自会给各位看个清楚!一切请勿多问,反正在下是为各位着想。” 一听这么说,博星明想一想,点点头,向追风十三客一挥手,身形立刻腾起,七剑十三英也怀着疑团随着离开。 一见神台空空已没有侠义道的人,房英立刻飘身上了神台,踏翻了排列在台上的座椅,推开长案,望着台下晃动喊杀的人头,气闷丹田,发出一声震天大喝:“住手!全部住手!” 这六个字在他一口真元发出下,迸如春雷,震得群峰频颤,把场中一片声音都压下去了。 搏战的双方俱都一怔,纷纷跳出战圈,停止转目而望。 但一见到房英屹立台上,皆神色惑然,不懂是怎么回事? 房英朗声道:“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生灵涂炭,在下实在不忍看下去。故有一个建议,以决胜负。” 天香院主轻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房英目注天香院主道:“在下愿代表侠义道这边与你一搏,败者称臣,自缚听候裁决,你敢是不敢?” 天香院主面上黑纱飘动,冷冷一笑道:“你能代表得了么?”语气仍显得娇婉无比,那有一点煞气。 房英大笑道:“当然,在下话既出口,就能代表。” 天香院主目光一扫,道:“不错,这确是一个好办法,本院奉陪!” 房英立刻道:“那你就到台上来,当着天下群雄之面,一搏胜负!以五招为限,不胜即作败论!”说着话眼光移向任可风点头示意。 天香院主咯咯娇笑道:“冲着你这番豪气,本院就试你一试!”身形一晃,已纵落神台上。这边任可风得到房英暗示,趁众人不注意时,立刻向峰外打出一道红色烟火。 房英偏身让天香院主上了台,又向台下大声道:“各位侠义道的前辈就请退回来宾席上,拭目以待。反正一切已不必动手,各位静看在下动手便了!” 此言一出,镜清禅师首先觉悟这是怎么回事,立刻朗诵一声佛号,率众退下。 其余侠义高手一见少林掌门退出,自觉混在天香院手下,颇有顾忌。立刻也纷纷退下,而天香院这边人物也纷纷退立台边,目注台上。 房英见状心中大喜,转身对天香院主冷冷道:“五招为限,区区就以一双肉掌对付你,接招!” 说打就打,劈面就是一招“罗汉降魔”。 天香院主一抛手中长剑道:“既然你不用剑,本院以空手接你五招!” 身形一滑,斜闪而过,指风一抡,倒挑房英左肋。房英一声大喝,抛肩摔身,五指俱张,又是一招“斩穴二十四手”中的“龙行幽谷”。口中喝道:“第二招!” 天香院主立刻又闪身让过,可是房英却并不追击,招式一改,做出一个虚抛,口中却喝道:“第四招!” 天香院主眼光一呆,不知房英在搞什么鬼,可追击而不追击,这其中分明有问题。 她心中感觉何等敏锐,依然不动声色打出一招。 第四招瞬眼过去,房英大喝一声:“第五招!”身形却蓦地窜起,作势欲腾。 这一招表面上似乎他决心下煞手,决定胜负的一招。可是身形却疾如劲箭,反向台外弹去。 那知天香院主却如影随形,娇躯一晃,几乎比房英快一线,冲起半空,在房英头顶上笑道:“你在搞什么鬼?” 房英心头一震。就在这刹那,神台下冒起一声轰然巨响,木屑四飞,黑烟冲天,那百斤炸药轰然爆炸,震得天动地摇;可怜那批天香院长老及百余弟子俱在神台之旁,在这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下,身躯如木屑四射,血肉横飞,嚎叫连天。 天香院主身在半空陡然娇叱道:“房英,你好狠心!” 她眼见大势已去,身形疾速向峰顶腾去。房英见群魔俱歼,就剩下魔首未除,那肯甘心,腰身一拧,衔尾而追,口中大喝道:“你往那里走!” 两条人影,瞬息落下峰头。侠义道群雄俱被这声爆炸所吸引,一见天香院主遁走,也纷纷起立而追。只是慢了一步,两条人影已小如黑点。 房英紧随天香院主急追不舍,瞬眼翻过两道峰脊,眼见距离愈来愈远,心中大急,厉喝道:“铁如芬,你今天就是逃到灵霄殿,小爷也要追到你南天门。” 天香院主猛然停步转身道:“难道你这么绝情?” 房英忙沉气停身,蓄气待发,口中冷笑道:“你这样才算是个人物。今天不杀你,何以慰已死的英魂于地下!” 天香院主伸手出下面纱,露出诱人而艳丽的面庞,叹道:“别人可以如此说,但你不可以对我这么绝情!” 房英冷笑道:“为什么?” 天香院主仰首长吟道:“‘银河浩瀚鹊桥长,织女伫立遥张望;但见白云随风浮,寂寂天庭无牛郎!’房英,你难道忘了一夜缠绵么?” 房英一听这首诗,心头大震。这不是在群仙府中,那身份如迷的“织女仙子”在献出宝贵的贞操后,一去无踪?原来就是眼前的天香院主。 往昔的情景,立刻浮现眼前,而心头在这刹那,浮起一种无可形容的滋味。房英心头震动,神色怔呆。也就在这刹那,铁如芬却如轻烟,一晃而远出数十丈,再晃而没。房英几次欲追,但想到那夜情景,不由废然而止。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不错,铁如芬该死,但他感到,她能死在任何人手下,却不能死在自己手下。 唉!他遥望苍茫的天地,发出一阵很长的叹息。然而在他身后,数十条人影如飞南昌至,一见房英立刻纷纷问道:“人追丢了?” 房英眼见这些侠义道群雄,苦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各位,在下自愧,现在还是回去吧!” 群雄顿足长叹。他们以为房英说的有槐于心是说力有未逮,自然不清楚其中尚有一段情孽,镜清大师却喃喃诵了一声佛号,道:“天意!天意!” 于是-众人拥着房英,返回泰山峰顶,而峰顶上景色一片惨然,大劫虽过去了。但那种血肉横飞的惨象却永远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