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四师弟》 第1章 《平平无奇四师弟》作者:w从菁/抗病毒口服液  微博/面包多/爱发电:@送泥一条鱼  文案  平平无奇四师弟的桃花期。 np 大纲小甜饼  我三个师兄皆是人中龙凤,唯我一人,排行第四,平平无奇,是个龙套。  *预警:是np,且第一人称,受名荀枝  *无脑小甜饼第1章   1.  师父收了四个徒弟,我排行第四,头上有三个师兄。  大师兄隋臻是木水双灵根,是位性子温和的翩翩君子。  二师兄裴应为火性单灵根,听说曾是人间富贵人家的大少爷。  三师兄江靳则是风灵根,长得一张娃娃脸,性子也有些孩子气。  但我,是个没用的伪灵根。  我与他们不同,他们上山拜师是为成仙,而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师父收我做徒弟,不是因我有多厉害的灵根,是因我八字奇特,似乎命中注定是他第四个弟子,且看我脑子不灵却手脚麻利,适合替他打扫屋子。  2.  虽然我处处不如师兄们,师父却对我最为亲近,大概是因我常常进他屋里打扫罢。  师父呷了口我泡的清茶,问我:“阿枝,你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我看了眼手中的书卷,对师父说:“是本修道秘籍。”  师父说:“以这本秘籍来修行,便可事半功倍。”  我点点头,说:“这样啊。”  说罢,我就帮师父把地上乱扔的秘籍都收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了它们原本该在的位置。  师父看着我,又道:“你刚刚过手的任何一本秘籍,都是仙界有价难求的。”  我说:“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师父怎么能丢得遍地都是呢?”  师父别过头,沉默了会,问我:“阿枝,你拜师不为修炼成仙,就真是为了混口饭吃?”  我茫然地点点头。  我师父叹了一声,又道:“罢了,修炼得慢些也不是大事。你去看看你三个师兄近来修习得如何,同门之间不可有嫌隙,莫要让他们起争执。”  3.  三师兄整日乱跑,二师兄又不如大师兄好说话,我思来想去,先去找了大师兄隋臻。  隋师兄喜静,住所近水,是风雅之人。  我怕惊扰他修炼,一路上走得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甚么动静。  然而今日他的住处却热闹得很,我尚未接近,便听到了三师兄的声音。  三师兄似是不太高兴,声音听着都有几分委屈:“都是师父的徒弟,凭什么你们二人能去,我就不能?”  随后是二师兄裴应的声音:“江师弟性情急躁,师父怕你坏事。你还是好好修炼一番心性,再来找我们争论罢。”  “一定是你在师父面前讲了我坏话,”三师兄冷笑一声,道,“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回,看看是谁有资格去到那处。”  听着他们似乎是要打起来的样子,我想到师父的嘱托,连忙飞身翻墙进了院中。  我没控制好落脚点,不慎一脚踩翻了两位师兄摆好的棋盘。  正在一旁看琴谱的大师兄抬起头看我,微微笑道:“阿枝也来了。”  我看了看另外两位师兄的神色,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先离开为好?”  三师兄江靳抓住我右脚的脚腕,道:“你来做甚?又是师父叫你来的?”  我点点头,说:“他让我来看看师兄们修习得如何。”  几位师兄都在这,是好事,我不必再跑别的地方了。  “次次都来问这个。”裴师兄笑了声,说,“你回去就同他说,我们三人关系极好,没有嫌隙,修习不舍昼夜,十分刻苦。”  我点点头,想从桌上跳下来,江师兄却不松开抓着我脚腕的手。  他顺着我的脚腕往上摸了一把我的小腿,才将手收回去,道:“荀师弟寻常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才会这般瘦。”  我跳下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辩解说:“我顿顿吃得都比师兄们多。”  “荀师弟想去么?”江师兄问我,“啊,兴许师父还没同你说……”  他话未说完,便被大师兄打断了。  大师兄放下琴谱,对我道:“此事凶险,故而师父不愿让二位师弟前去。”  三位师兄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我解释了一番,我尚未听明白,他们就又互相争论了起来,等我回过神时,师兄们已经打作了一团。  4.  回去后师父问我师兄们的状况,我想了想,还是昧着良心道:“师兄们团结和睦,几乎好到可以同床共枕。”  师父听了之后,抚了抚长须,摇头道:“其实也不必好到同床共枕。”第2章   5.  师父每每从外头回来,都会给我们四人带些东西。。  给师兄们的常常是什么法宝和秘籍,给我的则是人间孩子们的小玩意。  师父看我坐在桌子旁研究他给我的七巧板,叹了声气,问我:“阿枝,你会不会觉得……师父待你实在不公平?”  我正想着怎么把这些木板拼成仙鹤的模样,听到师父这么问,就随口答道:“是不公平,师父待我实在太好了。”  我师父说:“太好了?”  我挪了挪三角木板的位置,说:“师父就没带过这些东西给师兄他们嘛。”  师父于是不再问我这种问题,他又变出一根糖串放到我手里,说:“你不必同你师兄比,做你该做的事便好了。”  我心想这是自然,师兄们又有好灵根又勤勉苦练,我一个上山混吃等死的,哪能与他们相比。  我不想做人中龙凤,只愿自己平平无奇。  6.  去山溪打水时见到了三师兄江靳。  前些日子他还在生二师兄和大师兄的闷气,今日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想来是心情又好了。  江师兄同我说了几句话后,忽的凑到我面前动了动鼻子,问我:“荀师弟吃了什么?怎么甜兮兮的。”  我说:“是师父给我的糖串。”  江师兄笑了笑,道:“又给你吃糖?牙会坏掉的。”  “师兄不必担心。”我说,“我每日都有用心漱口,不会牙坏。”  况且师父也不会天天给我带糖。  江师兄又说:“师父还真是偏袒荀师弟,我就从未吃过师父给的糖。”  他说着说着,神色又委屈起来。  我心想也是,师父只给我带糖,对师兄们是不公平的。  于是我说:“江师兄放心,我回去便同师父说,叫他给你们也带。”  “这就不用了。”江师兄替我提了桶水,搂着我的脖子,笑着说,“我也不大爱吃甜的,跟师弟开个玩笑罢了。”  他说罢,忽的凑上来在我唇上亲了口。  我有些发愣,半晌才出声问他:“师兄为何亲我?”  江师兄扯了扯我的脸,弯着眼睛说:“尝个甜味。”  7.  隔日我问师父:“师兄弟间卿卿我我是正常的么?”  师父兴许是受了凉,咳嗽了好一阵才反问我:“何人告诉你的这个词?”  我说:“书上看来的。”  我师父叹气道:“秘籍那么多不看,我随意塞进去的人间话本你倒是看了不少。”  我说:“师父,我就看了一本,原来还有么?”  “就是有你也莫看了。”师父又抬袖掩嘴咳了两声,道,“这卿卿我我,就是比同床共枕略输一筹,你自己回去领悟领悟罢。”  8.  三个师兄里我最喜欢大师兄,他待我最好,还常常带些花草送到我院子里。  我领悟了师父话中的意思后,便跑去了大师兄的住处,认真地问他道:“隋师兄,以后我们也能卿卿我我么?”  大师兄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情。  他问我:“师弟为何这般问?”  我说:“师父说,要先卿卿我我,才能同床共枕。”  我也想和大师兄成要好的朋友。 第3章 江师兄说:“荀师弟洗不到身后罢,我来帮你。”  他说着,手便覆上了我的臀。  因我自己也没碰过那等地方,他探进来时就情不自禁呜了声,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磕磕巴巴地说:“这、这里我也洗得到,师兄不必帮我……”  江靳抓着我的尾巴,指尖在我那里打了个转,轻轻地笑道:“师弟自己一人要把它洗干净,实在是难事啊。”  我心道这尾巴待会就没了,也没必要特意去洗它罢。但江师兄坚持要帮我洗,也不过是半刻钟解决的事,我便没再拒绝。  冰凉的池水顺着江师兄温热的手指滑过我的那处,我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自己的腿。  江师兄问我:“热么?”  我说:“有点冷。”  他就离我更近了些,又要再塞一根手指进来。我虚心请教他:“师兄,有这么洗澡的吗?”  江师兄松开我的尾巴,环住了我的腰,并不管我问的话,只道:“我想和师弟一起去天灵洞天,难道师弟不想去么?”  我说:“我道行浅,师父不会让我去的。”  “怕什么?”三师兄咬了下我的肩骨,说,“师兄会保护你的。”  可师父不是因为怕你闹事,才不让你去的么?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是随意地嗯了两声。不能和三师兄顶嘴,我不想和他吵起来。  17.  “江靳?”在江师兄收手时,我忽然听到岸上传来了大师兄的声音。  过了须臾,大师兄又出声道:“阿枝?你们二人一起洗澡?”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股沟上面一点的位置,确定尾巴消失后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让大师兄看到那东西有些丢脸。  “我与荀师弟关系好嘛。”江师兄笑着说,“怎么?大师兄也要来洗?”  江师兄呼出的气息打在我的耳畔,我脸上热起来,既不敢看他,也不敢看隋师兄。  大师兄不理他,只问我:“阿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水、水太热了。”  大师兄说:“……你上来。”  我愣愣地哦了声,爬上了岸。  隋师兄手上术法一捻,我身上的水珠便都落回了池中。他走来又把外衣替我披上时,动作忽的顿了一瞬,过了会才低声问我:“阿枝,江靳咬的?”  原来他是说我肩上三师兄留下的齿痕。  我刚点了下头,隋师兄就挥手在池中掀起一个大浪打向江师兄。  隋师兄向来是温和的人,我还未在他脸上看到这般冰冷的神情。  他施完咒法,转身回来微微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阿枝,他再咬你,你就来告诉我。”第6章   18.  雨水下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得不把花草都搬进屋里。  处处都是泥土的腥味,雨声很大,其间隐隐夹杂着微弱的虫鸣声。  月见花和同心草都被打得蔫蔫巴巴的,这都是隋师兄送我的,我总怕把它们养死,每日都很用心地给它们除虫松土。  半夜我睡不着,爬起来点了灯,伏在桌案上画盆中的月见花。  “荀师弟还没睡?”画到一半,我听到窗外传来江靳师兄的声音,便站起身把头探了出去。  江师兄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重重地亲了我一口后,他才把腰上的一个小竹笼放到我手里,笑眼弯弯地说:“我修行时瞧见这些萤火,觉得好看得很,便想带给师弟也看看。”  我吹灭了屋里的灯。  几只小小的萤火在竹笼里微微地亮着,我捧着竹笼,觉得自己像是私藏了星光。  江师兄问我:“喜欢罢?”  我点点头。  江师兄又问:“那你喜欢师兄么?”  我迟疑了一小会,还是嗯了声,说:“谢谢师兄。”  “师弟睡不着,”他趴在窗台上看我,眼睛里像也藏着星光,“江师兄来陪你说话如何?”  我本要应下,有人却先我一步出声道:“江靳,你不好好修行,来此处作甚?”  我屋中怎么还有别人?  我心中疑惑,忙把灯重新点了起来,才瞧见原先摆着月见花的地方坐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  小孩看着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稚嫩的脸上却是如大人般的严肃神色。  “大……大师兄?”江师兄吃了一惊,过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道,“你不是在闭关研习琴谱?”  小孩冷冷瞪了他一眼,说:“你再不走,我便去禀告师父先前那事。”  江师兄看了看我,面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离开了。  19.  “江靳此人不三不四,心怀鬼胎,以后少和他玩。”小男孩模样的师兄坐在桌案上,软乎乎的手指在我脸边一抹,说,“墨都蹭到脸上了。”  我看着他身上绣着月见花的衣裳,有些发愣,忍不住问:“隋师兄,你……”  “这不过是我一点元神。”他说。  我讷讷地哦了声。  隋师兄说:“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隋师兄。”  他黑溜溜的眼睛睁大了些,说:“想我做甚?”  “师父说隋师兄有了道侣后,便不会留在这里了。”我伸手碰了碰他腰间绑的金铃铛,叹气说,“以后师兄与他人要好,会不会忘了我?”  他在我眉心一弹,说:“阿枝,师兄最要好的就是你。莫要想太多,睡罢。”  20.  小师弟睡去后,屋里的花花草草都变成了半大的少年。  月见花守在床边,瞪着那些化形的元神,压着声音说:“有我便够了,你们醒来作甚?”  同心草走来单膝跪在床榻旁,碰了碰小师弟白白软软的腮帮子后,与月见花对视一眼,冷笑道:“下回江靳再来,直接出手打死他。”第7章   21.  白日里师父的老友络腮胡又来看他了。  我给他们二人倒茶送水,把清早做好的糕点摆好端上桌,再替络腮胡前辈挂起他的大氅。  络腮胡前辈看了我几眼,问我师父道:“你这小徒弟过了这长时间,怎的还没筑基?”  师父端起茶呷了口,说:“也不是非筑基不可嘛。”  络腮胡前辈说:“不筑基怎么结丹?”  师父说:“害,那就不结丹嘛。”  络腮胡叫我到他面前后,大手在我发上揉了揉,叹了声,道:“你师父对你真是半点要求都无,你自己也甘心这样一直留在山中么?”  我点头道:“我资质平平无奇,并无成仙的鸿鹄大志。”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不大满意,但也不再关心此事,只道:“荀枝,倘若有一日,你师父和师兄们都飞升了,你要独自留在此处?”  我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忽的发现不知该往下说什么。  前辈说的话是我从未想过的。  我又认真地想了想,低头看着自己揪着衣角的手指,说:“我也没别处可去,就留在山上种种菜罢。”  其实我、我也不会太难过,倘若山上只有我一人,我煮粥的时候就只用煮我一人的份的了吧。  22.  我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很丢脸地拿着师父替来的手帕擤鼻涕。  “别听这老不死说的,他这人就爱讲这些屁话。”师父说,“师父和你师兄说过了,倘若我们都要飞升,必会留下最后一人带你一起上去。”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眼泪还是啪叽啪叽地掉。  前辈把我问哭了之后,过了好一阵才敢出声对我师父说:“你这不像是养徒弟,倒是在养儿子啊。”  我师父道:“怎么?养徒弟和养儿子,其实也差不多罢。”  我被我师父的话说得鼻尖又一酸,怕自己又掉面子地大哭起来,就连忙抹干眼泪借给他们换茶的理由出去了。  23.  元真仙人真是要被老友气死了,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徒弟,竟被对方两三句话激哭了。假若不是小徒弟还在,他定会一个仙术打在老友身上。  活到这把年纪,还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么?  他趁着小徒弟出去换茶的时机,咬牙切齿地对老友说:“你是不是近日闲得蛋疼,才过来说这些屁话?”  老友扯了扯嘴角,道:“我还不是看他那副小身板……要真跟别门弟子对上,恐怕得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元真,养儿子也不是你这般养的,万一养废了咋办?”  元真仙人瞪着眼睛说:“我自有分寸。”  老友又说:“就算资质平平,你又不是没有洗髓的灵丹妙药,再不济给他换个灵根……”  元真仙人咳了声,摇摇头,道:“他愿意的话,让他安安心心、平平无奇地待在山上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5章 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  然后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我强行抱起它跑进了另一边的岔路里。  里头是黑茫茫的一片,也看不见光,我蹲了下来,想等外头两位师兄走后再出去。  坏东西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忽然在我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咬回去,它就化成了一团黑气钻进了我伤口里。  我朝着我的伤口喂了几声,它都没有再出来。  坏东西没有出来,但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的蓝衣少年。他似乎没有想到角落会蹲着人,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忽然扬声道了句:“哥哥,这里有妖兽!”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左顾右盼地看了好一会,说:“什么?在哪里?”  31.  为什么?  蓝衣少年喊完那句话后,就放出金丝要来绑我。我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出手打我,只好踉踉跄跄地避开他的金丝。  他也不听我解释,还朝我扔符咒,我不得不往洞的更深处跑去。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师父教给我的咒法,却发现他教给我的多半都没什么用,唯一有点实际意义的就是化形了。  那要不……我先变成彪形大汉把他吓跑?  心里有了这番念头,我一面跑,一面快速地默念着咒法。  还没念完,我就被人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就、就不能等我念完再说吗?  他压在我身上,用金丝把我的双手捆在了背后。  “不愧是千年妖兽,都能化为人形了。”少年压在我大腿上,按在我的手,道,“天地玄灵,原形,变。”  他话音刚落,我也恰好念完法诀。  让人很不好意思的是,因为刚刚太紧张,我又把法诀念错了。  “竟是只猫妖……识妖罗盘上分明说这是大凶的气息。”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又很新奇地在我衣裳下鼓起的地方摸了摸,问我,“这是什么?”  我默了会,小声告诉他:“是尾巴。”  少年说:“你还会说话?好厉害。”  我总觉得我们两人间出现了一点误会,于是开口对他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妖。”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还把我的衣摆撩了起来,将我的裤子扒拉下来了一点。  “我并非生来就有尾巴,”我尝试跟他沟通,“等两个时辰,它就会没有了。”  “等我哥哥来了,就知道你是不是妖了。”他先是握着我的尾巴根,后又把手伸进了我的亵裤里,捏了捏我的屁股,又说,“你人形变得不错嘛。”  我:“……”  我本来就是人啊。第11章   32.  他用金丝将我的手脚都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后,又蹲在我面前提灯照了照我的脸。  “小猫妖,你的脸化形得真好看。”他说。  他刚刚把我的亵裤扒拉下来了些,也不给我重新穿好,洞里阴风阵阵,吹得我尾椎骨发凉。  我动了动麻木的身子,抬眼对他说:“你其实不是人罢。”  蓝衣少年眨了眨眼,捏着我的下巴,说:“我当然是人。”  我说:“那你怎么听不懂我说的人话?”  他微微瞪大眼睛,刚说了一个“你”字,剩下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我努力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发现来人又是穿着他们门派服饰的弟子。  “哥哥!”抓我的少年笑起来,朝那人挥了挥手,道,“我刚刚抓到的,你快来看看!”  “宁决,我方才要你同门中师兄师姐一道,你为何独自行动?”被他叫哥哥的人声音听着冷如寒冰,我后背顿时一阵发凉。  也不知道他哥哥能不能听懂人话……我难得出一次山,便要被别门弟子当作妖兽杀了么?  “猫妖?”蓝衣青年训完弟弟,终于俯身下来打量我,他拎着我的后衣领将我提了起来,凑在我脖颈边闻了闻,道,“血里却是大凶的味道。”  我说:“我不是妖兽,是人,是福禄山的四弟子。”  “福禄山四弟子?”青年眯了眯眼睛,道,“元真仙人分明只有三个徒弟。”  ……  我……  因为太过平平无奇……  所以外人就直接把我忽略了吗?  33.  宁决小心地看了眼被哥哥宁悟裹在衣服里抱着的小猫妖,忍着想再摸一摸那毛绒绒的猫耳朵的念头,低声问哥哥说:“他还在哭嘛?”  “似乎是哭累了。”宁悟道。  他怀里的少年合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  宁悟也被怀中少年方才哭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也想不出自己哪句话有错……福禄山元真仙人的徒弟不就只有隋臻,裴应和江靳?  哪里来的四弟子?  说来他不久前才在岔路口撞见隋臻,罗盘指示两条路都有大凶,他听到弟弟的传声后便走了这边,隋臻就往另一头去了。  “他身上虽有大凶的妖气,却看着没有害人的意思。”宁悟说着,瞥了弟弟一眼,道,“我去见你时他衣裳不整,莫不是你做了甚么荒唐事?”  “我就是觉得可爱,想逗逗他。”宁决瘪了瘪嘴,说,“哥哥,反正这福禄山四弟子身份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就把他带到我们门派里罢。”  大凶妖兽极难能见到一次,这少年身上有如此浓的妖气,兴许与大凶有什么联系。  宁悟想着,垂头看见少年含含糊糊地在说梦话。  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看出少年脸上的神色十分委屈。  难道元真仙人真的又收了一个徒弟?第12章   34.  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一群蓝衣少年少女团团围着。  不、不对,我一定还在做梦罢。  于是我又安详地阖上了双眼。  我真的后悔了,我就该听大师兄的话,不要出来跟着江师兄胡闹。  “他醒了?”  “我瞧见他睁眼了!”  “宁师兄,我能摸摸他的耳朵吗?”  我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阵,又忽的都安静了下来,有双纤细而柔软的手抚上了我变出来的猫耳朵。  我偷偷地睁开了一点眼睛,认出了摸我的耳朵的人是先前和江师兄说过我的小姑娘。  他们都认识江师兄……那我同他们好好说说,他们是不是会带我去见江师兄?  这般想完,我方要开口说甚么,那小姑娘忽的凑过来在我脸上啾了一下,惊得我未出口的话都化成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宁师兄,他脸红了!”  “我、我也想亲!”  “小师妹可以亲,你就算了罢。”  他们吵吵嚷嚷着争了一会,又有个容貌秀丽的姑娘走了出来,捧着我的脸亲了一口。  我原先在洞中觉得冷,现在被他们这般围着,全身都开始发烫起来,喉间像是鲠了甚么东西,教我怎么也说不出话。  在山中我就没见过姑娘,更不用说与她们近身接触了。  我不知道自己和大凶有甚么关系,但这个把我的脑袋按到她胸前的姑娘……  确实是大胸。  35.  “隋臻他们估摸着是被另一只大凶缠住了,才会在里头待这般久。”宁悟看着师弟师妹们,道,“这少年身上有妖气,我却看不出是何来路,所以决定带他回去让师尊看看。”  小师妹说:“那我们可以把他养在师门中么?”  “此事等回门派后再议。”宁悟说完,又垂眼去看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少年。  这小猫妖为何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呢?他们又没欺负他。  他蹲下来,抬起小猫妖的下巴,说:“你当真是人的话,该有名字罢?”  少年小声说:“荀枝。”  大约是怕他不明白是哪两个字,少年还拉过了他的左手,认认真真地在他手心写下了[荀枝]二字。  “我叫宁悟,安宁的宁,悟道的悟,是青雀门弟子。”宁悟握住小猫妖的手,语气温和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杀你。”  弟弟也凑过来,抓住荀枝另一边的手腕,说:“小猫妖,乖乖跟我们走罢。”  36.  我明白了。 第7章 少年鼻尖微微发红,眼角挂着圆圆的泪珠子,犹豫了好一会,才把捂着羞处的手松开。  宁决又说:“把腿张开些。”  少年吸了吸鼻子,乖乖地把腿分开了些。那粉红的阳具上被咬的地方透出了几分艳红色。过了须臾,他又把腿夹紧了起来,小声对宁决说:“其实也不是很疼,过一会就好了。”  “上点药罢,好得会快些。”  “我们都有这东西,你不必觉得害羞的。”  “来把腿张开些才好上药。”  宁决听着好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心想都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恐怕脑子想的都不是甚么好事罢。  他将冰凉的药膏涂到那小东西上头,学着从前在师兄的春宫图上的方法用小指在荀枝睾丸上一扫,果真看到荀枝微微一抖,下垂的眼角愈发地发红。  “现在不痛了罢?”宁决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揉了揉荀枝的阳具,“还好没破皮。”  荀枝往后微微缩了缩,说:“谢谢你。”  荀枝笑起来更可爱,小白牙整整齐齐,下垂眼看着乖乖巧巧,唇角还有个小梨涡。  像只糖霜做的小白猫。  宁决心想不论荀枝是不是福禄山的小徒弟,既然现在被他们带到这里了,就是青雀门的小猫。第16章   45.  我在青雀门过了几日,里头的弟子虽还觉得我是妖,但待我都很友好,还带我一起去听他们的大师兄授课。  要是让师父知道我混在一群别门弟子当中,会不会以为我叛离福禄山了?  ……说起来师兄们为何还没找到我呢?他们该不会忘了我罢?  我正想着隋师兄他们,脑门上忽的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宁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根细细的竹竿。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师父可有教过你变东西的咒术?”  我想了会,说:“学过。”  宁悟把我拎到他原先站着的地方,说:“变样物件来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座中的青雀门其他弟子,拿起宁悟放在桌案上的毛笔,闭眼念了句:“变。”  宁悟默了会,问我:“你变好了?”  我睁眼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说:“嗯。”  宁悟说:“你把狼毫笔变成了木棍?”  我说:“这不是木棍,这是筷子。”  宁悟像是被我鲠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道:“你还会变什么?”  我说:“勺子,铲子还有菜刀。”  宁悟问我:“你……是上山学做菜的?”  46.  宁悟,青雀门大师兄,在众师弟师妹谴责的目光下,不得不温声哄了好一阵又被自己的话弄得神色低落的少年。  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荀枝究竟会多少仙术,毕竟福禄山裴应的化物之术在小辈中是相当出类拔萃的。  江靳先前与青雀门交好过,他也知道江靳天资卓越,也非池中之物。  福禄山大师兄隋臻便更不用说了。  荀枝是福禄山的四弟子,总该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罢。  宁悟今日特地让师弟们把荀枝带到此处,就是为了看看这少年是不是在藏拙。  他授给后辈们基本的仙术知识时,便在偷偷观察坐在正中的荀枝。  荀枝穿的不知是谁给的衣服,宽宽大大的,尺寸显然不太合适。分明是同样款式的衣衫,其他弟子穿着就是英姿飒爽,荀枝穿起来却是显得愈发秀气,像是只兔子无意间住在了狼崽子的窝里。  听了宁悟的话,荀枝抿着唇,抬起湿漉漉的下垂眼在其他青雀门弟子身上看了一圈,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颤颤的:“对、对不起,我学不会变别的东西,我和我师兄们不一样,我又笨又没用……”  “荀小猫,你别理我哥哥,他为人就这样,也不是想故意让你难堪的。”宁决坐在底下的软垫上,打断了荀枝的话,道,“会变锅碗瓢盆也是本事,不是么?”  宁决没有想到的是,荀枝不仅没有因他的安慰而开心,还看起来更加难过了。  47.  我这回终于把眼泪憋回去了,我爹以前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是哭。  青雀门大师兄宁悟让我用化物的仙术,多半是想看看我有没有福禄山弟子的水准。  假如不是真的没用,谁会在仙山上天天炒菜呢。  宁决说会变锅碗瓢盆也是本事。  可是我不会变锅碗瓢盆。  我……  我只会变筷子,勺子,铲子和菜刀。第17章   48.  “青雀门?”裴应掀起眼帘看向江靳,道,“他们有何理由带走荀枝师弟?”  他们放出带着灵识的纸鹤在洞里找了许久,仍是没有找到荀枝。  也没有寻到第二只大凶。  被隋臻斩杀的那只大凶妖兽原本是在与江靳纠缠,没道理会在那一小段时间间隔里撞破结界带走荀枝。  江靳倚在洞壁上,血混着汗从他额角滚落下来。他咬着牙,道:“我带师弟进来时,撞见过青雀门那些人……大师兄,你不是说,你在岔路口见过青雀门的宁悟。”  隋臻语调已渐渐平静了下来,温润的脸上也不见半点怒色。他颔首,轻轻舔了一口手背沾上的血沫。  “走罢,去青雀门。”  49.  “宁师兄!是福禄山的人来了!”小师妹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难道小枝真是他们的师弟么?”  荀枝已经回了偏殿,他们这些青雀门的弟子便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要是真交出去了,我们会与福禄山交恶罢?”  “可荀枝本就是他们的师弟,不还回去不是更会与他们交恶么?”  大胸师姐瞪了说话之人一眼,道:“是他们没守好自己的小师弟,丢了还要怪我们?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不能硬闯青雀门,怎知小枝在我们这里?”  她对门中那帮不乖巧的师弟一向看不上,这会子来了个听话的小弟弟,长得又可爱,她喜欢得不得了,哪里会想把他还回去。  且她看门中别的狼崽子,恐怕也打着把小弟弟藏起来的主意。  反正他们说来也不太算名门正派,做这等事算不得多卑鄙。  “宁师兄,你快拿个主意。”  “他们不会真的硬闯罢?福禄山都不是什么善茬。”  宁悟被他们闹得头疼,拇指在茶杯的杯壁上磨了磨,心道这要是真把荀枝留下了,往后定会与福禄山翻脸,且他也看出来了,荀枝时时都在盼着回去。  可他发现荀枝身上躲着大凶诞下的幼兽。  因幼兽妖力微弱,血契才结了一半。倘若这大凶能归他们青雀门……  二师妹说得是,他们其实不是名门正派,不必讲太多仁义。  不过是把人家弄丢的小兔子养起来了,又怎么算得上卑鄙呢。  50.  “荀枝师弟,别睡了……”我裹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裴师兄在对我说,“你再不把这页书默完,我就去叫大师兄打你手心……”  我听到打手心三字,就立即惊醒了过来,连声对裴师兄说:“二师兄,我马上便写完,你不要同大师兄说!”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时,才看清自己还在青雀门的偏殿里,没有裴师兄,也没有大师兄。  我抱着膝盖坐起来,用手指在被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师兄们的名字。  师兄们忘记我了么?  师父是不是还在闭关呀,他怎么也没来找我呢?  虽然我不太聪明又是废灵根,但我可以给师父收拾书卷,可以给师兄们煮粥打扫庭院,只要师父师兄说的事,我都会努力做的。  他们会不会爹娘把我放在水缸里一样,把我一直放在青雀门?  我想着想着,心里像浸了青梅汁,酸酸涩涩的。  写完师父师兄们的名字,我在被子的最末角用小指写了最后一行字。  [平平无奇四师弟 荀枝]第18章   51.  “不错,我去的路上也有大凶的行迹。”宁悟坐在红木椅上,看着面色不善的三人,道,“但待我去到那处,已是什么都没有了。”  “当真什么都没有?”裴应摇开折扇,桃花眼一眯,道,“宁兄,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你们大可去问门中其他弟子,近来有没有外人进过青雀门。”宁悟面色如常,抿了口茶水后,又微笑着看向面前神色淡漠的隋臻,道,“青雀门为何要把你们师弟藏起来?”  “你要大凶妖丹,”江靳将盛有妖丹的锦盒推给宁悟,道,“给你便是。”  宁悟眸中神色微动,他自然知道千年妖丹可遇不可求,但…… 第9章 “你师兄们都很看重你。”宁悟抚平少年眉间的褶皱,说。  荀枝喃喃道:“师兄……”  宁悟轻声说:“等我寻到解契的方法,便送你回福禄山。莫再难过了。”  60.  我时而梦到自己一个人缩在水缸里,时而梦到娘在桌案上给爹写信,时而又梦到师兄们围在一起下棋。  还梦见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  它围着我的脚打转,似是对我很亲昵的样子,但我要伸手抱它时,它就张嘴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手腕,很快就跑远了。  我在梦里抱着膝盖蹲下来哭了。  它不是小黑猫,它是坏东西。  江靳师兄说了,让我难过的,就都是坏东西。第20章   61.  我瞪着眼睛跟枕头边的小黑猫对视了好长时间,心想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怪不得我在梦里觉得手那么痛,原来是真的被咬了。它抬眼看看我,又垂下小脑袋去舔自己的爪子,好像我手背上的咬痕与它毫无干系。  我抱着被子,跪坐着问它:“坏东西,你从哪里进来的?”  刚问完,我便看到一团黑气从我伤口处钻出来,飞到了小黑猫身上。  它从巴掌大变成了脸盆大,也不是毛绒绒的了,看着怪模怪样,有些丑兮兮的。  这好像就是我在洞中遇到的那只坏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用毛笔端戳了戳它,它没有跑,也没有用爪子抓我,只是用浅蓝色的眸子盯着我。  我说:“你是不是大凶?”  它伏在我被子上,拍掉了我的毛笔。  我说:“啊,那……是小凶?”  它爬过来,冰凉凉的黑脑袋在我手心里蹭了蹭,还友好地舔了舔我的手背。  坏东西全身都是冰凉的,被它舔了一下,我浑身一阵恶寒,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了片刻,我试着挠了挠它的下巴,它翻了个身,把黑乎乎的肚皮摊在我面前。  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肚皮。  软软的,像小狗。  好像还有点可爱。  坏东西的浅蓝圆眼睛还挺好看。  我刚尝试着把它抱在了怀里,就听到殿门那边有动静,我心中一震,就把坏东西藏进了我的衣服里。青雀门给我的衣裳都宽宽大大的,藏它绰绰有余。  它没有挣扎,乖乖地缩在了我的小腹旁。  62.  来的是青雀门的姐姐们。  胸很大的那个姐姐,每次来都喜欢把我的脸按在她的胸前。  姐姐们身上都又软又香,和师兄们不太一样。  她们来的时候总是给我带很多糕点和小花,偶尔也会教我用些简单的仙术。  当我学了几百遍终于学会时,她们就都会围过来摸摸我的脑袋。  “小枝,”大胸姐姐对我说,“哥哥们要是欺负你,你要来和姐姐说。”  我说:“谢谢姐姐。”  她捏捏我的脸,说:“要是你真是我弟弟就好了,青雀门里都是一群狼崽子。”  等我背完法诀,大胸姐姐又问我:“小枝,是何人给你取的名字?”  我说:“是娘。”  她笑了笑,说:“荀枝,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高兴她夸我的名字,便抬头同她说:“我爹写给娘的信中说,‘若逢江南一场春,定寻花枝赠美人’。我娘喜欢这句话,就给我取名做荀枝。”  娘也喜欢抱我,就像姐姐们一样。  我好久都没见到我娘了,但我还记得她衣裳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爹爹说娘去江南看花了,等我背完千字文,就能在初春去江南见娘。  可是直到我被师父带上山,我都没背完千字文。  初春的江南一定是随处都长着花树,娘不知该折哪支花,才会留在那处不回家罢。第21章   63.  姐姐们没发现我藏着的坏东西,因为坏东西很乖地没有发出声音。但等我把衣服里把它抱出来时,才发现它是睡着了。  我把它放在盘着的腿上,听它打着小呼噜,似乎是睡得正香。  宁悟说的与我结契的大凶妖兽,难道就是它么?  假若我把它交给宁悟,是不是就能回福禄山了?  我心中思索完,第二日被姐姐们带出去时,我便偷偷找机会去寻宁悟。  寻常他都在教师弟师妹们修炼,今日却不在。  我端坐在亭中画梅花,他们都在谈论仙术该如何用才比较好看,我听了会,心想我又不会用,便没有再听。  宁决被他哥哥揍了一顿后,倒是没那么常来同我说话了。我画完最后一笔梅花,抬头时正好与他对上眼,他朝我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荀小猫,你梅花画得真好。”他走过来,仔细将我的画端详了一番,道,“是向何人学的?”  我说:“是我爹。”  说罢,我点了点红墨,在梅蕊的位置轻轻一点,再接着对宁决说:“我娘很喜欢花,所以爹爹就向京城的画师讨教了一番,凡是带不回去的花,他便画下来。”  宁决半跪着趴在石桌面上看着我抹平纸上的皱痕,沉默了好一阵,忽然伸出指尖在我的画纸上一点,我画上的梅枝便化成了实物。  他拾起花枝递给我,说:“你闻闻。”  有淡淡的花香。  我握着梅花枝,眼中忽然泛起一阵热意。  或是因姐姐们常常来陪我,我近来老是想起娘。从前我画花草,爹娘都会夸我画得好。  后来他们就都不在了。  宁决屈起手指勾掉我眼角的泪珠子,说:“我做什么错事了么?又让你不高兴了。”  大胸姐姐瞧见我哭,立即走来打了一下宁决的脑袋,说:“你又欺负小枝。”  宁决捂着脑袋,委屈道:“我不过是把梅花化形出来了。”  他摸了摸袖子,摸出来一块亮晶晶的小石头放在我面前,说:“好罢……是我的错,这个送你。”  64.  我来青雀门后哭了好多回。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那些比我高一个头的少年们见我抹眼泪,都一个接一个过来围过来,给我变他们刚学仙术。  有人变了一株仙草,有人变了一串玉珠,还有人变出了一条带兔子尾巴的亵裤。  我:“……”  其他人:“……”  姐姐们:“……”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我觉得应该会合、合身罢?”  65.  姐姐们把变亵裤的少年揍了一顿。  66.  一整天都没见到宁悟,我拿着梅花枝回到偏殿里,坏东西还蜷在被子里打呼噜。  我不知它爱吃什么,就偷偷拿了些糕点来喂它。  它睁开蓝眼睛,慢慢地爬到我手边,伸舌头舔了舔糕点。  可能我也不该叫它坏东西,它也没有那么坏。  我说:“我叫你小凶罢。”  小凶舔完了我手心两块糕点,呜呜地叫了两声。  夜深后,我吹灭了灯,小凶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它跟着缩进了我被子里,冰冰凉凉的小身子把我冻得一个哆嗦,但又不好把它扔出去。  我琢磨了一会,把它轻轻地抱在了怀里,心想行罢,或许抱着抱着……它就热乎起来了呢?第22章   67.  大凶,极恶之妖兽,因天地怨气而生。 第11章 “宁兄,占别人师弟便宜,是不是很开心呀?”二师妹开口时,却是男人的声音。  宁悟:“……”  宁悟说:“你是……裴应?”  裴应折扇一展,又变回贵气少爷的模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悟,道:“多谢你们青雀门照顾我师弟这些时日,不过我已经来了,你们就该他还回来了罢?”第25章   74.  我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二师兄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嗅到他衣裳上焚香的味道时,我才睁开眼,愣愣地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荀枝师弟,过了这些时日,连裴师兄也不记得了?”  我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真是裴应师兄!  我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自己还在青雀门的偏殿里。殿中还残留着布料烧焦的烟火味,我有些困惑地将视线移到另一边,才看到捂着右手单膝跪在地上的宁悟。  他右边袖子被裴师兄的灵火烧黑了一片,脸上也是一道长长的刀痕,还在渗着血珠,应当是不久前受的伤。  裴师兄温热的手掌挡在了我的眼前,他带着笑意轻声问我:“荀枝师弟,你告诉裴师兄,麻雀门有没有欺负你?”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不是叫青雀门么?  裴师兄说:“不必怕他们,有师兄替你撑腰。”  我轻轻地扯住裴师兄的衣袖,说:“师兄,他们没欺负我。”  裴师兄笑了声,将手放了下来,看着宁悟对我说:“他这个人比你江师兄还坏,别被他给骗了。”  宁悟听了我师兄的话,又呕出一口血,好半天才缓过气,道:“裴应,你师弟和大凶结了血契。”  裴师兄挑眉看了看他,又埋下头在我脖颈处闻了闻,半晌后才说:“……竟是全血契。”  “原本是半血契,”宁悟说,“解契时凶兽忽然发狂,就成了全血契。”  裴师兄抬眼看他,说:“宁麻雀,是你干的?”  宁悟:“……”  宁悟说:“裴应,我还不是那样的小人。”  裴师兄说:“我想也差不多罢。”  75.  裴应比宁悟想的还要厉害。  若不是荀枝也在这,他这只手恐怕就保不住了。  裴应背着荀枝离开时,还特意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道:“宁兄下次可以来福禄山尝尝我的手艺,我烤麻雀的技术可是一绝。”  76.  我问裴师兄:“师兄,你不是不会做菜的么?”  裴师兄噗地笑出声,说:“不会做菜,不代表不会烤鸟啊。”  我们二人出偏殿门时,那两个守门的弟子本要拦我们,但被宁悟喊住了。  宁悟在背后叫了我一声,道:“荀枝,往后再来青雀门做客罢。”  我没出声应下,裴师兄就替我回答了:“这里就是一群鸟人,有甚好做客的。”  天色太暗,我也没看清楚宁悟的神色,但知道他定是被我师兄的话气到心梗。  裴师兄一直把我背出了青雀门,才唤出了他的灵兽鸿羽凤。  他在我发上揉了两下,说:“这群麻雀定是亏待你了,怎会轻成这个样子。”  我眼眶一热,抱住了师兄的腰,说:“我好想师兄们。”  裴师兄说:“们字大可不要。”  从前裴师兄也背过我,但他那时没那么喜欢我,背了一小段路,就说我是小猪,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用都没有还那么重。  不过那时他没有这么高大,还是个瘦瘦的少年。  我看了眼他已经比我大上一圈的手掌,忍不住念道:“裴师兄。”  “怎么?”裴师兄斜眼过来看我,抬唇笑了下,道,“想夸裴师兄帅的话就不必说了,师兄都听腻了。”第26章   77.  果真是裴应师兄才会说的话。  他出身在富贵人家,上山前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少爷,故而养得一身矜贵脾性。  起初师父让他来照料我,他是老大不乐意的,也不像现在一般叫我荀枝师弟,总是小猪小猪地叫我。  他那时觉得我修炼太慢,说我体质太差,所以每日都拉我起来爬山路。他爬得好快,我在后头跟得气喘吁吁,实在爬不动了,我就坐在台阶上抽噎起来。  我想他年少时大约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的爱哭鬼。  想着想着,我靠在裴师兄背上,渐渐又有了困意,打了两个哈欠后就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屋中了。  天色微微亮,浅浅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来,洒在盘腿坐在桌案上的小隋师兄脸颊边。我爬起来,轻轻地叫了他一声:“隋师兄。”  小隋师兄听到我的声音,很快便睁开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一会,又化回了月见花的模样。  我有些茫然地又朝那朵花叫了一声:“隋师兄,你还在这么?”  月见花还是月见花,但院中的相思草却化成了十三四岁的隋师兄的模样,从窗口翻了进来,朝我微微颔首,温声道:“阿枝,留你一人在青雀门这长时候,是师兄之过错。”  我愣了愣,心中很不好意思,垂头向师兄道歉说:“不是师兄的错,是我没听师兄的话……”  隋师兄说:“此番只有裴应去找你,是因我被师父遣去与其他门派斡旋,待我回来之后,再带赔礼给你。”  分明是我错了,师兄却怎么都不责备我,反倒叫我心里更加难受了。  我抿了抿唇,对隋师兄说:“师兄,我会画符咒了。”  说罢,我就走到桌案前,把在青雀门画了几百遍的符咒画给隋师兄看。  他看着我画完,说了句“不错”后,忽然将我执笔的手拉了起来,默了须臾,又道:“也不必如此拼命。”  隋师兄说话的语气与另两位师兄不同,总是一板一眼但又十分温和,我从未见过他生气,哪怕是和另两位师兄打起来,他出手时也是温润的谦谦君子模样。  我听他对我说这句话,心中的忐忑都平复了下来,也不为师兄们慢了几日来接我而难过了。  我看着手中画符的笔,说:“我这么笨,不拼命些的话,就要被师兄们甩开了。”  隋师兄说:“师兄不会甩下你。”  我说:“真的么?”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说:“那师兄要跟我拉勾。”  他伸出小指,与我的小指轻轻一勾,温和地看着我,道:“若是隋臻违背今日誓言,便该受天劫九道,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78.  我吃过早饭后去见了师父。  他抱着我呜哇哇地哭,还替我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番,确定我除了被迫结了血契外没受别的伤后,才稍稍止住了眼泪。  多大人了,还哭成这样……  好罢,我没资格说我师父。  他哭得差不多了,就从袖中变出了一只糖人给我,然后一边看我咬糖人一边说:“你三师兄被关禁闭了,你也莫去看他,此次他犯了大错,要好好长个记性为好。”  我说:“其实我也……”有错。  我话未说完,就被我师父打断了:“阿枝,你若是真想好好修仙,就去寻你裴二师兄罢。”第27章   79.  裴二师兄的住处不像隋师兄那般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他喜好在庭院里摆红玉珊瑚,种富贵牡丹,还说什么大俗即大雅。  我去寻他时,他正在池边百无聊赖地洒鱼食,水中几尾红鳞争先恐后地涌起来,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荀枝师弟?”裴师兄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了然道,“师父叫你来的吧?”  “裴师兄要去修道了么?”我一面,一面接过他递来的鱼食,蹲下身一粒一粒地扔进池水中。  “仙者,可修的道有千万种,殊途同归,其实都无甚区别。”裴师兄笑着说,“像你隋师兄修的是生灵道,是从草木荣枯间感知天地神明。”  我说:“那裴师兄修的是什么道?”  裴应衣摆一撩,坐在我身旁,道:“人间道。”  我说:“人间道?”  裴师兄搂住我的背,他食指指尖跳动着一点幽蓝的灵火,那点蓝色的光映在他的眸中,让他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美人皮相化白骨,功名利禄转头空。爱恨,贪欲,大义……生死间世人会有的种种心绪,便是人间道。”  我并不能完全明白,但还是听懂了些许。  “师兄,”我问,“你要回人间么?” 第13章 第30章   89.  裴师兄喝了很多酒。  客店的小二被他大半夜叫醒拿酒时本是神色气愤的,但看裴师兄出手阔绰,便又喜笑颜开起来,把酒窖里的好酒都抱了上来。  我本是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的,看了半个时辰,我实在困得不得了,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就已是第二日正午了。  后来是裴师兄把我抱到了床上,我竟然毫无察觉。  日色透过纸窗在木板地上留在淡淡的光斑,几个酒坛子翻倒在地上,酒气蒸腾了一夜,只余了些醉不了人的浅香。  我披了外衣,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正想着裴师兄会去哪里时,他就推开屋门进来了。  他提着烧鸡朝我弯眼一笑,脸上依旧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醉色。  我松了口气,以为昨夜在城门的所见所闻都不过是我一场梦。  裴师兄还是一副傲气的世家少爷做派,连掰鸡腿的动作都矜贵得像是在品鉴玉石。我咬着他递来的鸡腿,心想我宁可他多说些臭屁的话,也不愿他露出那般颓丧的神色。  他自己并不吃,只含笑地看着我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时,忽然看见他衣摆处沾染上了一处深褐的痕迹。  他向来是爱干净的人,怎会察觉不到自己衣摆上的污渍呢?  我想着,出声提醒他:“师兄,你衣摆脏了。”  裴师兄低下眼睑瞥了眼,轻描淡写道:“是脏了。”  90.  “我昨夜想过了,”裴师兄过了须臾,又对我说,“师弟难得回人间一趟,就这样回师门实在是可惜,这几日师兄便带你随处看看罢。”  屋外下了蒙蒙细雨。  裴师兄带我去了江上乘舟。江水上白雾蔓延,他披着蓑衣坐在船头,对我说:“师弟,我小时候极念家,又不好意思在人前哭,故而你上山因父母缘故哭时,我总是说些难听的话。”  雨水飘到我脸上,凉丝丝的。  裴师兄问我:“你没有怪师兄吧?”  我说:“我还以为师兄讨厌我。”  “你那时只比我小妹妹大一些,”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神色,但从他口吻中猜出他是在轻笑,“我看到你,便会想到她。”  隔着朦胧的雾气,我望见远处有座斑斓的彩山朝我们的小舟飘来,等它飘进了,我才看清那原来是一艘大船。  丝竹管弦之声夹在微风细雨中拂面而来。  裴师兄忽然问我:“师弟,你想不想看烟火?”  我说:“烟火?”  他不作解释,只将手中的钓鱼竿一抬,那彩山便骤然燃起了大火,升起的黑烟同雨雾纠缠在一起,像黑压压的乌鸦从晃动的火光中成群飞出。  我怔怔地望着那场在细雨越燃越烈的火,丝竹声停了后,人的哭喊声便从远方传来。  裴师兄偏过头,他脸上也似蒙了一层雨雾,水珠凝在他眼睫上,我也分辨不出那是不是他的眼泪。  他说:“人间世事常有不公,才会有人穷尽一生去寻仙山桃源……”第31章   91.  陈宰相的大房夫人一觉醒来,便见老爷的脑袋被端端正正地搁在桌案上,一旁的宣纸上正是蘸着黑红的血写出的“杀人偿命”四个大字。  她吓得两眼一翻,昏在了头颅下,过了好几个时辰才被慌张闯入的下人吵醒过来。  下人也没注意到老爷的脑袋就搁上头摆着,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才把话说全:“不、不好啦夫人……少、少爷和歌女们乘船出去玩乐,船烧起来了……”  大夫人也顾不得老爷的事了,只紧紧地抓着下人,颤着声音问:“少爷呢?快、快去灭火救人啊!”  她连发髻都没梳,听到外头吵闹的动静后,左脚的鞋都忘了穿就跑了出去,哪知一到门口,就见一具烧得焦黑的尸身被人搬进了府中。  大夫人惨惨地叫了一声,疯了。  92.  裴师兄心情似乎又不错了,他钓上了两条大鱼,笑眯眯地告诉我:“荀枝师弟,你这回煮的鱼汤,可就只有我一个人喝了。”  那火烧了两刻钟,渐渐地就被雨水浇灭了。裴师兄问我烟火好看吗,我虽然不想惹他不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不好看。  爹爹带我看过烟火,那时我坐在爹爹的肩上,天上星星很亮,烟火也很亮,四处都是欢声笑语,而不是像今日一般只有凄切的哭喊。  浓烟像是乌鸦,一点也不好看。  裴师兄说:“师弟,倘若你是我,就会觉得方才的烟火,是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烟火。”他说着,眼中又燃起那种要把他自己也烧掉的光亮,我有些害怕,就伸手盖住了他的双眼,像他以前保护我时做的那样。  我屏着呼吸靠近他,在他下搭的唇角边轻轻地亲了一口。  “师兄,我亲亲你,你不要难过了。”我说。他的睫毛扫过我的掌心,带来了一点轻微的痒意。  “又是跟江靳学的,回去后少跟他说话。”裴师兄果然又笑起来了,他抓着我的衣襟,一下咬住了我的唇,温热的舌头舔过我的牙关。他勾了勾我的舌头后,就又把我推开了,还对我说:“师弟,你不该去亲一个疯子。”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师父和大师兄在这,一定能劝住二师兄的。像我这样笨脑子的,就只能紧紧地扯着裴师兄的衣服,不让他离开半步。  “灵修下凡不能坏他人命道……”我说,“裴师兄,你莫要再做下去了。”  裴师兄握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移到他心口的位置,轻声对我说:“从前这里装的都是相思,如今相思没了,就只剩恨了。”  我第一次看到裴师兄流泪。  泪和血从他眼眶里一同流下,一滴,两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说:“那群恶狗可以损我裴家命道,是天道不公,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自己来做个了断?”第32章   93.  我手忙脚乱地抬袖给裴师兄擦眼泪,他的目光似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着更远的地方,那点摄人的火光熄灭后,就只剩沉沉的暗灰。  他捧住我的脸,阖眼又亲上我的唇。  甜腥的血味从他的舌尖慢慢地蔓延过来。  裴师兄的唇是艳红的。  “荀枝师弟,你上山十二年,是不是常常想起爹娘?”他呼出的热气在半空凝成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你怕不怕有一日……回到人间,没有家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的血味都化为了喉间的酸涩,竟在刹那间明白了裴师兄的意思。裴师兄垂下眼睑,不再看我,又坐回了船尾划桨。  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我抱着膝盖坐在了船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我摊开手心,慢慢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想,什么时候才会到江南的春天呢?  娘是去了江南看花,爹是要去做大事,才会把我留在水缸里。我那时跟着师父去山上时,一路都在担心爹娘回到家中找不到我。  “裴师兄,”我喃喃着说,“他们是不是都化成了江上的风雨,待我们回来的时候……所到之处,就是家了……”  94.  昏暗长夜里,裴应拂去一身血汽,轻轻推门走进屋中。他杀过人后心中翻腾的悲怆终于平息了些,渐渐后悔起在小舟对荀枝师弟说的那句话。  他有时觉得师弟什么都不懂,又有时觉得其实师弟什么都明白。  在心中轻轻叹了声后,他点起屋中的油灯,看见了桌上尚且还有些余热的鱼粥。  师弟的手艺仍是很好。  裴应喝碗粥,抬眼去看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的师弟,想了片刻,还是走去看了看荀枝。  ……那句话真是说的不该,害师弟伤心了。裴应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枕头上被少年眼泪浸湿一大片的水痕。  是他刚上山那两年太念家,又不好意思哭,还被师父喊去管荀枝,心里总是老大不愿意的。或许是他年少不懂事,说话不好听,荀枝被他怪声怪气训了几次后,想哭的时候都会偷偷躲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因为自己的悲痛,坏了师弟长久以来的期盼。  裴应想罢,抬手在师弟额心轻轻一点,将一股灵气注进荀枝的血脉。  “今日师兄都是在乱说话,师弟就都忘了罢。”裴应低声说,“师兄对不起你。”  荀枝在梦中蹭了蹭他的手心,柔软的脸颊冰冰凉凉。  裴应自言自语道:“凡人死后,连魂魄也留不下来……裴应啊裴应,你真是造孽,上仙山拜师,真是值得的事么?”  他站起身,正要去窗台边倚着过一夜时,忽然在墙角拾得一幅画卷。  是师弟拿红墨抹的梅花。  画卷上还依稀可见泪珠落下后晕开的水纹。  裴应展开画卷,指尖轻轻地抚过少年娟秀的字迹。  雨过相思江,泪迎归乡人。  他怎会不知道师弟也像他一般抱着满心的期望呢……他们在仙山上修行,可其实谁都断不了尘根。  在此处他已经没有家了,看着他纵马离开的爹娘和阿妹也都不在了。  无法言语的悲痛叫他无法呼吸,痛到他的泪都沉在了心底。  95.  爹,娘,阿妹……是不是都化作了江上的风雨?  裴应将画卷抱在怀中,倚在窗边,无声地望着远方沉沉的黑云。第33章   96. 第15章 他眼睛是漂亮的,可我看着他时,心里却只觉得难过。  那我呢?  我……我应当为我爹娘难过么?  我知道的,画中的梅花能常开不败,但院中的梅花终有一日会凋零。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也只是有时伤心,”我说,“我爹同我说,我想娘的时候,就去花树下听风声,若是我足够用心,就能听到娘唤我的声音。”  荀宿的手抓着我腰间的流苏,我想他虽是人形,却也还是只凶兽,多半是听不懂我所说的话的。  我也不指望他听懂我的话。  因我常常做梦,我也分不清哪些话是爹对我说的,哪些话是我自己梦到的了。  我只是在想,倘若人死后可化风雨,可化草木,那也没什么好悲伤了。在山中时,只要我想起爹娘,他们就会变作晚风吹来,以万壑之声呼唤我。  103.  裴应咽下一口黑血,靠在昏暗的小巷中歇息了会,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  凡人伤不到他,但师父可以,天道也可以。  师父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混事。  他阖眼时想到师弟,想到福禄山时,还能暂且镇静些时候,可一睁开眼,一想到踩着裴家上位,享尽荣华富贵而心无半分愧疚的那些奸贼,他便满心都只有见血的念头了。  人间道,他为何要修人间道?  恶不得恶报,善不得善终,这就是师父要他看的人间道么?  他竟是要连着师父一起恨上了,仙人能通世间诸事,既然知道裴家有难,为何不告诉他?为何要让他无谓地期盼这么多年?  裴应忍下咒罚的痛楚,方要抬脚出巷口,荀枝就不知从哪冒出来抱住了他的腰。  他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师弟,被恨意染红的眼暂且清明了一瞬。  荀枝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仰头对他说:“师兄,你又要去杀人了么?”  裴应说:“师弟也是来拦我的?”  荀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很认真地说:“我……我要同师兄一起去。”  “你去作甚。”裴应忍不住笑了,说,“裴师兄回不来,隋师兄也会来接你。再者说,这是要受天谴的,可不是好玩的事。”  荀枝说:“我知道。”  裴应叹了声,说:“你不知道。”  荀枝纤细而柔软的手与裴应扣在一起,温暖得像拂过冰面的春风。  裴应听到师弟说:“真要有天谴,我去了,就能帮师兄分掉一半罢。”第36章   104.  我趴在裴师兄的鸿凤灵上。  裴师兄盘腿坐在我身旁。他一身红衣,衣摆上绣着大牡丹花。他二指一并,蘸了一点朱砂点在我的眉心,道:“师弟在这看着便是,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师弟替我来挡。”  说罢,他便俯下身来,在我耳垂上啄了一口。  我知我劝不动他,只得说:“为了那些人遭天谴,是不值当的。”  裴师兄说:“若是我余生都会为今日懊悔,那不如就让天谴把我劈个魂飞魄散。”  我紧紧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说:“我不要师兄死。”  裴师兄笑着说:“怎么,裴师兄死了,你会哭么?”  他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是温热的,我把袖子里的草燕子塞到他手里,不再看他的眼睛,低声告诉他:“我见过师兄妹妹了。”  裴师兄不知我身上凶兽的事,只当我是做梦瞎想的。  我说:“她比我要矮一些,但再过几年可能还会长个罢……她还说请师兄把草燕子埋在江畔的柳树下,等来年的春天,他们就会变成燕子回来看你。”  裴师兄听了我的话,却没有出声说什么。  “要是死了的话,便什么都没有了。”我说,“要是裴师兄遭了天谴,我以后给裴师兄煮的那份粥,岂不是都要给江师兄吃了?”  105.  裴师兄沉默了好一阵。  裴师兄说:“不成,江靳要连着我那份吃了,怕不是会吃成只大肥猪。”  他坐直起来,拧了拧我的耳朵,说:“荀小猪师弟,就凭你这句话,我就不能死。”  裴师兄又站起身,背着手在鸿凤灵身上打圈,说:“不成,死了就便宜了江靳这个猪脑袋,还是得回福禄山……”  我心想我先前劝了那么多,只有这句话能打动裴师兄么?  他嘟囔了一会,又靠到我身旁,喃喃着说:“可我真想把那人的宫殿一把火烧了……他怎能问心无愧地坐拥天下江山……”  我心里说,这或许就是人间道罢。  美人皮相化白骨,功名利禄转头空。  世人有仇怨亦有大爱,有贪欲亦有大义。生死间世人会有的种种心绪,就是人间道。  裴师兄说:“荀枝师弟来跟我卿卿我我罢。”  我凑到他脸边亲了他一口。  裴师兄弯起眼睛笑,并不看我,只望着云下恢宏的宫殿说:“都怪师弟,我本一心求死,现在又开始留恋凡尘了。”  我说:“留恋凡尘有何不好?”  裴师兄说:“我还想多吃两碗师弟做的三鲜粥……就是我吃不下,喂狗也不喂江靳。”第37章   106.  裴师兄相比之前是平静了许多,可他心底仍是恨着当朝的皇帝。  若皇帝是寻常人,他定是二话不说就会烧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可皇帝是九五之尊,是受天道真龙之气庇护的,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招致甚么不好的后果。  他同我一起坐在偏殿的屋顶上,看着头上点点星光,轻声笑着说:“师弟,你说我爹那时该有多痛啊。”  凌迟是千刀万剐,且是被他向来所保护的百姓注视着死去的。  到底谁才是坏人呢?  我听裴师兄说这话时,也觉得天下百姓都是恶人,裴家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不过是因为朝廷随意扣下的一个叛国罪名,他们便都跟着恨起裴家了。  “我不能让他死,便要他比死更痛苦。”裴师兄说着,忽的又回头看我,问,“荀枝师弟,你不喜欢师兄说这些话罢?”  我尚未应答,他便又自言自语般道了句:“既然夜色已深,我们二人就先回去歇息……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回到客舍后,裴师兄又靠在了窗台边合目养神。  师兄们不像我一样到夜里就会困倦,他们阖目时是在运气修炼,假若是像裴师兄这般修人间道的,下来后能感知到的气便更多。  裴师兄修炼时眉头紧锁,似是极不舒服的样子,但我又不敢随意打扰他,只好趴在床上默默地望着他。  荀宿的事我还没对师兄说,那小凶兽好像又寄居回我身上了,裴师兄在的时候它就不会出来,也不知它是不是害怕裴师兄。  “师弟总看着我做甚么?”我正想着如何告诉师兄凶兽的事,他忽的出声问了我一句。  我犹豫了会,把下巴压在枕头上,小声说:“裴师兄能陪我一起睡吗?”  裴师兄笑了声,说:“那床太小了,我要是躺上去,师弟就睡得不舒服了。”  我说:“师兄和我一起睡,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又笑了起来,到底还是把外裳解了下去,背着我侧身睡在了我身旁的空处。  我伸出手,偷偷戳了戳他的腰。  裴师兄没有转身。  我又戳了戳他的背。  他的后背很结实,比我的要宽阔许多。  过了半刻,裴师兄闷闷地笑着,翻过来压在了我身上。他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桃花眼弯弯地看着我,说:“睡个觉也不老实。”  我看他眼中又有了神采,也跟着他笑了。  裴师兄的唇贴过我的眉心,他周身那阵淡淡的檀香味也一点点沾染到了我的衣裳上。他咬着我的耳朵,一只腿压在我两腿之间,低声问我:“想不想和裴师兄大被同眠?”  我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107.  裴应从师弟的唇角处一路吻了下来,他宽大的手掌探进了师弟的衣衫里,搂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  衣料下肌肤是温热的。  他听到了师弟的呼吸声,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少年温软的唇笨拙地亲上他眼角时,他忽然怔愣了一下,还是把手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裴应拉起被子盖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替荀枝拢好了衣服,叹了口气,说:“罢了,你现在又懂什么呢。”第38章   108.  我问裴师兄:“我不懂什么呢?” 第17章 “你与江靳又有何差别。”隋师兄说,“阿枝就是同你们学的这恶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认错又有何必要。”  我扯着衣角,不敢做声。  隋师兄哄我时是温柔的,可训起人又叫我害怕。  想来裴师兄也像我一般,是怕隋师兄生气的。  我想想不能叫裴师兄一人背锅,还是小声对隋师兄说:“此事裴师兄毫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  隋师兄看了我一眼,他好像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良久之后,他才问了我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倘若世间诸事皆会如云烟散去,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认真地想了想,道:“爹娘待我的好,师父待我的好,还有师兄们待我的好。”  风雨吹打着窗扇,燕啼声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有人待我好,我也要以百倍的好回报他们……”我说,“因为这般理由,所以留恋世间。”  114.  隋臻淡淡问道:“裴应,你如今可知,什么是可以留恋之物了?”  裴应握着小师弟温热的手,慢慢地点了点头。  115.  可留恋的……  是那颗赤忱真心。第41章 中秋番外  师父飞升后的一段时日里,就只有荀枝和师兄们住在仙山上了。  江靳下了一次山,说是人间快到中秋佳节,总该做些什么事来庆祝一番。  荀枝上山时年纪尚小,故而不记得这些人间时节,听了师兄们的解释,才知这是个合家团圆的日子。  裴应在他软乎乎的黑发上一揉,笑道:“我们四人在此,就算是合家了。”  小师弟喜欢吃甜的,三个师兄就从各处偷偷寻来孩子爱吃的零嘴糕点,等中秋傍晚时分再摆上桌。  “师兄,今夜的月亮真圆呀。”荀枝咬着糕点,口齿不清地说。他凝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那皎洁的光洒在他的眼里,在他心中也映出了一轮月亮。  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爹娘抱着他坐在院中时,也是这般快乐的光景。  如今他也是有家的,师兄们都很照顾他,他并不孤独。  隋臻抬指抹掉师弟唇边的糕点屑,温声问他:“阿枝,要许愿么?”  荀枝说:“不是生辰也可以许愿吗?”  “在月亮最圆的时候也可以。”江靳在一旁呷了口酒,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说,“这可灵了,在明月上可住着位仙女姐姐,荀师弟若是用心去向她祈愿,她便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裴应在一旁也笑,想这江靳还有些用,至少说这哄人的瞎话来都一套一套的。别人或许不会信,但哄师弟已是绰绰有余。  荀枝果然信了。  少年双手握在一起,抵在鼻根处,小声地念叨道:“仙女姐姐,我想和师兄们一直在一起,要师兄们天天都开开心心……我院中种的花草不知为何最近枯了,仙女姐姐能不能帮我看看它们怎样才能再开花……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把我变聪明些,让我今年就筑基罢。”  三位师兄:“……”  师弟的愿望总是这般朴素,上次生辰的愿望也是希望自己做红烧五花肉的手艺能有所长进……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可爱的师弟?  裴应戳了戳荀枝的小脑瓜,说:“荀小猪,你说那么多,仙女姐姐哪记得住?”  荀枝唔了声,很不好意思地重新闭上眼睛,说:“那就只留一个愿望好了。仙女姐姐,让师兄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罢。”  隋臻说:“那你自己呢?”  荀枝睁开眼,茫然地想了会,说:“师兄们开心,我就开心了呀。”  隋臻掩着嘴偏过头:“……”  裴应噗地又笑了。  江靳扑过去抱住荀枝,眼中含泪地说:“师弟,不要再说这种让师兄想亲你的话啦!”第42章   116.  我把手放在隋师兄掌心里。  荀宿不情不愿地从我袖子里钻了出来,圆溜溜的蓝眼睛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隋师兄。他没有化成人形,只缩成一小团赖在我怀里,不肯靠近隋师兄。  裴师兄画了张符咒,方要贴到它脑袋上时,它忽然就从我手里溜了出去,变成黑衣少年的模样蹲到了木柜上,呲着獠牙看着我两个师兄。  “果真是你在蛊惑荀枝师弟。”裴师兄捻决放出一小簇火苗,烧了手里的符咒,冷冷地看着荀宿。  荀宿警惕地瞧了裴师兄两眼,又偏过头来看我,叫我:“阿枝。”  他看我师兄似乎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蹲在我膝盖旁,像只黑色的大狗似的。  这般去看他,还真看不出他是什么可怕的凶兽。  我伸出手在他乱乱的黑发上揉了揉,他乖乖地抬眼看我,嗷呜地叫了一声。  裴师兄在一旁说:“这凶兽心思好生卑鄙,就是看荀枝容易心软,故意装出这么一副样子。”  荀宿不理我师兄,仰头又舔了舔我的手。  他浅蓝的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潭水,让人狠不下心对他说难听的话。  我想或许他也只是想帮我出气罢了,也不是真有甚么坏心思,所以还是替他向师兄们求了情:“也是我想做些什么,荀宿才给我出主意的。”  裴师兄说:“啊,还用了师弟的姓。”  我说:“因为我是他的主人。”  荀宿双手握着我的右手,很认真地纠正我道:“我是阿枝的主人。”  我说:“等等,不……”  他把头搁在我膝盖上,蓝眼睛亮晶晶的,说:“因为我是主人,所以阿枝有讨厌的人,我都会帮阿枝吃掉。”  我:“……”  难道说……荀宿是把我当作宠物来看的吗?  117.  隋臻一直没有说话。  裴应本是心情不好的,但这突然出现的凶兽一打岔,反倒让他把精神提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说:“凶兽要是不肯解开血契,我们要是强行断开……师弟也会受很大的反噬。”  隋臻瞥了眼被藤条吊在梁上晃来晃去的凶兽,淡淡道:“裴应,这是谁的错?”  裴应说:“你说三师弟不好好修炼,整日做这些混事干什么?”  隋臻说:“你有执念,我并非不能理解,但也不该将情绪宣泄在阿枝身上。”  他正说完,荀枝就端着四碗甜粥进了门,呆呆地看了他们二人一会,才出声说:“师兄方才是说到我么?”  隋臻默了须臾,也不好再在师弟面前训裴应,一时间就无话可说。  他看向荀枝已经逐渐长开的眉眼,心下也跟着裴应一起叹了口气。是因为福禄山把俗世凡尘都隔绝了么?还是荀枝的心中,不曾留过放那些东西的位置呢?  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问裴应:“你还要寻仇?”  “自然是想的。”裴应笑了笑,喝了口甜粥,又道,“不过想归想,或许就不会这么做了。你和荀枝师弟都在这,还能放我去走那不归路不成?”  隋臻听着渐小的雨声,阖目思索了会,道:“你不能做,阿枝也不能做,那就由我来罢。”第43章   118.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隋师兄向来稳重,哪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他也是灵修,要是贸然出手的话,不也会受天道责罚吗?  但看裴师兄脸上和我一样震慑的神情,我便知我方才并没有听错。  裴师兄先一步开口问道:“大师兄,你不会也喝酒了吧?”  隋师兄:“……”  裴师兄说:“你结丹也没过多久,这叫天雷一劈,不就渣都不剩了?”  “那凶兽想的也不错,”隋师兄说,“杀人不见血,是为上策。”  裴师兄叹了口气,说:“我……师父说你稳重,我想他恐怕也不了解你。你有这份心,我就感激十分了,实在不必去铤而走险。”  “也并非是由我来动手。”隋师兄将茶水倾入杯中,沉声道,“倘若天道真的有灵,多半会来阻止这等逆天之事,凡人不知其中道理,就会把过错归结在君王身上。”  裴师兄将眼睛睁大了些,许久后才说出一句:“难不成……”  我没听明白两位师兄的话中之意,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喝粥,时不时偷偷地抬眼观察一下师兄们的脸色。  幼嫩的枝叶从隋师兄袖中伸展出来,他衣上绣着的月见花似乎正随风摇曳。他修的是生灵道,倘若他有心施放神识,便能与草木共情。  他安静地坐着时,似乎也化成了一株青黑的松。  他垂眼时神色又温和了起来,好像方才不过是在说昨夜院中风有些凉。我方觉得隋师兄有些陌生时,他又让我走到了他面前,不轻不重地在我眉心一敲,说:“莫要烦心,天下还有大师兄做不到的事么?”  我嗯了声,说:“隋师兄是最厉害的。”  虽然裴师兄和江师兄很强,但他们都比不过大师兄。不论我有什么麻烦,隋师兄都能轻轻松松地替我解决。 第19章 真要断了龙脉,莫说修道了,这天雷劈下来,对还未结金丹的他来说,怕是连魄体都留不下来。  荀枝蹭了蹭他的衣袖,认真地说:“在我看来……师兄不论如何,都是最厉害的。”  小师弟说什么话都这样认真,隋臻心中失笑,面上却还是端正稳重的神色。  他望着天上沉浮的云海,说:“阿枝,天道就是这样的,无论是人是仙,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云雾飘散过来,将他的身形隐没在了其中。荀枝在茫茫雾气中化作了人形,隋臻的手仍停在荀枝腰间,两人隔着薄薄的水汽望着,谁也没有出声。  隋臻注视着面前清秀的少年脸庞,十多年过去了,荀枝眉眼间的稚气散去后,确实如江靳所说,出落成了个美人。  美人在骨而非在皮,荀枝最为好看的地方,便是那双清亮而乌黑的眼眸,这样盯着时,就觉得好像有一轮明月在潭水里头晃动着。  荀枝小心翼翼地伸手回抱住他,温热的身体贴上来,带着一点糕点的甜香。  那软软的唇贴上他的脸庞时,他没有再推开荀枝。  “阿枝……”隋臻轻轻地叹了声,抬起少年的下巴,温和地吻了下去。他的手穿插过荀枝柔软的黑发,抚过那细细的脖子。  他的爱不会像爹娘那般如风月……  心若磐石,不可转也。  126.  日头还未升起,山中还是一片雾水笼罩。  我跟在小隋师兄身后静静地走着。  三个师兄里我最喜欢他,他同我说话时总是温温和和的,像是春风一般。  小隋师兄问我:“你听过别人唱曲子么?”  我摇了摇头。  他便走在前面,轻轻地哼起了歌。我虽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却也觉得他唱得很好,叫人听了心里都安宁下来。  我听他说:“我爹当年……便是为着娘唱的一首曲子,叛了门派,放下一切同娘做了道侣。”  我高兴他同我说起自己的事,也大着胆跟着说:“我爹娘也是志同道合,痴情书画,后来才成的亲。”  隋臻回头看我,面上没有笑意,清俊的脸上显出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道:“可他终究是负了我娘,情爱二字,不过是云烟,转眼就不见了。”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与他相隔不过几级石阶,可在那个时候,我却觉得自己离隋臻师兄很远很远。第47章   127.  裴应好起来后,就能分出心思来吃飞醋了。他不像江靳那般表现得直白明显,但说起话来旁人多少都能听出些酸溜溜的意思。  他敬佩且感激隋臻,也明白小师弟向来喜欢跟着大师兄,倒也不觉得荀枝成日地跟在隋臻身后有什么。  当初在山上的时候,荀枝不也做过一段时间他的小尾巴嘛,没什么好羡慕的。  让他看不惯的是那只叫荀宿的凶兽。  他都忍着没和师弟同床,这位倒好,仗着自己不是人,每天夜里都要缩在荀枝怀里睡觉。  他把这事同隋臻说了,隋大师兄却只是平静道:“既然结了血契,那暂且也只能这样由着它来了。”  裴应说:“这就是个小色胚,来占荀枝师弟便宜的。”  隋臻淡淡道:“不过是只妖兽罢了,又做不得什么,还同它较劲不成?”  裴应也无可奈何,只好暗暗嘟囔道,这凶兽不应当姓荀,该姓江才是。  隋臻大半时日都在皇宫中的祭祀之处修灵,荀枝有时同他去皇宫里周转灵气,有时则跟着裴应满京城地跑。  唯一被留在山上修行的江靳寂寞得很,闲来无事就在树上写荀枝的名字,竟是在每棵树上都留了笔墨的痕迹。  128.  裴师兄骑在马上,绕着我转了两圈,说:“师弟不上来坐坐看么?”  我很小心地摇摇头,说:“会掉下来的。”  他弯着眼睛笑,下马站到我身旁,说:“师弟同它说说,别让它把你颠下来,它就会乖乖听话了。”  我心想马哪能听懂我说话呢,但裴师兄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到了那匹白马前,问它:“你愿意让我坐上去么?”  白马呼出的气息腥热还带着些干茅草的味道,它看着我,龇了龇牙。  我凑过去,在它脸上亲了一口。  裴师兄拉住我的衣袖,说:“师弟,你亲它作甚么?”  他抬手抚了抚我的唇,在我嘴边吻了一下,说:“马就算了,往后别乱亲别人。”  这匹马果真很乖。我骑在它身上,裴师兄牵着绳子,慢慢地沿着河畔往前走。他给我买了驴打滚,给我讲京城哪里有卖孩子玩具的,哪里有卖山水画的,都很有意思。  我坐在茶水铺子里,拿着画着虫鱼的圆扇子,同裴师兄说:“师兄,人间真好呀。”  裴师兄摇着折扇,也微微地笑,说:“兴许是好的吧。”  我说:“刚刚听到戏台上有人在唱裴大将军,好多人都敬佩他呀。”  “人心真是有意思……”裴师兄说着,忽的另起了话头对我说,“师弟寻常多笑笑,师兄喜欢看你笑。”  端上来的酱鸭子香气四溢,我咬了口鸭腿,口齿不清地对裴师兄说:“师兄也要多笑笑。”  裴师兄看着我,他眼中不知为何又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  我以为我又说错了甚么,方才慌慌忙忙地把酱鸭腿放下来,要出声去安慰他时,他就开口对我说:“灵修说是远离凡世,但师弟这般就很好了。”  129.  小裴应坐在松树下埋那块娘替他求来的长命锁时,山风吹来,沟壑中回荡着悠长的鸟鸣。他的眼泪落下来,落在深色的土壤里。  师父让他去想,人间道是有情还是无情。  他那时说,灵修不沾人间烟火气,自然是偏着无情。  荀枝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是不是哭了。  他少年时极好面子,明知荀枝是关心他,却反过来凶巴巴地说:“谁哭了?哪个像你这只小猪,整日都哭哭啼啼的。”  荀枝唔了声,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不再说话,只抓着他的衣袖跟着走。  过了一会,荀枝又说:“裴师兄,我摘了好多枣子,全都送给你。”  小裴应说:“谁要你的枣子,自己吃去。”  荀师弟垂下头,很失落的模样。  小裴应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撇过脸,说:“罢了,你非得要送的话,我收下便是。”第48章   130.  说起来也不知道江师兄和师父在山上过得如何……我从前与他们朝夕相处,忽然分别这么久,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裴师兄嗤了声,说:“江靳那家伙,除了惹祸,还能做甚么好事。”  他坐在床边,把我怀里的凶兽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还真觉得我不敢揍你?”  凶兽呜了一声,蓝眼睛转了一圈,委屈巴巴地看向我。  我坐了起来,把它从我师兄怀里抱了回来,说:“师兄,它在怕你。”  裴师兄沉默了一会,他在我眉心弹了一下,似是想说甚么,但又没有说出口。过了好一会,他忽然问我:“荀枝,在你看来,我与隋臻是一样的么?”  他从未这样直呼过我名字,我微微一愣,没怎么思索就道:“我喜欢隋师兄,也喜欢裴师兄。”  裴师兄听我这么做,虽是笑着,却不像满意这个答案。他把荀宿瞪到了一边,坐过来把我抱在了怀里,过了半刻才低声道:“我说着不羡不妒,可对隋臻果真还是……荀枝,我长得也不比他,待你也可比他更好,为何他在你心里总是不同?”  我心想有什么不同呢,他们在我心里,都是很好很好的师兄。  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因为我不会变花么?”裴师兄喃喃道。他握住我的手,霎那间就把我压在了身下,先前他也这般做过,但也只是压了我一会,就很快起身离开了。  我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知他俯身下来便是想亲我,也就附和着吻上他微凉的薄唇。裴师兄的舌头撬开我的牙关,和我的舌头纠缠着,过了好久才抬起头。  他拉着我的手去碰他的胸口。  裴师兄轻声说:“兴许师父要我悟的不是人间道,而是有情道……”  窗外有细雨声,裴师兄向来傲然的眸子里在夜色中竟如隋师兄一般温和如水。他像是下了好一番决心,才出声同我说:“师弟,你过不久便是弱冠年岁,也该懂情爱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兄,我懂的。”  他的手解开我的衣带,桃花眼眯了眯,轻声笑着说:“师弟懂什么呢?”  我想他总是这么说,可我已经从隋师兄听了那些话,怎么会什么都不懂呢?  于是我说:“我知道情爱当如磐石不可转,隋师兄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  我还没说完,裴师兄就用食指堵住了我的嘴。道:“我倒情愿师弟不受这些拘束,长长久久地爱一个人是何等煎熬的事……”他说罢,将我的腿分开,跪在了我腿间,埋头下来细细地亲吻我的脖颈。  他说:“我倒希望师弟的爱如清风明月……这样总有一日,是能吹到我这里来的。”第49章   131.  裴师兄的手是热的,唇是热的,连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烫人的热度。他解开了我的衣襟,俯身亲吻我的心口,轻声地问我:“荀枝,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我学着他的样子去亲他的鬓角,说:“师兄,我会的。”  只会是他们离开我,不会是我离开他们的。倘若师兄们都飞升了,我就一直、一直住在福禄山,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  “荀枝师弟……”裴师兄温热的鼻息打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叫我渐渐地觉得有些别扭起来。他抓着我的手腕,仰头看我时桃花眼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也莫让江靳再占你便宜了……” 第21章 他怎么就光去防江靳了呢?  141.  我把半张脸沉在水里,眨着眼睛看向面前的隋师兄。  他的手略过我的鬓发,温温柔柔的。  隋师兄问我:“方才累么?”  我从水里冒出来,趴在桶边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觉得有些酸痛。”  他笑了笑,垂头来亲我的眼角。  屋外月光淌进来,他的指尖在亮闪闪的水  面上转了转,便又点出了几片梅花的花瓣。  假若师兄能这样一直陪着我就好了。我抓着他的指尖,不知为何又想到飞升的事。师兄当神仙自然是好的,我怎能这般自私呢?  隋师兄说:“阿枝,我不会走。”  似是怕我没听清楚,他又说了一遍:“不会走。”  我含着眼泪垂下头,说:“我也不会走。”  142.  名门正派中有一弟子为魔教女子所惑,竟甘心为她舍弃修道成仙之机缘。  众人皆以为其愚昧至极,魔何等狡诈,这般接近一个仙长,哪会毫无理由。  魔何等狡诈,又是何等无辜。  到了结为道侣的第七年时,那青年就亲手剜出了魔的心脏,以其心头血锻出了绝情剑。  他就用那柄剑斩了他与魔孕育的孩子。  重新入道实为难事,必须要彻底斩断俗根。  孩子的尸身被他埋在池水旁的柳树下。  入冬时寒风凛冽。  恰好路过的元真仙人就顺手将柳树下的小少年的灵魄带回了福禄山中。  小隋臻跟在元真仙人身后,踩着落叶走过山间,抬头时望见了远方的祥云。  听说是有修道之人要飞升,天上才会有这等异象。  风太冷了。  所以花草才会凋谢罢。  143.  或有情爱如风月,转瞬即化穿肠毒。第53章   144.  荀宿愈发地黏我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它变成人形后重得很,又老爱挂在我身上,像是只大狗似的。  它还爱抢我的玉米饼,分明我都另外给了它一份,它却只爱啃我咬过的那块。  “阿枝,”它抱着我,亲昵地用凉凉的脸颊来蹭我的脸,“我喜欢阿枝。”  荀宿也只在裴师兄和隋师兄出去修道时才会化为人形,我还挺喜欢它的,原先觉得它模样长得凶,但后来觉得它乖乖的,一点都不像别人口中说的可怕的凶兽。  它不论什么时候都陪着我,让我安心了不少,即便是师兄们不在的时候,我也没那么寂寞了。  它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我的唇角,黑黢黢的眼睛亮亮的。我摸了摸他硬而扎手的黑发,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回福禄山么?”  荀宿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他的手掌竟然也比我的大,过长的指甲被我剪掉了,现在只剩圆圆的指盖面。  “你要是来陪我的话……”我说,“那我就做六个人的饭菜了,啊,你也吃人的饭菜么?”  荀宿点头。  我在想是不是我说甚么它都点头。  常年不出山的我也没什么朋友,多一只凶兽说话或许也是不错的事。  145.  裴应并不觉得多一只凶兽是什么好事。  他是个会记仇的小肚鸡肠的男人,上回被荀宿挠了一爪子,让他对这坏东西印象更差了几分。  偏偏坏东西跟师弟定了全血契,性命相连,他也不好真出手伤它。  可这真是气人,尤其是他半夜回来,发现荀宿趴在床头,趁师弟睡着的时候偷偷去亲师弟的唇时,他简直气到差点当场拔剑。  146.  近日来裴应在人间做着别的要紧事,有些危险,便不怎么带着荀枝一起出去。  他又去了荀枝一起乘过舟的江面,雨落了几日,水浪上漂浮着片片落花。  他变了张朴实的青年脸庞,独自打马自街市走过,听到喧嚣闹市声,闻到烟火气。  街头玩闹的孩子茫然地抬头看他,三三两两的行人绕过他的骏马,低声议论着甚么。  人声鼎沸处,却是最孤独。  可一想到荀枝,他心头血便又热了起来。  裴应照常买了零嘴回去,一路上想,或许是他真的慢了一步罢。  隋臻是何时有的那等念头的呢?他也不知道。  从前他以为隋臻对荀枝都是装出来的温和。他知道隋臻面上光风霁月,底下却藏着另一番不能为人所探的心思。  裴应合上眼时,忽的回想起了那俊秀温和的少年将短剑抵在熟睡的孩子喉间时,回头朝他看的那一眼。  他在想,隋臻起初是没有心的。  可是后来有个傻头傻脑的小孩上了山,用一双柔软温热的手,叫隋臻胸膛中的石头化作了血肉。  有了血肉,便也生了情意。第54章   147.  “师父,这里有个孩子。”少年隋臻推开水缸上的石板盖子后,终于找到了那细微的哭声的来源。  小孩有双圆圆的透亮的黑眼睛。  这双小动物般的眸子里含着眼泪,晃动的水光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大概是被他吓到了,小孩抿着小小的唇,把哭声都忍了回去。  “出来吧。”隋臻朝小孩伸出手,放柔了语气,说。  “爹说……”小孩摇了摇头,眼泪又无声地落了下来,“要等爹回来,阿枝才能出去。”  隋臻知道小孩是荀家唯一的儿子。  荀家在朝堂上遭人构陷,小孩的爹不久前便被烈马拖死了在闹市上。  天道怜悯荀家人心地良善,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便指引师父和他下来,为荀家留一线生机。  隋臻垂眼想了想,又对小孩说:“是你爹让我带你出去的,他有要事缠身,怕你等太久,便让我先来带你去吃东西。”  小孩起初并不愿出来,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隋臻的小指头。  隋臻脱下了白色的外衫,把小孩裹在里面抱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是冷的。  但荀枝仍旧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在他怀里小声地抽泣。  “哥哥,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荀枝问他。  隋臻说:“他在别的地方,暂且不能回来见你。”  荀枝嗯了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说:“那我先跟哥哥去吃东西,吃完再回来等爹爹。”  148.  不知元真仙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荀枝相信了自己的爹还活着,并且乖乖地拜进了福禄山做弟子。  隋臻被元真仙人按着肩站在荀枝面前。  “阿枝,往后隋臻就是你大师兄了。”元真仙人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眯眯地说,“有什么事都来找他。”  隋臻其实还有另外两个师弟,但那两个师弟一个性情倨傲不肯亲人,一个成日就想着怎么调皮捣蛋,都与他不大亲近。  但荀枝上山之后,就总是跟在他身后。  哪怕知道他有那般可怖的一面,荀小师弟还是常常来找他,把所有觉得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隋臻的血肉是由草木生灵重新化成的,他送荀枝的花草,其实都附着他的神识。  师父说血肉可以由灵气重生,但心却不能。他夜里闭上眼时,便会想起母亲死在父亲剑下的模样。  那个人是如何不顾往日温情,亲手剖开母亲的胸膛,以白骨做柴火,锻绝情剑以重新入道。  人人皆说那是正途。  到底什么是正途?  春来草长莺飞,山中花香四溢。  师弟握住了他的手,含着泪问他修道成仙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他说会。 第23章 第57章   157.  隋师兄又出去历练了。我把他送的君子兰搬到院子里晒太阳,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再上山摘野菜回来炒。  其实在山下修炼一回后,我也稍微懂了些辟谷之法,十天半月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肚子饿。  想了会,我就背上了竹筐,沿着石板路往山中走了。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觉得竹筐沉了许多,我走得好辛苦,便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才知道是荀宿钻到了里头。  它睁着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小声地嗷呜了一声。  虽然很可爱,但我还是把它从竹筐里拎了出来。因为我真的背不动它。  荀宿又化成了黑衣少年的模样,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他变成人形后比我高一个半头,腿长肩宽,手掌也很大,只是面上还看着带着些孩子的稚气,像是个刚刚身量拔高的大男孩。  我问他:“你是不是怕我师兄?怎么他们在的时候,你都要躲起来呢?”  荀宿眨眨眼,点点头,说:“打不过。”  我说:“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为难你的。”  荀宿揪着我竹筐上的麻绳,一言不发。  我说:“我带你去抓鱼罢,晚上就可以煮鱼汤了。”  我带他顺着弯弯绕绕的小路走了半个时辰,走到山池子旁边的时候,我就放下竹筐,弯腰把裤腿捋了起来。  荀宿蹲在池子边,像只黑色的大狗般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下水面。  我同他说:“看看我的厉害。”  我捡了根树枝,把它化成了鱼叉,站在水里看了好一会,终于瞄见了一条大红鲤鱼。  等我把大鲤鱼扔进竹筐时,眼角余光瞥见荀宿也下了水。他跳下来的动静颇大,溅了我一身水,可又用那双无辜的蓝眼睛看我,叫我不好生气。  “阿枝。”他这样叫我,朝我走过来后,竟然托着我的屁股一下子把我抱了起来。他笑起来蓝眼睛亮亮的,唇角有个小梨涡。  荀宿的脸凑得离我极近,他亲昵地用鼻子在我脸上蹭了蹭,道:“阿枝会抓鱼,好厉害。”  我笑着说:“我练了好久呢,师兄们都不知道。”  他有些发凉的唇贴上来,我愣神的片刻,他就把粗粝的舌头伸了进来。  我推不动他,就只是挣扎了一下,荀宿就忽然往后一仰,带着我一起摔到了池子里。  他四处乱翘的黑发都被池水打湿得贴在了脸颊边,我坐在他腰上,觉得他一脸呆愣的模样很好玩,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荀宿也跟着我一起笑。  我想他多半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伸手把我湿哒哒的鬓发拨到了耳后,似乎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也可以,和阿枝,做那种事吗?”  我说:“什么事呀?”  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滑下来,停在了那个地方,蓝眼睛望着我,说:“我也会让阿枝开心的。”第58章   158.  裴应抱着手道:“这厮果真是跟江靳姓的,小流氓胚子。”  凶兽被吊在树上,圆圆的蓝眼睛委屈巴巴地看向荀枝。  江靳刚把自己的衣衫披到荀枝身上,就听到裴应说了这么一句,气得头发都炸了起来,道:“谁流氓胚子啊?”  裴应说:“你扪心自问。”  江靳道:“我看你才有问题。”  裴应说:“既然大师兄不在,我看荀枝师弟还是同我住一起为好,省得被某些人占了便宜。”  江靳咬牙切齿道:“裴臭屁,你才是用心不纯。”  他一生起气,四面都会刮起大风。  声势还蛮大。  裴应并不怕他,只略略一挑眉,笑道:“你又打不过我,还要打么?”  159.  我寻思江师兄用风,裴师兄用火,他们要是打起来,恐怕会把福禄山烧了,于是出声道:“不如师兄们都和我一起睡吧,就是床不够大。”  两位师兄偏过头来看我,脸色都有些奇怪。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垂下头,说:“那、那我不说话了。”  也是,三个人睡一张床还是挤了点,他们不愿意也是自然。  160.  那大凶化成一团黑烟,也不知钻到哪去了。  最后还是他们三人睡了一张床,荀枝躺在中间,替两个师兄扯好被子后,他就安安稳稳地躺了下来。  而且他一碰枕头就睡着了,丝毫不给两个师兄同他说话的时间。  江靳侧过身刚想从被子里伸出手碰碰荀枝白嫩嫩的脸颊,就被对面的裴应瞪了一眼。  “师弟也睡太熟了,”裴应哼了声,也翻过身撑着脸看着荀枝,说,“这岂不是危险得很?”  江靳沉默了会,叹了口气,说:“都是师兄,怎么师弟的心就往隋臻那头偏呢?”  裴应说:“你想想你自己哪里像是师兄做派?”  江靳咽下一口恶气,压着声音说:“师弟睡着了,我不同你吵。”  裴应朝他一笑,然后在荀枝唇角边亲了一下。  江靳:“……”  161.  我在半夜睁开眼时,发现江师兄和裴师兄正互相掐着脖子。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并没有醒。  他们在干什么啊?  我听到裴师兄说了句:“师弟醒了。”  他的指尖在我额心一戳,说:“继续睡,等我把你江师兄扔出去。”  裴师兄话音刚落,江师兄就气急败坏地跟着道:“裴应!你坏心眼真是多得很!”  我坐起来,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明白他们是为什么吵架。  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再这样打下去不行,万一不小心打到我怎么办?  所以我从裴师兄身上翻了下床,穿上鞋子披了件衣服后就去找师父了。  师兄们打架我拦不住,还是让师父来解决罢。  162.  月光很好。  我跟着师父一起打坐。  师父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怎么今夜忽然想来找师父?”  我说:“因为师兄们刚刚在我床上打架。”  163.  元真仙人面上露出震撼和迷惑的神情:“?”第59章   164.  元真仙人拿着拂尘在俩徒弟头上一人打了一下,道:“你们自己想想,在师弟床上打架,有个师兄样子吗?”  隋臻走了后这俩小兔崽子就整日瞎折腾,要等他飞升了,这俩小子岂不是就什么规矩都不管了?  而且搁哪打架不好,还在荀枝床上打,若不是知道阿枝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他定会以为他们是在合伙带坏小师弟。  裴应说:“师父,我是为了拦住江靳。”  江靳朝裴应吐口水,道:“你修了人间道后,脸皮真是愈发厚了。”  元真仙人叹了口气,心道这二人怎么越活越幼稚,道:“做师兄的,就别在师弟面前这样吵了。”  说罢,他抚了抚长须,又道:“说来你们到这个年岁,总该有心悦的女修了罢?”  江靳说:“呃,师父,我们……”  元真仙人大震道:“你们心悦的是男修?”  他手一抖,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捋秃。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收藏过很多话本)的仙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道:“倒也不是不行,你们别祸害阿枝便是。”  裴应也出声道:“其实……”  元真仙人说:“不该说的话就不用说,莫要逼为师清理门户。”  裴应说:“哦。”  165.  元真仙人这才意识到,福禄山这师兄弟之间问题很大。  他先前以为江靳和裴应也就是跟师弟开开玩笑,哪里知道这俩小子都是认真的。  他盘腿打坐时思索了许久,隔日等荀枝醒了,才斟酌着语句问荀枝道:“阿枝,你喜欢师兄们吗?” 第25章 江师兄愤愤说:“怎么这个时候它就不化人形了?”  我替荀宿解释道:“上回阿宿替我烧火,差点把屋子烧没了,所以我就不让他帮忙啦。”  “大师兄不都回来了么?”裴师兄一面搓肉丸子,一面道,“怎么不见他过来?是不是闭关修仙修得十指都不能沾阳春水了?”  他话音刚落,隋师兄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裴师兄说:“江靳你捏的饺子好像一坨屎啊哈哈哈。”  江师兄说:“裴应,你不要用骂我来转移话题。”  176.  隋臻亲了亲荀枝笑的时候露出来的小酒窝,纵容地让小师弟把面粉涂在他白俊的脸上。  他现在也不顾忌另外两个师弟了,裴应和江靳也就只能在背后骂骂他,搁在明面都还得听他的话。  荀枝的指尖描过他的眉毛,笑着说:“隋师兄,你变成白眉毛也好看。”  隋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一阵卷着面粉的风糊了一脑袋。  江靳说:“这屋子里风好大哈哈,我去关下门啊。”  177.  江靳被隋臻拿藤条吊在树上,吊到饺子煮好时才被放下来。第63章   178.  师父飞升前把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聚在了一起,语重心长地对我师兄们说:“阿枝也算能自保了,下月有个门派间的小比试,你们便带他去看看罢。”  这还是师父第一回 同意我也跟着师兄们出去比试。  我觉得这是大事,就愈发刻苦地把先前学的咒术都温习了几遍。  万一我输了,岂不是掉了福禄山面子?我不想让师兄们和师父因为我丢脸。  荀宿在夜里从床底下爬出来,化成人形和我一起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同我说:“要是有人,欺负阿枝,我就咬死他。”  我摸了摸他硬茬茬的头发,说:“输赢是凭本事论的,他们赢了我,也不是欺负我。”  荀宿说:“我不管。”  我说:“那你咬一口就好,不要把人咬死了呀。”  179.  虽说是小比试,但来的门派还真不少。  我站在师兄们中间,小心翼翼地抓着隋师兄的袖子,探出头去看那些陌生的面庞。  他们用的仙术我都没见过,都好厉害。  不过肯定还是师兄们最厉害。  江师兄压着声音跟我说:“不要怕,有师兄们在这里替你撑腰。”  我点头。  裴师兄哈哈地笑,展开折扇说:“我倒要看看哪个崽种敢赢师弟。”  我说:“裴师兄,我要凭本事赢,不要别人放水。”  “师兄知道你厉害。”裴师兄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但他们要是用下三滥手段赢你,我非打死那群崽种不可。”  隋师兄握了一下我的手,温和地看了我一眼,道:“去罢。”  180.  我上了比试台,朝对面那人一拱手,道:“我是福禄山四弟子荀枝,请多指教。”  那人也报了家门后,朝我笑道:“小弟弟,我是带灵兽来比试的,你的灵兽呢?莫说是我欺负你。”  他的灵兽是只人高的白虎。  那白虎睁着双黄金的眼瞳盯着我,有些唬人。  我说:“我也有灵兽。”  说罢,荀宿就化成了一小团落在我的发顶。  “小弟弟,”那人道,“这下我们二人都有灵兽,可不能说我是占你便宜。”  我点点头,说:“恩。”  一声钟响之后,他那只白虎便朝我直直扑来。  我尚未念咒去打,头上的荀宿就猛地膨胀起来,几乎成了那白虎的三倍大。  白虎面露惧色,一下子就刹住了脚。  荀宿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尖锐的獠牙。他圆而大的蓝眼睛凶狠地凝视着那白虎,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白虎后退了两步。  白虎:“喵。”  181.  第二个上来同我打的竟是青雀门那个大姐姐。  她笑着同我说:“荀枝弟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  我说:“是好巧呀。”  她不驱灵兽,我便也不让荀宿出来。  这回便真是靠我自己的本事了。  她用灵剑,刺来的速度极快。  我在眨眼的须臾一想,这要是单靠我翻身来躲,定是会输的。  在避开她第一剑后,我便阖眼在心里将咒术默念了一遍,  182.  林鱼一剑刺空,愕然发现那少年变了一只短腿的小白猫落在了她面前。  ……她本来就存了放水的意思,这下就更下不去手了!  谁能对一只小奶猫下手啦!  她这一愣神间,荀枝又化回了人形,在风起之间,一根筷子就抵在了她的喉间。  白衣飘飘,少年朝她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林鱼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头上还会动的毛绒绒的猫耳朵。  罢……罢了,输得不亏了!  183.  青雀门弟子们不知道是师姐输了这件事丢脸,还是师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荀枝流下鼻血更丢脸。  但不论换他们当中的谁上,这都不可能赢嘛!第64章   184.  后边上来的人也没有打过我的,若是师父知道我这半吊子的水平也能在打擂中取胜,大约会觉得这一届的灵修都很差劲吧。  负责主持擂台的前辈送了我一样玲珑剔透的玉瓶,说是能盛仙水养灵草。  我觉得这好像用处也不大,拿回福禄山后就用它种小葱了。  青雀门的大师兄宁悟那时也在台下,专程来同我打了招呼。他面上有些怅然,不知是在遗憾什么,默了好一会声才对我道:“荀枝,这凶兽不会再害你难受了,是好事。血契也不必解了,它做你的灵宠,还能够保护你。”  我点点头,跟他说:“谢谢你呀。”  他弟弟宁决跟他身后,眨着眼睛看我,说:“荀小猫,许久不见,你变得好厉害啊。”  他虽然捉弄过我,但也诚心地送过我一支梅花,我便也朝他笑了笑,说:“因为我有在好好修行。”  宁决又问我:“改日还来我们门中做客么?”  我还没说话,脸就被裴师兄展开的折扇挡住了。裴师兄朝他们二人哼了声,说:“还想来拐别人家的小师弟?”  青雀门的两兄弟就被我师兄几句话气走了。我攥着裴师兄的衣角,小声跟他说:“师兄,大家都知道福禄山有四个弟子啦。”  裴师兄叹了口气,摇了摇折扇,笑着看我,说:“其实师兄宁可他人不知福禄山还有个四弟子,但荀师弟这么有本事,总归是会被别人发现的。”  185.  来福禄山交流修炼心得的人变多了。  我也常常跟着师兄们去外头历练,涨了不少见识。  大部分时候我都不用出手,荀宿就冒出来把事情都解决了。  师父飞升前跟我说修仙之路坎坷曲折,可我这一路修行过来路上都平平坦坦,连粒石子都没有。  虽然结金丹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我也不在意那个,每天翻一翻他留下来的话本,也觉得开心得很。  或许师父说得对,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开心。  每日都有人送各类仙草和灵兽过来,我以人间的菜谱为基础写了本仙界的食谱,没事的时候就研究怎么蒸炒仙草比较好吃。  青雀门的弟子们都很热心肠,我每回说要找人来试吃新菜,他们都会派人过来品尝。  仙界好人还是很多的!  虽然有时候吃了我的菜脑袋会变成猪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也没人生我的气,大家的脾气都很好啊。  师父还担忧我没法跟别门派的人友好相处呢,他实在是过虑了。  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