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妹]当起点BOSS成为陈余一》 1空难和盲肠手术 厉晨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他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是医院特有的味道,厉晨试探性挪动着自己两侧的胳膊,左侧胳膊能够照常移动,右边的胳膊却没有知觉了。 他心底一沉,掀动两下眼皮,在发现眼珠都能正常转动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碰上飞机失事竟然还能够活下来,不论身体其他机能损伤如何,光是能够捡回一条命,也算是很让人满意了。 不知道他此时是落到国际刑警的手中,还是在失事地点被当地警察搜寻到。厉晨默默在心中盘算着,飞机碰上乱流颠簸时正经过墨西哥索诺拉州中部向北飞行,约十三分钟后坠落。 虽然索诺拉已经可以算是墨西哥最北部地区,不过十三分钟根本不够飞机越过墨西哥边境,换句话说,飞机应该落在墨西哥境内。 厉晨再次撩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头顶,从一片雪雪白的天花板中根本无法推断出自己究竟是落到谁的手中。 虽然国际刑警盯了他已经有十五年了,但是那帮饭桶不会有本事查出来证据指控他,上了三次海牙国际法庭,他的个人档案仍然清清白白的。 厉晨眯了一下眼睛,国际刑警和墨西哥警察都不会为难他,唯一麻烦的就是不要被当地毒枭捡到,跟那群没有人性的东西是谈不了条件的。 不过想想也是,大毒枭是不会好心营救坠机落难者的,自己此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能还是国际刑警把他打捞起来的。 他还在心中盘算着,冷不丁听到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厉晨隐约听到推车底轮在地上摩擦转动的声音,鼻翼间嗅到浅浅的香水味。 来的是个推着重量不超过二十公斤的小推车的年轻女人,还喷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他脖颈无法动弹,只是轻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眼珠,停顿了三四秒,视线范围中才出现一个穿着浅绿色护士服、戴着消毒口罩的女人。 来人的形象跟他预想中的几个常打交道的警察很不同,厉晨在脑海中迅速把国际刑警的人事档案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符合的华裔女人。 ——他记忆中够资格第一时间审问自己的唯一女性——高科技犯罪调查科现任科长是个金黄色头发的英国人,而且从来不用香水。 来人迎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神色,并没有立刻跟厉晨问话,反而摁响了床头的响铃,而后才开口道:“哎呀,你竟然已经醒过来了——难道是麻醉药的药力不够用?” 是汉语。厉晨眨了眨眼睛,越发觉得此情此景中透露着说不出来的古怪,张张嘴巴发出细微的声响,确定自己的声带正常后,便重新闭上眼睛。 护士来时的方向传来有人快步走动的衣裤摩擦声,厉晨听出来这次来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个体重较重,后面那个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则比较轻。再根据两人呼吸时喉间发出的震动声音判断,前面那个是男性,后面那个是女性。 坠机可能也损伤了他的脑部,总感觉听力大不如以前了。厉晨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听到来人一路跑到自己身边,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病人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最开始进来的穿护士装的女人回答道:“李医生,我也不知道,我是进来检查伤口的时候就看到病人睁开了眼睛。” 李医生环视了一圈周遭,见病房中空荡荡的,沉声问道:“这个小男孩儿的家属去了哪里?病人刚做完手术,虽然是割盲肠的小手术,可是手术结束还没有多久,也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才是,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男孩儿,割盲肠?厉晨眼睫轻轻一颤。 护士见医生脸色不是很好看,连忙辩解道:“我已经把注意事项都跟陈家人嘱咐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 跟着李医生一道快步走进来的那名护士倒是恍惚想到了什么,出声道:“李医生,我十分钟前去开水房接热水的时候,好像看到陈家那几个小男孩儿都在3号病房门口挤着呢,不是说他们家今天有两个孩子住院了吗,好像另一个就是安置在3号病房的!”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李医生想了想才记起来确实如此,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是不是就是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儿?” 他说完后见护士点头,皱眉问道:“我记得她不是受惊过度昏过去了吗,这么长时间还没醒过来?” “好像是醒过来了,不过受了惊吓,陈先生说希望女儿在医院里多住几天,留院观察的手续也办好了。”护士说完,扫了一眼躺床上装死的厉晨,补充道,“倒是这孩子的住院手续还没有弄完呢,也没个人过问,我去催催他们。” 厉晨听到这里,再次睁开眼睛,虽然挺不可思议的,但是他大致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坠机已经是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了,好死不死还重生到别人的身体上,想想今天一天过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他一声不吭任由那名李医生为他检查完身体,看样子原主是做了盲肠手术,他的身体没法动弹没有知觉也是因为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退。 借别人的身体还魂虽然匪夷所思,但是比他先前设想的半边身体瘫痪在病床上躺一辈子要好很多,厉晨注视着李医生离开,悄无声息地吐了一口气。 最先进来的那名护士帮他打了针,收拾好胶布等物后见小男孩儿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了看门口还不见他的家人来,便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弟弟,伤口还疼不疼?”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退呢。厉晨定定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对方从言语动作中传达过来的善意,咧咧左侧嘴角做了一个半成品的微笑。 护士跟着笑了起来,和善地对他点点头,宽慰道:“没关系,盲肠本来也不重要,割掉了也不碍事儿,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你爸爸妈妈叫来陪你。” 瞧这个说话的口气,看来这具身体的年龄是真的挺小的,综合刚刚医生和护士的话来看,原主的爸妈都在,还有三个以上的兄弟姐妹,这家人姓“陈”。 手头可用的信息还太少,厉晨却已经能够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谁家孩子生了病割了盲肠,麻醉药效力还没过呢,可见是刚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几个小时的,这么多亲人却没有一个来陪床,听护士话音都从3号病房陪那个小女孩儿呢,这家庭关系也很微妙了。 厉晨两岁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国加州一所孤儿院,两岁时因为对外界刺激有特殊反应,被一对华裔科学家夫妇收养。 十六岁时他的养父出车祸死了,养母在他二十三岁死于一场实验事故。从二十三岁到将近四十岁遇上空难,他已经十多年没有体会过跟家人打交道的感觉了。 厉晨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有人进来,倒是走廊上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可惜这具身体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医院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很不错,并没有听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 他倒是听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刚刚照顾自己的护士了,跟她说话的应当是一男一女。厉晨微微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压抑着的哈欠,感觉精力有些不济,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 他似乎确实是从麻醉中骤然醒过来的,头很痛,打定主意要休息后感觉好了一些,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冷不丁房门被人很不温柔地推开了。 “砰”地一声响,厉晨感觉这一声是敲在自己脑仁上一样,他下意识一个哆嗦,听到纷乱的脚步声,禁不住皱了皱眉。 来了四个人,脚步很紧密,脚掌先于脚跟着地,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体重比两个护士更轻,是四个小孩子。 又是一声更重的“砰”声,有人把病房的门给摔上了。现在的小屁孩儿真没有公德心,厉晨厌恶地动了动左胳膊。 一个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声音骤然响起:“转,合,我都说了让你们留在这里看着余一,谁让你们偷溜去看桃花的?这下子害得我们几个被那个护士告状,我们四个一起被骂!” “好了,起哥,我们也没想到走的时候余一还睡着,一转身他就能醒过来啊!”陈家三儿子陈转无奈地一耸肩膀,“桃花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我们也是关心桃花嘛!” 老四陈合不满地嘟哝着:“就是说啊,出了事儿就会骂我们,当时爸妈可是让我们四个一起留下看着余一的,起哥你自己还不是去看桃花了?” “你说什么?”老大陈起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弟弟顶嘴,脸一沉就想发火。 老二陈承左右看了看,烦躁地挥了挥手:“好了啦,你们不要吵了,桃花吓得昏了过去,大家担心,心情都不好,你们都少说一句好不好?” 四个人比两千只鸭子都要吵,厉晨的睡意被这几嗓子喊得烟消云散,还在默默盘算着怎么提醒他们要吵滚球出去吵,就感觉到床头被人砸了一下:“余一,护士都说你醒了,别装睡了,别以为你眼球转动我看不到!” 人闭着眼却没有睡着时,跟真正睡着时的眼皮状态确实不一样,不过厉晨本来也没有装睡的心思,他是真想睡,本来再有半分钟不到就能真正睡着的,被四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硬生生给吵醒了。 他本身脾气不是很好,被这么一搅和已经有了火气,睁开眼看过去,从大到小四个男孩儿一溜站在他病床前,刚刚砸他床头的人排位第三。 厉晨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四兄弟貌似分别叫起承转合,还有一个妹妹叫“桃花”,就是3号病床住着的那个。 这家人姓陈,这四个莫名其妙跑别人病房来吵架的人叫他“余一”,前国际刑警高科技犯罪调查科头号嫌犯轻轻转了转眼珠。 ……陈余一? 2起承转合大闹病房 迎上厉晨暗含打量的目光,陈转撇了撇嘴角:“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哥哥吗?我跟合一走,你就醒过来了,害得我们被骂,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说什么,麻醉药效果还没消呢,也就喉咙能正常发声,舌尖还是麻酥酥的,厉晨张张嘴发现自己骂人都骂不出完整句子来。 “算了,我看余一也没这个胆子,转,你心情不好也不要乱发火。”陈起仔细看了看,发现他难受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因道,“消停些吧,让爸爸妈妈听到了声音,又是一顿骂。” 陈合不忿道:“起哥,你怎么帮着这个小子说话?今天是他没有看好桃花,害得桃花受惊昏倒了,医生都说桃花可能一辈子就要落下一个晕血的毛病,要我说,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合,不要这么说嘛,余一也受伤了,怎么还能揍他呢?”陈转在旁边帮着出主意,“等爸妈去上班之后,我们再把他关在地下室里面呗,关上一天,不给他饭吃,也算是消气了。” 光听这两句话,原主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了,厉晨眼梢瞄到这四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挤眉弄眼、互递眼色,看情形说不吃饭倒是在故意吓唬他,不过关地下室什么的,看样子倒像是常有的事儿了。 听他们的话音,似乎那个叫桃花的女孩儿受惊吓住院还跟原主有关系。“可能会有晕血的毛病”,说明受惊是跟血有关系的。可是同一天原主是割了盲肠住院,急性盲肠炎又不是血崩,也没有出血的症状…… 厉晨盘算着这其中的逻辑怎么都讲不通,倒是陈起立刻接话道:“余一,不是哥哥们说你啊,我们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你的责任就是保护我们陈家唯一的妹妹桃花,可是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陈起这个话一说出来,明显引来了广泛的认同,其他三个男孩儿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浓浓的愤怒。 陈承大踏步上前,伸出来的食指都快顶住厉晨的鼻尖了:“就是说啊,我们让你陪桃花重新读一次小学一年级,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哥哥保护桃花——你明知道桃花心地善良,胆子小,怎么还能让她看生物老师解剖青蛙?你知不知道这在桃花心中造成了怎样的创伤?” 厉晨本来看他们四个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大张旗鼓的阵仗,还在揣摩原主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心中留下这样大的阴影,冷不防听了这话,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他上次这么发愣还是听说自己的助手顺利通过了美国联邦警察、西班牙卫队和瑞士皇家卫队的联手封锁,最后倒八辈子血霉乘坐的船只在亚丁湾被索马里海盗劫持消息的时候。 他把沙特亲王最看重的名画《阿尔卡迪的牧人》换成了赝品再连偷三次耍着玩都没让国际刑警抓住小尾巴,厉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需要负责为生物课解剖青蛙引出来的一桩血案承担责任。 不能动不能说的时候,偏偏还要听四个人在耳边磨嘴皮子,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他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 陈起注意到了这个弟弟神色十分冷淡,眉眼间还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烦来,心中一动,觉得他的反应十分不同寻常——换了以前的陈余一,遇上被他们四个联手责骂的情形,早就该哭哭啼啼连声道歉了才是。 想到这里,陈起眼神一冷,抬高了声音问道:“余一,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没有保护好桃花,你不反省自己的错误,难道还怨恨上桃花了吗?” 厉晨听他的话音有些古怪,便抬眼看向他。 陈起看他的反应,越发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大声斥责道:“陈余一,桃花不过是被血吓得昏厥的时候不小心把解剖刀插到你肚子上罢了,你竟然就因为这个怨恨自己的妹妹?” 这句话一说出来,陈承陈转陈合三个人立刻也火了,陈合吼道:“你说什么,余一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原来原主会在陈桃花受惊吓住院的当天做盲肠手术,是因为盲肠上中了一刀?厉晨面如土色,这个神理由别说智商一百六了,他就算智商过二百,也妥妥不可能想到的。 原主的身体已经被他这个西贝货给顶替了,真正的陈余一怎么想的,厉晨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这四个陈家人秉承的逻辑明显不太对劲。 他抬眼扫了一圈,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陈合已经直接捏起了拳头,越发感觉到头疼。说句难听的话,这种货色他以前一个眼神能死一排,偏偏是坠机之后遇上的,动也没发动,说也没法说,况且肚皮上刚开了一刀。 盲肠手术再小也是手术,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真要再挨一顿揍,这具身体年龄又小,估计不死也要留下后遗症。 幸好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刚刚帮他打针的护士皱着眉头推门进来,轻声道:“你们在搞什么啊,病房里面不能吵闹——”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近前,看清楚病床周围的场景,脸色微微一变,不悦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在医院打人?” 护士刚刚去找陈家父母给病人陈余一办住院手续去了,想着陈家父母守着3号病床那个醒来后一直在哭泣的小女孩儿谁都不想去给儿子办手续的样子,她本来已经有点憋火了,再看起承转合四兄弟的神态,问道:“你们该不会想打病人吧?” 陈承在察言观色上一向很有天赋,一眼看出护士神色不对,连忙上前半步,用右手不着痕迹压下了陈合攥起的拳头,满面笑容道:“怎么会,没有的事情,余一是我们弟弟呢,我们怎么可能会打他?” 陈家四个儿子一个长得比一个俊俏,端着笑脸的模样看起来乖极了,护士心中总觉得不对,却也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想了想终究觉得不保险:“行了,病人刚动了手术需要休养,这个病床是我负责照看,你们出去守着吧。” 她总感觉这家人对最小的男孩儿的态度不好,还想多说几句,却见陈转应了一声“好”,已经干脆万分地转头一溜烟跑走了,看神情对于被赶出去没有丝毫不满,反而似乎省了一个大麻烦一样。 陈合先是朝着病床方向很不满地瞪了一眼,收到陈承示意他不要惹事的眼神暗示后,方才有些不甘愿地转身离开了。 陈起深深看了看厉晨,走之前不忘意味深长地多说了一句:“余一,想想你做的不对的地方,哥哥们跟你生气也是有理由的。” 护士扭头看向病床,见厉晨闭着眼睛养神压根也不在乎他四个哥哥去留的模样,心中揣度着没准是这家人相互之间关系确实不好。 这是陈家自己的事情,护士当然也不好多说,检查了一下厉晨的吊瓶,给他另换了一小袋生理盐水,轻声告诉他再有事儿就按响床头的警示铃,便去隔壁病房查房了。 这护士人倒是挺不错的,只不过着实没想到原主摊上这么拎不清的哥哥。厉晨颇感头疼,照这个趋势看下来,陈家的基因似乎相当不靠谱,这具身体的智商不知道有多少。 重生之前是完爆国际刑警连带各国警察,要是重生之后被如起承转合这样的四个人虐,厉晨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忒悲催了一点。 通过刚刚的正面接触,他大致已经摸清楚了陈家古怪的人物关系,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还不知道原主的性格,难保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刚刚跑进来大吵大闹的四个人也就算了,厉晨真正担心的是见到了正主的亲爸亲妈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看自己醒过来之后遇到的事儿,他的担心程度也有限,陈爸陈妈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明显是不关心的,不然他醒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人父母的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可见亲情淡薄到何种程度。 ———————————————————————————————————————— 在见识过起承转合四兄弟之后,厉晨直到当天晚上九点多才见到传说中的陈父陈母,这两个人是来给他送书包的。 ——厉晨看着护士帮他把书包从陈爸手中接过来,顺带着瞄了一眼陈妈护在怀中的一个粉红色小书包,心知肚明这两人是去学校给陈桃花拿书包,顺带着把他的书包给带来的。 陈爸看起来已经四十岁出头了,右手食指和中指有黄色的痕迹,牙齿上有淡淡的烟痕,是个老烟枪。 陈妈也是四十多的年纪,圆圆胖胖的,见了他笑得很和蔼:“余一,我给你买了便当当晚饭,肚子饿不饿?” 麻醉药的效果已经消下去了,这几个小时感觉到的只有疼痛,刚做完手术的人也没办法吃这种食物,厉晨拿捏不准陈余一应有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 陈妈也没管他究竟是什么反应,问完话就撇开了视线,在原地饶了一圈,把手中的便当盒子放在床头:“呐,我放在这里了,你肚子饿了记得吃,我和你爸爸先去看看桃花了,你妹妹吓得不轻,现在还在哭呢。” 她倒是如起承转合那般没有责备他啥“你没有照顾好桃花”之类的话,丢下一句话后,急匆匆和陈爸一起出去了。 护士打开便当看了一眼,见里面放着个凉飕飕的汉堡,看模样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到晚间的时候看到清洁大婶收拾3号病房的垃圾,知道那个小女孩儿吃的就是汉堡,这份晚饭应该是陈爸陈妈三四个小时之前买了但是忘了送过来了。 偏心也不是这样偏的,护士很有点看不上眼,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把便当收拾起来,扭过头轻声道:“我帮你把书包放到墙角吧?” 厉晨此时已经能够动动胳膊动动腿了,对着她一笑,轻声道:“姐姐能帮我把书包拿过来吗?” 护士稍稍迟疑了一下,拎着书包走了过来:“你可要躺在床上不能乱动啊。”一边说一边帮他拉开拉链,“想找什么,我帮你拿?” 小学一年生的书包里面也没多少东西,三本课本连带三个演草习题本,不过最下面还放了一个不大的黑皮笔记本。 厉晨心头一动,伸手拿了出来,翻开扉页,见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日记”两个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3日记和网站地址 厉晨重生之前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威廉姆斯文理学院的特聘教授,专攻社会心理学。他从看到这本日记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要扮好一个大家庭不受重视的幺子并不困难。 陈家二儿子陈承明确提到过,真正的陈余一为了陪伴或者说是保护陈桃花,读了两次一年级,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一年级的小孩子。 六七岁的小孩子性格中有极大的变化空间,他只需要在短时间内注意不露出马脚,日后还是可以做回自己。 翻开日记的第一页,第一篇日记标注的日期是“1995年9月1日”,厉晨飞快扫了一眼,继续往后翻,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1996年9月1o日”。 他经历飞机失事的时间是2o14年2月22日,中间有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差。厉晨凝视着最后那篇日记停顿了有三秒钟,方才再次翻开第一页,慢慢读了下去。 前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孩子本身也不会记录太多的东西,不过看得出来,原本的陈余一在小学第一天入学时就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语言技巧,一篇篇日记读下来,还算是言语通顺,少有不会写的字。 每篇日记多是三四行,不到百字,流水账一般,厉晨对着又一篇写着“今天起哥他们带着桃花去公园玩,又把我锁在地下室里,我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跟我玩?”的日记,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类似事情在日记中时常都有提及,陈余一对此的说法也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先讲一讲起承转合把他关在地下室里的既定事实,而后又愤懑而无奈地自问一番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倒还不至于,横竖看了之后心中并不好受。厉晨想想自己一年级去上小学时,也是经常被高年级的大孩子欺负。 不过他比陈余一要幸福很多,厉晨的养父养母对他都相当不错,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他的养母在得知儿子被吊在旗杆上的当天就去学校反映情况,还顺带着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厉晨在家教的单独辅导下十二岁考上加州理工学院,十六岁取得了自己的第二个学士学位。 两厢一比较,陈余一的情况就要差了很多,陈氏夫妇别说训斥四个大儿子为小儿子出头了,恐怕连原主被四个哥哥关地下室的情况都不了解。 厉晨再往后翻,本来每天一篇的日记在96年9月1号时冷不防地没有了,中间有几天都没有写,直到四天后的5号,陈余一才继续记日记。 原主前面的日记从头到尾就没有缺过,有一次发烧当天没有写,也是病好后又特意补上了。厉晨轻轻一皱眉,着重看了看8月31号的那篇日记。 这篇日记也不算长,原主用还稚嫩的笔迹写着: “今天起哥说他暑假期间给我办理了留级手续,让我再陪着桃花重新读一次一年级。承哥说很担心桃花被别的男生追走。起哥又说‘你可是桃花的哥哥耶’。为什么当哥哥的就得这样,他们几个也是哥哥啊,为什么只有我倒霉?” 最后那句后面的纸张皱皱巴巴的,隐约显露出一点不明显的字迹,似乎是原主写完后又有点后悔,用橡皮把字迹给擦掉了。 按理说刚学写字不久的小孩子落笔时都会用很大的力道,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原本字迹的,但是这一块地方都被橡皮给搓烂了。 厉晨把这一页翻过来,摸了摸下一页纸相应的位置,摸出来半句“多余的一个”,眉头轻轻一跳,在护士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把这本日记本阖上。 护士从他的神情上确实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见他看完了,关切询问道:“肚子还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刚刚疼痛搅和得他连看日记都没办法做到集中精力,一本小学生日记竟然也看了这么长时间。厉晨脸梢发白,却支撑着摇了摇头。 护士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拿手帕给他擦了:“已经快要十点了,小弟弟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会好很多了——要是感觉不舒服就摁警示铃。” 她说完后又感觉到不保险,改口道:“我拜托值夜班的同事分一个人来这个病房看着,你要是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跟那个姐姐说。” 小孩子懂得什么,要是真半夜出了事儿,谁都担待不起。看3号病房现在还人满满的、各个都舍不得挪脚的架势,那家人似乎不会分出来一个来看着这个小男孩儿的。 厉晨轻轻应了一声,把日记塞在枕头底下,闭上了眼睛。今天经历的事情确实不少,也许是跟这具身体还不是很合拍,他做一点小动作都感觉很费劲,头脑也跟灌了浆糊一样转不动。 ———————————————————————————————————————— 厉晨从重生后到一个星期之后的伤口拆线,基本上都处于无人搭理的状态。偶尔午饭晚饭还能见见来送饭的陈妈,不过对方也不会在他的病房里待多久,多是放下饭,叮嘱他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他此时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不过不能做剧烈运动。厉晨本身也是一个懒人,多是缩在床上安心养伤。 房门是半开着的,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趁着中午饭时间去休息室聊天了,走之前特意为他打开了门和窗户通风散气。 病床对面的钟表时针不紧不慢指向了“2”,昨天护士跟他闲聊时有提起过这家医院来了一个不得了的病患,今天下午两点钟有一场全院会诊,不少医护人员都要参加。 厉晨眯着眼睛听着走廊中几个小护士呼唤同伴走快点不要迟到的声响,等外面渐渐归于平静后,从床头拿过浅蓝色的陶瓷水杯,慢吞吞从床上爬了下来,踩上拖鞋走了出去。 走廊上已经看不到穿浅绿色制服的护士了,只有两个病人聚在一起说话。他们站的位置跟目的地有点近,其中一个的视线方向也有问题。厉晨眉头都没动一下,回身关门时飞快扫了一眼房门口垃圾桶摆放的位置。 医院用的还是老式圆柱形垃圾桶,一米左右高低,中上部开了口子让人扔垃圾,顶部是封上的,还算干净。厉晨随手一放,把手中的陶瓷杯放到垃圾桶桶盖的边缘,杯子底部有一小半是悬空状态。 他在走廊上慢慢走了几个来回,在心中默数了一分四十秒,作悠闲散步状来到走廊的尽头,最里面的屋子挂着“主任医师”的牌子。 厉晨在房门口站定,一个转身调转方向时,陶瓷杯子正好从垃圾桶上掉到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聊天聊得正投入的病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这种响动也就能吸引旁人三四秒钟的注意力,厉晨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在衣领翻折处抽出一根牙签来,朝锁眼里一插,稍稍一顿,转动门把,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原本锁上的房门,闪身钻了进去,又快速把门关严。 这种老式普通门锁竟然还花了一秒半,厉晨不是很满意地摇了摇头,对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指头尖皱皱眉。 主任医师的房间是这层楼中唯一配备联网电脑的,厉晨连上电源启动开关,静静等待一会儿,等电脑完全启动后,打开网页在网址栏输入了一个地址。 早在他看日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莫名其妙从2o14年的墨西哥重生到了十八年前的台湾,唯一有疑问的一点,就是他并不知道“以前的自己”——也就是96年十八岁的厉晨,究竟是不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陈家这群人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如果以前的自己也切实存在着,那他就能对其验明正身,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厉晨清楚无比地记得自己十八岁时还在美国五角大楼里打工,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到二十一岁时才遵从内心的呼唤,转行当了一个贼。 他当然不会愚蠢地直接登录跟五角大楼有牵扯的网站,这部台式机并不具备反追踪功能,会诊最多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也根本不够他抹掉自己的痕迹。 厉晨上的是一个小流量私人网站,是美国特工在无法从安全途径联络中情局时的紧急备用网站,他当年黑中情局网络时从资料库里顺带着看到的。 等待了半分钟左右,提示网址错误。厉晨又输入了三个网址,有两个同样显示网址错误,另外一个倒是能够成功联接,却跟他记忆中的并不相同。 看来这次重生并不仅仅是时间倒流的问题,原本世界中熟悉的人确确实实已经都不在了。想到自己空难时旁边坐着的同伴,厉晨眸光微沉,手指轻触键盘无意识地敲击数下,稍稍一犹豫,另外输入了一串网址。 这是他的养父母领养他后专门建立来记录他成长的,在养父母先后去世之后,厉晨不想再承受物是人非的伤感,主动关掉了网站。 台式机发出不小的嗡嗡声,他静静等待着,四十三秒后屏幕一闪,网页被打开了。无比熟悉的页面排版映入眼帘,厉晨眯了一下眼睛。 他的目光在第一时间落在右上角的网页时间设定上,2o14.2.22,这是他遇上空难重生的日子。厉晨心头微微一动,把页面下拉。 整个网页上没有其他的内容,里面一排排全部是重复的乱码一样的阿拉伯数字,厉晨根据他惯用的加密方式,在脑海中把数字分割又重新排列组合,微微勾起唇角。 有人连续七天在网页上留言问他,whereareyou. 4护士大战陈起 作为一个高端霸气上档次、酷帅狂拽吊炸天的**oss,厉晨当然不可能是光杆司令。他有一个十六人的团队,最信任的副手叫厉夕——就是倒霉悲催地曾经被索马里海盗抓去的那个。 ——此人2月22日跟他一并乘坐同一班飞机,位置就在他的右边。厉晨查看了网页的源代码,发现这个网站是八天前才建立的——他重生到陈余一身上不多不少也有八天了。 看这样子厉夕跟他一样也有一段离奇的经历。厉晨从留言ip一路追踪下去,显示此人的地址是美国费城,不仅如此,厉夕似乎是有意想要让旁人追踪到他的地址,并没有使用代理ip。 厉晨拉开键盘,在留言版面打下一串数字,便关了电脑,扫视一圈房间,确定跟自己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后,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他来时碰到的两个病人仍然在聊天,如果按照他进来时的格局,其中一个的视线范围正好可以看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口,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厉晨站立不动,静静等待着,过了十多分钟后,那两位病人才说过瘾了,各自回房了。他把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耳朵靠在门边上又多等待了三秒,在走廊上没有听到其他人走路和呼吸的声音后,方才闪身出去。 如他所料的一般,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厉晨微微一笑,把房门关好,走到垃圾箱旁边把自己的陶瓷杯碎片收拾起来扔到了垃圾桶。 得知厉夕也重生到了这个世界的消息,他的心情着实不错,厉晨刚刚在网站上留言表示,自己平安活着,不过此时时机不对,详情以后再说。 厉晨很了解自己的搭档,厉夕是一个极有耐性且心思极为缜密的人,有这一句话稳他的心,其余的事情不用厉晨多交待。 陈妈昨天中午来送饭时告诉他,今天六点钟自己忙完后就会把小儿子接走,厉晨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只需要在家再静养一个星期,就能够回学校上课了。 护士帮着他一块整理好书包和私人用品,等到晚上九点钟了却仍然不见陈妈的踪影。护士还在思量着看是不是给病人家属打个电话,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初中生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她也并不陌生,护士记得这个人是陈家的大儿子,名字叫陈起。陈桃花第二天就出院了,这一个星期陈家四兄弟就再也没来过医院,算起来也就是陈余一和陈桃花刚住院的当天,护士跟他见过几面。 “余一,今天动物保护组织接了三桩虐猫的投诉,她今天忙了一整天,实在动弹不得了,让我来接你回去,出院手续等她明天休息过来后再来给你办。”陈起说话时脸拉得很长,声音也硬邦邦的——他还在为陈余一主院那天的态度生气恼火。 陈妈是一直忙动物保护组织那边的事情,到八点回到家,张罗着看陈桃花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之后,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冷不丁想起来今天似乎是来接小儿子出院的日子。 不过想想陈余一都在医院里面住了七天了,多住一天也没有什么。陈妈自己实在是累得腰酸背痛了,她一整天都在痛心疾首地教育虐猫的公民,说了一天的话,嘴皮子也乏了, 陈妈本来都打算明天再来了,恰好起承转合四兄弟正好从外面回来,听了她的话,陈起主动把来接陈余一的任务给应承下来了。 他这几天怎么想怎么觉得心寒齿冷,桃花昏倒又不是故意捅你刀子的,你竟然话里话外还怨恨上了,一点为人哥哥的气度都没有。 陈起打算着,在医院里有护士看着不方便,回到家里有爸妈看着也不方便,倒不如自己趁着接余一回家的路上,好好教育教育他什么是当哥哥的本分。 厉晨坐在床沿上,眼梢扫到陈起微微闪烁的眼神,心中对他在打什么主意已经有数了,并不说话,冷眼看着他跟护士周旋。 护士一听陈起的话就心里窝火,她照顾厉晨时间也不短了,多多少少有了点感情,看陈家人的做法着实不太顺眼,侧眼一瞄见厉晨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终于自个儿忍不住道:“余一从六点等你们到现在,有三个多小时了,就算是工作忙,难道打一个电话过来率先通知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 陈起听她话中颇有些指责之意,皱起眉头道:“我们妈妈是动物保护组织在台湾的负责人,她每天大大小小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啊,就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罢了,我前面都解释过了,你这人怎么还抓着不放?”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厉晨,抬高了声音道:“余一,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说得带着点威胁警告的意思,护士一听就更不乐意了,同样抬高了声音:“再忙,难道能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得了?我也听说过陈太太是有爱心的人,果然是对猫啊狗啊的真有爱心。” ——这真是爱心人士呢,爱猫爱狗却对自己儿子这样,难道她儿子在她心中的份量还不如一条狗?再说了,那个小女孩儿住院的时候,陈家父母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怎么那时候顾不上动物保护了?这话有点难听,说出来恐怕陈家小儿子会伤心,护士差一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下了。 陈起结结实实被噎了一下,扭头瞪了她一眼,动动嘴唇却不知道如何回话,扭头看向厉晨,见这小子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陈起是四个人中的大哥,一向是陈家下一代的领头人,弟弟们崇拜着,大人们夸奖过,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他看着厉晨,总感觉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讥讽来,心中一时大怒,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回去晚了会让爸妈担心的!” 护士这一个星期以来早就对见天不知道忙些什么,连儿子都丢医院不管的陈家父母不满了,平时顾虑着不好议论别人是非,她也只能装看不见。好不容易把心里面嘀咕的话说了,她也没有止住:“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余一伤还没好呢,就这么大吼大叫的?” ——哼,要是以前我对自己弟弟当然不至于这样差的态度,都是因为余一怨恨上桃花了,我才看他不顺眼的。在陈起心中,这部分内容属于家丑,说出来让别人知道陈家出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小儿子,也是给陈家抹黑,所以不能拿出来跟护士解释。 他干脆就全当听不见护士在说什么,见厉晨脚边放着一个小包裹,便知东西早就收拾妥当了,大踏步走上前,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走了!” 陈起说罢,见护士张张嘴巴还想说什么,又是气恼又是头疼,顾不上别的了,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拔腿小跑了出去。 厉晨弯弯唇角似有若无笑了笑,侧眼看向护士,轻声道:“谢谢姐姐。”这护士人是真的不错,义愤填膺的模样倒是真心为他鸣不平,只可惜陈家这么多人中都没有出现一个这样的正常人。 “你呀,也该硬气一点,才能不被人欺负呢。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劈头盖脸骂一顿,他们也不敢再那样对你了。”护士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她是真心觉得这个陈家小儿子比他爸妈和四个哥哥可爱多了。 劈头盖脸指着人鼻子大骂一通那叫撒泼,厉晨自然不会去干——就算他不干,这不是也有人帮他干了吗?不用自己浪费力气。 他再次道谢后,提着小书包走了出去,看见陈起正气呼呼站在门口等着,便把手中的书包塞给他道:“提着包。” 陈起一听,看到递到眼前的浅蓝色书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给你拎包的人吗,你支使谁呢?” 这人脑子是真不好用,厉晨面无表情接话道:“你连这种事儿都不办,那你来干什么?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他并不是真正的陈余一,其实确实不知道回家的路,不过不妨碍随口一说糊弄陈起。 陈起愣了一下,想想似乎陈余一说得确实有道理,他被派过来是为了接人出院,最繁琐的出院手续不用自己操心,要是再不帮病人拿行李,似乎确实白跑了这一趟。 想是这么想,他看厉晨说话时的神态却格外不顺眼,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默默把书包接了过来挂在右边肩膀上,一路跟着厉晨走下楼梯,直到从住院部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不对,自己来这儿又不是为了给人拎包当佣人的,而是来给这小子做思想工作的!陈起郁闷至极地抽动一下唇角,怎么就被人轻飘飘一句话给绕进去了呢? 5陈起的训弟教育 陈起花了半分钟时间来谴责自己刚刚的脑抽,看着厉晨留给他的后脑勺更加郁闷,顿了顿才打起精神道:“余一,你先等等,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厉晨的后脑勺压根就没有摇晃过,他都懒得回头看这具身体的大哥一眼:“说呗。”有屁快放。 “难道你就是用这种姿态来聆听大哥的教诲?停下来转过头来!”陈起心头又有点蹿火,心想着余一是被桃花捅到了肚子又不是捅到了脑子,怎么行动说话都跟先前大不一样了呢? 还聆听教诲呢,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厉晨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你在病房跟护士姐姐话都没有说完就急着走,不是说我们回去晚了爸妈会担心?” 陈起又是一愣——其实啥陈家父母会担心也不过是一句托词——不过被人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嘴,尤其厉晨还特意点明这是他跟护士斗嘴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解释一番这其实是他为了自己落荒而逃时不那么丢人而找的借口。 他琢磨了半天,最终只能退了一步:“那好吧,一边走着路我一边跟你说也可以……” 这句话一说出来,陈起总感觉自己的气场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尤其厉晨正眼也不看他,更显得自己没面子了,却也只能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生桃花的气了?”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厉晨脚步停顿了一下,侧头看向他:“没有。”他停下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边走了。 陈起妄图从他的面瘫扑克脸上看出些什么,努力了半天却最终失败了,低低咳嗽一声,率先抬腿朝着右边拐去:“嗯,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我心目中的好弟弟可不是这样推卸责任、心胸狭窄的人。” 稍稍一停顿,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又着重强调道:“当哥哥的跟妹妹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真是很可耻的事情。” 有的没的。厉晨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姑且不论陈桃花往人肚子上捅一刀的行为能不能被归结到“有的没的”里面,单说这一刀的后果,原主被他这个西贝货冒名顶替了,说来也算是连命都没了。 至于陈起觉得他“推卸责任、心胸狭窄”云云,厉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却也懒得问,省得给自己找难受。 陈起心中仍然不放心,生怕这个最小的弟弟还在暗中气恼着自己的宝贝妹妹,然而被厉晨轻描淡写的模样弄得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不过他也不甘心住嘴,这个话题不好再提,陈起想着自己大老远跑一趟医院还被护士冷嘲热讽了一顿,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总不能就说两句话就算了,因而又道:“余一,不是哥哥说你,我和承比你年龄大不少,你自然拍马也赶不上,不过这也就算了,我们也没想让你这么出息。可是你看看,转和合也不比你大几岁,转是五年级头一名,合昨天还获得了遥控车比赛全台湾季军——你应该向他们多多学习才是。” ……遥控车比赛全台湾季军,还真是了不起。厉晨轻轻一撇嘴角,他重生前开过美国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如果不算中途奔跑时间,他一个人能完成核潜艇6o%以上的操纵。 至于啥小学五年级第一名,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厉晨的副手厉夕是耶鲁大学骷髅会成员,具体成绩他没问过,不过能获得骷髅会准入资格,最差也是耶鲁综合排名前十五名的学生。 不过,厉晨记得陈余一的日记中有明确写到过,原主本人也是一年级第一名。陈余一当时高兴得不轻,那篇日记是所有日记中难得的暖色调,一点都没有写平时自怨自艾的话语。 他抬眼看向陈起,见其说得一包带劲的,打断道:“其实我也是一年级第一名的。” 陈起教训起他来感觉格外顺口,说得正起劲儿呢,冷不防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最小的弟弟原来跟三弟一样都得了年级第一名。 陈起仔细想了想,隐约记起几个月前他们一家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好像陈余一确实提到过一句,不过那天正好是陈合得到遥控车比赛总决赛资格的时候,全家人都在为陈合庆祝了,倒没怎么注意到陈余一的好成绩。 嗨,难道能怪我不记得吗,什么时候说不好,谁让你巴巴地非要赶在那一天说?大家都在为合高兴呢,谁还顾得上你?陈起念头一转,十分自然地把责任推卸出去,还顺带着找了另外一条批评的理由,改口道:“不过就是一次期末考试第一名,你转哥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你上次期末不是还只考了倒数吗?” 其实不是上次期末,只是开学第一次小考,陈余一确实是倒数,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写日记的时候还忍不住掉了眼泪嚎啕大哭,那一页纸都给泪沾的皱巴了,字迹也花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次,从那之后陈余一每天都学得很刻苦。他脑子不算聪明,但是肯下苦功,成绩慢慢得赶了上来。 这傻孩子上一次期末时就考了年级第二名,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硬生生忍着没有说,到了这次期末终于是拔了头筹,欢天喜地回来说了,没想到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儿。 厉晨没有出声,陈起还当自己说得不错,趁机教训道:“不过是一次偶然走运考得好罢了,你可不能骄傲自满,像小学一年级的简单题目,是个人都能考满分。” 厉晨微微冷笑:“可不是,这样简单的内容,偏偏我还得学两次。” 陈起心头一凛,勃然大怒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不怪桃花的吗,现在让我抓到马脚了吧?让你陪着桃花重新读一次一年级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当时不情不愿也就罢了,现在还没有想通?想不到我竟然有你这样的弟弟!” 厉晨心道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摊上你这样的哥哥——他之所以会说这句话,是因为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已经来到了一栋房子前,他一眼看到房门上挂着“陈”字,又从陈起的神色中看出来,这栋房子确实是这具身体的家。 一路走来,他被陈起喋喋不休外加逻辑紊乱的话弄得心烦意乱,先前顾虑着自己惹了此人耳根子更不得清静,现在都到了家门口了,自然是冷嘲一句泻火,看陈起气得面皮都变了颜色的模样,多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尤其厉晨还知道陈起肯定要把“陈余一竟然真的怨恨桃花,真是罪不可赦”的中心思想跟另外三个人汇报,到时候四个人一起气急败坏、上蹿下跳,就权当是看猴戏解闷了。 陈起气得眼睛都快红了,原来这小子不是不怨恨桃花,先前说啥不在乎根本就是拿话来耍他的。他连拳头都给捏起来了,却见厉晨已经翘着脚尖摁响了门铃,想到陈爸陈妈今天都在家中,只能硬硬把这口气吞下了。 何必呢,不当着大人的面都要掳袖子了,现在又生怕大人看到他打人,真真是个彻头彻底的怂货,要是真不管不顾扑上来揍他一顿,那好歹还有点血气。厉晨一撇嘴角,这种外硬内软的货色他见多了。 陈妈没有亲自去接自己儿子出院,她虽然在心中安慰自己说是忙了一天太累了,到底有些愧疚,一听到门铃声,便急忙过来开门,热切笑道:“余一回来了?快,快先坐下。” 厉晨探头看了看,里面就只有陈爸还打着哈欠等着他,其余三个人全都不在,看样子是他和陈起回来得有点晚了,承转合没耐心等了。 从陈余一的日记中能够推断,他的房间在二楼,隔壁就是陈桃花的房间。厉晨抬眼看了看二楼,只有四个房间中最边上的那个关了灯,周遭的墙纸颜色还是粉红色的。 这么一看,他已经明了了陈余一房间的位置,跟陈爸陈妈说了一下,也不管还站在玄关处一个劲儿瞪视自己的陈起,自顾自上了二楼,打开了第二个房间的门。 房间中并没有配备电脑,想想也是,这个年代电脑还不够普及,陈家看着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不可能每个孩子都配上一台电脑。 起承转合四兄弟有电脑的几率大于陈余一,而陈桃花有电脑的几率又大于起承转合四兄弟,厉晨盘算着明天等这群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之后,先去主卧再去陈桃花房间找找有没有电脑。 得快点抽时间给厉夕回话了,总不能就这么晾着人家。他简单洗漱后从橱柜里找出陈余一的睡衣换上,往床上一趟,把脸颊埋在柔软的枕头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6起承转合集体声讨 厉晨舒舒服服睡过去了,但是陈起却实在做不到安心睡去,他把自己拎了一路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放,应和了陈爸陈妈几句,找了个借口就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他在去接厉晨出院之前,就已经跟自己的三个弟弟说好了,让他们三个人在自己房间等着。陈起推门进去时,正好看到陈承陈转陈合守着自己房间的电脑玩着doom游戏。 陈承听到响动扭过头来看向他,看出自己大哥神情不对劲儿,连忙拍拍两个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们快关了电脑,关切问道:“起哥,怎么了?” 陈起愤愤一砸自己的床,咬紧牙关道:“我们猜得没有错,余一他……余一他对桃花竟然真的有很多不满!”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儿?”陈承脸色一沉,“起哥你上次从医院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我就说嘛,余一做完手术后看着就不大对头,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想。”陈转不屑地一撇嘴角,“我真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就是他的不对,害桃花受惊晕倒,怎么还能反过头来怪上桃花呢?” 陈家三儿子四儿子是一胎生下来的异卵双胞胎,陈合脾气比同胞哥哥更加火爆,已经忍不住把拳头捏得“嘎嘣”响:“自己不懂得反省,竟然还怪上了桃花,我看他就是欠教训了!” 陈起看了三个弟弟的反应,一路下来心中憋着的火气才算是稍稍减弱了,跟着声讨道:“就是说啊,这件事儿余一做的真是太不对了,我们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陈合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一拳揍上厉晨脑袋的幻想中,一听陈起的话,不耐烦地一皱眉:“有什么好说的,这种没有良心的家伙,难道我们还要浪费时间跟他讲这些三岁小孩儿就应该知道的浅显道理?” 陈转也很没有兴趣,他一想到陈余一那张脸就觉得头疼:“算了,起哥,合说得不错,像这种人,我们何必还要管他?” 陈起一脸沉痛道:“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是我们作为哥哥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这样错下去。” 说罢,他特意观察了一下陈合和陈转的神色,见两个弟弟似乎都有些不乐意,侧头对着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陈承使了一个眼色。 其实陈承的想法跟陈转陈合的相同,不过他一向都习惯于听陈起的话行事,这次也没有违背他的意思,定了定神附和道:“起哥说得不错,大家毕竟是兄弟一场,我们努力一下也算是尽了当哥哥的本分,要是余一还是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上手揍呗,以前又不是没揍过。” “想想余一刚出生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桃花,但是圆滚滚的看起来也很可爱,想不到这才几年,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陈起老气横秋地端着架子唏嘘叹息了一番,连连摇头,“你们不知道啊,他竟然还在医院跟陪床的护士抱怨爸妈不重视他呢,真是黑白不分,满口谎话。” 他一想起在医院被一个小护士指着鼻子嘲讽的情形,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这样丢脸的事情自然不能说给三个弟弟听,只能含含糊糊地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陈合嗤笑了一声:“亏他也有脸说,也不先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有哪一点配得上当我们陈家人——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就会摆出一副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的嘴脸来,也真是够了。” 陈承和陈转也十分不悦,摁着陈余一的名头好一番声讨,四个人一直说到陈妈敲门催促他们快去睡觉了,才满带着气愤回到各自房间了。 四兄弟气得都没有睡好觉,尤其是陈起还有对小护士的火没发出来,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感觉心火一阵阵上涌。 顶着黑眼圈从床上坐起来就觉得胃部隐隐作痛,捂着肚子洗漱后来到餐桌上,扫视一圈没见到害自己憋火失眠一晚上的罪魁祸首没有踪影,因而问道:“余一呢?” “早上我刚起来的时候,余一跟我说他身体不大舒服,我给他把早饭端到房间里了。”陈妈一边把餐盘往桌子上摆,一边含笑回答。 陈起殷勤地上前帮着她端盘子,见自己亲妈心情不错的模样,试探着开口道:“妈,你也该多多管教余一了,不就是动了一个盲肠手术嘛,就老觉得自己金贵得不得了,昨天从医院出来,还得让我给他拿着书包,今天竟然还敢不下来吃早饭了!” 陈妈并没有当回事儿,随口道:“那又怎么了,你是哥哥,自然应当多帮帮弟弟,余一还小呢。” 陈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听到了刚刚的那番对话,帮着陈起道:“妈,起哥说的一点都不错,咱家什么时候有在房间里吃早饭的规矩啊?就是因为余一还小,才更应该严加管教!” 其实陈妈对于几个儿子的成长和发展都没有插过手,她在陈桃花出生之前就忙着跟陈爸努力奋斗,一胎接着一胎地生孩子。 好不容易生了五个男孩儿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女孩儿,陈妈爱若至宝,抱起来都舍不得撒手,一颗心都扑到了女儿身上,对于几个儿子就更加无视了。 陈起作为长子,最开始是被陈爸教育着长大的,后来有了几个弟弟后,陈爸也撒手不管了,陈承陈转陈合就都是陈起养起来的,四个兄弟天天形影不离,关系好得不得了。 陈余一是天生运气不够好,生下来才一年,走路都走不利索呢,陈家的千金公主陈桃花就出生了,吸引过去了全家人的目光,这下子别说是陈爸陈妈了,连起承转合四兄弟都没耐心管他。 再加上陈余一本身资质有限,比聪明乖巧不如三哥陈转,比活泼好动不如四哥陈合,比受宠爱跟小妹妹陈桃花更是天上地下,在大家庭中就是半个透明人,不仅起承转合热衷欺负他,连陈妈都没怎么看在眼里。 陈妈是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尤其还是一个一向不显眼的小孩子,对着陈起道:“妈妈平时工作忙,我跟你爸爸都为动物保护这方面的事业忙碌着,你看好你几个弟弟。” 陈起先前跟她绕圈子就是等的这句话,故意一脸无奈道:“妈,我倒是想管,关键是余一他不听我的呢。” “这是什么话,余一他敢不听你的话,反了他了?”陈妈一瞪眼睛,有点上火。她的脾气一向不好,以前在家中被几个儿子偷偷叫做女暴君,及至到了后来,生下了女儿后才大有改善。 不过再改原本的底子还在呢,她生气起来也不是盖的。然而想想小儿子才刚动了刀子,刚从医院中接回来,这口气先忍下了,因道:“你放心就是,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他要是不听你的,你回头再跟我说。” 陈起目的达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反过头来劝道:“妈,您也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陈妈斜了他一眼,本来想说什么,恰好听到厨房中陈爸的呼唤声,便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就行了”,迈步走到厨房里去了。 陈承对着自己哥哥比了一个大拇指,压低声音道:“起哥,你真是厉害。” “有了妈妈的话在,我就不信余一还敢乱耍脾气。”陈起得意地一挑眉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洗洗手吃饭了。” ———————————————————————————————————————— 下面发生的对话,厉晨在楼上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这家人真是很神奇,姑且不说陈妈能被人三两句就挑拨得生气起来,单说陈起,在背后告刁状前竟然也不懂得先把声音压低一点。 他转动手中的小镜子,微微一龇牙,盯着映出的影像不甚满意地皱了一下眉头。陈余一的两颗门牙略有些突出,牙齿咬合情况不太理想,现在的脸型虽然不错,但是再长几年,很可能会长歪。 一个人的牙齿排布情况对脸型五官都会有微妙的影响,上流社会人员从小就有配备专门的牙医,对齿颚生长情况进行细微的矫正,确保最起码五官端正,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大脑发育情况姑且不论,最起码看起承转合四个人的脸面,陈家基因不算差,陈余一按理说也不会长得对不起社会。 小孩子一般六岁后开始换牙,中切牙是六到八岁就会从乳牙换成恒牙。厉晨看着陈余一这两颗门牙似乎已经换上了恒牙。 看陈家父母的态度,真不像是会未雨绸缪带儿子看牙医的人,厉晨很明白自己得想办法弄点钱做齿颚矫正。 当然,钱不是问题,现在顶着六七岁小孩儿的身体不能干他常干的坏事儿,要做一些不太坏的事情,倒也很容易。 这些都可以往后拖,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跟厉夕顺利接头。厉晨在心中盘算着,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关门声,等了半天不见还有人说话,看看时间也到了那群人离开家的时候了,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7联络费城 房子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厉晨先是每个房间都转了转弄清楚了陈家房间分布的格局,便推开主卧的房门,打开了里面放置的电脑。 他熟练地在地址栏中输入一串网址,对着熟悉的页面微微一笑,往下拉来到留言区。上次留言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因为跟美国十二三个小时的时差,对方那边的时间是凌晨,九成九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回复他,厉晨留了言就直接把页面关了。 这次再看,他才发现在自己留言后的一分钟,厉夕就已经写了回复——厉夕一向没有熬夜的习惯,每天九点钟就准时上床睡觉,当时却能够在凌晨立刻回复他,恐怕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顶着熊猫眼坚持不懈地刷着网页。 厉晨叹了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用特殊排列分割方法处理过后,敲击键盘输入进去,而后轻轻一敲回车键。 网站上沉寂了两分钟,就立刻有人发了一个电邮地址给他。 发邮件比在公共网页上交谈要隐蔽一点,厉晨很快注册了新的电邮,也把自己的地址发了上去,隔了不到半分钟就收到邮件。 他大致扫了一眼,一下子就笑了——邮件里面的字并不少,密密麻麻一大通,一看就是厉夕早就输入电脑后随时准备着,一跟他联系上就迫不及待发过来了。 “【先生,我现在在美国费城,占据了一个男孩儿史朗的身体。他是一名华裔整容医生的儿子,今年七岁。父亲名叫史云,母亲早亡,家庭关系简单,日前跟堂姐史雪同住。新占据的身体四肢健全,五官发育正常,体能出色,修习马术、冰球和柔道两年。原主性情温和,沉默寡言,打冰球时摔伤后被我附身,日前没有被人看出破绽。】” 厉夕通过上次厉晨留言时的ip,追踪到留言的人位于台湾台北市财团法人中心诊所医院住院部,而后有黑进该医院医疗系统中,只可惜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习惯把一切资料输入电脑,他并没有得到具体的住院人员资料,也无从推断厉晨此时的情况。 不过厉夕只是把自己的情况一一汇报出来,而并没有询问厉晨此时的情况。他心中很明白,能说的厉晨会主动告诉他,不能说的自己问了也不管用。 厉晨看完后一摸下巴,原来厉夕也附身到一个七岁男孩儿身体里面了,那跟他的情况还真有点相像。 他很快给了回复:“【我在台湾台北市,原主同样七岁,名字是陈余一,父母俱全,四个哥哥一个妹妹。】” 厉晨并没有跟厉夕抱怨自己摊上了一群拎不清的家人,而是直接引入正题:“【你那边接触电脑方便吗?】” “【我可以自由出入史云的私人诊所,这边电脑配置都不错,也没有人管。先生,史家上个月才从台湾移民美国,要想回到台湾,最多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周旋就能成功。】”毕竟是刚来美国,脚跟还没站稳,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回台湾,恐怕父亲史云那边不好同意。 厉晨一下子就笑了,厉夕这是看了他上次说自己不方便回话的回复后脑补了太多,没准觉得他在住院部重病需要人照料啥啥的,所以才拿话试探他需不需要副手回台湾帮忙。 一个思维过于周全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太多,遇事难免拖沓没有果决力,这是厉夕一贯以来的毛病,若是能改正这一点,他也不会只能给厉晨打下手。 厉晨想了想:“【不用了,那边行事方便,你还是留在美国,需要你回来时我会再联络你。】” 这封电邮发出去之后,对面半天没有回信,停顿了好长时间后,厉夕才又发来了一封:“【先生还在住院吗?】” “【已经出来了。】”厉晨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继续在键盘上打字,“【这具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我可能不会经常跟你联系,遇到事情不必请示我,你自己拿主意。】” 老式操作系统不容易把痕迹完全清除干净,很容易被人追踪到,打国际长途联系也极容易被人窃听,厉晨并不想冒险。 厉夕在电脑另一边张了张嘴巴,侧眼看看旁边镜子里映衬出来的黑眼圈包子脸小正太,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他正苦恼着要怎么回话委婉表示自己只有在组织的红星照耀下才能茁长成长,希望厉晨不要采取放羊式教育手段,想了想眼睛一亮,屁股下面的滑轮椅子从这台电脑旁边滑到了另外一个开着的电脑旁边,手指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 一分半钟后,厉夕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黑色字体,眼睛微微发亮,写邮件给厉晨发过去:“【先生,史朗和陈余一是小学同班同学,如果遇上重大事情,我借口想念家乡想念同学,飞回去当面向您报告?】” 厉晨明白他这是又黑进他们读小学的台大附小信息系统去了,刚看完这封信,那边厉夕又发了一封过来:“【先生,我找到了一张去年台大附小一年级a班的全班示范教学照片,画红圈的是史朗,我对比了陈余一在人口信息档案中的照片,我们似乎还是同位?】” 厉晨眯起眼睛看了看,照片上圈红圈的小男孩儿清秀俊俏,旁边位置上坐着的果然是陈余一——不过同位就同位呗,那也是曾经的同位,现在又不是了,再说就算现在俩人是同位又能证明啥?他其实不明白厉夕在兴奋什么。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两个人的脑回路不太一样,相互交换名字后,厉晨就完全没有兴趣去探查两个原主之间有什么渊源,做这种事儿在他看来完全是无用功浪费精力。 厉晨没接这个话茬,另外叮嘱了他几句有的没的,便催促他抓紧去睡觉。傻小子不知道熬了多久,肯定挂着俩黑眼圈连连打哈欠呢。 来自美国费城的邮件停止了,厉夕一向都很听他的话。厉晨把发邮件的界面关掉,把自己的网上残留痕迹尽数清理掉,花了二十秒用dos系统编了一个小程序做防追踪双保险。 其实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完全不必要弄得这样草木皆兵,不过当嫌疑犯的时间久了,厉晨也已经习惯了把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不能给旁人留下定点破绽。 ——在这个年代中哪怕是国际刑警高科技犯罪调查科的人,其电脑水平都压根不够看。 厉晨对着电脑屏幕扬了扬下巴——当然,别说是这个年代,就算回到2o14年,那帮蠢货也压根不够他看的,重生前就能耍得他们团团转,现在更是完全碾压了。 ———————————————————————————————————————— 陈家人中午都是各自在外面解决午餐的,厉晨舒舒服服独自消磨了一整个白天的闲暇时光,等到了四点多时,大门被人打开了。 同样都在台大附小读书的陈转陈合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小女孩儿走了进来,厉晨知道这位一定就是集陈家万千宠爱为一身的陈桃花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小辫儿,两手空空,书包和水壶分别被陈转陈合拿着。陈桃花见了他格外开心:“余一,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厉晨昨天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早上时厉晨也没有下去吃早饭,陈余一在陈家一向透明,也没人专门告诉她这件事儿。 陈转生怕厉晨说出啥难听的话来伤害自己妹妹幼小纯洁的心灵,连忙接话道:“他昨天晚上就出院了。” 陈桃花微微一愣,柔声细气问道:“那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啊,早知道这样,我昨天就不早睡,等着余一回来了。” 为了不让最宝贝的妹妹伤心,起承转合谁都没有把“陈余一没良心”这事儿跟她说,陈桃花浑然并不知情。这句话一说出来,陈转颇感心酸,自己妹妹这样善良,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陈合却听着心头火起,碍着陈桃花在身边不好把话明说,先是对陈桃花轻声催促道:“乖,你先去洗个澡,回房间做作业了。” 陈桃花却并不想走:“合哥,能不能先让我跟余一玩一会儿,我都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 陈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妹妹的请求,一听她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只能求助地看向三哥陈转。 “等你做完作业,就让你们玩一会儿,桃花乖,先去做作业。”陈转轻柔万分地抚摸着陈桃花的后脑勺,在隐蔽的角度给陈合使了一个眼色,“走,哥哥陪你一块去。” 陈转拉着陈桃花的手走了,陈合按捺着性子笑眯眯注视着他们去了陈桃花的房间并关好了房门,一扭头看向厉晨,已经全然变了一副神色,近乎狰狞道:“你自己看看,桃花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就能恨上她?” 8论菜盘的特殊用途 厉晨琢磨着,这要是陈桃花说一句想要不睡等着他出院和跟他玩就算是这么好了,那陈桃花面对着为了她留级顺带挨刀子做手术的原主陈余一,是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扑上来抱着大腿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他抬眼看向陈合,淡淡道:“我不恨她。”真正的陈余一恨还是不恨他是不知道的,厉晨虽然觉得一个人昏倒时还能顺带着把手中的解剖刀扎在旁人肚子上这个行为本身就相当雷人,不过鉴于陈桃花不一定是恶意为之的,看不上眼是一回事儿,说“恨”就太过了。 “你别想装蒜,起哥昨天都告诉我们了!”陈合把食指指向他的鼻尖,“好啊,陈余一,我们当了这么多年兄弟,我竟然都没看出你是一个这样的人?” 厉晨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们当了这么多年兄弟,你连我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稀奇。” 陈合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陈余一上学期期末考了多少,那天陈余一在饭桌上说的时候,他光顾着为自己遥控车比赛能进决赛而高兴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厉晨看他瞠目结舌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连陈起都光顾着替陈合高兴了,何况是陈合本人?原主在这个家中还真是个纯然的透明人。 陈合的愣神也只是短暂的,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沉声道:“你别想转移话题,你有本事跟我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怨恨桃花?你是桃花的哥哥,桃花还对你这么好,看到你出院还说想要跟你玩呢,她这样善良友好,你怎么忍心责怪她?” 厉晨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水:“我在医院的七天挺无所事事的,只可惜也没人想起来来找我玩。” 主院一个星期,也就第一天见了见起承转合,那还是沾陈桃花的光,要是只有陈余一一个人进医院,估计这四个人压根就不会把脚尖挪到医院里面。 可笑陈合还有脸说陈桃花对他有多好,这七天也从来不见陈桃花去看看他。况且刚刚从陈桃花的反应来看,她对于自己五哥哥昨天出院的事情毫不知情。 ——厉晨出院时间是三天前就定下来的,但凡这三天中陈桃花有想到问问亲哥哥的情况,以陈家人对她的态度,难道还能瞒着她不告诉? 见不着的时候当这个人压根不存在都没想起来问问,见到了才说要在一块愉快地玩耍,厉晨就纳闷了,陈合是多大的脸,也有脸说出这种话? 陈合一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幻颜色变了好久,半天后才再次开口:“桃花这次是被吓到了,她一进了医院就不停地哭,医生都说有心理阴影了,我们当然不敢再让她进医院——再说了医院住院部什么样的病人都有,她身子骨又弱,万一传染了病菌怎么办?” 把七岁的陈余一扔在医院没有人管时也不见你们担心他会染上病菌,厉晨微微一笑,抬起眼皮来看向他:“我昨天从医院回来,因为伤口不能沾水,还没洗澡呢,病菌能在物体表面存活数日,为了防止传染给你们,我还是回房吧。” 陈合被他拿话一噎,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了。不过想想确实不能让桃花跟这种人多接触,万一这小子余恨未消,做出啥事儿来弄伤了桃花,那可怎么是好? 这样一想,他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为了保险起见,抬手一拳砸在茶几上,黑着脸郑重警告道:“我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敢惹得桃花伤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厉晨眼珠都没有朝他那边转,慢悠悠站起身来,走回自己房间了。 ———————————————————————————————————————— 手术后恢复期的逍遥自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陈桃花前面几天还吵着想要跟厉晨一块玩,被起承转合想方设法地给阻止了,她又看厉晨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渐渐地便也不再提要来找他玩了。 工作日时厉晨一个人在家待着,每天都用陈爸的电脑跟厉夕联络,午饭自行叫外卖解决,早饭晚饭都是埋头扒饭后立刻回到自己房间的。 五天后到了周末,陈爸陈妈难得双双有空,兴奋地在饭桌上宣布准备星期天带他们去动物园游玩。 厉晨差一点一口饭噎住嗓子,拿着筷子的手轻轻一顿。 他不乐意去动物园,有人比他更不乐意,陈合登时不干了,嚷道:“妈,你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一天休息的,过周末了就安心睡懒觉呗,何必还要带着我们出去?” 他是看厉晨版陈余一最不顺眼的一个,想着要是带着这么一个碍眼的玩意去,心中真是膈应死了。 陈妈笑眯眯道:“当然要出去玩玩了,这星期桃花和余一都进了医院,现在平安出来了,我们一家人应该庆祝庆祝。” 其实是陈桃花昨天晚上睡觉前偷偷跟她说的,说是自己想去动物园看猴子和狗熊,陈妈想着女儿受了惊吓需要好好安抚,正好星期天有空,也就答应了。 这话一说出来,陈合被噎了一下,倒是陈转脑子转得一向比双胞胎弟弟快,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妈,倒不如让起哥带着我们几个去动物园,你和爸爸好好休息。” 他是打算着,当着陈爸陈妈的面,他们自然得咬着牙忍那个面瘫脸的死小子,但是要是陈爸陈妈都不在场,难道还怕自己四兄弟对付不了一个陈余一? 陈起明白弟弟的意思,接口道:“对啊对啊,以前不就是我经常带着承转合、余一和桃花一块出去玩吗,我们几个在一块更加自在呢!” 陈妈一想,觉得他们说的也很有道理,跟陈爸对视一眼,笑着点头应允了:“这样也好,起,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让他们放松好好玩玩。” 她说罢视线绕着饭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笑得眼睫弯弯、颇为兴奋的陈桃花身上,慈爱万分地笑道:“尤其是我们桃花,格外喜欢小动物,对不对,桃花?” “是!”陈桃花应了一声,“我一定乖乖听起哥的话。” 见到女儿这样懂事儿,陈妈心中无限欢欣,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桃花最乖了。” “桃花这样可爱善良,谁不喜欢她那真是有病了。”陈承说罢,不忘扭头瞪了一眼排在最末尾吃饭的厉晨,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说对不对啊,余一?” 厉晨权当他放屁,摸摸肚皮感觉到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个盘子站起身来:“我饱了。” 这具身体的饭量不大,加上他手术后还在恢复期,不能吃太多东西,盘子里的饭菜剩了一小半。 他要把盘子端到厨房中洗出来,中间就要路过起承转合坐着的位置。陈承见自己刚刚的话直接被他给无视了,颇感脸面无光,见他慢悠悠从自己身边走过,又瞅着陈妈光顾着亲女儿了没注意到这边,胳膊肘一弯,撞在厉晨肚皮上。 撞击力道并不大,厉晨却身子一歪,摇晃胳膊保持平,左手想抓住什么物体借力一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肘,右手里端着的饭盘子十分自然地整个扣到陈承脑袋上。 陈承整个人都懵住了,汤汤水水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来,滴到他价值不菲的运动服上。他顿了两秒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喉中爆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这边的动静把陈爸陈妈都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道。 陈承张张嘴巴想说话,从额头上滑下来的汤汁滚到嘴里,咸乎乎的恶心得要死,俊脸一绿,差一点吐出来。 厉晨皱着眉头委屈地一指:“他用胳膊肘撞我!” 陈起赶忙给二弟递过纸巾去,还把扣在他脑袋上的菜盘子拿下来,因着看陈承短时间内没法说话,咬牙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把盘子往承脑袋上扣!” 厉晨对他们反咬一口压根不感到惊讶,心中冷笑一声,扬了扬左手,一脸无辜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把菜盘子往他头上扣?我是被他撞了一下,伤口好疼,失去了平,情急下抓了他的手才没摔倒呢。” 陈承的胳膊肘确实牢牢被他抓在手中,陈余一的力气不是很大,松一点恐怕会被陈承挣脱。厉晨想得很开,不过反正疼得又不是他,自然是不用客气地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了,哪怕指甲掏出血来也无所谓。 陈妈也不是傻子,看陈承胳膊肘被人捏着,心中已经有数了,又见厉晨面色苍白,也是担心,问道:“撞疼你了吗?” 厉晨装也装出了一副虚弱的模样来,飞快扫一眼怒视自己的陈家三兄弟和还在低着头擦拭头发上菜汤的陈承,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疼了。” 陈妈一看他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指着起承转合道:“我都跟你们说了不要欺负弟弟,你看余一怕你们怕成什么样了——合,你一个劲儿瞪余一干什么,是不是有意吓唬他让他不要说真话?” 陈爸陈妈两个人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才有了一个女儿,陈妈对陈桃花是爱得不行,对于几个儿子,真说起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次要是陈桃花被人照脑袋扣了一盘菜,别管是谁做得不对,陈妈都得护着女儿,可要是换了陈承,她就不怎么在乎了。 陈爸一向脾气好,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让承给余一道个歉就是了,说不定他也不是故意的呢。” 这句“不是故意的”给了脑子最聪明的陈转提示,他立刻接话道:“妈,算了吧,我刚刚都看到了,承哥也是正好想要站起来,余一恰好路过,不小心才碰到他了,真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轻轻一捏陈承,示意他快配合自己把谎圆过去。 陈承一听陈妈发火了,也顾不得擦头上的菜汤子了,忍着脸上头上油腻腻的感觉和扑鼻而来的味道,硬是挤出来一个歉疚的表情:“对啊,我是想起来拿桌子对面那个空盘子想让余一捎到厨房的,没想到一时不注意碰到了他。” 陈妈被劝了两句,也没有了追究的心情,一低头见怀里的女儿小脸惨白,赶忙心疼万分地摸了摸:“你是哥哥,得注意给弟弟妹妹们做一个好榜样,你看桃花都被你吓到了,快给余一道歉。” 陈承后牙槽都快要咬碎了,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也快被人给捏碎了,忍着痛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厉晨,下嘴唇微微抖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厉晨原本一直捏着他的胳膊肘,两个人挨得很近,一见他扭头,立刻松开手一脸嫌恶地后退,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我伤口疼,上去休息了。” 妈的这是嫌他头上菜油味呢还是嫌他有口臭呢?陈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显得不那么狰狞。 9第一轮脑残攻击 厉晨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听到外面传来“砰砰砰”的大力砸门声。虽然一大早就被人找上门砸场子,但是他的心情仍然相当不错。 ——外面人敲门敲得越大声,说明对方心里头的火气烧得越厉害,陈起陈转陈合如何他不好说,反正陈承估计气得半晚上没睡着觉。 陈家这四个儿子虽然在脑回路奇葩和逻辑拙计上不相上下,不过这几天厉晨在餐桌上冷眼旁观,发现他们四个人细说起来性格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陈起年纪最大,想得最多,在四个人中一般都是他来拿决定,为人比较圆滑。陈承此人及其自恋,对自己那张脸容貌相当有自信,说话油腔滑调,一看就喜欢拈花惹草。陈转头脑冷静聪明,对人冷淡,对自己的头脑很自负,在s4组合中属于狗头军师类型。至于陈合,那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喜欢捏拳头威胁人,是四个人中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既然陈承最看重他的那张脸,那照脑袋扣上一盘菜给他带来的打击最大,厉晨估摸着看自己昨天离开餐桌时陈承额角脖颈处爆出来的一溜青筋,说半晚上气得没睡都是轻的,可能一晚上都没合过眼。 厉晨绝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除了本身性格孤僻以外,最大原因还是他对这群人看不上眼,不是一个档次的根本就没法交流。 不过不说话并不代表他好欺负,虽然他走的不是暴力犯罪流,真要跟人死磕杀伤力也是很大的。起承转合在他眼中还比不上拉斯维加斯棕榈树赌场度假酒店的门童,最起码他对门童还是很客气的。 厉晨上辈子直接弄得美国东部大范围停电十六小时,顺带着挂上了美国红色通缉令榜单,也不过是为了向团队里面的电脑高手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他无法无天惯了,是真没把陈家这四兄弟看在眼里。 外面砸门声一阵高过一阵,“砰砰砰砰”响个不停,厉晨慢条斯理抬头打了一个哈欠,也没应声,在心中默数几秒。 果然六秒钟后,楼下传来陈妈愤怒的斥责声:“谁从那儿砸门呢,连敲门都不会了吗,大早上的弄出这样大的声音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站在外面的陈承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一下子就老实了,再也不敢大声砸门发泄心中的不满了,然而等了半天还不见里面有动静,压低声音道:“陈余一,你有本事就出来,昨天不是威风得很吗,怎么现在就只敢缩在房间里面当缩头乌龟?” 厉晨压根没理他,倒是陈桃花听到外面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中出来:“承哥,你干什么呢?” 陈承有火也不会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发,硬硬忍了下来,挤出一个微笑来:“我在叫余一起床,你看这都几点了,余一还没起来呢。” “那就让他睡呗,今天又没有事情做。”陈桃花歪着脑袋说完,拍着手笑道,“承哥不是说你交了新的女朋友,今天要介绍给我认识吗?快带我去看看啊!” 陈承稍稍迟疑了一下,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看啥女朋友,况且昨天虽然洗了好几次头,但是身上脑袋上仿若还带着菜油味,这种状态怎么能去看女朋友? 迟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陈承很快答应道:“好,那你先下去吃早饭,我马上就来。”等陈桃花下楼去了,他对着紧闭的房门森冷道:“陈余一,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都锁在房间里,我们走着瞧。”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厉晨又打了一个哈欠,把被子一掀,盖到自己头上,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等他睡了一觉起来,出门后发现起承转合和陈桃花都出去了,陈爸陈妈还在主卧里面睡觉。 他平时用的都是主卧里面的电脑,此时自然有诸多不便,厉晨想了想,重新回到二楼,打开了陈桃花的房门,探头一看果然看到了粉红色的小书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台电脑。 现在时间是九点半,陈爸陈妈就算睡也不会再睡多久,厉晨很明白自己需要抓紧时间,手脚麻利地打开电脑。 ——去动物园的事情是星期五晚上在餐桌上定下来的,现阶段还不好违背陈妈的意思,他虽然没有兴趣,但是也不怕前去。 起承转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厉晨耗时八分钟,为此做了一些很善意的准备。 ———————————————————————————————————————— 第二天一大早,陈承又来叫门,厉晨起床穿起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对着堵在门口的陈承微微一挑眉梢。 “你终于肯出来了?”陈承微微冷笑了一声,他昨天跟其他三个人讨论的时候,大家也是一致认为厉晨今天一定会出来的,毕竟以前他没去过几次动物园,自然不会舍得放弃这次大好机会——陈母以往让陈起带着弟弟妹妹们出门的时候,起承转合四兄弟都是把陈余一锁在地下仓库里面的。 陈承自我感觉到这是厉晨向自己示弱服输了,不肯轻易放过,有意追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别说,还真有想说的。厉晨目视前方,慢吞吞打了一个哈欠:“挡道了。” 这句话跟陈承原本设想的啥啥“哥哥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之类的话完全不同,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就这么一错神的机会,厉晨不耐烦地抬脚踢了踢他的膝盖,问道:“怎么,三个字的汉语都听不懂,是不是需要我用十六国语言给你翻译一下?” 陈承面色一变,正想发火,还是恰好走上楼梯来的陈起捏住他的手肘把人给阻住了:“算了,承,别跟余一计较了。” 陈起一边说一边对着陈承挤眉弄眼:急什么呢,你要是真发火把人给吓到了,这小子装缩头乌龟不敢跟我们去动物园,那咱们昨天一整天的谋划可就白费了。 陈承想了想,也是,等陈余一傻乎乎跟着他们出门去,想怎么整他还不是自己四兄弟说了算,先让这小子得意一会儿,待会儿报仇时自己才更痛快。 厉晨才不管他们兄弟在搞什么小动作,自顾自走下楼去,就看到陈妈在帮陈桃花整理背包。 昨天陈爸陈妈一块睡到十点多才爬起来,今天顾虑着女儿要去动物园玩了,便起了一个大早,帮着陈桃花准备零食和水壶。 厉晨出房间时顺便把自己的浅蓝色小书包给带了下来,他发现原主陈余一真是相当喜欢浅蓝色,房间里面绝大多数东西都是蓝色的。 他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吃完了那份煎蛋,喝下一杯牛奶,听到陈妈口中不住叮嘱着,让陈桃花要紧跟哥哥,千万不要走丢了。 厉晨面无表情端起盘子,朝着厨房走去,路过陈承时,发现对方下意识地前倾了身子缩起了脖子,鄙夷地轻轻牵动唇角。 陈承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他,心惊胆战地确实很害怕他再往自己头上扣东西,把厉晨嘴角的笑容看在眼中,面色登时一沉,偷眼看看陈妈,沉声咬牙道:“等着吧,有你哭着向我求饶的时候!” 厉晨没搭理他,把盘子洗干净后,上了个厕所,走出来看到起承转合正拉着陈桃花的手站在门口跟陈妈告别,便把自己的书包提起来走了过去。 一行人走出家门,不远处就是公车站牌,陈起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看了看,眉梢一挑:“哎呀,我这里没有零钱,你们带了吗?” 台湾公交车票价是十五元新台币,他们一共是六个人,需要九十元。陈起挨个问了一遍,从钱包中抽出来一张一百元面值的纸币,对着厉晨扬了扬下巴:“余一,去帮哥哥换硬币过来。” 公交车站牌附近有一个小报刊亭,起承转合早就跟老板通过气了,此时只要把厉晨骗过去,就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厉晨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钱,一眼看出这是一张假币,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怜悯:“不过是十块钱的事儿,竟然还需要专门去换钱,日子还没有穷酸到这个地步吧?”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钱包来,抽出一张两千元的纸币,淡淡道:“留着你的一百吧,我来付就好了。” 陈起当然不是缺钱的主,他在陈家每月领的零花钱份额仅次于陈桃花。再说了,别说有钱,就是没钱,陈起宁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想被自己想要整蛊的人拿这个当借口来讽刺一通。 一百元是新台币中面值最低的,按理说要换零钱也没有啥不妥的,有钱也不能大手大脚的白扔,不过被厉晨这么一说,就真显得小家子气了。 起承转合虽然年纪还小,不过相貌英俊,是这一带的风云人物,他们普一到车站,就有许多同龄的小女孩儿羞红着脸看了过来。 在这种情景下被人讥讽穷酸,陈起瞬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 10第二轮脑残攻击 一群人说话间公交车已经驶进了车站,陈起面色变幻许久,把手中那张本来是特意为厉晨准备的一百元假钞塞到口袋里,再次掏出一张二百块的纸币,率先一步跨上车,恶狠狠照准投币口塞了进去。 二百块真不是小数目,尤其对于每个月只能领一定份额零花钱的小孩儿来说,陈起扔进去的时候真心有点肉疼。 爱塞就塞呗,因为陈承陈转陈合都站在陈起后面等着上车,倒把不少人的视线给遮住了,没多少人看到陈起塞纸币的动作,厉晨身后的两个小女生还在小声嘀咕着“真是好丢人啊”之类的话。 打了陈起的脸还不用自己掏钱坐公交车,这笔生意着实不亏。换句话说,被嘲讽了一通还破了财的陈起是真正的蠢蛋冤大头。厉晨微微一笑,懒洋洋跟在陈桃花身后上了车。 车上有不少人,位置基本都坐满了,陈起最先上车,眼尖瞅到最后排一个空位,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桃花,快来,你坐这里!” 陈桃花从小到大都是享受的这种待遇,十分自然地走上前去,一屁股坐下了,陈起这时才有心情看看周围,发现唯一的空位被自己眼明手快给占下了,禁不住得意地一笑。 厉晨一上车,打眼一扫观察了一番车上所有人的神色,便走到中后部一个座位旁边站着,下一站时原座位上的人果然就起身下车了。 此人是整辆车上唯一下车的一个,这一站又上来了十几个人,车厢内顿时显得更拥挤了。厉晨并没有管这些,自顾自坐了下来。 陈起站在最后排前面的走廊里扶着陈桃花,生怕她在急刹车时摔下来,跟厉晨坐得位置挨得很近,想想到动物园还有十多站呢,因而干笑道:“余一,你看,哥哥们都还站着呢,你自己坐下合适吗?” 厉晨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是你喜欢站着呢。” 陈起听他话语中流露出说不出的鄙夷和嘲讽来,当即反驳道:“我做哥哥的给桃花让座又怎么了?这是在照顾妹妹。” 厉晨丝毫不为所动:“嗯,所以我知道我给你让位,你也肯定做不到厚着脸皮坐下来,为了防止你推我让地浪费时间,我难道不该自己坐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包中掏出自己的小水壶来,小小抿了一口:“大热天的,何必把力气浪费在说这些废话上。”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说的话都是废话,陈起攥了攥拳头,却想不出言语来反驳,半天后才挤出一个微笑:“余一,我觉得你对哥哥们都有很深的误解和敌意,何必呢,我们都是关心你。” 关心到故意拿一张假钞让他去换钱等着看戏?厉晨抬眼看过去:“那好吧,出于关心,我建议你做一次明尼苏达测验,对你们的身心健康很有好处。” 明尼苏达测验是明尼苏达大学两位教授在四十年代制定的权威纸-笔式人格测验,最常用于鉴别精神疾病。 厉晨不用看就知道陈起压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体贴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来:“有病得治,这位张医生刚刚旅美归来,是人格功能障碍方面的专家,如果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可以联系他,他会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帮助的。” 稍稍一停顿,他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补充道:“三天前我们在网上相谈甚欢,考虑到你的经济状况,看在我私人的面子上,他一定不介意为你打八折。” 陈起放开了护着陈桃花的手,往他这边走了两步,紧挨着他压低了身子:“你说我有神经病?”他确实不知道啥明尼苏达测验是什么玩意,但是听厉晨话语中的意思,陈起如何还能明白不过来。 “是你说自己有病的,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关心。”厉晨把手中的名片塞在陈起的前胸口袋里,纠正道,“还有一点,神经病是指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而人格功能障碍属于精神疾病,两者并不等同。” 他之前跟陈起说了那么一大通废话,就是为了激陈起来到自己身边。厉晨眼睛微微一闪,他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既然陈起想要诬赖他,那他就要让陈起明白,拿着一张假钞被店主扣住骂一顿,那是杀伤力最小的诬赖手段。 这次来动物园,他有许多套备用计划陪着这几个小男孩儿玩,要是起承转合不做的太过分,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厉晨往陈起裤兜口袋里塞了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等到了动物园,看看情况需不需要用到了。 陈桃花本来听他们两个对话,虽然听得一知半解的,却也听出来彼此间并不友好了,此时再见陈起都想抡起拳头了,眼眶一红,焦急道:“我们今天不是出来玩的吗,你们再这样我就告诉妈妈了!” 本来站在公交车车厢前部等着空座位的陈承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在站着的人群中挤了半天才挤了过来,一见陈桃花吓得眼睛都红了,连忙劝和道:“起哥,算了吧,别吓到桃花了。” 陈合力气最大,赶忙上前把陈起拉开。 陈起刚刚准备翻脸时说话的声音不低,全公交车上的人有八成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 陈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做不出来真往厉晨脸上抡拳头扇巴掌的举动,就着三个弟弟给的台阶也就下了,松开拳头沉着脸道:“我真为有你这样的弟弟而感到丢脸!” 厉晨对着他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 起承转合一直到一个半小时后公车到站也没等到位置,站了一路心里还憋着火,俱都感觉腿软脚酸。 听到公交车喇叭提示到了动物园那一站,厉晨舒舒服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也没管瞪着自己的起承转合,率先走下车去。 陈桃花逮到机会往前小跑了两步,跟他并排而行,嗡声细气问道:“余一,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怪怪的,为什么偏要惹得起哥生气?” 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被保护得极好,起承转合也都注意着尽量避开她的面再跟厉晨起冲突,因此陈桃花先前对于家中的暗潮涌动并不知情,就是感觉到余一对她待答不理的。 不过今天这次直接冲突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起来的,陈起还差一点揍人,陈桃花终于明白过来,因而主动来找厉晨。 对于这个问题,厉晨很不想跟一个啥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六岁小女孩儿讨论,目视前方淡淡道:“是我惹他生气还是他来招惹我?” 陈桃花并不觉得陈起让厉晨给他让座有什么不对,十分自然地接话道:“可是以前有了座位,也都是起哥他们先坐,你从来都是最后坐得啊。” 她说罢见厉晨压根就不搭理自己,也没注意到对方加快了前进速度想要甩掉她,自顾自继续说道:“余一,像以前那样多好啊,你也不会跟起哥吵起来。” 就是因为陈家每一个人都把陈余一的地位放到最低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原主的日记中才会有那么多自怨自艾。 以前陈家是什么规矩,厉晨都不打算遵守,别说这规矩有找软柿子捏的嫌疑,就算这规矩是对的,他也没有任人摆布的义务。 他看了看陈桃花,低声道:“起承转合自动给你让座,你们是愿打愿挨,并不代表我需要给旁人让座,我并不欠你们的。” 这句话说得并不重,他的声音也很低,不过对于陈桃花来说已经算是绝对的重话了,听得小脸一白,大眼睛瞬间就红了:“余一,你何必冲着我发火?跟你吵架的人是起哥,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大姐,我什么时候冲你发火了,只是在很无奈地科普常识罢了。厉晨愣了一下,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样的控诉,就见陈桃花捂着眼泪汪汪喊了一句“我再也不要跟余一玩了”,吧嗒吧嗒跑走了。 她这一跑,起承转合登时不干了,陈起跺了跺脚,分派任务道:“合,你跑得最快,快点去拦下桃花,别让她一个人走丢了!” 想了想,光派陈合去还有点不保险,陈起又让跑得第二快的二弟也去:“承,你也跟着去,一定要把桃花安全带过来!” 陈合顿了顿脚,指着厉晨吼了一句“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连忙跟陈承一块拔腿追了过去。 陈起脸色极为难看,凝视着一脸无所谓继续往前慢悠悠走的厉晨,咬紧牙关道:“陈余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陈转转了转眼珠,上前阻住陈起的拳头:“起哥,你想想先前承哥被扣盘子,这小子阴险着呢,真揍了他,他要是跟妈妈告刁状,反倒是我们挨罚!” “他竟然胆敢招惹桃花,别说我们看不过眼了,妈这次绝对不可能还帮他!”陈起阴沉着脸道。 陈转摇了摇头:“起哥,你别忘了,桃花最是心软,万一我们真打了余一,桃花看了他的伤,没准就心软了,不舍得跟妈说了呢。” 陈起一想,自己三弟说得倒是也有道理,他们揍厉晨一顿也不如让父母趁机认清楚这人的真面目来得划算。 ——更何况他此时不揍人,等陈桃花向陈妈告状后,他们正好再在旁边添油加醋补充些,以陈妈素日的脾气,别说一顿揍了,估计三四顿都是轻的。 厉晨耳听得他们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讨论着后续计划,真心想敲开这两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其实陈起没有真的打他,不仅陈起很遗憾,厉晨也很遗憾,今天是动物园周年庆,人山人海的,游客很多,为了防止出现踩踏事件和趁乱偷窃,专门安排了警察在这边巡逻。 刚刚陈家兄弟吼他那几嗓子,已经引起了两个巡逻警察的注意,朝着这边凑了过来——陈起要是真动了手,公安局一日游是肯定少不了的。 11第三轮脑残攻击 陈桃花泪奔跑走了,陈起自然没有了买票的心思,焦急万分地等了五分钟,直到见陈合和陈承把宝贝妹妹安全带回来之后,又蹲下身子检查过她没有受伤,方才松了一口气。 陈桃花发起脾气来一向很好哄,而且胆子格外小,她当时跑了几步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也是心中恐惧,被陈承和陈合哄了几句也就乖乖跟着回来了,只是不再理睬厉晨,收了泪站在陈转和陈合中间。 陈起小声嘱咐陈合盯紧厉晨,要是他再说难听的话伤害桃花的心灵,别管别的直接动手,见陈合答应了,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去排队买票了。 厉晨不着痕迹往前挪了挪步子,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动物园入口处定定看着自己,对着她轻轻一点头。 妇人静静等着陈家人走进检票口,掩唇微微一笑,落后他们十几米也跟着走了进去。 陈转紧挨着厉晨往前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若生怕他会冷不丁做出啥灭绝人性的事情来。陈承更是一进动物园就直接把陈桃花抱在怀里,离得厉晨远远的。 这家人一个个病得还真不轻,被害妄想症未免也太严重了。厉晨对着前面笼子里咕咕叫着的猫头鹰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心中颇为不耐烦。 他们八点从家中出来,中间坐车花了一个半小时,按照陈起决定的路线在园中逛了一个小时。十点半左右时,陈承抬起手腕来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笑道:“哎呀,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吃东西了?桃花,肚子饿不饿?” 陈桃花这一个小时时间都被他抱在怀里了,也就到了看动物的地方才下来跑两步,在公车上时也是坐了一路,能量并没有消耗多少,听完陈承的问题后摇了摇头。 “好,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完再吃东西好不好?”陈起抖开动物园地图,装模作样地埋头看了一会儿,故作惊喜道,“哎呀,桃花你看,十一点整蛇园有周年庆表演,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陈桃花对蛇类压根不感兴趣,一听名字就感到害怕,缩着脖子摇头:“不要,我害怕。” 陈起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感到惊讶,他们先前早就一起讨论过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了,胸有成竹地一笑,轻声哄道:“蛇园离这边很近的,而且周年庆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不会有事儿的。” 陈转在旁边跟着帮腔道:“是啊,桃花,起哥这个提议不错的,我们正好都走到这里了,不如顺路去看看?哥哥对蛇类很感兴趣呢。” 陈桃花有些不情愿,不过见两个哥哥都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坚持地直接顺从了:“好。” 到了蛇园看上表演,今天的好戏就要真正开场了,陈起上扬的唇角都止不住,在心中一个劲儿地拍巴掌,面上尽量不动声色道:“那好,我们走快点,要是晚了就赶不上表演了。” 厉晨早看出来他们有问题,心中清楚万分这群人待会儿肯定要借机再生事端的。不过他丝毫不感到惧怕,微微勾起唇角等着接招。 在起承转合四个人的计划中,一定要占据最前排才能达到最好效果,因此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表演场地是一个围起来的大圆舞台,隔了三米有一个围栏,观众只能从另一侧观看表演。 最前排已经站满了人,陈起一个眼色过去,陈转和陈合两个人合力挤出一条道来,领着他们紧挨着围栏站定。 陈起见厉晨坠在队伍的最末尾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略一沉吟心生一计,故意说道:“余一,你在公车上因为不肯给哥哥让座发脾气,其实哥哥也不是恶意,就是想培养你谦让的品德——喏,这次我给你让位,你个子矮,你站最前面吧,能看得最清楚。” 都说一个人心中有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厉晨怀疑这群人智商低得已经突破天际了,竟然会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都在脸上写了“傻逼”两个字。 ——退一万步讲,他就算当真是个傻逼,看到他们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也都该觉得不对劲儿了。 作为一个以高智商而自豪的反派boss,厉晨十分反感有人小看他智商的行为,当下在心中冷笑,上前挪了一步。在脚步挪动时,他的右脚轻轻踩住左脚脚背,把运动鞋的鞋带给弄开了。 因为来得比较早,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表演才开始。流程中并没有特殊之处,主持人先是激情洋溢地来了一段开场白,而后有请耍蛇人上场,又是跟蛇亲吻,又是把十几条小蛇挂到脖子里,还有挑逗眼镜蛇等等戏码。 动物园早先就为周年庆做足了宣传,各个表演项目的大体流程都放到了网上,不仅起承转合专门去查过,厉晨昨天也看到了。 早在陈承和陈起唱双簧提议要来看耍蛇表演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这群人想要干什么了,耐着性子等着最后的大餐上来。 表演时间不长,不过二十分钟时间,等到了演出末尾,主持人拿着话筒大声道:“接下来是我们最后一个项目,这次将要选出一位幸运观众来参与互动,跟我们的蛇类明星小花来一个亲密接触!” 耍蛇人十分配合地从布袋里面掏出一条半米长、三角形脑袋的大蛇来。主持人介绍道:“小花是台湾常见的五步蛇,在各地都做过精彩演出——不过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小花有毒,而且没有拔掉牙——” 她说到这里,见不少人都脸色一变,笑着继续道:“其实没有拔掉毒牙也是为了考验大家的胆量,请大家放心,小花十分的温顺,再加上有我们专业的蛇王在旁边指导,绝对不会咬伤游客的。” 主持人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十分具有煽动性的语气道:“这是我们周年庆特别准备的节目,不知道有哪位胆子大的游客赶上来试一试?” 不论怎么说,跟一条随时有可能咬人的毒蛇近距离接触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在主持人说明蛇牙没拔之前还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下,她一讲明蛇牙还在,不少人就都打了退堂鼓,一时间没有人敢于应声。 陈承把怀里抱着的陈桃花从右手换到左手,用右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陈起,用眼神询问,犹豫着要不要按照计划进行。 ——这个环节作为特殊噱头,早就被放到了网上,但是没有讲明蛇有没有毒。他们本来都还以为会是一条无毒蛇呢,想不到动物园为了吸引人眼球,竟然弄了一条毒蛇过来,这是起承转合都始料未及的。 陈起知道弟弟不敢拿主意,对着他微微一扬下巴。 陈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点头把陈桃花放到地上,微微推开前面站着的厉晨,自己跨过栏杆走了过去:“我来!” “哇,想不到勇士的年纪这么小,”主持人为了烘托气氛,夸张地赞叹了一句,“小弟弟真是太勇敢了!来,大家为他鼓掌!” 陈承在一片掌声和喝彩声中颇感得意,眼看着耍蛇人拿着那条蛇靠近自己却有点紧张。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把手伸了过去。 耍蛇人捏着蛇的头部和尾部,十分谨慎,缓慢地朝着他那边递过去,口中道:“小弟弟不用害怕,这条蛇做了几百次演出了,从来就没有咬伤过人,你把手摊开,我递给你,你保持不动,蛇就不会受惊。” “好,我明白了。”陈承嘴巴上答应着,眼睛看向围栏,见厉晨还站在最前排,在心中森然冷笑一声。 耍蛇人慢慢把手中的蛇移交给他,见过程顺利,正想开口表扬他几句,就见陈承惊叫一声“它想咬我”,抬起手臂把百步蛇朝着厉晨的方向甩过去。 哼,叫你小子平时猖狂。他带着装出来的满脸惊恐,跟着看过去想要欣赏一出好戏,却见一秒钟前还站立在那边的厉晨正蹲下身系鞋带,那条毒蛇直直朝着站在厉晨身后的陈桃花飞过去。 就这么一眼,陈承本来虚假的惊恐变得真的不能再真。他把蛇甩出去时就生怕厉晨反应快躲开,因而用了十足的力道。 百步蛇在空中飞行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就落在了陈桃花的脖子上,站在陈桃花身后的陈起甚至都没来得及升起抬手抓住的意识。 陈桃花素来害怕这种冷血动物,大夏天的骤然感觉到脖颈处森凉一片,一扭头见一个三角蛇脑袋紧挨着自己的脸,吓得差点昏死过去,头脑一片空白,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本来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再有引起蛇类警戒的动作了,但是人受惊时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抬手伸向自己脖子,想要把那条蛇抓下来。 百步蛇何曾被人在半空中抛来抛去过,本来就受了惊,又因为陈桃花惊慌之下用的力道很大,它自然而然地把这种行为理解为了威胁,脑袋朝后一缩,蛇信子一吐,照准陈桃花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12第四轮脑残攻击 陈桃花手腕吃痛,又惊又怕之下眼泪滚滚而下,尖叫得越发大声了。 耍蛇人也没料到中途竟然会出这样的变故,不过他毕竟经验丰富,迅速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右手捏住蛇的头颈两侧,再用左手去捉住蛇的后半身,将蛇取走了,口中唤道:“快,快取血清来!” 幸亏这家动物园很正规,配备了五步蛇的抗蛇毒血清,工作人员也算心理素质过硬,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吓住,很快就取了血清来为陈桃花注入血液中解毒。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陈桃花手腕上的两个不大的牙印周围已经高高肿胀了起来,流出暗红色的血液。伤口处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她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蛇毒血清在被咬后八个小时内注入效果最好,尤其这次血清注入得格外及时,理当不会对人体有太大的损害。 不过被蛇咬了之后神经紧张反而会加速毒素的扩散,耍蛇人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压着陈桃花的胳膊到低于心脏的高度,用绷带给她包扎,口中道:“别害怕,没事儿了已经没事儿了,别哭了,你冷静一下!” 陈桃花哪里听得进他在说什么,哭得撕心裂肺喘不上气来,两眼一翻直接就昏厥了过去,引得陈起等人紧张地连声大喊“桃花”。 陈承这才反应了过来,扑过来一把扯住厉晨的衣领,嘶声道:“你想害死桃花吗?!”他刚刚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水里一样,看着陈桃花注入了抗毒血清,整个人才算是又活了过来。陈承心中恨得要死,都恨不能一口咬断厉晨的脖子,捏着他衣领的手背上也青筋爆出。 周遭的游客都被陈承扔过来的毒蛇吓得要死,尤其后来又见毒蛇咬人,本来都惊慌逃窜了,后来看事态被及时稳定住了,方才回来查看如何收场。 厉晨冷笑一声,抬腿直接踹在陈承小肚子上,这一脚用了全力,一点都没留情面。陈承吃痛下意识地松手,捂着肚子后退几步。 “蛇是你自己丢过来的,怎么,难道还想赖在我头上?”厉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我还想问问你呢,这边这么多游客都站着,你直接把蛇扔过来,这才是想杀人吧?” 若是无毒蛇扔过来故意想吓吓他也就算了,偏偏这不仅是条毒蛇,还是条剧毒蛇——百步蛇又叫五步蛇,因人畜被咬后五步之内昏倒而得名,被它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不是当时他看准陈承朝这边偷看故意弯下腰系鞋带,若不是动物园恰好配备了抗毒血清,今天他要是真死在这儿,难道这群人还会自觉出来认罪为他坐一辈子的监牢? 人家不把他的死活放心上,厉晨也不会客气,冷笑道:“你真是好狠的心,故意丢蛇想害死桃花,我看你是嫉妒妈妈喜欢桃花,才用这样恶毒的手段,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陈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这些话都是起承转合平日里拿出来往他头上扣帽子的,厉晨反咬一口,说出来之后感觉着实不错。 陈承是真害怕了,双目圆睁,额头上汗珠不停滑下,连忙辩解道:“不、不是!我不是故意丢向桃花的,我……我……” 他说到后面,一半是急得,一半是气得,头脑一片空白,口中那句“我是想朝着你扔的”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还是陈转头脑转得最快,听着话头不对,急忙先从陈桃花身边赶过来了,一把堵住陈承的嘴巴:“哥,快去看看桃花吧,别跟他吵了。” 陈转吓得也是手脚冰凉,陈承被他凉飕飕的手指一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对,千万不能把自己本来想吓唬厉晨的事情说出来,不然可就坏事儿了! 这四个兄弟中总算还有一个聪明人,可惜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厉晨眼睛微微一闪,并没有轻易让他脱身:“怎么,自己干的事儿就没胆子承认了是不是?” 陈承当即想要反驳,却被陈转重重踩了一脚。陈转隐约感觉到这人的话不能随便回答,看二哥刚刚可是差一点被带到沟里面去,便接话道:“那是那条蛇差一点咬到承哥,承哥受到惊吓才把蛇扔过来的!” 稍稍一停顿,他不甘示弱地挖坑想哄得厉晨往里面跳:“倒是你,余一,你也是桃花的哥哥,你就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去伤害桃花,自己当缩头乌龟蹲下身子躲起来?你知不知道桃花就站在你后面!你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你怎么配当桃花的哥哥?” 厉晨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得跟当她哥就能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似的,他倒是真想知道,当陈桃花的哥哥是有饭吃还是有钱赚? “对,没错,要不是你蹲下来了,桃花就不会有事儿了!”陈承嚷道。 这真是玩得一手好推卸责任,围观的众人本来就很气愤陈承把蛇乱丢的行为,此时再听他倒打一耙反而责怪别人提前躲开了,一时间哗然一片,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厉晨笑他们自寻死路,心中一点都没有生气,面上却露出愤然之色:“蛇又不是我扔的,我更不知道你那时候会把蛇扔过来,看到鞋带开了自然蹲下身去系,这样才逃过了一劫,就这样你也能怪在我头上?你是不是恨不能毒蛇咬死我?” 陈承还想说什么,先前看耍蛇表演时站在厉晨身边的一个西装中年人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上前一步道:“这一点我能作证,刚刚我就站在这个小朋友旁边,他确实是在你把蛇扔过来之前就蹲下身的。” 一个哄着被吓哭孩子的中年妇女插嘴道:“算了吧,别说人家是先前不知情,就算是为了躲蛇而蹲下身的,那又怎么样?看到蛇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开,这是人的本能,难道还有错不成?你自己看到蛇在手上动了动都吓得大叫,把这么危险的动物随便乱扔呢,倒还有脸怪别人?” 又有人开口道:“我听你们说话,似乎都是一家人,我倒想问问你,难道咬了妹妹就不行,咬了弟弟就理所应当?先不说这个小姑娘没有受多大的伤,就算是咬了就死,难道人家就合该去拼了命去顶下来?同样是人命,谁比谁高贵多少?” 好好的来动物园玩,拖家带口的,看节目看得正高兴一条蛇从天而降,换了谁谁能不害怕?害怕过后就是生气,心里头的火实在是压不住。 要是陈承冷静下来诚诚恳恳道歉也就罢了,偏偏他就有胆子叫得比别人都响,围观群众自然就更加不干了。 ——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别人还没骂你呢,你倒先来理直气壮地骂别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骂人谁不会啊,你们可就两个人,这边几十个人围着呢,各种批判责骂照着他们脑袋上就扣了下去。 陈家四兄弟是公认的头脑聪明,长相英俊,从小到大都只有被人称赞艳羡的份,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别说是本来已经气急了的陈承,连陈转都开始冒汗。 ——之前眼睁睁看着陈桃花被咬,他也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先前的是吓出来的冷汗,这次就纯粹是急出来的热汗了。 此时陈桃花已经被动物园配备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陈起本来自然是要跟着去医院的,但是眼见这边事态即将失控,又因为陈桃花已经注射了血清理当不会有大碍,便让陈合跟着去了,自己挤到陈承身边,对着周围团团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真不是故意的,请大家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陈起年纪毕竟大一点,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上了啥啥八卦小报,那真是全家人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所以他宁愿赔上笑脸咬着牙道歉,好不容易哄得游客议论的声音小了下来,抬头看看厉晨面无表情的脸,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道:“余一,哥哥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桃花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你承哥和转哥看到桃花受了伤,心里着急,才忍不住说了你几句的。今天你承哥也差点被蛇咬到,吓得不轻你别跟他计较好不好?” “人受惊吓的时候总是喜欢说点什么,而且还说得特别大声。”厉晨掏了掏耳朵。 陈起听得一愣,不明白他说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陈转领悟到了,这个死小子的意思是陈承自己有嘴,刚刚喊得还那么大声,有本事不要陈起跟他道歉,让陈承自己张嘴说。 要平时别说是脾气较为暴烈的陈承,就是陈转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现在他看周围人的神色很害怕,顾不得计较别的了,只想快点把事情平息了,因而对着厉晨弯腰:“余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们不对。” 陈承看了他的行为,才反应过来,喘了喘气,也只能低头赔罪:“对不起,余一,我们错了。” 不知道集齐脑残的七个“对不起”能不能召唤神龙,厉晨撩起眼皮看向他,见陈承说完后只顾着喘粗气了,轻轻一撇嘴角——蠢货,你在跟我道歉后,最应该做的就是学陈起向周围这么多差一点被连累得被蛇咬的人道歉。 他很清楚,这群人肯帮着他说话,主要还是愤怒于陈承扔蛇的行为。 不过陈承没有这个思想觉悟,厉晨也懒得提醒他,也没有回应他们三个的道歉,转过身子对着周遭的人道:“真是抱歉,这次让大家受惊了,请大家见谅。” 他才不想跟陈起他们说啥“没关系,我原谅你们了”,不过晾着他们不管未免显得太小心眼了,容易被人挑不是。 然而厉晨主动为刚刚骂了自己一顿的陈承道歉,顿时让许多人感动,这孩子真是仁厚,不计前嫌,处事周到,跟他几个拎不清的哥哥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不像是一家人呢。 陈家留在现场的三兄弟越发感觉到脸上发胀,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陈起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见事情到这里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连忙道:“好了,我们快点去看看桃花吧,只有合一个人陪着她,我真是放心不下!”说完不待厉晨反应,忙不迭地带着陈承和陈转落荒而逃。 厉晨不动声色跟站在耍蛇表演场圆形围栏正对面的贵妇人对视一眼,转身也走了。 13落下帷幕 蛇毒血清用得很及时,百步蛇的蛇毒没怎么来得及扩散,就已经得到了有效的遏制。陈桃花大体来说没事儿,不过被咬的地方毒素一时间清除不干净,不仅肿胀得不行,周围还出了一溜的血泡。 医生给她清理了伤口,也打了镇定剂,做过全身检查后确定只是受惊吓过度昏过去了,把人安排在病床上住下。 厉晨在半道上就不见了人影,陈起确认妹妹平安后带着三个弟弟走出病房来,面色阴沉如水地瞪了一眼陈承,恨恨道:“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扔蛇之前都不先看清楚人?” “怪我吗?我上一秒看得时候那小子明明是直挺挺站着的,谁能想到下一秒他就能蹲下来了呢?”陈承也觉得自己冤枉,辩解道,“那可是一条剧毒蛇又不是麻绳,被它咬一下谁都受不了,难道我扔的时候不得看着蛇扔?这样它万一攻击我,我还能及时反应过来。” 陈合也很不满,接话道:“承哥,不怪起哥说你,你也知道那是一条蛇啊,你都怕被它咬要小心翼翼的,你想想桃花被咬了一口,这得是多痛苦的感觉?这次得涨涨教训,下次小心点。” 陈承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却很不甘心被弟弟教训,嘴硬道:“好啊,你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来马后炮了,这条计划可是我们四个人都同意了的,你们还都不敢扔呢,还不是只能够指望我?现在我不小心扔到桃花身上了,你们倒都怪到我头上了?” 陈转见气氛紧张,连忙上前来劝道:“好了好了,这次其实谁都没有错,谁都没想到余一竟然会在那时候蹲下来。” “对,都怪陈余一!”陈承巴不得有人来为他的过错顶缸呢,第一时间应和道,“都是他的错!” 想要给人一点教训,不仅没给成,自己这方还差点酿成大错,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陈起想起来也是觉得愤恨:“就是说啊,他什么时候蹲下来不好,非要在那个时候蹲下来!真是故意跟我们对着干!” 陈转对这件事儿本来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听了陈起这一句,仿若骤然被人敲醒了一般:“起哥,承哥,你们说,先前他就一直站得好好的,怎么会那么巧,在承哥扔蛇的时候冷不丁蹲下身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陈起猛然扭头看向他,眼睛瞪得滚圆:“你是说他是早料到我们要这么做,才故意蹲下身要害桃花的?!” 陈转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错,重重点头道:“是,不会有错的,他早就看桃花不顺眼,明摆着是在嫉妒桃花,我看他都恨不能让桃花被蛇咬死!” 陈合脾气一向差,瞬间暴跳如雷,一拳重重砸在医院的墙壁上:“真是岂有此理!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看我不收拾他!”说罢转身就要跑走。 “合,你给我站住!”陈转连忙喝止了,把人摁住,“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谁都没有证据,说出去别人未必肯信。”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就是有意要害桃花!他还有没有人心人性,桃花是他的亲妹妹!那个王八羔子竟然故意害她被蛇咬?!”陈合哪里听得进劝,恨不能立时把厉晨的脑袋当西瓜砸烂。 陈承听这句话怎么仿若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先说一句啊,我可不是想要让余一被蛇咬,不过就是想扔条蛇吓吓他,谁让他最近这么嚣张?” 陈起先是帮着陈转把陈合摁住,口中道:“对,我们都没想真的对他怎么样,不就是扔条蛇吗,最多就是吓吓他,也不是真的想要看着他被蛇咬——再说了,当时他要是不躲,那条蛇也不一定会咬他,哪像现在,害得桃花被咬伤了。” 陈转生怕他再说下去真惹得陈合暴脾气上来,连忙岔开话题道:“算了,这次我们没有证据,暂且就放过他——下次,下次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就使阴招害桃花了!” 陈起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转,你的脑子最好使,心思也细密,给我紧紧盯住他,一定要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陈转深深感觉到肩膀上担子之重,郑重点头:“好,你放心吧,起哥,我一定不会让他再得意的。” ———————————————————————————————————————— 被起承转合四个人当阶级敌人来看待的厉晨正在一个僻静地方打电话,他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声音提防着有人靠近偷听,一边压低嗓音问道:“怎么样?” “已经都拍下来了,我刚刚重新检查了一遍,角度很好,十分清晰,人脸和说话声音都拍得清清楚楚。”电话另一头的一名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回答道,“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面了。” 厉晨在跟她打电话时就已经用另一部手机登录邮箱查看了,点头道:“做得很好,不愧是以专业著称的顶尖私家侦探,这次辛苦你了,剩下的一半酬劳我会打到你的账号上。” 对于他来说,在2o14年想弄钱都是随手拈来,何况是在1996年,只要他想要,每一台联网电脑里面的信息对他来说都是敞开的。 中年女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的协议似乎还没有完成……”用微型摄像机拍摄陈家一行人进入动物园后的一举一动只是他们签订协议中的一部分,只能说是附加条款,后面还有大头呢,这才是她特意穿得华丽富贵来逛动物园的真正缘由。 “现在不需要了,他们已经焦头烂额了,姑且缓一缓,等他们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再给他们当头一棒,那样感觉会比较好。”厉晨微微一笑,“我会另外写一份声明表示我们的委托正式结束,不过这个计划我不打算就此终止,如果后续发展一切顺利,到时候我会再联络你。” 稍稍一停顿,他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经常会跟杂志社有联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一定比我清楚。” “您放心,我们这一行最看重的就是职业道德,我绝对不会透漏风声的。”中年女子点开一个网页,看着自己银行账户上多出来的一大笔钱,比他们协议上约定的还要丰厚,颇为欣喜。 做一半的工作却有双倍的工资拿,谁都喜欢出手大方的金主,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女子结束了跟厉晨的通话,另外拨了一个号:“喂,请问是《娱乐周刊》的陈编辑吗?我这里有段很有意思的录像,是关于动物园毒蛇伤人事件的,你们有没有兴趣?” 厉晨伸了一个懒腰,后面的事儿就都不用他操心了,报社编辑比他更懂得怎么弄噱头吸引读者眼球。 他想起早上在公交车上自己塞到陈起裤兜里面的那个有意思的小玩意,遗憾地摇了摇头——今天不仅起承转合给他准备了好节目,他也有所准备,只可惜这群人水平太差了一点,才第一回合就惨败而归,真是白可惜了自己的一番谋划。 得先趁着陈起无知无觉的时候把那玩意拿回来,留着下次再施展。厉晨问清楚动物园紧急医护站在哪儿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一推开门,本来还以为以起承转合四个人的性格,该第一时间伸拳头过来呢,没想到只是由陈起出面靠近他道:“余一,今天的事情大家都有不对,我们讲和好不好?” 这是他们四个人趁着厉晨不在时讨论出来的结果,得先故意示弱,放松他的警惕,才容易抓住他的把柄。 厉晨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在跟陈起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把自己早上塞过去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一张薄薄的小卡片,他手腕轻轻一翻就不见了踪影。别说是陈起,连从厉晨进屋起就眼睛不眨紧盯着他的陈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小动作。 陈起对厉晨直接当他不存在绕道走的行为感到十分恼怒,想想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他还想说些别的,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房门被人骤然推开了,陈妈慌慌张张地就冲了进来,口中嚷嚷道:“桃花,桃花怎么样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陈起自然不敢隐瞒,得了陈桃花平安无事的消息后,硬着头皮就给自己爸爸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引去了是陈承丢蛇害得陈桃花被咬的消息,只说动物园的表演蛇没有管理好,不过也着重强调了陈桃花一切安好的消息。 陈妈哭得撕心裂肺跟死了女儿一样,陈起赶忙迎上前去,再次解释道:“妈,桃花已经没事儿了,她现在只是睡着了……” 一句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陈妈反手一巴掌重重甩在他脸上。 14巴掌打脸啪啪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不大的空间中回响,厉晨飞快扫一眼陈起愣怔的表情,想着这样大的声音肯定得很疼,不禁撇了撇嘴巴。 陈妈胸脯起伏不定,一巴掌打过去之后,不待陈起反应过来,反手照着另外那边脸颊又是重重一下。 陈起被打懵了,眼见陈妈似乎打完后还没有解气,心头大凛,连忙道:“妈,这次是我的不对,幸亏没有酿成大错,你打我也是应该的!” 陈家除了陈爸就是他这个长子最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光承认错误是不管用的,陈妈心里有火一定要发出来才行,陈起又不想伸着脸让她噼里啪啦打一顿,因而十分麻利地推卸责任:“妈,动物园方面口口声声说表演的蛇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绝对不会咬人,我们也都没有料到会出这种事儿!” 陈承明白大哥此时面临的困境不容易摆脱,想想虽然计划是四个人一起想得,闯祸还是自己需要负的责任比较大一点,上前一步低声道:“是啊,妈,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起哥……” 又是“啪”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话,陈妈怒斥道:“当然不能全怪他,你们几个人全都跑不了!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当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桃花被蛇咬?!” 她本来主要仇恨值都在陈起身上,不过谁让陈承主动冒了出来,陈妈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起了挨个给点教训的念头,都是这群对妹妹一点都不上心的东西害得桃花被蛇咬了! 陈转被她的目光一扫,只感觉头皮发麻,飞快扫一眼捂着脸纷纷不敢出声的陈起和陈承,头脑中灵光一闪,试图转移陈妈的注意力:“妈,其实是动物园负责人跟我们再三保证说蛇类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绝对不会咬伤人,我们应该追究他们的责任才是!” “他们说蛇不会咬伤人你们就听,我说让你们照顾好桃花,你们做到了吗?知道桃花怕蛇还让她接近蛇,你们这是故意的吧?!”陈妈越听越怒,抡圆了胳膊甩巴掌过去。 陈合一听,好像找理由给自己开脱也免不了挨巴掌,反而更惹得陈妈生气,况且他脑子转得比不上陈转,只能硬着头皮挨了一巴掌。 陈妈雄赳赳气昂昂又朝着旁边跨了一步,目光落到厉晨身上,这个儿子年纪最小,按理说怪不到他头上,但是也应该小惩大诫,给他点教训引以为戒。 她本来打算一巴掌拍过去就算了,在酝酿攻击技能的时候,却听到厉晨不紧不慢开口道:“桃花打了镇定剂才刚刚睡过去,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在病房中吵吵闹闹的终归不好。” 先前起承转合各种辩解只是让陈妈气上加气,然而听了厉晨一句话,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看了看病床上熟睡时还不自觉皱着眉头的女儿,懊恼地跺了跺脚,声音瞬间降低了八度,不复刚刚的中气十足:“对对,我们快出去,别吵到桃花了!” 厉晨道:“这边也需要人陪床,万一桃花醒了想要喝水什么的,总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我留在这里照顾她吧。” ——陈妈只不过是不想吵醒病床上的女儿才决定转移阵地的,并不代表她的愤怒值有所减少,这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得挨揍,厉晨可不想出去跟着搀和。 对于暴力人士他一向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厉晨从入行起干的就都是需要相当技术含量的东西,在国际刑警那里归属到高科技犯罪调查科,在美国fbi那边属于白领犯罪调查科,有朝一日哪怕失手被抓住了,也是上海牙国际法庭审判后进联邦监狱,住里面跟度假游玩似的,条件比普通监狱好上几个大档次。 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会选择用愚蠢的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文雅点的做法正是他们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普通商业间谍被抓,如果有个好律师加上认罪态度良好,不过坐几年的牢,但是如果是用暴力抢夺商业机密,那就可能是二十年甚至死刑。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厉晨十分讨厌简单粗暴的武力行为,想想自己最多负五的武力值,他明智地不跟着搀和了。 陈起一听他竟然自动提出要留下来照顾陈桃花——那还了得,肯定是要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暗害桃花——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提出反对。 然而陈妈已经一口答应了:“好,你好好看着桃花,有事儿立刻去叫我们!”只要是对桃花有利的事情她都会想都不想的坚决执行。 想想自己妈妈火气还没有消呢,陈起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唱反调,只能干笑着提议道:“那让转也留下来吧?” 陈转揣度陈妈神色似乎想要拒绝,连忙接话道:“没有错,余一力气小,万一桃花醒来后想要坐起来,我也能抱她起来。” 陈妈一想,似乎也有道理,遂点了点头,领着陈起陈承陈合出去了。 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陈转就转头警惕地看了看厉晨,自己挪动脚步站到厉晨和病床中间,低声道:“我来照顾桃花,你离这边远一点。” 哈,难得咱俩还能想到一块去。厉晨乐得清闲,到角落里给自己拉了个椅子坐下了,似笑非笑道:“你们现在倒是能看得住,不知道明天打算怎么办?” 陈转是起承转合中脑子最好使的,厉晨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他仔细一想却也明白过来,面色不由得一变:“你想干什么?” “我也是台大附小一年级b班的呢,有句话叫防不胜防。”厉晨唇角弯弯,故意做出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来。 其实他对陈桃花并没有多大的恶感,虽然看不大上眼,也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小女孩儿过不去。这次陈桃花被蛇咬,虽然其中有他推波助澜的成分,不过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身上。 然而既然起承转合已经认定了他是想要暗搓搓加害陈桃花的,他既懒得解释,估计也解释不通,既然都顶了黑锅了,倒不如趁机讨点利息。 陈转一想,陈余一跟自己妹妹可是一个班的,当时让他留级是想让他保护桃花,没想到现在看看竟然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脸色一来一回变幻了好久,才试探性开口道:“余一,你是一个好孩子,这次只是一个意外,哥哥们其实都相信你,你绝对不会故意伤害桃花的,对不对?” 厉晨懒洋洋开口道:“这个可不一定,你看陈承害怕时都能直接放蛇咬亲妹妹,所以说一个人情绪极端时能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可都是说不准的。” 这句话经过陈转的翻译思维一想,眼前这个死孩子明明白白说了他对桃花具备了无尽的恶意——像桃花这样柔弱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提防别人,这样的情况下,可是千万不能放任桃花跟他单独在一起! 可是想想这两个人可是在一个班上课,自己和起哥他们上学放学的路上还能看着一点,正常上课的时候可是做不到了。 陈转一向都觉得自己四兄弟高人一等,连在他们四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桃花都能被这个死孩子给弄伤呢,一年级b班那几个白痴老师怎么可能有本事做到护他妹妹周全? 他拼命转动自己据说智商是全台湾排名第一的大脑,足足苦思了十分钟时间,才道:“余一,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再读一次一年级嘛,哥哥们给你办理跳级手续,让你去读二年级,好不好” 陈转说完后还生怕厉晨不同意一般,着重抬高了声音补充道:“一年级的内容你反正都会了,现在才刚刚开学,要追上二年级的学习进度也很容易,哥哥们一块帮你补课好不好?” ——哟,合着你们也都知道陈余一压根就不想要再读一次一年级啊,当初不还是照样逼着他留级了吗?这才真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呢。厉晨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并没有出声。 陈转陪着笑脸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心头暗骂他不识抬举,脸上却只能硬撑着笑脸道:“余一,就当是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要是换了以前的陈余一,别说是升级了,就是留级也不是他说了算,陈转也压根不会真正询问他的意见。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比陈起等人更加敏锐,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弟弟并不好惹了。 厉晨又停顿了五秒,直到陈转撑不住笑脸差点忍不住翻脸了,才施施然开口道:“何必这么麻烦,比起二年级,我觉得我可以直接上六年级。” 这边的学籍制度是要一层层往上升的,他的学籍现在保留在台大附小中,所以他得先进入六年级完成升学考试才能进入国中。 陈转愣了愣,见鬼一般着重多看了他几眼:“就凭你?”在起承转合四个人心目中,陈余一算是他家的次等人口,不仅地位低下,智商能力上跟他们简直就不像是亲兄弟。 厉晨面无表情没有接话。 陈转脑子转得快,很有些小聪明,接话道:“余一,不是哥哥说啊,高年级的功课可是很难的,你看我,智力测试是全台湾第一名,也不敢轻易跳级——这样吧,你先跟着我和合一起读五年级,看看能不能适应好不好?” 他想得很简单,陈起把监视厉晨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他,要是厉晨跟他一块读五年级,那监视起来也方便,正好让这种居心叵测的人离得桃花远远的。 厉晨如何能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样一来,等陈转和其他人通过气后,起承转合四个人会一块帮着他在陈妈陈爸那边疏通的,就省了他不少事儿。 出院前后的“陈余一”变化太大了,给这群人找点事儿干,也免得他们成天胡想八想再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15电台报道 陈转如何跟陈起陈承陈合讲述厉晨想要跳级进入五年级学习,和起承转合四个人怎么绞尽脑汁地说服陈妈,厉晨都不关心,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结果。 在陈桃花苏醒过来的一个小时之后,陈妈就已经同意了他的跳级提议。 ——期间陈妈既没有走过来询问他本人的意见,也没有跟陈爸讨论,甚至都没有花费多长时间考虑,直接就答应了。 厉晨由此推断出,可见当时起承转合能够在陈余一本人并不赞同的情况下强制性让他留一级,很大原因在于陈妈对于这个儿子的一切事情都压根不在乎。 ——不知道这个为人母亲者在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她肩膀上承担的重量和责任?诚然陈余一并不是一个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女孩儿,可是他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和人格的“人”。 她有五个儿子,可是陈余一却只有一个母亲。 厉晨轻轻叹息了一声,把这些心思都暂且搁下,听到外面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陈转硬邦邦的说话声:“余一,下来吃饭了。” 餐桌上只有他和起承转合四个人,陈妈陈爸和陈桃花都不在,以后的几天也不会在了。 ——陈桃花一个小时前苏醒过来之后,医生检查后断定已经没事儿了不需要再主院,陈妈有感于女儿受到了惊吓,遂和陈爸带着她出去吃顿好的,顺带着离开台湾旅游一段时间散心。 在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起承转合四个人早早就坐成一排,各个都装作埋头吃饭的模样。 厉晨坐到他们对面,面无表情端过属于自己的餐盘来,冷眼一瞅,就看到这四个人一边装作全神贯注吃饭,一边偷偷往自己这边瞄。 以他们此时的关系,一旦陈爸陈妈不在,这群人故意饿着他三天不给饭吃都是很正常的,厉晨相信他们完全会做的出来这种事儿。 就算不至于不给饭吃,那起码不会对他态度多殷勤。早在陈转主动叫他下楼吃饭的时候,厉晨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盘子里装着的东西,这只是一盘看起来很普通的炒豆芽,跟起承转合四个人吃着的一样。厉晨在心头冷笑一声,右手拿起筷子,果然看到这四个人登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他放在餐桌底下的左手趁着这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桌面上,从裤兜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五元硬币,朝着客厅方向一弹,硬币准准击打在电视机的开关上,借着冲力直接把电视机给打开了。 厉晨本来只是想着,借住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吸引这群人的注意力,只要起承转合没有注意到他,他能够用半秒钟时间把自己的这盘菜跟斜对面陈合的换过来。 ——之所以要换陈合的,是因为厉晨刚刚看得真切,四个人中就属陈合沉不住气,满心期盼着看到他抓紧吃一口等着看好戏,刚刚吃饭的时候一直是假装吃饭,筷子都没有碰到盘子里的菜。 然而厉晨没有想到,这次他的运气着实不错,电视中正在播出的就是今天白天在动物园周年庆上发生的表演意外。 陈起本来被电视机自动打开的诡异事件弄得吓了一大跳,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嘟哝了一声“难道是开关老化了”,站起身要去关电视机,却正好听到《娱乐追踪》的主持人打着嗓门道:“今天中午时分,在台北动物园耍蛇表演中,发生了一起小女孩儿被蛇袭击的意外事件,引起了市民的广泛关注。” 陈起听得一愣,打起精神看过去,发现电视中出现的那段影像确实是今天中午桃花被咬的那一小段视频,从陈承上台表演开始,一直到他们后面指责厉晨没有保护好妹妹——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最为关键的是这段视频到这里还没有完,甚至还有他和陈承陈转被路人围攻反指责的后续。 这是一段极为不光彩的回忆,别说是现在拿出来在电视台播放了,光是回想起来他都觉得丢人。陈起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喊道:“你们快来看看!” 陈承陈转和陈合本来在餐厅吃着饭,也听到了电视广播的声音,连忙起身去看。 白天发生的事儿晚上就上了电视,厉晨感叹一句果然是台湾有数的私家侦探,动作就是迅速——左右看看见整个餐厅就只剩下自己了,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光明正大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盘子跟陈合的交换过来,而后又把里面的饭菜分散着往另外三个人的盘子里放了一点——好东西自然应该大家一块分享,人家这般盛情款待他,他自然要给点回礼。 台湾本来人口就不多,值得在新闻中说道的事情也不多,现在又不是政治选举期间,可以用来制造话题度的事件本来就少,选了选能吸引观众眼球的可能就是这一条了,《娱乐追踪》编辑跟提供消息的私家侦探关系不错,加上再有动物园方面支会,就干脆当天就播放出来了。 短短的录像没多久就播完了,屏幕切换到节目主持人那边:“在事件发生后我们也接到了许多市民的投诉电话,现在让我们连线其中一位热心观众。” “今天我也去看了周年庆,出事儿的那个小姑娘就在我前面不远,当时真是吓了一跳,那个表演的小伙子真是太过分了,没有胆量何必非要逞能,蛇不过是动了动,他就吓成这样了!幸亏动物园方面配备了专家和专门的血清,救援的很及时,才没有真的闹出人命。” ——这个人是动物园专门找来的,周年庆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姑且不论陈家索要大笔赔偿的事情,就是对动物园名誉的损失,那也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其实动物园也觉得自己够冤的,那条蛇从来没有出过咬人事件,所以他们才能够放心地让其参加表演跟观众近距离接触,谁能想到有人高空抛蛇玩,蛇受了惊吓不咬人才怪呢。 主持人按照早就商量好的流程,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点了点头:“这位观众说得不错,那名小伙子做的事儿实在是太欠妥当了,好像被咬的那个还是他的妹妹呢,差一点害了自家人。” 稍稍一停顿,她又开口道:“不过这事儿动物园方面也是有责任的,竟然让一条没有拔牙的毒蛇参加演出。” 这次连线换了另外一名“积极拨打热线”的“热心观众”,此人说话就不客气许多了:“我倒是觉得绝大部分责任都在那个小伙子身上,我之前有几次在台湾各个动物园的耍蛇表演中都认识小花——相信许多人跟我一样都很熟悉这位蛇类明星——说白了,各个动物园都把它随时会咬人当做看点卖点,图的就是博观众一乐,但是前面几百次的演出都没有出事儿,偏偏这次就出事儿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小伙子操作不当?” “也不能全怪那名小伙子,他也是受了惊吓才下意识把蛇丢出去的呢。”主持人微微一笑。 此时这一通通话还没有结束,那名观众立刻粗声粗气地接话道:“胆子小成这样也有脸上场,没有那个精钢钻别拦这个瓷器活,又不是动物园逼他上去互动的,自己上赶着出风头,出了事儿就怨动物园,他也真有脸!” 陈承一听,整张脸说不清楚是红还是黑——虽然《娱乐追踪》节目充分尊重他的肖像权和**权,在几个主要人物脸上都打了马赛克,但是后面还有几个人“起”“承”的相互称呼呢。 ——想他陈承在整个台北市都可以说是风云人物,认得出他的人估计不少,这下被人指着鼻子骂,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主持人耸了耸肩膀:“哦,您是这么想的啊?我们再听听下一位观众的意见。” 这次就是真正的随机抽取观众了,这家电视台收了钱要给动物园洗白,前面那两通也就够了,要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双方唱双簧,恐怕也会有其他人觉出不对来。 电视台深谙如何吸引关注度,只有双方的支持者相互辩论掐架,才显得自己的节目有影响力呢,不说别的,这个时段的广告费都能上升不少。 这次打通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妈,声音略尖:“我也不说别的了,谁是谁非的,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小伙子后来的行为,自己做错了事儿,还能叫嚷得这样大声,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胆小的,后面骂人骂得多起劲儿啊?” 其实陈承没有骂人,就是又急又气加上满心后怕之下,对厉晨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不过也够围观人士不高兴的了。 大妈稍稍一顿,继续说道:“从出事儿起到最后,他走之前甚至都没有对周围差一点被波及的民众说‘对不起’,满口都是推卸责任的话,叫我说也就那个小点的男孩儿脾气好,换了我早就骂回去了!” 16传说中的阴谋论 这位大妈确实是一个没有预设立场的市民,她的态度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其余市民的看法。 要是视频放到陈桃花被咬的地方,甚至只到陈承和陈转责怪斥骂厉晨的地方,都不会出现这样一边倒的局势。 不过电视台棋高一着,特意把后面现场围观群众反责怪陈承的场面给放上了——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所有观众一个心理暗示,那就是陈家兄弟做的都是不对的,不然也不会引起周围那么大的反应。 本来可能还有迟钝点的观众没有意识到不对,听了后来路人的指责后,八成也都反应过来了——对啊,你自己的错你不承认,还可着劲儿地推卸责任,也真是不要脸的典范了。 其后连续又接了几个电话,大多数人都义愤填膺地表达了对陈承做法的鄙夷和反对,对于陈承和动物园究竟谁的责任更大的问题反倒压根没有人关注了。 话题中心歪向别的角度那正好可以减轻动物园方面受到的责难,主持人在心中为这样的势头叫好,低头看了看时间,见差不多了,想着再接最后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专家”分析一下此次事件了。 她按下接听键,看了看被抽取出来的电话号码,半是惊讶道:“哎呀,这次的热心观众来自美国,让我们听听他的意见吧。” 这次打进来的是一个成年人,说话声音很低沉,说起汉语来还咬着大舌头:“我是加州一名中学老师,完整看了刚刚的视频,对于台湾未成年人思想道德教育的缺失和不完整感到十分震惊。” 这话一说主持人就有点尴尬了,刚刚是高兴自己节目影响力大,连美国都有人专门打电话过来——谁想到人家一句话先来批评台湾教育,真是丢脸丢到美国了。 不待她说上几句话补救,对方就已经继续说道:“我还注意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大家可以再看看回播,那条蛇被扔出来时有着明显的问题——那个小伙子受到惊吓一般大叫的时候,耍蛇人的手还抓着蛇的头和尾巴没有松开呢,是那个小伙子把蛇从他手中硬拽下来扔向人群的。” 他一边说,主持人一边播出镜头回放,慢动作分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耍蛇人还没有完全松开蛇,陈承就已经把蛇抢过来丢出去了。 这是陈承使坏业务不熟练导致的,他本来看了蛇难免紧张,加上还要实行害人的计划,情绪激动下等不及耍蛇人完全把蛇松开,头脑一热就丢出去了。别说别人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本人对那一瞬间的记忆还是空白的,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了。 主持人被这个神转折弄得有点发懵:“我想这个小伙子总不会是故意把蛇丢出去的吧?” “说不定就是这样的呢?”电话那端的人响亮地冷笑了一声,“我在大学时选修过心理学课程,正常人在看到妹妹被蛇咬伤之后,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扑上去看情况,换了一般的小孩儿,第二个反应就是吓得痛哭流涕了。” 主持人慢慢播放着后面的部分,若有所思道:“他第一个反应是上前查看小姑娘情况不错,不过第二个反应却是抓着自己的弟弟大吼大叫?” “对,这是不符合人类正常行为心理的——所以我推测,他本来是想着把蛇扔到自己弟弟——就是被骂的那个小男孩儿身上的,不过正好小男孩儿蹲下身系鞋带了,才不小心误伤了他的妹妹。”男子款款而谈,声音中流露出浓重的自信来。 陈承看得浑身都是冷汗——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没错,本来以为被人在公共电台上骂一顿已经够倒霉的了,想不到竟然有人还能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把他的心理一一分析出来。 主持人点头道:“哎呀,这样一说确实很像——所以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吼自己弟弟,是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小女孩儿被蛇咬伤,全是因为小男孩儿蹲下身系鞋带了。” 她被这种看起来可信度很高的阴谋论弄得精神紧张又心中亢奋,一来是这种解谜一般的过程格外有意思,二来想到这次收视率必定会大爆,心中更是欢欣不尽。 主持人满心期待着男子还能够说出些别的惊人之语,没想到男子冷不丁话题一转:“我的人生导师、生活挚友、生命启明星和前行灯塔此时也在台湾生活,我想借此机会献上我对他最衷心的祝福和祈愿,同时期望着能够早日跟他相见,聆听他的谆谆教诲,洗涤灵魂,荡涤心灵,实现我精神的升华。” 身经百战的主持人都忍不住愣了三秒钟,而后嘴角抽动一下,试探性问道:“先生,如果你没有别的话想说,我们就挂断电话了?” “别叫我‘先生’,先生另有其人。他是我的耶和华、穆罕默德和释迦摩尼,愿他无尽的光辉永远照耀我前行的路。”对面的声音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仅代表我个人,真诚祝愿所有与他对立的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厉晨此时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豆芽菜,慢悠悠来到电视机前,听着那个不熟悉的低沉声音说的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中途插进来的蛇精病不会是别人,必定是厉夕——而且对方一定是故意操控的,要最后一个跟电视台接通电话,来这么一通神转折陈述和阴谋论。 他不疑惑厉夕的声音为啥会变成这样了,就算是厉夕现在占据的身体还没有掌握变声技巧,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变声软件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厉晨并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跟厉夕说,这在他心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不过厉夕知道也不奇怪,从以前就是这样,对方会在不侵犯他个人**的情况下,丧心病狂地收集一切跟他相关联的事儿。 电视节目到了时间结束了,被这通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一搅合,原本的专家分析环节已经没有时间再进行了,不过主持人和电台负责人都一点不着急,这个话题看样子可以炒到下次节目播出,正好可以再来一期专题报道。 起承转合四个人的表情极为精彩,尤其是陈承,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身上的衣服都快要给湿透了。 ——他一想到明天就是星期一,自己得正常上学承受同学们各色各样的眼光,只感觉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陈转心中也极为不痛快,这事儿陈承受影响最大,其次就是他了,因为他也跟着陈承一起斥责了厉晨几句,刚刚热心观众在电话中骂陈承时顺带着也没忘了他,两个人都面上无光。 他一扭头,正好看到厉晨懒散地站在自己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登时脸色剧变:“陈余一,是不是你把视频拍下来的?!你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本来就够倒霉的了,竟然还好巧不巧地被人给从头到尾拍下来,甚至还被交给了电视台。 《娱乐追踪》本来就是台湾很出名的娱乐八卦节目,这个电视台为了博收视率,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厉晨冷冷一笑:“没有错,这视频就是我拍的,还是我卖给电视台的,更是我找这么多人来骂你们的,那通美国来的越洋电话也是我打的。” 他这句话本质上并没有错,不过陈转听了却咬了咬下唇:“哼,别吹牛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吗?” 要是厉晨一上来就否认,陈转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干脆万分地认下来,反而让陈转不相信了,陈转潜意识里就是一定要跟他唱反调的,厉晨说白他就要说黑,厉晨说是他干的,陈转就要一口否定。 陈转瞪视着厉晨的面瘫脸,忍不住又补充道:“就你也有这个本事?” 要提前一步设想到他们要在动物园整蛊他,提前带着摄像机去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能发动这么大的舆论攻势,别说是厉晨一个人了,连他们起承转合四兄弟加起来都没这个能耐。 好不容易说句实话你又不信了,厉晨嗤笑一声:“当然不是我了,这个拍摄角度,那人在表演时是站在我们正对面的。” 陈转想了想刚刚看到的视频,确实是这样的。他也压根就没有想到厉晨会找人拍摄啥啥的手段,潜意识里也不愿意承认他们兄弟四个被自己挖的坑给害了,只能重重哼了一声。 陈起见陈承脸色实在难看,劝解道:“算了,承,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瞎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就是说啊,他们又不清楚我们家的情况,就会瞎哔哔。”陈合恼怒地接口道,“承哥你也是看到桃花受伤才口不择言的,这只能说明你太关心桃花了罢了!我们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管了?” 话是这么说,陈承却也知道这两个人是安慰自己,看刚刚观众热线时那些人说的话就知道了,全台湾人都看了他的笑话,而且八成人都在心中暗自骂他。 他面色灰白,转身只想回到自己房间待着,路过厉晨时听到对方似有若无冷笑了一声。 17泻药的神奇妙用 陈承本来心中就压着一块大石头了,此时一下子就受不了了,一把扯起他的衣领来,吼道:“你笑什么,你笑什么?!看到我倒霉你很开心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扬起了拳头。 厉晨丝毫不惧,慢悠悠笑道:“这次事情还是你扯着我衣领骂引起来的呢,你敢打我动我一根毫毛试试?说不定我还能当《娱乐追踪》下一期的特邀嘉宾呢。” 他看着陈承脸上爆出来的一串青筋,淡淡补充道:“承哥出了名,我这个当弟弟的正好也跟着沾光,我在电视上露露脸,出出风头,也不让你专美于前。” 厉晨以前从来没有叫过谁“哥”,这次倒是叫出来了,陈承听在耳中却觉得难以言喻的刺耳,吼道:“你以为我不敢?!” 他再也忍不住了,抡圆了胳膊就要一拳砸在厉晨讥讽的笑脸上。 陈合在一边叫好,却被陈转踩了一脚。陈起反应也很快,连忙扑过来两只胳膊死死夹住了陈承的手:“你疯了,这一拳下去,你就全完了!” 陈起毕竟大几岁,深切知道什么叫“口舌能杀人”,别说看厉晨的模样是真有胆量上电视去给他们泼脏水,就算他不上电视,明天上学的时候让老师同学的看到他受了伤,那也不好收场。 陈承伸了右手被陈起拦住了,他下意识抬起左手要再打,被同样明白事态严重性的陈转给抱住了。 陈家三兄弟扭作一团,厉晨笑眯眯踹了陈承一脚,见他两手还被牢牢制住,就再踹了一脚。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二两劲儿,两脚踹上去也不疼,但是这两脚带来的侮辱性是很大的,放在这种情况下无异于火上浇油,陈承两只眼睛都充血了,疯一般想要挣脱陈起和陈转,打算上前来揍他。 陈转力气比陈起和陈承都小一点,尤其陈承发疯下力道大得惊人,眼看着自己抱不住了,连忙扭头对着陈合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陈合头脑简单,其实挺期待看到厉晨被痛打一顿的,然而见陈起和陈转的反应,也不敢再看好戏了,上前来一拳砸在陈承后脑勺上,把他给打晕了。 人没揍着自己还挨了两脚一拳,幸亏陈承这时已经没有意识了,不然估计要活活气死了。 厉晨轻轻眯了一下眼睛,颇感愉悦,对着支着昏倒的陈承怒瞪着自己的陈起一挑眉梢,自顾自扭头上楼回房间了。 ———————————————————————————————————————— 陈家三兄弟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昏迷的陈承抬到房间里安顿好,而后陈起领着两个弟弟回到饭桌上。 刚刚折腾了一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了,不过谁都没有心情吃饭。陈合吃了一口已经完全凉掉的豆芽菜,咬牙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东西?” “合,我们越是不吃饭,越是让那个人得意。”陈转也没胃口,不过也是硬撑着往嘴巴里塞了几口,朝着二楼厉晨的房间指了指,“快吃,就为了争口气,也得都吃光!” “转说得不错,我们犯不着为了他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陈起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他气得脸色也十分难看。 陈合愤愤咬了一大口豆芽,把它当做厉晨来用力咀嚼:“不能再让他得意了,我们得想办法给他点教训尝尝!” 得了吧,还教训呢,就这次整人失败的风波还没结束呢,陈转心中对于一次他心中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惹出来的事情之大感到心惊胆战,并不想跟陈合一块再搅合了。 陈起也是心有余悸,并没有接话,而是叹息道:“往好的方面想,幸亏爸爸妈妈这次带着桃花连夜买票出去旅游散心了,不然要是让妈知道桃花是被承丢过去的毒蛇给咬伤的,承不死也得脱层皮!” 光是他们看护桃花不利,每个人被陈妈打得脸还是肿的呢,要是真让陈妈看到今天的报道,后果不堪设想。 陈转刚想说话,听到电话铃响了起来,便放下筷子走过去接听。 这通电话打得时间不短,在陈起和陈合都把一盘子菜吃完了之后,陈转才走了回来。 陈起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是动物园方面打过来的,他们说想就承哥恶意把蛇丢到人群中的事儿请当事人解释一下……”陈转咬了咬牙,“我跟他们说承哥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他们说明天会派律师过来……” “什么,有这种事儿?!”陈起吓了一大跳,而后又怒道,“明明承也是受害人,这事儿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名誉损失啊?动物园怎么能听了这种三流电视的话就乱说呢?” 陈转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放心吧,他们完全没有证据证明承哥是有意把蛇乱丢的,只要我们死咬这一点,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明明就是动物园用危险的毒蛇表演来吸引人眼球的,自然就要承担其中的绝大部分责任!”陈合颇为不平,还想骂几句,却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 他面色一变,“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我、我去上个厕所……”说罢不待陈起和陈转反应,急急忙忙一溜烟跑走了。 “怎么这个时候要上厕所了?”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陈起有些不满,张张嘴巴却也感觉到肠胃咕噜噜乱叫,脸色一变,快步跑向厕所,趴在门上砸门,“合,你先出来,我拉肚子!” “我、我也拉肚子……”刚一屁股坐到马桶上的陈合深吸了一口气,放出肠胃里的气体,疼得满头大汗,“怎、怎么会这样?!” 陈起欲哭无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感觉某些玩意要冲体而出了,只能又砸门喊道:“快、你快一点,我要憋死了!” 陈转看他们的反应觉得不对,目光落到桌子上的两个空盘子上,尖声道:“王八蛋,一定是陈余一趁着我们去看电视的时候,把菜换过来了!” 他们为了报仇雪恨,在厉晨的晚饭中加了份量不少的泻药,跟陈起和陈合此时的情况正吻合。陈转一想,禁不住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去接电话只吃了一点,不然可就坏事儿了。 不过吃得少不代表泻药没有反应,他过了五分钟也感觉到肚子疼痛,此时陈起已经忍不住跑到屋外头院子里去解决了。 陈转痛苦地皱起眉头,强忍着憋了几分钟,敲门询问后见陈合短时间内是出不来的,艰难地迈开小碎步追寻陈起的脚步去了。 ——妈的,他刚刚还疑惑陈余一那个死小子在讥讽他们形势一片大好后,怎么也不乘胜追击,而是很快回房间紧闭上房门了,原来是故意算计他们呢。 妈的妈的妈的,小小年纪就这样阴狠缺德,陈转跟陈起蹲在院子的两头,忍着漫天的臭气,在心中翻来覆去把厉晨骂了千百遍。 ———————————————————————————————————————— 第二天是星期一,厉晨起了一个大早,把昨天晚上陈妈离开前签署的跳级同意书放到书包里,自己优哉游哉地下楼来了。 起承转合四个人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三个人昨天跑厕所跑到半夜,另外一个正捂着脑袋在房间里喊痛。 厉晨给自己做了早餐,吃过后推开门一看,院子里清理得焕然一新,啥不该出现的秽物都没有出现。 ——这是当然的了,昨天他一回房间就给清洁公司打了电话,预订他们今天早上六点来做清洁。厉晨满意地笑了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来了半个月了,这是他第一天上学,不过厉晨早就已经提前查过上学路线了。他回身关上陈家的房门,一扭头看到一个滑着滑板的初中生向自己走了过来。 对方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的,厉晨虽然并不认识他,却瞬间判断出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来人笑眯眯把一张包装精美的贺卡递了过来:“你好,请问你是陈余一吗?” 厉晨点了点头:“你是?” “那太好了,请你收下这个。”初中生笑道,“我是住在隔壁街上新搬来的李谷计,我两天前收到一个来自美国的包裹,里面是最新版的遥控汽车和一封信,同时里面还有这个,寄包裹的人说希望我能够在这个星期一的早上把这个送给你,我一大早就在这里守着了。” 厉晨确认过贺卡封面是厉夕一贯的黏贴方式后,接过来拆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张从陈宅到台大附小的简易地图。 哈,以前那么多年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厉夕习惯于事无巨细地帮他准备好一切,不过那时候两个人形影不离,不用拐个弯用这样麻烦的方法。 其实厉夕完全可以直接把信封寄给他,不过跨洋寄包裹时间长短都不一定,某个完美主义者又希望卡着点在他第一天上学的早上让他拿到信,才特意用了这种方法。 跟地图放一块的还有一张一年级b班的课程表,估计厉夕现在正抓耳挠腮气恼没办法换成他即将进入的五年级a班课程表。 厉晨含笑摇了摇头,把卡片和课程表一块放到书包里,对着那名初中生点了点头,从钱包中掏出两张一百元纸币来:“谢谢你了。” 初中生没想到还能够有意外之财,欣喜地接了过来,道谢后滑着滑板走人了。 李谷计……这孩子倒是很实诚,不过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再搬走——陈余一的日记中明确写到过,起承转合四个人为了杜绝陈桃花被哪个男人拐走的一切可能,把方圆一里内所有适龄的男孩子用各种手段全都逼走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厉晨搭成公车来到学校。 18校长室谈话 他先敲响了校长室的门,可惜没有人应声,看样子校长还没有来上班。厉晨也不着急,绕着台大附小转了一圈,熟悉了一番周遭环境,而后才再来到校长室门口。 刚刚在学校转时,他注意到不少小孩儿都在好奇地指着他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人走上前打听动物园的事儿。厉晨感叹着台湾的娱乐八卦传播速度还真是快,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过去了。 校长这时已经来上班了,厉晨走进去时看到除了坐在办公椅上的男校长外还有两位女老师也在。他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看过台大附小所有老师的照片和个人简介,知道这两位分别是二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务主任。 “陈余一是吗?”校长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然而看了看这个只身走进来的瘦小男孩儿,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你的家人没有陪着你来吗?” “昨天妹妹被毒蛇咬伤了,爸爸和妈妈带着她外出玩去了。”厉晨轻声回答道,“我这里有爸爸妈妈签字的跳级同意书,他们说有这个就够了,还说昨天已经给校长您打过电话了。” 够个屁,儿子一跳四级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亲自来?校长暗骂一声这两个人的不靠谱。 五年级的教务主任却是很熟悉陈转陈合的,见校长不是很高兴的模样,问道:“那你不是还有四个哥哥吗?” 厉晨低下头道:“哥哥们还没起来呢,他们心情不是很好,说今天可能也不会来上课了。” 要是带着陈转和陈合来,这两人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厉晨可不想自己升上五年级的事情有什么意外,昨天除了换了盘子之外,还在他们所有人的饭菜中加了安眠药。 校长勃然大怒:“什么,心情不好就不来上课——张老师,你们五年级的学生都这么散漫吗?” 二年级的教务主任姓王,昨天正好看了《娱乐追踪》,见同事张老师和校长一般都不知情,压低声音道:“这个我知道,确实出了点事儿,等等我再跟您解释。” 她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但是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些,想着等到厉晨离开后再跟上司和同事好好唠一唠。 校长有点纳闷,不过见她这样说,也就没有纠缠下去,盯着厉晨道:“陈女士确实打电话说要为你办理升学手续,不过我和张老师王老师讨论过了,觉得不大合适。” 二年级陈老师接话道:“余一,你先前在我们年级就读,第二次期末考试成绩也确实不错,不过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并没有掌握所有的知识,更别说升上五年级了——不过要是你愿意重新回到二年级就读,我们也很欢迎你。” 这家人也真是有意思,考试第一名的小儿子先是闹着留了一级,而后开学没几天又要升上五年级。 厉晨抬起头来,露出伤心的模样来:“我留级是因为哥哥们希望我能够就近照顾妹妹,并不是我的本愿——这次要升上五年级,也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对妹妹有恶意,不能很好地保护她,才想让我跟两个哥哥一个班读书,免得我伤害桃花。” 校长和张老师都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王老师迅速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昨天陈桃花被毒蛇咬伤的事情引起来的?” 她说完后见厉晨一脸黯然地点头,忍不住说道:“他们有没有搞错啊,你是个人又不是个玩偶,当时硬逼着你再读一次一年级也就算了,这次还想直接把你放到五年级?还、还什么就近监视?” 陈转和陈合一直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张老师一直很为自己年纪有这样两个好孩子自豪,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厉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是转哥亲口说的……” 王老师被他那怯懦懦又暗含委屈的模样弄得心头火起,愤怒道:“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陈承想要把蛇丢到你身上,你正巧躲过去了,怎么就怪到你头上了?余一,你听老师的,别任由他们摆布,回到二年级学习吧,老师给你做主!” 她是陈余一以前班级的语文老师,陈余一不性子绵软些,不过从不会惹是生非,不惹人讨厌。他不聪明但是刻苦好学,老师对这样的学生总是多了几分耐心和喜爱。 王老师对他确实有几分感情,想到昨天电视播出片段中可是也有陈转帮着陈承一块教训厉晨的画面,对着张老师扭头道:“余一一直被他几个哥哥作弄,昨天是上了电视的,我看了全程直播,等等详细跟你说。” 张老师对昨天的事情并不知情,听同事说啥“蛇”不“蛇”的,却也感觉到不对。她不会为了两个学生搞得自己人际关系紧张,更何况旁边校长还看着呢,因而也不帮着陈转陈合说话了,应道:“好。” 校长期间一直没有插话,却也听出几分味道来,想着王老师一向稳重,能让她生这么大的气肯定不是小事儿,因而道:“那余一,我们按照你的意思,把你重新调回二年级好不好?” 厉晨早就对事情这样发展有了准备,他从来不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儿,先前这一通铺垫只是为了让三个人对他心含怜悯,在心中偏向他。 他抿了抿唇角:“其实我已经自学完了小学阶段的所有课程。” 王老师惊讶问道:“什么?可是你一年级考试成绩……”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不过意思很清楚,你要真是这样的超级天才,上学最开始的几次测验成绩为什么这么惨不忍睹? 厉晨露出点苦涩的笑容来:“转哥是全台湾智力测验第一的天才,他尚且不能跳级呢,我要是说自己提前学会了所有课程,只能惹来哥哥们的耻笑。” 他用的是“耻笑”而不是“嘲笑”,表达的意思就更重了一层。厉晨说完后见连校长都忍不住皱眉,在心中冷笑,口中道:“我前几次故意考差,只是希望爸爸妈妈多关心我一点,可惜这样没用处,我就试图考好,希望他们能夸奖我,可是也不管用……” 这时候要是能掉几滴鳄鱼泪是最好的了,可惜厉晨挤不出来,他什么表情都能伪装,唯独做不到哭。 这番话说得可怜极了,生生刻画出一个不被家庭中任何人重视的可怜儿。 张老师也顾不上啥啥得意门生了,动容道:“有这种事儿?” 火烧到这种程度就够了,再说下去这群人万一义愤填膺地找陈爸陈妈谈一谈,那就没意思了。厉晨惊慌地摆了摆手:“您千万别把这话跟转哥合哥说,他们会杀了我的!” 王老师见他面色惨白惨白的,心中不忍,看着张老师接话道:“昨天这孩子的二哥还故意把毒蛇扔向他呢,这群孩子狠起来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就算是恶作剧,这也太过了,简直就是要人命!” 张老师越听越不对劲儿,忍不住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老师倒是不介意对她科普,看看厉晨畏缩惊惧带点哀求的小模样,心中一软,不舍得当他的面说,只是摇了摇头。 厉晨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是真的会所有的课程,不信老师们可以把六年级的试卷拿来考我——不过我还是听转哥的话,老老实实去五年级读书吧。” 这个学年才刚刚开始呢,一学年两个学期,先上半年五年级,下学期再升六年级也能一样参加小升初考试,并不耽误事儿。 陈转一门心思想要监视他,厉晨不介意给对方提供一个好平台——顺便还能把他那颗高傲易碎、以自己智商为骄傲的七彩玻璃心踩得稀巴烂。 校长将信将疑,想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应当也不会说谎,让张老师去取了一份五年级期末测试卷来。 厉晨尽量放慢速度也在五分钟全部答完了一套数学试卷,而后对着语文试卷一撇嘴。 他重生前是华裔,汉语并不算好,起码不到博古通今的程度,而且当初学的还是简化字。幸亏提前把小学课本都看了一遍,不然古诗默写什么的还真不会。 写繁体字答题就慢了一点,厉晨十五分钟写完,并没有写最后的作文,抬头看向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发愣的校长:“我做完了。” 张老师一脸震惊地拎着他的数学试卷抬起头来,颤声道:“满分。” 王老师接过他的语文试卷来,大体浏览了一遍,已经心中有数了,尽量不动声色道:“我觉得余一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小学知识。” 她很高兴,不是谁都能成为天才的老师,陈余一曾经是她的学生,这次当着校长的面真是给她长脸。 厉晨倒并不感觉到丝毫的得意,他上辈子从小到大就是从这种目光中成长起来的,被人见鬼一般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更何况做对一份小学六年级数学题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别说他现在不是真正的七岁孩子,就是厉晨重生前真正七岁年龄的时候,已经在跟着养父学牛顿-莱布尼兹公式了。要不是他的养父母顾虑他年纪小上大学不懂得照顾自己,他也不会拖到十二岁才考大学。 19论《政治经济学》的妙用 校长把两份试卷接过来压在手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以直接升到六年级。” “还是先去五年级吧,等先过了这个学期再说,不然我害怕转哥会不高兴。”厉晨低着脑袋道。 一个受虐儿和一个受虐的天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同样可怜,但是后者更引人注目。张老师接话道:“我可以跟陈转和陈合谈一谈,他们不应该做得这样过分。” 厉晨瞪圆了眼睛后退好几步,嘴唇微张着打抖:“不、您……您什么也别说,我……”这种时候得哭才是,他在心中懊恼地跺了跺脚,满面痛苦地蹲下身来,拿手捂住了脸。 校长室内其他三个人谁都没想到他的反应能这么大,俱都吓了一跳。校长见他抽抽着都快要翻白眼昏过去了,连忙给王老师打了一个眼色。 王老师会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部:“余一,别害怕,没事儿的,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看得出来这孩子已经有了不小的心理障碍,可能都已经发展成为心理疾病了。张老师在心中喟叹着,应道:“对,放心吧,余一,老师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种情况下确实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得慢慢开导化解他心中的恐惧后才能做别的,别贸贸然真跟陈转陈合谈话后,让这孩子知道了,恐怕得发展成童年阴影。 两位女老师柔声细气劝了很久,厉晨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张老师松了一口气,生怕再说得哪句话不合适刺激到他,主动提出带他去新班级看看。 厉晨喜气洋洋背着小书包跟在她屁股后面走了,王老师看了看校长,小声道:“您一定没有看昨天的《娱乐追踪》。” 那是只有中年女人才喜欢看的节目,校长自诩风度翩翩的成功男士,闻言一抽嘴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 厉晨的情况比较特殊,张老师在最前排专门给他按了一个座位,也没有给他塞同桌。几名任课老师上课前都得到了校长提前打的招呼,也没有管他在课堂上都做些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厉晨安然度过了自己升上五年级的第一个上午,等他吃完中午饭之后,陈转和陈合两个人才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姗姗来迟。 两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格外不善,厉晨把自己的便当盒子收拾起来,对着他们摇晃一下手指:“我本来想帮你们请假的,只可惜教务处张老师不同意,她说这次给你们按照旷课处理,让你们来了之后去她的办公室一趟。” 张老师答应厉晨不会跟陈转和陈合谈论家庭软暴力问题,不过却不打算让他们好过,正好今天陈转和陈合一上午没来也没有跟谁请假,她自然要稍加训斥。 陈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是故意不叫醒我们的!是你故意害我们迟到的!” 厉晨微微一笑:“一向都是陈起最先起床,什么时候轮到我来叫醒你们了?”看来这群人智商还真是有限,一觉睡到大中午竟然都没有怀疑过是他动的手脚,只会摁住叫没叫起床来找茬。 陈转只感觉头疼欲裂,加上某处火辣辣疼痛,沉声道:“余一,昨天是不是你故意要害我们的?我和合还有起哥三个人跑了一晚上的厕所……”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说话时自然有意压低了声音,还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哪个暗恋自己的小女生给听到了。 “你有证据吗?”厉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微微一眯眼睛,“我还以为是你们三个肠道不通,故意买了药来吃呢,不然怎么进了你们自己的肚子?” 他这是在嘲讽起承转合四个人再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能反过头来欺负他们四个,也是在于自己反应快——想想能害得三个大孩子连着跑半晚上厕所,这要真让他给吃下去,估计得脱水送医院抢救了。 跟这种傻逼们计较真心有**份,可关键是不计较自己心里憋火,厉晨眼梢瞄着陈转陈合难看的脸色,笑道:“怎么,昨天陈承没有打了我,你们想代替他继续吗?” 周围好多同学对今天新转来的小不点已经带着满心的好奇了,先前前去搭腔也不见厉晨搭理他们,此时又看到风云人物陈转和陈合跟他似乎起了冲突,纷纷眼睛发亮地看了过来。 就算这个弟弟嘴巴再贱,他们也不可能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打人,陈转嘴唇抽动半晌,生生挤出来一个扭曲的微笑:“你说什么呢,余一,哥哥们怎么可能打你?” 陈合颇为不甘心,还想再放几句狠话,被陈转拿胳膊肘撞了一下。 陈转对着他连使眼色,暗示他千万、千万不要冲动,这时候要是真攥了拳头打人,那就正好趁了死孩子的意思了:“我们快去找张老师吧,情况特殊,跟她解释清楚了,也能把我们的旷课记录给删掉。” 厉晨注视着他们离开,轻蔑一笑,从书包中拿出本厚重的黑皮英文书来读。 在他刚刚重生到陈余一身上的时候,其实感觉是有点失落的,在最开始的几天,这具身体跟他并不合拍,感觉十分别扭。 厉晨原本能够在一个小时内快速阅读完三百页的专著,不仅可以记住大体内容,还可以复述出主要论点页码。 在他成了陈余一的伊始,看一本薄薄的一年级学生日记都花了十分钟时间,这给他带来的打击是很大的。 幸亏这样糟糕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他重生时日的延长,厉晨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一步步上升,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智力发展水平已经朝着上一辈子靠拢了。 跟上一辈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刻意锻炼,还是能够使情况进一步改善的。这几天他重新阅读上一辈子看过的一些经典书籍,并尝试复述背诵,以期加强大脑的文字处理和记忆能力。 陈转和陈合直到午休时间才回到教室,两人面容都有点发僵。 ——一向对他们偏爱有加的张老师委婉却坚定地表示这次他们确实违反了校规校纪,为了给其他学生以警示,同时也为了让他们记住这次错误,她是不会消除这次旷课记录的。 陈合一向是以运动见长,他的成绩只不过是中游偏上,想着一次旷课记录也不会影响很大,因而不是很放在心上。 然而陈转却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他从一年级起到现在,从来都是年级考试第一名,张老师见了他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的,这次态度却似乎有些冷淡。 ——难道是老师看了昨天晚上《娱乐追踪》的节目,导致她对自己有了误解?陈转心头发慌,正低着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却感觉到胳膊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陈合对着厉晨的位置努了努嘴,低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在捣鬼?” “就他?”陈转实在很难相信厉晨能够凭借一个上午的接触就让一向喜欢自己的年级主任改变对自己的态度,顺着陈合所指看过去,却发现了对方手里抱着一本没见过的厚书。 陈转立时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马上就要上课了,你竟然还不思进取看这些课外书,难不成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适应五年级的学习进度吗?” 他刚刚在跟张老师打交道的过程中失利,心中惶恐中还带着点委屈,正愁没处发泄负面情绪呢,一见了厉晨登时就找借口发作了:“你在看什么书?” 厉晨头也不抬:“《ontheprincip1esofpo1itica1economyandtaxation》.” 他说完后感觉到陈转瞬间没了声音,又翻过一页书籍,方才施施然抬眼,见陈转一副被割了舌头一样的古怪表情,微微一笑:“哟,忘了你英语不好了,怪我。这是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 陈转顿了三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别骗我了,你以为你能看得懂这种书?我看你是买来装样子的吧?” 说完后他又不忘给自己找面子:“我英语不好?我可是全台湾英语竞赛一等奖!” 厉晨也没反驳,很干脆地把书往他眼前一摊:“我确实是看不懂,要不请一等奖得主为我解释一下?” 陈转飞快扫了一眼页面上的内容,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英文,而且还都是一长串接着一长串的专业用语,不由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陈合看出来双胞胎哥哥的窘境,大声辩驳道:“那有本事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这个模块是李嘉图在以货币数量论论证英国在拿破仑战争中金价上涨的原因。”考虑到他们两个的英语水平,厉晨十分自觉地用汉语回答。 陈合哑了声,飞快看了一眼陈转:哥,到你接话了。 接个屁话,听都没听懂。陈转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恰好看到数学老师抱着课本进来。 “这么快就要上课了,合,我们赶快回座位去吧。”他如蒙大赦,着实松了一口气,带着陈合快步跑走了。 厉晨扬了扬唇角,低下头继续看书。 20副手的存在感 厉晨回到家,因着陈爸陈妈都不在家,主卧里面并没有人,他就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登录了邮箱查看邮件。 第一眼看到的是厉夕昨天晚上给他发的未读邮件:“【先生,您听到《娱乐追踪》热线的观众回话了吗?您有没有觉得那个从美国打过去电话的中学老师十分可爱?】” 厉晨弯了弯唇角:“【是很可爱。】” 那边隔了三秒钟,厉夕就已经回信了:“【先生,新的课程表我已经重新给您寄过去了,请您原谅我的考虑不周,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现在美国那边应该还是凌晨三四点钟,厉晨皱起眉头:“【你怎么这时候还没睡?】”他是真没想到厉夕能这么快回复。 “【台大附小四点半放学,我掐着时间订了闹钟,爬起来跟您接头。】”厉夕十分兴奋地打字,“【我昨天查到陈家父母和陈桃花购买了车票离开台北,就知道您一定会在今天用他们的电脑跟我联系的!】” 他敲下“回车”键,在焦急等待回复的空隙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话,突然跺跺脚,连忙又补发了一封:“【不,不是跟您接头,是聆听您的教诲。】” ——“接头”是小混混的黑话,而他们可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高科技罪犯,一用“接头”档次直接就掉下来了。 睡眠不足是会长不高的,现在看来似乎还会影响智商,不过这事儿也怪自己不对。厉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会改到晚上八点准时跟你联系,以后别半夜起来了。】” 他已经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后天就能到货了,到时候想什么时候联络也都是他的自由了,不用再顾忌其他。 厉晨想了想,又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美国华盛顿时间9月22日6时,会有一批油画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空运送往台湾做展览,您要的东西我放在居斯塔夫·库尔贝的《乡村姑娘》油画边框上。】”厉夕带着点歉意回答道,“【只可惜我手头没有专用仪器,无法用石墨完全代替金属,只能用这个方法避过海关安检。】” 弄点违禁物品并不难,难的是给远在台湾的厉晨送过去,这事儿可把厉夕愁得不轻。 幸好这个星期天这具身体的父亲史云带着他和他堂姐史雪去了纽约旅行。在参观大都会博物馆时,厉夕打听清楚部分油画将要送往台北博物馆,便趁人不备把东西放到油画上了。 让一个外表看只有七岁的小男孩儿想办法弄j□j和毫毛麻醉针确实不是一项容易的事情,厉夕能做到这样厉晨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厉晨满意的同时,也从厉夕的回答中感觉到了这个傻孩子并不对自己的行为满意,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我简直愧对先生对我的期望、培育、关怀和教导。厉夕愁眉苦脸地托着腮帮子面对着电脑屏幕连连摇头,好半天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 厉晨找到台北博物馆的网页看了看,发现这批美国油画的参展时间是9月24日到9月3o日,其中主打宣传的就是这副《乡村姑娘》。 9月24日陈爸陈妈就带着陈桃花回来了,那时行动未必像现在这样自由,得想个法子去一趟。 他关掉网页,耳朵听到外面细微的声响,微微眯起眼睛,动作迅速地把自己登录邮箱的痕迹清除干净,而后又特意关上了他第一次使用这台电脑时设置的dos系统防追踪软件。 就这样那群蠢货还不一定会乖乖上当,他想了想,打开msn,进行了一系列的操作。 厉晨站起身来,在起身过程中自然而然后移的大腿推着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路后退,木制椅子腿和地面相抵发出不大的摩擦声。他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眉梢一挑,而后才关上电脑。 他推开门,故意探头左右看了看,在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到旁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拍了拍胸口,轻手轻脚地回身关上主卧房门,便上楼去了。 等厉晨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后,陈转和陈合从主卧隔壁的陈起房间中探出头来,两个人飞快对视了一眼,打开主卧的房门走了进去。 “奇怪,他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溜进爸爸妈妈的房间里面?”陈合特意压低了声音,“而且出来时还是那样一副表情?难道他是来偷妈妈的钱的?” 陈转想起他们去动物园路上厉晨鼓鼓囊囊的钱包,觉得这个猜测也很有几分可能,目光在房间中绕了一圈,突然心头一动,摸了摸电脑,触手带着点温热:“他在用电脑!” 在他们印象中,陈余一并不是热衷于玩电脑游戏的人,陈合立刻接话道:“一定有阴谋!” “不管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也能够找出来。”陈转带着些许得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要找出他上网的痕迹并不难,看我的吧!” 他没费多大劲儿就打开了一个网页,疑惑地皱皱眉:“台北博物馆油画展?他偷偷摸摸溜到爸爸这里来开电脑,就为了看这个?” 陈合也觉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试探性说道:“会不会是小女朋友?” 陈转深觉有理,当即打开msn记录,兴奋说道:“你看,这里确实有一个没见过的账号——哈哈,那个白痴竟然还忘了退出登录——” 他三两下调出消息记录来,指着上面的字迹道:“没错没错,他真的跟人约定这个星期六去参观油画展!” 两个人眼睛放光地彼此对视一眼,陈合捏了捏手指:“他上次害得桃花被蛇咬,转,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把场子找回来?” “不止呢,还有昨天害得我们跑厕所拉肚子,今天早上还起得迟了,这笔仇也得一并报!”陈转应和道。 兄弟两个本来商量着等陈承和陈起回来后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呢,没想到这两个人回来时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陈承重重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我今天下午在学校里受尽嘲笑,许多人都在看我笑话呢!”别人也就算了,连新交的女朋友都跟他分手了,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发,然而陈起比他反应更快:“你还说呢,这次真是惹了大事儿了——我今天下午去了动物园一趟,那边的负责人说看在你是未成年人的份上不会告上法庭,但是要求重新商议赔款协定!” 这次陈桃花被蛇咬伤,陈妈自然要追究动物园的责任,提出了一笔不少的赔偿款。动物园方面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就扣头答应了,只不过后来看了录像,觉得事情朝着向自己有力的方向发展——再者主要责任似乎就在陈承身上,因而自然不肯接受这样大的数额。 陈起喘了一口气:“他们还说,怀疑你是有意这样做讹诈动物园,他们会保留追究你的权力。” 这话光听都觉得吓人,陈承脸色瞬间惨白了,也顾不上发火抱怨了,连忙问道:“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 “我跑了一下午,甚至都找了有经验的律师询问,可结果好几个律师都说,电视台播出的那段录像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我们真的跟动物园打官司追讨赔偿款,胜率并不大。”陈起说完后都忍不住叹气,“不过他们也说了,你是未成年人,况且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算官司败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怎么可能没有太大影响,那可是打官司上法庭的!”陈承心头没底,一脸惊恐问道,“那你说要是打官司,会不会被记录到我的档案里?” 对于一个国中生来说,天塌下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连声问道:“那对我升高中考大学甚至找工作是不是都会有影响?!” 说没有影响是骗人的,连在校园受了处分记过都会被放到档案里呢,何况是打官司摊上讹诈的罪名? 起承转合四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没说话。 厉晨听到他们在下面的讨论,推开门走了出来。 陈承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听到开门的声音吓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猛地扭头看过去,看清楚是他,方才不再那么紧张了:“你、你出来干什么?” 这是厉晨听到的陈承跟他说过的最平和的话了,看样子人在极度惊吓惶恐的时候确实无暇顾及其他,要换了往常,陈承八成要责怪他开门声音吓到人了。 厉晨一步步走下楼梯来,眼睛盯着陈承:“别自己吓自己了,动物园都说了不会告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承张了张嘴,见他这样平静,反倒觉得自己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嗫嚅道:“他说不会告,可是万一告呢?” “你脑子进水了,告了难道就能赢?”厉晨嗤笑了一声。 陈承深切地觉得自己刚刚会错了意,对方反应平静不是为了让他跟着冷静下来,而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怒道:“难道你就没有听到,起哥刚刚都说了好几个律师说这场官司赢得可能性不大!” 法盲说起话来怎么还这样理直气壮。厉晨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律师说的是你们状告动物园的打赢机会不大,又不代表动物园告你就能告赢。” 21边际心理暗示 这句话跟绕口令似的,弄得起承转合都愣住了。 厉晨翻了一个白眼,问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原则?” 他说完后看了看默然不语的陈家四兄弟,喟然长叹道:“我时常都会为世人的愚昧无知感到莫名悲哀——‘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原则,也称为‘存疑时有利于被告’原则——当事实在有罪与无罪之间存在疑问时,会宣告无罪,当事实在轻罪与重罪之间存在疑问时,会宣告为轻罪。” 厉晨说完后停顿了三秒钟,见陈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耐烦地进一步解释:“用现在的情况来说,动物园和你都没办法证明你扔蛇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同样也无法证明如果你没有把蛇扔出去,那条毒蛇会不会袭击人,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存在疑问’,这样说你们懂不懂?” 他抬头看了看这群人,迎接自己的是八只一样充满了愚昧与无知的眼睛,禁不住撇撇嘴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按照这个原则,如果你是被告,法官会判定你不是故意的;而如果动物园是被告,法官会判定动物园负较轻的责任,承担较少的赔偿。” 这样一说,最聪明的陈转才隐约明白过来,试探性开口道:“也就是说,动物园告我们告不赢,而我们告动物园也告不赢?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会维护被告的利益?” 厉晨撇了撇嘴——大哥,动物园方面可都是有专业律师团的,要不是因为真的打官司他们讨不了好,你以为人家会提出少赔点钱把这事儿揭过去的提议,而不是直接把你告上法庭吗? 他摊手道:“我建议你重新去做一次智商测试,依你的理解能力来判断,别说全台湾第一了,连略微优秀都算不上。” 陈转面色一黑,还来不及发火,就听见陈承惊喜问道:“真的吗?余一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句话是在问厉晨刚刚所说的“疑点归于被告”的话是不是真的,而不是陈转智商算不上略微优秀的话是不是真的。 厉晨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再开口,端着杯子从饮水机中接水,自己慢悠悠又上楼去了。 这样的闲事儿他本来不想管,不过这群人吼叫的声音太大了,要是放任他们说下去,今天一晚上不得清净。高分贝噪音也会损伤听力,犯不着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再者,厉晨作为一个最善于钻法律漏洞的贼头头,十分喜欢跟人科普这些法官判案原则,起承转合四个人流露出的茫然而无知的眼神让他再次感谢上苍给了自己一个聪明的大脑。 正好他喝完了水要端着杯子下楼接水,加上刚从厉夕那里得知自己需要的特殊东西马上就要弄到手的好消息心情不错,就顺带着说了。 厉晨当初从一名前途无限光明的美国国防部中坚力量和重要人才转行成为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高科技罪犯,除了能跟各种奇珍异宝打交道之外,他还非常非常喜欢看追踪自己的国际刑警气急败坏的表情。 说白了,他喜欢看到自己一个动作、眼神就能让别人情绪产生极大转变的情况,他享受这种操纵一切的感觉。 就如刚刚,厉晨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陈承的情绪从绝望转变为狂喜,这带给了他极为轻微的成就感——当然,通常情况下他都喜欢借由看别人从狂喜转变为绝望来增加成就感。 不过他也一向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圣人,厉晨刚刚从言辞中已经给这几个人施加了边际心理暗示,引导了他们的思维模式,并没有让起承转合四个人沾光,不过让他们从一个坑跳到了另外一个坑。 他施施然关了房门,陈转看着喜得合不拢嘴的陈承,试探性说道:“承哥,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万一是那小子胡乱说出来故意耍你的呢?” 陈承笑脸一收,虽然很明白厉晨跟他是传说中的阶级敌人,却也忍不住道:“不会吧,我看他说得有模有样、有头有脸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耍我的……不能是耍我的吧?” 人的潜意识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要是按照厉晨所说,他自然不用担心被告上法庭的事情了,那自然是极好的,陈承当然愿意相信厉晨说的是实话,再听陈转的话就有些不大顺耳。 陈起见他们要闹内部分歧,连忙开口道:“其实我也觉得余一不像是说谎,我们上网查查呗,看看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原则,不就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了吗?” 四个人当即来到陈起的房间,用他的电脑搜索过,确认厉晨并没有说谎。 陈承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拍着胸口喃喃道:“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陈起很为自己弟弟感到高兴,然而一寻思,却又觉得发愁:“那这样的话,动物园付给我们较少的赔偿金,怎么跟妈妈解释呢?” 最初的赔偿金额是陈妈亲自提出来的,当时动物园方面也给了答复,双方有了口头协定。陈妈并不知道中途出了这件事儿,她回来要是问起,那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厉晨刚刚给他们的边际心理暗示,本来起承转合四个人在商量后有可能选择打官司也有可能选择接受较少的赔偿金。 后者姑且不论,如果是选择打官司的话,虽然状告动物园赢面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赢面的。尤其考虑到陈承是未成年人,被咬的人还是陈家家人,法官未必不会有预期立场。 所以这四个人如果选择打官司的话,还是有一定可能打赢拿到大笔赔偿金的。 而厉晨给他们做了一通分析,使他们在心理上已经认定了打官司不会有好结果,因而只能选择拿少量赔偿金。 陈起提出来的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其余三个人一听也都愣住了,陈合迟疑道:“总不能照实说吧?” 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呢,陈妈“女暴君”的称呼绝不是空穴来风的,真要让她发现了陈桃花被咬的真实情况,他们准保死得比相片还惨。 陈转立刻接话道:“这不是废话吗,说了不仅承哥,我们四个人都死定了!爸爸妈妈带着桃花出去游玩快一个星期呢,等他们回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们何必要傻到自己说出来找死?” 可是不说又没法子解释清楚,以陈妈的性格肯定是不接受还要到动物园去大闹的,万一她再从动物园负责人那边知道了实情,他们铁定死得更惨。 四个人都愁得不轻,好半天后陈承才低声道:“这事儿毕竟是我惹出来的,我用自己的零花钱补上,好不好?” “你有多少钱啊,还补上?”陈起把动物园给他的协议书掏了出来,“他们现在只肯付给我们百分之六十的款额,剩下的你都要自己贴?” 陈承看了一眼就感觉一阵肉痛,这真不是小数目,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零花钱都贴上也不够,尴尬道:“起哥,你平时最富裕,能不能借给我点?我有了钱就还给你……” “倒也不是不行,这事儿毕竟是我们四个一起商量的,也不能全怪你。”陈起叹了一口气,“这样吧,你出大头,我们几个把剩下的平摊了补上,好不好?” 这样一来倒也算公平,陈转和陈合也都答应了。 陈承忍不住跺了跺脚:“一次恶作剧就惹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顿了顿,心有余悸道,“庆幸的是不用上法庭吃官司了,不然我死的心都有了!幸亏是余一告诉我,不然我吓都吓坏了。” “承哥,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以为他还是好意告诉你的吗?”陈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小子不安好心,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陈承不安地在陈起床上扭了扭屁股:“可是……可是这个什么‘疑点归于被告’的原则确实是他告诉我的啊?” 陈转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承哥,你怎么就不明白了呢,他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把你当傻子耍呢——你仔细回忆一下,要不是因为他先怨恨桃花,我们也不会起了扔蛇吓唬他的念头啊!” 陈承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是……” 陈起想起这件事情的始末,郁闷万分道:“我就纳闷了,被蛇咬的是桃花,被妈妈打的是我们,被观众骂的是我们,差点吃官司的是我们,现在自掏腰包赔钱的也是我们,怎么偏偏好多人反倒都只一心同情他呢?” ——那是因为你们四个人的智商加起来比不过我一个小拇指甲盖啊,骚年。【一脸深沉的反派boss语】 22搜查房间 厉晨心情很不错,起承转合四个人仿若是被他那一通话给彻底震撼到了,其后几天,别说是陈起陈承,连跟他同一个班级的陈转和陈合都尽量绕开他走。 能舒舒服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不用担心被脑残打扰的感觉着实不错,尤其在厉晨有了自己的新电脑之后,他就更为轻松自在了。 不过他的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陈爸陈妈在星期五带着陈桃花旅行归来,陈家名义上的五个儿子都被叫下去问话。 陈桃花并没有把是陈承丢出来的蛇要了她的事情说出来,再加上陈妈旅行时玩的不错,见了起承转合也没有沉下脸来,而是颇为平静地问道:“我们离开的这几天,你们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这种事情一向都是陈起这个大哥来回答的,他连忙笑着开口道:“一切都很顺利,妈妈您不用担心。” 陈妈问道:“桃花的事儿动物园给说法了吗?” “当然了,动物园方面已经亲口承认了错误,还按照约定赔给了赔偿款。”他们集体凑的钱在主要责任人手中拿着呢,陈起飞快扫了一眼陈承,示意他快点拿出来。 陈承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咬咬牙回到自己房间拎了个不大的小包出来:“都在这里面了,妈。” 陈妈也没有细数,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就放在脚边,左右打量一番见屋子中还算整洁,点头道:“卫生保持得还不错。” 她还说了几句别的,把大体情况都问了一遍,眼梢瞄到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小儿子,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在自己走之前还没有处理完呢,因而问道:“余一你怎么样了?” “我现在在五年级a班上学。”厉晨神色冷淡地回了一句。 当初她给校长打电话的时候校长可是一点答应的意思都没有,陈妈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跳级成功,本来还想问问他是怎么说服校长的呢,张了张嘴巴却用眼角余光看到陈桃花低头打了一个哈欠。 她立时顾不得问这些有的没的了,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桃花也累了吧?你不是说最想念家里的床了吗?走,妈妈带着你洗澡澡睡觉觉。” 陈桃花看了看热切看着自己的几个哥哥,几天没见面了也是很想,摇摇头小声道:“妈妈,我想跟哥哥们说会儿话,可不可以?” “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吗,今天早早上床睡觉。”陈妈说道。 厉晨见她一边说就一边想带着陈桃花去浴室了,期间压根没有再多看自己一眼的意思,禁不住在心中暗自撇嘴。 照这个模样看,别说他不用想办法说服陈妈明天让他去博物馆参观,就算他一大早离开,估计到了晚上陈妈也不会意识到一个儿子不在家的事实。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时就不在电脑上故意留下痕迹把博物馆网址露给陈转和陈合看了,本来还指望他们能推波助澜,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心了。 厉晨打算着等陈妈带着陈桃花离开后自己也回房间,却看到陈起朝着他这边扭头:“妈,还有件事情没有告诉您呢,余一现在可有本事了,重新装修了一通自己的房间,您用不用去看看?” 其实厉晨根本就没有重装过房间,不过是陈起那天上课回来看到他抱着一台新笔记本电脑回来,才故意说一句的。 这个年代笔记本电脑算是大件了,可不便宜,他跟其他三个人一块讨论了好久,都没有弄懂厉晨究竟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更何况还不止一台笔记本,陈转还告诉他,厉晨每天在学校都在看一些不知道讲啥的书籍,有时候还在上面写写画画,怀疑是这人自己买的。 “装修房间?”陈妈听得莫名其妙,“住得好好的,余一,你装修自己房间干什么?” 厉晨还没有出声,陈桃花就已经起了兴致:“真的吗,余一的房间变成什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看个屁,厉晨抬眼看向陈起:“我什么时候装修房间了?” “当然装修了,我和承他们可都是亲眼看见的。”陈起胸有成竹一笑,“怎么,余一,有胆子干却没胆子承认吗?” 陈转跟陈合飞快对视了一眼: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的钱一定是来路不正,不知道从哪里坑蒙拐骗来的,你看现在他这不就是做贼心虚,死咬着不想让妈妈知道他买电脑和大量书籍了吗? 厉晨长长叹了一口气——他错了,他那天真的就不应该告诉陈承啥“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原则,害他们损失一大笔钱。 ——他应该做的是怂恿陈承跟电视台打官司,然后再贿赂法官给陈承的档案重重添上一笔精彩篇章。 不过起承转合要是以为能够用这个来给他好看,那就大错特错了,当了十几年的偷,最深刻了解得就是啥叫“狡兔三窟”了。厉晨微微一笑:“既然你不信,那就上去看看吧——” 稍稍一停顿,他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空口白牙当着妈妈和桃花的面诬赖我,不过这也给我提了一个醒,我正好想要重新装修一下房间呢,只可惜手头没钱——既然你这么希望我装修房间,那等到弟弟真的想干的时候,你是不是得有所表示?” 现在的笔记本体积可不小,稍稍一搜便能搜出来,再者陈转想到在学校中看到厉晨所看的书基本上都是大部头,跟砖头一样,因而直觉他这样说是在死鸭子嘴硬,希望能吓得陈起不进房间搜查。 这样一想,陈转上前来笑道:“余一,你放心就是,你想干什么,哥哥们都是支持的,如果事实证明起哥说错了,那哥哥们出钱出力,帮着你重装房间。” 他说完后本来满心期待着厉晨变脸呢,没想到对方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那好吧。”说罢率先走上楼打开了房门。 陈转心头“咯噔”一声响,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对劲儿,想再反口却又来不及了,只能跟同样感觉到狐疑不定的陈起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了楼梯。 房间里什么改变都没有,真正的陈余一住院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厉晨很随意地往自己的床旁边一站,一挥手道:“我重新装修哪里了?” 陈桃花没有看到房间哪里有改变,满心的期待落了空,颇有点委屈,禁不住瘪了一下嘴。 陈妈皱了皱眉,也有些不高兴:“起啊,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根本就没有改变嘛!” 陈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扭头瞪向陈转,一个劲儿使眼色:怎么会这样? 陈转也解释不清楚原因,他每天放学可是亲眼看到厉晨把一书包的厚书往房间里面放,甚至昨天晚上八点多还隐约听见这边房间敲打键盘的声音,怎么今天一看全都没有了呢? “不过也好,我正愁没人出钱出力帮着我重新装修房间呢,这下子可有了倒贴的劳动力了。”厉晨笑眯眯道,“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们了。” 陈转想到自己刚刚答应下来的话,听他特意在“出钱出力”上咬重了,当着陈妈的面却也不能反悔,只能干笑道:“行,哥哥们答应你的就一定做到。” 陈起突然间灵光一闪,感觉自己隐约明白过来了,因在房间中走动几步,笑道:“余一,你想怎么改啊,提前说出来哥哥们心中也有个数?” “比如说,这个衣橱怎么改?”他一边说一边一把拉开橱柜,翻了几下,发现里面只有整整齐齐叠放好的衣服。 陈转看了他的动作就明白过来,自己走到书桌旁边,拉开抽屉,也没找到预期的东西,只能口中应和道:“这个书桌呢,用了没多久,我看就不用换了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房间中看着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仍然没找到预想中的东西。 陈妈被他们弄得颇有几分不耐烦:“哎呀,好了,余一想怎么改,你们就怎么听他的吧,我带着桃花洗澡睡觉去了?” 起承转合一无所获,眼瞅着厉晨似笑非笑的模样,颇感无趣,便也跟着离开了。 厉晨看到走在最后的陈承关上自己的房门,把床头柜挪开,在墙壁夹层中抱了个电脑出来。 这是他独自一人养病时闲来无聊弄出来的,本来想的是等以后有了啥不方便见人的东西时就往这里面塞。 厉晨虽然没想到起承转合会拿这个做文章,不过考虑到陈妈陈爸回来了,他们问到恐怕又要费口舌,下楼之前就把电脑等物放进去了,想不到歪打误撞,也算走运。 他要真是想要改装房间,自然不缺钱,不过既然起承转合自己把这个把话柄塞到他手上了,厉晨不介意借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23跟踪与反跟踪 第二天是星期六休息日,也是他计划中去博物馆拿东西的日子。厉晨起了一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便背着书包推开陈家的大门离开了。 他走到最近的公共汽车站牌,眼梢轻轻往身后扫了一眼,故意猛然停住了脚步。厉晨侧耳听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慌乱往旁边小巷子里躲发出的声音,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对于一个跟国际刑警打过十几年交道的贼来说,跟踪和反跟踪已经演化成了他的本能,厉晨早上刚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了。 作为一个曾经被国际刑警专门调动三台国家卫星定点监视的人,厉晨对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会被四个国中生小学生用人力跟踪,感觉到几分无奈。 他要是想甩掉起承转合四个人当然很简单,不过厉晨并没有这样做,任由他们跟着自己一路来到站牌。 他自顾自掏出钱来买了票上了车,找了个空位坐下,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陈合眼睁睁看着那辆公共汽车在自己眼前开走,纳闷道:“转,我们为什么不跟上去?” “当然不能跟上去了,他看到我们上车,肯定就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了!”陈转十分诧异他竟然能够问出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想了想忍不住叮嘱道,“记得我们的行动一定要隐蔽!” 陈倍看头表示赞同:“转说的很对,余一这小子十分的刁钻,我们要小心再小心,不可以像上次在动物园那样大意轻敌!” 现在一提到“动物园”三个字,几个人都反射性地心头发冷。 陈承反应最明显,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起哥,我有一点想不通啊,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余一去博物馆?” “我在爸爸妈妈的电脑上找到了他跟人约定这个星期六到台北博物馆的消息。”陈转回想着自己当时找到消息所用的漂亮手段,得意道,“对于别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并没有费多少工夫!” 陈承听完,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大加表扬,而是继续纳闷问道:“那又怎么样?” 陈转解释道:“他偷偷摸摸的故意避开我和合,说不定今天他是约定跟小女朋友见面呢!” 陈起接话道:“没有错,所以我们就要去捣乱!上次他在动物园害得桃花被蛇咬,这笔账我们还没给他算呢!” “可是……”陈承稍稍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可是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他倒不是良心发现或者为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感到愧疚懊悔了,陈承进一步讲述自己的顾虑:“我总觉得手术过后余一整个人都变了,我们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似乎不应该去随便招惹他?” 陈起陈转陈合三个人怎么想,陈承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是被厉晨那天那一通“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鬼话给震撼到了。 陈承自己想着,别说是他,连最有社会经验的陈起和最聪明最博览群书的陈转都不知道这个什么狗屁原则,就算知道,他们两个也做不到像厉晨当时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对方说话时仿若不是在讲述一个寻常人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判案原则,而是简简单单叙述“人一天要吃三顿饭”这样再普通不过、妇孺皆知的常识。 ——陈承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了极端的自信,他同时感受到的还有双方之间巨大的差距。 这样的人——哪怕他是一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且道德水平极其低下的小人,也似乎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招惹的。 陈起没有料到自己弟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扭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陈承脸上的表情,确定他说得很认真,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道:“承,不过就是一次小小的失败,难道你就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 “你觉得这是一个小小的失败吗?我们在同学老师眼中的地位直线下降,还被妈妈揍了一顿,连我新交的女朋友都跟我分手了!”陈承跺了跺脚,“这真的算是‘一个小小的失败’?” 陈转听他说完话,眼睛微微一闪,抢在陈起答话前开口道:“承哥,就是因为你的女朋友因为这件事儿误解你了,所以我们才更应该跟着余一去博物馆——他害你失去了一个女朋友,我们自然不能让他舒舒服服谈恋爱!” 这句话倒是听得陈承神色一变,咬咬牙道:“你说的也对!” 其实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就是在女生的敬仰崇拜的眼神中成长起来的,女朋友更是三天两头的换。 一个女朋友不算什么,关键是这是陈承活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被女生主动提出分手的经历,他自然难以忘怀,一想起来就气得胃痛。 陈起见陈转的话起了效果,在隐蔽角度对着陈转比了一个大拇指,自己对着陈承道:“承,你是我们四个人中的恋爱专家,你一定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等我们到了那里看到了余一的小女朋友,你就上呗,凭你的本事,三两下她不就得甩了余一,欢天喜地投奔你的怀抱?” 陈承被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颇为意动,想着以他陈承的本事,要勾搭一个小学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正好也让陈余一尝尝什么叫“夺妻之恨”,出一出自己心中的恶气。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睛发亮,坚定万分地一捏拳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完美完成任务的!” 说话间下一班公交车已经到了,起承转合四个人排队上车,怀揣着看厉晨被抢了女朋友缩角落里哭鼻子的美好愿想,坐了几站车到了博物馆。 陈承一下车整个人就懵了,他没有看到厉晨的小女朋友,倒是看到了满眼的人,购票窗口前面排起了长龙。 ——这次是台湾很大手笔地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租借上百幅油画来台北博物馆展出,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大规模宣传,本地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再加上今天正好是星期六放假,就都来看看热闹。 陈起也被吓住了,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怎、怎么这么多人?!” 陈转心思更加缜密一些,目光飞速在排队的人群中逡巡,找了三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人,皱着眉头道:“不太对劲儿,余一是坐我们之前的那辆公交车来的,最多也就比我们早到十分钟,怎么就看不到他呢?” 旁边一位工作人员正好举着维护秩序的大喇叭从他们身边走过,听了这句话很好心地解释道:“因为每天博物馆参观的客流量太大了,为了减轻售票窗口的压力,我们提前开放了网上预约项目,可以提前在网上订票,来了之后直接到专门的取票窗口领取就可以了。” 陈起听了后不太满意地看向陈转,用眼神示意:这主意是你出的,怎么都不事先打听好情况,就傻兮兮地过来了呢? 陈起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种棘手情形,连忙问道:“那、那我们现在找台电脑订上票,还来得及吗?” “很抱歉,网上订票需要提前一天时间预约。不过我们购票窗口的效率还是很快的,你们也算来得早的了,趁着现在赶紧去排队,也就两三个小时就好了。”工作人员说完,便去忙活自己的工作了。 陈家四个儿子面面相觑,陈起不是很确定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们还排吗?”别说现在是大夏天,顶着大太阳站这么长时间得多难受啊,就两三个小时的排队时间,等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厉晨都很可能参观完毕回家了。 陈承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搂着厉晨原本的小女朋友,对着哭鼻子的厉晨哈哈大笑的美好场景上,闻言连忙道:“我们都已经来了,当然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陈转也不舍得就此放弃,提议道:“反正我们有四个人,两个人排队,分两个人去博物馆后门,一旦余一出来,我们也就不用再排队了,直接去后门把人堵住——如果我们买了票他还没出来,那我们就进博物馆找他呗。” “对,这样正好,横竖都跑不了他——”陈合深深感觉到这是一个好主意,禁不住赞叹道,“转,你的脑子真是太聪明了!” 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考虑得这样周详,可不就是充分反映了他的智力水平吗?陈转难掩得意地笑了一下:“那是当然的了,我可是智力测试第一名,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呢,像某个只会成天抱着英文书装逼的人,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罢了!” 24警报器和配电室 在陈家兄弟热火朝天讨论如何跟那名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小女朋友碰上面的时候,厉晨已经根据早就收集好的资料,直奔b号展厅。 他在居斯塔夫·库尔贝的《乡村姑娘》前站定,厉夕把他需要的毫毛针和窃-听器都放在这幅画的边框上。 厉晨并没有急于动手,不紧不慢作好奇状在这幅画前方来来回回走动了几遭,在某一个特殊的角度,确实在边框最下方看到了一点点反射的金属光芒。 ——想想也是,厉夕此时跟他一样都是七岁的小屁孩儿,自然是把东西放在最下边了。 在他确定位置的时间段内,负责看管这幅画的女讲解员一直在笑眯眯看着他:“小弟弟似乎特别喜欢这幅画?” 为了防止油画受到侵蚀和污染,所有游客都被限定要在地面画出来的黄线之后观看。厉晨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能帮我讲讲这幅画吗?” 解说员对于这么小的孩子会对油画感兴趣这一点感到颇为神奇,这么多天展览以来,她见多了只是来看热闹的游客,难得能够碰上一个肯详细询问来历的人,况且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厉晨更近了一些,笑着弯下腰来,柔声问道:”小弟弟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你爸爸妈妈呢?” 本来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解说员一句话刚说完,却感觉脚下传来一股推力,一时间不稳,整个人朝着厉晨摔了过去。 厉晨作出躲闪不及的模样来,做了一个往右边躲的动作,却仍然被解说员带得一并往前摔。 两个人原本站在油画旁边,一下子一起摔到前边去,眼看着就要贴到油画上,厉晨十分自然地用手往前一撑,两只手摁在油画边缘。 在他的手碰到油画的时候,警报器瞬间凄厉地响了起来,引来了众多游客的侧目。 解说员连忙站起来,把警报器关掉,对着从内部保安室中冲出来的警卫连连摆手:”误会,只是误会。” 她跑过去跟同事们解释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情,又一路跑回来对着他连连道歉:”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刚刚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有站稳,没有压到你吧?” 她身材苗条,却也是一个成年大人,要是不小心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恐怕小孩子要受伤的。 厉晨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儿,就是好像刚刚不小心碰了油画一下。” 这些油画都是跟美国大都会沟通了很久才弄来的,连站得近了观看都不允许,何况是用手摸? 解说员很紧张地弯腰检查油画,没有在画布上找到手印,禁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小弟弟,你刚刚只是碰到了画框,不碍事儿的。” ”都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厉晨一脸愧疚低着头轻声道。 解说员本来惊魂未定,后怕不已呢,一听他这样说,心中暗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这样懂事,连忙回答道:”不能怪你,都是因为我没有站稳——别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惹出大祸来,她拉着厉晨回到了安全线之后,详细讲解了一番这幅油画和作者的来历。 厉晨的目光在整个展厅中逡巡,好奇问道:”姐姐,这么多名贵的油画摆在这里,不会有人来偷吗?” 解说员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小孩子真是富有奇思妙想,用手一指东南方的角落:”呐,你也看到了,每幅画上面都有报警器,一旦有人靠近到一定的距离就会响,而且我们在那边的配电室也有人负责观看所有的摄像头设备,一旦发现不对就会通知警卫室支援,各个展厅之间的警卫也可以相互支援。” 傻瓜,光看着摄像头设备管什么用呢,只要侵入内部网络,把摄像头传输影像换为早就录好的,光负责看摄像头的蠢货是不可能会看出不对来的。 这个报警器就更可笑了,看解说员刚刚直接在旁边的柜子里摁一下就关了警报器的动作,警报器的开关就设置在各自的油画旁边——有开关就会有连接线,有连接线就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警报器直接丧失报警能力。 警卫互相支援是最蠢的,这是安保系统的大忌,很容易被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每个警卫不论其他展厅发生什么事儿都应该死守自己的岗位,不然要是有人袭击展厅b,其他展厅的警卫呼啦啦全都跑过去了,等b展厅的骚乱解决了,再回来一看,其余展厅的珍贵展览品可不一定还能在。 作为一个专业小偷,重生后第一次来到博物馆中,厉晨本来颇为意动,摩拳擦掌想趁机做点坏事儿,只可惜整个台北博物馆的警报系统漏洞百出,他三言两语就找了出来,瞬间就没有了动手的意思。 他偷东西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很享受跟整个保安系统作斗争找漏洞的过程,既然这次这样没有挑战力,厉晨也就放下了要今天白天踩点晚上动手的意思。 跟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通话解救了这边上百幅展览品的解说员告别,厉晨伸了一个懒腰,把刚刚在画像边框上摸出来的小东西往裤兜里一放。 配电室有一个打开面对展厅的透明窗户,厉晨面色自然地从旁边走了过去,见里面只有两个查看录像的人在。 他抬头扫了一眼展厅内部摄像头分布的范围,来到其中两个摄像头之间,从书包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来。 ,配电室里面那台连接各个摄像头显示器的电脑是插着网线的,厉晨本来想要直接让里面的信息传输到自己的电脑上,只可惜现在笔记本电脑不论是内存容量还是传输速度都达不到他的需要,这一步没能完成。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在键盘上输入几个字符。 坐在配电室里面的两名工作人员本来颇感无聊哈欠连天,冷不丁地看到负责摄录展厅a情况的摄像头屏幕一黑。 两个人俱都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反应,展厅c的摄像头屏幕也黑了。 一个还能够说是意外,两个摄像头在同一时间被关闭,难道是有人动手了?两名工作人员跳起身来,冲出配电室朝着这两个展厅跑过去,同时通过内部传呼机告知警卫提高警惕。 两个人的动静把展厅b原本的警卫也给吸引着跑走了,没有人再看守展厅b内的配电室,工作人员跑走时太过慌张,甚至都忘了把门关上。 厉晨暗叹了一声猪队友的可怕程度,推开虚掩的铁门走了进去,带着橡胶手套在里面的办公用台式电脑上敲打了一会儿。 他在门口售票处摄像头屏幕最边缘看到了热得满头大汗排队的陈转陈合,微微露出一个冷笑。 厉晨把这个屏幕暂停截图,调取了陈转陈合的面容截图,想想却又觉得不行——这个年代的计算机还不能有效分辨在不同表情下的同一个人。 他另外选择调取了这两个人今日所穿衣服的图标,厉晨在电脑上输入了一系列的指令。 ——一旦这台计算机分析出在摄像头传输过来的影像中这个图标到达了售票窗口办理处,就可以通过博物馆内部网络反馈到售票窗口的电脑中,使其强制性关机。 厉晨从配电室中出来,施施然走过半个展厅,表情十分自然地跟两个返还的配电室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他在路过时还听到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跟同伴抱怨:”是谁做的这样无聊的恶作剧,竟然两个人商量好时间,一块关了两个展厅的摄像头,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事儿了呢!” 厉晨想了想自己在摄像头中只看到了陈转陈合两个人,恐怕陈起陈承两个人到博物馆出口处堵他了。 这一定是陈转想出来的主意,四个人中也就这小子多多少少有点智商。厉晨懒洋洋摸了摸自己带着点婴儿肥的软下巴。 ———————————————————————————————————————— 陈转和陈合两个人都感觉到很崩溃,虽然此时已经九月了,但是今天的气温格外的高,顶着大太阳站在人群中挤上三个小时,从还算有点微风的早上八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一点,那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幸亏一上午的等待还是有回报的,眼看着排在自己前面那个有香港脚的中年大叔已经在跟售票小姐交谈了,陈转跟陈合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陈转于是掏出手机来给守在博物馆后门的陈起和陈承打电话:”起哥,已经排到我们了,你们最多再过五分钟就能过来了。” 陈起陈承守在后门感觉也不比他们好多少,闻言如听天籁,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真是辛苦你们了——都怪余一那个死小子,一个博物馆油画展竟然能逛三个小时!他要是早带着女朋友出来,我们也不用受这么长时间的罪!” 这句话说完,半天等不到陈转回答,陈起敏锐地感觉到不太对劲儿,连忙问道:”转,怎么了?” 那边又顿了三秒钟,才传来陈转都流露着哭腔的话语:”起哥,售票处的电脑一下子坏掉了,没法验证人口信息,售票小姐说请我们耐心等待……” 没经历过从天堂掉到地狱感觉的人是很难理解他们此时的感受的,陈起一瞬间也有了痛哭流涕的心情,强忍着喉中的哽咽,低声道:”那你就等……等等吧……” 25决断错误 厉晨回家后吃了午饭,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等他被”砰砰”的砸门声吵醒时,抬眼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 下午两点……这群人站了整整六个小时,才跑回来找他质问。厉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为他们的毅力鼓掌,还是为他们的愚蠢叹息。 负责砸门的是陈家四个儿子中力气最大的陈合,中止这场无谓等待的是身体素质最差的陈转中暑差点昏倒。 在陈起陈承陈合手忙脚乱把人抬到树荫下时,陈起恰好收到了陈妈严正批评他们不回家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的电话。 ”你说你们在等余一?”陈妈在电话那头更加生气,回答道,”起,你自己做错了事儿竟然还要拿余一当挡箭牌?余一早上不到九点就已经回来了!” 陈起捏着电话,耳朵听着妈妈的责骂,眼中看着弯着腰呕吐的陈转,心中百感陈杂,沉默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颤抖着声调缓缓道:”妈,我们马上回去……” 陈起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句话说得平和了,但是最末尾尖锐的破音仍然反映出他难以平静的内心。 ——他是真的气地快疯了,见厉晨开门,一把推开站在最前面敲门的陈合,自己冲上去一把扯住厉晨的衣领:”你什么时候从博物馆出来的?!” 他跟陈承当真是瞪大了眼睛观察者每一个从出口走出来的人,唯一有点走神的时候是冷不丁有个青年女子走出来就直接翻白眼昏倒了。 那时候算算时间才八点出头,他们才刚走到出口处没有多久,考虑到厉晨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陈承和陈起感到好奇就过去看看。 厉晨体贴地没有说那名突然昏倒的女子是自己临时找的群众演员,一脸疑惑道:”可是我今天没有去博物馆啊?” 陈承一听,也是勃然大怒,嘶声道:”你别想骗我们!转可是都已经找到你跟人约定今天去博物馆的消息了!” 这是厉晨老早就预料到的,他诧异问道:”我跟人家约定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陈承被他一问,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把陈转给卖了,张张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我阴暗无比地偷看自己弟弟的msn消息记录了,陈转暗中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口中遮掩道:”余一,哥哥们也是都关心你,早恋会很严重地影响学业的。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跟同学去博物馆约会呢?” ”我怎么可能跟一个男同学去约会?”厉晨诧异万分道,”只不过是我们相约去博物馆看油画展,不过看到排队的人太多了,我们就分开了各自回家了啊?” 这番话说出来,再配上他那个茫然而无辜的表情,陈家四兄弟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陈转,他本来就有轻微中暑症状,一路上吐了两次了,这次都想直接吐血了,脸色都有点发青。 陈合大吼道:”不可能,你骗人!” ——想想他和陈转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拼死命才排到队,本来只需要半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轮到他们的时候,台北博物馆的电脑网络系统整个都瘫痪了,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售票员说马上就能修好。 去他妈的”马上就能修好”,就这么一句话生生拖着他们又熬了三个小时,算算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快赔进去了,到了最后就他妈竟然换来了厉晨轻描淡写一句”各自回家”,更可笑的还在于所谓的女朋友其实就是个关系再普通不过的男同学! 陈合都恨不能指着厉晨的鼻子,控诉他为什么这样无情残酷无理取闹。 ”为什么不可能,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厉晨摊手叹息道,”难道你们有谁亲眼看到我进去博物馆里面了?” 当然没有,陈合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他们是一过去博物馆,就听一名工作人员介绍可以提前预约票进入,就都以为厉晨是提前预约后直接进去的。 还别说,厉晨真是这样进去的,只有起承转合四个傻瓜才会一点提前准备都没有就屁颠屁颠跑过去。 ——不过他压根不会说出来,看着这四个傻住的所谓哥哥,厉晨嗤笑了一声,耸耸肩膀,把门关上了。 ———————————————————————————————————————— 厉晨在约定的晚上十点准时跟厉夕取得联系,对其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美国获得最新型的窃听器等违禁物品的能力表达了极高的赞扬。 厉夕激动得连呼吸都紊乱了,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字体,泪流满面当即表示自己会把这封信的原稿保存到天荒地老,并且一定以此作为自己发展的准则,尽最大努力跟费城黑帮高层打好关系。 厉晨看着传过来的电邮皱了一下眉头,他们一向都不跟黑帮份子有牵扯的,如果是厉夕为了完成自己分配的任务而深入虎穴、与虎谋皮,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现阶段一个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的副手对于他来说比区区几个窃听器和毫毛针要重要得多。 就这么一停顿时间,那边厉夕又传了一封邮件过来:“【先生,您大可放心,我行事一向都很有分寸,别忘了我曾经跟纽约黑帮的高层人士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我熟悉他们的规则。】”费城黑帮同更加有名的芝加哥黑帮、洛杉矶黑帮及伦敦黑帮一样,都要听命于纽约黑帮。 臭小子,还敢提当年纽约黑帮的破事儿,厉晨抽动一下嘴角:“【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跟甘比诺家族有牵扯,当初打死我也不会傻到把你收为副手!】” 这事儿他一直牢牢记到今天,不是谁暑假到朋友家串门,都能够看到自己朋友跟一脸慈祥微笑的约翰·戈蒂——纽约历史上最悠久的黑帮家族甘比诺的第七任教父——的合影照片的。 作为一个从来都自忖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如果现实中也有好友系统的话,厉晨早就选择把这个人拉黑了。 厉夕面对这持续了十几年的指责,仍然很委屈地解释道:“【先生,明明不是我跟他有牵扯,而是家族生意跟他有牵扯——再说了,您还跟我说您对黑手党的了解仅限于看过电影《教父》呢,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您能认出约翰来。】” 早知道如此,他就提前把照片收起来了,谁能想到厉晨一到他家瞬间就认出来了,而且认出来之后脸色还格外难看,看过来的目光极为不善,弄得厉夕也惴惴难安。 “【我是只看过《教父》。】”厉晨黑着脸回了一句。 他才不会跟厉夕解释,自己确实是看了《教父》——正因为电影教父维托·唐·柯里昂的原型就是甘比诺家族第五任教父卡洛·甘比诺,他才对现任甘比诺教父感了兴趣,顺手查了查对方的底。 厉夕感觉到自己顶头上司的心情不是很美丽,连忙补救道:“【对不起,我再也不敢这样了,请您原谅,我会尽快跟费城黑帮撇清关系。】” 这就对了,小孩子就是得乖乖听话,让你离黑帮远一点就远一点,跟那群残酷无情的人又不能愉快地玩耍。厉晨掏了掏耳朵:“【现在费城那边黑帮暗潮涌动,虽然没有闹出大事儿来,但是并不太平,这里边的水很深,你还是别跟着搀和了。】” 厉夕看得心头一凛,这事儿他还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八十年代晚期出现过著名的费城乌鸦告密事件,连带着引起了黑帮分子之间残忍的暴力斗争。 ——不过既然厉晨说,那就一定有,算算时间,上辈子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正是厉晨还在美国五角大楼打工的时候,他能得到一些自己并没有关注到的消息,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这事儿给厉夕狠狠提了一个醒,他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过于轻视盘根错节的本土力量,现在毕竟不是上一辈子,他不再拥有庞大的家族作为恣意妄为的后盾,遂小心道:“【先生,以后我有什么事儿,都提前跟您商量一下?】” 这也是他从来都不敢自行做决定的一个重大原因,厉夕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拿主意,基本上都会出事儿,区别只在于出大事儿还是出小事儿上。 厉晨叹了一口气,厉夕的这个致命缺点他也是知道得,不过没想到十几年来不仅没有缓解,还越来越严重了。 “【行,联络过程注意隐蔽。】”麻烦些跟厉夕联系,总好过他再做傻事儿,厉晨摸了摸下巴。 厉夕从他简单的一句话中感受到了隐约的失望,紧张万分道:“【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我也有错。】”副手只能成为副手,而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厉晨确实有点失望,他是为厉夕感到可惜,“【我去睡觉。】” 交谈对象关了电脑,厉夕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26年级第一名 博物馆一日游正式把起承转合四个人给打趴下了,自此之后,厉晨跟这四个人基本上算是相安无事。 不过和平发展的时间也没有维持多久,台大附小五年级第一个月的月考很快来临,陈转在餐桌上看厉晨时都是用的眼白,流露出一种浓浓的鄙夷与不屑感。 明天就是考试时间了,厉晨正面无表情坐在自己位置上思考如何把自己笔记本的功能进一步拓展的问题,冷不丁感觉到有人站到了自己身后。 什么意思?厉晨皱了一下眉,扭头看过去,没想到陈转正紧贴着他的椅子背部仰着头看着他,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陈转露出来的黑黑鼻毛。 他深感恶心地干呕了一声,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直接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扔,捂着胸口缓了缓,才忍下张嘴吐出来的冲动。 陈转见到他难受地皱起眉头,并没有意识到原因在自己身上,反而颇有些得意,抬高了声音道:“怎么,余一,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他说完后,不待厉晨回答,就已经自顾自笑着接话道:“也对,明天就是考试了,你紧张得吃不下东西,还犯恶心,都是很正常的。” 陈转这一个月来虽然努力克制着不跟厉晨起正面冲突,却也自以为小心谨慎、掩人耳目地一直在观察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陈转就从来没有看到过厉晨抬头听过老师讲课,这人上学时甚至都直接不把课本带过去。 陈转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五年级现任教务主任对他和陈合的态度已经完全冷淡了下来,几名任课老师看了《娱乐追踪》的专题报道也开始不冷不热地对待他们。 陈转气恼万分的一点在于,他觉得厉晨做出来的事情简直就是在蔑视老师,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任课老师对他的行为都不管不问。 厉晨默默把自己用的盘子和筷子拿了起来,打算站起身去厨房清洗干净。 然而陈转仿若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死死撑着椅子不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来站起身,冷笑道:“我再跟你说话呢,怎么才说了一句你就要走呢,是不是心虚害怕了?” 稍稍一停顿,他看着厉晨冷淡的侧脸,越发得意道:“五年级的课程对于像我这样的天才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但是对于你来说——哈哈。” 陈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揣度着厉晨行动说话时的模式,作为一个经常被此人用三言两语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有经验人士,他渐渐从自己失败的教训中深切明白了,有时候用最简单的话,往往能够达到最好的讥讽效果。 ——就像是这次的“哈哈”两个字,言简意赅,但其意无穷,陈转估摸着怎么着也能让厉晨的怒气上升二十个百分点。 然而让他失望了,厉晨只是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坚持着跟他较劲要站起身来,只是一脸深沉低声道:“世上聪明人都是一样的,白痴却各有各的白痴。” 陈转愣了足足三秒,而后面色一变:“你骂谁是白痴?” 在一句同时提及“聪明人”和“白痴”的话语中,陈转自动把自己跟“白痴”对上了号,厉晨感觉到甚为欣慰:“看不出来你终于算是有了一些自知之明。” 陈转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揍他,却在提起拳头的一瞬间领悟到了某种玄机,冷笑道:“怎么,你今天故意激将我,想要让我打了你,你明天就能名正言顺地不去参加考试了,对不对?” 厉晨愣了愣,扭过头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想得倒是周全。” “这还用你说?就你这点小九九,难道还指望着瞒过我的眼睛?”陈转压根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难掩得意地说完,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给厉晨让出了起身的空间,“走吧,你快点走,回房间好好预习那些你根本就看不懂的功课去吧!” 刚刚堵着椅子不让他站起来的是你,现在主动让开的还是你,而且永远都是一副“真理掌握在我的手中”的模样,这人还真够神奇。厉晨一面在心中暗叹着这神一样的脑回路自己确实无法理解,一面施施然站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了。 陈转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便扭过头去看。 陈合对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带着些许崇敬道:“转,你这次真是反应迅速,一下子就看穿了那小子故意激怒你是为了逃避明天考试的奸计,没让他得逞!” “这是当然的了,就他那点小心眼,在我眼中根本就是不够看的。”陈转摩拳擦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等考试成绩出来,我要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 陈转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在第一次月考中大杀四方,把诸如像厉晨这样平凡却自视甚高的蠢货压到尘埃里,他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期待心情等着考试成绩公布的那一天。 五年级教务主任张老师同时也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怀中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走了过来,目光在全班同学的脸上扫了一遍。 陈转紧张地观察着她神情微妙的变化,在看到张老师满带赞许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的一瞬间,长长吐了一口气。 自从余一那个死孩子升上五年级,不知道给张老师灌了什么**汤,这位教务主任对陈转和陈合的态度比往常明显冷淡了,这次难得张老师给了自己这样好的脸色——这就从侧面充分证明了自己这次考得绝对不差。 陈转忍不住特意看了看坐在第一排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厉晨,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张老师轻轻咳嗽了一声,抬高了声音道:“这次考试,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考试一样,我们a班同样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年纪第一名也再次出自我们班。” 从小学一年级起到现在,不论是大考小考,所有的考试他全部都是年级第一名,这句话不是在说他还能在说谁?陈转听得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这次陈转同学语文成绩是全年级最高分,不过数学和英语成绩的最高分满分是他的弟弟陈余一同学,同时,陈余一同学也是这次考试总成绩的年级最高分,让我们大家一块为他们兄弟鼓掌!”张老师荣光满面地喊道。 陈转灿烂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朝着厉晨的方向看过去。 厉晨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昨天晚上跟厉夕十点联系,结果两个人讨论如何偷窃巴黎卢浮宫不小心聊得过于兴奋了,他到了凌晨才睡下。 睡得正香呢,冷不丁被巴掌声吵醒了,厉晨本来还想当没有这事儿,换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却感觉到自己同桌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余一,你好厉害,恭喜你!” 本来厉晨是自己一个人在最前排一桌,后来张老师有感于他人际交往水平差劲,见他在新班级没有朋友,就特意给他安了一个同桌。 厉晨有点烦躁,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对着同桌灿烂的笑脸也不好甩脸色,只能揉着眼睛直起身子来,压低声音询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师刚刚说你的数学和英语都是满分!总成绩全年级第一呢!”他的同桌很兴奋地喊道,高兴得仿佛得第一的人是自己一样。 作为一个从头到尾就没有跟自己的同桌联络过感情的人,他很不能理解为啥这人要这么高兴,厉晨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语文成绩呢?” 他的同桌回答道:“是你哥哥陈转得了第一,不过他可没有考满分,还是你比较厉害!” 厉晨对于自己语文成绩没有考过陈转并不感到惊讶,这玩意又不是自己背会了所有的课文和古诗词就能考第一的,阅读理解他倒是还能做上去,到了写作文的时候,基本上就歇菜了。 他毕竟是一个半道出家的华裔,印象中母语本来就是英语,在重生之前厉晨对于汉语只停留在会听会说的阶段,是重生之后才开始研究的。 写作文是他的苦手,厉晨对此早有预料,也不觉得有啥可惋惜的,在一群十一岁的小屁孩儿里面考了个第一,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对着同桌一点头,趴下来继续睡觉。 厉晨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儿,但是陈转做不到泰然处之,他活了这么大,哪一次考试不是全年级第一名,这次想不到竟然被自己一直都看不上眼的弟弟给压在头顶上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整节课,虽然其他同学并没有对他指手画脚,但是陈转仍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是真觉得丢人,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方面被厉晨给赶超,这种感觉比在动物园挨围观群众骂都让他难受。 27N次失败 &1t;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陈转注视着张老师离开教室,迫不及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跑着想要抓紧离开教室。 他和陈合都身材高大,坐在最后排,后门关上了,要想出去就要经过最前排,陈转一想到某个自己现在压根不想见到的人此时正趴在最前排桌子上睡大觉,心中的别扭难以言明,下意识就不想走过去。 厉晨的同桌本身是一个喜欢说话的性子,没想到摊上了一个压根就没有跟自己交谈**的同桌,趁着下了课,正扭头跟后面坐着的同学说话。 陈转在路过他们的书桌时,加快脚步想快点走过去,却听到厉晨的同桌小声道:“我觉得余一比他哥哥聪明多了!” “对,我觉得也是,你看余一年纪还这么小,竟然能考年级第一名,而且还是两门课满分,真是太厉害了!”他的后座叫道。 厉晨的同桌连连点头:“不只是年纪的问题,你看好多任课老师都夸奖陈转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做笔记,可是余一就从来都没有啊,他上课都在看课外书,可是人家照样比那些拼死命学习的人考得高!” 其实那句“拼死命学习的人”并不是专指陈转,然而听在他耳朵中可不就是在指着鼻子骂自己吗,怒道:“你们说什么?!”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都没想到说的话能够被正主听到,又见陈转气得不轻,连忙道:“转,我们不是说你……” “不是说我你们是说谁?有胆量说怎么没胆量认?”陈转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可发呢,抓住对方一个语病就不肯放开。 厉晨的同桌辩解道:“我们就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们说了余一聪明,可也说了你认真好学呢,又没有骂你的意思。” “认真好学”确实是一个好词,不过放在现在的情况下,陈转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句“你学得那么认真还不是照样考不过人家,真是蠢到极点了”的讥讽,怒道:“一次考试能代表什么,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比不上一个陈余一?” 后面座位上坐着的同学听他说话口气这样冲,不由得也有点不高兴了:“我们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这次你没有考过人家,我们也没有说错啊!” 陈转勃然色变:“你说什么?” “你要是听不惯我说的,有本事下次你也考一个年级第一来看看呗!”后座的同学不甘示弱,“就会冲我们大喊大叫,等你下次考出第一来,再来耍威风也不迟!” 这位同学是台大附小辩论赛校队的一辩,口才向来出色,他也不怕陈转,见噎得对方说不出话来,冷笑道:“不信我们就赌一次,要是你下次能考第一,我为我今天说的话跟你道歉——要是你没这个本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陈转在班级里还是很有威望的,虽然这次没考得了第一,却也有不少人很信服他,见这边吵起来了,立刻就有人来劝架,推着陈转想离开这里道:“转哥,算了吧,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样呢?” 陈合也走了过来,劝道:“转,不过就是一次考试嘛,又说明不了什么,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别跟这种人置气!” 几个人联手把陈转劝出去了,陈合安排了两个男同学陪着陈转在走廊上走走散心,自己沉着脸走回教室,在厉晨的课桌上重重一拍。 厉晨正做着自己偷盗卢浮宫成功后用《蒙娜丽莎的微笑》当桌布的美梦,冷不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了,睁开眼睛看过去。 陈合黑着脸道:“我确实不知道你这次用了怎样卑鄙的方法才取得了第一名,但是我要告诉你,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得意不了多久!” 厉晨左右看了一圈,见附近好多同学都在盯着自己和陈合看热闹,停顿了两秒钟才道:“你在跟我说话?” 陈合听得格外纳闷:“我不是跟你说话还能跟谁说话?”难道这小子刚刚睡傻了? 厉晨耸了耸肩膀:“当然是在跟陈转说话——‘得意不了多久’,这句话简直就是给他量身订做的。” “你说什么?!”陈合面色一变,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像这种声厉色荏的蠢东西是不可能有胆量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打他的,厉晨压根就不怕他,反而露出一个万分无害的笑容来:“哟,瞧我,不小心都说错了——他不是得意不了多久,是已经不能再得意了。” 他专门跟校长说要先来五年级上半个学期的课,就是抱着看陈转便秘脸色的心态。厉晨很反感这种明明没有本事还偏偏要自命不凡的人,就知道蹬鼻子上脸,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陈合深切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是不能打人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头涌动的怒火给压了下去,冷冷道:“不过就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月考罢了,你以为你真的比转厉害吗?” “那我们可以在期末考试上见真章,”厉晨无所谓道,“反正经过前面四次月考和一次期中考试的铺垫,相信到时候他也能够平静接受被我踩在脚底下的事实了。” 陈合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走着瞧吧,陈余一!我看到时候哭鼻子的人是谁!” 他对陈转这个双胞胎哥哥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次考试失利完全可以归结为是转轻敌大意的原因,陈合坚定万分地相信,下次陈转就能轻而易举把场子给找回来。 陈合丢下一句狠话,也不再搭理厉晨了——说又说不过人家,打又不能打,留在这儿只能惹自己生闲气,他还是出门去好好安慰激励一下陈转吧。 陈合对陈转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从来都是第一名的人,冷不丁被一个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看起过的人给打败,对陈转的打击确实不小,自己这个当兄弟的得在这个时候好好安慰他一番才是。 ———————————————————————————————————————— 不只是陈合,陈起和陈承也都对陈转很有信心,然而客观事实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其后的几次考试,不论陈转事先怎么努力复习,全都是惨败而归。 前面几次月考,陈转最起码还能在语文成绩上压倒厉晨,可惜在厉晨读过小学、国中和高中的满分作文集并摸清楚其中的门路之后,他的语文成绩提升了一个大档次,在期中考试时赶超了陈转。 厉晨读过的名著比寻常文学院大学生还要多,他以前都是看各国语言的原版著作,为了在作文上引用好词好句,便把中文翻译版本搜罗来看了一遍。 自从他跟这具身体相合度增加之后,厉晨基本上恢复了上一辈子的智力水平,能在二十分钟内看完常人两个小时所看的文字,并且能原文复述绝大部分内容。 其实陈转的情商虽然看起来低等无比,但是确实也超过了寻常人,小学五年级的知识他也能够做到熟练掌握,以前考试数学等学科也经常满分。 只可惜在被厉晨打败过一次之后,他的得失心过强了,一门心思想要通过下一次考试赶超,导致精神压力过大,每次考试都开始出现或多或少的失误。 总有人被打败之后就爬不起来了,尤其是像陈转这样从有记忆起就是所有人捧着、从没经历过挫折的所谓天才,一旦遇上打击就很难恢复过来。 厉晨在期中考试语文成绩赶超之后,彻底对这个人丧失了兴趣,在他的心目中,这样的人连给他当乐子消磨时间的价值都没有,他不需要通过折辱这样的小人物来展示自己的骄傲。 他主动向校长上交了申请升上六年级的申请书,放过了已经展现出初步焦虑症的陈转。 校长一直在期待着自己学校在今年的升学考试中能够出现一个超级天才,成为台大附小高素质教学能力的铁证,对于他想要升上六年级早点进入升学复习的要求表示了赞同,破例为他办理了升学手续。 厉晨拿着证件回到五年级的座位上收拾东西,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便抬眼看过去:“干嘛?”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是不是害怕了想滚回家了?”陈转轻声开口道。他的面色十分苍白,说话时声音微微发尖,没有血色的嘴唇神经质地颤抖着。 厉晨没有说话,垂下眼帘继续收拾着自己的物品。 倒是他身后坐着的同学插嘴道:“真是可笑,你一次都没有考过余一,余一为什么要害怕你?人家是不稀罕再在五年级待了,跟校长申请要升上六年级呢,你行吗?” 陈转闻言面色变得更白了,一叠声问道:“你、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后座的同学撇了撇嘴角:“我骗你干什么啊,不信你自己问余一啊,对不对,余一?话说回来,你该高兴才是,余一走了,正好你又可以当年级第一了。” 陈转双手撑在他桌子上,手背上暴起一串青筋:“陈余一,回答我,你是不是害怕了,担心有一天被我打败,所以才这样着急想要逃走?” 厉晨从他的声音中没有听出喜悦来,反而听出了浓重的惶恐,于是抬起眼,目光落在陈转呈现出痛苦的面颊上:“让开。” “你怎么可以走,我还没有打败你!”陈转愤怒地提起了他的领子,“我告诉你,在我打赢你之前,你别想逃走,别想逃走,你这个懦夫!” 厉晨其实很能够理解陈转的感受,在此人心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一天不能考赢自己,陈转就一天无法找回天之骄子的感觉,甚至都不能重新燃起自信。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浪费自己的时间来进行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厉晨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他尊重自己的对手,只可惜陈转还远没有成为他的对手的资格,一个沉浸在失败中甚至都走不出来的弱者,光是看其一眼,厉晨都觉得是对自己宝贵时间的浪费。 他一把推开陈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极轻极短地嗤笑了一声,提着书包抬腿走了。> 28抑郁症和狂躁症 &1t;当天晚上陈家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古怪,陈转坐在厉晨正对面,也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妈还很纳闷,笑问道:“转,怎么不吃东西啊,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厉晨和陈转在五年级考试成绩上的较量她也并不知情,厉晨是觉得不值一提懒得说,陈家四兄弟是觉得面上无光。 陈妈甚至都不知道小儿子今天已经升上六年级的事儿,厉晨嫌麻烦不想多费口舌,就跟远在美国费城的厉夕商量着耍了一个小手段。 他先伪造好升学所需要父母签字同意的一切文书,再由远在美国的厉夕用变声器给台大附小的校长打电话,表示自己以陈余一母亲的身份同意小儿子升学。 来电显示是由特殊软件处理后跟陈妈在学校登记资料上的手机号一模一样,加上上次陈妈也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就让儿子自己来办理升学手续了,校长一点都没有觉出不对来。 陈转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妈,我没事儿,就是今天没有胃口。”说罢又多看了厉晨一眼,站起身来,径自走回房间了。 陈起也是担心自己弟弟的情况,连忙三两下把碗中的食物吃光,也跟着把碗筷放下了,赔笑道:“妈,我们也都吃饱了,我们回房间学习去了?” 陈承和陈合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找借口跟着陈起一块进了陈转的房间。陈合路过厉晨身边时还不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转这半个学期以来心情一直都不好,可是也还没到今天这样半死不活的地步,陈家其余三个儿子一致把原因都归结到了厉晨身上,心中恨他恨得不行。 陈合一进了陈转的房间,见里面零零散散都是撕碎的小纸片,盯着脚底下的一片碎纸看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们这学期的数学课本,不由得大惊失色:“转,你没事儿吧?” 陈起也被弟弟的反应弄得吓了一大跳,见陈转趴在床上拿被子捂着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尽量放缓声音道:“转,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哥哥们说说啊,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被子里面缩着的陈转没有出声,陈起凑得更近了一点,隐隐听到里面的哭声,跟陈承和陈合对视一眼,轻声道:“转啊,哥哥们都能帮你的,你说出来会感觉好受的。” 这句话仍然没有任何回应,陈承接话道:“对啊,转,我们都很关心你的,你要是难受,只管跟我们说就是。” 陈合也道:“是不是陈余一那个小子惹你了?转,你跟我说,我教训他给你出气!” 他在厉晨回来收拾书包的时候正好出去上厕所了,是回来之后才听同学说陈转和厉晨似乎又起了冲突,从那之后陈转就跟没了魂一样, 这句话仿若深深刺激到了陈转,他一下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泪流满面喊道:“打他,你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好好好,我帮你打死他!”陈合赶忙安抚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虽然此时陈爸陈妈都在下面桌子上围着吃饭呢,但是此情此景下陈合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先拿话稳住陈转再说。 “他看不起我!”陈转抽噎着尖声道,“我就知道他看不起我,他凭什么,凭什么!” 陈起见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已经是嘶声在吼了,心中大怒,从床上跳了起来:“就是说啊,他凭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你?!” 陈转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好半天后才在哽咽的间隙中艰难地往外面挤字:“我……我也要跳到六年级,我……我一定要考过他……我要让他看看……他一点都没有……没有看不起我的资格!他……他凭什么!” 陈起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不由得颇为心酸,张了张嘴沉默一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行,你放心吧,我们一定都支持你!” “对,我们跟他死磕到底!”陈承抬起胳膊喊道,“陈余一这小子真是太嚣张了,转你明明是以哥哥自居才让着他的,倒让他给狂上了,真是太给脸不要脸了。” 要是换了两个月前,陈转当然能够自信万分地把这样的话认下来,然而这两个月来他究竟是有意把第一名相让还是拼死命学习想要追赶,陈转心中也是有数的,听了这话只顾低头哭,也没有接话。 倒是外面传来陈妈的敲门声和问话声:“你们四个怎么回事儿,在房间里又哭又闹的,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起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遮掩过去,干笑道:“没有,妈,我们四个背诵这次校园话剧赛的剧本呢,您别管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陈转猛然从床上起身,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一把把门拉开了,红着眼睛道:“妈,我想跳到六年级去……” 陈妈很茫然地看着他,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是自己的三儿子,诧异万分道:“我的天哪,转你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陈转被说得眼泪又往下掉,连连摇头:“没有,我就是不想在五年级待了,您让我跳一级好不好?” 陈妈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跟班里的同学闹矛盾了?你跟妈妈说,妈妈帮你做主!” “妈,你是不知道,转被欺负得有多惨——”陈合愤愤走过来,本来想告状,却被陈转重重踩了一脚,急忙闭上了嘴巴。 她的儿子各个方面都甩别人一头,凭什么让别人欺负?陈妈一听,真是勃然大怒,抬高了声音强调道:“转,你别害怕,那群人欺负你,不过都是嫉妒你太过优秀了,他们这是在嫉妒你!” 厉晨刚好从厨房走出来,路过这条走廊,听了这话颇感耳熟,脚步轻轻一顿——在他小学时候被高年级的孩子挂在旗杆上之后,他的养母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陈转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他走过来,瞬间咽下了差点要脱口的话,咬紧牙关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不过是要向别人证明,我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最聪明的那个又怎么会自卑到躲在被子里面哭鼻子。从人道主义出发,他很想劝陈转看开点,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靠努力能够弥补追赶上的,然而想想说出来反倒会显得自己在炫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顾自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了。 陈转一直看着他走进房间,眼眶一红又开始流泪,低声道:“妈,算我求求您了,您别问了好不好?我要跳级,我就是要跳级!” “好好好,随你吧,我是管不了了……你们几个怎么就不能像桃花那样让我省心呢?”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那你把申请书拿过来,我给你签字吧。” ———————————————————————————————————————— 陈转本来满心以为有了家长的同意书,自己就能顺利进入厉晨现在所在的六年级a班就读,只可惜他的申请书没有通过,反而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五年级教务主任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很让她骄傲的学生,抬手示意他先坐下,还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转,其实这短时间我一直都想跟你谈谈。” 陈转的不对劲儿她和几名任课老师其实都已经发觉了,本来不过是想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自己走出来,结果没想到陈转不仅没有想通,反而越陷越深了。张老师在看到这份申请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必须要出面的时候了。 陈转看了看桌子上摊开的那份申请书,皱了皱眉头:“您想跟我说什么?” “转,你一直都很优秀,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好学生,是整个五年级的骄傲!”张老师看着他的眼睛,态度真挚而诚恳,“老师希望你树立起对自己的信心。” 陈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涌起来的火气,高声叫道:“我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我从来都对自己很有信心!” 傻孩子,你要是真对自己有信心,听了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就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了。张老师看着他冒火光的眼睛,轻声道:“老师看过你这几次的考试成绩,你知道你现在出现了一个什么问题吗?” “几次考试能说明得了什么,”陈转火大道,“我知道我这几次都没有考年级第一,那又怎么样,早晚有一次我会超过陈余一的!” “老师当然知道几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可是我看你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张老师从抽屉中拿出一张试卷来放在他面前,“我从来都没有强迫让你一定要考第一,是你自己在强迫你自己!” 她指着其中一道打着叉号的题:“这是你这次的期中考试试卷,你看看这道题,换了以前,你怎么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转,你是太渴望得第一了,这几次的考试才会不理想,要是正常发挥,谁是年级第一还两说。” 陈转盯着那道题看了很久,咬紧牙关道:“我才没有,我才没有!” 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张老师叹了一口气:“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老师是希望你放松一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真的没有人强迫你,第二名也同样优秀。” 陈转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冷笑来:“我从来都知道自己很优秀,不过这还不够,我一定要比陈余一更加优秀!他能跳级,难道我就不能?!” 何必呢,承认自己比不上一个本来就比自己优秀的人,真的就那么难吗?这样子置气下去,害的只能是自己。张老师不知道要怎么劝下去了,只能道:“你当然可以,老师相信你就算到了六年级,也一定是十分优秀的学生。不过你这几次考试时的状态不大好,几名任课老师的意思是,稍微等一等,给你留出点时间来自我调整……” 陈转听她说得话一句比一句刺耳,自己正常得很,他不需要做什么狗屁调整。眼看着张老师还要说下去,陈转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着她砸了过去,而后把桌子上的试卷往地上一扫,用力跺了两脚,转身跑出去了。> 29脑洞和神逻辑 &1t;张老师并没有受多重的伤,也就是额头上被陈转扔过来的茶杯砸得破了点皮,不过这样的教学事故无法隐瞒,陈转表现出了一定的攻击性,为了其他学生的安全,她把这件事儿跟校长如实说了。 两个人商量后,由校长出面给陈妈打了电话,希望她能够带着三儿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做做心理辅导,暂时先不要让陈转来上课了,过一段时间再观察是否需要为其办理休学手续。 陈妈怎么也没想到陈转竟然有了心理疾病的倾向,急忙询问陈转,结果陈转死咬着不肯说。她气呼呼发了一通火,见陈转装死当听不到,只能另外找陈合来问话。 陈合倒是不敢隐瞒:“其实我早几天就觉得转的精神状态不大对劲儿了,他这段时间精神压力一直很大——这事儿都怪余一,自己瞎逞能,非要展示他是多么有本事,这下子好了,看把转给刺激的!” “就因为这个?”陈妈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疑惑道,“不会吧,就因为这点小事儿,转至于这样吗?你们不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吧?” 她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抬手一指陈合的鼻尖:“臭小子,别想糊弄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哥哥交女朋友谈恋爱了?” ——这样一说就完全通了,精神恍惚是因为胡思乱想,成绩下降也是因为心思不用到学习上。 “真的没有,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转的眼光有多高,那些庸脂俗粉,他哪里看得上啊?”陈合见自己亲妈瞪起眼睛来很有几分要揍自己逼供的意思,连忙举起双手来,“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没有什么小女朋友和早恋的问题!” 陈妈收到校长的电话时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呢,没成想问清楚了竟然是这种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想想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好办,校长跟我说了,余一都已经升到六年级去了,也不存在跟转抢年级第一名的事儿了,我相信转的问题会自然而然就好了的。” 陈起和陈承从一开始就坐在对面沙发上默默听着,此时陈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呢,关键是转他不同意啊,他一直嚷嚷着要跟余一再转到一个班里去,然后要考赢余一呢!” “那就让他去呗,兄弟两个在学习上竞争是好事儿。”陈妈说完后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有一点,校长说得先让转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去上学,我和你爸爸工作忙,你们做哥哥的多开导开导他。” “行,妈,你放心就是。”陈起满口答应着,把陈妈送出门去,一扭头对着陈承和陈合摊开手无奈道,“你们说,转他是不是真的受刺激了,竟然连老师都打?” 陈转又不是头脑简单的暴力分子,这次竟然直接拿茶盅往老师脑袋上砸,真是太过胆大包天了。 陈合气呼呼道:“当然是受刺激了,你看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让陈余一逼得都不成人样了!” “我也觉得是,恐怕得真的得带着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他现在压力太大了。”陈承想起来颇为发愁,“可惜咱们也不知道哪家医院心理辅导管用。” 三个人正彼此对视着发愁,冷不丁厉晨用钥匙打开门进来,陈合“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他吼道:“陈余一,你是不是要活活逼死转才肯罢手?!” 厉晨普一进家门就被人吼了一通,颇感莫名其妙:“我干什么了?” 陈起见陈合气得面皮都变了色,生怕他的大嗓门再吵到好不容易才在房间里睡着的陈转,连忙劝道:“合,你闭嘴,让我来说!” 陈合心有不忿,不过听陈起的命令听惯了,闻言还是乖乖闭了嘴,自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灌了一杯水才把心头的邪火压下去。 陈起搓了搓手,先打好腹稿,而后才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余一,哥哥们想跟你好好谈谈,好不好?” “是说陈转的事情?”厉晨心中有数,张老师可是专门把他叫过去说了一通的,刚刚在外面碰上陈妈,陈妈也说了他两句,没想到现在一进门就又被陈起拉着说。 这算什么破事儿,厉晨颇有些不耐烦,他又不是那些一刷就死的小boss,为啥这群人组团排队都要来刷他呢? 陈起维持着笑容点了点头:“老实说,转跟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是你的亲哥哥呢,你何必这样对他?” “我又怎么对他了,我是打他了,骂他了,往他脑袋上扔蛇,还是抢了他女人?”厉晨轻轻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告诉我,我对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陈起被噎了一下,想了想道:“谁让你每次考试都考过他呢?” 厉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开什么玩笑,我不过就是遵照他的要求进入五年级学习,发挥自己的正常水平考了几次试,他自己心理调节能力差成这样,倒反过头来怨我?” 陈承一下子就不干了,怒道:“你说谁心理调节能力差?” “台大附小五年级有一百零三人,成绩不如我的人多了去了,其他一百零一个人没事儿,怎么就他那么金贵呢?”厉晨耸了耸肩膀,“再说了,我都进入六年级了,他心理素质好还是坏,也都无所谓了。” 陈起反驳道:“谁说的,转就是因为也想进入六年级去赶超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要是厉晨升上六年级,这事儿就解决了,他们现在也不会这样头疼了。 厉晨往自己房间走,无所谓道:“那他就升呗,爱升不升,关我什么事儿?你应该去跟教务主任和校长讨论这个问题,而不应该来找我。” 陈起咬紧牙关,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他的路:“转他今天打伤了教务主任,被断定有一定的心理问题,校长不肯给他办理升级手续!” “那你就去找个心理医生说,同样也不应该来找我。”这事儿厉晨也知道,张老师叫他去办公室就是为了着重提醒他不要刺激陈转,也让他多加注意自己的身心安全。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陈转这颗七彩琉璃玻璃心这样纤细脆弱,多大的人了,一丁点的挫折都接受不了,不就是几次小考试没有考第一名嘛,竟然生生能逼出精神病来。照这样说,陈转要是高考发挥失常,是不是都得从迪拜塔上纵身一跃跳下来? 又不是啥惨痛的打击,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简直就不是个男人。厉晨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害怕竞争畏惧竞争的人,他享受破解一个个困难,打败一个个敌人带来的快感和成就感,永远跃跃欲试想要同强者挑战。 他能够理解陈转心态失衡的原因,却做不到谅解,厉晨心中有的只有不屑和鄙夷,要是陈转想方设法、发愤图强想要超过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萎靡不振,那厉晨说不定多多少少还能对他有点欣赏。 不过想了想,厉晨掏出一张名片来,塞到陈起手中:“这是我们去动物园时我跟你说过的全台湾最好的心理医生的名片,相信我,他现在确实需要专业人士辅导。” 陈起还想说些什么,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看上去,见陈转面无表情在门口站着,又是诧异又有点害怕,干笑道:“转,你怎么起来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陈转脸上没有波动,眼睛却亮得吓人,激动得抬高了声音,“我才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差,我才不是!” 这个人神经衰弱之后就喜欢这种重复的句式,与其说是告诉别人,不如说是在跟自己强调。厉晨定定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说不是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做的什么事儿,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缩被窝里哭,还不如去多看几本书。” 他说完后停顿了一下,纠正道:“不好意思,人跟人的阅读速度不能够一概而论,我说错了,是‘还不如去多看几页书’。” 陈转面色数变,到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间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缓缓道:“余一,我明白了,你这样说,其实是在激励我!” 厉晨愣了愣,眨了眨眼睛。 陈转眼眶冷不丁一红:“我知道你不想看着我这样自暴自弃下去,才故意用这样残忍的话来刺激我,希望看到我奋起,对不对!” 厉晨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他,面色有些诡异——他一直以为陈转是大受刺激下的神经衰弱和心理功能障碍,说不定还有轻微的抑郁症和狂暴症,结果现在来看,此人应该是换上了妄想症,而且是跟被害妄想症截然相反的那种。 想到这里,厉晨的眼睛微微闪烁——这倒是一个很有趣的案例,心理学界还没有研究过这种有趣的现象,虽然同样是“被害人”对他这个“加害者”感激不尽,却也明显有别于著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还在思索着这个从未被人发现的独特思考回路,就听到陈转用咏叹调款款而谈:“就像是老鹰把孩子推下悬崖,就像是暴风雨中的花儿才绽放得格外鲜艳,你用容易被人误会的方法来刺激我,其实是为了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再次展翅翱翔,再次用生命怒放!” 厉晨感觉到自己的胃部有些抽搐,完全没有了研究社会心理学的兴趣,两手摊开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前后两个省略号表示他真的没想这么多。 陈转却在用自己独特的思考回路不停思索着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没有错,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怪不得你光故意跟我作对,其实是为了跟我成为一辈子的竞争对手,相互促进,共同发展!” “……”厉晨面无表情把自己刚刚塞给陈起的那张名片扯了回来,“不好意思,他需要的不是专业心理辅导师,而是一位专业开颅手术医生——现在的医疗技术这样发达,没准真的能把他脑袋里的积水都抽出来——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悲观,治不好就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祖国和人民都永远会记得你们为社会安定所做的贡献。” 他被雷得头晕脑胀,说完后不待陈起反应,抬腿就小跑到楼上了。 陈转此时已经想通了所有的问题,一扫之前的阴郁,笑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要找一个对手,当然应该找我,只有我才是最佳的人选!这样看来,你的眼光还算不错!” 作为一个从来都是以绅士品格要求自己的非暴力犯罪型国际通缉犯,厉晨在跟他擦肩而过时被他这番话所感召,顺从自己内心的呼唤,对着他比了两个中指。> 30招手和道别 &1t;陈转自从那一天起就重新振作了起来,还主动去了心理医生的诊所,取得了一份表示自己一切正常的心理诊断书。 厉晨对此很难理解,如果他不是还没到这样无聊的地步,都有冲动黑进全台湾所有的心理治疗诊所电脑中,查查究竟是哪个庸医下的这样的判断书。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样神奇的脑回路支撑着陈转能够得出这样古怪的结论来,厉晨还试图跟厉夕讨论这件事儿。 厉夕对于厉晨有事情想要听自己解释感到无比震惊,他飞快在键盘上打字:“【先生,连大型强子对撞机和上帝粒子都没有难倒您,您竟然还有弄不懂的问题?】” 厉夕至今仍然把跟厉晨去日内瓦餐馆大型强子对撞机的经历当做自己智商不如厉晨的铁证,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颂赞一番自己boss的超高智力水平。 再好的马屁拍了十几年都不会再起作用了,厉夕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实时更新一下自己的马屁材料库?厉晨面无表情回答道:“【如果你的养父养母在你三岁时就开始在你耳边唠叨彼得·希格斯,那你对强子对撞机和希格斯粒子也不会感到难以理解。】” “【您说得对,我父亲教导我的就只是弹洗控牌和千门八将。】”厉夕想起来还觉得有点伤心,“【想想我人生前十年的时光就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学习能够让我成为一名更好副手的有意义知识,我的心中真是愧疚难安……】” 他本来还想深情表述一番“虽然我这样的不成大器,但是先生您照样提拔我成为了您最信任的副手,我一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云云,就收到了厉晨另一封电邮:“【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对伤害自己的人感恩戴德?】” 难道先生就是被这样一个问题给难到了?厉夕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却又立刻笃定boss这样问一定有其深意,态度无比端正地给出了答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个可能他也想到过,不过厉晨又想想,看陈转的反应明显不像是这种心理疾病,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去睡觉了。】” “【祝您好梦,先生。】”厉夕有点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次联络,想到厉晨最后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开始搜寻台湾各个心理诊所的电脑资料,在其中一家顺利找到了陈转的病例记录。 在专业心理医生的刻意引导下,一个人在进行心理诊断时说出来的基本都是内心所思所想,而陈转的心理报告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厉夕看完后脸色有点难看,十分有危机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 厉晨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往嘴巴里塞着菜,有点百无聊赖地抬头打了一个哈欠。 陈转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瞬间看了过来,嗤笑道:“我看你昨天晚上十点十三分就关灯睡觉了,怎么现在又困了?” 厉晨压根就不想搭理他,自顾自低头吃东西。 陈转却不肯就此罢休,得意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下苦功,关了灯后偷偷打着手电筒在被子里面学习看书,对不对?” 稍稍一停顿,他的脸上流露出一副“你的小把戏我都已经完全看穿了”的鄙夷笑容来:“你以前白天在学校里看课外书,其实不过是趁机补眠,你都是在晚上拼命学习,对不对?” 末了,陈转还不忘端出长辈的架势来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余一,你何必这样呢,硬要装自己是天才,宁愿晚上加班加点的学习,其实人活在世上,虚名一点用处都没有,对不对?” 他用接连三个“对不对”的问句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何为“脑补是病”,厉晨真切地感受到这人还是疑似神经衰弱的时候还比较不这么让人讨厌,皱皱眉头道:“你到底给了医生多少钱才让他在你的心理健康诊断书上签字的?” “我不用给医生钱,我本来就是正常的!之前不过是不小心钻了牛角尖——陈余一,还要多谢谢你一句话点醒了我。”陈转面部神经痉挛一般露出一个半是森然半是愉悦的扭曲笑容,“不过选我当你的对手,你注定是会失败的!总有一天你会为这次好心让我重新振作而后悔得哭鼻子的!” 这下子不仅厉晨吃不下去东西了,连陈起陈承和陈合都面色古怪地看了过来。 厉晨端起碗筷直接站了起来:“你是说缩在被子里哭?可那不是你的专利吗?放心,我是不会跟你抢的。” 陈转面色一变,张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想想自己确实缩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过,嗫嚅了一下,刚想说话却见厉晨已经走到厨房里去了。 陈起小声道:“转,难道你真的觉得他那天是想要好心激励你振作?” “难道不是吗?”陈转反问道。 陈合见鬼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激动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人明明就只是发表了一通对你的冷嘲热讽,哪里有好心激励你振作了?!” 陈承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没有错,转,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跟我们和桃花一样对别人心存友善的,他不是一个好人,你千万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不可否认,确实是他故意说出来的一通反话让我重新振作了起来!”陈转坚持道,“我想他一定跟我一样,把彼此看做是难得的对手,所以才良心发作了一次,有意拉了我一把!” “……难得的对手……你说陈余一?”陈起不可置信道,“转,你别被他表现出来的假象给蒙蔽了,就他也配当你的对手?他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的小人!” 陈转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你们只要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等着我把他彻底踩在脚底下的那一天,就已经足够了。” 他一直都对自己的智力水平极端自负,平日里跟陈起等人关系不错,但是也不代表陈转真的觉得这几个人跟自己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他现在就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跟这群人有些事情是解释不通的,不是谁都能够感受到余一在尖酸刻薄外表下那颗渴望跟自己一决高下的心的。 既然这群人没有本事理解这样的超高境界,陈转也不想浪费太多的口舌解释,施施然站起身来:“好了,我也吃饱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快点去学校早读了,我可不能让陈余一给比下去!” 他高昂着头满怀斗志地离开了,陈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没有想到,转竟然单纯到会被这样的小把戏给骗了去!” “起哥,你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陈承十分不满道,“你看看,这段时间我们本来是相安无事的,陈余一做了那些没脸的事儿,我们也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竟然逮到了机会居心叵测地想要分化离间我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陈合被他一说,也深深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怒道:“对,我刚刚听了转的话,还纳闷陈余一什么时候这样好心了,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我们兄弟四个一条心,他别想当着我们的面蒙骗转!” 陈起却微微露出沉思之色,压低声音缓缓道:“好不容易转他才振作起来,我看还不是时候揭穿余一的阴谋……” “那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转继续被他耍得团团转?那小子看了转今天用‘好心’来形容他,面上装得无所谓,心中还不定怎么得意呢!”陈承有些着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陈起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们等转状态完全恢复了——最起码考过那小子一次之后,再跟他讲明那小子居心叵测,不就行了吗?” 陈合听完后有点犹豫:“可是转他能行吗?” 作为跟陈转同班的人,他可是亲眼目睹过陈转在一次次的考试失利后是怎样的痛苦纠结的,再对比厉晨每天优哉游哉的模样,陈合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他心中已经默认了,陈转这辈子都难以超越厉晨了。 “竟然说这样丧气的话,难道转还比不上一个陈余一?”陈承听陈起分析得正带劲儿呢,闻言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 陈起也道:“承说得不错,我们都知道转前几次没有考过陈余一,都是因为他的状态不好——可是你们看,就算是状态不好,他也每次都是年级第二呢——只要他对自己有了信心,要重新夺回第一的宝座,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合被他们说得也有了信心,重重一点头:“对,转可是全台湾智力测试第一名,没有人能够超过他!” 三个人信心十足地拍了拍巴掌,热切期待着陈转得胜后王者归来的那一天。 不仅是他们三个,连走在上学路上高高昂着头的陈转都信心百倍,迎着朝阳柔和温暖的橘黄色阳光,他仿若看到了成功在向自己招手。 ——当三年后十岁的厉晨以全台湾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台湾大学电机工程学系时,陈转才终于明白,那是成功在向他道别。> 31成长的少年 &1t;夏威夷群岛檀香山威基基海滩上,十五岁的厉晨正懒洋洋躺在长椅上享受清凉的海风和和煦的阳光。 他j□j着上身,着短裤和人字拖,脸上斜盖着的草帽遮住了右耳挂着的森海塞尔耳机,从对面传来厉夕特有的温润声音:“【先生,mr.m已经得手了,正在返回途中。】” 厉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国际刑警这次跟夏威夷警方联手侦查,以为能抓到我们的把柄,其实蠢货和笨蛋凑在一块,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边依稀掺杂着键盘敲击的声音,厉夕面色凝重:“【有人强制拆除了国防部主机电源主板,一分钟后会自动重启,我将丧失操控权。】” 厉晨看了看手上的百达翡丽机械表,轻轻挑起眉梢:“【坚持了十三分钟时间,比我想象得还要长,做的不错了。】”十三分钟时间一路畅通无阻的绿灯,足够他的小弟m安全撤离了,不需要着急。 厉夕侧头看了看手边放置仪器屏幕上显示的波纹,在波纹出现高峰时眼睛一亮,主动切断了跟厉晨的信号连接。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厉晨明白这代表着联络信号被人追踪,接下来国际刑警会顺着他故意留下来的线索一路追踪到布鲁塞尔的一家皮包公司,那边有厉晨早两个月就设计好的圈套。 这一辈子的国际刑警比上一辈子的还要蠢,厉晨总感觉到这一整个世界人类的智商和思维水平都有着显著的下降,意兴阑珊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举办日落派对的日子,日落时分,他正对着海岸上3o米高的银幕看电影,远远看到厉夕迎着夕阳走了过来。 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半大少年身形修长,清丽俊秀,赤脚踩在柔软的细沙上一步步走过来,唇畔含笑,看着他的目光如同江南水乡缠绵的春水:“【先生。】” 厉夕上辈子是混血华裔,五官虽然也有东方人的柔和,但也带着些西方人的立体,这辈子换了个壳子,倒是更符合他周身的气质了。 人漂亮了确实赏心悦目,厉晨满带欣赏地点了点头:“【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厉夕走到他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首尾收拾得很干净,您大可放心。】” “【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在布鲁塞尔设套不过是逗着那群人玩玩,就算他们真的找到我头上,也拿不出丁点证据起诉我。】”厉晨压根就不以为意,“【我的档案清白着呢,所有证据都被毁了,就算我去自首,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我有罪。】” 厉夕含笑点头:“【您说的是。】”稍稍一停顿,浅棕色的眸子微微闪烁,“【您接下来要回台湾吗?】” 厉晨自从十岁完成台湾高考后并没有再待多久,在世纪之交的暑假就已经离开了台湾,在华盛顿跟厉夕汇合。 算算时间,他也已经快五年没有回去了。厉晨并没有跟陈家彻底断了联系,保留着陈余一身份是他给自己做的一个备份,万一有了意外,废点手脚也可以做到抽身事外。 他轻轻一点头:“【你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台湾一趟吗,现在正好是需要避避风头的时候,我陪着你回去一趟。】” 上辈子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厉晨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厉夕这辈子突然间有了台湾情结一般,对陈家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几次三番都找机会跟他专门提出希望去见识一下。 厉夕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模样:“【谢谢先生。史朗的父亲正打算回台湾开一家整容诊所,已经给我发了消息希望我也能回台湾发展。】” 史朗的父亲史云对儿子在外面所做的事情丝毫不知情,厉夕跟着厉晨满世界乱飞的时候,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儿子老老实实待在麻省理工攻读数学博士学位,今年正好是厉夕该拿到学位证的时候了。 “【那就回去,这次要等风声过去,也需要大半年时间。】”这是他一向坚守的习惯,做了一桩大案子之后就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为了这一次出手,他和厉夕前前后后准备了两年,精神高度紧张后是该适度放松了。 厉晨把脑袋上盖着的草帽取了下来,起身道:“【走吧。】” 厉夕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方才迈步跟上。 —————————————————————————————————————— 陈起和陈承正坐在台湾大学门口的草坪上说着话,冷不丁看到陈转精神恍惚地迈着太空步走了过来。 陈起和陈承都吓了一跳——自从那个叫陈余一的臭小子五年前在台湾大学电机系获得出国留学机会从此不见人影之后,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陈转这样的表情。 陈起连忙站起身来,关切问道:“转,你怎么了?”他和陈承分别是台北大学大三和大二的学生,而陈转今年刚刚被台湾大学电机系录取,今天他们是陪着陈转来学校提前报到的。 陈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走过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被陈起一问才仿佛惊醒了过来,面色古怪道:“我刚刚好像……好像看到余一了……” “他?”陈起和陈承飞快对视了一眼,迟疑道,“转,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余一他现在应该还在斯坦福大学呢。” 双方都五年没有见面了,寒暑假厉晨也从来不回来,陈承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你肯定是看错了,那小子这几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们,真是忘本忘根,没良心至极!” “五年不见确实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我也确实有可能看错。”陈转心情有点复杂,“可惜我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回来了啊?” 陈起看他的神色就已经明白过来,轻轻一拍弟弟肩膀:“转,我知道你五年级考试一直都没有考过他,导致你对他一直有心理阴影,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看透了,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 陈转笑了一下:“我知道——其实我本来想学的是物理专业,毕业后当一个专门研究美国nasa智囊团所出难题的精英人才,就是为了向那小子证明我一点都不比他差,这次才特意跟他一样选了电机专业。” 见他说话时神态十分平静,陈起相信自己弟弟是真的已经看开了,十分欣慰地笑了一下:“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陈承接话道:“本来就是嘛!转可是今年台湾高考的第一名,一点都不比陈余一那个小子差!” 当一回高考状元当然是他们这个年龄段最值得夸耀和高兴的事情了,高考成绩发下来还没有两个月,正是最被人艳羡的时候。 陈转这段时间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别人的夸奖之词,不觉有些飘飘然,难掩得意地一挑眉梢,却还是故作矜持道:“其实我这一次能考第一纯属侥幸,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时,我不才只考了全台湾第二吗?” 那是他自从没了厉晨当对手之后唯一的一次考试失利,陈转想到这里露出一个浅笑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余一呢,要不是他当年故意刺激我,高三第二次模考才考第二名那次,我可不一定这样快地恢复过来。我这个第一,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自从陈转高考考了第一之后,他自觉自己终于有了跟厉晨比肩而立的资本,一整个暑假都“余一”长“余一”短地挂在嘴边,仿若不两相对比一下就显示不出自己的本事来。 其实不止他喜欢时不时踩厉晨一脚,陈起和陈承也都喜欢听他损厉晨,闻言纷纷附和着。 陈起低头看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陈余一声讨大会”,笑道:“好了,既然转已经完成报道了,我们可以去文化大学找合和桃花,跟他们一起吃午饭了。” 陈合同陈转同一年参加高考,被文化大学录取,陈家四个儿子的学校都在台北市内,并且都申请了跑校,为了方便照顾他们唯一的宝贝妹妹陈桃花。 陈承顺从地一点头,跟着陈起转身,目光顺势在附近的道路上扫过,突然间面色剧变,表情近乎狰狞地朝着斜前方一指,大吼道:“陈余一!” 陈起本来想问“你是不是跟转一样认错人了”,顺着他手指所向看了过去,见一个高个子少年侧头同另一位少年交谈着走进研究图书馆,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陈转瞬间没有了刚刚沾沾自喜的模样,跳脚道:“没错,我刚刚看到的人就是他!他真的是陈余一!我真的没有认错人!” 陈起劈手向前一指,发出了最高指示:“追!”> 32所谓控诉 &1t;厉晨正在跟厉夕说着话,突然听见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方向直直朝着自己这边,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看了过去。 跑过来的这三个人神情极为激动——不是见了亲人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释放心头怒火的激动。 厉晨第一个反应是这三个人看着有点眼熟,转瞬间在头脑中把国际刑警中的亚洲面孔人员资料都搜掠了一遍,没有找到对得上号的。 还在他茫然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陈承就已经发出了一声怒吼:“陈余一!” 会叫他“陈余一”而不是“mr.l”的代号,就说明这些人不是国际刑警派来的,厉晨把自己走向岔道的思维拽了回来:“是你们啊。” “你还有脸回来!”陈承跑到近前,伸过手去想要跟以前惯常做的动作一样扯住他的衣领把人给提起来,动作做了一半却被旁边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给阻住了。 厉夕这具身体是从小学柔道、冰球和赛马的,他身上并没有喷发的肌肉,力气却并不小,用右手捏住陈承的手腕,左手顺势就照准他的脸砸了过去。 陈承的仇恨对象从来都只有厉晨一个,没想到冷不丁被一个压根没有见过的小子给打了,很明显地愣了愣,捂着眼眶痛叫一声,脚下站不稳,被冲击力带得后退了几步。 “承!”随后赶来的陈起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弟弟,上下打量一下面无表情的厉晨和冷冰冰瞪着自己的厉夕,问道,“你干什么,一回来就要打自己哥哥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厉晨轻轻笑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他了?” 陈起被噎了一下,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被打了的陈承就反应过来。他愤怒到了极点,捏着拳头又冲了上去,不过这次是对准厉夕的:“你敢打我?!” 自从几年前在动物园中眼睁睁看着妹妹被蛇咬之后,陈家起承转合四兄弟商量后就都偷偷练了柔道,手上都有两下子,并不惧怕跟别人打架。 厉夕右手摸到自己腰侧,刚想有所动作,就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现在是夏天,穿的还是短袖,两个人肌肤相贴,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在领悟到厉晨意思的瞬间,正眼都没看陈承已经挥到自己鼻尖的拳头,只是乖乖放下了手。 厉晨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副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挨打,轻声道:“我能让你们上一次电视,就能让你们上第二次,这一拳打下去之前可先想好了。” 陈承一向是一生气就没有丝毫理智的主儿,但是厉晨所说的“上电视”就跟条件反射一般,瞬间让他回忆起了那段时间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嘲笑的不光彩经历,下意识就有些胆怯,出拳速度一下子就慢了。 陈转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刚刚跑过来,喘着气连忙把他的拳头给摁下来了:“承哥,有话好好说,他还不一定是余一呢!” 陈起在旁边看着,其实在心中暗自可惜陈承没有打了人,不过陈转一阻止,他也不好光在旁边看着了,因而上前一步道:“是啊,承,我们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吧,说不定余一这么多年不跟我们联络是因为特殊情况呢?” 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说得很慢,意图充分表现出自己对厉晨做法的鄙夷和不屑来。陈起说完后还特意补充道:“虽然我觉得,在国外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给哥哥们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厉晨这么多年来没有主动跟他们联系,陈起不但没有对弟弟安危担心,反而觉得眼不见心不烦,颇有几分甩脱了大麻烦、拍死了大苍蝇的舒畅。 不仅仅是他一个,陈家其余几个人差不多也是相同的想法,他们对厉晨不联络行为产生强烈不满也是在陈转高考考了第一名之后。 特别是陈转,那真是捶胸顿足后悔手中没有厉晨的联络方式,不能好好向他炫耀一番自己的成功。这么多年来,他发疯一样想要向厉晨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差,也正因为如此,陈转才特意选择报考跟厉晨一样的专业,试图日后在学术成绩上把这个讨人厌的弟弟甩出一大头去。 “我每个月都往陈爸账户上打一笔钱,算是感谢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厉晨说完后想了想,“我们手中有彼此的电话,五年来一次都没联络,似乎不仅仅是我的疏忽,谁让动物保护组织每天都有那么一大通的事儿呢。” 他刚到美国的时候,陈妈还来了一通电话表示了一定的关心,刚说了没两句电话那头就传来陈桃花喊“妈,我回来了”的声音,陈妈就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 从那之后厉晨一次都没有收到来自台湾的问候,他对着一点倒也不觉得惊讶。想想连他在跟前的时候,陈爸陈妈都直接把这个儿子当透明人,何况是后来他不在了,那更是不被想起来了。 不过人家不联络他正好,厉晨也不喜欢跟这种档次的人有多牵扯。这几年他每月打到陈爸账户里的钱加起来养十个儿子都够了,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替原主尽了孝心。 陈转辩白道:“爸爸妈妈工作忙想不起你来是因为他们有苦衷,那你呢,你怎么不主动跟我们联络?弄得我们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想跟你表达兄弟友爱之情都不能够!” 厉晨嗤笑道:“你们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嘴,要是真想找我,直接问你们爸爸要我的电话不就完了?” 陈转被他的话给堵得不知道怎么回话,对啊,他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可以直接向陈爸陈妈要厉晨的联系方式这个简单到了极点的办法呢? 陈起看出来弟弟的窘迫,连忙上前来道:“爸爸妈妈一年前已经离开台湾去非洲了,我们见不到他们,自然也就没有想到。” 陈爸陈妈在一年前宝贝女儿陈桃花顺利考上初中的当天就离开了台湾,丢下那时候才刚上大二的大儿子拉扯着四个未成年弟妹,每个月就寄一笔生活费回来,其余时候基本采取放羊教育不管不问。 这两人孤身前往非洲大草原,“顺从自己心灵的召唤”(陈妈语),进行野生动物保护这一光荣的任务,以期“用苦行僧的生活方式实现自己生命的升华”(陈爸语)。 厉晨也知道这件事儿,虽然陈爸陈妈连带着起承转合和陈桃花都没有人专门打电话告诉他,不过厉夕这几年都在密切关注着陈家的动向,在发现陈家爸妈办理了出国手续后就跟他说过几句。 他轻轻一撇嘴角,没有说话。 陈转很不满意他的沉默,死咬着不放道:“余一,你还当不当我们是亲人,你回到台湾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陈家爸妈去非洲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见你们跟我说一声,难道你们还拿我当亲人?”厉晨直接拿他的话堵他的嘴,见陈转明显愣了一下,嗤笑道,“麻烦你们下次说话前先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你大脑中负责逻辑思维的神经中枢都萎缩了吗?” 陈转怒道:“我告诉你,我的大脑一点问题都没有——不仅没有问题,还比你要聪明发达得多——我可是今年台湾高考的第一名,一点都不比你差!” 厉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台湾市第一名是个什么概念,两手摊开轻描淡写道:“也就是说你在十九岁时终于得到了跟我十岁时一样的荣誉?” 他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当然,我说这句话的大前提是——我们假设区区一个高考状元也能算是多大的荣誉的话。” 这样一想好像自己这次考了状元还是比这个人低了半头似的,陈转抬手指着他看了半天,才喘着粗气道:“那是因为跳级不利于建立起自己的朋友圈,进而不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发展,我才按部就班地跟着天底下所有的蠢人一样按照流程读完了每一年级!” 他说这句话是想要表示自己是有跟厉晨并肩对抗的资格的,然而听在“按部就班读完每一年级”的“蠢人”陈起陈承耳中,就有点别扭了。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你觉得了不起,那么你赢了。”厉晨耸了耸肩膀,侧头对着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厉夕道,“【我们走。】” 他跟厉夕之间一直都是用英语交谈的,然而厉夕却冷不丁换了一种语言:“(先生,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 厉晨明白他突然用拉丁语说话是不想让旁人听得懂他们的谈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们不值得你脏了手。)” 厉夕闻言,唇角忍不住勾起,笑得眉目弯弯,右手超前伸开,示意厉晨先走。他看着自家先生往前迈步,自己挪动脚步挡住了叫嚣着“陈余一你给我站住”的陈起等人,笑眯眯道:“先生不想见你们。”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插手我们陈家人自己的事情?!”陈承早就看这个小子不顺眼了,想着刚刚没有打了他,现在补上也好,下意识地一举拳头,脑海中却又冒出了厉晨的威胁话语,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 他心中对于招惹到厉晨所带来的后果暗含胆怯,然而厉夕却没有顾忌,顺势缠住他伸过来的手臂,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人丢了出去。> 33陈转大惊失色 陈承重重摔在地上,屁股先落地,尾椎骨重重戳在地板上,一瞬间酸麻疼多种感觉都顺着脊椎一路冲到了大脑。完全是条件反射一般,他的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往下掉。 “承!”陈起和陈转都大惊失色,齐齐大喊了一声。 他们刚才一路追着厉晨和厉夕进了图书馆,又在这边大吵大闹甚至动了手,图书馆管理员立刻走了过来,沉着脸道:“没看见‘请勿喧哗’的牌子吗,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她恼怒于有人在本应安安静静的图书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本来想用重话教训他们几句,走到近旁才认出来不是一群学生在闹事儿,转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哟,原来是史教授,您怎么跟几个学生在这边吵上了?” 昨天上午刚开了教职工大会,厉夕作为新上任的特聘教授,还上台发表过一段演讲,年纪轻轻的海龟博士,长得还很俊俏,演讲时谈吐自然大方,图书馆管理员对他印象挺深的,说起话来也十分客气。 厉夕对着她友好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想走?!”陈起极端愤怒于他打了人就跑的做法,刚吼了一句就被管理员瞪了一眼,只能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打了承,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陈转倒是比他要冷静,琢磨着刚刚听到的话,对着管理员问道:“谁是史教授?难道就是他?” 这是陈转早早就在台湾大学官网上得到的消息,据说有一位海外留学归来的年轻教授要进入台大任教,名字叫史朗,跟厉晨一样年龄。 陈转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官网在做宣传的时候附上了这位史教授神一样的简历,他看完之后印象才格外深。 厉夕扯了扯自己有些凌乱的领带,权当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对着管理员道:“您照规矩处理就是。” 在图书馆打架当然得追究责任了,不过从来都是给打架学生记过处分的,从来没有哪位老师被牵扯进来的先例。 管理员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厉夕卖一个面子:“哦,没事儿,既然没有真的打起来,你们私底下解决吧,只是别在这边闹了。”一边说一边看捂着屁股一个劲儿跺脚的陈承,“先送这位同学去校医院检查吧?” “这是我的过错,我来处理就好了,您去忙吧。”厉夕掏出钱包来,从一打名片中抽出一张来,“带他去校医院看医生吧,事后可以去行政大楼3o2找我,医药费我会全部承担——当然,如果你们想要进一步追究的话,这是我律师的名片,你们可以给他打电话。” 他说话间正好看到厉晨抱着两本书从借书室中出来,眼睛一亮,正眼都没看气得脸皮变色的陈起和陈转,把名片一丢,迎了上去:“(先生,接下来我们去士林区看房子?)” “(买房子还要跑去士林区?)”厉晨对于住处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他享受奢侈生活,却也不会过于追求奢侈生活。 台湾大学在大安区,两边开私家车得上高架路,就算一路畅通无阻也要二十分钟,一个来回就是将将一个小时,他不是很喜欢每天浪费这么长时间在路上。 “(乡林建设开发商在蒋【和谐】所住的士林官邸旁边开了一片同名的住宅区,您去看看,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换地方。)”厉夕四平八稳地端着笑脸,他总是乐于不惜一切代价给厉晨提供最好的。 两个人十分自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全然无视了怒瞪着他们的陈起和陈转。 陈转竖着耳朵努力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出来他们巴拉巴拉究竟在说些什么——不是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掌握的英语,也不是他学过的法语,听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德语。 他终于没有忍住,堵在图书馆门口,艰难地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余一,交了新朋友怎么不跟哥哥们说?” 厉晨很纳闷,面对着连回台湾都不想跟他们说的自己,陈转怎么能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来。 他连“你管得着吗”或者“关你屁事”都懒得说了,抬手轻轻掏了掏耳朵,拉着厉夕就要直接离开。 厉夕十分配合地随着厉晨一起往前走,却也不忘抬头冲着陈转轻轻牵动唇角:“后会有期了,我想我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陈转感受到他笑容中说不出的轻蔑,心中一堵,刚想反嘲回去,就见厉夕并不在搭理自己,反而对着厉晨笑着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厉晨侧过脸来,薄唇露出点点不明显的笑意,面部表情是对着他们时从来没有的柔和。他睨了厉夕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转看着那笑容突然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一个恍惚间,心头突然莫名用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来。 他愣愣站在原地半天没出声,等回过神来,却已经看到厉晨和厉夕肩并肩一块走远了。 陈起颇为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气恼道:“这小子真是太过目中无人了!没想到他交了一个朋友跟他一个臭德行,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陈承捂着尾椎部位嚎叫完毕,抬手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泪,咬紧牙关道:“真是太过分了,我们快点追上去,看看他们想去哪里!打了人竟然就想跑,他以为他能逃得了吗?!” 两个人说完,半天等不到陈转回答,陈起茫然地扭过去看,见陈转神色古怪至极,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转,你怎么了?” 陈转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回过神来,受惊吓一般跳起身来,蹿出去好几米远,而后才停下脚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陈起,甩了甩脑袋:“没、我没事儿……” 这幅模样怎么都不算是没事儿的样子,陈起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真的没事儿?” “真的……真的……”陈转抬手重重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生怕他再追问,连忙转移话题,“承哥,你屁股还疼不疼,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陈承一想到刚刚痛不欲生的感觉还浑身发麻,但是想想要是真去了医院,就得翘起屁股给人看尾椎骨了,那地方终究不雅观。 他一向好面子,自然不肯出这样的丑,张张嘴巴干笑道:“不用了,不过是小伤而已。” 陈转有些不放心道:“真的吗,要是难受就去校医院看看,出了事儿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 陈起年龄大一点,想得自然也多,稍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转,刚刚跟余一在一起的小子好像是你们今年新来的教授?” “对,是这样的,据说还是什么大学的数学博士,以特聘教授的身份来到台湾大学的。”陈转摆出一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来,笑道,“他是数学系的,我是电机工程系的,隔了好远呢,他可管不到我的头上。” 听他这样说,陈起多多少少放心了些,却仍然叮嘱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常常听闻,有些阴险小人就是喜欢给人下绊子呢!” 陈承深觉有理,在一边点头附和道:“就是说啊,陈余一交的朋友,怎么可能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呢,小心他故意联合其他老师给你穿小鞋!” 要是换了往常,陈转一定也很慌张了,不过他此时全副心思都在想别的事情,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别管了。” 陈起和陈承又劝了几句,见他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愁苦担心的眼神。 ———————————————————————————————————————— 这次厉夕回来,应这具身体父亲史云的要求来到台湾大学谋职,也算是给自己增加一个明面上的身份。 厉晨却没有这些烦恼,陈家爸妈才不会管他死活,他也没心情上大学当教授陪一群小孩儿玩耍。 不过两人成天要混在一起,他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明面身份是厉夕的助手,每天去办公室喝喝咖啡,消磨时间放松精神。 厉夕第一天去上课,回来后神情特别兴奋,坐在凳子上对着他一个劲儿地微笑。 厉晨被他看得毛毛的,把茶杯放下,抬眼回望过去:“【怎么,有事儿找我?】” “【先生,您猜猜呗。】”厉夕殷勤地端起茶壶来给他添水,“【还有三天我订的蓝山咖啡就能运到了。】” 本来台湾大学把厉夕请过来是为了让他指导硕士和博士做科研项目的,谁知道这位史教授性情古怪,打着希望能够跟同龄人多多相处的口号,强烈要求再承担电机专业新生高等数学的教学任务。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有二十年了,厉夕在想什么,厉晨再清楚不过了:“【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去给陈转他们班上课了吧?】” “【他看到我的时候表情特别好看,跟活见了鬼一样。】”厉夕说完后眼中冷光一闪,他从这个男生眼中感受到了很深的敌意,而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转还不是用这种眼光看他的,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34车祸现场 厉晨哭笑不得,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你这是怎么了,跟那种人浪费时间周旋干什么?】” “【您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找人把他们弄死?】”厉夕眼睛微微发亮,真心实意地赞美道,“【不愧是先生,您说的真是太对了,我立刻跟美国黑水公司亚洲负责人联系。】” “【……】”厉晨端着茶杯沉默了三秒钟,而后叹了一口气,“【厉夕,我知道你是在为我鸣不平,不过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又没有吃亏,何必还要抓着不放?把他们当屁一样放了吧。】” 他当然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不过从头到尾都是起承转合吃败仗,在这期间他可是一点都没有被欺负到。厉晨是真的很看不上这群人,跟他们计较他都觉得掉身份。 厉夕有点不甘心,动动嘴唇道:“【可是先生,来台湾要待一两年,我们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过吧?】”妈蛋竟然敢害得我家先生差一点被蛇咬,不弄死你们我怎么能心安? 以往从来没见过厉夕有这样的反应,躁动得跟发情期小狗似的。厉晨皱了皱眉头:“【你以前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这是个不错的优点,好好揣着,别丢了。】” 厉夕心道以前沉得住气那还不是因为没人欺负到您头上嘛,脸上露出受教的神色来,郑重点头道:“【既然先生不想让我跟他们浪费时间,那我也不会搭理他们了,我明天就去找校长把本科生教学任务给推了。】” 厉晨点了点头:“【今天你是不是回史家跟你父亲吃晚饭?】” “【父亲约我回去一趟,还说想见见您呢。】”厉夕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史家新买的房子跟陈家挨得很近,您要是不想见到陈家人,那我帮您说就是。】” 他占了原本史朗的身体,心中愧疚,对待史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相当不错,不过厉夕对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不加过问,也是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得知原来史云挑中了一栋跟陈家很近的房子。 厉晨笑了一下:“【那倒不用,我只是不想惹事儿,又不是怕了他们,再说,也不一定会倒霉悲催地跟他们碰上。】” 平心而论,他对史云还算有好感,一个永远都笑呵呵又真心疼爱儿子的父亲人设比陈家爸妈要拉好感度得多。 厉晨不是很看得上史云,但是厉夕把对方当亲生父亲一样尊敬,厉晨自然也不会驳史云的面子。他也需要用这样的小手段来巩固跟自己副手的关系。 “【谢谢您,先生。】”厉夕眸光浅淡柔和,唇畔挂着真挚的微笑,“【父亲听说了这次我是跟同龄的同学一道回来,真是大吃一惊呢,早几个月就说想见见您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小事儿。】”厉晨摇了摇头,“【我们在团队中的地位不一样,但是在生活中我们的地位一直都是平等的,以后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上一辈子是厉夕比厉晨小了四岁,厉夕对他才格外客气,现在两人同样的年龄,也没必要这样等级分明了。 他抬眼看向厉夕,声音比平时要轻:“【两辈子以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们是工作上的好帮手,更是生活中的好伙伴。】” 这样黏牙的话他一般都不说的,不过此时情况正好,厉晨也就说了。 厉夕微微从椅子上前倾了身体:“【先生,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喜欢这样对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有人被这样照顾着还会介意,我这个人虽然不容易相处,也不至于性情乖戾到这种地步。】”厉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对了,你是怎么跟史云说我的情况的?】” “【我跟他说您是法籍华人,是我参加学术交流大会的时候碰上的。】”厉夕笑道,“【我还跟他说你英语不好,能够听得懂别人说话,但是发音不太好,所以我们平时都是用法语交谈的。】” 他这是有意防了一手,万一厉晨有不适合史云听得话,那就可以用法语跟他交流,史云不懂法语的。 厉晨听他这么一说,故意找茬道:“【那万一你父亲跟陈家人碰面,认出我其实是个本地人,那你怎么跟他解释?】” 这个问题他之前倒是没有想到,厉夕眨了眨眼睛,干笑了一声,把厉晨的杯子端了起来嗅了嗅:“【我帮您重新冲一杯吧,这杯味道都淡了。】” 厉晨站起身道:“【不喝了,也到了下班时间,我们走吧。】” “【美国驾照转台湾驾照手续还没办好,您不介意我们今天打车吧?】”厉夕道。 厉晨看了看窗外,一波又一波的学生正在往校门外面走:“【人流高峰的时候你想在校门口打到车?】” 厉夕不是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的人,厉晨一眼就看出他这是另有打算。 “【就是因为一时间打不到车,所以我在旁边那家蛋糕店里订了位子,我们先去坐坐,顺便买个父亲喜欢的小蛋糕回去。】”厉夕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杯子,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厉晨被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今天还给我安排了特别惊喜?】”稍稍一停顿,他才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今天是陈余一的生日?】” 他们碰面后的五年都是按照厉晨上一辈子的生日过的,不知道厉夕这次怎么想起来给他过这个生日的。 厉夕十分自觉地解释道:“【在外面也就算了,回了台湾,当然连这个生日也要过了。去那吃点蛋糕,再去我家吃晚饭也无所谓啊。】” 人家拐了好几个弯就为了给他庆祝,厉晨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谢谢了。】” 厉夕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微微发红,动动嘴唇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 两个人六点半打车到了史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厉晨抬眼看了看后视镜,确定没有起承转合四个人其中一个在马路上走,付了车费打开车门走下来。 史云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招待他们,态度很热情,特意问了问厉晨平时厉夕的生活状态。 这顿饭吃到将近八点才吃完,厉夕听着史云兴高采烈讲解这具身体小时候的囧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瞅准一个机会连忙提出告辞。 两个人从史家出来,走过一个拐角,厉夕还在笑着跟厉晨说些什么,冷不丁看到马路正对面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正背着书包慢吞吞沿着路走着。 他脚步一顿,侧眼去看厉晨,压低声音道:“【先生,她就是陈桃花。】” 五年下来谁的长相都会或多或少有所变化,厉晨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听厉夕说了,才觉得这个小女孩儿眉眼间确实跟小时候的陈桃花有些相像。 不过管她是谁呢,厉晨并不在乎,只是略一点头:“【正好有辆出租车过来,我们也该走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拦。 陈桃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抬头看路时恰好看到了厉晨和厉夕,愣了一下,立刻朝着马路这边跑了过来。 出租车司机本来看到了厉晨招呼他的动作,正想调转方向,冷不丁突然有个小女孩儿斜斜冲着这边跑过来,双方差点撞在一起,他紧急转动方向盘来了一个急转弯,车身擦着陈桃花的胳膊蹭了过去。 陈桃花尖叫了一声,吓得手脚皆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司机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招呼厉晨这个客人了,拉开车门跑了过来查看:“小姐,你没事儿吧?” 陈桃花低着头吓得直哭,司机问了几遍也不见她回答,只能自己蹲□来检查,手刚伸向她胳膊想看看有没有擦伤,就听到远处一声大吼:“住手!你想对桃花做什么?!” 司机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有这个小姑娘的熟人来了,因而收了手看过去:“你认识她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刚刚开车想掉头呢,突然这个小姑娘就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了,我们差一点撞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冲过来的陈合已经一拳照着他的脸砸了上去,口中骂道:“放屁!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分明就是想要猥琐桃花!” 今天是陈桃花跟她的女性朋友小米出去玩,跟家里打电话说吃了晚饭再回来。陈合是出门倒垃圾的,想着出来散散步,如果碰上了自己妹妹正好护着她回家。 没想到刚出家门没有多久就看到了这让他热血上涌的一幕,陈合整个人都快要气疯了,打了司机还不解气,顺带着把手上拎着的垃圾一股脑往他头上砸。 35胡言乱语 一个五个人生活的家庭的生活垃圾里面有什么呢?牛奶盒,剩菜剩饭,食品包装袋,用过的卫生纸……各种各样的东西都从袋子里散了出来,弄了司机一头一脸。 毫不夸张地说,司机在这一瞬间都懵了,各种秽物黏在脸上,他傻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也是勃然大怒,两手胡乱在头上拨弄着,把脏东西都弄了下来,吼道:“我本来就是想去看看小姑娘伤得怎么样,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刚刚车差一点跟陈桃花撞上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过路人过来查看,虽然绝大多数人还都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陈合上来就打人还可以被解释为是看到亲人受伤而着急了,这朝着别人扔垃圾就太过分了。 厉晨和厉夕也都没有想到好好的叫一辆出租车能惹出这事儿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走了过来。 陈合跟司机在一边扭打着,而陈桃花仍然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哭,厉晨皱了皱眉头:“你还能站起来吗?” 从他刚刚的角度能够清楚看得到,车身擦着陈桃花胳膊转过去的,应该是没有碰到哪儿才对。不过陈桃花没有搭理他,低头一个劲儿掉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厉夕看那模样实在可怜,周围人还指指点点的,心中有些不忍,却也没有贸然动作,只是默默侧眼看向厉晨。 厉晨是知道他一贯脾性的,些许小事自然是顺着自己副手的意思来,更何况他对陈桃花没有好感却也没有太多恶感,因而淡淡一点头。 厉夕收到自家先生的指示,见他同意了,便从口袋中掏出手绢递了过去:“给你。” 他说话声音清越柔和,不高不低,让人听来就觉得心中舒畅,陈桃花抽噎着抬起头来,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楚他的侧脸,一瞬间都忘了哭,傻傻地就这么看着。 厉晨笑了一下:“【真有绅士风度。】”长了一张好脸加上一副好声音就是拉仇恨,陈桃花刚刚理都不理他,现在对着厉夕,就连哭都忘了。 厉夕尴尬到难以言喻,他真的只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先生,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又受了惊吓,就这么坐着哭,总不好就这么看着……】” 其实厉晨刚刚要是不同意他递手绢,厉夕也就不会管陈桃花死活,光站一边看着就是。不过是看厉晨没有丝毫勉强地同意了,再想想之前厉晨也主动问陈桃花伤到哪里了,厉夕揣度着自己就当配合先生行动,才上前拉了一把。 “【小事儿,别这么大反应。】”厉晨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厉夕性格一向软和,他要是介意这一点的话,当初就不会跟人家成为好朋友。 厉夕心中懊恼难当,侧眼见陈桃花还在呆愣愣看着自己,面色一变,干脆拿袖子遮脸:“【先生,陈家人恐怕马上就要来了,我送您离开吧。】” 陈桃花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捏紧了手帕,柔声细气道:“谢谢你……” 陈合此时已经在跟司机的战斗中落了下风——他今年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体能啥啥的都还没有发育到顶峰,平时学的是柔道,但是碰上司机没有章法的拳头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接连挨了好几拳,气力不逮只能仰躺在地上喘粗气。 司机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感觉到脑袋上有些异物,抬手一摸,见是一张用过的脏卫生纸,气上加气,顺手往陈合嘴巴里一塞。 陈桃花这才看到自己哥哥被人打了,惊叫一声连忙扑了过来:“合哥,合哥你没事儿吧?没有伤到哪里吧?” 司机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好好的我开着车,都打了转向灯了,结果你发疯一样突然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你要不要命了,还想不想活了?” “是啊,小姑娘,这边又不是人行横道,你猛然就冲了过来,也太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儿了。”一位大妈开口说道,又对着司机斥责道,“你也少说几句吧,人家姑娘还小,受了惊吓,别死咬着不放了。” 司机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我也受了惊吓啊,我还被人打了还被人扔垃圾了呢——我就纳闷了,我是看这位小姐受了惊才想去查查她有没有受伤,怎么就能有人往性骚扰这方面想呢?” 那位大妈一想也觉得有理:“这倒是,这个年轻人也太冲动了,什么事儿都不清楚就直接打人了。我刚才远远看到这边出了事儿,正想过来看看呢,还被他一把推开了,差一点摔倒呢!” 厉晨见厉夕紧闭着嘴巴看自己,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点头道:“是我们拦出租车时看到这位先生先调头,而后那位小姐直直冲过来的。” 司机见他和厉夕没有离开反而帮自己说话,大喜过望:“对啊,我是看到这两个小伙子在这边招手才想着调头的——你们可得给我作证人啊,我是真的没有想撞人!” 陈桃花抬头看向他们,目光先是落在厉夕脸上停留了三秒钟,而后才转向厉晨,惊喜道:“余一,你是不是余一?” 厉晨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格外微妙,好半天才道:“你是在马路对面认出我来才冲过来的?” 陈桃花扶着被打得不轻的陈合从地上起来,眼睛发亮道:“对啊,我觉得你好像是余一,才跑过来的呢!你是不是余一啊,余一你回来了?” 陈合瞪了司机一眼,想到刚刚砸在自己身上拳头的力道,心中发憷,不敢再招惹他,听了陈桃花的话扭头看向厉晨,一下子就火了:“噢,我知道了,是你!真的是陈余一你小子!” 他看看司机,再看看陈桃花,猛然间悟到了某种玄机,指着厉晨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你是故意跟人串通好的要撞死桃花,对不对?!” “……”这还真像是起承转合四个人一贯的神逻辑加神脑补,厉晨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脸对着厉夕道,“【我们走吧。】” 厉夕掏出名片来想给司机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万一真有打官司啥啥的自己也能出庭作证:“有事儿联系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陈合见他们想要离开,冲上前来想把厉夕推开去抓站在他身后的厉晨,却感觉到厉夕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推了两下也没推开,只能隔空对着厉晨吼道:“陈余一,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个司机一定是你买通的,想要害死桃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滚出去了五年,一回来就要跟桃花过不去,你不是人!” 厉夕面色一沉,额角上爆出一串青筋,刚想动手,却被厉晨阻住了:“【你跟一只只会乱叫的狗计较什么,真打死了他,自己还得摊上事儿。】” 他跟厉夕都很注意自己档案的清白,别说是聚众打架斗殴了,就算是违章停车罚款单都没收到过,厉晨不想害了厉夕。 这事儿可大可小,他又不是个死人能任由陈合胡乱攀咬,当下冷笑道:“别张口闭口谁不是人的,你有证据吗?” 司机也听得是莫名其妙,指着陈合出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先前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蓄意谋杀,我看你是被我打傻了吧?” 刚才出声维护正义的路人大妈也道:“就是说啊,出事儿的时候我明明还看到这两个小伙子站在马路对面呢,怎么就成了故意伤害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明明是陈余一的错,却弄得所有的人都帮着他辩解!陈合跺了跺脚,急出了一头的汗,只能耐下性子来解释道:“你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人,其实是我的亲弟弟,桃花的亲哥哥,八年前,他就故意往桃花身上扔毒蛇,差一点害死桃花,五年前他离开台湾,这一回来桃花就差一点被车撞死,难道这一切都是意外吗?” 经过他这么一说,倒是有好多不明真相的人觉得这小伙子说得倒挺有理的,怎么人没回来时一点事儿没有,人一回来这小姑娘差点就被车撞了呢? “扔毒蛇,什么扔毒蛇?”倒是有一个白发老人喃喃自问了一句,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八年前在动物园被蛇咬的那家人吧?我看过电视台的追踪报道!” 他仔仔细细看了看陈桃花和陈合,又扭过头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厉晨,对着陈合沉声道:“我认得你们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诬赖人呢,当时明明是你们家二哥扔蛇想要咬你们最小的弟弟,恰好你们弟弟蹲□系鞋带躲过去了,蛇自然就顺着飞向这个小女孩儿了,才害得她被咬了——怎么现在到了你的嘴巴中,就成了你弟弟放蛇想咬人呢?” 当年的事情闹得挺大的,多少人每天守在电视机前就为了看陈家的热闹,不过期间隔了八年,影响也就淡了。这下被这位老人一提,好多人都想起来了。 立刻有人站出来帮腔道:“对,那时候的录像我也看了,明明是你们恶作剧胡闹,这位小伙子福大命大才躲过一劫,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人家故意放蛇咬人了?” 36胡乱攀咬 其实动物园伤人事件始末,电视台给出了几种可能,因为当事人都没有站出来解释,牵扯到德还都是未成年人,电视台方面担心影响不好,也没有定论说啥“陈承就是故意放蛇咬人”,只是说真相如何并不明了。 但是看过电视的人经过一通阴谋论分析,却都觉得陈承当时把毒蛇扔向人群是故意的,尤其后来还有人扒出陈家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最小的那个常常受到人虐待云云的破事儿来,相信这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的人着实不少。 立时有不少人想起来这么回事儿了,纷纷指责陈合胡说八道,往人家头上泼脏水。 陈合没有料到事情发展会是这样的,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暂且把蛇咬人的事儿放在一边,另道:“就算八年前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可是这次这么多人可都是看到的,是他故意叫出租车来撞桃花的!这次我可不会是冤枉他的!” 司机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好好调着头,明明是你妹妹突然间冲过来的,我还吓得紧急打方向盘才没撞到人呢!我要是真想撞她,为什么踩得不是油门而是刹车呢?” 气氛预热得差不多了,厉晨对着皱眉的厉夕微微一笑,自己上前半步道:“你说我故意让人撞陈桃花,那她是被人撞死了还是撞伤了?” 陈合被噎了一下,扭头看看自己妹妹。 陈桃花连忙道:“合哥,你是太过关心我才这样的,其实不关余一的事情,我真的没事儿……” 她差一点被出租车擦到手臂,不过并没有真的碰上,别说是骨折,连破皮淤青都没有。唯一的伤口是吓得跌坐在地上时用手撑地,路上的小石子把手心给磨破了。 陈合心疼万分地执起她的手来看,咬牙道:“桃花,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怎么知道有人千方百计想弄死你呢?这次你福大命大躲过了,下次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厉夕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你口口声声咬定先生是蓄意伤害,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会控告你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 厉晨耸了耸肩膀:“我跟朋友好好走着,正好有出租车经过,自然就伸手拦——谁能想到陈桃花就在马路对面,还正好看到我们了,不经过大脑思考就冲了过来,难道这也要赖在我头上?” “不怪你还能怪谁!明明就是你故意设计好了的,先故意在这边转,看到桃花注意到你了,就伸手叫出租车,你就是想撞死她!”陈合越说越觉得有理,说到最后简直有种醚醐灌顶的大彻大悟感,指着厉晨道,“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你为什么要在我们家附近闲逛?!” 厉夕听他越说越离谱,沉着脸道:“是我邀请先生来我家吃晚饭的,旁边这栋房子就是我父亲的,我们从家门口出来就叫出租车!” 厉晨听他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笑道:“【我这个苦主都当是看笑话了,你跟这种人生气干什么?】” 厉夕深深吸了一口气,火气还是止不住地上涌,颤声道:“【是我给先生惹麻烦了,我立刻联系律师,我……】” 他上辈子出身豪门,还是几代单传的独子,却不想继承家族企业于是跑出来跟着厉晨混了,还特意改了姓改了名。他这辈子过的也是顺风顺水,史云对这个争气的儿子爱若至宝,厉夕两辈子加起来都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尤其这次还是厉晨被牵扯进去,弄得他更是气上加气。 他后面那半句是想说“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却被陈合的一声大吼打断了:“住嘴!你们这是想要私下串供吗?有本事说人话!” 你他妈才没说人话,这句话骂进了不少人去,一位出来遛狗的女士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圆边金丝眼镜:“他们说的是英语,不过是这位劝那位不用生气,那位说要叫律师来,你自己听不懂,就别随口乱说!” 陈合跟陈转是双胞胎,然而两人擅长的方面却并不一样,他是以体育特招生身份进入文化大学的,再加上心头火起,乍一听确实没听出来厉晨和厉夕说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们这是要串供,才急火火吼住的。 厉晨扭头看向那位女士:“谢谢您站出来说话,我跟朋友是在外国认识的,彼此之间都是用英语交谈,顺嘴也就说出来了。” 他跟厉夕突然说英语,周围人能听得懂的毕竟是少数,不少人心中可能都会觉得奇怪,这句话是说给这位女士听得,也是说给周围人听得。 这种态度很让人心生好感,女士点点头道:“我是附近学校的英语老师,我听清楚了你们刚刚说什么,放心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作证。” 陈合咬了咬牙:“我才不信你们说什么,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桃花差一点出事儿,你们就在旁边!” 正巧史云在家里听外面吵吵闹闹的,推门看过来,一见这么多人围在马路中央,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看:“小朗,怎么了?” “父亲,您来了真是太好了——您说我跟阿晨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厉夕把他扶过来,轻声问道。 史云愣了愣:“你们不是来找我吃饭的吗,家里碗筷还没有收拾呢,好好地怎么这么问,这边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等会儿我再跟您解释。”厉夕压下心中的火气对着他安抚地点点头,又对着陈合道,“你听见了,不信就找人验验碗筷上的dna,看是不是我们用过的?” 厉晨懒洋洋接话道:“算了,就他还能找到人验dna,太难为他了。” “那我们叫人来验,到了法庭上正好也可以当做证据,看究竟是谁在胡说八道。”厉夕当即赞同道,“还是您考虑得周到,我这就报警,让警方来处理。” 他是铁了心要追究到底了,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还没有被人欺负的理,还欺负到他家先生头上了,厉夕盯着一听报警有点畏惧的陈合冷笑道:“我一向都尊重法律的尊严和效力,谁是谁非,我们让警察来评判。” 司机没想到事情能闹得这么大,有点迟疑道:“何必呢,不过是小事儿罢了,耽搁大家的时间谁都没有好处。” “这位先生的言行给我的朋友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考虑到这种行为是从八年前就已经有所展露,其持续时间之长已经严重影响了我朋友的个人生活,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厉夕侧眼看向他,带着点歉意道,“至于给您带来时间和金钱的浪费,我们一定会做出补偿。” 他跟厉晨年龄都不大,但是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司机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一定是有钱人,听到他明确说会补偿,也就放下心来,赔笑道:“先生您真是太明理了,叫我说也该跟他们计较,真是太过分了!不仅诬赖你,还直接往我头上扔垃圾,这种人就是心理不健全!” “你说谁心理不健全?!”陈合怒道,“你撞伤我妹妹,还想去猥琐她,你别以为我没有看到!” “我撞伤她哪里了?她身上可有我的车造成的伤痕?我又什么时候猥琐她了?”司机火气也上来了,“我告诉你,你别狂,我别的不懂,交通法还是懂的!这种她自己不走人行横道横冲直撞引发的交通事故,是她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这条路是允许汽车转弯的,我也打了转向灯,又不是人行横道,我们看看交警会判谁的过错!” 最开始发话的大妈也道:“人家不过是看到小姑娘摔在地上了,才去看看伤到哪里的,也没有动手动脚,是你突然冲出来硬赖人家在性骚扰的,还不听人解释直接就打人。” 厉晨笑道:“所以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种人遇到什么事儿都直接往别人头上推,别说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就算是对一个陌生的司机,照样能泼脏水,可见他们平时都是什么样的人了。” 厉夕正好打完电话回来,对着厉晨一点头:“先生,王律师出差去欧洲了,不在台湾,不过他给我们推荐了擅长打交通意外官司的刘律师,他说马上赶到。” 厉晨轻轻应了一声:“你做事一向周全。” 厉夕有点小激动,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先生过奖了。” 陈桃花刚刚起眼神就黏在他身上,见他走回来了,方才轻声细气道:“其实我也没有伤到哪里,别把事情闹大,好不好?” 这句话是对厉夕说的,不过厉夕心中膈应,权当听不见看不见,对着厉晨自我忏悔:“【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陈桃花的眼睛一黯,低头用两只食指不停揪着上衣下摆,咬着唇角不再出声,眼中须臾就聚起了朦朦胧胧的水雾。 陈合注意到自己妹妹的异样,瞪着厉夕道:“你想对桃花干什么?!” 卧槽我干什么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厉夕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厉晨面对这群人时苦逼万分的心情,眼眶都禁不住一红:“【先生,我都不知道您吃了这么多苦,我有罪……】” 他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不知道事情的过程是这样坑爹,一想到厉晨曾经被人一个屎盆子又一个屎盆子往脑袋上扣,厉夕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我在八年前知道您在台湾时就应该第一时间飞回来,我对不起您……】” 厉晨面无表情道:“【继续说下去,在你的脑洞开得比陈家人还大的一瞬间,我就可以甩掉你另外找一个好助手了。】”他甚至怀疑此时厉夕是不是都脑补出了自己穿着女仆装给起承转合递皮鞭的模样了。 “……”厉夕瞬间收了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37钱包被盗 等了约莫十分钟时间,警察和律师都还没来,倒是陈合忍不住给陈家打了一个电话,陈起陈承和陈转三个人急火火赶过来了。 他们三个一赶来,先是火急火燎拉着陈桃花检查了一番,而后陈起见妹妹满脸泪痕的可怜模样,说道:“转,你带着桃花先回家去吧,她受了惊吓,得好好休养。” 厉夕轻声道:“我得提醒一句,警察马上就来,这位陈小姐还是留在这里的比较好。”刚刚陈合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这边发生的事儿,陈起来了第一个反应却还是把涉案人员送走,这家人真是连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司机也连忙说道:“对对对,这边大家都可以帮忙作证,这小姑娘就是手心擦破了皮,我可没有撞伤她——万一你们回家之后故意弄上什么伤赖在我头上,那可怎么办?” 陈起扭过头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恶毒呢,我妹妹受了惊吓,当然要回去好好休息了!你以为我们会赖你吗,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说得太难听了一点,热心大妈忍不住冷嘲道:“先别看不起人家,你自己的弟弟刚刚一来可是就诬赖人家故意想撞人又说人家性骚扰呢!” “这不叫诬赖什么叫诬赖?”教英语的女士又推了推眼镜,“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我觉得这位司机的担心很有道理呢。” 陈承一下子就火了:“你们一个两个指着起哥和合乱说什么呢,明明桃花才是受害者,我们一家人都是关心她罢了!真正应该受到指责的是加害者!”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站在一边冷笑的厉晨,劈手指向他:“是你,陈余一!又是你!你别以为对桃花做出这种事情就可以逃脱得了惩罚!” 厉晨一把抓住想要出声的厉夕,自己轻声道:“烦劳各位帮我记下了,看来这次要告的不止一个人。” 群众纷纷响应,有人高声叫道:“这家人一个两个还都是这样,一来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先怪在你头上了,真是太过分了!” 陈转皱了一下眉头,盯着厉晨看了半分钟,面色有些苍白,沉声道:“你一向都擅长煽动群众的情绪,让他们帮着你——余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次厉晨是真没有做什么,上次动物园他还是有心要把群众情绪引导朝着自己有利的一方面转变,但是这次他连话都没说几句,因而笑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敢问诸位,我说什么了吗?” 厉夕接话道:“你没说什么都能被人赖上,这要是说了什么,恐怕就更坏事儿了。” 这句话让围观众人深觉有理,这才是真正的躺着也中枪呢,人家好端端招手叫一辆出租车,都能被说成是蓄意谋杀,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陈转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痛心疾首道:“余一,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桃花好不好?她这样善良无辜,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你知不知道,其实……其实我……我……” 要是陈家四兄弟疯了一样骂他,厉晨倒是不觉得奇怪,但是陈转突然琼瑶腔附身,声情并茂地来了这么一段,弄得他都有些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除了一个面色诡异的厉夕之外就没有旁人了,纳闷道:“你在跟我说话?” 厉夕生怕陈转说出啥啥话来,有意转移话题,大声道:“看来这次要告三个人了——陈转,你口口声声说先生要害人,你有证据吗?” “我是没有证据,可是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吗?他没有回来之前,桃花过得好好的,他一回来,桃花差一点就死掉!”陈转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苦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着我恨你?” 厉晨微张着嘴巴愣了三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她之前没有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她要是早有这个毛病,早就被撞死了。” “我……我是看到余一,才跑过来的……”陈桃花连忙解释道,“我太激动了,才、才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的……余一,你回台湾,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这一路下来都被噎得不知道怎么说话的陈合瞬间觉得自己有了充分的理由,叫道:“对啊,你故意不告诉桃花你回来了,让她隔着马路看到你,诱使她冲过马路!你计划得这样周详,一定要置桃花于死地,真是好狠的心!” 这样一说恍若还有那么一点道理,厉晨看到几个路人神色有些变动,反问道:“中午的时候我跟他们三个人见了面,是他们故意不告诉她我回来了。我这次来这边只是跟朋友父亲吃饭,没跟你们联系就能被扣盆子呢,要是跟你们联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诬告进监狱了。” 陈转动动嘴唇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听到厉晨追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中午的时候我们没有见面吗?” 陈转低头不再出声。 中午的时候陈起陈承和陈转确实已经看到厉晨了,双方还起了一场小冲突,不过陈起只告诉了陈合,并没有告诉陈桃花——桃花这样善良,他生怕两人见面后厉晨冷硬的态度再伤害了自己妹妹,便有意瞒了下来。 厉夕接话道:“要是你没有证据就能这么说,那我还能阴谋论呢——说不定是你们早就告诉了陈桃花我朋友回来的消息,她一看到我朋友就故意冲过马路,想要诬赖他呢——大家都知道在转弯时的汽车车速不可能很快,她就算真的被撞上了,也不会有事儿呢,拼得受点轻伤就能让人都以为我朋友是蓄意谋杀,这笔生意真是不亏。” 陈桃花一听,两只眼睛睁得滚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在你的心中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人?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滚滚而下,一扭头捂着脸跑走了。 厉夕愣了愣,摊开手道:“大家也看到了,我今天第一次跟这位陈小姐见面,我不过是顺着陈家人的话头说了一句,分析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她就这样伤心,可见被人诬赖的感觉并不好受——那大家想想,我朋友也是好端端被人诬赖的,信誓旦旦诬赖他的人还是他的亲哥哥们,我朋友该是什么心情呢?” 要换了往常他不至于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一位小姑娘,厉夕从小所受的家庭教育确实让他对女性有着更多的耐心和柔情,他也一直都以绅士守则来要求自己,所以看到陈桃花跌倒才会递上手绢表示关心,这是出于人道的最基本考虑。 然而碰上跟厉晨有关的事情,他就顾不上这么多了。如果说是二十分钟前的陈桃花在他眼中还是一个陌生普通女性,在陈合跑出来诬赖厉晨的一瞬间,厉夕已经主动把陈桃花划到了敌人阵营中。 厉夕这番话说出来,人们纷纷表示赞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一被陌生人说就反应这样大,也该想想人家是什么感受。 陈起先安排陈承和陈合去把陈桃花追回来,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你在乱放什么屁!你敢这样伤害桃花,你给我去死!” 厉夕眼中森冷的光芒一闪而过:“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你,你敢这样对我先生,你也别想活命!” 厉晨在旁边看得有点头疼,轻轻踢了厉夕一脚:“警察马上就要来了,逞一时口头之快干什么?我什么都没说都差点背上人命官司,你还敢放话说要弄死他,也不怕人家一刀捅死自己再说是你弄得?” 厉夕一急,跳脚道:“【先生,我要帮您讨回公道!我气得要死!】” 有什么好气的,傻小子遇点事情这样沉不住气。厉晨白了他一眼,口中道:“都跟你说了让你说汉语,免得有人又说我们用英语串供——来,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又摸了摸裤子口袋,拍了拍自己额头:“哎呀,我忘了带打火机,用你的吧。” 厉晨偶尔喜欢抽根烟调节心情,但是厉夕从来都没有抽烟的习惯,不过他的口袋里确实配备了打火机,是为厉晨准备的。 好端端的突然说要抽烟,厉夕心头一动,手摸向自己口袋,碰到了打火机,不过没有摸到本来应该摸到的另一样东西。 ——原来是这样,先生真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一枝梨花压海棠牛逼更胜拿破仑。 一瞬间心中千百个赞美之词在脑海中闪过,他面色一变,手摸向另一边的口袋,一脸讶然道:“糟了,我的钱包呢?” 厉晨十分配合地愣了愣:“不是在你口袋里吗,刚刚还给这位司机师傅掏名片呢!” “对啊,刚刚我记得很清楚,掏出来之后就是放回口袋里的!”厉夕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我好几张银行卡都在里面放着呢——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里面还有一张我和美国总统在白宫的合照呢!” 陈转听得莫名其妙,感觉这人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还跟美国总统在白宫合照,你吹得也太没谱了吧?” 史云来这边这么久,也听得差不多明白了究竟发生什么事儿,闻言立刻反驳道:“你才是吹牛,我儿子十岁以sat全美前十名的成绩考入麻省理工大学,才得到了上一届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的亲自接见呢!”他平生最骄傲的就是生下了这么有出息的儿子,自然容不得别人质疑。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都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来头这样大,纷纷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们,艳羡地指指点点。 厉夕没管这些,连连跺脚:“真的没有,不可能啊!所有口袋我都找遍了!” 厉晨也是十分焦急,劝道:“你先别急,冷静下来想想刚刚都跟谁接触了?别是被人偷了吧?” 司机一听,感觉这话有点怀疑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啊,我可真没有——刚刚这位先生把名片给我的时候,我们两个中间隔了刚刚那个小伙子呢……”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感觉自己抓到了事情的关键:“对啊,刚刚那个小伙子可是跟你碰了好几次,别是他偷偷拿的吧?” 厉夕双眼急得通红:“糟了,他趁机跑走了,别是把我的钱包给藏起来了吧?” 热心肠的中年大妈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小女孩儿被说了一句重话就跑走了,那个小伙子趁机去追,该不会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吧?” 38人赃并获 陈桃花跑走的时候,陈承和陈合都跑去追了,三个人很快久不见了踪影,并没有听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一听厉夕说丢了钱包,倒是剩下留在现场的陈起傻了,陈转愣了。 厉晨对着厉夕摊开双手,沉痛又无奈地叹息道:“我们叫警察真是叫对了,真不知道怎么说这群人好。” 几分钟前陈合闹着想冲过来打他,是厉夕在半道把人截住的。那时候陈合和厉夕紧挨着,厉晨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跟厉夕隔了半步远。 对于一个贼偷来说,半步远的距离是可以无视的,厉晨把厉夕的钱包拿出来,再塞到陈合身上,别说正在气头上的陈合没有发觉,连厉夕都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儿。 厉夕心头发笑,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配合着厉晨,也摆出一副悲伤的面孔来:“他们还有脸说是我们设计要撞人,明明就是他们计划好了要偷东西……我真是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能做得出这种事儿……” “你胡说什么啊,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你怎么就有脸说我弟弟偷东西?!”陈起心头莫名发慌,却知道不能任由他们说下去,立刻接话道。 厉晨淡淡开口道:“你们几个信誓旦旦我找人要撞死陈桃花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证据’,怎么现在倒想起来了?” 那名司机跺脚道:“就是说啊,那个小伙子打了我,还把垃圾扣在我头上,他有证据我收了人家的钱故意要撞人吗?他有证据证明我要对人性骚扰吗?” 每个喜欢看八卦节目的中年妇女心中都有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年大妈深觉有理,忍不住阴谋论道:“我就说多大点事情,那个小伙子故意要闹大的,原来是想趁人不备偷人家东西!” 这样一说还真说得通,好多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对着陈起陈转指指点点。 警车响着警笛卡着点似的到了,下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刚刚是谁报警?” “您来了真是太好了,”厉夕仿若见到救星一样快步走了过去,“我朋友被人诬赖蓄意杀人——我的钱包也被人偷了。” 这两件事儿隔得有点远,两个警察听了都是一愣,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见厉夕继续道:“第一件事儿等会儿再说,请你们快点去追那名小偷,我的钱包里面有非常重要的纪念照片!” 厉晨趁着警察茫然的时候,上前来指了指陈家的住宅:“我看到他往这家跑了,那人叫陈合。” “陈余一,那个是你哥哥,你怎么能够落井下石!”陈起吼道,“我才不相信合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只是在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妨碍司法公正和作伪证是要坐牢的。”厉晨好脾气地对着他微微一笑,“我要是你,有时间在这里骂我,倒不如抓紧跑回家把钱包藏好了,真被人搜出来,事情可不好了结。” 警察a对厉夕道:“请报案者跟着我去抓人,我的同事会留在这里做口供。”说罢对着警察b使了一个眼色。 厉夕看了看厉晨,问道:“我朋友也是受害者,能不能请他一块去?”这样一场好戏当然要让苦主看到了。 警察a并没有犹豫,率先往前跑:“行,让他来吧。” 三个人来到陈家摁响门铃,陈承来开门,一见了厉晨,拳头立刻捏了起来:“陈余一,你还有脸回来,你好大的胆子!” 警察a见他一边说一边都要伸拳头了,大惊失色:“你想要当着警察的面打人?是谁胆子大过天?”见过嚣张的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连街头的小混混见了警察都会自觉停止打架斗殴呢。 “要不是有警察跟着,我还真不敢回来呢。”厉晨勾着唇角懒洋洋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我不是来看你犯蠢的,我们是来找陈合的。” “找合?你想对合做什么?”陈承断定这人一定是不怀好意,“你还真以为带着个假警察来就能这样嚣张?你……” 警察a给他出示警员证:“不好意思,我收到报警,怀疑里面有人涉嫌偷窃,请你让一让。你刚刚的话涉嫌侮辱公职人员和妨碍警察办案,我会保留追究的权力。” 陈承一听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下意识有些胆怯,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警官,希望你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这种人说的话不能够相信的!” “信不信的我自有判断。”警察a走了进去,一眼看到沙发上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搂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儿安慰着,便看向厉夕。 厉夕十分配合地一指:“他就是陈合,我丢钱包之前只跟这个人有过身体接触,请您相信我,他有相当大的作案嫌疑。” 警察a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学好,上前一亮警员证道,“你涉嫌跟一宗盗窃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什么,什么盗窃案?”陈合顾不上跟陈承一样指责厉晨踏足他陈家的神圣土地,莫名其妙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厉夕一脸愤怒道:“你别装傻,一定是你偷了我的钱包!” 陈合一听他说,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倒吸一口凉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来,慌乱道:“这、这钱包不是我的……” “当然不是你的!”警察a掏出手铐来,“我办了这么多案子,没见过你这样嚣张的罪犯,拿着钱包高喊‘这钱包不是我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偷东西是不是?!” 陈合是真害怕了,眼看着手铐朝着自己伸过来,下意识想躲:“我、真不是我干的!我是被冤枉的!” 厉晨凉凉道:“你最好别乱动,一旦涉嫌拘捕,罪名可是轻不了。” 陈合被他一吓,更是手脚冰凉,颤声道:“真……我是被冤枉的……真的……我……” “是不是被冤枉的,我们会进一步调查。”警察a把钱包拿过来,“这位先生,请您说说钱包中都有什么,我来证实这是不是您丢失的。” “有几张银行卡,还有些现钱。”厉夕叹了一口气,带着点惋惜道,“我刚从美国回到台湾,钱的数目不是很多,不过很可惜,我的钱包是在爱马仕订做的,价钱大约是五万美刀左右。” 台湾刑法并没有明确规定盗窃财产到达多少构成刑事犯罪,只是在三百二十条笼统规定“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窃取他人之动产者,为窃盗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不过按照一贯的量刑标准,自然是数额越大量刑越重。 陈承也听懵了,却立刻反应过来,反驳道:“你胡吹什么,还五万美刀,就你也拿得出来?!” 厉夕一脸无辜道:“这是喜马拉雅鳄鱼皮的,上面还有独一无二的编号,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纽约爱马仕华尔街专卖店求证。” 五万美刀就是一百五十万新台币,这可是大案子,警察a感觉到自己有点扛不住,正想给警察局打电话求助,就听见厉晨道:“里面还有跟美国前任总统的合照。” 卧槽这还是小型外交事件。警察a擦了擦头上的汗:“请等一下,我跟警正联络……”他只是肩膀上一道杠三颗星的二阶警佐,这种时候做不了主。 厉夕轻轻一摇头:“【如果我加入美国国籍,就可以被授予自由勋章,要是恰好放在钱包里,他也许可以直接通知警监了。】” 厉晨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是跟他们打交道打多了,你也学会脑补了,自由勋章可放不进这么小的钱包里。】” “【这倒是。】”厉夕遗憾万分地撇了撇嘴巴。 陈合又是气又是怒,嚷嚷道:“你们这是诽谤这是诬蔑!我根本就没有拿过这个钱包!这是你们有意陷害的!” “你没有拿过,那我的钱包是怎么到你的口袋里的,难道是它自己长腿跑过去的?”厉夕装模作样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希望你能够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陈桃花吓得都忘了哭了,一听他们一个比一个说得吓人,大眼睛含着泪央求道:“我哥哥真的不是这样的人,求求你们放过他!余一,余一,合哥也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他?” “我这样做,是希望他能够涨涨教训,及时悔过,要是纵容他继续犯案,会酿成什么样的苦果可就说不准了。”厉晨轻轻笑了一声,“现在是法治社会,他要真是无辜的,没有人能陷害得了他去,一切还是等法院裁决吧。” 陈合撕心裂肺喊着自己是无辜的,陈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弟弟会随便偷人家东西,指着厉晨道:“是你,一定是你把钱包塞到合的口袋里的!你这个无耻小人!” “你们有证据证明是我塞得吗?”厉晨好整以暇眯起眼睛来,“这边可是有这么多人都亲眼看到陈合把钱包掏出来的,不是他偷得还能是谁偷得?” 事到如今,人赃并获,已经不存在啥争议了,警察a把手铐一铐:“陈合先生,请你跟我们到警察局走一趟。” 陈合急得脖颈都通红了:“你让我说多少次才肯相信,我真的是无辜的!” 警察摇了摇头:“我抓了这么多年贼,也没见过肯承认自己是贼的。有什么话留着去警察局说吧。” 39恶人先告状 厉晨和厉夕跟着警察a从陈家出来,正好看到警察b在给几个围观人员做口供,此时说话的正好是那个教英语的女士:“不是我说,这家人也未免太嚣张了,又是说人家串谋要撞死人,又是说人家用英语说话是在串供,真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弄得跟多正义感爆棚似的,原来自己才是个小偷!” 陈合被压着听到了这句话,跳脚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我才不是小偷,我才不是!” 都戴上手铐了,可见是人赃并获被抓住了,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轻声道:“真正被冤枉的是你那个小弟弟才是,自己说人家坏话的时候说得这么顺嘴,现在倒委屈成这样了?” “嫌犯请老实一些,你配合我们工作,双方才都能好过。”警察a警告了一句,扭头对着追出来的陈承道,“不是我说,你们也别急着怨这个怨那个了,抓紧找个好律师,认错态度好一点,还能得到轻判。” 这次可不比之前小打小闹,而是直接动真格出动了警察的,陈承眼睁睁看着警车呼啸着开走,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脸都白了。 陈起和陈转做完笔录,眼看着陈合被带走了,急忙跑过来询问事情经过。陈承垂头丧气地说了,两人也都吓住了。 “钱包怎么可能真的在合的身上找到呢?这、这不科学,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的!”陈起信誓旦旦道。 “废话,我们谁不知道合一定是被人栽赃的呢,都是亲兄弟难道我们能不信任他?!”陈转心烦意乱之下,变得有些不耐烦,说话口气也很重,“可是钱包都从他身上找出来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陈承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气恼道:“合跟我说一定是陈余一趁着混乱塞在他身上的!” 陈起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墙上,咬牙切齿道:“那当然,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余一怎么是这样一个人?亏自己还把他当唯一的对手尊敬了这么多年!陈转心头剧痛,闭了闭眼睛才缓过劲儿来,缓缓道:“不管是谁下的黑手,现在合都已经被抓了,我们得想个法子……”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了下来。 陈起听话音就知道他有办法,眼睛一亮:“转,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转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很难收场了,目前的情况对合非常不利,我看我们还是应该给爸爸妈妈说一声……让他们尽快回来处理……” 一提到陈爸陈妈,陈起犹豫了一下:“我们真的要告诉他们吗?那怎么跟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呢?” 陈承接话道:“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照实说就是了,反正本来就是陈余一找人想要撞死桃花未遂,于是气急败坏地诬赖合偷东西!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 陈起见两个弟弟都这样说了,阴沉着脸缓缓点头:“好,那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我就不信爸爸妈妈回来之后,他还敢这样猖狂!” ———————————————————————————————————————— 厉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把接收器收起来放好,侧脸对着厉晨轻声道:“【先生,他们想要把陈家父母从非洲大草原叫回来呢。】” “【你在他们身上放窃听器了?】”厉晨把领带扯下来,一边解衣服的扣子一边微微眯起眼睛,“【何必费这样大的功夫。】” 厉夕上前来从他手里把西装外套接了过来,轻轻拍打着上面的灰尘:“【陈家那四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太能闹腾了,看把您衣服都弄脏了。】” 厉晨轻轻一笑:“【现在陈合进了警察局,要换了我是起承转合,最好的办法也是通知陈家爸妈回来主持大局,他们要是又哭又闹死活不让我上告,确实挺让人头疼的。是不是陈转的主意?】” 他说完后见厉夕点头,不以为意开口道:“【嗯,也就他有这个脑子了。】” 民不举官不究,要是被害人同意私了,警察局也只能放人。从这一方面看来,陈转的脑子还不算太笨。 陈转连个屁都算不上,厉夕眼中冷光一闪,含笑轻声道:“【您要是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回来,我动点手脚,还是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在非洲不见踪影的。】” 厉晨端着咖啡的手轻轻一顿,抬头看向他:“【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厉夕,你知道我一向讨厌暴力犯罪。】” 厉夕低下头去:“【他们怎么敢对待您。】” 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大的不同,厉夕上辈子的家庭成分很复杂,枪支弹药毒品在他眼中都是跟食物清水一样普通的东西。 他并没有暴力犯罪的倾向,却从来不惮以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要是来招惹到他的人也就算了,关键陈家人得罪的还是厉晨,这无疑触到了厉夕的逆鳞。 厉晨沉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透彻与了然,招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对待陈家人的态度掺入了太多的主观情绪,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自己副手来了台湾之后就有些情绪失控,厉晨握住了他柔软微凉的手:“【在同野兽对抗时要谨防自己会变成野兽,他们不值得赔进我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 诚然,要让陈爸陈妈神鬼不觉地死在非洲,对厉夕来说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一个人的底线一旦被突破了,他的行为就会变得不可控制。 厉夕脸颊微微发红,俊秀的面庞上呈现出沉醉的神色,微微顿了一下:“【可是我看得出来您不想让陈家爸妈回来。】” 厉晨很明白厉夕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是因为太过关心自己,声音放得比平时都轻:“【不让他们回来的方法有很多,查找一下陈爸陈妈平时跟陈家联络的电话号码,动个小手段在传输过程中截取信号,不就解决了吗?】” 厉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让陈起他们以为自己跟陈家父母联络上了,其实陈家父母并没有接到消息,就可以了?】” “【越是看起来无解的问题其实越是有简单的处理方法,两个变声器就能顺利解决,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厉晨摸了摸他柔软顺滑的黑色短发,顺势松开了交握的手。 厉夕略有些黯然,不过旋即打起精神来,掏出笔记本电脑:“【我马上跟mr.m联络,正好他现在在普罗旺斯度假,闲得发慌,这事儿交给他去办。】” 厉晨想了想,纳闷问道:“【m怎么可能会闲得发慌,他不是在跟浪漫热情的法国美女享受人生吗?】” 他们小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代号,厉晨的另一位得力手下是m,厉晨是l,厉夕坚持跟随自家先生的脚步,两辈子给自己定代号都是l2,一直遭到团队成员的疯狂耻笑。 厉夕侧过脸来笑得眉目弯弯:“【怎么会,能够为先生奉献光和热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 ——就算是在滚床单的时候被一通越洋电话吓得差点不举,他也应该感恩戴德叩谢先生对他的信任才对。 ———————————————————————————————————————— 陈起怀揣着无尽的期望给自己远在非洲的爸爸妈妈打电话,他已经想好了,在一开始,自己要先血泪俱下地控诉陈余一妄图跟出租司机串通撞死桃花,而后再讲述他如何跟一个外人联手买通警察诬赖合偷窃,最后在跟爸爸妈妈一起骂完陈余一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之后,趁机提出希望父母能回台湾为他们兄弟和桃花主持公道的美好建议。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拨过去的电话响了半分钟才有人接通,对面传来陈爸的声音还带着满满的不耐烦:“有病啊这个点打电话来知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睡觉的天赋人权?” 声音确确实实是自己父亲的声音,但是这样暴躁怨念的话不像是出自陈爸的口中,陈起听对方唠唠叨叨骂了自己五分钟还没有住嘴的意思,按下心头的诧异,打断道:“爸,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我给你做主谁他妈给我做主?谁大半夜接到一通电话被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都不会高兴,mr.m骂了陈起一通,感觉到差不多发泄完了对厉夕的愤怒了,而后才咳嗽了一声:“起,怎么了?”这个声线他听过的,是陈家那四个小子中的老大。 陈起本来想按着自己的三步走来的,想到刚刚听爸爸的话音恐怕不够有耐性,十分有眼色地直奔主题:“爸爸,您和妈妈快点回来吧,合他被陈余一诬赖进了监狱!” mr.m打了一个哈欠,强忍着睡意含含糊糊道:“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陈起被他说话时平静万分的语调给震惊了,抬高了声音喊道:“爸,合他是被人给陷害的!是陈余一故意把钱包塞在他口袋里的!” mr.m冷笑了一声:“这件事儿余一已经打电话来跟我说过了,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做的也太过分了!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友爱,还想诬赖自己弟弟要撞死人,你们才是真正的没有良心呢!” 陈起愣了愣,感觉到自己一瞬间明了了父亲今天态度古怪的真正原因,急忙辩解道:“爸,难道您宁愿相信陈余一也不相信我们?明明是陈余一恶人先告状!” “先好好想想你们错在哪里吧!”mr.m丢下这么一句话,顺手把电话给挂了。 40手机录音 厉晨第二天跟着厉夕来到台湾大学行政办公楼,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分配给厉夕的办公室走,半路就被人给拦截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堵在楼梯中央的陈起陈承和陈转,露出一个满含讥讽的笑容来:“怎么,昨天赔进去了一个,现在还不知道收敛?” 厉夕跟着微微一笑,十分配合自己先生的话头:“我看他们是都想进来个监狱一日游,这次才巴巴地自己凑上来呢。” 陈起和陈转交换了一个暗含着期待的眼神,而后陈起上前一步道:“余一,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故意想要陷害合,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厉晨扫了这几个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可不要随口瞎说,我什么时候陷害陈合了?是他自己偷人家的钱包,被当场抓住了,算来我和我的朋友可都是受害者呢。” 陈起见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想要的话来,故意激将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不必装好人了,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把钱包塞到合的口袋里去的?” 陈承帮腔道:“就是说啊,我们谁都知道合是无辜的,明明就是你使坏!余一,你就干脆承认了吧!” 厉夕附耳小声对着厉晨说了句什么,厉晨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陈转看这一幕觉得格外刺眼,咬牙道:“余一,哥哥们在跟你说话呢,你就是这么一个态度吗——你老老实实说,是不是你有意害合的?” “我就是故意害他的,那又怎么样?”厉晨懒洋洋说完,抬眼果然看到这三个人脸上都呈现出狂喜之色,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高兴成这样?” 陈转正在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高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藏在口袋里的录音手机,抬高声音道:“陈余一,你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次你进了我们预先设好的陷阱里!” 陈起也是兴奋万分,捏紧了拳头道:“对,等着瞧吧,我们马上就要给你一个大惊喜了!不仅警察不会再相信你,我们还要把他放到电视上播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什么货色!” 陈承更是朝着厉晨比了一个中指:“我们等着看你因为诬赖罪被打入监狱!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求我们去看你。” 他们三个人一人放下一句话,而后生怕厉晨会翻脸动武,齐齐转身朝着楼道另一边跑走了。 厉晨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示意厉夕可以开门打开办公室了。 厉夕先把他请进去,而后跟着他往里面走,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先生,您刚刚明知道他们在录音,为什么还要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 陈家三兄弟最开始时字字句句都想用激将的方法诱导厉晨承认他是故意陷害陈合的,这一点他都看出来了,厉夕不相信自己的先生能看不出来。 “【陈家这几个人,别的本事没有,闹起来一个比一个烦,嗓门更是一个比一个大。】”厉晨想起以前的事情,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我一想起他们来,就觉得一阵耳鸣。】” 寥寥几语,厉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您才有意把这个漏子丢给他们,先让他们得意着,省得他们一个个再跑来烦您?】” “【他们那么多人呢,每个人来找我控诉一次,对我的宝贵时间就造成一次强制性浪费,还不如让他们手里捏着一份录音,觉得十拿九稳了。】”厉晨轻轻一笑,“【反正明天就要上庭了,他们也得意不了多久,到时候再给他们好看也是一样的。】” ———————————————————————————————————————— 陈家三兄弟都请了假没有去上课,陈承陈转先去探望陈合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抓住了厉晨的小辫子,法官一定会判他无罪释放,另外把厉晨抓到监牢告他诬赖他人。 而陈起肚子带着录了音的手机去了电视台,希望能够通过电视播出他们的对话,来向所有人证明陈余一不是好东西。 电视台节目总监听完录音,感觉到非常无奈:“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恐怕帮不了你们。” “为什么?”陈起非常着急,“总监,这是关系着我弟弟名誉和一辈子前途的事情,你怎么能够说不帮就不帮呢?!” 总监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陈起今年已经大三了,在半年前主动跟他们电视台联络,说想要来这边实习。 本来陈起算是这一批毕业生中很让他满意的了,都已经过了面试,只待签合同录取了,想不到突然撞上这么回事儿,总监觉得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录用这位年轻人了。 他迎着陈起殷切期盼的目光,微微皱起眉头:“陈起,我们电视台的风格一向都是严谨认真的,这种狗血的家庭纠纷案子我们是不会碰的——如果你连我们电视台的基本定位都没有弄清楚,我想你也不适合在我们电视台工作。” 陈起听罢着实有些着急,忍不住辩解道:“这并不是狗血的家庭纠纷,这是一场阴谋陷害,足以显示出人性有多么的丑恶,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档专题纪录片,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这样残忍!” 还做专题纪录片呢,多大的脸,屁大点事儿都要给你报道,那我们电视台成什么了?总监很有几分不满,却也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来:“这不过是一次小偷小摸,还是你们自家人的事情,倒不如你们私底下协商解决。” 他对这件事儿了解不多,听陈起刚刚说的那一大通,啥啥故意安排人撞死妹妹,啥啥故意用钱包陷害哥哥,真是比三流小说还要精彩,反正总监是不相信的。 反正明天就开庭审理了,就算真的有新闻价值,等法官裁判结果出来再报道也不迟。他为人一向都很谨慎,听陈起话音被偷的钱包里面还有啥跟美国总统的合照——这就不是单纯的经济盗窃案了,总监并不打算贸然出手。 陈起碰了个软钉子,费尽口舌求了半天都没能说动总监,不过总监也没有把话给说死,同意等明天法官裁判结果出来之后,如果证明陈合确实是无罪被人冤枉的,他会安排人去做采访的。 等陈起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时,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公道自在人心,公理和正义一定可以得到伸张。 要求媒体大幅度报道的想法没有实现,但是陈起仍然没有丧气,只要录音还在他们手中握着,进而在明天的庭审中辩护得胜,那也是皆大欢喜。 陈起想到这里,脑海中幻想出了一幅厉晨一脸震惊被铐上手铐带走的场景。 他捏紧了手中录了音的手机,按捺不住胸腔中的激动,对着街道大声喊道:“等着吧,陈余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做过这么多的坏事儿,我会让你遭到报应的!” ———————————————————————————————————————— 按照刑事案件法院开庭审理程序,在经历了询问核定双方个人信息、法庭调查等步骤之后,就轮到了举证质证环节。 陈起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机高高举了起来:“我这里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原告人史朗和原告证人陈余一是蓄意陷害被告人陈合的!” “什么?”陈家请来的律师闻言诧异地扭头看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把手头掌握的证据事先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反正这个有力证据一拿出来,这场官司就能真相大白了!”陈起冲着坐在证人席上的厉晨露出一个冷笑来。 法官让人把证物呈上来,打开录音听罢,不动声色看向陈起。 陈起笑道:“您也听见了,是他亲口承认的,他是蓄意陷害合的,我弟弟是无辜的!真正应该被判有罪的是原告人和他的证人,他们这才叫妨碍司法公正!” 他是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此时的反转,更为期待的是厉晨知道自己昨天的话被录音时的反应,陈起一边说话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厉晨——然而让他失望了,厉晨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惊慌失措。 在这一瞬间,陈起莫名感觉到心中发寒发冷,这种感觉过于不祥了,他只能硬生生压下去,不安地等着法官回话。 陈家请来的律师非常气恼,小声道:“你们聘请我担任你们的刑事辩护人,就该对我有足够的信任,这么重要的证物,你应该事先跟我说的,这样我才能有所准备!” 没见过谁家打官司是这样的,旁人都是恨不得一切都让律师来插手,好确保在审理过程中占优。陈家人倒好,不仅不把他当自己人,还把他当贼一样防着,这事儿压根就没有跟他说。 陈起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纳闷问道:“证据都这样确凿了,你有什么还需要准备的吗?” 这真是废话,你以为有了这个这场官司就十拿九稳了吗?律师嘴唇都有些颤抖,处于对自己职业道德的尊重,还是尽心尽力地跟他解释:“这是一个很有利的证据不假,但是你这样拿出来,是不会管用的……” 陈起听得莫名其妙,正想详细追问他,却见此时法官已经跟几个陪审团讨论完毕了:“很遗憾,陈先生,你的证据不够充分,陪审团在讨论后驳回你的诉讼。” 41录音大反转 陈起和坐在被告席上的陈合对视一眼,都是大惊失色,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两个人齐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可能!” 陈家请来的律师颇感无地自容地低头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们早就告诉了我打算拿这份录音来做证据,我会建议你们另外请私家侦探来调查原告证人,这样对你们会更加有利……” 本来是一张王牌,打出来时竟然臭成这样了,他是真的非常无奈。本来以为不过是一出再简单不过的偷窃官司,不过因为涉案金额比较大,他需要做的就是得想办法说动法官把被告人轻判,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 法官给陈起解释道:“有证据不事先通知法庭,我们有权判定为无效。还有,录音确实是证据,但是录音不能单独作为定案的证据,还需要有其他证据,仅凭一份录音带,我们不能够定罪——请原告证人说话。” 厉晨从证人席上站了起来:“法官大人,这份录音是经过裁剪的,并不是完整录音,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都不能用来当辅证?” “你说这份录音不是完整的?”法官追问了一句。 这个手机当时在陈转手里,陈转录完后听了一遍,觉得后半段没用,于是把自己兄弟三个冲着厉晨放狠话的那半截给裁剪掉了。 厉晨点了点头:“这份录音是被告亲属在胁迫条件下威胁诱导我说出来的,只可惜他们裁剪了部分片段,无法还原事实真相了。” 陈合本来满心期待着大反转,却没想到被倒打了一耙,他一想自己有可能被判入狱,本来就心慌意乱到了极点,闻言登时勃然大怒,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跳起身来吼道:“陈余一,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 厉晨摊手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您看到了,当着您的面他都敢这样呢,可见私底下该怎么对我了。” “请被告控制自己的情绪。”法官有点火气上涌,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在法庭上还敢耍横。 厉夕也道:“法官大人,这一点我也可以作证,昨天上午七点半左右,我正同余一去往办公室,被陈起陈承和陈转三个人拦住了。他们人多势众,态度十分恶劣,大有出手打人的架势,余一是害怕出事,在他们的咄咄相逼下才被迫承认的。” 主审法官在开庭前是看过当事人证词的,当时在场除了陈家人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一口咬定陈合是唯一跟厉夕有过身体接触的人,钱包还是在陈合身上找到的,加上人证不少,基本上可以说是证据确凿,这案子已经定了。 他本身也并不相信说是厉晨故意陷害的,还在斟酌考虑,就听到厉晨道:“案发当天,我本来是跟史朗并排站着的,因为被告人情绪激动冲过来想要打我,史朗才走到我们中间挡着的,也就是在这时,他跟被告人才有了短暂的身体接触,想来钱包也就是在那时被偷的。说我偷人钱包再塞到陈合身上,真是无稽之谈,我最近时也是跟他们站了有半米远的距离。” 案发的地方接近一个交通十字路口,摄像头记录下了部分影像,虽然并不清晰,几个人站位还是能够分辨得清楚的。 法官翻看着警局送来的影像资料报告,知道厉晨所说的全都是实话,因而看向陈合:“被告认同证人所说的话吗?” 陈合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干的,他全都是在说谎,他在骗人!” 事到如今还想翻案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能争取的就是轻判。陈家律师站起来道:“法官大人,我当事人在案发前情绪激动,也是因为误会亲属差一点出车祸而致,请法官大人谅解。” “当时出车祸的是哪一位?”这严格说是一起交通意外案和盗窃案合在一块了,法官看向证人席。 陈桃花眼泪汪汪地站了起来:“是我看到余一在马路对面,一时太过激动,才冲过马路去找他的……” 陈家律师听得这话有门,故意问道:“激动到连路都顾不得看吗?陈小姐,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陈桃花怯怯看了看厉晨,又特意看了看厉夕,小声道:“因为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余一了,甚至都没有跟他打过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从美国回来了,所以见了他才特别高兴……” “你是说原告证人整整五年没有跟家人联系,甚至回来的消息也没有通知你们?”被告律师特意重复了一遍,见陈桃花点头,对着法官道,“原告证人同家人的关系如此恶劣,我们似乎并不能够完全排除他作伪证的可能……” “反对被告律师恶意揣测我的朋友,我们进行的是有罪辩护,除非你们拿出证据证明我朋友做了伪证,否则你只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厉夕出声打断。 法官点了点头:“反对有效。” 厉晨冷笑了一声:“我跟自己家人关系再恶劣,也不会诬赖他们偷东西。不过很可惜,我对别人尊重并不代表别人对我尊重,在陈桃花差一点被车撞了时,被告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过来,诬赖我是蓄意谋杀。”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宗案子了,此时厉晨的身份已经有所改变,法官示意他可以到原告席位上坐下。 厉晨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他不仅一口咬定是我跟人合谋要撞死人,甚至还要动手打我。其后他因为偷人钱包被抓了,陈起等三人就拦下我给我录音。这群人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希望向法庭申请禁止令,禁止他们靠近我十米以内的范围。” 法官翻了翻事发时的录像记录:“十字路口明确拍摄到,是原告先招手拦下出租车,出租车调头调到一半时陈桃花才冲过来的,根据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很明显这不过是一起意外。” 就算是事故责任判定,也是陈桃花没头没脑冲上去的莽撞行为主导了这次事故。法官对于陈合能在一瞬间脑补出这么多而感到很微妙。 “事实上,他们这样毫无根据地责骂我并不是第一次了,因为次数实在太多,绝大部分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厉晨一边说一边微微歪头做出思考回忆的模样来,“不过八年前的一次事件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相信您已经看过了我递交的资料。” “我和陪审团都已经看过并且核实过了,”法官对他话语的可信度给予了肯定,“我们可以通过你对陈承和陈合的禁止令申请状。” 放蛇事件是陈承主要责骂他,而这次是陈合一个劲儿诬赖他要害人命,陈起和陈转勉强算是置身事外,所以不会四个申请状都通过。 厉夕当即出声表示反对:“可是昨天陈起和陈转也有份迫害我朋友,危害到他的人身安全,希望法官大人和陪审团能够再斟酌一下。” “你说的情况我们也会考虑,如果嫌疑人再表现出伤害意图,我们都会补发禁止令。”法庭上毕竟是讲证据的,虽然厉晨和厉夕口口声声都说陈家四兄弟恨不能弄死他们,说实话法官也相信了大半,但是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厉晨也没有被打,这事儿只能暂且这样收场。 这桩厉晨控告人身威胁和人身危害的案子算是了结了,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陈合涉嫌偷窃一案。 法官看向陈合:“请被告人做最终陈述。” 陈合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他——全部是陈余一陷害的!” 虽然开庭前他就已经被通知了按照流程在最终决议之前会有被告人陈述环节,但是那时候陈合已经得到了陈转和陈承的明示,他们信誓旦旦告诉他,这次要进监狱的是厉晨,让他不用担心。 ——陈合出于对自己两个哥哥全心全意的信任,加上他觉得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压根就没有准备什么狗屁陈述。到了现在,他被之前的反转弄得满脑子都是空白,哪里还顾得上想什么陈述,翻来覆去就是那句“不是我”。 被告人的态度这样不合作,三位法官心中也都有数了,先是示意他冷静,而后开始评议案子的最终结果。 主审法官跟另外两名同事轻声讨论着,陈家聘请的律师趁机对着陈起说道:“这次的事情你们做的真是大错特错了,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们了。” 不说别的,陈起拿着一份被剪辑过的录音叫嚣要反控告厉晨,而他是被告律师,这事儿要传出去,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 虽然事情确实是陈起没有事先跟他商量引起的,但是同行却不一定会听这个解释,人家只会说他职业道德和职业修养不过关,这么一个法律常识都不懂,坑害了委托人。 “什么意思?我只是把我手头掌握的证据放上来,怎么就大错特错了?”昨天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录音完全没有派上用场,陈起本来已经心情够糟糕的了,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气上加气,说话口气格外的冲。 律师很无奈,陈起觉得冤枉,他还觉得冤枉呢:“这次涉案金额比较大,但是仍然是一桩盗窃案,属于普通窃盗罪、窃占罪,算不上加重窃盗罪罪名——但是窃盗罪和窃盗罪不同,审判结果截然不一样。” 42失去理智 律师说完见陈起茫茫然明显没有听明白,只能进一步解释道:“本来金额巨大还牵扯到美国总统照片,判刑就会往重里判,加上你们还涉嫌伪造录音证据,这表示嫌犯的认罪态度极端恶劣,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法官是会轻判还是会重判?” 他这样一说,陈起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颤声问道:“那我们岂不是害了合?”他说完见律师一脸沉重地点头,忍不住追问道,“那、那到底最多判多重呢?” 律师叹息道:“《刑法》第三百二十条普通窃盗罪、窃占罪规定,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窃取他人之动产者,为窃盗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也就是说你弟弟最长要坐五年牢。” 陈起面色惨白,侧脸看向不远处被告席坐着的陈合——后者也听到了律师的话,吓得头脑一片空白,两股战战,跌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不一会儿三位法官商议达成了一致意见,而后宣读裁判书,被告陈合犯窃盗罪,处三年有期徒刑,罚款伍佰元。 陈合挣扎着被带走了,厉晨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怒视自己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陈起耸了耸肩:“这是一个小教训,以后我们最好互不干涉——别来惹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死得比他还难看。” “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合是你的亲哥哥,你就这样诬赖他坐牢?!”陈起嘶吼着想要冲上来,被律师眼明手快给摁住了。 ——乖乖,这里可是法庭,你要敢真冲上去打人,这是找死呢! 厉夕俊脸一沉,阴的能滴出水来:“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要是只会喷粪,倒不如直接割了舌头下来。” 厉晨好整以暇地拦住他,自己掏了掏耳朵:“我不过是举证了他偷人钱包,他可是一口咬定我想蓄意谋杀呢,他是我亲哥哥,难道我就不是他亲弟弟?” 别说,双方还真不是啥亲生兄弟,不过就是被厉晨随口拿出来一说。不说别的,法官可没有走远呢,要是真周旋得当,自己第三张禁止令就能到手了。 陈起怒道:“合他只是太担心桃花了才随口说的,再说你又没有真的被诬赖上,你怎么就能狠下心肠来害他呢?!” “这倒是奇怪了,不是他不想害我,而是他太蠢了,没能害成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卫反击有什么不对?”厉晨一边说一边拉起厉夕的手来,“他担心陈桃花,我也担心我自己的朋友呢,不行吗?” 说罢,他不等陈起回话,懒洋洋再次开口:“狼易其衣,不改其性。一条狗扑过来想咬你,被躲开了,总不能再给它第二次咬你的机会。好脾气的找根链子把它拴住了,不好脾气的——比如说我——拿根棍子直接抡死就完了,省了多少事情呢。” 厉夕一被他牵着,也顾不上去气陈起说话难听了,笑眯眯道:“您说得真是太对了。谁想让您死,我们就让他不得好死。” 看来看去还是自家副手最乖了,厉晨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厉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压低声音道:“【先生,我早就知道陈家人会闹事儿,您放心就是,他们掀不起风浪来。】” 他一边说,一边隐蔽地指了指出口处,跟厉晨进一步解释道:“【我从黑水安保公司要来的人,两个都是好手,一个是三年前从海豹突击队退役的,另一个是半年前才在三角洲突击队退下来,品质有保证。】” “【再有保证也不能从这里打人,出去再说。】”厉晨解下了西装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台湾是禁枪的,别让他们闹出事儿来。】” “【您放心就是,真有了事儿他们自己就能解决。】”厉夕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补充,“【我暂时弄不懂您的意思,才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厉晨明白他说这话是想表明什么,微微一点头:“【做得很好。】”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门口走,厉晨往外面一探头,不远处电话亭旁边的小长椅上坐着两个戴墨镜的黑衣大汉。 陈起此时挣脱了律师的阻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陈余一,这件事儿我们跟你没完,你等着吧,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厉夕在隐蔽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两个保镖不要过来,自己横插在陈起和厉晨中间,冷冷道:“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你嘴里不干不净骂的那些话,我可是一字不差都记下来了。” 不止陈起生气,厉夕心头火也烧得很旺盛,幸亏他家先生用拉小手的方式安抚了他,不然刚刚在法庭里面他就能把两个花大价钱请来的召唤兽给叫过来了。 陈起听了这话气上加气,下意识抬起手来想打他,厉晨面无表情道:“打吧,这一拳下去,正好证明你跟陈合是同党——对了,还可以顺便加陈承陈转。” 陈起没有弄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倒是跟着冲出来的律师听得真切,连忙把人摁住了,有点生气地抬高了声音:“我提醒你一句,在法庭门口打架事情可大可小——你弟弟陈合被以普通窃盗罪入狱,而不是加重窃盗罪,就是因为他暂时还不符合加重窃盗罪的几条规定——你这一拳打下去,万一人家以此判定你们和陈合是一伙的,那就满足了‘结伙三人以上而犯’的情形,那可就是加重窃盗罪,小心刑罚还要再涨。” 这一通话把陈起弄得瞬间没了脾气,他和陈转拿着一份录音就觉得胜券在握的自大行为间接害了陈合,三年的牢狱够不幸的了,而要是因为自己再做点错事儿把刑期延长,那自己以后有什么脸面面对弟弟们? 他忍得心肝脾肺疼,咬牙咬得眼眶都充血泛红了,最终只能跺了跺脚,大吼一声,疯狗一般跑走了。 厉晨微微一笑,侧眼看到陈家请来的律师一个劲儿地发愁叹气,因道:“下次接单子前擦亮眼睛,也不先摸摸人家的底,长点教训吧。” 律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叹气——他哪里想到一个普通盗窃官司能最后闹成这样呢?要不是陈起冷不丁把录像拿出来,弄得法官怀疑嫌疑人认罪态度不好,刑罚顶了天不会超过两年。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是律师,又不是救人的菩萨,没有逆天改命的无边**力。 ———————————————————————————————————————— 陈起发疯一般从法院一路跑回陈家,他想要借此抒发心中的愤懑和痛苦,然而熊熊燃烧的怒火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消散的,等他喘着粗气推开家门,看到陈转和陈承热切地守在沙发上等着自己,一时间心中百感陈杂,张张嘴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本来今天陈转和陈承也应该跟着一块留在法庭听最终审判的,但是陈桃花因为出面在法庭上作证,受当时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情绪有点失控,从法庭上下来就哭得不成样子,所以陈转陈承就带着她先去医院检查了。 想着有了录音一切就都顺理成章地能够解决,有陈起一个人在法庭支撑就够了,他们两个就去带着妹妹检查身体了。 陈起刚进来时,陈转就觉得他的脸色不对,仔细一看,见他脸颊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心头一沉,知道这是出了岔子了,连忙站起来问道:“起哥,合没有跟你一块回来吗?” “合……合他……”陈起气咻咻地站在门口,头上都快冒出热起来了,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他被判了三年刑期……” 陈转和陈承都立刻变了脸色,连声追问道:“这怎么可能?!”在他们原先的构想中,最差的结果也是双方私了,厉晨亲自上门低声下气道歉。 “你们问我我去问谁?!我也想问一句,这怎么可能?!”陈起一把把外套扯了下来往沙发上一摔,暴跳如雷吼道,“杀了他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起哥,你先冷静一下,再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转心头发慌,有点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从桌子上端起茶杯来递了过去。 陈起看都不看直接就一把挥开了,赤红着眼睛嘶吼道:“我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我要活活弄死他!” 陈承一开始是被弟弟坐牢的消息给弄懵了,此时回过神来,见陈起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试探性问道:“起哥,我在大学倒是认识一帮朋友——合他也是,他在高中时有一大帮好朋友……” 陈转听得越发心慌意乱,打断道:“一群大学生能够干什么呢,承哥你别胡说了!” 陈起本来气得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听了陈承的话,却感觉到自己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回身先关了门,低声道:“你说,我们能不能跟竹联帮联系?” 43邪恶想法 竹联帮是台湾最大的外省挂帮派,与四海帮、天道盟并成为台湾三大帮派——这是一个他们万万不能招惹的庞然大物。 陈起的话一说出来,陈转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脸色都有些青白:“起哥,你疯了?他们、他们可是黑社会……” “我是疯了,要是换了你听了那小子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颠三倒四、空口白话、倒打一耙,你也得疯!”陈起眉头轻轻跳动着,恨恨道,“尤其是到了最后,合都被判了刑了,他还非要给自己诬赖的行为找理由,落井下石一通——我听了他的那些屁话,怎么可能不疯?” “那你也不能……我们家可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陈转不敢贸然同意,这可不是小事儿,万一真惹上了人家,想再脱身了可就不容易了。 陈承听着他们的讨论,突然间心头一动,嘴唇微勾,眼中闪过冷厉的光芒,提议道:“竹联帮高层我们当然不能去招惹——不过手底下那些小混混,倒也不是不能够利用!还别说,我倒真认识几个小混混!” 陈转一向是四个人之中最有脑子的,但是论到整人,还是从小是校园一霸的陈承知道得多。陈起登时眼睛一亮,拉着他的手追问道:“承,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怎么想这条主意都大有可为,陈承先是转了转眼珠,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晰了,而后才出声道:“这次陈余一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把合陷害到监狱中去了,他甚至还有可能收买了法官联手弄出了这个冤假错案!” 他说这些话是为了铺垫气氛,放在这个档口就显得多余了。陈转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催促道:“承哥,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也都非常生气,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我的意思是说,他毁了合一辈子!一个有入狱记录的人,合这辈子都不能摆脱阴影了。”陈承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在看到陈起和陈转脸上都浮现出浓重的愤恨之色后,才压低声音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他毁了合,我们也要毁了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要找竹联帮往死里揍他一顿!”陈起咬牙切齿,“不说把人弄死,最起码打他个半身不遂还是完全有可能的——反正那些古惑仔小混混一天就有几场斗殴,出个什么小意外,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陈承眼睛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来:“光打一顿,不仅容易把事情闹大,他还很容易就把身体养好——要我说,倒不如干脆从根上毁掉他……” “你想干什么?”陈承迫不及待追问道。 陈承难掩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常听人说,毒品就是跗骨之蛆,一旦沾染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你们觉得,这个毁人的法子好不好,是不是能够立刻见效?” 陈起虽然气得几近失去理智了,但是好歹还残留些许人性,听了他的话觉得不太妥当,下意识皱了一下眉:“这……这不太好吧……” 陈转也道:“是啊,万一他真的染上了毒瘾,花光了自己的钱,跑来找我们要,那可怎么办?” 谁都知道家里有个吸毒的人是个无底洞,这笔负担他们可承担不起——再说了,厉晨这样他认定的唯一对手要是变成一个瘾君子,那也未免太可惜了一点。 “他跑来找我们要,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给?看着他跪在我们脚底下求天告地,最后我们还要告诉他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说他得是什么样的表情?”陈承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仿若已经看到了厉晨痛哭流涕对着自己磕头的样子,兴奋得两眼发光,“想一想,我们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击垮他,还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那该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 陈转本来对这个主意压根就不赞同,听他这么一说,却不由得心头一动,整个人的心思瞬间就活泛了。 陈承说得很对,这是最轻而易举的一个法子来毁掉一个人,而那个人如果是厉晨,那更是十分快意。一个计划迅速在心头成形,陈转笑道:“承哥说得不错,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呢!” 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因为他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一个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心防最为牢固,而等到他落魄失意时就最容易被人打动。 陈转看得出来厉晨对他充满了戒备和鄙夷,要想用最快最省力的方法来扭转对方的态度,趁着他在毒瘾发作时伸出援助有爱的手,自己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毒品毕竟不是儿戏,但是陈转相信,有自己在身边陪伴和支持鼓励,要想让厉晨戒掉毒瘾,并不会费太大的功夫。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只捡着陈起和陈承爱听的话说了,跟陈承一块劝了陈起好久,见陈起被说得多少都有些意动,加把劲儿诱惑道:“只要我们在他喝的饮料里面加上一粒药,就能报仇了——而且也不容易留下痕迹,不会被人发现的。” 陈起终究被他们说得动心了,缓缓点头:“对……对——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得更绝一点,在他喝了饮料之后,我们就报警说有人嗑药,警察来了一查,哈哈,所谓的天才竟然有吸毒的习惯——说不定能上第二天的头版头条呢!” 陈承几乎要为自己想出来的这个绝好的主意激动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别——起哥,我们不能这么着急,必须得沉得住气——要是警察当天就发现了不对把他抓起来关进戒毒所,想必他没几天就能戒了毒瘾,我们得再等等,等到他彻底染上毒瘾之后,再通知警察这桩丑事!” 三个人相视一笑,陈起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来了一通最后的总结陈词:“他害得合坐三年牢,我们就要让他一辈子都跟臭虫一样活着!” ———————————————————————————————————————— “我们就要让他一辈子都跟臭虫一样活着!”从小型播放器中传来陈起的声音,厉夕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他喘了一口气,扭头见厉晨正好洗完澡从浴室中出来,站起身抖着手给他递过去一条毛巾。 厉晨把手中半湿的一条丢到浴盆里,接过新的这条,擦了擦头发,定定看了厉夕一眼:“【别怕。】” 厉夕只感觉他这一眼有着奇妙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微微止住了不自觉的颤抖:“【您……您都听见了?】” “【淋浴声音不是很大,我听到了几句。】”厉晨从桌子上摆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见厉夕已经举起了火机想替自己点烟,禁不住笑了一下,“【我自己来吧,你手抖成这样,不小心烧到我可怎么办?】” 厉夕上辈子家庭成分非常复杂,他的家族不接手毒品生意,但是毒品和暴力都是从小到大司空见惯的,现在听了“毒品”两个字,却给吓成这样。 厉晨开个小玩笑想安抚他,没想到厉夕听完后把火机一收,一低头直接就哭了:“【先生……我好怕……】” “【怕什么,难道还怕我真的被他们给算计了?就他们那些伎俩,根本就不够看。】”厉晨被他哭得有些莫名其妙。 厉夕可不是这种胆子小得一吓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两人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洛杉矶,当时正赶上美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种族暴-乱,大批暴徒在街头焚烧汽车轮胎,洗劫市场和超市。 ——十岁出头的厉夕跟着他走在混乱的街道上,用小男孩儿炫耀玩具的口气跟他吹嘘新弄到手的伯莱塔92f式手枪——他为了证明手枪的威力,还顺手把街边两个意图□平民女士的不法之徒爆了头。 当时在杀了人之后还兴奋喊着“【双杀】”的厉夕现在哭得差一点抽抽过去,连腰都直不起来,最后干脆往地上一蹲,捂着脸抽噎道:“【我……我光是……想……就好怕……】” 他见过太多染上毒品就面目全非、毫无人性的生动例子了,正是因为厉夕深刻知道染了毒瘾的人有多么痛苦,一想到厉晨以后有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变成这样,他整个人都有点崩溃。 这准确说应该是一种应激性心理障碍,厉夕一碰上跟他有关的事情就会变得格外敏感,且很容易反应过度,不过不是碰上特定的事情刺激是不会发病的,厉夕绝大多数时间还是非常正常地,所以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厉晨配合地跟着他一块蹲下来,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光是想我染上毒瘾的样子,就给哭成这样了?】” 厉夕生怕他看到自己满脸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模样,连忙用手死死捂住了:“【别……您别看……太丑了……】” 厉晨伸手把厉夕的手拉了下来,见对方哭得眼睛鼻子通红,鼻涕都快流到嘴唇上了,模样是真的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格外温柔,顺手把毛巾递了过去:“【擦擦吧,我好得很,别自己吓自己。】” 厉夕深深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丢人了,接过毛巾来捂住脸,却还是止不住泪,颤声道:“【您……您先去吹头发吧……别……别着凉了……我马……马上就好……】” 傻孩子哭得快喘不上气来了还担心他别着凉呢,厉晨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就给吓成这样了——起来吧,我给你冲杯热巧克力定定神。】” 他不是很能理解厉夕的脑回路,不过傻子也看得出厉夕这是太在意他了,光是想象他染毒瘾就能哭得泣不成声。 厉晨颇有几分触动,从茶几上拿了巧克力粉,正想着去饮水机边上接热水,就看到厉夕一下子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哭腔伸手从他手里想把杯子取走:“【我来吧,先生,您去吹头发。】” 大夏天的耽搁一会儿不吹头发又不会死人,厉晨多看了他一眼:“【我一向不碰暴力和毒品,不过既然有人想拿这个害我,我也不介意用他做的套子把他装进去。】” 厉夕一边擦眼泪一边接热水冲巧克力粉,带着点小激动问道:“【他们三个都用这种方法吗?】” “【世上要彻底毁掉一个人的法子那么多,为什么要用一种方法?】”厉晨微微一笑,眼底深处露出点点寒光,“【以前我是不想跟这群臭虫浪费时间,现在,倒是不介意陪他们玩一玩。】” 厉夕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附和道:“【先生肯屈尊跟他们玩,是他们几辈子的荣幸!】” 44陈桃花声泪控诉 陈起陈承和陈转三个人都坚定万分地相信自己这次是想出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方法——为了不像前几次一样因为轻敌而把好好的一把牌给出臭,他们为此做了周密的准备。 首先,由在高中和大学中都是校园风云人物的陈承出面,跟班里的小混混打好关系,借由他们介绍,跟竹联帮最底层的小弟们搭上了线。 小弟一听,在收下了陈承的见面礼之后,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见陈承一再强调敌人有多么狡诈,言辞中似乎颇有不信任自己的味道,于是又领着陈承见了当地的一个小头目。 小头目狠狠敲了陈承一笔,友情赞助了他一个简易窃听器,而后又听完陈承说得整个计划,觉得他们计划得已经非常周详了,一口应了下来。 第二天厉夕去教课了,厉晨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正跟mr.m联络,听到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这不是厉夕一贯的敲门方式,厉晨在一瞬间明白来的不是厉夕,先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而后扭头看了过去。 站在外面敲门的人是陈桃花,这个不速之客人选让厉晨多少感到有些意外,轻轻一挑眉梢:“你来干什么?” 其实是陈起和陈转商量后觉得他们连带陈承都已经引起了厉晨的敌意,如果是他们过去找人,很难保厉晨不会心生戒备,到时候动点手脚很容易就被人发觉了。 比较一下,倒是让陈桃花来更好一些——看到这样柔弱善良的桃花,天底下心肠最硬的人肯定都不舍得拒绝她。 一开始陈转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陈起觉得不保险,是想要当场拒绝的——在他们心中,厉晨就是一个嫉妒陈桃花受父母喜爱而心理扭曲的变态,让桃花来单独找他,那不是羊入虎口? 不过在陈转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最终改变了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厉晨羡慕嫉妒恨桃花,正好拿桃花当诱饵引他出来。 于是陈桃花就来了,她其实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临走前几个哥哥的千叮万嘱,感到非常紧张,下意识地揪着衣服下摆:“余一,起哥说合哥被人诬赖进了监狱,是不是你干的?” “判他有罪入狱坐牢的是法官,你们要是不服一审判决,那就继续上告,来找我干什么?”厉晨略带着点不耐烦开口道,“少一口一个‘诬赖’,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闭嘴。” 陈桃花被他说话的口气给吓住了,愣了愣才继续说道:“你就说是不是把钱包放到合哥的口袋里去的?当时我也在场,除了你那位朋友,就只有你最靠近合哥了……” 厉晨轻轻冷笑了一声:“你可别往我头上泼脏水,最靠近他的人明明是你——陈合一看到你被车撞,可不就扑上去紧挨着你看看你受没受伤了吗?” “你……你是说是我把钱包放到合哥口袋里的?”陈桃花眼眶一红,单薄瘦弱的肩头剧烈颤动着,给人以弱不禁风之感,“余一,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在你心目中难道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这家人的逻辑一个比一个神奇,厉晨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能因为我跟陈合站得近就觉得我诬赖他,那我为什么不能因为你和陈合站得最近而觉得是你动的手脚?” 稍稍一停顿,他带着几许轻蔑补充道:“怎么,只许你们几个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一个两个组团轮番来烦我,我就不能说你一句重话了?只许你们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你了?我是不相信你,你们也不相信我,我跟你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别装得自己有多纯洁无邪了。” 厉晨当然不是好人,他也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好人自居,他崇尚的就是痛痛快快当一个真小人,最受不了听那些“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控诉对峙了。 陈桃花从他开始说起就不停地在流泪,听他说完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泪汪汪地控诉道:“余一,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肯为了我留级的余一去哪里了?” 不好意思,以前那个被起承转合四个人逼得只能逆来顺受的陈余一早就被你在小学一年级的生物课上给一刀捅死了。厉晨抬眼看向她:“慢走不送。” 陈桃花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厉晨淡淡说了声“【进来】”。 她扭头看过去,见穿着一身修身西装的厉夕站在门口,对着厉晨说了一句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厉夕说的是拉丁语,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叫楼下的保安把人给赶走。厉晨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厉夕得到了自家先生的最高指示,掏出手机来正想叫人,却见陈桃花看着自己低头轻声道:“那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的手帕我已经清洗干净了,下次见面时还给你……” 这次见面就已经足够了,还有啥狗屁下次见面。厉夕听了她的话颇感尴尬,觉得有必要跟她拉开距离划清界限:“我朋友不是很喜欢见到你,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对着一个女孩子他其实不想说这样的重话,不过厉夕自从听了陈起陈转等人的谋划之后,对陈家的观感恶劣到了极点,再见今天陈桃花又找来了,厉夕也顾不得啥啥绅士风度了。 他说完后见陈桃花震惊至极地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半天等不到回答,有点不耐烦道:“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就叫保安来撵人了。” 陈桃花只感觉心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疼痛,她被打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哀痛欲绝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厉夕,通红着眼睛朝着门口跑。 她因为过大的痛苦而导致步伐不稳,跑过厉夕身边时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洗衣粉味道,更是脚底打颤,一时间没有站稳,朝着厉夕的方向倒过去。 厉夕想着自己上次好心给她递手绢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已经错了一次了当然不至于再错,在一瞬间就很有决断力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倒过来的陈桃花。 两人错身的一刹那,他的手顺势在陈桃花上衣口袋边缘擦过,厉夕眼睛一闪,不动声色把手抄进裤兜。 陈桃花没有人扶,伸手想拉住厉夕也被他躲过去了,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上,痛得惊呼一声,眼泪流个不停。 厉夕权当没有看见,给保安打通了电话,通知他们上来把人带走。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在一楼门口看大门的保安很快就冲了上来,一进门就发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整个人趴在地上哭泣,先是禁不住愣了一下。 厉夕带着点不耐烦道:“麻烦你们把人带走——以后请看清楚了,不要让她再来打扰我们了。” 他先前已经把陈起陈承和陈合的照片给过保安,叮嘱他这些人都不要让他们上来,不过厉夕漏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陈桃花,正好今天一块补上。 保安回过神来,连忙把陈桃花扶了起来:“小姐,麻烦您跟我到下面做个登记。”他说话时还不忘注意着陈桃花的神色,见这小姑娘哭着还不忘一个劲儿往史教授那边看,自动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曲始乱终弃的恶俗偶像剧。 厉夕见他神色暧昧,就知道他想歪了,不过也不想浪费口舌解释了,只是催促道:“麻烦你快点。” 保安连忙半劝半拉把陈桃花弄走了。 厉夕松了口气,回身把门关上,从裤兜里面掏出来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扁平物体,口中道:“【早知道我就不给她递手绢了,没想到能惹上一身腥,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厉晨探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厉夕从陈桃花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他刚刚一进门就看到她右手一直下意识缩在口袋里仿佛握着些什么东西,正好陈桃花倒向他,厉夕趁着她不备,顺手也就拿了出来。 窃听器放到了贼祖宗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是简易窃听器,弄点电磁波干扰就能报废的便宜货。 厉晨轻蔑地撇了撇嘴角,招招手示意他往自己这边站站,有意抱怨道:“【我真是受够这群人了,上辈子倒了多大的霉才能摊上这么一帮子精神病?】” “【不提他们了,太败坏情绪了。】”厉夕装模作样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看你这几天心情也一直都不好,不如今天晚上出去放松一下怎么样?】” 两个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色,厉晨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也好,回台湾这么多天了,一直都憋在家里,是时候好好放松放松了。】” “【那我来给luxy打电话定位置,安排晚上节目了。】” 45顺利实施的计划 窃听器是陈承从竹联帮小头目那里得来的,为了防止厉晨跟陈桃花见面的时候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陈家兄弟就让陈桃花把窃听器随身带上,陈转来接收信号听着以防不测。 陈桃花这次去台大找厉晨,其实是帮着陈家兄弟在晚上把厉晨约到某个商量好的酒吧去的。 ——当然,陈起陈承和陈转都不会把他们阴司的打算说出来污染自家妹妹纯洁如白纸的心灵,陈桃花对一切并不知情。 她虽然觉察到陈起吩咐她做事时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但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哥哥对厉晨没有恶意,最多不过是想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再加上她也很渴望见到跟厉晨同一个办公室的厉夕,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因而也就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接下了传达口讯的任务。 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陈桃花怎么也没有想到厉夕竟然会沉着脸对自己说出那样过分的话来,后来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在地上。她心痛得快要死了,被保安带出来时头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还没有约厉晨晚上出去。 等她失魂落魄从办公大楼里面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石阶上等自己的陈转。陈桃花禁不住吸了吸鼻子,轻轻靠了上去:“转哥……” “你不用这样伤心,桃花,那个叫史朗的狗眼看人低,竟然敢用那种口气跟你说话——你放心就是,他得意不了几天了。”陈转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就一直不在陈桃花和厉夕的身上,也没有听出来自己妹妹暗含的对厉夕的特殊心思,还当她只是伤心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顿,拍拍她的肩膀宽慰了几句。 陈桃花确实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搂着他狠狠哭了一顿,好不容易在陈转的劝慰下收了哭声,而后才想起来不对:“糟糕了,我忘了跟余一说,约他今天晚上六点半出来谈谈了……” 陈转一点都不着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的,桃花,你出门时摔了一跤,可能恰好把窃听器给摔出来了,落在他们办公室里了,我已经趁机弄清楚了他们今天晚上的行踪。” 他们安排的布局在另外一间酒吧里面,虽然临时改地方确实要费一番功夫,不过他看着自己宝贝妹妹伤心欲绝的模样,也不好说出责备的话来了,只能再麻烦陈承硬着头皮跟小头目扯皮,说服人家改地方吧。 陈桃花听到没有坏事儿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起了什么,怯生生问道:“转哥,你们想对余一做什么啊?” “我们就是看他太嚣张了,想尽做哥哥的义务教导教导他人生哲理罢了。”陈转笑眯眯道,“我们对他是完全没有一点恶意的,你就放心吧,桃花。” 陈桃花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道:“那转哥你听没听到,史朗他今天也跟余一一起去吗?” “对,他也要去,怎么这么问?”陈转听她话音不对,“怎么,用不用哥哥顺带帮你小小地教训一下那个姓史的死小子?” 陈桃花小脸一白,下意识连连摇头,又有些不放心,央求陈转道:“转哥,我也觉得余一这次做的真是太过分了,你们怎么教训他也就算了,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史朗好不好,他是一个好人……” 陈转感觉自己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叫史朗的家伙了,听了她的话感觉有点冒火,往下压了压火气才道:“桃花,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总是受伤——那个王八蛋刚刚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陈桃花一想到刚刚的事情,眼泪就一下子止不住了,抽噎道:“我知道他一定也不想这样对我说话的,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史朗他真的很善良、很善良——一定是余一,是余一跟他说了我的坏话,他才会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转再听不出来蹊跷就是个聋子了,诧异得抬高声音问道:“桃花,难道你……你看上那个死小子了?!” 周遭好多学生在课间路过,陈桃花伸手想堵他的嘴,没来得及就听见陈转把话给问出来了。 她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是羞还是恼,涨红了脸颊跺了跺脚:“哎呀,转哥,你真是的——我不跟你说了!” 陈桃花说完扭头捂着脸就跑走了,陈转连忙拔腿去追:“桃花,你慢点跑,小心再被车给撞上了——桃花——桃花——” ———————————————————————————————————————— 厉晨和厉夕面对面在luxy酒吧的小圆桌边上坐着,做出专注的模样来一直看着对方,其实正在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周遭的情况。 有两个染着黄毛红毛的小子从刚刚起就鬼鬼祟祟在酒吧这边角落逛来逛去了,厉晨晃了晃手中的罗伯罗伊威士忌:“{都准备好了吗?}” “{是,已经全部都准备妥当了,您大可以放心。}”厉夕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装作在打量酒水成色的模样,“{前后两个门都安排了人守着,不论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都能够确保我们安全离开。}” 厉晨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打开了被头发遮掩住的蓝牙耳机:“【有动静了吗?】” “【只有陈承和陈转两个人来了酒吧,陈起还在陈家没有出来。】”保镖a从前门走进来,在他前面五米远处,是刚刚抵达的陈承和陈转。 一直都是陈承出面跟当地小头目联络的,再加上这是他想出来的好主意,所以他今天必须得来。而陈转一向对厉晨格外忌惮,生怕自己不在场再出啥幺蛾子,因而特地跟着来看看。 两人都担心厉晨会认出自己来,改头换面穿上了很非主流的衣服,还专门买了五颜六色的假发把额头侧脸都盖住,脸上也涂了油彩故意遮掩。 “【这群人真是上赶着来找死。】”厉夕冷冰冰说了一句,转而问道,“【b,你那边怎么样了?】” 保镖b答道:“【一切顺利,唯一可惜的是上个客人点的史丁格鸡尾酒我不会调,遭到了耻笑,而我又不能跟平时一样拔出手枪来翻脸。】” “【说话的时候小心点,万一让人听到了酒保‘手枪’长‘手枪’短的,容易出岔子。】”保镖a提醒道。 保镖b有点不屑地回答道:“【我周围一圈围着的都是磕了药的十六七岁小孩儿,他们连自己说什么话都听不懂了,怎么可能听得清我在说什么?】” 两个保镖因为退役前隶属不同的特种部队,一个是三角洲一个是海豹,多多少少有些不对付,不过并不影响工作。 厉夕听到了也权当没有听到,只是道:“【光在我面前转的两个小子中的一个去吧台那边了,他们看来快要动手了,都打起精神来。】” 蓝牙耳机中沉默了一会儿,保镖b突然用法语说道:“[那小子跟人接头完毕了,确认了一下你们是不是目标,已经又回去了。]” 他只会流利使用用英语和法语,听不懂中文,不过耳朵上戴了同步翻译器,勉强明白了刚刚那个小混混跟陈转说了些什么。 此时陈转和陈承为了不让厉晨看到,特意挤在一群磕了药的男男女女中间,距离吧台很近。保镖b因此有意改说法语,就是怕陈转听到自己说话。 说话间一个黄毛小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脚朝着厉晨的鞋踩去,本想着给这小子来上重重一脚,没想到那个正兴致勃勃一脸专注跟朋友交谈的小子十分敏捷地躲过去了。 臭小子反应还很快。虽然计划没能顺利进行,不过黄毛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作为一个经年的刺头,他做起找茬挑刺的坏事儿不要太顺手,直接伸手把桌子上的果盘扫到地上,骂道:“他妈的,你小子走路不长眼是不是?!” “说得太对了,是有人走路不长眼。”厉晨单手托腮兴致缺缺回答道。陈家兄弟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竟然找了这么一个逗比来对付他,简直就是降低他的格调。 黄毛小子不过是顺口一说,听他提醒了才反应过来不小心把自己给骂了,重重一拍桌子:“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厉晨声音极轻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开口道:“我说,是有人走路不长眼。” 黄毛做出勃然大怒的模样来,右手已经攥起了拳头。一直在边上看着的红毛立刻走了过来,做出劝架的样子:“算了,算了,不过是小事儿,别生气了!” 他一边说着,左手大幅度地拍打着黄毛的肩膀吸引视线,右手飞快在厉晨酒杯上掠过,夹在食指和中指缝间的白色小药丸恰好落在酒杯里。 黄毛见顺利完成了这一步,又揣度这桌两个人的反应,从厉晨和厉夕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看出端倪来,心头暗喜,面上仍然做出愤怒之色:“什么小事儿,他的脚差一点绊倒我,不拿出一万来赔,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46黑水公司的招牌 陈转和陈承并排坐在吧台前,扭头紧张地注视着小圆桌那边的事情发展情况,在看到红毛把药投进酒中之后,两个人都算是松了一口气。 药已经下了,只要看着厉晨喝下去,就算成事儿了。陈承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冒汗,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冷不防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大跳,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强壮魁梧的外国男人正站在吧台里面看着自己,粗声粗气问道:“【先生要点什么?】” 这个陈承是知道的,用外国人当酒保是luxy吸引客人的一种方式。这个关头哪里还有心思去喝酒,他压根就不想搭理此人,抬手不耐烦地挥了挥。 “【我们这边有规定,要坐在这里就得消费够一定水准。】”外国男人一边说一边用一种“你不会身上一毛钱没有来蹭位子坐吧”的怀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陈承哪里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心头有点生气,加上不想跟他周旋浪费时间,顺眼扫一眼厉晨桌子上放着的酒杯,脱口道:“【我要跟他一样的!】” 酒保外国男似乎玩味地笑了一下,而后才道:“【哦,罗伯罗伊威士忌,好品味。】” 陈承听他话语中似乎暗含深意,收回黏在旁边那桌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酒保已经自顾自低下头调酒了。 也许刚刚只不过是自己多心了,看来是精神太紧张了。陈承暗自摇头,把这件事儿放下了,继续全神贯注看向那边。 此时红毛正装模作样对厉晨说道:“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差一点绊倒我朋友——你不知道他脾气一向不好,这次竟然只跟你们要一万块,真是占了大便宜了,还不快点拿给他?” “两个傻逼。”厉晨笑了一声,拿餐巾纸隔着把黄毛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拨开,“管好自己的爪子,这只手不是这么好伸的。” 红毛一见再这么下去直接就能打起来——这要是真打起来谁都没有心思继续喝酒了——连忙把同伴给拦了下来,小声道:“再等等,别误了正事儿!” 黄毛也还分得清楚什么事更重要,想着大不了等这小子喝了酒自己再上手揍人,半推半就骂骂咧咧被同伴劝走了。 陈承见差一点出岔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亏见两个小混混暂且隐忍不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憋屈得他能少活三年,陈承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正想看着厉晨喝酒,就感觉到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酒保粗声粗气道:“【你要的酒!】” 这个酒保怎么光在关键时刻来打扰他,陈承紧张得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了,接了过来,顺嘴喝了一口,而后把酒杯捧在手里,紧张万分地注视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另一边的厉晨并没有急于喝酒,反而坐回座位上跟厉夕说着话。 陈承咽了咽口水,焦急地跺脚道:“他怎么还不喝,怎么还不喝?!”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喝了两口酒缓解紧张情绪。 “承哥,我拜托你冷静一点!再耐心等等!”陈转话是这么说,其实自己也是深感烦躁,“他一定会喝的,再等等!” 陈承硬着头皮又等了半分钟,看到厉晨和厉夕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他心中跟有爪子挠似的得不到一刻安宁,只能试图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他埋头喝酒,很快就把一盎司酒给喝光了,拍拍桌子,抱怨道:“哎呀,我受不了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得再要一杯酒!” 他说着一转头,却看到吧台已经空空如也了,禁不住愣了一下:“刚刚的那个酒保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谁知道,可能上厕所去了吧,管他呢!”陈转很烦躁他在这时还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要是还想喝就去别的台子上要吧,这里又不止他一个酒保。” 陈承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那算了吧,我还是专心等着看他喝下去吧。” 两个人焦急万分地想等着厉晨喝下那杯酒,结果然而眼巴巴看了二十多分钟,人家仍然一点喝酒的意思都没有。 陈承抱怨道:“有没有搞错啊,这死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连在这一点上都非要跟我们对着来,真是太过分了,你说是不是,转?” 陈转叹了一口气,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是啊,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每次碰上他,我们就总要倒霉。本来以为这次我们主动出击,总算能有个例外呢,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 他说完后等了半天都等不来陈承的应和声,心中觉得奇怪,扭头看过去,却见陈承满头大汗、脸颊涨红,脸上的表情似惊似怒。 上一秒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陈转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陈承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此时的他什么外界声音都听不到,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他一会儿看到厉晨跪在自己脚边,一会儿又看到自己跪在对方脚下,焦虑、惊恐、烦躁多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却有一种自我膨胀的自信感和难以言喻的快感。 透过音响的声音和男男女女的喊声说话声,厉晨听到吧台那边传来陈转惊恐的询问声和陈承的喊叫声,想必陈转的药力已经发作了。 他的蓝牙耳机中传来保镖b的声音:“【是mdma。】” mdma就是俗称的摇头丸,它的药力会在服食后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内发作,在一个半小时后效力达到高峰,持续时间八小时或者更长。 厉晨手头没有毒品,这颗摇头丸也不是他或者厉夕友情赞助的。保镖b在陈转和陈承来之前跟身上藏毒的红毛来了一个不经意的碰撞,在他口袋里拿了一颗白色小药丸。 ——换句话说,陈承让红毛在厉晨酒里下的药就是摇头丸,厉晨不过是把对方想要加在他头上的痛苦与折磨原数奉还罢了。 对方这纯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厉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利用毒品作案仍然让他有种生理性的厌恶感。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给厉夕打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双双站了起来。 此时的陈转已经压根没有心情关注他们这边的情况了,一个一看状态就不对头的陈承已经把他给吓到了。 不过陈转没有注意这边的精力,两个小混混却一直在留意着,一见他们想走,立刻凑了过来。 黄毛嘴里叼着根烟,身后跟着四个小混混,吊儿郎当道:“想走,也不问问你爷爷同不同意!我说了,不给钱别想迈出去一步!” 他说完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侧头看过去,看到的是一个醋钵一样大的拳头。保镖b一拳把人打得飞起一米高,黄毛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就昏了过去。 保镖b对着摔在地上口角流血的黄毛吐了一口口水,又补上了一脚,踹断了他好几根肋骨。 小混混被这一手吓得跑了大半,红毛颤颤巍巍从腰间抽出一把射钉枪来:“你、你们不要乱来,我这里有枪……” 射钉枪也能算枪,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吧。保镖a听着同声翻译器传来的声音,憨厚一笑,用不太纯熟的汉语说道:“真巧,我也有。” 他一拉风衣,露出腰间别着的微型冲锋枪来,对着傻住的红毛介绍道:“【美式微声冲锋枪,配9毫米‘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加上以色列消声器,噪声比两个中年妇女还要小,三分钟扫射却能把这里所有人的脑袋打成筛子。】” 红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够感觉到被黑洞洞枪口对准的恐惧,两眼翻白,两腿发软,直接摔倒在地上。 保镖a大跨步上前,抓着肩膀把人扯了起来,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把人朝着地上重重一摔,而后不看屎尿皆出的红毛,对着厉晨问道:“【那两个人还用处理吗?】” 厉晨朝着陈承和陈转那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把人打得半身不遂就解气了,我也不用这么麻烦要往他的酒里加摇头丸了。】” 保镖a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头道:“【好,那我护送您回家去,让b留下来处理后续问题就行。】” 厉晨看了看地上去了大半条命的两个小混混,轻声问道:“【你们能处理干净吗,需不需要我出面?我在竹联帮倒是认识几个人。】” “【当然不用麻烦您了,售后服务的周全完备一向都是黑水公司最出名的地方。我会跟竹联帮高层联系的,黑水公司跟他们每年都有大笔生意和保单来往,双方都不会主动挑起冲突,这只是小事儿,打一声招呼就好。】”保镖b解释道。 听听这话说的,黑水公司最出名的地方难道不是伊拉克虐囚事件吗?厉晨扫了他一眼,看不出情绪地微微一笑。 保镖果然还是黑水牌的好用,不仅能打架能投毒还能顺便处理后续一切麻烦。他是真心感觉到这份钱花得值,对着他们一点头,率先迈步走了。 厉夕没有像往常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而是微微顿了顿脚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吧台上手舞足蹈的陈承,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方才小跑着去追厉晨了。 47摇头丸后遗症 陈承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头很疼,疼到了极点,喉咙也很干,只想喝水。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尝试着坐起身来,感觉到自己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他从床上跌跌撞撞下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到走廊尽头饮水机去接水。 此时的陈承整个人都不是很清醒,他感觉跟踩棉花似的,脚每次落在地板上力道都很大,发出“砰砰”的声音。 走到走廊尽头,另一边陈起的门被打开了,脸上好几处青紫伤痕的陈起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了是他,连忙小跑过来:“承,你感觉怎么样?” 陈承很茫然地看了看他,花了几秒钟才回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哑声说道:“……我好难受,浑身都难受,难受得要死……我还好渴……” “你还说呢,昨天你差一点把我们给吓死!”陈起紧张地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水,脸色变得极端难看,“不会有错了,头疼,口渴,反应迟钝……你一定是吃了软性毒品了!” 昨天陈转把疯了一样的陈承从luxy酒吧里扛回来的时候,陈起一看就吓得去了半条命。陈承的状态一看就很不正常,神色呆滞,胡言乱语,这分明就是磕了药的模样。 情况特殊,他没敢叫医生,更没敢报警,只是先让陈转把陈承锁在房间里面,自己紧急上网查找资料,再跟陈承此时的样子一一对照,最终确定了自己弟弟一定是吃了软性毒品。 嗑药后第二天的感觉也是他从网上找到的,陈起见陈承此时的模样就已经完全确定了,咬牙道:“你一定是被人给陷害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吃了摇头丸?!” 陈承微微张大嘴巴愣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摇头丸,怎、怎么可能?” 他想到昨天晚上晕晕乎乎的感觉,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感让人有种从脚后跟酥麻到头发梢的战栗感,陈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表情变得有些玄妙。 “怎么不可能,转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我们安顿好你就立刻去luxy酒吧找给你调酒的人,但是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个人!”陈起恨得牙都痒痒,“我们还四处问了问,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一个长那样的服务员在酒吧里面工作!” 陈承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过来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模模糊糊地眯了一下眼睛:“你是说我……我是被人给害了?” 陈起深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我们连害你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转说那个外国人从头到尾都戴着墨镜……” 他非常愤懑,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条绝妙的计划要害得厉晨身败名裂,没想到最后把自己弟弟给害了。 陈起当然不甘心,跑去质问跟陈承有联系的小混混,不过没有找到红毛黄毛,问他们的几个兄弟们。那些小混混告诉他,在人酒杯里投放毒品是酒吧里经常遇到的桥段和伎俩,要怪也只能怪陈承太蠢了,一点防备都没有,活该被人坑一把。 人是在你们地盘上出的事儿,到头来竟然还要说这些风凉话,陈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说了他们几句,没想到这些小混混一个比一个横,把他摁地上揍了一顿,陈起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被他们打出来的。 其实陈起不知道他心里窝火,几个小混混也都心里窝火,黄毛红毛在这个场子算是他们大哥了,结果被两个黑衣人两三下直接给打得半死,而后又被地位更高的小头目给带走了——不是去找黑衣人讨回公道,而是去找大头目请罪。 几个小混混包括小头目这才知道惹上了不能惹得人,又是惊又是怕,却听小头目说这事儿要三缄其口,尤其不能跟陈家人说。 只是不能告诉陈起事情真相如何,不代表他们不能拿陈起泻火,小混混们狠狠联手收拾了陈起一顿,多少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陈承一听,先是大怒,而后又是大恐:“我、我该不会因此染上毒瘾吧?” 摇头丸属于软性毒品,陈起和陈转去查资料发现软性毒品的特点就是毒性较小、不容易成瘾,因而宽慰他道:“放心吧,只要你意志坚定,吃一次不会上瘾的,没看歌舞厅酒吧里面那么多人吃了也没有染上毒瘾吗?” 陈承一听他说,感觉找到了主心骨和活下去的希望,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陈起应声道:“放心就是,不会有事儿的。只要你管住自己,不再去碰那种害人的东西,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 厉夕听着小型播放器里面传来的声音,禁不住摇了摇头:“【‘摇头丸’是安非他明类衍生物,属中枢神经兴奋剂,有强烈的中枢神经兴奋作用和很强的精神依赖性,对人体有严重危害。说‘摇头丸不会成瘾’,根本就是个笑话。】” 现在还是2ooo年初期,人们对于软性毒品危害性的认识还太低,在普遍认知中还是不把软性毒品当成洪水猛兽的。 厉晨懒洋洋的靠在椅垫上,并没有接话茬,反而问道:“【你今天上午还有课要上吧,怎么还待在办公室不出去?】” “【今天要给电机学院oo级一班的学生上高等数学,当然得好好准备了。】”厉夕说完后笑了一声,“【陈转先前请了两天的假,不过今天他再请假导员并没有通过,说他不能够提出合适的理由来。】” “【当然,他之前不能说‘我们在谋划害陈余一染上毒瘾’,现在更不能说‘我们在帮着二哥戒毒’。】”厉晨扫了一眼厉夕,见他两只眼睛止不住地发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马上就要找回场子了,高兴成这样了?】” 厉夕凑了过来,把脸颊埋在他膝盖上,轻声道:“【先生,您不觉得陈转对您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吗?】” “【不过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被人宠坏了,冷不丁被我一对比,玻璃心碎成渣渣了。】”厉晨说话时紧盯着厉夕的侧脸,觉得自家副手的表情略有些微妙,微微抬高了声音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我总觉得那个小兔崽子似乎对您挺有意思的。这句话他不想说出来,却又更不想说谎话来欺骗自己先生,厉夕只是抿着唇角微笑,并没有出声。 这种反应就说明一切了,厉晨眯起了眼睛,颇有几分纳闷:“【什么事情是你看出来了结果我没有看出来的?】” 他本来想要追问,而后想到是关于陈转的——脑残的脑回路跟他的动频率相差太大,厉晨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也没有关系,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只是道:“【去上课吧。】” 厉夕忍不住在他膝盖上蹭了两下,而后站起身来:“【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后我会回来,给您捎份蚵仔煎?】” 厉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多放点番茄酱。】” 厉夕勾着唇角应了一声,回身把门关上,抱着书本去上课,到了教室时还有半分钟就打铃了,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学生,慢条斯理地拿出点名册:“今天似乎有同学没有到。” 他开始点名,等念到一半的时候,教室的门被人很大力道地推开了,陈转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我、我迟到了——” 他是昨天折腾了半宿,等到天亮了才在陈起的催促下往台湾大学赶,恰好遇上上班潮,堵车塞了很久。 陈转本来想说“对不起”,对上厉夕那张脸,心中就很别扭,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就这么直愣愣地堵在门口站着。 迟到了还这样嚣张,厉夕也没有在这种小事儿上掐着计较:“坐下吧。” 陈转很纳闷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就让自己坐下,再看厉夕冷淡的神态心中颇为不爽,禁不住眉头一挑,很恼火道:“我告诉你,我的智商高达164!” 他隐隐觉得厉夕轻易让自己坐下而没有冷嘲热讽,是因为对方看不上自己,这让陈转非常生气,才特意刷高自己的存在感。他想要通过炫耀自己的智商告诉厉夕,别以为当个少年大学教授就有多了不起的,陈转想着自己当年要是也跳级读书,说不定现在站在讲台上的人就是他了。 这句话冷不丁冒出来,没头没脑的,厉夕听得很莫名其妙,抬眼看向他:“所以说呢,难道你还想让我夸奖你是天才?” 稍微顿了顿,他还算恳切地看着陈转道:“勤能补拙,不要太过灰心丧气。没有天赋就算了,只要你还有勤奋,总归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厉夕对勤奋肯吃苦的人很尊重,但是他看不上陈转就像是发情期对着情敌炫耀强壮胸肌的大猩猩一样跟自己炫耀智商,才特意冷嘲了一句。 厉夕从小就表现出了在数学上的绝佳天赋,他七岁时在自家赌场就能够根据庄家投出骰子的抛物线精确判断落点区域,后来进入了耶鲁大学,也被吸收成为骷髅会成员。 他非常欣赏骷髅会总部小楼侧墙上罗马字母拼凑成的铭言:“谁是白痴,谁是智者?无论是乞丐还是国王,最后的归宿都是死亡。”直到他认识了厉晨,才转而用自家先生对他的谆谆教导替代了这句话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 厉夕不喜欢用天资来定成败,但是他并不介意来打击一下自以为天才的蠢货,眼见陈转被自己一句话噎得只喘粗气,把点名册收了起来,不再理会他:“点名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陈转见他自顾自开始讲课,全然当自己是个透明人,拳头几度捏起又放下了,回身冲出教室,“砰”地一声重重把门甩上了。 蠢东西,这边可不是只有一个你不愿意承认的老师,还有所有你大学的同班同学,甩脸色甩给谁看呢?厉夕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48加了料的香烟 陈承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他感觉到浑身异样,麻麻痒痒的,跟被小虫噬咬着一样,说不出的不舒服。 刚刚吃过晚饭,他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陈起为他请了几天病假,陈承这几天不用去上学,他闲着无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总是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自从他被不知名的人陷害服食过摇头丸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也难受了三天了。 陈承迷迷糊糊走着,一抬头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歌舞厅门口,夜光灯招牌和震天的音乐把整个门面都点缀得让人目眩神迷。 他一个愣神,禁不住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却正好看到几个头发染得红红绿绿的男人在歌舞厅门口站着抽烟。 其中一个也看到了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哟,这不是承哥吗,这几天怎么没有看到你?” 这个人他认得,是黄毛的手下,陈承跟黄毛商议投放毒品细节的时候,跟此人倒是见过几面。陈承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你们干什么呢?” 小混混跟同伴交换着眼色,笑容中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味道,给他看了看自己的烟盒:“你说我们在干什么呢——承哥,要不要来一根试试?” 陈承吸了吸鼻子,闻到他们吐出来的烟味道跟寻常香烟很不一样,再见这群人脸上表情都有些不正常,心中已经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你们吸毒呢?” “就这么一支,保准让你爽上天!”小混混撇了撇嘴角,“我们才不吸毒呢,这个就是软性毒品——知道什么是软性毒品吗,就是不会上瘾的,抽着玩的东西。” 陈承不禁想到三天前吃了摇头丸之后的感觉,身上的麻痒更加严重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支香烟:“哦,真的不会上瘾吗?” 小混混看出来他已经意动了,在心头冷笑了一声,口中道:“那是当然的了,不信你来一根试试!” 他说完后见陈承还有点犹豫,故意笑道:“那天晚上我跟着大哥在luxy呢,后来才知道你吃了摇头丸,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你上瘾啊,软性毒品是真的不伤身体的,也没有依赖性。” 陈承想到当天的事情就觉得气恼,害人没害成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禁不住恨恨道:“我这几天想了想,觉得我八成是被那个该死的陈余一给设计了!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么长的,竟然想要害我染上毒瘾,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小混混心道这不是你们先设计的人家吗,骂人家猪狗不如之前怎么不先想想自己? 他想到小头目给自己的暗示,口中道:“就是啊,承哥,难道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然咽不下去!幸亏我只是吃了软性毒品,才没有上瘾——你们到底看没看到,那天陈余一喝没喝那杯酒啊?”陈承忍不住问道。 那天晚上他药效发作,弄得陈转光顾着管他了,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厉晨的去向。而后等到陈起回酒吧讨要说法的时候,厉晨早就走没人影了。 陈起再追问几个小混混,小混混们受了上级的指示,也只说自己没有关注那边。 小混混点了点头,又狠狠吸了一口烟,而后把烟圈吐了出来:“兄弟们当时都喝多了,是真没注意,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打听,一有了结果就给你消息——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来一根试试?” 另有人殷勤地递上火机来,陈承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骚动的内心,把这根加了料的香烟接了过来,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大麻没有这么快就生效,他骂道:“一有了消息一定要告诉我,最好还有点拿得出手的证据,惹急了我我就直接上法庭上告陈余一了,他妈的敢害我弟弟坐牢,我也要让他进监牢里面待着!” 小混混口中应和着。 陈承又道:“对了,你们这么多兄弟,好歹都是收了我的钱的,如果陈余一没染上毒瘾,你们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有个狗屁表示,你还真当我们没有出力?黄毛红毛没得悄无声息,谁都不知道是死还是活,连小头目都受了牵连,被大佬剁了一只手。 才收了你几个小钱,死的死伤的伤,要不是上面把事情压下来,让我们继续陪着你演戏,兄弟们他妈弄死你们的心都有。 小混混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通,脖颈上暴起来的青筋跳动半晌,而后才若无其事道:“承哥,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你们手底下不是人多吗,给我摁住那小子往死里揍一通!”陈承抽着烟,想着不搞这么多事儿了,还是简单粗暴的方法最容易见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们都挺讲究的,毕竟是兄弟一场,我也不要他的命,给我废了他,我要他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走路!” 真正这辈子别想站起来走路的是自己两位大哥,小混混咬了咬牙,表情有点狰狞,好半天才沉着脸道:“行,承哥你要是有吩咐,随时叫我们,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有点发黄的纸来:“喏,有事儿打这个电话。” 小混混说完,看了看陈承手里的烟,补充道:“当然,你要是想要这些‘好东西’,我这货源也很充足。” 陈承有点飘飘然,随手把写了号码的纸往口袋里一塞:“行!” ———————————————————————————————————————— 厉夕说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之后给他带午饭回来,厉晨等了两个小时分钟,仍然没有等到人。 他肚子倒是不饿,不过厉夕想来守时,厉晨想着别是出事儿了,打开耳朵上跟厉夕联络的蓝牙耳机。 厉夕带着淡淡疏离的声音立刻传来:“陈小姐,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该告辞了。” 厉晨端咖啡杯的动作一顿,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梢。 从陈桃花之前来他办公室见了厉夕的反应中,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陈桃花对他的副手抱着怎样的感情了。 厉夕桃花运一向都很好,不过这次这朵是个真的“桃花”。这种小事情相信厉夕自己能够处理好,厉晨抿唇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收拾好电脑,听着陈桃花在那边懦懦道:“史朗,我知道我贸贸然跑来找你,一定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太对不起了……” 厉夕的声音顿了顿:“请你让开。”他现在非常无奈,本来上完了课正好趁着人不多去教职工食堂打饭,能卡着点给自家先生送饭,没想到一拉开门就看到陈桃花在门口站着等自己。 对方口口声声说想找他谈谈,绝对不会耽误他太长的时间,厉夕皱着眉头听她说了十分钟了,见对方两只手仍然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松开,心中有些厌烦。 他从小所受的绅士教育让他不会对一个小女孩儿疾言厉色,可是对方也未免太没有眼力界了。 陈桃花胆怯地看了看周围聚过来看热闹的台大学生,身处这么多人注视下让她十分紧张,结结巴巴道:“我……其实我只是想要找你说清楚,我并不希望你因为余一的关系而误会我……” 厉夕听这句话仿佛在暗指自己先生背后说她坏话一样,面色微微一沉:“我没有误会你什么,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请你松开手,我该去吃饭了。” 他的习惯是中间不休息,提前十分钟下课的。本来十分钟前卡着点下课时绝大多数班级都在上课,他去教职工食堂也不需要排队买饭,现在下课铃都打了,老师都走到食堂了,就算自己赶过去,也得排很长时间的队。 陈桃花捏着他袖子的手纹丝未动,脸上却露出喜悦的神情来:“真的吗,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讨厌过我?” 厉夕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三遍,都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表露过“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却也不想跟她牵扯了:“请你放手。” 现在是放学高峰期,不少学生都围了过来看热闹,纷纷猜测这位十五岁的大学教授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小女朋友。 陈桃花听着人们小声的议论,脸颊禁不住涨得通红,扭头辩解道:“不、不是的,我跟史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哪样啊?真不是小女朋友怎么还羞成这样?这句话配上她的表情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好多学生的表情变得更加暧昧了,议论声也越发大了。 厉夕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加重了不少:“放手!” 陈桃花本来还想对周围学生解释呢,被他抬高的声音吓了吓,颇感委屈:“我知道你不想他们误会我们两个的关系,我已经在跟他们说了,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她生得小巧玲珑,扎着乖学生的马尾辫,身上还穿着初中校服,乍一看很能引起人的保护欲,不少男生坏心眼起哄,还有人高声喊道道:“史老师,你为什么要生小妹妹的气?” 陈桃花半是羞半是恼,禁不住跺了跺脚,轻声道:“我跟史朗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请你们不要乱说话了!” 这句话刚说完,起哄的男生还想喊一句,却被同伴捅了一下:“别说了,没看史老师脸色不对吗?” 49投怀送抱 厉夕脸色是很难看,他三秒钟前看到厉晨笑眯眯站在人群后方正看着自己,一颗心就直挺挺沉了下去,生怕自家先生误会,二话不说把陈桃花拽着他的手给撇开了,自己快步穿过人群,低声道:“【先生……】” 厉晨是真抱有看热闹的心站在走廊另一端看的,厉夕少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要是陈桃花是个男人,早就被厉夕一拳招呼上了,可惜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厉夕再不耐烦也不会动粗。 某绅士明明很不耐烦还要硬着头皮好言好语的模样很大程度上娱乐了他。厉晨眼看着他一路小跑过来,笑道:“【真该给你脑袋上加个‘女士尽可随意调戏’的红戳。】” “【我总不能真的打女人,跟她说了不下十遍让她放手了。】”厉夕非常无奈,抬起胳膊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也没想到说了这么多遍她都能当没有听到……】” 不论什么条件下对女人动粗的男人都是不可原谅的,这一点厉晨倒是很赞同,不甚在意地一点头:“【不用急成这样,我就是逗你玩玩的。】” 能开玩笑才代表双方关系好,刚刚被纠缠生出来的烦躁感被这一句话尽数抚平了,厉夕忍不住低头一笑:“【先生说的是。】” 厉晨压根就没有把陈桃花放在眼里,一边说话一边扭头要走:“【现在去食堂人太多了,我在外面订了餐,马上就送来……】” 最后一个单词还没有说出口,陈桃花已经冲了过来,一脸痛苦地看着他质问道:“余一,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到我?” 我看到你了和我不想搭理你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因果关系吗?厉晨压根不想理她,自顾自继续走。 “陈小姐,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朋友。”厉夕轻轻隔开她,不让她碰到厉晨。 陈桃花大眼睛一红,十分受伤地看着他:“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扭转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史朗,你刚刚还说对我没有误会呢,为什么现在又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跟你根本就不认识,严格说来从你那四个好哥哥那边来算还应该是有过节的,我应该用什么口气跟你说话?如果你再来烦我朋友,别怪我不客气。”厉夕实在是没有忍住,眉梢间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来。 他是真的非常后悔在车祸现场递手绢的行为,这人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跟保安说了不让她进入办公大楼,于是就跑到教室外面来堵他。 陈桃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心疼得快要死掉了,好半天后才再睁眼,却见厉晨和厉夕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她并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对话,小跑着过去追,一边跑口中一边喊道:“为什么,如果你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还要给我递手绢呢?” 厉晨忍不住一笑,侧眼见厉夕眉头已经纠结地皱成一团了,停下脚步道:“【我给你半分钟时间,说清楚就完了,省得她继续纠缠。】” 厉夕抿了抿唇,跟着他一块停了下来,扭过头道:“我想你搞错了,陈小姐,就算不是你,换了任何一个人差一点被车撞到,我都会表示自己的善意。” 陈桃花似乎被这句话给安抚到了,露出感动的神情来,眼中还含着眼泪:“没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这个发展跟他所想的着实有些不一样,厉夕眉头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伸出手帮你一把,不是因为你值得帮助,而是我在遵从自己从小所受的‘帮助弱小’的教育——我不是尊重你,我只是在尊重自己自身的人格道德修养。” 就好像他会对自家赌场的门童客气一样,厉夕只是在借此表现自己的品格。他并不心软,对待没有利益纠纷的弱者却也会多一份怜悯,就算差一点被撞的是条狗,既然顺手就能帮,他心情好时也不介意帮一把。 厉夕说完话,不管陈桃花摇摇欲坠、大受打击的模样,对着厉晨歉意道:“【真是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先生。】” “【没事儿,我看热闹看得挺开心的。】”厉晨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就当是饭前听个笑话促进肠胃运动了。】” 陈桃花非常伤心难过,说一句心痛欲裂也不为过,她活了十四年,第一次碰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生,还各方面都这样优秀,弄得她小鹿乱撞。 她生怕因为厉晨的存在导致厉夕对她有所误解,提前偷看了陈转的课程表知道厉夕今天上课的教师,特意翘了一节课从自己就读的初中跑过来,想要跟他说清楚,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陈桃花难过得要死,眼泪掉线珍珠一样止不住,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低头默默擦眼泪,咬紧下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 一个不算多漂亮但是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女生表现得这样伤心,周遭围的又都是电机学院的大一新生——工科院系一向都是男生居多,不少人就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一个男生在楼梯上堵住厉夕,念着他是自己老师,话也不敢说得太难听,只是劝道:“史老师,我看这小妹妹年纪还小,何必把事儿做得这么绝呢?” 厉夕气得都笑了,问道:“那你说我是骂她了还是打她了,怎么就把事情做绝了呢?” 男生一下子就问住了,仔细想想厉夕之前说的话确实不算重,不过看陈桃花哭得身子都直不起来的样子,仍然觉得可怜:“那、那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哭成这样怪可怜的,您不如去劝劝她?” 就这事儿还是一时好心递了个手帕惹出来的呢,还回去劝,那不是更惹得一身骚?厉夕巴不得借此机会跟她划清界限,却也不愿意再跟无关的人浪费口舌了:“让开。” 他自己问心无愧,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陈桃花不是他爸不是他妈,他有什么义务去管对方哭不哭呢? 厉晨似笑非笑道:“一时好心帮人还帮出错来了,我看你真该找个菩萨庙拜拜,好好去去晦气。” 他是用汉语说的,那自然就是说给周围人听得。厉晨没把陈桃花当一回事儿,却不乐意看着自己副手被人搞臭了名声。 厉夕看出他的想法,一时间颇为感动,口中配合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被赖上了。想跟谁做朋友不想跟谁做朋友是我的权利,我难道自己还做不了自己的主儿吗?” “你要是想交这个朋友,倒也无所谓,我跟陈家的矛盾碍不着你。”厉晨淡淡说道。 厉夕脸上迅速浮现出义愤填膺的神情来,都忍不住攥起了拳头:“我们之前压根没有碍着谁,陈家那个叫陈合的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想说你蓄意谋杀呢,这种人我可惹不起,还是远远躲开吧。” 厉晨笑道:“这倒是真的,我是想脱身出来还被他们硬泼脏水呢,你可千万别陷进去了。” 这边闹成这样,看热闹的人真不少,许多别的教室上课的学生下了课都凑了过来,听他们这样说,都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不仅更加好奇了。 陈桃花哭得头脑发懵,一听这个,却又抽噎着道:“合哥……合哥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胡说……余一,他也是你的亲哥哥……你忍心这样说他吗?” “他也是你的亲哥哥”,这句话厉晨听了无数遍了,起承转合喜欢拿这个大帽子扣他,从陈桃花嘴巴里也听过不下三遍了。 他先是掏了掏耳朵,而后才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没有一个偷东西被判入狱的哥哥。” “你不要这样说……你明明就知道合哥是被陷害的……起哥和转哥都告诉我了,陷害他的那个人就是你!”陈桃花艰难地止了哭声站了起来,走下楼梯想近距离跟他说清楚这件事儿。 不料刚刚哭了一通血液上涌,导致四肢供血不足,她刚站起来就觉得脚下发软,左脚一时没有站稳,惊叫一声,软软朝着楼梯下面的厉夕扑倒了下去。 “……”厉夕抽动一下嘴角,看来这位陈小姐上次在办公室摔得还不重,怎么这次不管不顾又扑过来了呢。 不过这次毕竟是从楼梯上往下滚,下面真没个人接着容易出人命。厉夕左右看了看,顺手把拦着自己不让走的男生给往前一推,把这个英雄救美的艰巨任务无私地送给了别人。 男生茫然间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迎,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软香温玉抱了一个满怀。 他踉跄地往下走了两步才算是稳住身形,低下头看去,陈桃花水蜜桃似细嫩的脸颊贴在自己怀里,小美女眼睫微颤满面羞红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他只感觉骨头都轻了三分。 陈桃花还以为跌在厉夕怀里了,一颗心颤了又颤,鼻翼轻轻颤动,没有闻到想象中好闻的洗衣粉的清爽,反而带了些汗臭味,睁开眼睛一看,下意识拖长了声音惊叫起来。 50宅男的八卦 事情如何收场的厉夕并不知道,他也丝毫不在乎,趁着混乱正好离开,屁颠屁颠跟着自家先生外出吃饭。 席间,厉夕还兴致勃勃跟厉晨构想着后续发展——最好陈桃花对这次英雄救美的人物还算满意,再次一见钟情,两人发展出一段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故事,顺带着把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彻底忘在脑后。 厉晨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三秒钟,很遗憾地一摊手:“【估计起承转合那四个人不会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妹夫满意,他俩成不了一对的。】” 厉夕狡黠一笑:“【是啊,所以我才说是‘凄美’爱情故事。】”所谓“凄美”,就一定不可能是大团圆结局。 厉晨想着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半好戏,心中颇觉得无语,陈家人的神逻辑和大脑洞真是一脉相承的。 他转而问道:“【怎么没有看到陈转?】” 厉晨记得那节课正好是给陈转那个班级上的,按理说陈转应该在看到陈桃花站在教室外面的一瞬间就大吼着扑上去,化身护妹使者,而后警告厉夕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厉夕笑道:“【他今天上课迟到了,被我几句话给气跑了,谁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拿起厉晨那份牛排帮给他切着,又道,“【我下午要去核电研究所一趟,看看那边课题的进度。您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我去你办公室睡一会儿。】”厉晨颇感无聊,“【我订的3d打印机现在还没到,等到了之后我就不来这边了,专心在家弄点东西。】” 厉夕有点迟疑:“【中午闹了一通,恐怕下午陈转就要去办公室找场子了。】” 想想陈转中午时没有能够及时得到消息,不可能下午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他那样的脾性,得知自己妹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肯定要跑去大闹。 “【保安会拦下他的。】”厉晨并没有当回事儿,“【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找上去了,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他?】” 厉夕有点心疼道:“【我是怕他们吵到您休息……】”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厉晨都有点黑眼圈了,一定是那群脑残闹得自家先生晚上都睡不好觉。 厉晨听他说完了半句话就没有了下文,不用抬头都知道这是厉夕又开始了无敌脑补,不甚在意道:“【你安心去就是,别管了。】” 厉夕有点迟疑,却还是乖乖点头。 ———————————————————————————————————————— 陈转本来生了一肚子闷气,躺在寝室床上睡觉。他平时都是结束一天课程后回家的,但是仍然被分配了宿舍。 开学以来他跟几位舍友见过几面,没说上几句话,彼此关系并不算好,陈转也不想费力气跟这帮子俗人打交道搞好关系,见了他们都使用鼻孔出气的。 睡到一半他迷迷糊糊听到室友回来了,陈转有点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嫌他们有说有笑的真烦人,刚想让他们闭嘴,却听到一位舍友道:“今天真是看了一出好戏!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这样的热闹,真跟演电视剧似的!” “嗨,要我说真是便宜了李祎,我那时候站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俩人抱得都紧贴在一块了!还能送小女生去医务室,这可真是老天爷给的福利!”另一位舍友应声道,言谈间带了些猥琐意味。 这边宿舍是四个人一间的,李祎也是陈转的舍友,他听到这里,不禁坐起身来:“怎么回事儿?” 双方又不是很熟,一张嘴直接就问也未免太没礼貌了,连个“请问”也不说。他的舍友有点不喜欢他说话时隐隐的命令口吻,一时间就没有出声。 陈转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听他们提到“小女生”云云,总觉得跟在说自己妹妹一样,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不耐烦地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什么小女生啊?” 最先开口的舍友张炳旭这才轻描淡写道:“就是一个小女孩儿下了课哭哭啼啼的纠缠史教授,还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跌倒在李祎怀里了。” “史教授,哪个史教授?”陈转从床上爬了起来,跳到地上踩上鞋子。 另一个舍友王文宇接话道:“还能有哪个史教授,就是史朗教授呗。” “史朗?”陈转面色剧变,“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桃花?” 桃花是谁?他的两名舍友先是茫然地对看了一眼,而后张炳旭记起来陈转似乎有个妹妹叫陈桃花的,因而道:“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就知道那个小女孩儿文文弱弱的,说话细声细气,还穿着初中生校服呢。” 他说着话时眼睛都禁不住发光——哇,难道真是陈转的妹妹?那可有好戏看了。 这样一形容还能有谁,陈转愤怒得直跺脚:“我都跟她说了,那个史朗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了,桃花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想到两名舍友刚刚说的,妹妹被送到医务室了,连忙一溜烟跑了出去。 王文宇很兴奋道:“这么说被李祎吃豆腐的真的是陈转的亲妹妹,你说到底会怎么收场?” “谁知道呢,反正一定是日子不好过。我跟他是一个高中的,”张炳旭给他科普,“我可是听说过,陈家起承转合四个哥哥都是恋妹狂人,他们不仅要让每一个胆敢跟他妹妹告白的男生悄无声息地消失,还把方圆五十里所有男生都做了调查,把觉得不符合他们妹夫标准的都赶走呢!” “我听过,我听过!”听他这么一说,王文宇更加兴奋了,“我初中同学李谷计以前就是跟他们住的很近,说有一家陈家人四个男孩儿,天天放学堵在他家门口揍他,他在那边住了没几天,就不得已搬走了。” 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气,补充道:“我一开始还没有对上号,想不到竟然就是陈转他们!这四个人简直就是变态的!” “我一开始还有点奇怪为什么史朗对那个陈桃花态度不太好,毕竟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小美女,原来还有这个缘由。”张炳旭说到这里,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小美女有这样四个神经病哥哥,要我我也敬而远之!” 王文宇说道:“李谷计还跟我说,陈家有一个最小的儿子,为人特别好,可惜被陈家几个大儿子虐待,还说他们放蛇咬他呢。” 李谷计就是曾经在厉晨上学第一天给他送过课程表和台大附小地图的小男孩儿,厉晨拿到东西后还给了他小费表示感谢。 “哦,我光知道有起承转合和他们的宝贝妹妹,原来陈家还有一个儿子?”张炳旭想了想,不由得更加兴奋了,“对了,那个陈桃花还管史朗教授的助手叫‘余一’呢,还说陈合是他亲哥哥,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陈家最小的儿子?” 这么一说就完全说得通了,王文宇也是明白过来:“哎呀,怪不得我看教授的副手不大想要搭理陈桃花的样子,他好像就是姓陈……陈余一……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五年前那个十岁的高考状元的名字吗?当时各个报纸都有报道!我听人说他很快就到国外读书了,所以他十五岁就能当上史教授的助手,两个人一定是在国外认识的!” “不会有错的,起承转合加上一个余一,这明显是一家人。”张炳旭说完后禁不住摇了摇头,“余一的意思不就是多余的一个了,怪不得他不受重视呢,真是可怜,这家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自己儿子起这样一个名字!” 这真是惊天大八卦,两个人真说着,宿舍门被敲响了,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来敲门,探头问道:“你们是不是跟陈转吵架了?我上楼梯的时候见他赤红着眼睛跑出去,我躲闪不及,还被他推到栏杆上了。” 张炳旭和王文宇飞快对视一眼,把人叫了进来,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谁说男生不八卦的,作为一个苦逼的工科男,二十多人的班级中轮不到三个女生,全院里女生都是珍稀动物。平静的大学生活好不容易起了波澜,他们也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自己多余的荷尔蒙。 更何况这出好戏是真的精彩,想想被四个兄弟疯狂保护的妹妹爱上了从小被欺压的最小哥哥的最好朋友,人家不乐意搭理她还自己巴巴地找上门来,最后扑倒在另外一个男生的怀里——而现在,这位妹妹的哥哥正疯狗一样飞奔向医护室,不知道李祎究竟是何下场。 这剧情真有够曲折离奇的了,够他们当睡前八卦兴致勃勃地说上好久了。 51百口莫辩 陈桃花十分惊慌害怕,她在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个陌生男生怀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跟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的男人这样亲密接触,只可惜眼前这个男生长得并不好看,笑得也傻乎乎的,凑得这么近都能看到他的鼻孔和疙瘩豆了,陈桃花着实有点接受不了,尖叫完后就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 她立刻就想走,可是这个男生十分殷切地说要带她去医护室检查身体,陈桃花想拒绝,却又不敢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只能委委屈屈地跟着他去了。 名叫李祎的男生确实没有恶意,他也是第一次跟女孩儿亲密接触,不禁感觉到十分动心,见小姑娘吓成这样还不停哭泣,想着别是受了伤,带去给专业人士检查,自己也能放心。 在去医护室的路上,他还尝试跟陈桃花交谈,陈桃花也都十分配合地回答他,两人一来一回交谈时间长了,李祎只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把人带到医护室,跟校医院医生说了说情况,还殷勤地出门买了奶茶来给陈桃花压惊。 李祎帮她把奶茶吸管插上,笑了笑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李祎,你想对桃花做什么?!” 李祎隐约听出来这声音是自己其中一个室友陈转的,扭头看过去,没有看到陈转的脸,看到的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拳头。 他根本就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陈转重重一拳搭在鼻梁上。李祎连连后退几步,捂着鼻子喊道:“你干什么?!” 陈桃花先前就吓得不轻,见了终于有一个熟人出现了,还是一向很疼自己的哥哥之一,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往他怀里一钻:“转哥!” 陈转连忙搂着她安抚:“没事儿了,桃花,哥哥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欺负你!”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李祎,眼中满带着敌意。 李祎被看得莫名其妙,想着别是他误会什么了,解释道:“我可没有欺负你妹妹,是她差一点从楼梯上摔下来,我给接住了……” 陈转压根不听他解释,吼道:“你还想抵赖!我都听人说了,你趁机抱住我妹妹了!” “她从上面滚下来,我不抱住她还怎么帮她?”李祎擦了一把鼻血,脑仁直疼。 他一向老实,想着陈转也是担心妹妹才打自己的,虽然觉得委屈和疼痛,却也没有翻脸发火,见自己怎么说陈转都不相信,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桃花。 李祎本意是希望陈桃花帮着自己给陈转解释一下,陈转不相信他说的话,总要相信陈桃花说的话。 然而让他傻眼的一点在于,陈桃花压根就没有接收到他投递过去的信号,一门心思万分专著地趴在陈转怀里哭个不停。 这种行为简直就坐实了是李祎欺负她,陈转怒上加怒,正好趁机把上午在厉夕那里受得气发出来:“好啊,李祎,你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欺负我妹妹?!” 李祎张了张嘴巴,连忙道:“桃花,你说我有没有欺负你?难道我不是好心带你来医护室的吗?” “桃花”这个称呼是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陈桃花同意他这么叫的,然而陈转听了就火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妹妹‘桃花’?当着我的面你竟然还想吓唬桃花,逼着她给你圆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我只是在要求她为我作证表明清白罢了,我什么时候吓唬她了?”李祎给吓得都有点结巴,感觉到莫名其妙,只能呼唤道,“桃花,桃花,算我求你了,你帮我说句话不行吗?” 陈转本来听他叫自己妹妹昵称就心头火起,尤其听他还接连叫出来,更是忍无可忍,一拳又打了过去。 护士正好从外面经过,听到这里面的动静,进来一看,见李祎被打得满脸是血了,怒道:“你们闹什么闹呢,这里是医护室,需要安静的!你们还敢打架?!” 她当即叫来几个同事,把陈转给拉开,自己上前检查李祎的脸,发现他鼻血流个不停,眉骨处也打破了,斥责陈转道:“你有病啊,把人打成这样?!” “他想占我妹妹便宜!”陈转辩解道。 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趴在座位上哭个不停的陈桃花,觉得小姑娘伤心欲绝不像是作假,也变得有些狐疑,看向李祎:“你做什么了?” 李祎冤枉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我没有做什么——护士小姐,我问你,是不是我把桃……这位小姐送到医护室来让你们帮忙检查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谁知道她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春心动一回,结果看上的人竟然一遇事儿就哭个不住,连帮他说一句话的念头都没有,李祎不禁感觉到心灰意冷:“这里又不是没有监控,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调来监控查一查!” 他长得并不英俊,但是浓眉大眼的看着很憨厚老实。护士想到刚刚这位同学确实忙上忙下很关心陈桃花,着实不像是坏人,便问陈转道:“他怎么欺负你妹妹了?” 陈转想了想自己刚来时看到的情况,道:“他惹我妹妹哭了——还、还占我妹妹便宜!” 护士转而看向李祎,李祎辩解道:“我说过了,是她摔下楼梯,我扶了一把,不小心把人抱住了,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 这是李祎让她帮忙给陈桃花检查时就说过的,护士犹豫了一下,问道:“就只有这个?还有别的吗?” 刚刚看小姑娘虽然受了惊吓,不过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怎么现在整个人都崩溃了,哭声止都止不住。 陈桃花这时才略略缓和过来,抬头擦眼泪,抽噎道:“他……他没有……没有对我做什么……转哥,不管他的事儿……” 她是见了陈转,先前在厉晨和厉夕那里受的委屈和惊吓尽数喷发出来,才哭得稀里哗啦的,本来陈转跟李祎翻脸前就感觉好多了,却又被两人之间的紧张气场给吓得手足无措,只能继续哭泣。 此时她好不容易说出来了,李祎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陈转道:“你听到了,根本不管我的事儿!我好心把你妹妹送来看医生,你恩将仇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摁住我一顿打,你也真要脸!” 他在松口气之余就是感觉到了气愤和疼痛,抬手一摸脸颊,再看一手都是血,怒道:“这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护士也有点生气,对低头抹眼泪的陈桃花道:“既然你哥哥误会了人家,你怎么不立刻说出来呢?害得人家被打了一顿!” 陈桃花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继续哭。 陈转急忙把妹妹搂在怀里,沉着脸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没看到桃花都难过成这样了吗,你怎么还要责怪她?” “她难过成这样不是眼睁睁看着人家被打的理由!人家好心帮了她,她就看着人家被冤枉,自己只顾着哭?她的委屈是委屈,人家的委屈就不是委屈了?”护士火气上涌,毫不留情地骂回去,“别以为就你妹妹金贵受不得一点骂,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她刚刚有时间哭,怎么就没时间帮人家说一句公道话?” 李祎脸上火辣辣一片疼,听到她这样说,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眼泪都差一点掉下来:“谢谢,谢谢你,我……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他承认他是对这个扑自己怀里的小女生动了心,带人家来医护室也确实存了私心想借机打好关系,不过这些小九九都没有害人的意思,没成想陈桃花眼看着他被冤枉被打。 护士那句话说得太对了,陈桃花自己哭得一包带劲的,难道都不能在换气的间隙喊住陈转吗?就算是哭得太厉害了,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单纯喊一句“别打了”,或者从座位上站起来拉架,都能阻止陈转发疯。 可是陈桃花愣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还一个劲儿哭,不仅没有给李祎证明清白,还仿若表现得真是受了欺负一般。李祎那一瞬间真有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以貌看人觉得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天真可爱,真是瞎了眼了,还不如眼前这位护士呢,生得普通,但人真心是好人。 “你眉骨裂开了,这伤口不小,恐怕得缝针,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护士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把血擦了擦,“先坐下吧,我得去叫医生过来。” 这边闹得动静有点大,不用她去叫人,医生已经被人带过来了。护士帮着准备了消毒药水和麻醉药,瞪了还站在原地哄着陈桃花的陈转一眼:“别在这儿碍事儿,要哭上一边哭去!” “你以为谁稀罕在这儿哭?”陈转怒道,“桃花,我们走!” “等一下,谁让你们走了?在学校打架闹事,别以为就这么轻松就掀过去,你们还得赔人家医药费呢!”护士一把拉住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还有呢,你妹妹刚刚来看病的门诊费和药费还是人家给垫的呢,你也得一块算清楚了。” 52围观奇葩 李祎的父母来学校大闹了一通,能考上台大电机系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最起码李祎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来都没有闹过打架斗殴的糟心事。 想想开了学这才几天,儿子在学校就被人给打了,李家父母收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打听清楚情况,当即就不干了。 自己儿子这是好心助人为乐,结果竟然被人诬赖是要调戏女初中生,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通,打人的还是自己儿子的舍友。 这事儿谁摊上都得心头火起,李家父母不仅要让陈转赔医药费,还要校方纪律处分,同时闹着要给自己儿子换宿舍。 不仅他们闹,王文宇和张炳旭也特意找导员反映,希望能够把陈起弄出去,这种神经病舍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万一哪天他犯病,拿起刀把人给砍了,那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导员找他谈话,学院书记找他谈话,档案上记大过,走在路上到处都被人指指点点,陈转在台湾大学里面的日子一下子变得非常难过。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不知道哪个长舌妇还把他的家事给说了出去,几乎他走到哪里,都得被人神秘兮兮地问一句:“陈转,听说你跟史朗教授的助手陈余一是亲兄弟?” 陈转基本上都不想搭理他们,但是对方并不管他拉得老长的驴脸,兴致勃勃补充一句:“啊呀,同样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怎么人家年纪轻轻就出国拿了phd学位,你就混得这样惨?” 陈转憋了一肚子的火,有心要跟人打一架,然而考虑到自己才刚因为打架被纪律处分了,要是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再来一次,估计就不是处分和谈话这么简单,而是直接退学了。 这都不算什么,有苦自己受着,最让陈转难受的是,不仅是他受了牵连,连自己最宝贝的妹妹都受了牵连。 陈桃花在第二天精神平复后,特意抱着自己做的卡通便当来到台大,想要给李祎赔礼道歉,然而让她难过万分的一点在于,她不仅连正主都没见到,还被李祎爸妈骂了一顿。 李祎爸妈有多讨厌陈转就有多讨厌陈桃花,一切的事情都是这个看起来纯洁无害的小姑娘惹出来的。 ——我儿子好心帮了你,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不成样子不说,还一个劲儿在旁边哭,哭哭哭,哭你个头,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还是陈转听了消息连忙赶过来,他护着自己妹妹跟李祎父母对骂得风生水起。 陈桃花听了几句,觉得他们说的话十分难听,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到了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挣脱了陈转的怀抱捂着脸一溜烟跑走了。 以往她一受了委屈就喜欢扭头跑,反正有四个哥哥在屁股后面跟着呢,哪一个都比她跑得快,不怕跑丢了。等她被追上了,起承转合四个人肯定都是温声细语宽慰她,还能把害得她受委屈的人狠狠修理一顿。 然而这次是在台大校园中,就只有一个陈转看着她,而且还是被李祎爸妈吸引了绝大多数注意力。 陈转本来想去追呢,被李祎爸爸一把扯住了衣领:“你别想走,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快去里面给我儿子道歉!” 李祎长得人高马大,李祎他爸同样也很结实强壮,陈转都来不及分辨一二,就已经被人提着衣领扯了进去。他在挣扎的间隙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陈桃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陈桃花哭得很厉害,她跑出一段距离等不到自己哥哥追上来,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周遭都是不熟悉的场景,还有许多陌生人围着她在小声议论。 来时的路已经忘记了,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怀里抱着的没能送出去的便当,黯然地想着,自己只不过是好心好意地来赔礼,为什么叔叔阿姨要这样对她,她对那位姓李的学长是真的没有一点恶意啊? 便当没送成,陈桃花想着自己也该回就读的初中了,不过她在校园中迷了路,想找个人问问路,便擦擦眼泪,对着一个偷眼打量自己的男生勉强一笑,小小声道:“你好……” 后半句“请问校门在哪里”还没有说出来,本来围着的人群迅速出现一个大豁口,那个男生非常紧张地跟着几个朋友一起躲出去好几米远,连连摆手,对着周围的人道:“你们可帮我作证,我可没有碰到她,要是那个叫陈转的跑过来说我非礼他妹妹,你们可得帮着我说话!” 做好事都能无缘无故被痛揍呢,他一个过路人要是跟起承转合的宝贝妹妹有了牵扯,估计更得被往死里揍。男生估摸着自己细皮嫩肉的,可吃不了这种苦头。 陈桃花和陈转都已经变成了台大校园中的大名人,他先前围观陈桃花,其实是想看看陈家小妹妹有多么倾国倾城,能弄得陈转见到个男人都觉得是在调戏他妹妹的程度。 结果见了真人,清秀可人,却也只不过是如此,他心中正犯嘀咕呢,冷不丁看到陈桃花对自己笑,吓出了一头冷汗。 神经病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围观的人群生怕惹祸上身,呼啦啦跑走了一大半。 陈桃花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也看出来人家对她避如蛇蝎的态度,委屈得正想哭,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在不远处走过。 她眼睛登时一亮,顺从内心的召唤快步向前跑了两步,却又猛然间急刹车停住了,也不出声,只是低头哭泣。 厉晨和厉夕刚从核电研究所出来,就看到一群学生——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男学生——紧张万分地顺着小路跑走了。 厉夕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他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见陈桃花站在不远处一边哭得泪眼婆娑一边且惊且喜地看着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果然。】” 厉晨往旁边斜了一眼,颇感厌烦,却又想顺带着试探一下厉夕的态度,因而一摊手:“【你来处理吧。】” “【有什么好处理的,直接当看不见也就算了,又不是我欠她的。】”厉夕叹了一口气,又生怕厉晨误会,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递手绢过去了。】” 厉晨哭笑不得:“【那你这次递手绢还是我同意了的呢,你是不是应该反过头来怪我?先前你的绅士风度坚持了几十年都没出事儿,帮了那么多人也都没出事儿,就这次摊上麻烦了,你觉得是你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厉夕的人格道德标准一直都很高,他热衷于挑战权威,却也乐于对弱小伸出援助之手。两人相处这么多年以来,厉夕唯一一次差一点没完成他交代的差事,就是因为在半道上停下来帮助被肇事逃逸的车祸者。 这次的事情厉晨真觉得是陈桃花太极品,在人家明确表示对你不来电之后还要不停倒贴,因而挥了挥手:“【走了走了。】” 厉夕紧紧跟着他往前走,笑道:“【先生昨天提到说想要去打壁球,我已经订好位子了,我陪着您去活动活动。】” 我什么时候提到说想要打壁球了?厉晨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在跟mr.m通话时提了一句“泡吧钓美女不如去打壁球”。 他有点哭笑不得,侧眼看向厉夕:“【我只是给m一个游玩建议,不代表我自己也要去玩这个。】”厉晨基本上算是一个科技懒宅,他不喜欢一切大体力出汗运动。 厉夕压根就没有在意,笑道:“【那也没事儿,我去把订的位子取消就好,就是付点违约金罢了。】” 他订位子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厉晨可去可不去两种情况了,虽然自家先生八成是不会去的,但是他要是有这个想法,临到头要订位子就不容易了,附近那家体育活动中心人很多的。 厉晨一直都很享受厉夕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停下脚步特特扭过身子来看着他:“【没了你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想想这次两个人双双穿越,自己在有厉夕和没厉夕在身边时过的日子舒适程度差了好几个大档次。 厉夕被这句话感动得不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些颤声道:“【能够为先生服务是我的荣幸!】” 他说得非常真诚,眼角眉梢都带了融融的笑意,少年俊朗的眉眼带着说不出的缠绵清隽,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爱意。 厉晨顿了顿,其实厉夕对他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掩饰,他也不是一无所觉。这么长时间相伴着走过来,这一直是他们彼此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厉夕一眼。 53陈桃花的委屈 陈桃花呆愣愣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他们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残忍的对待,尤其其中一个男生还是她倾心相许爱慕的人,一时间难受到了极点。 陈桃花失魂落魄地从台大校园中出来,也没有回到初中上课,而是径直回了家中。她随身带有家里的钥匙,一打开门,却看到陈承仰躺在沙发上。 她这几天都没有在家中见到过陈承,问陈起陈转二哥干什么去了,陈起也只告诉她陈承心情不好外出散心了。 陈桃花连忙走了上去,见陈承蓬头垢面的,连头发也油腻腻的,忍不住小声问道:“承哥,你怎么了?” 陈承这几天都跟几个小混混在一起,玩得非常开,连回家都抛在了脑后,甚至嫌陈起陈转的电话烦直接就关上了。 他是闹得天昏地暗,实在是精力不济了,这才回家来想休养一段时间。陈承想着这几天的经历感觉跟做梦似的,两厢一对比,他真感觉自己之前二十几年全都白活了一样,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过得畅快。 陈承走进家门躺在沙发上本来都昏昏欲睡了,被陈桃花细弱蚊蝇的声音给吓得一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沉着脸扭头看到是她,面色方才微微好转:“桃花啊,你回来了?” 陈桃花非常紧张地看着他,生怕陈承问自己一句“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她可不想把自己去给人赔罪反被骂的事情说出来,免得让陈承担心。 然而见到陈承一句都没多问,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回房间的举动,陈桃花又有些失望,在她的记忆中,二哥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等她说完话直接就走人。 总感觉这几天做什么都不顺,史朗和李祎对她的态度都很恶劣,现在连承哥都不理自己了,是不是自己变得特别不讨人喜欢了呢?陈桃花心中难受,却也没有叫住陈承,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偷偷抹泪,痛哭了一场,而后倦意上涌,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从头到尾她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台大不告而别回到家后应该给陈转打个电话报平安一事,睡得心安理得,可把陈转给急坏了。 陈家人担心陈桃花学坏,承诺在她升上高中之后才给她买手机,陈转不知道如何联络陈桃花。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李祎父母的纠缠,在台大校园内四处寻找,没有找到人,只能向过往的学生打听。只可惜他问别人也就罢了,一问起陈桃花,学生们简直当做洪水猛兽一般纷纷躲避,仿若生怕告诉陈转自己看到了他妹妹会遭来一顿痛揍。 陈转在学校中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在门卫口中听到一个疑似自己妹妹的小姑娘哭着从校门口跑出来了。 陈转又火急火燎地赶往陈桃花初中学校,找到她上课的班级,却见到陈桃花的位子是空的,问老师老师也说她下午没有来上课。 陈转心烦意乱,只好给陈起打了电话,恰好陈起今天报名了普通话考试,在候考厅手机被要求关机了,陈转没能联系上人。 他又给陈承打,陈承的手机如这几天以来一样都是关着的。陈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了这一通,头疼欲裂,怀疑自己中了暑,去小摊买了瓶冰镇饮料解渴。 还是小摊摊主听他问起来,指了一个方向:“你是说那个扎着马尾辫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儿吧?我看到她往那边跑走了。” 本来马路上人来人往的,他也没有特意留心谁,但是陈桃花哭得异常惨烈,才给摊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条路是通往陈家的路,然而也是通往一条小河的路,陈转听后第一个反应不是自己妹妹回家了,而是陈桃花跳河了。 他大吼一声,在摊主惊恐的目光中,把手中刚打开的饮料往天上一甩,飞快拔腿顺着那条路跑走了,先是飞奔到小河边上看了看,耗时五分钟呼唤“桃花”未果,才想到回家看一看。 陈转回到家先去陈桃花的房间敲门:“桃花,你在家吗,你在家吗?” 陈桃花缩在被子里听到外面的声音,一双杏眼红得跟兔子似的,动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而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既有厉夕冷面以对的模样,又有厉晨讥讽的轻嘲,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她面前。 梦里的陈桃花又是哭又是叫,还在质问厉夕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就被陈转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她难过得甚至都提不起力气来给陈转一个反应,趴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陈转敲了半天没有人应,转转门把却发现有人在里面反锁了,更是大惊失色——可别是桃花一时间想不开自杀了吧?因而喊道:“桃花,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把门开开!” 陈桃花把脑袋往被子里缩,只顾默默流泪。 陈转听里面没有声音,自觉脑补出自己妹妹已经吃了安眠药对着水龙头割腕的场景来,顾不得别的,抬腿一脚狠狠把门踹开,一头跑进去喊道:“桃花?!” 一进去之后他就有点傻眼,陈桃花好好地趴在床上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陈转先是一愣,而后不可遏制地火气开始上涌:“桃花,你都快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敲门的时候你明明在里面,为什么不应声?” 这里又不是只有陈桃花心情不好,陈转被李祎父母纠缠着闹了一通,又在大热天狂奔了一个多小时,也是头晕脑胀的,说话声音不自觉抬得老高。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见陈桃花惊恐地睁圆了一对红通通的兔子眼睛看着自己,莫名其妙更加烦躁了,忍不住又问道:“你没有去上学,回了家里怎么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呢,你不是记下我的电话了吗?” 要是陈桃花是个拎得清的,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陈转也不至于火烧火燎找了这么长时间。他想想就觉得冤枉得上,自己也是个人,怎么能这么折腾呢? 陈转说完后见陈桃花一言不吭开始掉眼泪,皱了皱眉头,又有些后悔自己话说重了,正想说些什么来哄她,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打过电话来的人是自己的导员,连忙摁下了“接听”键:“喂,您好……” “陈转,我知道你是今年高考的状元,你有能耐,所以不把大学这么简单的课程放在眼里,打架斗殴也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他的女导员说话时带着十足的不耐烦,不待他辩解就继续说道,“我昨天不是让你今天下午下了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吗,你干什么去了?” 女导员是得到了学院书记的指示,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成绩异常优异的学生谈一谈,约了陈转下午四点办公室谈话,没想到等到四点半也没人。 她给陈转打了两个电话,结果那时陈转还在路上飞奔寻妹,手机调震动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导员想着别是学生出事儿了,专门找了两个陈转班里的学生问,才得知这个学生下午逃课了。 陈转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解释道:“对不起,老师,我妹妹走丢了,我跑出来找她了……” 女导员本来很生气,听了他的话就更生气了:“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让初中生谈恋爱的地方,她一个初中生怎么又来了?” 李祎因为陈桃花挨了打,学校赔偿了一定的医药费又给陈转调了宿舍,他父母才刚不闹了。对于陈桃花跑来找厉夕的事情,女导员也打听清楚了,说起话来就有点不客气:“你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免得又迷路了被人欺负了,你们陈家的宝贝妹妹,出了差池,校方可担待不起!” 来就来吧,台大毕竟是半个对外开放的,每年还有来台湾旅游的游客专门来溜一圈呢——不过也没有你这样的,陈转还好意思说啥迷路不迷路的,都能摸到他们学校专门跑到厉夕上课的教室堵人了,那会儿怎么不迷路了? 陈转被她一通话堵得不知道怎么反驳,本来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忍不住瞪了陈桃花一眼,自己回身往外走:“行,我跟她说就是……您别生气了,我马上回去……” 陈桃花今天一天先后被李祎父母骂了一通,又被厉晨厉夕无视,陈承甚至也都没搭理她,现在又被陈转训斥甩白眼,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颤抖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哭着跑出去了。 陈转还在电话里跟自己导员解释着呢,冷不丁身后一阵哭声传来,本来说话有些软和的导员不觉厌烦了:“怎么搞得,我又没有把她怎么样,怎么还哭成这样了?” 刚升入大学要是就跟自己导员闹得不愉快,那就太悲惨了。做人事工作的辅导员在学校地位不高,但是手头有不少机会,评优人选基本上都是他们说了作数。 宠你也不是这么宠的,没个轻重缓急。陈转没有管哭着又跑出去的陈桃花,只是对着电话赔笑道:“没事儿,她自己摔了一跤,不是因为您。” 54恋爱伊始 痛痛快快跟厉夕打了一下午壁球的厉晨从休息室出来,掏出手机发现了十几个现实同样号码的未接来电。 这个号码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记录在手机中。厉晨皱了一下眉头,把手机递给厉夕:“【有印象吗?】” 还别说,厉夕真有印象,他看了那个号码后稍稍一想就跟记忆中的对上了号:“【先生,是陈转。】” 他比厉晨更加关注陈家人的动向,事先搜罗过陈家人的各种资料,其中就包括他们正在使用的电话号码。 陈转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厉晨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道:“【我的这个号码是登记在教师资料中的,他能找到并不奇怪。】” 正说话间,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还是陈转的号码。厉晨摁下接听键:“有事儿?” “余一,桃花离家出走了,她是不是过去找你了?”陈转在另一端焦急地问道。他是晚上六点多跟导员谈完话,收到陈起的电话说陈桃花没有回家吃晚饭,并且找不到人了。 厉晨一下子就笑了:“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跟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陈桃花离家出走怎么可能来找他,陈转看样子是脑子烧坏了。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陈转打电话来的原因,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也就没有了跟这人扯下去的兴致,不等陈转继续说下去,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厉夕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先生,我这边有一个完全陌生的未接来电。】”他一边说一边在背包中拿出了手提电脑来,追踪信号查找,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个登记号码来自一个叫‘绝情寺’的寺庙……】”而且这个号码给他打了好几次。 台湾有这么一个寺庙吗?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厉晨:“【先生,我不记得自己给寺庙添过香火钱……】” 能够看到厉夕露出这种全然无知的表情的机会很少,厉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别管了,没准又是m的恶作剧。】” 厉夕搜索关于“绝情寺”的信息:“【这个寺庙在电视上打过广告,‘你心灰意冷吗,你绝望失落吗,你被人背叛吗,绝情寺,你出家的好帮手。本寺诚招各年龄阶段对爱情和俗世死心的女性,请根据以下电话联络王女士咨询出家事宜……’】” 读完这段广告词,厉夕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抬头看着嘴角微微抽搐的厉晨,眼睛亮亮的:“【先生您好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是m的又一个无聊恶作剧。】” 厉晨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说这句话全然是出自真心的,开口指点道:“【听你读了这段词,我倒觉得不是m的恶作剧——记得陈桃花不见了吗?】” 厉夕一点就通,瞬间明白了过来:“【您的意思是,是陈桃花跑到绝情寺出家去了?】”这个猜测着实有点雷人,但是仔细想想倒也能够讲得通,不过还有一点他没有弄明白,“【那为什么绝情寺要给我打电话?】” “【谁知道呢,没准是她们例行的规定,在给人剃度之前要给其男朋友打电话,陈桃花就报了你的名字?】”厉晨说完后耸了耸肩膀,似笑非笑补充,“【想接你就接,没准能够把一个迷途少女解救出来呢。】” 厉夕二话不说直接拆了手机外壳把电池拿了出来,防止再接受到不明电话的骚扰:“【先生,我们回去吧。】” “【逗逗你罢了,不用反应大成这样。】”厉晨说着发现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对着陈转的来电显示撇了撇嘴,直接把这个号码加进了黑名单中,而后抬眼对着有点傻眼的厉夕扬了扬手机,“【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你都没有想到吗?】” 厉夕确实没有想到这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两厢一对比自己直接拆电池的做法真心蠢爆了。不过他没有丝毫的尴尬和沮丧,笑道:“【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厉晨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颇有几分无奈。厉夕在别人面前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漂亮话,到了他头上,翻来覆去就是“先生好厉害”和“先生说得对”两句话。 被人用这种蠢的方式苏,他竟然莫名其妙感觉到了有几分愉悦,厉晨笑道:“【这句话你说了无数次了,都不嫌腻歪吗?】” 厉夕先是低下头缓了缓,而后才抬头道:“【不会,我说一辈子都不腻歪。】”说这句话之前他必须得有一个低下头的动作,确实得压一压自己的心情,不然他怕眼中汹涌的情绪把厉晨给吓到。 “【别忘了你已经说了一辈子,现在应该算是第二辈子了。】”厉晨并没有正面回应他,反而似笑非笑道。 厉夕先是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之后,又继续发愣。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他已经做好了就这么暧昧一辈子的准备,没想到突然得了这么一句话。 他有点被这个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直到看到厉晨面无表情地扭身要走,才算是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先生,我说两辈子都不腻歪!】” 这个答案还差不多,厉晨还算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顺手捏了一把他红通通的耳垂:“【走吧。】” 厉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发飘,晕晕乎乎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其实有点疑虑,上辈子两个人处得不比现在差,不过那时候厉晨是直接当不知道的,现在却接受了自己,别是因为自己帮忙虐脑残太给力才让自家先生改变主意的吧? 厉晨扫了他一眼,心中有数:“【胡想八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随便凑合的人吗?】”他不过是感情发展比较慢,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考虑才会做决定罢了。 这么多年下来,厉夕对他的好他也看在眼里,厉晨考虑着两个人相处得也不差。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有山盟海誓、天崩地裂的感情,厉晨喜欢细水长流、地久天长。 时间可以让一部分东西升华,可以让一部分东西沉淀,它可以检验一切。 就如同厉夕有应激性心理障碍一样,厉晨也有轻微的偏执性精神障碍,被害妄想、嫉妒妄想、疑病妄想和夸大妄想几个主要症状他都有体现。 厉晨在大学期间曾经有过一次不成功的交往经历,他在发现自己会不自觉怀疑交往对象不忠,以及有过跟踪监视对方的念头后,果断结束了这次恋爱尝试,从那之后再没有回应过一切对自己表示好感的人。 厉夕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对方愿意无条件包容他自高自大、龟毛计较等一切缺点——或者说,这些缺点在厉夕眼中都是证明他家先生人格魅力的大优点。 能碰上这么一个人,而且还从上辈子直接带到这辈子来了,穿越还玩买一送一,厉晨确实觉得自己着实很走运。 厉夕轻轻吸了一口气,歪着头想了想:“【那您介意我明天换上跟您一样的衣服吗?】”他幻想了两辈子能够有一天跟厉晨以情侣装示人,早就在衣橱里偷偷塞满了跟厉晨一模一样的衣服了。 厉晨笑了笑:“【随你吧。】” “【那您介意我跟其他团队成员炫耀吗,包括电话、短信、电邮、推特、msn、myspace等多种联系方式?】”厉夕眉飞色舞,“【我还可以趁着他们睡觉黑进电脑里把他们的桌面屏保图都换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想更改facebook上的交往状态。】” “【……】”厉晨有点无奈,“【都随你吧——顺便也帮我更新facebook状态。】”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体育中心走了出来,厉夕非常兴奋激动,重新装上手机电池:“【我马上联网去改。】” 不过刚刚开机,立刻就有电话打了过来,厉夕正想去点浏览器图标呢,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手机响了起来,他手一抖不小心摁了接听键。 厉夕颇为无奈,却也还是放到了耳边:“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陈桃花犹带哭腔的声音:“史朗,我打电话是想要向你告别的……求求你听我说两句,可以吗?” 厉夕本来还以为是那个绝情寺的尼姑给自己打电话,希望自己能去劝陈桃花回心转意,没想到原来是陈桃花本人打来的。 他皱皱眉,听到对方哀哀怨怨道:“史朗,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现在在三峡绝情寺,你来这里看看我好不好?” 这人真是想得太多了,厉夕二话不说直接挂了电话,而后看着厉晨露出一个灿烂万分的笑容:“【我这就改!】” 厉晨摊手看了他好久,终究还是笑眯眯揉了揉他的卷毛。 55上门的尼姑 在厉夕开开心心拉着他家先生的手回家时,陈家简直翻了天一样。陈转愤愤把手机往地上一摔:“该死,余一竟然挂我的电话!” 他生厉晨的气,还有人生他的气,在陈转刚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直接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陈起吼道:“都怪你,是你骂了桃花把她给气走的!” 陈转沉下脸二话不说把他扯着自己领子的手给推开了:“我又怎么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不过就是顾着给导员打电话,没有多跟她说话罢了,就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还是陈起考完试回家,发现陈桃花不见了的,打电话询问陈转什么情况,才得知自己妹妹这几天竟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立刻把陈转从学校叫回来跟自己一起找人。 他生气骂陈转,其实陈转也同样觉得委屈:“你不知道因为桃花无端端跑到学校去找那个叫史朗的混小子,惹出来了多少事儿,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 陈起一听,气得脸色都变了,哆嗦着伸出手来指着他:“你说这种话,是在心里埋怨桃花了?” 陈转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对,不论陈桃花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最起码自己妹妹主观上是没有恶意的,她这样善良纯净,对天底下所有人都怀抱着最真实的善意,自己确实不应该怪她才对。 他消了气,再对上陈起底气就有些不足,生怕自己再被骂,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想起来了,桃花既然对那个叫史朗的有意思,没准是去找他了!”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厉晨和厉夕是住在一块的,陈转先是猜测陈桃花跑去找厉晨了,而后又猜测陈桃花是跑去找厉夕了。 陈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卡住他脖子来回摇晃控诉他为什么要责怪桃花的冲动,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可是我们不知道史朗他住在哪里,要去隔壁那个叫史云的家中问吗?” 他们隔壁住着的史云是厉夕的父亲,就因为这样,拐了九曲十八弯害得陈合被关进了监狱,陈起对史云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不用这么麻烦,谁知道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会不会告诉我们真实地址,要是他胡乱报个假地址来糊弄我们,岂不是害得我们还得白跑一趟?”陈转转了转眼珠,“要想知道史朗的地址还不容易,我这就黑进学校的信息系统!” 他刚刚说了责备陈桃花的话,心中暗含愧疚,自然要想办法找补:“起哥,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以我的能力,弄点资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这倒是真的,陈家四兄弟中就数陈转最有本事,陈起对他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那好吧,你快去找找。” 陈转打开电脑,眉头紧锁在键盘上敲打了快有半个小时,而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了,台大所有教职工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他带着点小兴奋,并没有先搜索厉夕的住址,而是不自觉输入了“陈余一”三个字,而后对着厉晨的资料猛看个不停。 陈起听到他说成功了,探过脑袋来查看,一看之下脸色不由得一沉,忍不住抬手重重拍了一下陈转的后脑勺:“你有没有搞错啊,我让你找史朗的资料,你看陈余一的干什么?!” 陈转颇为心虚,不自在地低头咳嗽了一声,生怕陈起从自己情不自禁的行为中看出什么来,也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了,连忙重新输入搜索内容。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输入了“史朗”两个字,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史朗资料,先是忍不住自得地一笑,眼梢在屏幕上扫过,却面色大变:“这、这……” 陈起觉得他的反应不同寻常,探头看了一眼,也有点咋舌:“哎呀,是不是真的啊,这小子竟然住在士林区……竟然还是士林官邸旁边……怎么可能?!” 这可是被开发商吹嘘了好久的台湾最贵房价地带,是出了名的好风水,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所住的人非富即贵。尤其还是跟士林官邸同名的住户区,一共只有21套房,不是有钱就能买得起的。 陈转胳膊都有点哆嗦,他的关注点和陈起的完全不一样,先是死死盯着厉夕的地址看了半天,而后抖着手再次打开厉晨的资料。 陈起挺纳闷他怎么光抓着厉晨的资料不放,皱皱眉正想出声询问,就听见陈转颤声道:“他们……他们两个填写的住址一模一样……” 嗨,脸色难看成这样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呢。陈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你会瞎逼逼,就凭他们怎么可能买得起士林区的房子,一定是为了吹嘘自己,填写资料的时候随便写了个假地址!” 陈转面色惨白:“那他俩填写假地址的时候,为什么要填同样的门牌号呢?” “没准他俩是真的住在一起吧,像这种人,既没有几个钱,又爱处处显摆自己钱多没处花,手头自然就紧巴了,两个人只能租得起一套房子。”陈起带着几许不屑地开口。 他说这番话倒不是为了安陈转的心,而是陈起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看看厉晨厉夕从头到脚都是手工名牌,出入的也都是花销大的地方,每个月不知道要葬进去多少钱。 陈起曾经偷偷摸摸计算过,发现自己兄弟四个连带上陈桃花五个人加起来的零用钱都不够这样消耗的。 他自然不肯相信两个毛都还没有长全的小子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这样多的钱,所以理所当然就觉得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故意在自己面前显摆。 也只有这样想能够给他带来心理安慰,陈起幻想着两人在人后穷得喝稀粥度日的模样,觉得自己取得了精神上的胜利。 陈转本来心慌意乱到了极点,听到他这样说,却也觉得有理,忍不住点了点头:“对,他俩现实住在一起,倒也没什么……没什么……”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只感觉到说不出的难受,陈转咬着下嘴唇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那……那我们还去找史朗吗?” “这个地址一看就是假的,我才不信他有能力买到这样的房子。”陈起想了想,提议道,“地址能填假的,但是电话号码恐怕不会,你打个电话试试吧。” 陈转点点头正想去摸手机,却听到“咯吱”一声二楼的门被打开了。他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陈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面出来。 他好几天都没见人影的二哥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有完没完啊,我睡一觉的时间都快被你们给乱死了!” 陈承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被陈桃花的哭声给吵得醒了几次,后来陈转回来还跟陈桃花起了冲突,现如今陈起和陈转在楼下开着大嗓门说话,他终于忍无可忍,走出来发火了。 陈起看到他禁不住愣了愣,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半是惊半是喜喊道:“承,你回来了?” 陈承失踪了五天,期间打他手机也打不通,陈起和陈转估摸着可能是被人暗害吃了摇头丸的事情大大打击了他,陈承才出去散散心的。 陈起一直认为自己弟弟这属于游走人群修炼神功,一旦等他出关,必定是一番豁然开朗的景象,没想到眼前的陈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异味,面色青白,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病态。 “我是回来了,被你们闹得连觉都睡不好,以后可别想我再回来了!”陈承连翻了两个白眼,困倦地揉着眼皮,“要吵滚出去吵去,别来烦我睡觉!” 陈承脾气不好是真的,不过从小到大都很听他的话,陈起被这不客气至极的话语给震惊到了:“你说什么,你就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是啊,承哥,桃花都失踪了,你竟然还有心情睡觉?!”陈转也颇为气愤,指责道,“你五天没有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来,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陈承不耐烦地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拍开:“有完没完啊,失踪了有本事你们滚出去找去!” “你就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话?”陈起正想翻脸,却听到摁门铃的声音。 他一下子想到有可能是陈桃花回来了,顾不得别的,恶狠狠瞪了陈承一眼,跑过去开门:“桃花!桃花!” 站在门口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善良妹妹,而是一个光头穿着僧袍的尼姑。小尼姑在陈起呆愣的目光中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我不是桃花啦,我是绝情寺的比丘尼。” 卧槽比丘尼来这里干什么?陈起微微张大嘴巴,顿了顿才恍然:“哦,哦,阿弥陀佛——转,拿点零钱来,我们捐出去——” 他从陈转手中接过一把钱,胡乱往小尼姑手里一塞:“给你,善哉善哉!”说罢不等小尼姑反应过来,直接“砰”一声关了房门。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小尼姑一脸无奈地把钱还给了他:“我不是来化缘的啦……你们的妹妹陈桃花来我们绝情寺要求出家,按照规定,这是需要家长同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来一张同意单给陈起递了过去,带着些许怜悯道:“陈桃花本来说想要吓吓一个人,下午到了我们那里一直打电话,期间都没有打通,好不容易打通了,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她哭得跟死了一样,硬下心肠说真的要出家呢……” 虽然陈桃花没有明确跟他们说那个男人是谁,但是能让人小姑娘难过成这样还专门选了这样一个方式来试探的人,一定就是陈桃花的男朋友了。 她和主持一起很是帮着陈桃花痛骂了一番那个叫“史朗”的男人,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等词都冒了出来。 这下别说陈起和陈转惊呆了,连本来毫不放在心上的陈承也震惊了,三个人凑在一起看那张同意书,彼此对视一眼,大吼了一声,齐齐跑了出去。 56回家的陈爸陈妈 此时陈桃花跪在绝情寺的佛前,情绪基本上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有两只红通通的杏眼还能隐约显出她曾经的伤心欲绝。 绝情寺主持劝了她几句,见这位女施主意态坚决,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那好吧,我去准备剃度用具。” 话音刚落,小尼姑的声音传来:“主持,主持,有访客!” 陈桃花顺着看了过去,见陈起三人气喘吁吁倚在门柱旁紧盯着自己,嘴巴一撇,眼泪又流了下来:“你们还来这里干什么,明明你们都已经讨厌我了!” 这番话是怎么说的呢?陈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扭头对着陈转吼道:“你看看你把桃花的心都伤了,你还不快点去跟她道歉?!” 陈转虽然被自己妹妹要出家的事情给吓到了,但是仍然忍不住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值得她这样要死要活得。 不过在这个档口,他也无从分辨了,老老实实上前去:“桃花,对不起!” “你不要说对不起,转哥,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怪我,一切都怪我!”陈桃花一下子就想起了陈承和陈转的无视,厉夕的冷言冷语,还是李祎父母的斥骂,眼中含泪道,“我知道我从生下来就是不受人喜欢的,我这样的人就是应该出家受苦!” 绝情寺主持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陈桃花施主,出家乃远离俗世之尘,又叫做出尘。出家不是为了闭世厌世……” 去你妈的出家就是受苦。他本来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经过周详的考虑而决定出家的,怎么看如今这个情况,是对几个哥哥心里不满,想要趁机发泄吓唬他们的呢? 他还有些“从大无情到大有情”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陈承粗暴地一把推开了:“滚!就是你这个秃驴蹿撵我妹妹出家的!你给我去死!” 他愤怒之下用的力气极大,主持被推得连连后退,差一点摔倒在地上,还是小尼姑上前来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真正有道高僧怎么会往电视上打广告呢,绝情寺其实就是为了骗钱的,主持个人修养也不太好,当即就有点生气:“是她自己跑过来要出家的,又不是我在街上发广告传单把人给哄骗来的!这位施主说话注意点!” 陈起走过来,试图拉住陈桃花的细胳膊:“你不要乱来,走,跟哥哥们回去!” 陈桃花摇了摇头:“我才不要!我已经决定要出家了!” 陈起想要继续劝,却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厌烦地掏出来正想要直接挂断,眼睛扫过来电显示,面色却大变:“糟了,是妈打来的电话!” 他顾不得别的了,给陈承和陈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继续劝陈桃花回心转意,自己跑到一边去接电话。 一般来说,陈妈都是喜欢打家里的电话,而且指名要陈桃花接的,陈起少有收到她打到自己手机上的时候,还以为是出大事儿了,紧张到了极点。 还别说,真算是大事儿,等他耗时五分钟挂了电话后,面如死灰地回来:“桃花,你可一定要跟着哥哥们回去,爸爸妈妈从非洲回来了……” 对陈家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不仅陈承和陈转面色大变,连陈桃花都是一惊:“爸妈回来了?” 她本来心灰意冷为家人对自己的冷淡态度而伤心,现在却觉得一瞬间有了主心骨,脊背挺得都比先前更直,却还是咬着不放:“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就是要出家!” 主持在一边冷眼看着,听到小尼姑附耳道:“我看她这次是故意的吧,一定要把事情闹大,她爸妈才能知道她的委屈,才能给她做主?” 这个说法跟主持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神。 陈起苦着脸求了好久,差一点都责骂着陈转跪下给自己妹妹道歉了,好不容易才劝得陈桃花答应回家了。 他想了想,郑重恳求道:“桃花,这次是哥哥们对不起你,我们一定不会再犯了,只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儿跟爸爸妈妈说好不好?” 陈爸则还罢了,要是让陈妈知道了他们气得桃花要出家,那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陈桃花犹豫了一下,见陈承和陈转都在一边满面可怜地看着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点了点头:“好,你们放心,我不说就是了。” 陈起这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一摸胳膊,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他不敢再耽搁,生怕陈桃花又半道改变主意,连忙带着人开车走了。 主持对着车子远去的影子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我有点后悔帮着她一起骂了一下午那位叫史朗的小伙子了。” 既然这家人的脑回路这样奇特,陈桃花能因为陈转不大搭理她就哭着闹着要出家,那估计那位叫史朗的少年也没有做多对不起她的事儿,白白挨了他们一通骂,主持心中颇为愧疚。 小尼姑心有同感,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也是呢,要不帮他多点盏海灯算是我们赔罪了吧。” ———————————————————————————————————————— 厉夕切了一块牛排,用叉子叉了,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厉晨,眼中带着脉脉柔情,拖长了声调:“【啊——】” “……”厉晨一脸惨不忍睹,低头抽动一下嘴角,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这一小块牛排,感觉怎么都张不开嘴。 可是厉夕情真意切,浅棕色的眼睛因为期待而发出柔和的光芒,整个人漂亮得像是会发光。厉晨到了嘴边的拒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舔舔嘴唇正想张嘴,却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他松了一口气,先示意厉夕把牛排放下,自己掏出手机来看,微微一皱眉头。 厉夕从头到尾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这种微小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当即低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厉晨道:“【是陈妈打过来的。】” 其实陈爸陈妈持护照回到台湾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团队里有人专门帮他留心着出入境记录,已发现陈家父母有动向就给了他消息。 不过厉晨并没有当一回事儿,毕竟这对父母基本上当他死了的,估计回了台湾还是两不相干,没想到陈妈刚回来就立刻给他打电话了。 厉夕觉察到他话语中带了些许厌烦,因而小心道:“【那您别接了?】” “【这家人惯会撒泼的,我今天不接,要是明天她跑去学校闹,那更麻烦了。】”厉晨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他不想要轻易改变。 在台大当助教是避风头的好办法,基本上没人会想到他能跑到大学里面跟一帮大学生愉快的玩耍,最起码国际刑警橹了嫌疑人名单三遍,都没有把他给找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摁下了免提键:“喂?” “余一啊,我和你爸爸今天刚回台湾,想不到你也正好回来了——桃花说跟你和你朋友都有些误会,你带着你朋友过来一趟吧,妈妈有话要跟你说。”陈妈的声音有些低,语调怪异,听得出来是强压着怒火的。 这话说的好笑,你回台湾都没有跟我通知一声——当然,不通知更好,反正我回来也没有通知你们——张嘴就要支使我过去,也不问问我和朋友有没有空去聆听你的“谆谆教诲”。 厉晨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跟厉夕对视一眼,口中道:“我今天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恐怕脱不开身。” 听筒那边陈妈猛然吸了一口气,仿若希望用冷空气来压下胸腔中的怒火。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带出了十分明显的不悦:“你是怎么搞的,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吗?” “这个会议是十天前就跟人约好的。”厉晨面无表情道。 陈妈回来可没有提前十天通知他,难道能怪他不提前空出档期来吗?他可是有正儿八经工作要做的,没有空一天二十四小时等着陈妈的宣召。 陈妈明显也听出来了他话里的冷淡意味,却仍然没有死心:“什么会议就不能推了吗,难道还有会议比妈妈更重要?” 厉晨实在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不再出声了。 陈妈被晾了一段时间,大略也知道他的意思了。陈妈心中有火,但是隔着电话也不好发出来,要是真吵开了,这个小儿子岂不是更有理由不回来了吗? 她忍不住侧头看了看一脸期盼盯着自己的陈桃花,为了心爱的女儿,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放缓了声音道:“那好,等你开完会再过来吧,爸爸妈妈都盼着想见见你——和你的朋友呢。” 厉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淡淡道:“行啊,我们八点开始,大概四个小时就能结束了,不过也说不准,有可能开到天亮呢。” 那边又是一声凄厉的吸气声,陈妈气得拿着听筒的手都在哆嗦,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儿,我们等着你就是了。” 57醉酒状态 厉晨挂了电话,侧头看了看厉夕,调笑道:“【你这人格魅力还真是大,有人直到现在还不肯死心呢。】” 要是换了昨天的厉夕,估计这会儿得不自在地低下头咳嗽了,然而此时的厉夕却神色丝毫不变,仍然带着腻死人的甜腻看着他,深情款款道:“【那先生您感受到我的人格魅力了吗?】” “……”说实话厉晨没有感受到来自于厉夕的人格魅力和荷尔蒙,他一晚上就觉得胃疼了,“【你再这样我们的关系还是回到以前吧。】” 要是早知道双方确认关系能把自己的得力助手弄成一个满脑子只有粉红泡泡的爱情白痴,打死厉晨当初也不会说出那番回应厉夕感情的话来。 “【对不起,先生。】”厉夕浑身一颤,连忙坐正了身体,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我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厉夕以前特别喜欢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这属于情趣,厉晨也颇为享受。不过要是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在紧盯着他放电,那就太腻歪了。 厉晨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一脸深沉道:“【切勿得意忘形。】” 厉夕顺着他微凉的手指蹭了蹭,乖乖点头:“【是,先生,我以后不会了。】” 既然自家先生想要讨论正事儿,那自己就得把人物定位调整为人家的小弟。厉夕吸取了这次教训,正色道:“【您看,这真是一个手绢引发的血案,早知道我就不给她递了——这再一次证明了只要是我做的决定,就全都是错误的——所以我才更需要一位像先生这样的良师益友来指导我前进的路。】” 他刚刚弄得厉晨不自在了,就得想办法找补,厉夕特意又把自己做决断就都错误的大缺点拿出来一说,恨不能长条尾巴摇啊摇来表忠心,表明自己没了厉晨就不行。 “【还好,我倒觉得有这些生活小插曲来调节无趣的生活,倒是挺有意思的。】”厉晨微微一笑,“【继续吃饭。】” 既然自家先生好像不太喜欢他喂食的举动,厉夕十分自觉地把切割好的牛排推到他那边,见厉晨自顾自吃起来,忍不住得意地一挑眉梢:“【我觉得先生吃我做的和牛比在外面吃得更香。】” 吃a5和牛当然要有红酒了,厉夕准备了83年的欧颂干红,见厉晨的心情还算不错,因而笑道:“【我帮您满上。】” “【你又不喝酒,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厉晨抬了抬手,“【别开了,浪费了好东西。】” 厉晨有时会抽烟来平复心情,偶尔也会喝酒,绝大多数时间都抱着电脑不撒手。倒是厉夕不碰烟不碰酒,每天坚持晨跑锻炼,生活方式更加健康。 厉夕眨了眨眼睛:“【那我陪着您喝。】” 厉晨抬眼看了看他,估摸着厉夕还不至于傻到满心期待着啥啥酒后乱性的地步,因而一笑:“【也好。】” ———————————————————————————————————————— 凌晨三点,厉晨开着车到了陈家门口,探头看了看通明的灯火,侧头对着副驾驶座上的厉夕道:“【他们还真有耐性。】” 他跟厉夕是喝了酒躺床上睡了一会儿才来的,确实是有意晾着陈家人,期间陈妈又打了三个电话,不过都无人接听。 厉夕喝得不多,但是备不住他酒量本来也浅,醉得着实不轻。他侧躺在座位上都快要再次睡着了,被厉晨一句话给惊醒了,迷茫地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到了?】” “【下车吧。】”厉晨打开车门,把人捞了起来,夹着胳膊轻轻拖了出来,“【你行吗,要不要在车上继续睡?】” 本来厉夕喝醉了,他就想自己过来的,不过厉夕坚持要跟着一起来,他也就把人给带来了。 厉夕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我还得当着他们的面用25种语言跟您说‘我爱您’呢。】” “……”告白都要用敬语,厉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是这样打算的,那还真不如老老实实睡觉呢。】” 厉夕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一个激灵醒了大半,连忙赔笑道:“【我跟您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我挺清醒的。】” 清醒个毛球,说话都大着舌头呢。厉晨多看了他一眼,来到陈家门口摁响门铃,眼梢瞄到陈家门牌,冷不丁想起自己重生成陈余一,结束住院第一次跟着陈起一起回来的场景。 他刚摁响门铃没多久,门就被人打开了,顶着两个黑眼圈但是眼睛放光的陈转站在门口,用一种且惊且喜的口气道:“余一,你真的来了?” 他看向一边,见厉夕整个人都倚在厉晨肩膀上,面色一变,嘴唇有些发抖:“喂,你这人连站都不会站了吗?你的腿让人给跺走了?” 厉晨压根就不想搭理他,本来想绕过他直接走进去,却听到厉夕笑道:“我长着腿呢,不过谁让余一乐意让我倚着,你羡慕不来的。” 他今天死活要跟着来,就是为了防备陈转。厉夕不是瞎子,他感觉到陈转对厉晨是有什么想法,弄得他格外紧张。 ——不止厉夕,这一点其实厉晨也看得出来,不过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过。陈转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看在眼中,对方就是死了他都不会有情绪波动,何况是对方一时的啥啥心思,他就更不在意了。 厉夕也知道自家先生压根不在乎,可是厉晨不在乎他在乎,每一次有疑似情敌出现厉夕都会拉响最高警报。 他也不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厉夕坚定相信正是因为自己不轻视每一个敌人,才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把厉晨所有的桃花都掐死在襁褓之中。 厉夕对着陈转放完话,见对方铁青着脸瞪着自己,得意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跟你示威炫耀?” 稍稍一停顿,他不等陈转回话就已经自顾自继续道:“那你还不算太傻,我就是在跟你示威炫耀,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喝醉了,能说出这种话来就是真醉了,厉晨叹了一口气,也不管陈转听完后是怎样黯然神伤的表情,直接拖着厉夕走了进去,压低声音道,“【你跟他置气干什么,还用这种用烂了的三俗对话流,也不嫌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我喜欢。】”厉夕凑到他耳边吹气,笑得嘴角止不住上扬,“【我还想用英语跟他再说一遍呢,您别带着我走得这么快。】” 永远不要跟醉鬼讲道理,厉晨没有理睬他,看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陈爸陈妈以及陈桃花,一耸肩膀:“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陈妈本来困得要死要活,等了很久不见他来,打电话也没人接,靠在沙发上搂着自己女儿睡过去了。 这下见了厉晨,从对方脸上丝毫看不出来迟到了的愧疚感来,陈妈的睡意也没了,跳起身来道:“我是你妈妈,没事儿就不能找你来了?” 明明是你火急火燎把我叫来的,厉晨很不想说啥“有屁快放”的话,皱皱眉道:“要没事儿我就走了。” 他说走就是真的走,不带含糊的,夹着用法语嘟哝着“你来咬我啊”的厉夕就要转身离开。 陈妈正想发火,却听见陈桃花道:“余一,史朗他是怎么了,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妈这才想起来,这次的主角不是这个不孝的小儿子,而是儿子的朋友,便按捺下怒火看向挂在厉晨肩膀上的厉夕,嫌弃地一撇嘴:“什么不舒服,他就是喝醉了——小小年纪真是不学好,学人家大人西装革履的装成熟拌潇洒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学人家喝酒?” 她和陈爸刚回来没有多久,见了宝贝女儿还没有好好亲热呢,就看出女儿眼睛是红肿的,再三追问了,才从陈桃花口中知道原来女儿喜欢上了小儿子的朋友。 陈妈对厉晨这个便宜儿子其实还是比较欣赏的,不说别的,有这么一个天才儿子,她平时走到哪里都被人恭维着。 不过本来还算不错的观感在听了陈桃花支支吾吾说的话之后就彻底变了一个样,陈妈此时对厉晨非常气恼:“你也是,余一,这还是亲哥哥呢,竟然对着妹妹喜欢的人说自己妹妹坏话,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进了狗肚子里了?” 陈爸坐在一边听着,觉得妻子说的话有些过于难听了,劝道:“算了算了,余一毕竟年纪还小,难免做错事儿,你也不用这样苛责他,只要他改了,照样还是我们的好儿子!”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厉晨,连连对着他使眼色,示意他抓住机会,趁早向陈妈和陈桃花道歉。 面无表情的厉晨还没有说什么,半醉半醒的厉夕却猛然睁开了眼睛,沉声道:“你骂谁是狗呢?” 58狗咬狗 陈妈本来就很不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无视自己女儿捧上的真心,此时听他说话颇为不客气,恼道:“我教训自己儿子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我看你的教养也差不多,都进了狗肚子里了!” 厉夕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有放在自己也被骂了上,仍然纠结在她骂厉晨上:“你嘴巴放干净点,虽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他一向秉承绅士风度,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对女士说过这样的重话,这次却压根顾不得啥狗屁绅士风度了。 厉晨见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抬手拍了拍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口中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说她的坏话,”他用手指了指陈桃花,“你有证据吗?” “这还要什么证据,桃花把所有的事儿都跟我说了!”陈妈说到这里心疼地拉起了女儿冰凉柔软的小手,“你别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这种卑劣的把戏,也就桃花单纯看不出来,你以为我还看不出来吗?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此时陈起和陈承都被陈妈勒令去睡觉了,两个人正趴在各自房间的门上偷听着下面的动静呢,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在心中叫好,果然是自己亲妈,说出来的话这样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厉晨只知道起承转合四个人胡言乱语、给人扣帽子的本领高超,想不到陈妈也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笑道:“我用什么卑劣的把戏了?” “你当然是故意让你的朋友来接近桃花,来引诱她,然后又故意伤害她,对不对?”陈妈说完感觉到怀里的陈桃花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忙心疼得环住她,一脸苦口婆心道,“桃花,妈妈平时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哪里知道这世界上人心险恶呢?” 她说完忍不住看了看怒视自己的厉夕,怎么看怎么都没觉出来这小子有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的,一定是他有意引诱桃花,才害得桃花喜欢上他的。 厉夕张了张嘴巴,他虽然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硬硬忍下了到嘴边的话,摸了摸口袋没有摸到耳塞,只能侧脸看向厉晨:“【我十三天前去研究所时听到一对情侣吵架,学到了不少骂人的话,不过实在难听,您先堵上耳朵。】” “【骂吧,我也正好想听听呢。】”厉晨笑眯眯的,他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值,从陈妈那里get√到了脑洞的新姿势,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算了,脏了我的嘴没事儿,再脏了您的耳朵。】”厉夕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能继续瞪着陈妈,“既然你的好女儿给你说了那么多,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怎么引诱她了?” 陈妈侧头看向陈桃花:“桃花不肯跟我说,但是我都猜到了,无非是送花送信念情诗的把戏!” 厉夕正想说话,就见厉晨讥讽地勾了一下唇角:“那你可真是想得太多了,他就是在她出车祸时递了个手帕——把你女儿弄到手真是太简单了一些,这样没难度太让我们失望了。” 对,不愧是先生,跟这群人讲道理根本就不可能讲得通,反倒弄得自己憋一肚子气,倒不如干脆认下来,换他们憋上一肚子的气。厉夕听得眼睛一亮,满带崇拜地看向厉晨。 陈桃花整个人都被这句话打击得快要崩溃了,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陈妈连忙搂着女儿对旁边气得也直喘气的陈爸道:“你送桃花回房间休息吧,我要好好跟这两个小子说道说道!” 陈桃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力气,从她怀中挣脱开:“我不走,我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女儿哭成这样了,陈妈又是气又是心疼,听陈爸道:“唉,真是的,好好地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你也别气了,大家平心静气把话说清楚,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算完了。” 他说完见妻子女儿都不出声了,对着还站在门口发愣的陈转道:“转,你去把起、承和合叫出来,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 陈起和陈承不约而同推开门出来了:“不用叫,我们这就下楼去。”有了陈爸陈妈撑腰,他们都觉得底气十足。 陈爸扫了一圈,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纳闷问道:“合呢?” 他们一回来就发觉了女儿情绪不对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也就没有正眼看几个儿子,陈爸直到现在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个问题把陈家兄弟都问懵了,陈起道:“合他进监狱了——爸,我不是跟您说了吗?” 陈合的案子开庭审理前他专门给陈爸打过电话希望他俩能够回台湾来处理,结果被伪装成陈爸的m先生骂了一顿。等陈合判了罪他又给陈爸打,想要哭诉一番厉晨的狼心狗肺,结果同样被m先生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听“父亲”口口声声维护厉晨,陈起也是有点生父亲的气,再加上后来又出了许多事情,也就没顾得上再给陈爸打电话。 陈起问得非常诧异,但是陈爸陈妈听过后也变得非常诧异。 两人对视一眼,陈妈问道:“合进监狱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一个月前,我都给您打过两次电话了。”陈起看着陈爸,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可置信,“您就算工作再忙,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儿给忘了吧?” 陈妈看向陈爸:“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陈爸也觉得非常冤枉,责问陈起道:“我什么时候接到过你的电话?你这孩子怎么随口说瞎话呢?” “我……我就是打过了,”陈起只能看向陈承和陈转,“你们可要给我作证啊!” 陈承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力挺大哥到底,倒是陈转犹豫了一下:“可是起哥你只是跟我们抱怨过爸爸妈妈不想管合的事儿,却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啊……” 这么一说,陈承也想了起来:“这倒是啊,是第二天起哥直接说爸妈不肯回来的,我们也没有真的见到你打电话……” 陈爸一听,连忙道:“就是说啊,要是我知道了合出事儿的消息,怎么可能还不回来?又怎么可能不跟你妈说?!” “那不是因为双方时差的问题,我要给爸爸打电话都是深夜了,你们撑不住就先去睡了吗?!现在反倒赖在我头上?!”陈起觉得这个逻辑十分不对头,自己明明是打过的。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电话,眼睛一亮:“不信我们就查查通话记录!” “都一个月了,哪里还能有记录,还不如明天拿着身份证去营业厅查查呢。”陈转说道。 不过他说的话并没有被人听到,陈爸和陈起面对面紧挨着都在为自己说话,整个屋子里乱成一团。 这群人自己就已经吵了起来,倒把他们两个人晾在一边了。厉晨摸了摸下巴,侧眼看向厉夕:“【酒醒了吗?】” 厉夕忍着笑道:“【狗咬狗一嘴毛,这样的好戏看了,乐也乐醒了。】” “【这倒是,我以前只是把他们当成一堆累赘,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可乐的效果。】”厉晨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听他们自己吵成斗鸡,可比咱们跟他们吵要有趣多了。】” 换一种角度看问题确实豁然开朗,厉晨感觉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想到了一条既不让他们好过又能不给自己添麻烦的好方法。 厉夕眼睛一亮:“【那感情好,先生,您要做什么只管吩咐我。】” 陈家人自己吵作一团,短时间内确实顾不上他们。厉晨轻声道:“【走吧,放他们自己吵下去,咱们回去睡觉。】” 厉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不由得一红:“【那还、还得麻烦您开车呢……】”本来喝了不多的红酒,这么六七个小时过去酒精也该分解了,但是他仍然感觉到晕乎乎的。 “【没事儿,好不容易轮到我伺候你一回。】”厉晨并没有放在心上,懒洋洋回了一句。 他们在生活上一直都是平等的,不过厉夕总是喜欢通过照顾他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他才任由对方忙前忙后的张罗的。 厉夕脸颊仍然红通通的:“【那多不好意思,真是麻烦先生了……】”一边说一边偷偷摸摸伸过手去,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厉晨生怕自己这个时候说点啥再伤了他那一颗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有四五十岁了但是仍然粉嫩嫩的少年心,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陈转被陈起和陈爸吵得头疼,再加上陈妈时不时高嗓门地插一句嘴,期间还夹杂着陈桃花惊恐的抽噎声,更是弄得头疼万分。 他不想再搀和进去了,偷眼瞄向厉晨先前站立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人。 ……什么,难道那两个人趁乱逃走了?陈转扭头看向房门,没看到先走出去的厉晨,倒是看到了脸颊酡红的厉夕。 对方右手前伸,似乎在拉着什么东西,眼神柔和却明亮,流露出缠缠绵绵的爱意。 ……爱意?!陈转如遭雷劈,哆嗦了一下,顾不得别的,连忙追了出去,却看到厉夕恰好关上车门已经上车了。 厉夕侧头分明看了他一眼,却嘴角含着笑,大着胆子凑到坐在驾驶位上的厉晨耳边轻声道:“【您介意我亲亲您吗?】” 顿了顿,他仿若生怕厉晨不答应一般,飞快补充道:“【当然只是亲脸,这么做是为了刺激追出来的陈转,他竟然敢跟陈承合谋要害得您染上毒瘾,我……】” 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厉晨干脆万分地堵上了他的嘴,撬开他的牙关轻轻一咬他的舌尖,而后分开,对着满脸通红呆愣住的厉夕道:“【废话真多。】” 厉晨还不忘促狭地笑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味道还不错。】” 他说完后都没有看后视镜中映出的陈转,直接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59警察办案 厉晨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他看了看床头放着的闹钟,见七点多了,爬起身来洗脸刷牙换下睡衣,而后敲了敲隔壁厉夕的房门:“【起床了。】” 平常一般都是厉夕爬起来叫他的,不过厉晨估摸着对方后半夜九成九直接没有睡着,就算睡了估计也才睡着没有多久。 他敲门后等不来应声,便直接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厉夕抱着被子顶着俩黑眼圈缩在床头发呆。 从被子的褶皱程度和他卷毛的杂乱程度不难看出,此人昨天大半晚上时间肯定都消耗在抱着被子满床打滚上了。 厉晨走了过去,见厉夕对着自己红着脸嘟起嘴巴做出“啵啵”的样子来,抽动一下嘴角,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傻了?】” 厉夕如梦方醒,眨巴了一下眼睛,吓了一跳:“【您、您是……】”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走进来的厉晨是自己幻想的呢,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是做梦,厉夕后半句本来想说“【您是真的啊】”,想想又觉得这话实在太傻了,说出来难保自家先生不会嫌弃自己,才连忙咽了下去。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试图把翘起的呆毛压下去:“【对不起我想事情太入神竟然忘了时间……我该在今天七点叫您起床的……】” 傻是傻了点,不过还算可爱。厉晨抿了抿嘴角翘起的弧度,若无其事道:“【没事儿,你睡一会儿吧,我去中华电信营业厅一趟。】” 中华电信公司是台湾地区最大的固网电信、数据通信及移动通讯公司,陈家的固话运营商就是找的这家公司。 厉夕带着点迷茫地看着兴致似乎特别高的厉晨:“【您似乎对他们感兴趣了?】” “【我觉得这是一项非常有意思的研究课题,等观察完这几个实验对象,我能写篇论文来专门论述这种有趣的现象。】”厉晨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一向对社会心理所很感兴趣。】” 陈家人自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但是如果是做课题的话,自然会有一定的时间消耗,这些厉晨倒是并不介意。 只要是对社会心理学感兴趣而不是对陈家人尤其是陈转感兴趣那就够了,厉夕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开始在心底责怪自己竟然质疑先生的审美品位,就陈转那种水准的,白送一沓自己先生都不会要的。 厉晨见说着说着话了厉夕突然开始扯着脑袋往墙上撞,不禁愣了愣,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真傻了?】” 今天一早厉夕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儿,弄得他心底都有些没谱了,厉晨也在怪自己昨天晚上怎么能让他喝酒呢,看看这后劲儿多大啊,估摸着厉夕此时的智商得比平时下降了九十九个百分点。 “【先生,我陪着您去吧?】”厉夕虽然不知道厉晨想要干什么,却也看得出来他是要去营业厅改陈家的通讯记录。 他没有想明白,要是改动营业厅资料,从自家电脑上就能做到,何必要让厉晨专门跑这一趟? 厉晨摇了摇头,从衣橱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箱子:“【不用,我这次是要冒充公职人员,而你现在看起来跟刚磕了药似的,带去了人家也不信。】” 厉夕见他拿出化妆工具来,自觉上前帮忙,犹豫道:“【那我更应该跟着您去了,警察外出办案最少两个人同行。】”您自己去也没人相信啊。 厉晨把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涂黄,顺便往嘴角贴上一颗不小的黑痣:“【放心吧,有多少人知道这一点?绝大多数人连警员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倒是大实话,厉夕忍不住一笑:“【上次警察逮捕陈合的时候曾经出示过警员证,我记得上面的编号和他的名字,我帮您弄一张。】” 弄张假的警员证真是不要太容易,他给化妆后的厉晨拍了张照,而后在电脑上进行微调弄得跟他此时的模样不是很像,但也能够看出来是一个人,而后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赞不绝口道:“【绝大部分人的证件照都比平常看起来要丑,不过您怎么调怎么好看。】”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厉夕真觉得自家先生不愧是自家先生,画了妆改了模样再故意调丑,仍然这么漂亮。 厉晨对这句话保持沉默,他这辈子的模样不算丑,但是也算不上惊天地泣鬼神的俊俏,跟路人比起来确实是个帅哥,不过跟厉夕这个史朗的壳子比就逊色了不少。 不过厉夕向来都觉得他是天底下顶顶俊俏的人,厉晨也懒得纠正他歪到九霄云外去的审美观,把新鲜出炉的警员证往口袋里一揣,还特意换了双高一点的鞋子。 他今年十五岁,不过个头很高,加上妆扮特地往老了画,眼角还加了细纹,看起来大概有二十五六了。厉晨对着镜子点了点头,跟厉夕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没有开自己的车,哪个警察出去办案都不会开宾利欧6。他们干坏事儿向来准备周全,厉晨从车库里提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普通私家车。 士林区内部就有专门营业厅,不过他特意来到距离陈家最近的那个,在门边敲了敲。 一个穿工作服的女性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九点才开始营业。” 厉晨隔着大门的玻璃给她展示了一下警员证,低声道:“警察办案。” 女招待员一惊,连忙给他拉开门,同样低声道:“请您在那边窗口等一下,我给您去叫经理。” 分部经理此时还没有到达上班地点,接了电话一听,有点纳闷:“我们这一片最近并没有出大案子啊,怎么警察就找上门来了呢?再说一般查信息都是去总部的,为什么会来找我们?” 不过他也就是抱怨一句,并没有多想,赶到公司换上工作服别上胸牌,过去找厉晨。 厉晨拿警员证给他晃了晃:“您好,我是奉命来办理一桩案子,希望您能够配合。” 厉夕已经入侵了公共管理系统,就算经理上网查警员证上面的信息也能够查到。不过经理并没有查询的意思,笑道:“好,请您到我的办公室来。” 他本意是想要自己帮厉晨查所需资料的,然而厉晨自己在电脑上操作了一通,而后通过打印机输出来一份资料。 经理有点被他噼里啪啦操作得贼熟练的动作给震撼到了,就听厉晨低着嗓门道:“我是内政部通讯监察中心的。” 内政部在去年11月底才把专门负责办理通讯监察作业的监察第十队改叫“通讯监察中心”的,经理恍然大悟,人家就是做这个的,怪不得操作这么熟练呢。 “我销毁了部分涉及案件的记录,不过想必今天会有嫌犯来查。”厉晨给他展示了一下陈起的照片,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看来人家不去总部而专门跑到自己这里是有原因的,弄得这么大阵仗,还派了特警过来,看来是大案子。经理很有几分激动,连忙凑了过去。 厉晨给他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见经理不只是紧张还是激动得鼻头都有点冒汗,沉声道:“这批犯罪分子十分狡猾,只有引起他们内讧,我们才能抓住把柄。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你千万保密。” “您放心,我会保密的。”经理补充道,“还有那名女工作人员,她也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厉晨见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经理起身要送,被他给制止了:“你来送就太打眼了,我知道出去的路。”说完一指走廊的摄像头。 经理暗叹一声果然是做特殊工作的,行事就是周密,目送他出去后,自己费了番功夫把监控录像给销毁了。 厉晨做这一切其实很有几分心血来潮的意味,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做点坏事儿就难受的人,虽然是避风头不能惹出大乱子来,但是偶尔弄个恶作剧整整人也算是过把瘾了。 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和意图,反正厉晨知道,只要自己故意把事情弄得复杂了,陈家人一定会有各种神奇的反应。 而他会记录这些反应,观察事情的最终发展,看看大脑洞和神逻辑相互碰撞将要产生怎样美妙的火花。反正被折腾得又不是他,厉晨是丝毫不介意的,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实验结果。 厉晨一上了车,戴上蓝牙耳机:“【睡醒了吗?】” 厉夕还抱着被子满床打滚呢,听了他的声音立刻坐起身来,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眼袋神采奕奕回答道:“【睡醒了先生!您那边一切顺利吗?】” “【非常顺利。】”厉晨问道,“【我给你捎早餐,想吃什么?】” 60内讧风波 中华电信营业厅九点开门,陈起和陈爸在八点五十就守在门口了,他们两个昨天吵了大半夜,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被陈妈催着去睡觉。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爬起来找答案。 今天是星期六,陈转大学今天没有排课,为了公允起见就也跟着来了。他昨天也是没睡好,甚至根本就没合眼,黯然地跟着陈起屁股后面,一言不发没有精神极了。 不过陈起和陈爸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搭理谁,偶尔对视也是带着腾腾的怒气。 等着营业厅开门的那段空档里,陈起忍不住说道:“我做没做过的,自己心里有数,某人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你就是用这种口气跟你父亲说话?我们到时候就看看,究竟你打没打电话!”陈爸心里也憋着火,他自认一向脾气好,却也受不了这样的脏水。 陈转初始还闭着眼睛当听不见,其后见他们越吵越大声,忍不住尖声道:“你们够了没有,是谁的错待会儿一查记录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吵有什么用?” 怎么可能不吵,如果陈爸陈妈当初及时从非洲赶回来,说不定陈合就不会被判坐牢了,这可是重大失误,陈起和陈爸都不想扛下来。 要是他俩谁心头有鬼则还罢了,关键是双方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一个比一个意态坚决。 陈转着实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烦地一挥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忍不住敲了敲玻璃门:“对不起,还有两分钟就开门了,我们是真的有急事儿,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 这位招待员就是早上跟厉晨见面的那位,经理看着门口监控录像认出了陈起就是那位“特警”给他展示照片上的人,就出来跟她说了句什么,招待员从刚刚起就带着几分紧张地紧盯着陈起不放。 她听了陈转的话,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十分抱歉,我们有规定九点才开始营业,请您再耐心等等。” 陈转注意到她的目光所向了,禁不住看了看陈起,心道莫非这个小姑娘看上自己大哥了。他捉摸着这个问题,倒也不再纠结于陈起和陈爸的争执了。 两分钟很快就过去,招待员打开门,把他们请了进来。 陈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来:“小姐,我想查一查自己手机上一个月18号的通话记录。” 来了来了,果然跟那位特警说得一样。招待员笑容有些僵硬:“好啊,请您把号码和身份证给我,我核对一下机主姓名。” 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很抱歉地把身份证退了回来:“不好意思,没有查到通话记录,您这个手机号是不是一个月之内才开通的?” “不可能啊,这个号码我用了好几年了!麻烦你再查查!”陈起本来想着一查之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竟然查不出记录来。 招待员在电脑上操作了很久,迟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会这样,17号和19号的记录都有,偏偏18号的没有,是不是机器故障?” 她说完了早就准备好的话,抬头看向瞪圆了眼睛的陈起,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我们经理。” 陈转也同样很焦急,上前道:“让我来吧,我懂得一点电脑,说不定能找到哪里出故障了呢。” 营业厅内部电脑自然不可能给外人随便动,招待员往边上看了看,休息区端着茶杯装模作样看报纸的经理给了她一个隐蔽的暗示。 她松了一口气:“那好吧,请您不要随便动里面的资料。” 陈转皱着眉头花了十多分钟时间来搜索,缓缓道:“我找到了一些残留的痕迹,这表示18号的通话记录本来是存在的,但是被人给删除了……我尝试复原,但是实在做不到……” 陈家不过是寻常人家,一个通话记录怎么还神神秘秘得这么难查,而且还这么巧是十八号的?陈爸指着陈起道:“是你,一定是你做贼心虚,故意删掉了记录!我就说呢,怎么你这样笃定有信心,原来是早就把证据给销毁了!” 陈起目瞪口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对,爸爸,我还觉得是你给销毁了呢!” 陈转见他们还要吵,忍无可忍把手里的键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摔:“你们有完没完,吵了这么久还没吵完?!” 要搁平常招待员就要指责他摔打公物要求赔钱了,现在却顾不得这些,很紧张又很兴奋地看着他们起争执。她觉得自己很好地完成了组织分配的任务,顺利让这群嫌疑犯起了内讧,偷眼再一看,果然看到了经理比过来的大拇指,不禁得意一笑。 陈转要是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却弄得陈起满带疑窦地看了过来:“我和爸爸好像都没有这个本事操作电脑删除记录,转,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就是在怀疑他了,陈转没想到战火能烧到自己身上来:“你是说是我做的手脚?” “不是你还能有谁?”陈爸也觉得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你都能找到残留痕迹了,反正这玩意我是不会操作的,一定是你做的!” 通话记录是唯一能够证明他们谁是谁非的证据了,陈爸觉得陈转是帮了陈起,陈起觉得陈转是帮了陈爸,两个人都看陈转不顺眼。 三个人吵吵闹闹的离开了,招待员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一吐舌头把电脑关上了。 ———————————————————————————————————————— “【这家人相互之间的信任真是非常脆弱。】”厉夕看着跟营业大厅摄像头联通的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您为什么会把他们作为研究对象了,这样看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们不信任我也就算了,竟然连彼此都不信任。】”厉晨坐在按摩椅上翻过一页报纸,“【畸形的家庭关系带来了畸形的人际关系,看他们在对付我时同仇敌忾的模样,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自己也能反目成仇。】” 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错怪了他们。厉晨本来以为起承转合的一切行为都是针对“陈余一”这个个体的,然而现在看,这群人组成的堡垒阵营也不是全然一致的。 厉夕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倒更像是在遇到问题时下意识推卸责任,以前都是推卸给您的,这次却死活赖不到您头上了,于是就随便攀咬,咬到谁算谁。】” “【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陈妈和受到陈妈喜爱的陈桃花处在这个圈子的正中央,所以这群人在攀咬的时候会不自觉避开她们两个,对于其他人,则是较为随意,能拉谁下水就拉谁下水,反正是不愿意把自己牵连进去。】”厉晨说完,忍不住一挑眉梢。 他是真的从这次实验中得到了启发,当即把报纸往旁边一放,抱过电脑来:“【陈桃花的特殊地位不是来自于她自己,而是来自于陈妈的看重。而相比较起来,陈爸虽然是长辈,但是在家中的威望并不高。】” 厉夕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这家人父母的关系并不对等?】” “【是啊,一般的小孩子都容易受到来自于父母双方的影响,然而我觉得起承转合四个人似乎完全听命于陈妈,他们对陈妈唯唯诺诺,在争执中却敢于挑战和质疑陈爸的权威。】”厉晨眨了眨眼睛,“【如果今天陈爸和陈妈易地相处,你说陈起是会咬着说自己确实打过电话,还是迫于陈妈的淫威而宁愿说自己确实没有跟他们联络过?】” 厉夕不由得一笑:“【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厉晨有点可惜地摇了摇头:“【早知道一个月前就让m冒充陈妈来接那通电话了。】” “【您要是想,那就再设计设计呗,又不是多难的事情。】”厉夕对此倒是无所谓。 虽然这样说有点反人类的味道,但是他并不觉得厉晨把这群人当成实验室里面的白老鼠来看待有什么不妥。 他们两个人都奉行尼采的精英论,推崇马尔萨斯主义和达尔文主义,遵从丛林法则和优胜劣汰法则,坚信弱者没有话语权。 “【连草履虫应激性测试都要注意环境变量呢,】”厉晨叹了一口气,抬眼遗憾道,“【他们已经做过一次测试,心理和生理都不能够达到测试前的标准,所以我无法从他们的反应中准确判断相同情况下父亲和母亲影响力的不同。】” 厉夕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上前笑眯眯道:“【您每次皱着眉往上看的时候,额头上都会有浅浅的抬头纹,真可爱。】” “……”鸡同鸭讲我同你讲,厉晨捏了捏他长着薄茧的指腹,“【乖。】” 61陈转黑化 陈妈没有想到,从营业厅回来之后,自己儿子和丈夫的争吵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激烈了。 原本还只是两方混战,这下子连陈转都跟着牵扯进来了,三个人吵得不亦说乎。陈妈搂着陈桃花在旁边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出来这三个人倒是谁跟谁是一伙的,只能一通大吼喝止了他们。 “以前的事儿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谁都无法更改。”她带了几分疲惫开口道,“记录被莫名删掉了,那这事儿就成了无头公案,也只能不追究了。” 作为家里的最高领导人,她说的话还是非常管用的,陈起和陈爸都低下了头表示决定接受这个结果。 陈妈叹了一口气:“我们才离开家不过两年时间,合竟然被害进了监狱,看来你们还不到独当一面的年龄,我和你爸还是得留在台湾。” 她说完还低头看了看抽噎着的陈桃花:“别哭了,宝贝儿,有妈妈在,再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去!” 其实陈妈和陈爸走了,陈起等人都觉得日子轻松了不少,不用每天回了家都战战兢兢的了。然而家里确实是一团糟,陈妈没有狠揍他们一顿都算好的了,陈起和陈转都不敢说什么。 陈桃花倒是挺高兴的,虽然爸爸妈妈走了之后哥哥们对她似乎并没有改变,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下降了。她这段时间接连遭受打击,觉得还是亲爹亲妈在身边的好,因而破涕为笑第一个表示赞同:“那真是太好了——” 陈妈拉过她的手:“昨天你光为了那个叫史朗的难过了,妈妈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这两年你哥哥们欺负你了没有?” 陈转自觉自己刚得罪了妹妹没有多久,连忙紧张地看过去。 幸亏陈桃花坚守承诺,没有提自己差一点就出家的事情,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哼,就算没欺负你他们也算不得是什么好哥哥,由着我们桃花被那个叫史朗的负心汉欺负。”陈妈说完忍不住瞪了陈起陈转一眼,愣了愣,“承他人呢?” 一大早起来就没见到陈承,陈起和陈转本来也都没有意识到,听了她问才发觉陈承不见了人影,两人还在茫然着,正好陈承摇摇晃晃推门进来。 他的脸颊带着点青白色,神情有些飘忽,一进门见了自己家人都在一楼客厅里坐着,先是一惊,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而后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怎么大家都在啊?” “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起来瞎跑?”陈妈不是很满意,斜着眼睛看他,“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跟着你爸爸他们去营业厅了呢。” 陈承昨天白天睡了一天,晚上时就有些难受,好不容易熬到陈爸陈妈睡下,自己抓住机会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找那几个小混混拿“好东西”去了。 此时被陈妈问起来,他笑了一下努力掩饰内心的紧张:“没什么,我想着有转跟着去也就够了,心烦意乱的,就出去散了散心。” 陈妈想多数落他几句,想想自家刚平静下来,还是不要再起事端比较好,因而道:“别说了,我去准备早饭,你们留在这儿陪着桃花说说话吧——老公,过来帮我的忙。” 陈承目送她和陈爸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抬头却正对上陈转狐疑的目光。 他的心都似乎漏跳了两拍,缓了缓情绪才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转想到他之前一连几天夜不归宿,又想着他今天偷偷跑出去不定做什么事情呢,忍不住道:“承哥,大家都很关心你,你可千万不要害了自己。” 他其实是有点怀疑的,陈承毕竟被人害得吃过摇头丸,万一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吃起软性毒品来了,那可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陈承点了根烟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起没听出来他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瞪了他一眼:“桃花还在这里呢,你要抽烟去阳台抽?” 陈承巴不得抓紧避开陈转的目光呢,一听之下大喜,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叼着烟去阳台了。 陈转仍然没有放下心头的怀疑,却见陈承已经走了,只能道:“起哥,我跟承哥说话呢,你就不能等我说完再赶他走吗?” “有什么话不能等会儿再说,不知道二手烟害人啊?”陈起本来看他就不顺眼,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再说了,你能有什么正事啊,横竖不过就那些屁大的小事儿。” “你才屁大的小事儿呢!不说就不说,你不爱听,我还不爱说呢!”陈转顶了回去,愤愤道,“等着吧,你早晚有一天后悔!” 其实真正后悔的人是他,陈转想着要是自己当初没有跟着这群人胡闹,也就不会跟厉晨闹到如今水火不相容的局面,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好兄弟或者好那啥啥呢…… 陈转是时隔五年见了厉晨之后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本来他都被这点小九九给吓到了,好几天没有缓过劲儿来,更别说去找厉晨摊牌了。 然而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分明厉晨也是喜欢男人的。陈转横看竖看都觉得自己的条件比那个叫“史朗”的死小子好不止百倍,想着要是自己没有跟厉晨闹翻,说不定那天坐车里亲嘴的就是他们了。 有一件事儿非常难以启齿,他昨晚睡觉时梦到了某个人,然后早上醒来看着内裤愣了好久。陈转不愿意接受自己是个心理变态,却也更不愿意接受如今厉晨把他当空气当臭虫的局面。 本来陈转看陈承的情况不对还想帮一把呢,被陈起一骂加上看陈承压根就不想领情的样子,倒把他心底的火给勾出来了。 跟厉晨闹翻的事儿不是恨自己就是恨陈起和陈承还有在监狱里的陈合,陈转不想恨自己,他自然而然就恨上了自己几个兄弟。 这可不是兄弟几个平日里吵嘴闹误会惹起的火能够比拟的,陈转是真的恨得牙痒痒,不过他也很理智,甚至不自觉开始在心底勾勒如何发泄自己心头的怒火。 陈转沉着脸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却听到陈桃花道:“起哥,你怎么这样说转哥呢,转哥也是为了承哥好啊,我也觉得承哥最近有些不对呢……” 陈起摸了摸妹妹光滑柔软的脸蛋,柔声接话道:“乖,桃花,你承哥好得很,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儿的。” 陈转忍不住侧头瞪了他们一眼——不仅仅是瞪陈起,他顺带着连陈桃花都瞪了。 他刚刚沉浸在被激起的仇恨中,要不是陈桃花骤然出声,陈转想自己恐怕都忘了,一切都是这位妹妹惹起来的。 ——要是没有桃花……要是没有陈桃花…… 他想得太入神了,脚抬得不够高磕在楼梯上差一点摔倒,陈转踉跄了一下,猛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往这方面想。 —————————————————————————————————————— 厉晨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带着些许莫名其妙抬起头来,对着目露关切看过来的厉夕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他说完见厉夕一溜烟跑到屋里去了,禁不住愣了愣,一个闪神间厉夕已经拎着一个急救箱走了出来,紧张万分地往他这边一扑,趴在他膝盖上抬起头来:“【先生,我帮您检查检查。】” 厉晨上辈子是个标准的病弱技术宅,身体素质颇差,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厉夕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专门去考了医师资格证,方便随时为自家先生服务。 厉晨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感冒发烧的古怪感觉,我总觉得似乎是发生了某些难以预测的事情。】” 厉夕眨了眨眼睛,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那些人又要出幺蛾子了?】” “【或者你可以认为有可能是国际刑警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厉晨觉得后面那个猜测还算靠谱一点。 他见自己说完厉夕拎着急救箱又要跑去开电脑跟团队成员联络,手腕一翻把人摁住了:“【算了,一时间可能有些小错觉,你不用这么紧张。】” 厉夕眼睛闪亮地看着他:“【先生您的感觉永远都不会错。】” 这要是两人确定关系前,厉夕说这种话他就直接无视了,搁现在却让厉晨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最近甜言蜜语怎么一套一套地往外冒,是不是自己偷偷买了本书照着背的台词?】” 厉夕的眼珠朝着左边微微一颤。 人的大脑分开左右两边,左边负责主宰语言和思考,右边负责空间、形象和资讯。当一个人不其然朝左边看,就说明他在用理性思考。 不过虽然是在思考,想必厉夕也没胆量给他说假话,厉晨一眯眼睛:“【怎么不说话了?】” 厉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蔫蔫垂下头去:“【我已经把那些话翻来覆去都背得滚瓜烂熟还进行了一部分的改编让它们更符合语境,您都听出来了?】” 怪不得这几天厉夕说的话经常把他给噎得不知道怎么回话呢,看来不是自己的语言功能不行,而是对方开了挂。厉晨笑眯眯摸了摸他软软的卷毛:“【乖。】” 62赡养问题 厉晨再次接到来自陈妈的电话后,感觉格外摸不到头脑,看了看厉夕,才摁下接听键:“喂?” “余一啊,上一次是妈妈不好,妈妈太生气了,说了一些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陈妈在电话那头低声说道。 厉晨目视前方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有事儿吗?” 本来看陈妈先前那一通闹腾,已经摆出了撕破脸的架势来,他还以为两家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了。结果对方冷不丁地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厉晨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有事儿求自己,不然以陈妈的脾性,是万万不会率先低头道歉的。 陈妈叹了一口气,语调中带着些无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你爸爸工作忙,也顾不得你们,想必是疏忽了你,弄得你对我们一直有误解。” 东扯西扯扯了这么一大通,厉晨有些不耐烦地把电话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有事儿直接说。” “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本来是想要让你回来跟哥哥们把误会说开的,没想到冷不丁得知了合进监狱的事情,才没有顾得上你。”陈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等到厉晨感动万分回应“没关系,妈妈我不怪你”之类的话,略有些不高兴,却也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不再去非洲了,留在台湾专心照顾你们。” 对方短时间内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厉晨估摸着自己敷衍下去只能是浪费更多的时间,因而干脆道:“起承转合——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陈合已经进监狱了——是陈起陈承和陈转确实很需要你们的照顾,就专心照顾他们吧。” 陈妈嘴唇哆嗦了一下:“我不仅要照顾他们,还要照顾你和桃花呢,从小到大妈妈最疼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她说完仍然没有等到厉晨的回应,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余一,你年纪还小呢,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们怎么能够放心?还是回家来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总比你一个人小小年纪在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住要好。” 被暗指“不三不四”的厉夕开着车往副驾驶座位上看了一眼,见自家先生面色不虞,笑道:“【先生,怎么了?】” 厉晨并没有把陈妈说的话转述给他,而是对着手机道:“我一个人过得非常好,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完不等陈妈再回话,干脆万分地直接挂了电话,顺带着把这个号码放到了黑名单中。 厉夕没听到听筒那边对方说什么,却听到了厉晨从头到尾说的话,自己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哦,是他们想要把您接回去住吗?】” “【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我都听纳闷呢。】”厉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姑且不说以前这个身体小的时候孤身一人出国也不见她这样殷勤,她回来都一个多月了,怎么会突然提出想把我接回去?】” 陈妈上次要求他带着厉夕去陈家时,当着厉夕这个陈桃花暗恋的人,说话都没有这次这样客气呢。今天被他晾了好几次,竟然还能够勉强保持住温和的口气,倒真叫他有几分吃惊。 前面路口是红灯,厉夕稳稳踩下了刹车,笑着开口道:“【今天不是月初吗,您每个月都是今天往陈爸账户上打钱的,这次突然没打,说不定是他们心慌了呢。】” 厉晨确实在十岁之后每年都往陈爸账户上打一笔不小数目的钱,他毕竟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再加上陈家养了他四年,这再怎么说都是人情,他就顺带着替真正的陈余一还上了。 陈家对他怎么样姑且不说,不过一笔归一笔,每个月打钱过去,还清了人情债,厉晨就心安理得地不把陈家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了。 他听了厉夕一说,问道:“【不是每个月自动在账户上划钱吗,怎么这次没有?】” “【我去银行停止了这项业务。】”厉夕笑眯眯的,眼中却带着沉沉的不甘和愤怒,单手从口袋里掏出耳塞来递过去,“【那群……您先塞上。】” “……”厉晨面无表情把耳塞接了过来,堵住耳朵。 厉夕先是愤愤骂了一句在百度上搜到的脏话“乌龟王八蛋”,而后打手势示意厉晨可以把耳塞摘下来了,继续说道:“【他们竟然敢指着您的鼻子骂狗,您何必还要每个月塞一笔钱给他们?】” 他早就查过了,陈家父母三年前离开台湾前往非洲大草原时,就已经辞掉了工作。本来动物保护就是一项比较费钱的活动,陈爸陈妈没有多少积蓄,这些年陈家那群人却仍然活得有滋有味的,都是靠的厉晨那笔钱供着。 自家先生不缺钱,那点小钱厉夕也没有看在眼里,不过有钱也不能给这群人花。花着他家先生的钱还有脸指着他家先生骂,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厉夕非常气愤,虽然这种愤慨被当天晚上厉晨那个清浅的吻给磨去了大半,但是他一想起来还觉得气得肝疼,第二天就去银行办了手续,取消了每个月的自动转账。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我倒要看看没了您的帮助,他们还能不能继续作下去!既然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有本事,那就老老实实花自己挣来的钱吧。】” 厉夕每次遇到跟他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格外小肚鸡肠,厉晨对此颇为享受,眯了眯眼睛笑道:“【你倒是真心为我考虑……】” 红灯过了,厉夕踩着油门加速,迫不及待地表明忠心:“【那是当然的了,先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傻孩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厉晨摸了摸下巴,一脸淡定地补充上后半句:“【可是你别忘了,但凡你自己做出来的决定都是错误的,没见这次陈妈就给我打电话想要接我回陈家住吗?】” 看来是陈妈今天去银行取钱,结果发现卡里没有这个月的汇款了,想着可能是上次见面时得罪了他,所以厉晨才把汇款给停了。 卧槽这倒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厉夕清丽俊秀的脸蛋整个都僵住了,他微微张大嘴巴愣了好久,才颤声道:“【对、对啊……我、我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他脸上的表情从“我的主意真好真解气”转换到“我就是一个没大脑的逗比”所花时间不到半秒钟,厉晨看得颇为有趣,故意说道:“【多亏你的福,她可能才意识到自己在追求‘保护动物’理想的同时还能好吃好喝,都是托我的福,那他们以后岂不是更要死扒着我不放了?】” 厉夕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发抖,焦急而自责地说道:“【我、我害了先生您?】”这句话的尾音都是颤抖的。 傻孩子,跟你开个玩笑反应这么大。厉晨耸了耸肩膀,安抚道:“【没有的事儿,其实我也觉得看到那群人为了钱来求我挺有意思的。】” 厉夕认定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痛苦地紧皱起眉头来:“【我、我当时没有跟先生商量,是害怕跟您说了您再觉得糟心……】” “【我明白,你怎么可能是故意要给我惹麻烦的呢?】”厉晨想了想,真心觉得这件事儿也不算是麻烦,“【要是那群人真的想明白了,从以前指着我鼻子骂到摇尾乞怜,也很有趣。】” 厉夕苦哈哈摇了摇头:“【可是那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能够用常理来判断,没准他们觉得您就该给他们钱花,同时还要骂您呢。】” “【那我就继续断了他们的生活费用,让他们彻底认识清楚究竟谁才是老大。】”厉晨懒洋洋牵动唇角,似笑非笑道,“【既然陈家父母已经决定要留在台湾了,他们是不是得找个固定工作?】” 厉夕想了想:“【他们以前是台湾动物保护组织的地区负责人,不过一走三年,动物保护组织肯定不会还给他们留着工作岗位。】” “【虽然原来的岗位没有了,不过毕竟是曾经的负责人,走走关系要想再拿到肥差也未必很难。】”厉晨低声道。 厉夕打方向盘转弯,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我们给动物保护组织那边通通信,把他们这条路子彻底断了?】” 唉,傻孩子果然是做一个决断就错一个决断。厉晨轻轻摇头:“【彻底断掉那就没意思了,不如用这个逗逗他们玩,就跟吊着胡萝卜牵驴拉磨一样,得给他们个想头,后续发展才能更有意思。】” 这样一说厉夕就明白了,真诚赞叹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他本来从书上学来了不少好的句子,背了不少动人心弦、感天动地的佳句,然而自从几天前厉晨觉得不对拿这个询问他之后,厉夕就再也不敢卖弄自己的文学修养了,还是乖乖回到了“还是先生xxxx”“先生好厉害”这种档次的直白赞美上。 63跟踪偷听 对于他这种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来说,身边有一个忠实点赞党脑残粉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厉晨眯了眯眼睛,带着些许得意道:“【我也觉得是。】” 稍稍一停顿,他叮嘱道:“【我们在动物保护组织那边根本就没有熟人,你行事时小心点。】” “【这个好办,您放心,我们隔壁那位住户跟那边都很熟,动物保护组织新盖起来的办公小楼还是他出钱捐赠的。】”厉夕笑道,“【他本来也是认识陈家父母的,说双方几年前交洽合作过很多次。】” “【你跟他认识?】”厉晨问道。 “【刚搬了家我去挨个串了串门,老爷子退休快十年了,挺喜欢提携后辈的。】”厉夕笑道,“【这种小事儿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这种事儿厉晨是不屑于去干的,厉夕这个副手就自动补上了。在富人聚集区买房子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投资,跟邻居们处好关系会带来非常深厚的人脉资源。 这是一个双方甘愿利用与被利用的对等关系,厉夕年纪轻轻就能在士林官邸买房子,加上衣冠楚楚、谈吐不凡,邻居们都很乐意花费时间跟他交谈刷高彼此的好感度。 厉晨皱了皱眉:“【关键是你想怎么跟他开口,说‘那对夫妇是我舍友的父母,那就是两个傻逼,请您不要让他们得到好工作’?】” 舍友?厉夕动了动嘴唇,小声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称呼您为‘同居人’。】” “【……这好像不是重点,】”厉晨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直接跟他说,而是应该做得更加不着痕迹一点。】” 他为人比较自恋张狂,但是在行事上却格外小心谨慎,一点把柄都不会留下——就跟厉晨喜欢吹嘘自己档案清清白白一样,他能这样吹也是因为国际刑警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证他。 厉夕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好的,您放心就是。】” 最容易摘清楚自己的事儿就在于干脆不要自己动手,让对方自己作死——这是他最近跟陈家打交道得出的结论。 ———————————————————————————————————————— 厉夕结束了给电机学院一班上的高数课程,收拾起课本做出要跟以往一样在下课铃打响后就立刻离开的姿态来。 他也如同往常一样一边转身一边掏出手绢来擦擦手指,掏手绢时却不小心从口袋中掉出了一串钥匙来。 挤在第一排闪亮着眼睛看着他的几个女生终于逮到了跟他说话的机会,纷纷争先恐后喊了起来:“史老师,您的东西掉了!” 厉夕扭头对着她们一笑,柔声道:“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提醒我真的发现不了。” 几个女生齐齐发出陶醉的嘤咛声,不觉都红了脸蛋。 掉了东西就赶紧捡,唧唧歪歪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陈转坐在第一排靠门的角落里,忍不住恶狠狠地剐了他好几眼,心道这人装腔作势、故意在女生面前装样子,真心不是个好东西。 他一边在心中暗骂着,一边注视着厉夕的动向,见此人蹲□捡钥匙,且拿着钥匙一边拍打灰尘一边朝着门口这边走过来。 陈转不由得心头一动,探头看了看,在钥匙扣上看到了一个很有特色的图标。这个图标他觉得非常眼熟,想了想才确定了这个分明是自己看到过厉晨和厉夕资料上住址士林官邸的图标。 陈转虽然不相信两个毛头小子有钱买到士林区的房子,好奇之下却也查了查具体的资料。他查完资料后就更不相信他们真的住在那里了。 然而没想到厉夕竟然有那边的钥匙扣,看来那份资料中填的地址可信度还是很高的。陈转忍不住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探探底。 他见厉夕走了出去,对着其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上书包走了出去。 厉夕在他前面不远处走着,而且还在打电话,陈转隐隐约约听到“晚上八点”“不要迟到”之类的字眼,心头一动,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他小跑到厉夕身后几步远处的地方时,就看到厉夕挂断了电话。陈转没有偷听到有用的消息,带着些微的失落正想离开,却又见厉夕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张先生,您好,对,我是史朗。”厉夕的声音低缓轻柔,“我昨天跟您说的那个香槟晚宴定在了晚上八点,对,就在我家外院举行——6号房……” 电话那端说话的并不是张先生而是看着他衣领后方针孔摄像头传来画面的厉晨:“【鱼已上钩。】” 厉夕微微一笑:“您有时间真是太好了,8号房的李先生还说想跟您讨论一下给动物保护组织捐款的事情,说要是您确定参加他才会过去呢。” 该给的信息都给了,就看陈家人是不是足够聪明了,他再随便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陈转把自己听到的内容都牢牢记在心底,生怕他回头看到自己,连忙在一个拐角处拐弯走了。 ———————————————————————————————————————— 因为先前跟李祎闹了一场,陈转因为几位舍友的联名投诉被校方取消了宿舍床位安排,他每天都得上完课后回到自己家睡觉。 他一路想着从厉夕那里偷听到的消息,坐公交车回家,掏出钥匙来想开门,却听到里面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你三天两头就会责怪我,可是难道这事儿真的能够怪我吗?”陈爸有点火大,“当初是谁说的我们应该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所以我们才辞掉工作前往非洲的?” 陈转一听,似乎是爸爸妈妈工作上的事情,一时间也不敢打扰——既然一向好脾气的陈爸都火气这么大,那想必自己妈妈此时应该更加生气了,这档口自己要是开门进去,那就是现成的出气筒了,这种蠢事儿聪明人是不会做的。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里面陈妈已经还嘴了:“那我听你的意思你这是在怪我了?是我说我们去非洲玩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一回来肥差都另外安排了人啊!” 听这个似乎是爸爸妈妈回来后重新找工作不是很顺利。陈转在心中默默想到,还想继续听下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转哥,你站在门口不进去干什么呢?” 这是陈桃花的声音。陈转心头一跳,扭头看过去,见陈桃花站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巧笑嫣然,而陈起拎着陈桃花的书包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自从去移动营业厅结果发现通话记录被删除之后,陈转跟自己大哥的关系就变得格外微妙了。他见陈起有点怀疑自己的意思,还来不及反应,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大力拉开了。 陈妈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叉着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偷听我们说话?!” 她在丈夫和几个儿子面前一向都很有威严,本来被一向听话的丈夫还嘴就已经够丢脸的了,想不到竟然还被儿子给听到了。陈妈本来心情就不算好,又自觉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看向陈转的目光颇为不善。 陈转愣了愣,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了一句陈桃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装也装出了一副纯然无辜的模样来:“没有啊,我刚从台大回来,正在口袋里找钥匙呢,正好桃花和起哥也回来了。” 陈妈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出来什么,只能暂且把这个话题放过了,看了看另一边不远处的陈桃花和陈起:“你们都进来吧。” 别说是陈起陈转,连陈桃花都看得出来自己妈妈此时心情极端差劲了,三个人都生怕触了霉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陈爸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平复心情,见到他们进来,问道:“承他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们在一起?起,他不是跟你上同一所大学吗,你俩没有一块回来?” 这几天陈承又不见了踪影,谁知道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呢?陈起自己心情不好,也自然顾不上自己二弟了,见陈爸问起来,笑着搪塞道:“我们现在又不是初中高中,上课下课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我们课时安排不一样,自然就不会一块回来了。” 陈妈从头一胎起就想要一个女儿,咬着牙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才最后生下了陈桃花。她虽然对几个儿子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却有些伤心:“想想几年前,我们一家八口快快乐乐生活,那是多么的和睦友爱,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想一块吃顿饭呢,竟然也只有我们五个了。” 儿子多的时候她嫌烦,也懒得抽出时间来关心他们,然而最近好像处处都不顺利,陈妈就变得格外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她摇了摇头,责备陈起道:“你看看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得,余一回来也不见你们把他叫回家里来,弄得他似乎误会了我和你爸爸,我今天打了好多电话过去,他都直接不接呢。” 其实厉晨接了一通电话,不过率先挂断了,从那之后她再打就再也没有打通。陈妈深深觉得被亲儿子挂电话是一件格外丢脸的事儿,虽然有意要跟着几个儿子抱怨,也得顾虑自己的面子,因而话语中干脆就当一通电话都没有打通了。 64商量前行 陈起响亮地冷笑了一声:“妈,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你给他打什么电话?是那小子猪油迷了心窍,不就是当了大学助教还跟一个教授扯上关系了吗,狂得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转表情有些不自然,挪动了一下右侧的肩膀,而后才道:“妈,我这几天给余一打电话也没有打通,也不见他去学校上课——不过我今天听到他朋友……” 他飞快扫了一眼瞬间低下头的陈桃花,再看看陈妈阴下来的脸色,很机敏地把“史朗”两个字咽了下去:“他说他们家今天要办一场宴会,所以我想余一是在为这个忙吧,所以手机直接就调静音不管了。” 这样说是在给陈妈找面子,陈妈也听得出来,勉强也算接受了这个解释,暗带赞许地看了看陈转。 但是陈转识趣,总有人不识趣,陈起不屑地接话道:“算了吧,什么宴会需要准备几天的?” 这样说就是人家故意不接我电话了?陈妈的脸又有点阴沉。 陈转也觉得陈起一点脸色都不会看,继续帮着陈妈找面子:“是一场挺大的宴会,虽然是在他们自家里举行的,但是好像请了不少人参加呢。” 他想着听到厉夕打电话的内容,复述道:“有一个李先生说要跟张先生讨论给动物保护组织筹款的事情呢。” 陈转本来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妈听完后却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李先生?” 既然提到动物保护组织,那想必就是相关负责人了,自己妈妈感兴趣也很正常。陈转没有多想,只是乖乖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似乎是住余一隔壁八号房的一位李先生。” 陈爸毕竟也工作了几十年,嗅觉比陈转更加敏锐,看了妻子的反应,也明白过来,探头问道:“是不是那位大股东李泽栋先生?” 陈妈眼睛发亮,脸颊透出激动的红润来:“不会错了,我今天去找以前的同事打听哪个岗位缺人的时候,还听到几个前台小姐讨论李先生新搬去了士林官邸豪宅八号呢,她们还说要一块去给他庆贺新居。” 陈爸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死:“余一竟然认识李泽栋先生?” 他们今天跑去动物保护组织打探岗位,然而现在的负责人跟陈妈以前有过几场冲突,彼此关系并不好。两个人碰了个小钉子,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还差一点吵起来,没想到那个自己一向不重视的儿子竟然跟那位财神爷相熟。 “是啊,真是没想到!”陈妈也是兴奋难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着自己好言求了那个小负责人那么长时间对方都不答应,要是自己直接跟顶头boss牵上了线,那就反过头来,是自己给对方脸色看了。 陈妈脾气不好,也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幻想了一通之后已经是得意万分了。 陈爸没有她这样激动,迟疑道:“可是余一怎么认识李先生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住隔壁?”一边说一边看向有可能知情的陈转。 陈转知道得其实也不比他多多少,不过并不妨碍他瞎掰顺便踩厉夕一脚:“嗨,还不是那个叫史朗的小子,家里有点钱才给他买了那样一套别墅,余一无家可归怪可怜的,跟着住进去了呗——其实我收到了内部消息,那个小子能到台湾大学当特聘教授,也是多亏了他家人打通关系的。” 这个就扯得有点不着边际了,别忘了厉夕这辈子的父亲史云就住在他们隔壁,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陈起觉得他说得太不靠谱了,不过大方向上是对的,因而也没有出声反驳。 陈桃花也知道史云就住在自家隔壁,不过一来她心思单纯,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二来她一听到“史朗”二字就觉得浑身难受,心中痛苦,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自哀自怜了,自然就更顾不上这些了。 陈妈心中喜不自胜,却又瞪了陈转一眼:“你说话注意一点,谁说余一无家可归,咱们这儿不就是他的家吗?” 她原先心中暗怪厉晨终止了往陈爸账户上打钱的行为,又觉得他实在是不识趣,已经不大想搭理他了,想着任这个不听话不孝顺的儿子在外面自生自灭,料想小孩子不懂事儿,多碰几次壁能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错了。 不过自从从陈转口中得知厉晨人际关系颇广之后,陈妈的心思又活络了,想着这个小儿子也算是有出息,横竖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陈爸也道:“就是说啊,余一还小呢,有些地方做的不妥当,也是难免的。正因为他有些地方不对,我们一家人才更应该耐心指导他,免得他越走越岔了。” 陈转之前铺垫了这么一大通,当然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因而笑道:“爸妈肯原谅余一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好知道余一的住址,我们去找他,把他接回家来住吧?”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陈转想着那个叫史朗的死小子能把余一弄到手,肯定是因为两人天天凑在一块的缘故,要是自己能够跟余一也朝夕相处,不愁余一不发现自己的好。 陈起心中看厉晨非常讨厌,一听陈转这样说,心中怒气顿起,忍不住森森看了他一眼。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营业厅的事儿,弄得陈起很是阴谋论了一把,别是陈转这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已经投靠敌军了,不然怎么今天光帮着陈余一说话呢? 这样一想,好多事情就都能讲得通了,陈起想着自己在陈合上庭前明明给爸爸打了电话,结果反倒被爸爸骂了一通,而看陈爸之前的反应也确实不像是假装不知道陈合出事儿的样子。 陈起给陈爸打电话的事情也就陈转陈承知道,连陈桃花因为早早睡下了都不知情,结果中途出了岔子,九成九是陈转从中捣鬼了! 还有他们想要陷害厉晨染上毒瘾的事情也是,厉晨最终没事儿,反倒是陈承被人陷害了,如今看来,未尝不是厉晨提前接到了消息,故意设了个套引他们往里钻。 陈起自己一通阴谋论下来,觉得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就纳闷了,自己这边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被厉晨厉夕两个人耍得团团转,原来是出了内鬼! 他看着陈转的目光过于森冷了,弄得陈转都有所觉察,侧头有点茫然地看过来。陈起硬硬挤出一个微笑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而且手中也没有证据,还得等承回来后跟他商量一下。陈起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在滴血,做了二十几年兄弟了,真想不到转竟然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 陈转觉得陈起这个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却还在为马上能跟厉晨见面而暗搓搓兴奋,因而也没有太在意陈起的反常。 陈妈却并不同意现在就去找人的提议,她又不是真的想见厉晨,主要还是想要趁机见一见那位李先生,因而道:“你不是才说了余一在为宴会的事情忙着吗,我们还是不要在现在打扰他了,等到了宴会开始的时间再过去也不迟。” 陈转有点失望,却又没有胆子反驳陈妈的话,只能点点头道:“行,妈,都听你的,他们宴会是晚上八点开始。” 陈妈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还很充裕,我们先吃了饭,然后再过去也不迟。” 她说完又看了看这边的几个人:“转,你跟余一和那个叫史朗的是同学校的,肯定比较熟,你和我还有你们爸爸去,起,你在家好好照顾桃花。” 这句话也就是说不带陈起和陈桃花去了,陈妈一说完见自己女儿怯生生看着自己,心头一软,解释道:“妈妈不是不喜欢你了,桃花,只是这次去是为了把余一接回来,你说他对你有误解,那还是不要去了说比较好。” 这次是牟足了劲儿要在顶头上司那边争取一个好印象,陈妈可不想带这么多人去,万一再一不小心吵了起来,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和陈爸本来做动物保护这一块的工作也有十几年了,如今都快五十岁了,要再该行实在太难太难,加上家里还有这么多孩子等着他们养,陈妈对这次行动给予了很高的期望,铁了心要从李先生口中扒下两个肥差来。 女儿一时的心情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下半辈子的清闲人生,陈妈见陈桃花有些失望,劝道:“没事儿,等余一搬回咱们家住,他朋友肯定是天天来看他,你要真是对那个史朗有意思,到时候你们相处起来也更方便呢。” 本来她看厉夕非常不顺眼,在陈妈心中,自己的女儿桃花是天底下最完美、最可爱的女孩子了,结果竟然会有人把她的一颗真心往地下丢还踩得稀巴烂,真是太不是好歹了。 眼见女儿几天下来憔悴瘦削了不少,陈妈本来咬死厉夕的心都有,然而一听陈转说厉夕有个好爸爸,心思又有些活络。 小小年纪竟然能当上台大教授,以后前途是有的,家里又有钱,钱途也是一片光明,仔细想想那个小子长得也很俊俏,配自己的宝贝女儿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满心盘算的都是人家配不配的上陈桃花,至于陈桃花配不配的上人家,这个问题陈妈是从来不看在眼里的,她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桃花这样可爱善良纯净的女孩儿,像水晶一样清澈而珍贵,怎么可能会有男生瞎眼看不到她的好呢? 陈桃花被她说得俏脸通红,无限娇羞地低下头去,两只柔软的小手来回揪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陈妈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肩膀:“放心吧,什么事儿都有妈妈给你做主,乖,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吧,吃完饭再做作业。” 65两方对峙 厉夕在招呼客人,士林官邸一共21套房子,至今为止只卖出去了11套,其中五套还是海外人士买的,平时无人居住。 再除去晚上另外有约的,厉夕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四家一共十三位,这些人彼此之间也都很熟稔,宴会从一开始气氛就很不错。 厉晨不耐烦这些,端着香槟坐在游泳池旁边,懒洋洋地翻着一本书。 厉夕在经过他身边时体贴地抱过一条毯子来:“【先生,起风了,您搭上吧,别着了凉。】” 李泽栋在距离厉晨几米远的香槟塔旁边跟熟人聊着天,听到厉夕说话的声音多往这边看了一眼,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梢。 他如今已经七十岁出头了,皱纹满面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李泽栋喜欢提携后辈,他并不服老,平日里也喜欢跟年轻人交谈。 厉夕是最近五年最得他青眼的年轻人了,李泽栋在对方初次来摆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这个十五岁的青葱少年不同寻常,绝非池中之物。 他跟厉夕见过几面,彼此相处得还算愉快,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厉晨。李泽栋并没有看出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小男孩儿有哪里异于常人的,但是他仍然对厉晨非常感兴趣。 厉夕这样长袖善舞、为人八面玲珑的年轻人在同龄人中已经是鹤立鸡群了,然而宴会开始后,李泽栋惊讶地发现厉夕对厉晨表现出了极端的恭敬和臣服态度,这让他觉得有几分不同寻常。 厉晨极低极低地咳嗽了一声:“【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 厉夕非常紧张,短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伸手把他手里的香槟杯子抽走了:“【我给您弄点温水,吃上感冒药。】” 厉晨一捏他的手,皱了皱眉头,言简意赅道:“【头疼。】” “【我扶您回去休息吧,】”厉夕蹲□来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千万别因为这个感冒了……您的身体重要。】” 厉晨一脸虚弱地点了点头,支撑着厉夕伸过来的手缓缓起身,趴在他肩膀上时低声道:“【不是真感冒了,刚刚门卫给我发了消息,他说远远看到照片里的那些人了,陈家一连来了三个人,陈转也跟着来了。】” “【哦,这样啊。】”厉夕明白过来这是自家先生不想要见脑残所以采取自动回避而不是真的感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然带出十分紧张的模样来,微微抬高了声音,“【啊,昨天您洗完澡我都说了要给您吹干净头发的,别是那时候着凉了吧?】” 既然陈家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陈转,那估计另外两个就是陈爸陈妈了。厉夕明白厉晨的顾虑,要是平辈起承转合他们,厉晨该骂就骂,冷嘲热讽起来丝毫不用嘴软。 然而碰上陈爸陈妈这种,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还是厉晨这辈子身体的亲生父母,对方做得再怎么过,厉晨要是雄赳赳气昂昂骂回去,在别人眼中也很容易被划分为白眼狼系列。 厉晨不方便出面,厉夕倒没有这个顾虑,他把厉晨扶到屋里,而后一按自己的蓝牙耳机,对着门卫低声道:“麻烦你请他们进来吧。” 门卫从耳塞中听到了他说的话,抬眼看向被自己拦下来的陈家三人,问道:“你们真的是六号房户主陈余一陈先生的亲人吗?” 陈妈重重一点头,手中拿着一张照片道:“当然了,我是余一的亲妈妈,这是他的亲爸爸和亲三哥,不信你看这个,可是我们一起照的全家福。” 门卫探头看了一眼,见她用手指着一个看起来才两三岁的奶娃子,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不是我说,这真看不出来是陈先生——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他的亲人,怎么连一张跟他的合照都拿不出来吗?” 这张照片还是陈桃花周岁生日时他们一起照的,厉晨本身是一个不喜欢照相的人,他相册中倒是有不少动盲肠手术之前的真正的陈余一的照片,不过在离开台湾前往美国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 算起来陈家除了这张全家福之外,还真没有长大一点的照片。陈妈听了他说,颇感尴尬,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才道:“其实余一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所以才没有一起照过相……” 啧啧,还说是亲爸亲妈呢。门卫带着几许不屑重新打量了一下他们,心中琢磨着,怪不得今天跟陈先生一块住的那位史先生要嘱咐自己为难一下这群找上门来认亲戚的人,原来双方的关系差到这种地步啊。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你们认识陈先生,很抱歉,我不能放你们进去——而且陈先生也并没有跟我们提前打招呼说他今天有访客。” 陈转期待了一晚上要跟厉晨见面,他还脑补了一番自己赤手空拳把厉夕大魔王打得满地打滚,然后再把厉晨拯救出来的场景,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门卫拦下来。 他不觉有点着急,问道:“我们真的是余一的亲人,难道你就不能给他打一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陈先生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晚宴,特意吩咐了我们不能随便打扰的。”门卫信誓旦旦开口道,有点奇怪问道,“倒是你们,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通知一声你们来了,再让陈先生给保安亭打个电话让我放你们进去?”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厉晨把他们的号码全都拉进了黑名单。陈转被噎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求助地看向旁边。 陈妈在心中唾弃了一句三儿子真是不中用,还是得自己出面:“余一联系不上,我们完全可以给那个叫史朗的打电话。” 也对,反正两个人都是住在一起的。厉夕的电话陈转还真有,他连忙掏出手机来给厉夕打电话。 厉夕并没有把陈转拉黑——跟把陈家所有人号码都拉黑的厉晨不一样,他只拉黑了陈家座机的电话,防止陈桃花借此骚扰自己。 他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厉夕看了看“蛇精病三号”的来电显示,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摁下接听键。 “是史朗吗?”陈转一等对方接听,不待厉夕回答就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你给门卫打一个电话说一声,我们已经来到你们小区门口了,我,爸爸,还有妈妈,让门卫放我们进去。” 呼呼喝喝支使谁呢,厉夕继续在心中冷笑,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带出几分愤怒:“你们来干什么?余一跟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上次见了你们,他回来后难受了好几天,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你们又找上门来了?” 陈转愣了愣:“余一怎么了?”他实在很难想象从来都只是冷笑着看他们像小丑一样闹腾的厉晨一转头回家就会黯然神伤。 厉夕说话声音有点大,好几位宾客好奇地看了过来,他恍若未觉:“你还有脸问他怎么了,也不想想你们做出来的事儿有没有脸见他!” 陈转想了想,自觉脑补了其实厉晨是一个外冷心热的可怜儿,妄图得到父母的喜爱然而从来都不得其法。这个脑补让他难受得心尖都在颤抖,急忙道:“那你好好劝劝余一——不对,就让我来劝劝余一吧!” 他是说到一半恍悟过来不能给情敌提供机会,才连忙改了口。 妈蛋看样子这个臭小子还没有对自家先生死心,厉夕真有点生气,嘴唇都有些发青,咬了咬牙道:“那好吧,我放你们进来给余一道歉,记住你们是来道歉的,别再说惹他不开心的话!” 他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陈转听得,而是说给周遭竖起了耳朵的宾客们听的。 陈转想了想,既然自己爸妈想要把余一接回家去住,那想必一定会先跟余一道歉才是,自己答应了这个叫史朗的小子就是了,不管怎么说得先进去,因而干脆道:“好!” 厉夕挂了跟他的电话,侧头看了看一脸玩味站在自己旁边的李泽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说话声音太大了,先生女士们自便,我去接人,马上回来,失礼了。” 在场的都不是简单人物,一听之下就明白过来大体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八成是有纠纷的人找上门来了。 这表示着马上就要有好戏看,谁都有八卦的好奇心,他们对厉夕欣赏,却也不介意看看热闹。 很快厉夕就黑着脸带了三个人回来,李泽栋摇晃着杯子里的香槟,一挑眉梢,发现其中那位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自己还真见过几次面。 陈妈一见之下,大喜果望,还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李泽栋,因而快步超过领路的厉夕,拉着陈爸走了过去,笑道:“这不是李先生吗,真巧啊——” 李泽栋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厉夕,见对方见状在院门口站住了脚,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变化来。 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原本刚刚看这孩子反应那么大,自己还觉得他火候不够呢,现在看来,倒也未必。李泽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微微一颔首:“你好。” 66捷径泡汤 陈妈把他带着些微冷淡的态度理解为了是对方不认得自己,因而攀关系道:“李先生贵人事忙,不认得我也是有的——我是三年前动物保护组织负责人,几次李先生给我们组织捐款,都是找我商量的细节!” “嗯,是有些面善。”李泽栋对着走过来的厉夕道,“原来两位也是认识的,不给我介绍介绍吗?” “这位是陈太太,余一的妈妈;这位陈先生,是她的丈夫。”厉夕下巴往陈转那边轻轻一抬,笑眯眯道,“至于这位,是余一的三哥陈转。”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迎着李泽栋的目光补充道:“起承转合四兄弟中的老三。” 其实起承转合四个人在台北市还真算是小有名声,尤其在他们大张旗鼓把方圆五十里之内所有跟陈桃花差不多同龄的男生全都逼得搬家之后,基本上路人说到起承转合,都会忍不住撇嘴。 不过李泽栋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是谁,一听厉夕的话,却也差不多明白过来。这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有五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叫“余一”。 他在心中念了两遍“余一”,心道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思,笑道:“哦——” 厉夕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李泽栋也借此拿准了自己的态度,淡淡道:“原来是陈先生、陈太太,和你们的三公子。” 姑且不论陈爸陈妈已经在好几年前就离开动物保护组织了,就算他们仍然还是组织的负责人,李泽栋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随时可以用其他人替换的合作伙伴来得罪一个前途无限量的少年英才。 陈妈笑得合不拢嘴:“真是想不到原来李先生也是余一的朋友,正巧这次我们来看孩子,跟您碰上了。” 来看孩子结果一进门就一直在拉着他说话,李泽栋点了点头,附和道:“是挺巧的。” 陈转一进门脑袋就左右乱转着,见陈妈终于提到厉晨了,忍不住插话道:“余一他人呢?” 厉夕的目光一瞬间带上了点狠辣和敌意,嘴角却勾着笑:“他身体不舒服,进去休息了。” 陈妈也不是傻子,已经觉出来李泽栋对自己态度并不热络,正愁不知道如何接话呢,连忙道:“他没事儿吧?快点把他叫出来让我们看看。” 厉夕表情一冷,俊脸一沉,声音也跟着微微抬高,语速却慢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我说了,他身体不舒服——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进去看看他,反倒叫他出来见你们?” 其实是陈妈想要赖在院子里多跟李泽栋说说话套套近乎,又想展示自己的慈母形象,才说要让厉晨出来的。 她被厉夕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维持着有些僵硬的笑容,道:“你说话也不用这样装腔拿调的,毕竟我们也是余一的长辈。” “被堵在门口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来给余一道歉的,进来了才知道原来是来摆长辈的谱的。”厉夕讥讽一笑,摆了摆手,“是我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你们。” 他说完后看一眼旁边的李泽栋:“让您看笑话了,我给保安室打电话让他们来轰人。” 陈爸见陈妈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生怕真吵了起来——不说别的,那动物保护组织的工作一定就飞了——连忙上前一步一拉妻子的胳膊:“你这个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没看到史朗他是给我们开玩笑的吗,你跟他一个孩子也较真?”说罢给陈转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都相信陈转是陈家跟厉晨厉夕处得最好的人了,毕竟也是台湾大学里面混的,因而希望陈转出面把话给圆过去。 陈转动了动嘴唇,乖觉地把话接了过来:“史朗,别跟妈妈说话逗趣了,其实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把余一给接走的。” 这人还真是半句话不离自家先生。厉夕多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谁准你们把他接走的?余一他同意了吗?你们问过他的意思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三个人都很尴尬,陈妈低头掏出手绢来擦擦眼角:“余一现在生病了,我这个当妈的当然很担心了,他住在这里,我也放心不下。”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周遭的布景摆设,暗暗咋舌。在动物保护组织中做到地区负责人的位置,陈妈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看得出来这家是真的有钱。 厉夕一笑:“真巧,他住回陈家,我才是放心不下呢。” 陈妈来毕竟不是真的为了把儿子接回家去调理身体,而是跟李泽栋打好关系,因而自然要多跟他说话,有意拉扯道:“你这是什么话,不信你来问问李先生,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还是得亲人在身边才好呢。” 李泽栋并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厉夕耸耸肩膀,用眼神示意:我这可是被硬拉来躺枪的,可别把我也给嫉恨上了。 厉夕动了动嘴唇:“哦,原来你们是提前受到了他感冒难受的消息才来的,我还以为是你们提前收到了我开宴会有李先生赏光的消息呢——误会你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厉晨是五分钟前才口称难受回屋休息的,用脚趾头想陈家也不可能预卜先知早早赶过来。 厉夕这样明显的反讽的话说出来,陈妈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你把余一叫出来,我跟他说就是,你还做不了他的主!”见过讨厌的小孩儿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小孩儿。 这倒是大实话,自己当然不能给先生做主。厉夕笑了笑:“别忘了你们也做不了他的主,事先都没有跟他说一声就跑这儿来要带他走,人家可不一定乐意呢。” 他说完,也压根没在意陈妈黑沉的老鸹脸,继续说道:“都说了余一睡了,你们真是好大的面子,不请自来也就算了,一张嘴还要把一个在静养的病人叫起来。” 厉夕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想要发泄出来,然而从自己的修养出发,他说不出太过难听的话来,明着暗着嘲讽了几句,就想要把人赶走。 陈转焦急地探着脖子往别墅里面看了看,里面黑黢黢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忍不住问道:“余一他怎么样了?真的病重得下不来床?” 先生身体棒棒吃嘛嘛香,好的不能再好了。厉夕十分警觉地看着他,硬邦邦回答道:“你管不着。” ——他虽然明白自己说点“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吐,吃了吐吐了吃折腾一天了”啥啥的更能够唬人,但是厉夕说不出口,他无法忍受自己用这样恶毒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先生。 陈转依旧伸长了脖子:“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能,他都吃了药睡下了。”厉夕继续警惕地瞪着他,也不管旁边李泽栋玩味的笑容了,带着十足的危机感冷冷道,“人感冒难受的时候就不能生气,一气容易气出大毛病来。” 他说完后禁不住愣了愣,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连连“呸呸”,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先生怎么可能会有大毛病,看你这张臭嘴!】” “……”李泽栋很感兴趣地笑了一下,他才不信五分钟前刚进屋子里躲开的人现在已经睡得香甜了,不过厉夕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当然不会傻傻地拆穿,因而点了点头,“这倒是,我看陈先生今天确实不大舒服,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妙。” 既然李泽栋发话了,陈妈也就没有继续坚持,她牢记今天来得主要任务是刷高**oss的好感度,因而连连笑道:“李先生说的是。” 她说完见李泽栋笑眯眯的,似乎并没有被自己惹恼了,因而偷偷给旁边站着的陈爸打眼色,示意他快点进入正题。 陈爸也不是个傻的,上前半步道:“先生,不瞒您说,我和夫人以前都是从动物保护组织里面待过的,不过中途去非洲忙着张罗野生动物保护的事情了,这才辞了工作。” 李泽栋早就看出来他们想要干什么了,此时也只故作不知,只是轻轻一挑眉梢:“哦?我倒是有点印象。” 陈爸搓着手笑道:“只是现在家里忙遭遭的,舍了这么一堆孩子,我们两个也不放心,因而又回来了。您要是觉得我们得用,我们还想帮着您做事,把自己的一片爱心投注到动物保护工作中去。” 其实李泽栋并不是直接负责人,不过是一个捐款主要来源的大户,连股东都算不上。这对夫妇不去找负责人事工作的,却来找到他头上,想必是已经在那头吃了软钉子了。 直接负责人不答应,要么是两方关系不好,要么是这对夫妇办事能力差劲。这只是小事儿,李泽栋不愿意插手,这个口好开,但是真指两个刺头过去,别再让人家难做。 更何况刚刚的交谈中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颇为欣赏的后辈对这对夫妇印象极其差劲,他要是伸手帮了陈家爸妈,那就是在打厉夕耳光了。 远亲不如近邻,自家邻居的面子还是得给的,虽然现在厉夕已经走到一边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人家的注意力也未必不在这边。 要是这点决断都没有,那他一辈子几十年真是白活了。李泽栋笑道:“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提一句倒也没什么,不过动物保护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牟利,看的是人的爱心和耐心,挺耗费时间的。你们家这么多孩子,怕是自己孩子还没照顾过来呢,且再等等吧。” 陈爸还想再说,被陈妈拉了一把,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妻子轻轻对着自己摇头。他心中茫然不解,却也听话地闭上了嘴。 陈妈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见李泽栋态度并不热络,只能带着陈爸和陈转告辞了。 三个人一出了小院落,陈爸就问道:“好不容易才说到了正题,怎么你就不让我说了?”他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谋个肥差吗,怎么听人家略一推脱,直接就夹着尾巴走了? 陈妈心中不由得埋怨丈夫不通人情世故,皱着眉道:“你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吗,他这是觉得我们家庭关系乱成一团,不想用咱们。” 李泽栋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还管小猫小狗呢,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管好。 陈妈又道:“再者说了,没看见那个史朗的什么狗屁态度,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竟然跟我们这样说话,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陈妈当初嫁给陈爸就是看上他老实憨厚脾气还不错,想着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这男人好好拿捏住,然而她现在禁不住又有点不喜欢他了,再老实有什么用,男人还是得有本事。 陈爸看出来妻子的不悦了,心头一沉,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试探性道:“那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我看李先生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人事工作部的主任也跟我不对付,想要谋到肥差恐怕不容易,大不了我们先去个油水少的职位待上一段时间,慢慢熬总能出头。”陈妈对于这个还是比较有信心的,“那个主任两眼就只看到钱,虽然我们关系不好,但是多送送礼走走关系,就只要两个可有可无的小岗位,应该并不算难才是。” 67工作泡汤 动物保护组织每年到了春秋季节都会招新人,这是一个流水的工作线,除了几个特定的岗位有水丰富,其余岗位待遇都很一般,靠得多是参加者心头的热火。 不过热火来得快散得也快,常人干上几个月,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也就熄了心思想走了,所以这个组织换人换得挺勤快的。 这种事儿李泽栋基本上是不管的,不过因为在厉夕那边闹得那一场,他也就留心了一下,正好来这边参观时看到招工办主任拿着一份名单在旁边站着,也就顺带着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他在一个不起眼的部门看到了陈家父母的名字——具体名字还是等这俩人走后,厉夕忍不住跟他抱怨了几句时大略提到的——李泽栋记得比较清楚,因为陈妈的名字是“牡丹”,厉夕还说过她有个女儿叫“桃花”。 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旁边招工办主任眼明心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笑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李泽栋自然不会照实说,抬手在陈妈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个似乎是咱们这边的老人了,我瞅着这名字有几分熟悉。” 招工办主任心头一沉,想着别是老爷子念旧情把人提起来跟她打擂台,她可是回绝了陈家爸妈想要肥差的要求,把人丢两个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岗位上还狠狠敲了他们一笔。 陈家她是已经得罪了,此时生怕李泽栋对他们印象不错,因而拼命拆台,面上带着笑容道:“是啊,牡丹她三年前是咱们这里的负责人,她先生也在组织里,不过后来两个人发了笔小财,双双辞了工作。” 李泽栋一挑眉梢:“哦,发了笔小财?”陈妈那天晚上跟他解释辞职原因,说是去非洲做野生动物保护这一更有意义的工作了。 主任撇了撇嘴角:“是啊,还是那天我听她跟人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说自己和先生赚够了钱,够花的了,放银行里吃利息都够养活一家子了,所以就跑非洲旅游看万马奔腾去了。” 她顿了顿,见李泽栋并没有对自己说坏话表现出反感来,解释道,“其实谁不知道啊,他们自己把持着组织是捞了一笔,不过大头还是她命好,生了一个会赚钱的小儿子,在美国月月往家里打一大笔钱。” 小儿子,曾经去过美国,这都跟厉晨对上号了。李泽栋看不上陈家,但是对厉晨很感兴趣,闲着无聊也想听听八卦:“这么说那个小儿子还真是挺有出息的?” “我从别人那里听了些,据说是几年前的高考状元,早早就出国留学去了。”主任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不过也不知道真假,反正牡丹不喜欢跟我们说她儿子,她眼中只有她女儿——不还曾经为了确保她女儿不在学校被人欺负,让她小儿子留了一级陪着一块上课吗?” 李泽栋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这家人做事儿也太不像话了。 主任看在眼中,心底暗暗得意,面上不动声色道:“他们夫妻俩去了非洲,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没成想几天前又回来了,跟我抱怨说是家里儿女不争气,一个女儿闹着想出家,一个儿子被人诬陷偷东西进了监狱,还骂小儿子狼心狗肺不是东西,忘恩负义什么的。” 李泽栋的眉头此时都能夹苍蝇了,主任似无所觉,自顾自继续说道:“她那个宝贝疙瘩女儿还在上国中,谁知道因为什么要死要活的,小女生嘛,左不过就是早恋的事儿,也就算了,我倒是挺好奇她一个劲儿骂的那个小儿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她这样生气,骂了一通又一通呢。” 稍稍一停顿,她牟足了劲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他们以前有钱是小儿子给的,现在没钱了只能回来工作,说不定就是嫌小儿子不给他们钱,或者是给少了呗?” 这家人做事儿也太不像话了,怪不得上次去史朗那里闹着想把陈家小儿子接回去,连人家生病都不管。 李泽栋心知肚明厉晨九成九是装病,可是陈妈是不知道的,听了儿子生病连多问一句都没有,还有脸一家子指着人家吃喝——就这种父母,换了他,他也一分钱不给。 他把名单往主任怀里一塞,忍着嫌恶道:“我们组织一直都是透明公益的,怎么能有这种钻钱眼的人来带坏风气?你以后擦亮了眼睛,这种人可不能收!” 主任先前说了一通陈爸陈妈的坏话,不过是担心李泽栋对他们印象好,再提到重要部门来,一听人家直接就不打算用他俩了,虽然惊讶自己小报告的效果出众,倒也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好的,我明白了。” 反正自己已经把他们名字填到单子里了,是上司发话给档掉的,自己也没办法。再说了,自己在此也出了力,虽然最后没成,但是那份礼钱也不用退。 主任跟陈妈关系是真的不好,黄了她的事儿还很得意,抿住嘴角的笑痕,想着李老先生手下产业众多,自己也得给其他人通个气,这种人是李老先生点名了不要的,可千万别犯了忌讳。 ———————————————————————————————————————— 不仅陈爸陈妈找工作过程很不顺利,连马上就要大学毕业的陈起找工作也碰了壁。他本来是跟电台那边联系好了,一到下学期结束了大部分课业要去实习时就去电台先试一试。 然而陈起在打陈合那场官司的时候,陈起闹着想要让自己家的这场官司——重点在于幼弟丧心病狂陷害亲哥哥——被电台报道出去,去找了几次总监,闹得总监非常不耐烦。 陈起大学又不是专门学播音主持的,也不是新闻传播学院的,直白点说,并不是科班出身,在学校里也没有做过校报和主持人的经验。总监几个月前在面试中相中他,不为别的,是觉得陈起会来事儿,脑子也清醒,人际关系处理得好。 然而通过这次事件,他不仅仅是觉得陈起几次三番来找他纯属于给脸不要脸,还因为总监发现这个年轻人太容易被自己的个人感官所左右。 一个传媒人最重要的是需要弄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些不能够报道的事情,就算再吸引眼球都不行。 总监事后已经打听清楚了,被偷的要是只是个钱包也就算了,里面有美国总统的照片,被偷的人住在士林官邸——这就已经脱离了没有危险性的娱乐八卦范畴,是他们不能碰的。 结果陈起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都很拎不清,总监想着自己可没有这个胆子用一用这个年轻人,真惹出了事情来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在电视上说话不是好耍的,尤其是直播电台,头脑必须得清楚。 来他们这边应聘投简历的应届生着实不少,陈起也不是拔尖到足以让他甘愿冒这样的风险,总监考虑来考虑去,最终还是回绝了他。 陈起志得意满带着自己刚买的工作包,穿着崭新的西服去了电台,没想到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回复,整个人都愣住了。 本来总监都答应给他一个早间新闻直播的试镜机会了,怎么一转眼就改了口?陈起面色惨白,动动嘴唇:“您、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谁跟你说好的,是有人跟你详细谈,还是有人拿了合同给你签?”总监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冷冷把人堵了回来,“我们电台今年已经招满了人,没有岗位空缺了,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陈起被打击得都提不起火起来,反而惶恐地抖了抖自己的工作包:“是您9月份跟我说让我今年年底来报道的啊?” 何必呢,真把话扯清楚,彼此脸上都不好看。总监心道自己先前觉得这人脑子清醒真是瞎了眼了,更添了一分不耐烦:“九月是九月,现在是现在,你来晚了,别怪别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回转余地,陈起连跟他闹的心都没有,失魂落魄地从总监办公室走了出来,嘴巴微张,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西装的正式打扮,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笑话。 陈起一直都以大哥哥的身份自豪,他本来都已经构想出自己无限光辉的未来了——先是播报早间天气预报,没有几年——甚至没有几个月,就能顺利播放早间新闻,然后顺理成章地再成为晚间新闻的主持人,再然后一步步往上爬,顺利的话三十岁之前就能坐到电台总监的位置。 他很自负于自己的能力,陈起坚定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想要闯出一番事业来,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媒人压根就不成问题。 然而今天的经历跟一棒槌抡在他心窝上一样,彻底粉碎了他为自己想象出来的通天之路。陈起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深深觉得自己没脸回去见陈桃花,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起一路都低着头,生怕让熟人认出自己来——他在来报道之前,早就大张旗鼓地告诉了街坊邻居——重点是告诉厉夕的父亲史云,有了自己这个当电视新闻主持人的哥哥,自己妹妹可不是配不上他儿子的。 然而想着自己出门前邻居们羡慕的目光和轻声议论,陈起当时有多么得意,此时就感觉有多么丢脸,他想要让史云感受到的屈辱和痛苦加倍地返还给了他。 陈起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旁边小巷子里传来闷哼声和踢打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闷哼和求饶的声音他听得特别熟悉。 ……像……像是承的!陈起心中陡然一惊,顾不得自己那颗破碎的玻璃心了,连忙小跑过去,见三个染着头发的小混混正在连踢带打揍着一个人,他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 小混混扭头看了看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真他妈多管闲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对着瘫在地上的挨打对象——确实是陈承——警告道,“三天内再不还钱,我就把你指头剁下来!” 68表露心迹 陈起小跑到被打的人身边,依稀从此人青青紫紫的脸颊上看出了陈承曾经俊美的模样来,连忙把人从脏兮兮的地上扶了起来:“承,你怎么了?” 陈承也就在陈爸陈妈刚回来的几天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他明显感觉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找了个机会就溜了出来,自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跟几个小混混也都混熟了,彼此玩起来也算合拍,这几天陈承被带着见识了好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试过他们手头好几种“好东西”。 不过很快双方的矛盾就凸显出来了,在经历过最初的磨合期和蜜月期之后,小混混开始伸手向陈承要钱了。 这也是他们惯常用的法子,先免费提供软性毒品,等着人上瘾后,再大张旗鼓抬高价钱,几天就能把投下去的本给收回来。 陈承急急忙忙从家里出来,不过也是想着能少回去就少回去,走之前带走了手头的现钱和银行卡,这几天也花得一干二净了。 他花没了钱小混混自然也不肯伺候了,下狠手痛揍了陈承一顿,刚刚被陈起给呼喝了一声,才骂骂咧咧都走了。 陈承刚吃了一颗西班牙苍蝇没多久,此时整个人都飘飘然还没回过劲儿来,而且身体还一阵阵发热,刚刚被打他其实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对着陈起傻呆呆咧嘴笑个不停。 这种状态一看就不对劲儿,陈起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浮上心间,低声道:“你……你嗑药了?!” 这句话说出来,陈承还在迷迷糊糊傻笑。陈起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气又是怒,抬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这个畜生!” 陈承被打了一巴掌,也没感觉到多疼,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不耐烦道:“滚,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他想推开陈起,然后动了动胳膊使不上力气,骂骂咧咧喊了几句,就挨了陈起接连几个巴掌。 陈承被打得也火了,随手从地上摸起半块刚刚小混混们打他的砖头砸了过去,吼道:“你他妈找死!” 陈起气得眼前发黑,揍了他几次都没消火,顺带着想把工作没了着落的火气也给发出去,正打得带劲呢,冷不丁眼前真的一黑,然后额头上就是一疼。 陈起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一摸,摸到一片黏糊糊的液体,把手掌挪到眼前一看,见上面沾了点血,不多,但是看的也很刺眼。 陈起气得着实不轻,抬手想要噼里啪啦再揍他一顿,视线落在陈承本来就已经满是青青紫紫的脸上,终究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弯腰把人扶了起来:“走吧,我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把你放下,你先休息一下吧。” 这幅模样要是回了陈家,想也知道陈家爸妈肯定能疯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陈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承让陈妈给活活打死,虽然很看不惯他此时的样子,却也觉得自己得帮衬一把。 他找了个旅馆开了间双人标准间把陈承扶了进去,正巧陈起丢了差不多已经谈妥的实习工作,心中也是很难受,不想要回陈家去,也就打算在这里凑合一晚上。 陈起想的很好,等到明天陈承清醒过来,自己好好跟他谈谈,用伟大的人格魅力把自己弟弟引回正途,到时候自然是皆大欢喜。 然而不是事事都按照他设想的来发展,陈承吃的是西班牙苍蝇,这种软性毒品成瘾性不高,一般用作某种不入流的□□。 他被打的时候还基本上保持了神志清醒,等到陈起把他拖到浴室清理伤口的时候,药效被热水一激,就都发出来了。 陈起此时正背对着陈承专心擦拭额头的伤口,他刚刚照了镜子了,被陈承扔过来的砖头拉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虽然伤口很浅,但是也仍然给他俊美出尘的容貌拉低了整体分数。 他正在心中暗骂着,冷不丁感觉身后凑上来一个人,热乎乎的身体还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热意。 陈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屁股上顶了个硬邦邦的东西,耳边传来陈承含含糊糊的声音:“宝贝,给你承哥爽一发……” 陈起被这句话直接震傻了,一个错神间,胸肌已经被人包住了。他脸色一沉,回身一拳砸在陈承脸上,忍无可忍吼道:“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 陈承吃了一拳,神智却仍然没有清醒,眼中冒着不正常的火光:“别害臊,你承哥亏不了你!” 承你妈!陈起气得面皮都变了色,直接摁住人下狠手一拳拳砸下去,打得陈承嗷嗷惨叫,到弟弟身上没有一块干干净净的皮肉后才收手。 陈起这次是真的气狠了,等打了一通发现被打倒在浴缸里面的陈承还在不断拿身体磨着浴缸壁,心中的恶心厌恶难以言喻:“你有完没完?!” 陈承挣扎着还要爬起来,他本来武力值是在陈起之上的,不过这几天在外面鬼混胡混,加上嗑药也害了身体,再加上才刚刚被一伙小混混联合起来打,是以反倒打不过陈起了。 陈起骂了几句,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头,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八成是吃了□□了,咬了咬牙,捏着鼻子先把陈承锁在浴室里面,自己跑到房间里翻看客房服务。 这附近鱼龙混杂,十几间酒吧林立,自然也就少不了某些心照不宣的特殊服务。陈起翻了半天才在床头柜抽屉里面的名片里面找到自己需要的,拨通宾馆房间配备的电话打了过去。 半分钟简短的通话结束后,他黑着脸踹了踹浴室的门:“等着吧,我把人给你叫来了……”顿了顿,他忍不住补充道,“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管你死活了!” 陈起自诩清正高洁,别说是吸毒**的人渣了,他连在街道上打架的小混混都看不起,自觉自己高人一等,岂能跟这群人来往。 陈承如今的样子多多少少让他看不起自己二弟了,陈起心道这种畜生要换几天前自己就压根不搭理了,也就此时,他怀疑陈转跟厉晨一伙,陈合又进了监狱,想想曾经威震整个台湾的起承转合四兄弟如今也就一个陈承能让自己信任了,陈余一这小子奸诈狡猾,自己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对手。 当然,陈起并不觉得自己是用得着陈承这个帮手才伸出援手的,他觉得自己这是善良有担当,不能看着弟弟一路错下去。 ———————————————————————————————————————— 厉晨躺在按摩椅上懒洋洋闭着眼睛,厉夕轻手轻脚在房间门口探头看了看,见他似乎在睡觉,便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有事儿?】”厉晨问了一句,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在放松大脑。 厉夕的动作很轻,在家里穿着软底拖鞋,地板上铺了羊绒地毯,厉晨确实没有听到他走路过来的声音,不过却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厉夕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极具质感,想让人忽略也难。厉晨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他皮卡皮卡闪亮亮望着自己的模样了,因而微微勾起唇角。 “【吵到您了?】”厉夕愧疚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犹豫了一下,颇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因而还是走了进来,“【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您。】” 厉晨轻轻笑了一下:“【怎么,现在跟我说话还说一半露一半了?】”这可不是厉夕一贯的风格。 主要是厉夕要是单纯想看看他,从厉晨房间到厉夕自己的房间专门开了一扇窗户,用不到厉夕专门跑到他房间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厉夕小心翼翼凑上前来,就地坐下,把他的小腿抬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捏着:“【我就是看先生难得心情好,不想跟您说糟心的事儿。】” 事关他们事业的事情都是大事儿,厉夕不可能有胆子瞒下来,这所谓的“糟心的事儿”,九成九就是指的陈家那帮人。 厉晨皱了皱眉头,嘴角的笑痕也跟着淡了:“【我对他们已经没有兴趣了,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其实早在他们回台湾之前,厉晨就看出来厉夕对陈家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那种就差写满“卧槽这群王八蛋都该死”的愤恨眼神中还偏偏带上了“先生把他们交给我我给您解决”的期待,每看到一次都让他特别无奈。 厉夕为他当年的经历气愤,其实厉晨已经完全看开了,他本来也没把陈家这群人放在眼中,先前出手逗逗他们,也是当作有趣的社会心理学现象来研究的。 到了今天,他连写出来的那篇学术论文都已经在杂志上发表了,厉晨对这群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两厢一比较,他就觉得厉夕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这小子明显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果然,厉夕听了他的话后,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带着点点不甘心,乖乖点头道:“【好,我都听先生的,以后都不管他们的事情了。】”说罢忍不住偷眼看厉晨,生怕先生为自己刚刚的表现伤心失望。 厉晨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坐直身体,详细跟他解释:“【我并不是在乎他们的死活,不过是觉得你不值得为这群人浪费这么多的精力。】” 厉夕是喜欢用软刀子杀人的人,而且最喜欢水磨工夫,温温吞吞的,在人悄无所觉前就把青蛙给煮熟了。他对陈家的一系列举动其实都是在引导着青蛙往锅子里面跳,然后等着看他们自己作死。 这也是厉晨一贯的风格,他一脸深沉继续道:“【现在这样已经够了,你的头脑和能力应该被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我最信任的副手。】” 厉夕原本带着些惶恐黯淡的浅棕色眼睛在听到他这一句话之后,骤然闪出了璀璨的光芒,他眨了眨眼睛,喘了一口气,激动得脸颊都涨红了:“【您真的觉得我是您最信任的副手吗?!】” 这虽然是他们两辈子下来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厉晨这人啥事情都不喜欢说出来,尤其是这种黏牙酸死人的话,他都是默默压在心底的。 69兄弟阋墙 厉夕骤然听到了,只感觉心中的不安惊慌被一扫而尽了,急促地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的,飞快补充道:“【我说这句话不是质疑您的意思,我……我只是太……太激动了……对不起……您、您千万不要介意……】” 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到眼眶热乎乎的,鼻头一酸,差一点直接哭出来。 在厉夕看来,这一句“最信任的副手”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婚誓词了,代表了厉晨对他的全面肯定,哪怕是先前两人模糊不清地确立了暧昧关系,也没让他这样动容过。 厉夕在心中念了几句“先生的脸跟我不到半米远,要是哭出来流了鼻涕下来就太不敬了,忍住,忍住”,吸吸鼻子,故作镇定地低下头去。 “……”厉晨面无表情看着强忍着哭的厉夕把自己的小腿给往外一扔,屁滚尿流往房间角落里一个匍匐,瞬息间就哭成了傻逼。 幸亏房子隔音效果好,不然隔壁李泽栋被他这一嗓子能嚎出心肌梗塞来。 他哭笑不得,走过去拍了拍厉夕的肩膀,尝试着把人扳过来。 其实厉晨的力量比不上从小学起跆拳道的厉夕,不过厉夕虽然哭得头脑发懵,在感觉到肩膀上传来力道时,虽然万分不情愿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却还是十分顺从地转过身来,所以厉晨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人给 厉晨故意捏着他下巴左看看右看看,似笑非笑道:“【真丑。】” 厉夕从刚刚起就想捂着自己的脸盘,但是下巴被人一抬,明白过来自家先生就是想看看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因而抽噎着也没敢抬手捂住。 听了这句话,他的哭声戛然而止,生生中断了小半秒钟,然后在厉夕终于憋不住气没法压抑哭声后又继续响了起来,比刚刚还要响亮凄厉。 厉晨越看越好笑,干脆把人搂在怀里,拿袖子胡乱在他脸上抹,耐心等着厉夕渐渐平静下来后,才慢吞吞道:“【瞧你这点出息,听了这一句话就受不了了,以后我可怎么能放心对你好呢?】” 放个屁都有人跪着接的感觉虽然很对他的胃口,但是两个人要是真想长长久久地好下去,这种相处模式是不可取的。 一句话就让厉夕高兴成这样,那两人有一天要是上了床,不用卡着脖子也是窒息y,厉夕一激动再抽过去,厉晨心道自己可没有奸尸的特殊癖好。 所以得慢慢让厉夕习惯,扭转他心中自己过于高大闪亮的形象。厉晨明白症结所在,见一句话后厉夕开始一个劲儿低头擦鼻涕,笑道:“【所以得抽出时间来让我们好好相处,尽快熟悉对方。】” 他们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的时间都是在一起度过的,论理说对对方自然是熟悉万分,但是厉晨明白要想扭转厉夕对自己的态度,得进一步相互熟悉,不仅仅局限于工作和生活上,更需要让厉夕在情感上熟悉自己的节奏。 厉夕本来想着此时气氛正好,抓紧擦干净鼻涕往先生肩膀上靠一靠,听到这句话愈发感动,也顾不上用袖子捂嘴了,颤声道:“【我一定会好好跟先生相处的!】” 他说话时还带着浓厚的哭腔,但是意态坚决,仿若下一秒就能为了自家先生跳进倍看的油锅。 厉晨随手抓过他湿漉漉的袖子来看,见上面还挂了一节半透明的鼻涕类似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厉夕眼角一跳,脖子都涨红了,连忙把袖子扯着缩在身后,生怕他再看到不雅之物,顺带着深深低下头去。 厉晨觉得这种羞答答的小模样可爱极了,伸手刮了刮厉夕露出衣领的半截脖颈,见他不自觉颤抖着,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们来台湾避风头,没想到中途跟陈家纠缠不清,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意思,倒不如就此抽身离去。】” 厉夕这次来他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其实是想要告诉他自己查到陈起身份证在酒吧一条街附近的宾馆登记了,大可以使使坏捣捣乱。 不过此时他也压根不想管陈家的死活了,在自家先生面前,陈起连个屁都不算,因而万分配合地点点头:“【既然先生不想在台湾待了,那我们就走吧。】” ——反正布局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那群人再怎么折腾也只有等死的份了,除非是祖坟冒青烟破了如今的局,不然陈家只有死路一条。 厉夕带着几分快意想完,又立刻想到自家先生刚刚才说不想他多为陈家的事情费心,自己还纠结陈家云云真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番美意。 他在厉晨诧异的目光中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而后才笑眯眯道:“【先生想去哪里,我去订机票。】” “……”厉晨花了两秒钟仍然没有把他这句话和刚刚抽巴掌的行为给联系起来,动了动嘴唇,“【不如先去法国看看m。】” 厉夕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立刻接话道:“【好,我立刻去准备!】” 厉晨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算了,不去法国了,去东南亚转一遭。】” 他刚刚是有点走神了,想事情才没有想全,自己带着厉夕走是半度假半培养感情的,应该过的是二人世界,好端端的跑去看m干啥。 厉夕继续不带打哏地点头:“【好,那我也立刻去准备!】” 他说完顿了顿,见厉晨不再改变想法了,才放心地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厉晨对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一笑。 世上蠢货这么多,蠢得像厉夕这么可爱的,他两辈子加起来也就遇上了这么一个。 ———————————————————————————————————————— 在厉晨和厉夕决定打包飞向新世界的第二天,陈承从睡梦中醒来,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只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一扭头,诧异地发现隔壁的床上自己好几天没见的大哥睡得正香。 昨天陈起叫来的特殊工作者完事后已经自觉走了,守在门外面的陈起黑着脸付了帐,想着终于能够睡觉了,一推门进来,被里面的特殊味道刺激得吐了一通。 他嫌恶心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了,但是看看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包,只能捏着鼻子开窗通风,又到下面溜了一圈,好歹等到房间里面的味道差不多散尽了,才重新回来休息。 陈起是太累了,不光是被电视台总监拒绝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了一天,还有打陈承那一顿也消耗了不少力气,所以等他大半夜终于能够躺在床上时,几乎是沾着枕头的瞬间就陷入沉睡了。 他被陈承拨弄起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看了看手表,打了一个哈欠坐了起来:“哦,已经快到中午了?” 陈承见鬼一样看着他:“起哥,你怎么会跟我睡一个房间?” 昨天见到陈起的时候,他吞下去的药已经见效了,所以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很深刻的印象,陈承此时回想起来,感觉跟做了一个梦一样,特别不真实。 陈起是本来睡醒后没有反应过来,一听他说,昨天积攒下的火气都冲了上来,一扯陈承衣领:“你还有脸说?!你看看你自己,吸毒,**,还欠了债,你怎么还有脸当桃花的哥哥?!” 陈承听了后只感觉面上无光,他虽然胡闹了这么多天,期间其实一直都很恐惧被家人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因着陈起一直积威深重,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听训。 陈起痛痛快快骂了他一通,一脸痛心道:“承,你出了这种事,应该早跟我们说才对,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呢?” “你说的倒是轻松,在酒吧里被人拿药害了的又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感受?!”陈承说着也有些着急,陈起一个劲儿骂他,难道这事儿他不是受害者吗? 因而跺脚道,“都怪你,要不是你跟陈余一起了冲突,我当时又怎么会走进那个该死的luxy酒吧呢?!” 陈起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咬了一口,不可置信道:“难道当初是我让你进酒吧的?是谁说的要让陈余一彻底染上毒瘾、彻底毁了他的?!” 陈承烦躁万分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吼道:“可是现在被毁得不是陈余一,是我,是我啊!!” 他妈的,你吼我管屁用,你染上毒的事情跟我可是一点关系没有。陈起脸皮一耷拉,拉得比驴还长:“我和转都已经告诉过你了,毒品是不能碰的,你自己管不住自己,怪谁呢?” 陈承重重哼笑了一声,也懒得跟他吵了,大大方方地比了一个中指:“滚吧,我不跟你瞎叽歪了!” “这是我订的房间,花的是我的钱,要滚也是你滚!”陈起不耐烦地骂了回去,心道这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千辛万苦又出钱又出力把他扛到这个宾馆来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陈承硬气地一亘脖子,朝着他的脚面吐了一口浓痰,赶在陈起翻脸之前麻利地滚出去了。 70一滩烂事 陈起在房间里面把床单被褥都狠狠揉烂了扔在地上跺了好几脚,恶狠狠发泄了一通才算是把心中的火气给弄出来。 完事儿后他看了看周遭,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凉之感,要换了以前,他就直接把屋子里面的所有配套设施都砸烂了,不过想到自己工作不顺,囊中羞涩,要是砸烂了还得赔钱,所以只能可怜兮兮地拿床单撒气。 凭什么呢,自己这样的天之骄子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陈起一咬牙,带着几分愤恨自言自语道:“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把这群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他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长出了一口气,生怕再耽搁下去过了中午十二点还得再交一天的住宿费,才匆匆收拾东西想要快点离开。 陈起把自己领带胡乱打上,正想去开门,已经有人先一步摁响了门铃。 他妈的,可千万不要是工作人员来问续房的事情。陈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伸手开门,却诧异地发现外面站着五个穿警服的警察。 为首的那位警衔最高,是位一星警正,陈起一开门,他就一马当先冲上来,把陈起胳膊扭转到身后,把人摁在墙上。 陈起整个人直接就懵了,惊慌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另一位警察已经上前来,拿小手电照了照他的眼睛,对着自己上司摇了摇头:“瞳孔正常,看不出吸毒迹象。” 警正看了看陈起,并没有放开他,反而示意手下把警官证掏出来,对着傻住的陈起道:“我是这次青苗扫黄行动的负责人,我们半个小时前某□□场所抓了几名特殊工作者,其中一名供出这个房间有人吸毒。我们查过了,昨天和今天房间登记都是你的名字。” 台湾此时已经有议案提出可以设立某些特定区域使□□合法化,但是议案并没有得到得到施行,还在讨论阶段。 抓到的□□在审讯教育过程中,为了早点脱身,都会供出一两条信息,昨天陪了陈承一晚上的那名特殊工作者就供出了陈承。 她是老油子了,被抓过好多次,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一眼就发现陈承状态不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特意记下了房间门牌号,想不到正好用到了。 已经有人从陈起身上搜出来身份证了,用简易机器扫描过后证明是真的。警正沉着脸道:“这是双人标准间,昨天跟你一块的人是谁?” 陈起嘴唇都吓得青白了,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道:“是承……是陈承——” 他这才反应过来,虽然身体被几个警察死死摁住了,但是脑子还是转的。别说陈起刚刚跟陈承吵了架,就算是没有吵架,他也绝不会为了维护陈承自己背黑锅! 你自己做的事情凭什么让我来给你背黑锅?陈起连忙道,“吸毒的是他,**的也是他,都是陈承干的,你们快去抓他!” ———————————————————————————————————————— 陈桃花缩在房间的床上哭得非常凄惨,她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一颗都快要碎了的心才算是稍稍平静下来。 最近家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不仅承哥不见了踪影,转哥也整天失魂落魄的,昨天晚上起哥也莫名其妙没有回来。 ——这些也都算了,反正起承转合四个人的事情也碍不到她头上,这四个人从来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对于他们的喜怒哀乐,陈桃花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唯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爸爸妈妈最近这段时间也开始接连吵架——以往都是爸爸听妈妈的,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结果自从爸妈从非洲回来之后——更确切地说是在去余一家想把人接回来无果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迅速恶劣紧张起来,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吵了三次了。 今天一早上起来也是,吃早饭的时候陈妈发现陈起和陈承都不见了,问陈转,陈转面无表情说自己也不知道他俩去哪了。 陈妈本来就在为家里积蓄要用光了再加上好不容易塞钱得来的工作莫名其妙又吹了的事情着急上火,一听之后就不干了,指着陈转大骂了一通,说他是聋子是哑巴,连自己亲生哥哥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她撒起泼来一向这种画风,要是搁在往常陈转得跟鹌鹑似的颤个不停了,结果正好也赶上他在自怨自艾自己当年要是没有跟着这么一群蠢东西得罪了厉晨,此时说不定就是自己跟厉晨手拉手唱小曲了。 陈转本来心中就对陈家这群人存了芥蒂,听到后来陈妈骂得实在难听,也跟着不干了,顶了一句“你才是聋子是哑巴,连自己亲生儿子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气势汹汹摔门走人了。 其实他跑出门去也觉得一阵后怕,这句话要是搁正常情况下,打死他都不敢说出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这么顺溜地冒了出来。 连陈转自己都没有想到,更何况是屋子里面的陈妈呢,陈妈平生第一次被儿子顶嘴,还是被顶的这种话,先是愣了一段时间,而后见陈转利落万分地摔门不见踪影了,她才回过神来。 陈妈在家中的地位一向都十分超然,她当然受不了被亲儿子这样顶撞了,一时间面子上就下不来,顺势指着陈爸泻火:“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啊,生出来这样忤逆不肖的儿子!不仅是陈转一个,还有那个陈余一,什么东西,我们那天可是专门为了他跑了这一趟,竟然还敢不见我?忘了在襁褓里吃我的奶的时候了!” 陈爸脾气跟陈妈是两个极端,他平时都不爱跟人斗嘴,不过这一个星期以来陈妈因为对厉晨心有不满,事事都要把他拉过来骂一通,而且不仅骂厉晨一个人,连陈爸也一并骂。 哪个男人乐意听老婆接连说自己没本事吃软饭?陈爸脾气再好,听一次听两次就算了,备不住陈妈天天都要说,他也是有火气的,忍了十分钟,终究觉得忍不下去了,把饭碗一推:“说够了没有,你要是觉得我没本事,有本事当初就别嫁!” “你说什么?!”陈妈没想到紧挨着三儿子驳自己的面子,连一向任打任骂的丈夫都有胆子跟自己叫板了,虎着脸道,“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这通风波是在吃早饭的时候闹出来的,原本坐在陈妈和陈爸中间的陈桃花端着自己粉红色的小饭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妈,爸,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她说话声音小,自然而然被人给忽略了,陈爸高声叫道:“我怎么没种了,我没种你生下来的六个孩子都是野种?!” 他说完后看着被噎住的陈妈冷笑道:“你别装得这样清高,我都知道,你当初嫁给我,不就是贪我们陈家的钱吗?” “你说什么?!”陈妈一口气差点没有吸上来,指着他瞠目欲裂,“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 “什么样的人可不好说,以前我手上有钱的时候,你可没对我说过这么难听的话。”陈爸想起来也觉得心酸,陈妈脾气是不好,但是也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过废物,这一星期却是“废物”“窝囊”等词不离嘴。 他越说到最后越觉得自己委屈:“余一是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的,这是儿子给我的孝心,不是给你的,你凭什么花了啊?” 陈爸盯着陈妈一下子就瞪圆了的眼睛,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也跟着抬高了声音:“我肯让你跟我一块花余一的钱,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结果你呢,你又把儿子给得罪了,才弄得余一不再打钱了!家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 他丢下一句话,见陈妈气得浑身都哆嗦了,心中也是有点怕,干笑了一声,连忙拉开门冲了出去。 陈妈一个人站在饭桌旁边一个劲儿喘粗气,眼睛睁得滚圆,只感觉血液都快把大脑给充爆了。 陈桃花怯生生走过来,轻轻一拉她的袖子:“妈,算了吧,爸爸和转哥也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是陈桃花经常说的,陈妈脾气不好,好多时候起承转合或者陈爸不小心招惹到她,陈妈都是会发火的。每当这种时候,都是陈桃花这朵解语花义无返顾地上前来,一般她柔声细气这么一说,陈妈再大的火气也就散了,不仅不再跟人计较了,更会回过身来搂着陈桃花好一通摩挲。 然而这句话以前管用,那是因为没有人跟陈妈硬顶,陈妈火气有限。这次可不一样了,接连两次被下了面子,而且陈转和陈爸说话都很难听,陈妈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要是陈桃花说一句“妈妈你没事儿吧”之类的话先宽慰宽慰她也就罢了,这下直接说这两人不是故意的,陈妈更加生气了,破天荒头一遭骂自己闺女:“放屁,他们怎么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们就是有意想要气死我呢!” 她的表情十分不善,盯着陈桃花迁怒,觉得这个女儿并没有自己记忆中那样乖巧可爱了,见骂了一句后陈桃花不仅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还一个劲儿低头直哭,弄得陈妈更是心烦意乱:“够了,你有完没完?哭哭哭,成天就会哭,哭丧啊你,我还活着呢!” 人心情好了看什么都舒畅,心情不好了看什么都不顺眼,陈妈说了一句话后,见陈桃花哭得更加凄厉了,心中腻烦不尽,跺跺脚干脆也冲出家门散心了。 想陈桃花以前眼眶一红都有全家人跑来哄,这次哭得这么伤心竟然仍然被陈妈骂了,陈桃花也是肝胆欲裂,于是一路跑回自己房间,缩被窝里哭了一个天昏地暗。 她一边哭一边死死抓着第一次见面时厉夕给她的手帕,幻想着恋人男神就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不仅温柔劝解,还端茶倒水。 只有这样的美好幻想才能让陈桃花心中的痛苦略略减轻,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抵不住入股的相思,满含深情呜咽着呼唤了一声:“史朗——” 71堵人的陈转 最早从陈家出来的陈转此时正坐在前往台大的公交车上,一路以来他想了很多很多,心情也跟着荡漾,一心想着自己要去找余一把话给说清楚,虽然心底有点为自己大大得罪了陈妈而发憷,但是想到厉晨,又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了。 好不容易捱到公交车慢吞吞停在站台上,陈转一屁股粗鲁地挤开在后门排队等下车的一对中年夫妇,自己一矮身子,第一个挤下车门。 中年夫妇都被挤得一个踉跄,戴金丝眼镜的男子一把扶住自己妻子防止她跌倒,对着陈转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刚想说句什么,就听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大学生跟同伴叽叽喳喳:“哎呀,那个不是陈转吗?起承转合四兄弟里面的那个陈转!” 她同伴扫了一眼,轻蔑地一撇嘴角:“什么四兄弟,以前说出去还是响亮亮的名声,结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高中的时候还当他是什么好东西,上了大学在同一个年级,见了这种人真是大开眼界了。” 要说先前不分青红皂白打同学也就算了,想不到下车还要跟人抢,横竖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把一对年长夫妇给硬硬挤开了,这人素质也太差了。女生往前面看了看,总觉得这对夫妇有点眼熟。 ……陈转?中年男子的眼镜片闪了闪,跟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下了车后,他才低声道:“哦,这就是那个打了同学记过处分的大一新生?”大学中惹事儿的不少,不过一来就惹事儿的不多,他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妻子无奈苦笑道:“好像是吧,大一我就知道一个叫陈转的,还是给导员开会的时候听到的,是我们电机系的学生。” 在自家学院出一两个神经病闹事是很影响学院考评成绩的,自己这个学工办主任当了十几年,也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学生。 “我本来想带你坐公车再走这一路,重温我们谈恋爱的风情呢,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儿,真是晦气。”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谁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下车的时候被人一屁股差点撞倒,心情都不会很美丽,“这学生叫陈转是吧?我记下了。” 陈转在跑向办公大楼的途中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怀揣着一颗火热的心继续往前跑。 他本来想的非常好,一见了面,就跟余一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诚恳地为以前自己做过的错事道歉——至于厉晨究竟会不会原谅他,这个陈转倒压根没有考虑。 在他心中,自己都肯这样放低姿态道歉并且承认错误了,以后要是余一再跟陈起他们起了冲突,自己一定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这样多的好处摆在眼前,余一怎么可能不被他感动呢? 越想越兴奋的陈转在办公楼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他,看过来的目光满含警惕:“同学你不是陈转吗?” 陈转略带得意地一扬下巴:“对,我是去年高考全台湾第一名。” 他对于自己有这样的知名度感到有些得意,却也不觉得吃惊,这是他应得的荣耀——如果两个保安想要签名,态度好一点求一求,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保安a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史朗教授表示不希望你再去打扰他,同学你还是回去吧。” 一般老师是不会有这种保安出面帮忙拦人的待遇的,不过这位史老师是校长交代过的特殊人才,一些方便他们也是不介意给的。 再说了,保安也听了最近校园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啥陈家大乱斗,深知这两拨人彼此都看不顺眼,自己还是拦下为妙,真闹出了事儿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陈转脸上露出来的洋洋自得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带着几分愤恨道:“史朗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他也未免太自恋了,觉得我会去找他?我是去找余一的!” 保安b的眼睛亮了亮,态度更加坚决了:“那更不行了,陈老师也明确说了不想见你们——”顿了顿,他见陈转明显很横很不服气的样子,好整以暇补充道,“用不用我们给你找法庭颁发的禁止令复印件?” 厉晨是跟陈合打官司的时候顺便弄来了陈合陈起的禁止令,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顺手给了两个保安一份复印件,他觉得这家人要是还想来闹,还是禁止令比较有震慑力。 陈转一听不觉一愣,张了张嘴巴,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却仍然没有死心:“可是那是针对我起哥和合的,又不是我的,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 保安a没想到这小子没有被吓住,多看了他一眼:“哦,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保安b冷笑道:“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放他上去呗,没准这次过后,陈老师就能名正言顺地弄到一张针对这小子的禁止令了。” 陈转听过后面色一变,他可不想过上跟余一最少也要相隔十米的日子,天知道他当时知道禁止令名单中没有自己的时候有多么庆幸。 他这次是来道歉的,可不是来捣乱的,要是真不小心把余一给再惹火了,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陈转虽然不忿两个保安的态度,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往旁边一蹲,恨恨道:“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在下面等着——你们也给我等着,余一会帮我把场子讨回来的!” 保安a和保安b对视了一眼,都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样的信心,不过见陈转消停了,也就不再管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喝茶聊天。 喝喝喝,喝不死你们。陈转恶狠狠瞪了他们好几眼,见人家压根就不搭理自己,只能按捺着性子继续等待。 他从八点多一直等到了中午十二点,才见厉晨和厉夕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上下来。 陈转看到厉晨嘴角似扬非扬的弧度就觉得心中发酸,跺了跺脚迎了上去:“余一!” 厉晨扫了他一眼,笑脸已经拉了下来,站住脚没说话,往旁边看了一眼。 保安a和保安b十分机敏地走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厉晨抄着手没出声,倒是厉夕接话道:“劳驾,能帮我们把这人赶得远一点吗?我朋友不想看到他们。” 俩保安心道陈家人相互之间关系果然很差劲,传言可信度很高,连忙笑道:“行,您放心就是,我们马上干。” “我看你们谁敢!”陈转刚刚起就一直在思索解决方案,自觉自己已经想到了好法子,因而底气十足道,“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去哪儿的人身自由!” 他一边说一边不忘看向厉晨,深情款款道:“余一,之前这么多事儿,都是哥哥对不住你,我后悔啊,我真的是已经后悔了,你别跟哥哥计较了,好不好?” 厉夕在旁边看着他的目光,心中恨得要死,恨不能伸手把陈转两个贼眼珠挖下来,沉着脸想挡住自家先生,却被厉晨轻轻推开了。 今天他们再次回到学校其实是为了办理离校手续,总要把这边的首尾收拾干净了再走。校长苦留,表示希望最少过完这一个学期。 厉夕想想也就省半个多月就进入考试周了,自己还带了几班学生呢,总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拍屁股滚蛋。他跟厉晨商量了一下,同意教完这一个学期,推迟旅行计划半个月。 对于自家先生突然提出要带着他周游世界,厉夕是既高兴又有些惶恐,他生怕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会让先生失望被打回原形,所以对旅行既期待又害怕,想着能缓刑二十天也着实不错。 既然还要多待二十天,正好也就把这群人一口气都解决了。厉晨微微一眯眼睛:“我本来真不想招惹你们,你们何必还要来烦我。” 来了来了,就猜余一一定会这样问,他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了!陈转眼含热泪,沉声道:“余一,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之间有不能抹杀的血缘关系,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厉晨禁不住一笑:“我可没有你们这种亲人,一个盗窃,一个吸毒,一个**,”他专门定定打量了陈转一下,冷笑着补充完了后半句,“还有一个神经病——出去后可千万别说是我的亲戚,我丢不起这个人。” 陈转都顾不上跟他计较谁是神经病的问题,诧异万分地瞪圆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什么吸毒**?!” 盗窃肯定是指的陈合,虽然陈转心知肚明这明显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但是法官已经给陈合定了罪,自然就只能认了。 但是其他的两个陈转茫茫然并没有听懂,见厉晨冷笑着没有答话,忍不住跺脚道:“余一,你告诉我,谁吸毒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陈起和陈承今天被青苗扫黄的负责人给抓走了,涉嫌吸毒和**。”厉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慢悠悠笑道,“至于他们究竟是哪一个吸毒哪一个**,或者是两个人把两件事情都干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72焦急等待 陈转站在原地如遭雷劈,张大嘴巴呆了很长时间,等回过神来后,却发现厉晨和厉夕已经走远了——那个叫史朗的王八蛋死小子还得意洋洋地对着自己翘了翘小拇指。 起哥和承哥……怎么可能会涉嫌**吸毒?!他此时也顾不上跟厉夕置气了,陈转整个头脑都一片空白,对着厉晨的背影喊道:“你胡说!” 厉晨压根就没有再回头,倒是厉夕笑眯眯高声回答他:“你要是不信就给他们两个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打通——说不定还是做笔录的警察接听的呢。” 陈转深觉这是一个好方法,赶忙掏出手机来,连拨几个电话确实都没有打通,他不自觉出了一头的冷汗。 保安a用诡异的目光扫着他:“你们家那群人还真是精彩……”怪不得人家陈老师不乐意跟他们有牵扯呢,这样的一群玩意谁乐意沾边啊,一不小心就被贴上赶不走了。 陈转捏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哆嗦,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告诉自己不会的不可能的,但是想想这几天陈承确实不见人影,连陈起昨天晚上也没有回来睡觉。 陈承还好说,一向都喜欢在外面花天酒地,高中时就经常夜不归宿,但是陈转知道陈起绝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两兄弟一同失踪,厉晨说的真的很可能是正确的。 他六神无主,这样大的负担不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陈转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寻求帮助,因而拨通了陈爸的电话。 陈爸那头正坐在小酒馆里喝啤酒下火呢,待陈转把事情一说,紧张之下把易拉罐瓶子都给捏扁了:“你、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余一在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他说得言之凿凿,说不定真的是这样的……起哥和承哥电话也打不通,一定是出事了!”陈转一边说一边往校门口跑,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怎么办,爸,这事儿要是让妈知道了,那承哥和起哥就死定了!” “还有脸说你妈呢,我都要让你们给气死了!”陈爸丢下酒钱,也是站起身往警察局跑,“**吸毒,这事儿也是你们能碰的?!我和你妈也就不在家了这么几年,你们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陈转不敢说别的,听出来自己父亲话语中也满带着火药味,只能暂且选择帮他顺气:“爸,你先别急,这事儿我们慢慢商量着来,千万别让妈知道了——再说了余一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们还是去警察局看能不能找到起哥他们再说吧。” 陈转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事儿一定要是厉晨说出来驴他的,要是真的,那可真就坏事儿了。 他满心祈祷最后不过是虚惊一场,然而世上的事并不都能够如意,陈转跳下出租车,跟门卫打听有没有啥青苗扫黄行动。 “有啊,抓回来二十几个小姐和十多个嫖客,还有六七个在酒吧里卖摇头丸的小混混,中午的时候一气好几车拉回来了。”门卫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味道看了看陈转,“这幸亏是中午去抓,要是晚上去抓,能抓到更多——小哥,里面有你的熟人?” “啊,能问问您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处理吗?”陈转此时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他的心在听到真的有扫黄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凉了半截。 “还怎么处理啊,三天两头的扫黄,哪回不是抓回来一大批?都是口头教训教训,拷暖气片上饿一晚上,罚了款也就算了。”门卫压根没当回事儿,还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最毒的是有老婆的就会通知老婆来领,那场面才叫壮观呢,口水爪子都上来了,撕逼撕得特别痛快。” 陈转一听,一颗心刚刚落回肚子里,还在心中嘀咕着“不幸中的万幸”,就听门卫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每个都能这么幸运,小姐嫖客也就算了,那几个卖摇头丸嗑药的,得看看有没有染上毒瘾,可能得关戒毒所吧。” 陈转一颗心再次吊了起来,他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很有可能**的是陈起,吸毒的是陈承,毕竟陈承在酒吧被人害得吃了一粒摇头丸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其实陈转现在想起来当天的事,也是止不住地庆幸,这幸亏自己没有跟陈承一块找那个酒保要酒水喝,不然现在蹲局子的也很有可能有自己一份了。 如果门卫说的话可信,那么陈起问题不大,但是陈承就要坏事儿了,也不知道瞒不瞒得住自己妈妈。陈转还在低头想如何把这件事儿悄无声息地掩盖住,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去,见果然是陈爸,多少算是送了一口气,上前道:“爸!” 门卫颇为惊奇:“怎么又来了一个,一般这种事儿都不会通知长辈的,难道被抓的那个还没有成年?” 陈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因而没了刚刚的客气,忍不住扭头刮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门卫撇了撇嘴角,心道你们这种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的人我见得多了,正经的高素质人家也不会跑到这地界来暗搓搓打听消息。 陈爸本身中年发福了,身体圆的跟球一样,跑过来又急又气又累,差一点没喘过气来,呼哧呼哧喘着道:“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警察局的电话通知,他们说在承的尿液中检查出了斑猫酸盐的成分,证明他24小时之内服食过西班牙苍蝇,找小姐的也是他……” 陈转一听,先是心头一沉,不过很快就想到一个疑点:“等一下,既然两件事儿都是承哥干的,为什么还会跟起哥扯上关系?”现在又不流行连坐制度。 陈爸跺了跺脚,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的火:“承出事的时候他跟承一个房间待着呢,那个小姐还是起打电话叫来的,房间也是拿起的身份证登记的,所以他也有一定的责任,警察说晚上的时候会放他,先让他反省反省……” “怎么这样啊,起哥也真是的,承哥做得不对,他怎么也不知道制止?就这还是哥哥呢,一点当哥哥的责任都不承担!”陈转十分机敏地顺着陈爸的意思声讨了陈起几句。 陈爸果然面色稍缓,迫不及待重重点头:“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起真是太不像话了!等他出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陈爸跟陈起还是去营业厅找电话记录那件事儿结了仇,陈爸至今想起来还气得牙疼,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陈起的把柄,他当然牟足了劲儿要把场子讨回来。 陈转跟着他骂了陈起几句,却又觉得此时最应该做的不是骂陈起搞内讧,忍不住率先转移了话题:“爸,那你说这次究竟会怎么收场呢?” 陈爸觉得不会是太大的事,他刚听过之后确实吓得不轻,现在却基本上平静了下来:“年轻人谁没有个馋嘴的时候,既然只关一天,想必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都进警察局了,那可就不是小事儿,陈转道:“起哥确实不会有太大的事情,那承哥呢,他该怎么办?” “对,怎么还有人怀疑承吸毒?西班牙苍蝇是什么东西?”陈爸才想起来不只是**,还有吸毒这个大头呢。 **算什么,关键是吸毒,两个一听,严重性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陈转掏出自己的手机来上网搜,一看之下,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哦,就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一般是给女人用的……” 他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多是给女人用的药怎么会最后到了陈承的肚子里?难道是吃嗨了就不关心这么多,是药就往嘴巴里面塞了? 门卫听到这里往这边看了看,故意说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小哥,这种药是违禁品。” 陈转没好气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来说?” 门卫本来后面还有半句呢,见他这样说就干脆闭了嘴——其实他本来想要告诉陈转,这玩意多用于□□,不是正当东西。 要是陈承是单纯的嗑药,那虽然会被关进戒毒所,但是也不会太过严重,毕竟每天磕软性毒品的小混混实在是管不过来。 但是你要是带了□□水,那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了,谁知道你这是本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还是想要给人家下药不小心自己喝了呢? 所以警察局这次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家属来领人,就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判,得详细查一查。 门卫想起来自己刚刚进休息室的时候,还听到两个警察谈论这件事儿,他虽然没有插嘴,但是也留神听了听,对此心中有数,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正好是这人的哥哥犯得事儿。 73海鲜市场 厉晨知道陈起的事情也是偶然,本来关于陈家的消息都是厉夕屁颠屁颠追在他屁股后面实时更新的,但是自从两人前一天长谈之后,厉夕也不拿这种事儿烦他了。 还是当时他们雇佣的黑水公司保镖之一给他们打电话。 电话是打到厉夕手机上的,厉夕一听陈起和陈承被警察给抓进局子了,还颇为诧异,问他是不是他们搞的鬼。 其实厉夕本来确实想要动动手脚给他们点颜色看的,但是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他满心都在为跟先生拉小手高兴了,自然也没有分出心神关心陈起和陈承的死活。 保镖a表示怎么可能是我们呢,双方已经两清了,不过是有一些首尾还没有完全撇清楚,自己这只能够算是售后服务。保镖b嫌他废话太多,抢过去手机给厉夕解释。 这次的事情不是厉夕出手也不是保镖出手,而是竹联帮的杰作。 因为两个保镖在酒吧时下手重了,把这一代的一个小头目打了一个半死不活,他手底下的小弟不敢来找他们麻烦,所以只能拿陈承出气。 他们故意把给陈承的摇头丸换成了西班牙苍蝇,本来打算着痛揍陈承一顿再把他丢进gay吧呢,没成想中途被陈起横插了一手,把陈承给带走了。 不过走了也就走了,横竖这一带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小混混们也不急,在暗中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在陈起叫了妓女给陈承泻火的时候,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那名女性服务者从宾馆里出来就被小混混们带走了,一听说附近哪个酒吧有扫黄,立刻就把她丢了过去,故意让警察给带走了。 妓女心知这群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自然就按照小混混们所说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给供了出来——反正她说的也不是假话,本来陈承一看就是磕了药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小混混们一直监视着直到陈起和陈承双双被带走,觉得这是一个邀功的好机会,于是就给小头目打了电话。 小头目正在苦恼因为自己手下黄毛红毛犯浑搞得大头目被黑水公司查水表警告的事,得知后喜出望外,特意从大头目手上讨来了保镖a的联系方式,就都当人情把事儿告诉他了。 保镖a本着“售后服务很重要”的心态,把这条消息补给了厉夕,厉夕又巴巴跟他家先生反映情况,厉晨开启嘲讽技能时对陈转说了出来,这才把这一系列的人都串了起来。 不过说了也就说了,厉晨也没有放在心上,把陈转支走不让他再来烦自己就已经够了,他也不打算落井下石。 倒是厉夕问了问陈承这几天干的事儿,摇头道:“【夜不归宿也就算了,**嗑药打架每天都不拉,再这么下去,他活不了几年了。】” 还别说,作为这一个月跟陈承形影不离天天鬼混的小混混之一告诉他,陈承还真做过几桩拿苍蝇水□的勾当,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怪不得彻底不着家了。 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儿,厉夕也就是一说,侧脸见厉晨正仰头打哈欠,悄悄把手伸了过去,帮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柔声道:“【先生要是困了,我们改道回家睡一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窝里伸不开腿。眼看天气渐渐冷下来,厉晨还真感觉到天天都很疲惫困倦,捏过厉夕的手来,似笑非笑道:“【这话怎么说呢,是我自己睡,还是你陪我睡?】” 厉夕嘴巴微微张大,见鬼一样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脸颊通红地低下头去,磕磕巴巴道:“【先、先生……我、我都听先生的……】” 厉晨不过是拿话逗他,并没有真那啥的意思,他这人两辈子都是半个禁欲主义者,不喜欢跟人有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更何况前面慢悠悠过了几十年才确立了恋爱关系,他可不想后面踩油门一下子冲得这么猛,得好好享受培养双方亲密度的过程。 所以他只是屈指刮了刮厉夕的鼻子:“【开个玩笑,我没事儿,咱们按照原定计划走吧。】” 厉夕浅棕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默念了三遍“先生说的都是对的”,才把心头涌起的失望给压下去,乖乖点头道:“【好。】” 他们正走在前往水产市场的路上,厉夕还没有告诉史云自己要出国旅行的事情。 ——毕竟半年前是自己要死要活闹着要回台湾来的,待不到半年却又要走了,有些说不过去,正好今天史云约他俩去家中吃饭,厉夕就打算着当面说。 去吃饭总不能空着手,厉夕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还没出门前接到了史云的电话,自家老爹明确告诉他要两条隔壁街时常里面刚杀的草鱼,其他的都不要。 厉夕于是把东西放下,认命地去水产市场杀鱼。 这条街是附近唯一的水产市场,因着史云跟陈家是邻居,陈家人买海鲜想必也是来这边,弄得厉夕一进了市场入口,就一直在很紧张地探头探脑。 厉晨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害怕再冒出来一朵桃花?】” 厉夕一脸无奈,忍不住摇了摇头:“【说出来也不怕先生您笑话,我是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帮人还帮出麻烦来了……】” 陈桃花让他前所未有地深刻了解了什么叫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与此同时,厉夕总结自己出头帮人的行为就纯属“手贱无药医”。 厉晨见他一脸心有戚戚焉,就没再落井下石,拍了拍厉夕的肩膀,给自己的副手打气:“【别想了,就当是积累被坑经验了——】” 稍稍一停顿,他真挚地补充:“【放心,以后我也不再拿这个嘲笑你了。】” 厉夕果然十分感动——虽然他隐约觉得厉晨专门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嘲讽,但是这个念头刚一起来,就被他给死死摁下去了——厉夕很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先生之腹而愧疚,格外乖巧地一点头,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先生最好了!】” 这傻孩子还真是被人卖了还数钱数得不亦说乎的那种人,厉晨在心中感叹了一句,面上不动声色道:“【去买鱼吧。】” 厉夕站着没动,低头拿左手食指勾在右手食指上,义正词严道:“【先生您还是在入口处等着我吧,里面人那么多,万一咱们走散了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大爷大妈们还在忙着跳广场舞,上班族都还没下班,市场里面只有小猫三两只,一眼望过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厉晨叹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去:“【行,拿你没办法,过来吧,我跟你拉着手。】” 厉夕忙不迭一把攥住他的手,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闪闪烁烁,又生怕自己的小心思惹恼了他,不忘补救道:“【先生这样体谅我,我几辈子也报答不了先生的恩情!】” 递给他一张自己的照片他都能烧香拜佛三跪九叩,厉晨对这种态度也早就习惯了,朝天翻了一个小白眼:“【快走吧。】” 两人走了五分钟左右,前面就是一家杀鱼的摊子,厉夕十分机警地跳到他身前来,半遮着他的身体作忠心护主状,眯着眼睛紧盯着地上的血迹和鱼内脏:“【前面实在是太脏了,先生您还是在这边站着,我去挑两条好的鱼,别再脏了您的鞋。】” “【行,那你过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厉晨确实不想过去,深深觉得厉夕知情识趣,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夸赞道,“【越来越乖了。】” 厉晨一边说一边想转过身去,他觉得那边的血腥味太浓了,血红色也有些刺眼。 厉夕连忙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带着几分紧张道:“【您先别动,我看看后面有没有更脏的东西。】”别让脏东西污了先生的眼睛。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市场大棚里面逡巡着,确定陈桃花或者陈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在后,才松了一口气,帮着厉晨转过身去:“【您站好,弄好了我叫您。】” “【你也未免太小心了些,这个时间要是都能在这里碰上面,那也太夸张了。】”厉晨虽然也觉得自己自从回了台湾,就总能够在各种奇怪的地方通过种种更加奇怪的方式跟陈家冤家路窄撞上,但是也不至于就这么倒霉,来买条鱼还能碰到陈桃花。 厉夕只能苦笑道:“【有备无患,小心无大错。】”他是真的有点被吓破胆子了。 他很快买了鱼,做贼一般又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出现某些不和谐的人影之后,才来到厉晨身边,笑眯眯道:“【先生,我们走吧。】” 74史云的发现 史云的私人美容院是开到下午三点就结束营业,住院部那边每天有人值班,而一天下来做三四场手术的史云就会带着几位医生先下班。 厉夕挺孝顺他的,每个月打来的钱都花不完,所以史云开美容院不过是一个消遣。 他哼着歌下了班,去了一趟菜市场菜市场买了食材——其实草鱼也压根不用厉夕买,不过儿子每来一趟都要送大量的礼物,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自家人不用这样客气,但是厉夕对他总是客气得过分,面面俱到又仿若想要弥补什么,弄得史云心中感觉古怪。 他不想收儿子的礼物,但是也明白儿子是一片孝心,厉夕又不可能空手上门,因而干脆跟儿子要两条草鱼,省得他再花钱买别的。 在史朗母亲死后十多年里,都是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史云的家庭主夫技能是满点的,四点不到就弄出来了一桌子的饭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儿子和朋友抵达。 他还生怕饭菜放凉了,专门弄了碗扣住,幸亏没过十分钟,门铃就被摁响了。 史云先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先从猫眼中往外看了看,见确实是自己儿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拉开门笑道:“你们来了啊?” 幸好来得是自己儿子,不是隔壁那四个不知所谓的疯小子和一个傻姑娘。史云这段时间经常看到陈家的人在自己门口转悠,虽然那群人一直都没有敲门打扰他,但是史云胆子小,仍然觉得毛毛的。 厉夕一进来就看出来自己父亲面色不对,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心中有了计较,却也不急着说话,先把草鱼给他递过去:“父亲,您要的东西。” “叫‘爸’就行,叫‘父亲’就显得太生疏了。”史云忍不住老生常谈,嘟哝了一句,却也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往冰箱里一放,“你们坐,我都把菜弄好了。” 厉夕知道他说要草鱼不过是不想自己再买贵重东西过来,见桌子上已经放着一小盆做好的草鱼,微微一笑:“麻烦您了。”先拉开椅子让先生坐。 厉晨从菜市场出来后就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厉夕殷勤伺候自己,顺势也就坐下了,托着下巴低声道:“是不是陈家那群人来打扰他了?”不然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史云的表情就不会那样微妙。 厉夕也猜是这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呢,我父亲脾气好,不爱跟人计较这些,没准真有不长眼的凑上来。” 厉晨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史云招呼着他们洗了手,围着桌子坐下,定神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并肩坐着的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关系还是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在这边住着,跟陈家就隔了一条街,听街坊邻居们平时也会说上一嘴。史云深深觉得自己儿子唯一的朋友陈余一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怜儿,电话中多次示意厉夕多照顾人家。 厉夕心道我都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当球踢,这话还用你说?一次两次还好,后来史云说得多了,他就忍不住拿话搪塞,很快转移话题。 史云听他话音不对,还以为是两个年轻人起了别扭,才让厉夕一听就不想往下谈,现在见了真人,没觉出来两人之间关系淡了,才算是放下心来,忍不住叮嘱道:“小朗,你跟余一是好朋友……” 一句话没说完,厉夕飞快扫一眼木着脸的厉晨,坚定地打断道:“是最好的朋友!” 史云越发放心了,笑眯眯继续说道:“对,是最好的朋友,相互照顾着对方,我也就放心了。” 史朗在刚到美国没多久的时候,受伤昏迷了半天,再醒过来被厉夕穿了,性格自然就有些微妙变化。史云那段时间忙着在异国他乡建立美容院的事儿,也没多想,认为是儿子年纪太小,骤然换了一个环境不适应。 结果从那之后,儿子再也没跟一个同龄人来往过,平时见了面连眼珠子都不往那边转,史云为他人际交往的问题发愁了好多年。 幸亏后来跟厉晨认识了,史云一看儿子终于有了能够说说话的朋友了,心中非常高兴。两个年轻人一样的出众,年纪轻轻成就不凡,甩了别人几条街,史云也乐意儿子跟这种人交朋友。 厉夕在饭桌上挑着史云爱听的话说了一通,见自己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了,方慢吞吞道:“父亲,有件事儿我想跟您商量一下,眼看着这学期就要结束了,等寒假我跟余一想要出去旅行。” “好啊,出去玩好,正好松快松快。”史云乐得如此,一口答应下来。 儿子是宅属性的,从小到大抱着计算机不撒手,据说是在跟大洋彼岸的笔友交流。后来在美国跟厉晨见了面,那就是绕着厉晨转个不停,偏偏厉晨也是个宅属性,两个人往房间里一缩,几天都不带下楼的。 史云也是担心儿子不锻炼身体再垮了,见他主动提出要出去玩,自然是求之不得。 厉夕斟酌着继续说道:“其实不只是出去玩的事儿,还有点课题要做,所以什么时候回来还真不一定……” “哦,那也没什么,放心就是,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史云其实有点不大高兴,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就应该松松快快玩,他还以为儿子是出去散心呢,想不到还是跟工作有牵扯,那就有点没意思了。 厉夕透过玻璃窗往街上扫了一眼,从他家能够看到陈家房子的一角:“这边治安差,环境也不太好,我们一走不知道多长时间呢,您干脆搬到我们家里去,我们才好放心。” 史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我们家里”说得是厉夕和厉晨在士林官邸的房子,他诧异地一捧茶碗,忍不住多看了儿子一眼:“你们那个不是说跟朋友借的吗,我怎么好住进去?” 他诧异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觉得厉夕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再看看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的厉晨,笑道:“你们有谁交女朋友了吗?” 几个人刚刚回到台湾的时候,厉夕没法跟史云详细解释自己买房子的一大笔钱从哪里弄来的,就干脆推脱是跟相熟的朋友借来的房子暂住。 史云今天却听出来儿子言辞中流露出来的味道,觉得这怎么有点像儿子媳妇接老人过去赡养,一句话问出来,见儿子不仅红了脸颊,还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 厉夕旁边坐着的就是还在愣神的厉晨,偏偏他顿了顿还欲盖弥彰地飞快说了一句“没有,父亲您别乱说”,史云心中越发诧异,觉得自己所料不差,撑着笑脸问道:“余一,那你呢?” 厉晨本来在想事情,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没听到刚刚史云问的是什么,便看了一眼厉夕。 厉夕跟他早就有了默契,一个眼神就明白意思,在饭桌下面打手语:父亲问您有没有交女朋友。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挺有意思,现在两人还没成年呢,史云从来都没这样问过。厉晨见厉夕还懵懂着,不禁微微一笑,扭头迎向史云暗含狐疑的双眼:“我也没有呢,伯父。” 史云看到他们刚刚那番互动,已经有数了,一颗心掉了下去,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史云觉得自己儿子对厉晨一直都是下属对上司一样的尊敬,虽然拿这份尊敬对待同龄人显得很突兀,但是他也没多想。 结果现在冷不丁两人眉毛对眉毛眼睛对眼睛了,你看我一眼我扫你一下,还挺浓情蜜意的,先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史云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厉晨很坦然地迎着他打量的目光,笑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虽然厉晨是生活废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厉夕仍然感动得不行,喃喃道:“嗯,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先生的!”他心情激荡下,顾不得史云在一边了,连“先生”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自己副手今天智商明显没有上线,厉晨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我跟你父亲谈判呢,你出来横插一嘴算什么事儿。 哪有女婿见岳父正表忠心说会好好对待他闺女,结果女儿跟在旁边瞎起哄,信誓旦旦对着自己亲爹表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把女婿养得白白胖胖一身膘的呢?这逻辑很不对,可以跟起承转合那四个人一战了。 史云这个准岳父果然表情越发古怪,他也觉得厉夕的反应很有问题,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对着儿子招了招手:“你跟我过来。” 厉夕坐在凳子上没动,他最怕史云跟他玩谈判了,央道:“父亲,咱们先吃饭,行吗?” 厉晨今天一路走神,基本上没动过筷子。厉夕坐旁边早已经想好了,就算史云不松口非要扯着他说话,也得先让先生吃饱再说。 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说一声,史云心中憋着一股火,沉着脸道:“不行,你跟我来!” 他难得这样强硬,厉夕没有强扭,却也忍不住叮嘱厉晨道:“不好意思了,先生您先吃,我马上就回来——吃饱啊,这条鲈鱼蒸的真不错,您多吃点。” 厉晨忍不住笑了,用拿筷子的手遮了遮上翘的嘴角:“行,你就放心去吧。” 这似乎也不是出柜的正确姿势,史云非常无奈,傻小子这种关头怎么就还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见自己儿子着实一腔滚烫的热血,忍了忍暂且没说什么,心中有点小得意,他做的蒸鲈鱼一向是珍馐美味,那手艺确实没得说。 史家父子上了楼,留厉晨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想着刚刚厉夕的行为,弯弯唇角拿筷子捯菜。 其实他看得出来,厉夕未尝不是故意露出马脚来让史云发现的,不过那句“我们家里”说得刻意,后面的反应却都是发自本心的。 ——或者可以说,厉夕听了他一句“我会照顾好他的”,脑子直接就不转了,也不管原先计划好的跟史云摊牌步骤一二三四五了,光顾着摇着尾巴表忠心了。 他慢吞吞吃了两口鱼肚子上的肉,却仍然忍不住发笑,傻小子,就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75厉夕摊牌 厉晨在楼下偷笑的时候,史云正坐在自己卧室里面无表情看着厉夕,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他也听得出来,厉夕这次来是有准备的,一进来就很干脆得跟他承认了,乖巧得垂着头等着下文。 到这里一切表现还都很正常,然而在史云问了他一句“那个陈余一有什么好的”之后,整个剧本就变了一个画风,厉夕也不低头装乖了,扳着手指头兴致勃勃给他开始罗列他家先生的优点一二三四五。 十个手指头数完了还不算,他能往下继续,嘴巴压根就不停。 史云拉着脸听他眉飞色舞说第十八条“先生走路抬脚的时候,脚尖会不自觉跟着上翘一下,弄得鞋子一鼓一鼓的,特别可爱”时还能忍着,听到第三十八条“先生一见了比自己长得高的人就不高兴,沉下脸的时候脸颊鼓鼓的,特别特别可爱”时终于是忍不下去了,打断道:“我听你数到现在,真正算优点的没有几个……” 他就纳闷了,吃鱼要让人挑刺,吃樱桃要让人帮着去梗,吃橘子要让人剥皮,这算是哪门子的优点?结果看厉夕的模样,是真的很兴奋,说得两眼放光。 史云这十几年来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一时间也不忍心跟儿子说重话了,只不过是到了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嘟哝了一句。 厉夕用一种“这些怎么可能不算优点爸你一定在驴我”的眼神看了看他,笑呵呵配合他爹的玩笑:“您说的是,不算优点。” 史云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没有再浪费力气强调啥啥“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只是在陈述事实”,想了想无奈道:“那我问你啊,要是换个人——比如说就住我们隔壁的那个陈桃花,她吃牛排也要你把肉切开,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厉夕一脸嫌弃道:“被宠坏了的玻璃心公主病,她以为她是谁啊?” “……”史云动动嘴唇,想到儿子对陈桃花可能有很不好的印象影响了判断,便换了一个人,“那要是小雪呢?” 这个“小雪”指的是厉夕的堂姐史雪,打小就是个孤儿,十年前跟着史云一道去的美国,现在还在美国待着没回来呢,也是跟厉夕从小玩起来的。 厉夕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被宠坏了。”毕竟是自己亲堂姐,他就发扬自己的绅士风度,主动去了“玻璃心公主病”的说法。 史云严厉地看着他:“可是你刚刚说陈余一这样,用的形容词是‘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厉夕呵呵一笑:“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可爱。”他家先生怎么可能跟其他人一样。 “……”史云终于放弃了垂死挣扎,叹息道,“爸爸也不是那样食古不化的人,你要是真喜欢,那也就这样吧。” 他们居住的费城同性恋比例在美国各州中也算是高的,史云也是见过不少人,不过是别人儿子这样和自家儿子这样感觉不一样,他才一时间接受不了。 史云刚开始把人叫上来的时候,是真想跟他掰开来细细谈,但是看厉夕这个样子,他深刻地意识到儿子已经没救了。 厉夕本来还以为有一场恶战要打,没想到史云这样轻松就放过了他,心中觉得不对,轻声唤道:“父亲?”再开明的父母也不可能跟史云这样轻轻松松没有多少心理压力就接受下来啊? 史云白了他一眼:“其实这件事儿小雪已经找我谈过了,不过我那时候没有相信她……” 史雪早几年的时候就跟史云说了,觉得堂弟要么是同性恋要么是性冷淡,让他心中有点数。史云虽然当时不信,但是看儿子从小到大接女同学情书时眉头都不动一下,接男同学情书时也是脸拉得老长,确实也已经在隐隐担心儿子有问题了。 据说天才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自己儿子也就孤僻点,其他地方都还属于正常人范畴,真到了需要应酬的时候嘴上也能说得出话来,不是那种读傻了的书呆子类型。 厉夕太正常了,弄得史云一直在发愁,别真是让史雪给说中了,那就太悲催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真孤零零一辈子自己过,那史云几十年后走也走得不安心。 同性恋总好过性冷淡,有个伴一起说说话也算是排遣,仔细想这竟然还算是好事儿。史云想了想,只能无奈叮嘱道:“哦,那看你们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放心个屁,史云总感觉自己儿子还处在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状态下,看陈家那个小儿子明显比他冷静多了。 一个人在感情上付出太多难免会吃亏,史云担心,却不肯在这种时候泼他冷水,见厉夕眼睛亮晶晶的开始往房门看了,只能道:“我想一个人先静一静,你下去吧,陪着余一把饭吃完。” 厉夕看着他没动,眼中略带些担忧。 史云挥了挥手,疲惫道:“下去吧,总要给我点时间消化。” 厉夕看出来他确实不想自己在这里杵着了,低声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在楼下,您有事儿只管叫人就行”,方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史云看着儿子关了房门,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从床上弹坐起身追了几步,跑到房门前却又犹豫了,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回了床上,低声道:“臭小子,你比人家高比人家壮,可得给我争气点!” ———————————————————————————————————————— 史云心烦意乱躺床上想了半天,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看到外面天都黑了,揉着眼睛开门出去。 他从楼梯上往下走,正好看到电视里播放晚间新闻,屏幕上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史云禁不住诧异道:“这个不是隔壁陈家的二儿子吗?” 厉晨和厉夕并排在沙发上坐着也在看电视,也都看到了被拍到的陈承。 厉夕起身给史云倒了杯水,把人让到沙发上坐下,方才笑道:“是啊,前几天扫黄抓了好多嗑药的小混混,其中一个就有陈承,让人给抓进戒毒所了。不过刚刚新闻还说搜出来的违禁药太多,怀疑跟某些集团有关,警方会继续跟进的。” 虽然说是会继续跟进,但是台湾警方对此心中有数,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跟竹联帮闹翻,不过是摆摆姿态,抓几个小杂鱼来蒙混过关。 这事儿不可能牵扯到高层,但是抓来的炮灰中就有陈承的一份。这也是没有悬念的,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小喽啰,本身就不值得上面费工夫,再加上这事儿还是因为陈承吃了苍蝇药被查出来,不拿他顶缸还拿谁顶缸? 史云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一听之下吓得脸都有点发白,抬手指着陈家宅子的方向低声道:“他家小子原来这样不学好?” 史云对陈家也没有多少好印象,他是觉得陈承脾气暴躁,家教一看就很不好,但是也没有想到他年纪不大竟然就坏到这种地步了。 厉夕生怕他因此看不上陈家——这倒不是重点,但是陈家家教有问题难免给自己先生脸上抹黑,因而正色道:“父亲您也不用担心,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样子,他自己不学好,怪得了谁?” 史云见他这样护着厉晨,又看了看厉晨对着屏幕懒洋洋打哈欠的模样,苦笑道:“哦,我没有多想,你也不用这样子紧张。我就是单单没想到隔壁家竟然住了这样一个人罢了。” 仔细想想他还觉得挺庆幸的,虽然陈家兄弟看他都很不顺眼,不过幸好没有跑到家门口来闹腾过,不然里面掺杂了一个吸毒**卖迷药的混子,自己的人身安全可得不到保障了。 厉晨捧着茶杯吹着气,见状笑了一下:“所以这边治安是真不好,您还是挪到我们那边住着,也能安心。” 史云脾气好,胆子小,别说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就是搁单位里头,也是个老好人类型的。他一听后,深觉有理,却又有些犹豫,搓了搓手道:“那不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厉晨开了一个头就没有再说,捧着茶继续喝。厉夕十分自然地接话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和先生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这边再牵挂着您,就是外出工作也不能安心。那边房子也空着,就是不住人每个月物业费也得交,您去住着就当帮我们看家了。” 这样一说,史云才算是放下心来,点头道:“好,那就听你的。正好小雪说寒假想要回台湾来看看我,她一个女孩子,隔壁住着那种人,我也是真不放心。” 这样说就算是定下来了,厉夕有点小得意,细算起来还该说是陈承帮了忙呢,不然要说服史云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76回家路上 两人并没有多待,陪着史云看完了新闻就告辞出来,厉夕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忍不住感叹道:“【您看陈家这算不算是合该走背字运,就算不是咱们出手,他家也照样倒了霉。】”顿了顿,又带出来点狠劲儿,啐道,“【他们这才叫自作自受呢,先前狂成那样,现在也是活该!】” 厉晨压根就不在乎这种事儿,伸了一个懒腰,没接这个话茬,反而直接换了一个话题:“【子女对亲生父母具有赡养义务,不论亲生父母是否履行了抚养义务,可我又不想管他们了,这次一离开,改头换面直接换一个身份,是不是一了百了更加简单了?】” 厉夕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晚上时是在想这个问题,稍稍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让‘陈余一’死一次?】” 对于他们来说,换个身份也很平常,“陈余一”死了,厉晨完全可以再买一个身份。 黑市上还真有做这个生意的,先是构造一个并不存在的婴儿,弄合法的出生证明,一路往上小学中学高中都有入学记录和成绩单,详细到连牙医诊断书都能有,不过要花大价钱买,还得有门路才成。 门路他们不缺,钱他们也不缺,不过中途一直都没有动过换身份的念头,毕竟比起买来的身份,还是陈余一这个身份更加具有隐蔽性。伪装身份掩盖得再好,也不如切切实实的现实身份保险。 这个现实身份虽然连着数不尽的麻烦和同样数不尽的脑残,但是一旦真的发挥了作用,那是能够救命的。厉夕没有想到厉晨会这样想,迟疑着说道:“【您要是不想跟他们有联系,出国后换个手机号,他们有事儿也找不到您头上,何必浪费一个真正的身份呢?】” 厉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并没有跟他详细解释,只是追问道:“【你真这样想?】” 厉夕重重一点头:“【对。】” 等闲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反驳厉晨出的主意的,厉夕的口头禅就是“先生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次没必要因小失大,还事关厉晨的安危,厉夕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他说完后就感觉到了满心的罪恶感,都怪自己嘴贱,怎么能够随便质疑先生做出来的决定呢?真是蹬鼻子上脸太过分了,不能看先生给了自己几天好脸色,就没了分寸了。 厉夕正想着,却听到厉晨笑道:“【算你这次的试验合格了。】” 厉夕不由得一愣,偷偷抬头看过去,见厉晨笑眯眯确实不是生气的模样,禁不住又是一愣——哦,他本来还以为先生若有所思了这么久,是在为陈家的事情苦恼,原来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自己,看自己能不能给出正确的反应来。 厉晨说了半天没等来他的反应,侧头一看,见厉夕一个劲儿傻笑,皱眉提醒道:“【开车看路。】”还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厉夕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小羞涩,一手攥紧方向盘,用空出来的左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碰的额头,呵呵笑道:“【先生对我真是太好了。】” 就一次小考验,为了提前酝酿情绪和铺垫气氛,厉晨这一晚上才故意时时摆出一副在苦恼着啥的模样来。厉夕非常的感动,幸亏一条“汪汪”叫着从路边跑过的野狗唤回了他飞驰的思绪,不然这辆车能开到路边的大巴上去。 厉晨被走之字形路线的汽车搞得也有些精神紧张,多看了厉夕几眼,一时间也不敢再跟他说话了,万一再一激动,真出了车祸可不是好耍的。 厉夕渐渐也集中精力开车,在前面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顺带着往边上看,却正好看到了三个熟人。 ——陈转和陈爸一左一右夹着刚刚从警察局领回来的陈起,三个人灰溜溜地往陈家的方向走。 厉夕在心中骂了一句“晦气”,面上不动声色,强撑着若无其事般直接装作没有看见。 厉晨也看到了那边有人,这个时候路上行人着实不多,就陈转他们三人一路走过来还吵吵闹闹的,想看不到都不行。 不过看厉夕厌恶得把眉头皱得死紧,厉晨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权当看不到了,配合着他一并把头扭向一边。 陈转也没有看到厉晨和厉夕,他此时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摁着心情不好大吵大闹的陈起身上,皱眉不悦道:“起哥,我们也都知道你受了无妄之灾心情不好,这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啊,你也不能有火往我们身上发。” 要是换了小半年前,陈转肯定要耐着性子好好安慰陈起一番,只可惜如今他们兄弟几个闹得跟仇人一样,陈转自然也不会费功夫费精力费时间去宽慰陈起了。 一边的陈爸也是不乐意搭理陈起,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还有心情在这里闹呢,先想想怎么跟你妈交代吧!” 他们是今天晚上六点多才把陈起从警察局保出来的,因为中间牵扯了陈承的事情,警察怀疑陈起也不是个干净的,摁着他做了尿液检测,又细细检查了他的胳膊,没有在尿液中检验到特殊成分,也没有找到针孔痕迹,才算是洗清了他的嫌疑。 陈起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蹲在派出所,带着手铐被锁在暖气片上。暖气片低矮,他本人生得高大,只有团着身体才不会感觉到手腕被勒得生疼。 大半天下来,他难受得要死要活,四肢都酸麻得没知觉了,才算是被警察提着放了出来。平白无故遭了这样大的罪,陈起早就在心中把陈承翻来覆去骂死了,心道下次打死我也不会管你小子的死活了。 他正恨陈承恨得牙痒痒呢,一听陈爸这样说,火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嚷嚷道:“有什么好交代的,又不是我干出来的事情,都是承自己不学好!”算来他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受害者,理当受到陈妈的悉心照料和温柔宽慰。 陈转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警察局蹲得脑子坏掉了,禁不住斜着眼睛看他,提醒道:“起哥,你可要想好了,承哥是你弟弟,你在爸妈不在的时候看不好自己的弟弟,这个罪名可不算小了。” 在今年状况百出之前,陈家人除了一个异类陈余一,都是典型的抱团人物,他们从上到下都坚定地站在同一个阵线中,其中起承转合四兄弟立场尤为一致,干啥坏事儿都四个人一起上阵。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陈妈是一个喜欢株连的人,一出了事儿四个人谁都跑不了,所以他们从小到大才习惯彼此打掩护,给兄弟们兜着事情点。 这次的事情太大了,从警察局回来的路上走过小饭馆正好看到大堂里面悬挂的电视机中播放的新闻——而陈妈就算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此时九成九也已经从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那里得到了消息。 这事儿根本就兜不住了,陈起也不想兜,闻言恶狠狠瞪了陈转一眼:“我是没有觉出来承有问题,难道你就觉出来了?”别想把黑锅都往他一个人头上推。 陈转结结实实被噎了一下,跟陈起对上眼神,两人都有点心头发慌。 其实陈承染上毒瘾这事儿,细细追究起来,他们还真脱不了干系。不论是陈承在luxy酒吧被人放摇头丸,还是后来他彻夜不归,陈转陈起都是知道的。 要是当初他们能早点发现陈承离家时在干什么,事情到不了这个地步。只可惜最近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烦恼,谁会去分神管陈承在忙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陈起和陈转都有些心虚,不知道回到家应该怎么应付陈妈的责问。 陈爸见两个人一下子就都老实了,叹气道:“好了,我也真是服了你们……我这辈子就生了四……五个儿子,合进了监狱,承进了戒毒所,都已经毁了,你们两个可一定不能再出事了。” 他本来想说“四个儿子”来着,话刚出口冷不丁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有出息的小儿子——要是搁在往常陈爸就直接继续话头说下去了,但是如今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一个有钱并且有很多钱的小儿子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因而才连忙改了口。 一句话说得陈起陈转都心有戚戚焉,想他们起承转合四兄弟曾经在整个台北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才不到半年,就已经成了臭名昭著的过街老鼠了,仔细想想也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以往都是陈妈负责教育孩子的,陈爸在家中的威望很低。这次陈爸见自己说一句话竟然被两个儿子给听进去了,心中得意,越发摆出父亲的架势来:“你们最近在学校都怎么样啊?起,你昨天不是就开始了电视台的试用期吗,做得怎么样?” 因着陈爸和陈妈这一个月来想破了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对着优秀得已经跟电视台牵上线的儿子时就不自觉底气不足,加上心中有微妙的嫉妒心理,也就没过问陈起工作的事,这时正好找到了时机,顺带着也就问了出来。 陈起好面子,自然不好直接说自己一去就被人给拒绝了,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借口,因而做出愤慨的表情来,摆摆手道:“爸,您别说了,本来我昨天都开始上手工作了的——总监下午下班时还对我的工作大加赞赏了呢!” 他特意强调这一点,见陈爸和陈转似乎都相信了,才继续道:“只不过这不是第二天就被警察给抓起来关了一天嘛!试用期是不能够旷班的,我看这份工作肯定是没戏了。” 陈起说完后还特意摆出了一幅伤心失落的面孔来,仿若丢掉这份工作真的是被陈承给连累的一般。 果然,刚刚还对他态度很不好的陈转反过头来安慰他道:“没事儿,起哥,你这样出色的人,想要找一份更好的工作,那也不过是易如反掌。这次不能在电视台任职,说不定日后看来还是好事呢。” 陈起也是这样想的,他在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混成人上人,让总监捶胸顿足痛恨有眼无珠失去了他这样百年一遇的大人才,闻言颇为兴奋地一点头,斗志十足地一捏拳头:“对,我明天就拿着简历跑别的电视台,我就不信所有电视台总监都瞎了眼看不到我这块璞玉!” 陈爸却没有他们那样看得开,很失望地塌下了肩膀。 如今陈家的财政状况非常不乐观,他们本来就花钱大手大脚的,以前有厉晨每个月打来的钱补贴着,日子过得很滋润。现在冷不丁没有了这个主要经济来源,陈爸陈妈又为了找工作送了几份大礼,工作没找到,送出去的钱却也收不回来了。 这事儿就陈爸和陈妈知道,几个孩子都不知情。正是捉襟见肘的尴尬时候,他们差不多就等着陈起第一个月的工资来糊口了,没成想连陈起的工作也泡汤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家最近真是倒霉无极限。陈爸并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流年不利,想着是不是找大师来看看去去晦气。 77旅行前夕 厉夕蹲□子再次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眼中露出无限期盼的光泽来,忍不住摸了摸箱子微凉的拉链。 厉晨从浴室中出来,看到他又一次蹲在行李箱旁边不动弹了,禁不住一笑,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上前去:“【看什么呢?】” 其实他们的行李根本就不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检查,里面东西本来就不多,几件合时令的衣服,加上各自的电子设备,特意买来的大款箱子还留了不小的空间呢。 不过厉夕似乎想要通过检查行李箱的行为来发泄心中过于激荡的情绪,厉晨见过几次,也没有阻止他。 厉夕在听到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后就已经十分配合地转过头来了,先是一笑,而后十分自然地站起来,把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抽下来,帮他擦头发:“【我又检查了一遍,电都是满的。】” “【不用这么急,后天才要走呢。】”厉晨笑眯眯地一拍他的手背,“【你台湾大学那边的事情都交割清楚了吗?】” 厉夕轻轻点头:“【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熬了一夜连卷子都批完了。】”他是兴奋的,以前旅行从来都是跟团队成员一起,也不是专为了游玩,只有这次才是不同的。 厉夕不爱旅行,他窝一个地方能几天不动弹,但是跟自家先生一起出去,那显然是有特殊意义的。更何况厉夕知道厉晨也不爱旅行,这次出去与其说是到各地看看,倒不如说是正式确立他们彼此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够不兴奋?早半个月就已经心思活动了,按照行程偷偷安排,一路上准备了无数的小惊喜,等着跟洗白白的自己一起奉献给先生。 厉夕每想到一次就忍不住傻笑一下,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利落得帮他擦着头发,口中道:“【后天天气预报也是大晴天,飞机理当不会晚点。】” 厉晨没管飞机晚不晚点的问题,好奇问道:“【这次高数考试结果怎么样?】”理工科挂科率还是很高的,厉夕教书又是外行,不知道他学生考得行不行? “【还好吧,挂了一个,低空飘过的也有几个,高分不少。】”厉夕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陈转就是六十分勉强及格的。】” 厉晨听到这里是真的有点诧异,看看厉夕的神色,问道:“【怎么会这样?】”陈转再怎么说也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去的,不至于考得这样差才是。 “【这还是我把平时表现成绩给他提了一点,试卷也判的很松。】”厉夕也觉得有些古怪,回忆了一下平时上课的情况,慢吞吞开口道,“【他考试月都没有来上过几次课,我想着是我俩相看两厌的缘故,也就没有在意。】” 陈转再讨厌他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就算是不去听课,第一学期的高数也不是多难,考试月提前复习,这次成绩也不会烂成这样。 厉夕以前对陈家的风吹草动都很敏锐,不过自从厉晨明确表示了不想再跟陈家人有任何牵扯后,这一个月以来,他就没有再关注过,是以此时厉晨问起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嗨,管他呢。】”厉晨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已经丧失了追问的兴趣,很快换了一个话题,“【你父亲什么时候搬过来?】” “【堂姐三天后才会来,我父亲说等从飞机场接了她再忙搬家的事情。】”厉夕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叹,“【父亲可能还是觉得不自在,不想跟我们直接住在一块。】” 搬家本来就是一个琐碎事儿,虽然有搬家公司帮忙,但还是得有个人在一边看着。厉夕本来设想着,趁着还没走就帮史云把东西都挪过来,自己年轻力壮的也能帮把手,但是史云还是拒绝了。 厉晨并没有放在心上,微微低头方便厉夕帮他擦脖颈处的碎发:“【这也是难免的,他虽然没有反对,但是要立刻接受也有些强人所难。】” 厉夕也明白这个道理,听了他的话乖乖点头:“【您说的是,想必我们旅行回来,他也就能自然面对我们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带出期待的模样来,“【不过老辈们用来接受消化的时间肯定短不了,所以我们这次旅行完全可以慢慢来,时间越长越好。】” 他绕了一大圈原来就为了这个。厉晨哭笑不得,抬手摸摸发梢觉得差不多了,因而又拍了拍厉夕的手:“【行了,不用再擦了。】”刚刚厉夕一兴奋,手劲不自觉大了些,弄得他头皮发紧。 厉夕觉得没擦过瘾,遗憾得砸吧砸吧嘴巴,稍稍一停顿才道:“【先生,您要是想知道陈家如何了,我立刻找人去打听?】”陈家就如同一个漏了风的盒子,到处都是孔,想弄到相关消息轻而易举。 厉晨兴致缺缺地一挥手:“【我就是听了随口问一句,不用去打听了,他们是死是活我也都不在乎。好了,不提他们了,别败坏了好心情。】” 厉夕十分配合得跟着转了话题,笑道:“【先生,反正还有两天才走,我们不如在台湾四处转转吧,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花莲那边呢,现在是旅游淡季,也不怕人多太拥挤。】” 傻孩子,旅游淡季不就是因为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吗?厉晨对厉夕找着法子要引自己出去逛逛的行为觉得好笑,看来这是真在家坐不住了,才非要往外跑消磨时间的。 论身高来说,厉夕比他要高半头,不过此时厉夕是半跪在他身前的,而厉晨是坐着的,反倒是厉晨比较高了。所以他低头轻轻在厉夕额头上一吻,似笑非笑道:“【行啊,都听你的。】” 厉夕眼睛亮亮,脸颊红红,止不住得发笑,勉强控制着一个劲儿上扬的唇角,壮着胆子凑上前来在他额头上也印下一个吻。 他撑着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给先生的回礼】”,终于忍不住了,不敢看厉晨的反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先生,到时间吃饭了。】” 厉夕一低头,厉晨就看不到他的脸颊了,倒是能够看清楚露出来的脖子和两个耳垂都红通通一片。他心中觉得有趣,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促狭得拉长了声调道:“【哦——吃饭啊?】” 厉夕露出来的耳朵尖颤了颤,不是很自然得咳嗽了一声:“【您、您要是想吃别的,我……我……】” 后半截话死活吐不出来,厉夕在心中泪流满面——明明平时自己想的时候各种羞耻y小剧场都那样欢快,怎么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一句“随时奉陪”都说不出来了呢? 厉晨等了半天等不到后半句,见他又是急又是羞还在低声嘟哝着“【没用】”“【不争气】”“【有贼心没贼胆】”“【连勾引都不会】”等等词句,心中越发好笑,却故作失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摇了摇头:“【起来吧,我们去吃饭。】” 别啊,我能说的,再给我点时间。厉夕很为为自己关键时候掉链子着急,又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却见厉晨已经站起身来了,只能也配合着起来,硬撑着笑脸道:“【行,您先坐,我去把盘子端上来。】” 他说完后连忙快步往前走,出了房间后犹自忍耐着,等走过一条不长的走廊来到厨房,确定厉晨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了,脸上的笑脸才垮下来,懊恼万分地跺了跺脚,扯着自己软软的卷发低声长长嚎叫,叫完还挂着两条宽面条泪抓着自己脑袋往墙上撞。 ——机会啊,千载难逢的把洗白白的自己送上洗白白的先生的床的机会啊!竟然因为他的脸皮厚度不够就这么错过了! 厉夕撞了好几下,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来查看,上上下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审视了一遍自己的俊脸,在确定除了额头有点发红外没有啥大问题损害自己的美貌度后,舒了一口气,一勒腰带,给自己打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机会总会再有的!】” 他双手握拳喊了三声“【加油】”,估摸着自己差不多可以半血复活了,才雄赳赳气昂昂得抓起盘子,快步走了出去。 等厉晨再看到厉夕的时候,并没有询问他为啥拿个盘子拿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似笑非笑道:“【吃完饭陪我一块看电视?】” 厉夕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的血槽被这一句话治愈得爆满了,生怕再错过这次好机会,连忙凑上前去,笑呵呵道:“【好啊,好啊好啊!】” 厉晨又想笑,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没再说什么。小小刺激一下就算了,真刺激得太过,现在时机也不合适。 他喜欢慢慢发展感情,两人现在拉手都不常有的状态,要修成正果,中间得有好几个阶段要慢慢走呢,他不急,目前得先刷高彼此的好感度。 性是一个小东西,爱才是一个大东西。 78尘埃落定1 陈家最近不大太平,或者可以说是非常不太平。 陈爸那天在接陈起回家的路上,考虑着要找风水大师来给自家看看,去去晦气。尤其在当天晚上他还因为管教儿子的问题跟陈妈大吵一架后,他就越发觉得自己最近走背字运,事事不顺事事倒霉,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人了。 陈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没啥地位,考虑到最近家中的经济状况,陈爸花钱也不敢太多。出了名的大师胡一鸣、陈冠宇等等人他是都不敢去请教的,托朋友去打听,揣着所剩不多的钱找到了一个名叫章非文的风水师身上。 他朋友告诉他,这位章大师水平相当高,不太出名也只是因为是位女士,而风水先生多是男性,这行业性别歧视比较重,所以好多富贵人家才不喜欢用她去看风水。 陈爸将信将疑得去了,诧异得发现这位风水师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模样,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脸上画着淡妆,清新得一塌糊涂。 陈爸看到她就愣了好长时间,心头微动,恍若找到了曾经初恋的感觉。倒是章非文对他淡淡的,帮他算了算,很公式化得把话说完,就让他走了。 风水师不管是真有几手还是骗吃骗喝的,最起码眼睛得看得清楚明白,章非文一眼就看出来陈爸不是一个有钱人,而且惧妻,绝不是个有本事的人,连说起话来都畏畏缩缩的。 她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简单说了几句,却见陈爸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不舍得走——这种眼神她见多了,章非文微微一笑,秉承着一贯的广撒网多捞鱼的精神,在陈爸临走时加了一句:“我看您这面相,青眉虎鼻,又是招风耳,想必陈先生桃花运一向都很旺盛。” 这句话仿若是一种暗示,陈爸眼睛一亮,脚下生根一般更舍不得走了,却见章非文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只能一步三回头挪了出去。 从那天起,陈爸三天一登门五天一拜访,想起来就时不时往章非文办公的小楼绕一圈,每次见面当然不可能空着手去,像这样的风水师见一次面都得交一次钱。 不过因为章非文名气不大,收的钱也不多,陈爸手头还是有点积蓄的,短时间内倒是不愁没钱见心上人,就是两人面对面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他都是十分乐意的。 章非文非常擅长把握男人的心理,对陈爸的态度忽冷忽热的,就跟拿胡萝卜诱拐蠢驴一样吊着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有一次交谈完毕,陈爸出门前,她还专门捧着心口,露出自怨自艾的神色来:“说句不怕陈先生笑话的话,我在这里坐着,也是身不由己。其实我名字‘非文’二字是这样写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来,用笔在上面写下“菲雯”,递给陈爸,叹息道:“只可惜这行性别歧视太严重了,许多人得知我是个女性,就都不来了,不得已才改了个中性的名字。” 陈妈名字叫“牡丹”,给女儿起名叫“桃花”,都是大俗的名字,陈爸接过那张卡片,想着眼前的清丽美人半个月前说自己命犯桃花,呵呵笑道:“您放心,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见过这么多风水师,觉得您算得最准呢!”最好桃花运这条快点实现。 陈妈当年能跟陈爸在一块,凭的也不是容貌靓丽,更何况如今都生了六个孩子,身材早就变形了,看起来就是近半百的寻常妇人。 章菲雯跟陈妈根本就是两个极端,不仅生得妩媚多姿,连说话声音都柔柔软软的,陈爸每见到她都忍不住跟陈妈做对比,越比心中越不平衡。 等到他拿着那张写了名字的粉红卡片出来,忍不住凑到鼻尖一嗅,上面还带着美人香,弄得陈爸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这样的女人才叫女人,牡丹那根本就是夜叉。陈爸一想到家中那个母老虎,都感觉到脑仁生疼,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陈妈自己找不到新工作,再加上几个儿子事情也都不顺,女儿成天就会缩到屋子里哭,她有气无处发,就常常摁着陈爸骂一通。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听自己老婆骂“饭桶”“窝囊废”,陈爸想着自己忍了她几十年,凭什么到老了还得受这种气,有时忍不住也就顶回去,两人时有吵架。 陈爸自觉对陈妈的耐心已经彻底用光了,越发把跟章菲雯见面之处当做自己的世外桃源,回到家后的态度也越发不耐烦了。 这天他怀揣着卡片喜滋滋得回到家,还没有开门,站在家门口找钥匙,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陈妈的吼声。 陈爸顿住脚歪头仔细听了听,大略听出来似乎是刚放学回来的陈桃花不小心把家里摆着一个花瓶给打破了,引来了陈妈的一通责怪。 陈妈的骂声中还夹杂了陈桃花的啜泣声,弄得陈妈都不耐烦得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句:“你除了哭究竟还会干什么?!” 陈爸听到了这里,心中厌烦到了极点,想着当初明明就是陈妈要死要活生下这个女儿的,而且生下来还当宝贝一样供着——要不是陈妈自己溺爱女儿还带着起承转合他们都把陈桃花捧在手心里,这个女儿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丁点本事都没有? 这样一想,他的思维就跟着跑偏了——最近陈家的储蓄存款下降得很多,还不就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坐吃山空吗? 陈爸并没有自责没本事找不到好工作云云,反而觉得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陈妈当年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满足,非要支撑着再生一个女儿出来。要不是陈妈莫名其妙的坚持,现在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吃干饭的人来花他的钱了。 想到这里,陈爸不禁有点发愁,每次见到章菲雯需要付的见面费虽然不算很多,但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着实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有心找点工作来做,但是又看不上在工地里搬砖做体力活,想找高档次一点的工作却又没有那个本事。陈爸横竖是不想回家听她们母女吵架了,想想从家中似乎没有听到陈起的声音。 ——想想也是,这个大儿子一向都是家里除了陈妈最关心桃花的人了,要是陈起还在家中,恐怕多多少少会帮着桃花说上几句话才对。 陈爸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里好,想着扭头去找章菲雯,却又想起这个时间点人家已经下班回家了。他犹豫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来给陈起打电话,想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电话接连打了三次才有人接听,陈起在那头大着舌头问道:“谁啊?” 陈爸一听就知道大儿子这明显是喝醉了,皱皱眉,倒也没有立刻骂他,反而问道:“起,你现在在哪里呢?” 陈起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自己亲爹的,神志不清呵呵笑道:“我啊,我在清宿酒吧呢。” 这酒吧名陈爸听说过,正好是在他以前上班的路上,每天都能看到两次。既然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在喝酒,陈爸心道这倒是正好,口中道:“好,那我去找你。” 现在还没到七点钟呢,陈起就已经喝醉了,这明显是心里面憋着事儿不痛快,陈爸觉得自己也憋着事儿呢,正好跟陈起相互倒倒苦水。 他兴致勃勃跑去了酒吧,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看到了陈起,十分自觉得走了过去,拍拍陈起的肩膀:“起,怎么了?” 陈起一脸沉重得摇了摇头:“为什么那么多电视台都不肯接受我呢?难道是我不够优秀吗——这怎么可能,我从小到大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陈爸一听,有点着急,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啊?这都过了半个月了!”他们可就指着陈起抓紧赚钱养家呢。 陈起一听,带着点委屈得抱怨道:“难道这怪我啊?我倒是想找个好工作,可是也不看看人家要不要我?!” 这半个月以来他带着简历跑遍了台北各大电视台,一开始招聘方倒是还挺和颜悦色的,先是看看他的简历,绝大多数人都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来。 陈起一看,心中大喜过往,他就知道美玉是不会被埋没的,自己的简历中干货这样多,也不怕找不到好工作。 不过招聘也不是看过简历就完了的,人家还得问问他家庭背景情况。这个陈起也没法瞒,含糊得说了自己父母俱在,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 这种配备就算是大家庭了,台湾这么多孩子的人家也不多,陈起的名字也并不常见。 在电视台干工作的那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小道消息在他们之间传得最溜了。陈家也算是经常遭八卦的人了,毕竟不仅他们自家闹,还闹到了台大校园里面。 这些电视台有一部分跟李泽栋有牵扯,心道李先生不喜的人最好不要招惹,再说这家人本身就不是个省事的,因而找借口拒绝了他。 另一部分电台倒是不用买李泽栋的帐,但是想到最近闹得很大的案件,被抓起来的那个不就是陈家二儿子吗?呵呵,涉黑成员家属他们可不敢要,被掀出来底对他们电视台影响不好,新闻人是很看重名声的,陈起就不大合适了。 还有一家的倒是挺诚心的,没被前面两条给吓到,问了问陈起要求的薪资条件。偏偏陈起对自己所视甚高,再三强调自己差一点就进入了顶尖一线电视台工作的事情。 陈起差一点就达成所愿了,总是不自觉拿小电视台来跟一线电视台对比,觉得自己要在这种小地方待简直就是美玉蒙尘,浪费了自己这个好人才。 跟一线比起来,小电视台的资源确实差了一大截,他想弥补自己的损失,自然就提出了更高的薪资条件,弄得招聘人被一个应届毕业生的条件给震懵了。 一个一点经验都没有专业也不对口的年轻人一张嘴就敢开出这样的条件来,招聘人在心底呵呵了两声,一脸真挚诚恳道:“你要求三年内成为最起码三个节目的主持人,这个我们实在是不敢保证,有时候我们开节目总数加起来也不到三个呢。” 陈起听后十分失落,他还沉浸在自己当初要是顺利进了一线,肯定不出三年就能去播报晚间新闻成为最顶尖的新闻人的梦想中呢,一时间就没有再开口,脸上也带出来一点不屑了。 再没见过你这种还没进公司呢就先看不起我们的人了,招聘人一看,心中更加不喜了,看来这个年轻人是自视太高了,连自己真正几斤几两都弄不清楚。 这样的人他们才不要呢,真招进来也不能使得顺手,来找工作的年轻人这么多,肯吃苦下力的人有的是,难道就真的差这么一个吗?招聘人也不耐烦了,直接客客气气请他离开,回头还拿这个当笑话跟同事讲了一中午。 这还是今天刚发生的事情,陈起大受打击,怀揣着怀才不遇的悲愤,跑到酒吧来借酒消愁。 他把事情跟陈爸一说,继续抱怨道:“本来好好的,他们问了问我家庭成员后就不对劲儿了,一定是承的事情闹得太大,成了尽人皆知的大笑话了,才害得我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陈爸想起来这几天街坊邻居们见到他那带着古怪的神色,也深感陈承做得太过分了,什么不学竟然学人家去吸毒,这样的儿子生下来还不如不生呢。 他叹息道:“事情也不见得真就这么糟糕了,电视台的人都是做这种工作的,消息灵通知道得也多一些,大不了你另外换一份工作,不一定非要干这个啊?” 陈爸对自己水评如何倒是有点数,指望自己发笔大财赚钱养家是不科学的。本来几个儿子都是他和妻子的骄傲,谁料到他们两人离开才几年时间,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陈合在监狱,陈承在戒毒所,这两个人是彻底指望不上了,陈转还在上学也不可能立刻帮助家里,小女儿更是才上国中,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陈起这个大儿子了。 陈起仰头灌了一杯啤酒,愤愤道:“我想要当新闻人上电视想了好几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我就想要填新闻传播专业的,只可惜高考分数差了那么一点被调剂到别的专业去了!我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浪费了四年时间就已经够委屈了,现在连工作都不能自己选了吗?!” 陈爸赶忙安慰他道:“起,你别急,没事儿的,大不了你先找个工作干着,等这段时间过去,余波小下来,再重新去电视台投简历呗?” 陈起一想起来台北那么多家电视台总部竟然没有一家慧眼识珠看中他就觉得心寒,听了陈爸的话更加烦躁了——他可不想几个月后再腆着脸上门坐人家冷板凳去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好面子,自然不肯照实说自己失败一次就不想再试第二次了,转而换了一个话题:“我工作不工作的倒是好说,就是承——他不是被带走了还被当典型吗,这事儿在我们学校都传遍了,不少人都认出来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那个人是他了……” 陈爸要了一瓶啤酒打开,自己灌了一口,追问道:“然后呢?” “校方肯定不干啊,已经讨论着要开除他的学籍了。”陈起闷闷说道,心中一阵后怕。 虽然说是跟他没有太大牵扯,但是陈承跟妓-女过夜时是他给打的电话叫人的,宾馆房间也是用他的身份证登记的。 ——鉴于警方说他这属于纵容他人做不道德行为,校方也给了他一个记大过处分。据说本来想要杀一儆百重判成留校察看的,幸亏陈起前面三年在学校的表现还不错,校方酌情减轻了处分等级。 不过警告处分之上就没有学位证书了,陈起掏腰包给自己的系主任送了大礼,托他上下打点关系,才算是过了这一关。 陈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幸好也是自己到了大三大四找工作实习阶段了,要是还跟大一大二时天天跟同学一块上课下课,这种大八卦爆出来,他不知道得被人戳多长时间的脊梁骨了。 不用被人指指点点,多少对他算是一个安慰吧。陈起想到这里,才感觉到郁闷稍稍减轻了几分。 陈爸却听得一愣,叹了口气,举着啤酒瓶子却没有喝:“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虽然早就想到了陈承学校那边得有表示,但是他也没料到校方的反应会这么快。 陈起条件反射似的厌烦皱眉:“你还说呢,我倒是想跟你们说,可是一回到家,除了听你们吵架就是听你们吵架,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早早躲出来最起码耳根子清静!” 这句话简直就说到陈爸心窝子里去了,他也很厌烦最近家中的气氛,连忙接话道:“对啊,就是这样啊!都怪你妈,弄得一个家都不像家了!好好的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多好啊!” 陈爸说到这里,神情恍惚了一下,想到跟章菲雯交谈时,那位眉宇间笼着轻纱般哀愁的女子深情款款说的“家是人心灵的港湾,是我们前进的加油站”。 ——要是他当初娶得是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温柔妻子,生上一群乖巧可爱的小孩子,那家才像是一个家呢!陈爸觉得心头痒痒的,忍不住把手伸到裤兜口袋里,摸了摸几个小时前章菲雯塞给他的那张粉红色卡片。 陈起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跟着一脸愁苦得叹气,最后只能一伸瓶子:“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来,我们干杯!” ———————————————————————————————————————— 两个人喝到将近凌晨才东倒西歪、相互扶持着往家走,走在街上时还叫嚷着“一醉解千愁”“我们要自由”之类的话。 不论是陈爸还是陈起,都感觉今天十分的痛快,仿若集聚了多时的愁闷都烟消云散了,两人尽释前嫌,颇有点知己的感觉,陈爸都差点憋不住把章菲雯的事情给说出来。 不过想想家中那只永远都暴躁不安的母老虎,再想想陈起从小到大都是陈妈的爪牙,万一真说了这小子再卖了自己,联想到陈妈有可能的反应,陈爸是真有点胆寒,因而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两人喝高了的high状态在转过一条街看到陈家通明的灯火的下一秒就宣告终结了。陈爸不知道旁边跟自己勾肩搭背的陈起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陈妈会彻夜不睡一直等着他们,在陈家一直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状态,谁困了就自顾自去睡觉,不用管其他人如何。 虽说今天没有回来吃晚饭的事儿他们都没有给陈妈打电话通知,但是最近因为家中成员常常轮番吵架,不打电话通知倒也是常态了。 本来偷偷溜进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就算了,没成想陈妈今天竟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会等他们一直等到一点多。 两个人都有些发懵,磨磨蹭蹭走到家门口,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应对呢,早在他们隔了几条街的时候就听到发酒疯大喊声的陈妈就已经打开门瞪着他们了。 陈爸没敢出声,陈起没敢说话。 陈妈的脸色阴沉得都能够滴水了,近乎恶狠狠道:“你们去哪里疯去了?” 陈起一个劲儿推陈爸,陈爸咬了咬牙上前道:“我和起出去喝了点酒散心……”因着心虚,他有意识想要转移话题,“你怎么今天等着我们?”可千万别是自己跟菲雯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才好…… 陈妈冷笑道:“承他不就是在外面混得多了,没人管他,才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的吗?我再不看着你们点,谁知道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陈爸一听,更加心虚了,咳嗽了一声,挤出一个笑脸来:“没事儿,一点事情都没有呢——我跟起两个人在一块,能有什么事情呢?” “这可都说不准。”陈妈狐疑得看了他一眼。 虽然她现在身体圆滚得、且脾气暴烈得找不到一点女性特征,但是她也是一个女人,总有身为女人的第六感——陈妈总觉得陈爸这几天怪怪的,让她心中感觉特别没谱。 陈爸还想干笑着说上两句“你别胡思乱想了”,冷不丁看到上前走了几步的陈妈,见对方朝着自己吸了吸鼻子,不觉吓了一大跳,跳起来道:“你干什么?!” 喝酒喝多了还是有好处的,陈妈没有从他的身上闻到香水味,心中一松,本来都觉得八成是自己疑神疑鬼神经过敏了,但是看陈爸反应这样大,却又发觉不对了。 要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直接跳起来还一个劲儿往后躲?再见他一手死死捂住口袋,陈妈面色一沉,扯着陈爸摁住,两手往他口袋里掏,一摸之下就觉得不对,把那张硬硬的卡片抽-出来一看。 ——不论是粉红的底色还是上面清俊的字体乃至是“菲雯”二字,都表示这是一个女子的物件。 陈妈勃然色变,再看陈爸仿若被割了舌头一样的表现,怒火“腾”地一声就烧起来了,劈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陈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左脸火辣辣的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陈妈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挨千刀该死的畜生!我为你生儿育女二十年,你就这么对我?!”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冷不丁街道上传来这样中气十足的叫喊声,附近好几户人家隔了几分钟都亮起了灯。 陈爸根本没法做出有效的应对,就被陈妈噼里啪啦照准脸上扇连环巴掌,挨了将近十下才一把捏住陈妈的手腕,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你还有脸说?!”陈妈扬了扬手中的卡片,团成一团拼死命往地上丢,还踩了好几脚,“你这不知道是刚从哪里的狐狸精那里回来!这个点了才进家门!” 陈爸心道这要是真跟章菲雯一直相处到现在那真是太好了,指着身后愣住的陈起道:“我就是跟儿子喝酒去了,不信你问起!” 陈起也是看愣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冷不丁见战火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张张嘴巴略显尴尬道:“啊,对啊,我跟爸爸今天晚上喝了一晚上的酒……”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叫苦,陈起是真不想搀和进父母的争斗中,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容易惹得一身腥。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后,陈妈已经自觉把他归类为自己的敌人了,满带敌意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连给自己弟弟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可不信你的话!” 陈起几乎可以听见身后一家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恐怕是这家住户在自家房子里听八卦听得不够清楚,特意开门想要不漏过任何细节的。 他登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是陈起给陈承叫妓-女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就自家家人和得到警方通知的校方知道,想不到此时被陈妈这样直白得说了出来。陈起只觉得他宁愿也被陈妈来回扇上十几次,也好过这件事情被这样说出来。 陈爸等了半天,不见陈起反驳,再看儿子脸颊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心中敏锐发觉这是一个找同盟的好机会,指着陈妈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起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就去清宿酒吧问问,那里的服务员帮我们端了一晚上的酒!” 陈妈指着地上那团被弄得烂乎乎的硬纸:“哦,那这个就是酒吧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给你的了?” 陈爸因为自觉自己底气不足,前面被她打了也就打了,然而听到这句话却一瞬间就火了,抬高了声音尖叫道:“你敢骂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他说完后也不管不顾了,见陈妈气得都浑身哆嗦了,陈爸心中也升起来一股狠劲儿,抬手重重一推她,头也不回转身跑了。 陈家宅子里的陈转和陈桃花早被外面的动静给闹起来了,毫不夸张的说,两个人都给吓傻了,站在门口也没敢上前来。 直到此时,陈妈一时不查被陈爸拽着摔倒在地上,两人才急急忙忙冲上前来,陈桃花尖声叫道:“妈!”便已经泣不成声。 还是陈转在此时靠得住,弯腰把陈妈给扶了起来,见她手上都擦破了,连忙掏出干净手绢来给她擦手。 幸好陈妈也是没想到陈爸竟然有胆子跟她动手,整个人都有点发怔,才让陈转比较顺利得帮她简单处理了伤口。 光安抚好陈妈也不管用,眼见陈爸疯狗一样嘶嚎着跑远了,陈转深秋中急出了一头的汗,对着陈起喊道:“起哥,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爸爸追回来?” 陈起仍然被之前陈妈那句话给打击得不轻,脸上忽阴忽阳的变换着,半天才对着一个劲儿咒骂着陈爸的陈妈道:“爸爸有一句话说得真是太对了,就因为你,这个家变得根本就不像一个家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带着自己被踩得粉碎的自尊心和脸面,扭头学陈爸也跑走了。 一边跑,陈起还一边在心中咒骂着,陈妈真太不是个东西了,没见过这样败坏自己儿子名声的,就这句“叫□□”的话喊出来,他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陈转被这一系列的事情搞得目瞪口呆,陈爸竟然悄无声息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就已经让他觉得很难接受了,陈起的反应也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陈妈被陈起的反应刺激得不轻,一边骂着,眼泪就一边滚了下来,张张嘴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用力捏住旁边哭着的陈桃花的手,抽抽噎噎艰难道:“你们快去,去给我查查那个叫‘菲雯’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陈妈样貌平平,但是性格泼辣大胆,也挺有男生缘的。她二十多年前在三四个围着自己打转献殷勤的男生中选中了陈爸,就是看中他老师好拿捏,嫁到陈家后事事都能够由自己做主。 没想到再老实的男人都有偷-腥的一天,再逆来顺受的儿子都有反过头来骂自己的一天,陈妈心中恨得要死,更兼感受到了周遭房屋中偷偷摸-摸看过来的目光,丢了男人又丢了脸。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瞪视着惶惶的陈转和哭个不停的陈桃花:“嚎什么,快跟我进屋去!” 史云同样也被乱了起来,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告一段落了,在心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嗯,还是不跟余一那孩子说了,他都跟小朗准备好要出去散心了,说了这种糟心事,恐怕两个孩子出去玩都玩不好了。 79尘埃落定2 陈爸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事情弄得陈转焦头烂额。因为他打了李祎的事情,学校收回了他的床位,陈转只能当起了跑校生,每天学校家里两边跑。 可是每当他回到家,却总是感觉到心烦意乱、不得安宁——陈妈在家中发火,每天坚持不懈得给陈爸已经关机的手机发短信打电话,还跟陈爸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整个人疯魔了一般,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嘶吼尖叫。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是陈爸婚外出-轨,本来舆论和正义都应该站在陈妈这边的,陈妈要是眼泪汪汪无限悲哀得跟人诉苦,亲戚朋友也未必没有耐心好好开导她。 结果她不哭,她是打电话去骂人,跟陈爸的亲戚就骂“你们陈家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畜生”,跟陈爸的朋友就骂“你们怎么就交上了这么一个狗朋友”。 一次两次还好,大家都体谅她恰逢婚变情绪不稳定,可备不住她天天打电话去骚扰人家。谁乐意每天定时定点挨一通骂呢,又不是欠骂,时间久了,也就都不耐烦不伺候她了,往往是陈妈几次打过去都不见别人接听。 这个发展放到陈妈那里,就是脑补成渣男已经跟所有亲戚朋友通了气,这群人联合起来欺负她这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于是她只能骂还在家中的陈转和陈桃花。 陈转忍了两个星期,揣着存自己零花钱的银行卡直接就走了。他宁愿求辅导员给自己重新弄一个床位,忍受跟那些永远都用白眼看他的同学一个房间睡觉,也都不肯再看到陈妈拉得比驴长的老脸了。 陈转本来还在心中鄙夷陈起竟然在自己妈妈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拍屁-股滚蛋了,现在轮到他溜了,他也走得无比潇洒,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倚在门框上哀怨盯着自己的陈桃花。 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是谁都顾不得谁了——陈转也有点暗恨陈桃花作为罪魁祸首害得自己跟余一分崩离析、兄弟情份破碎,更恨陈妈发起病来简直就是个暴躁症患者,回到学校后就再也没有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陈爸不见踪影,陈起和陈转也走人了,就留下一个陈桃花面对喜怒无常的陈妈。 她简直就快要吓死了,课也顾不得上,每天过得惶惶不可终日。陈桃花实在是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家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这个抽着烟会毫无预兆大哭或者大骂的女人她都快要不认识了,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妈妈似乎真的已经不见了。 在陈妈又一次摔酒瓶大骂的时候,陈桃花哭着从她手中夺过另一瓶啤酒:“妈,您怎么会变成这样?您醒一醒好不好?” 陈妈喝得醉醺醺的,睁圆了眼睛不耐烦得把她往旁边一推:“滚开!” 陈桃花响亮得啜泣着,哆哆嗦嗦走向自己房间,掏出手机来给陈家其他人打电话。 陈爸的电话一如既往的关着机,让她惊喜的一点在于,陈起的手机竟然能够打通了——这几天他跟陈爸一样也躲出去了,两人缩在一个出租房里面混日子。 当听筒中传来陈起的声音时,陈桃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唤了一声“起哥——”,就已经泣不成声。 ———————————————————————————————————————— 陈爸和陈起离开陈家后冷静下来,也觉得当初实在是冲动了——要不是他们喝了太多的酒,当时不会把事情闹得这样僵。 陈起有意拉陈爸回家跟陈妈道歉,陈爸酒醒后也是吓得不轻,两人本来都已经在商量着见了陈妈怎么说了,偏生这时候接到了陈爸朋友的电话。 他朋友声音中还带着十分明显的怒气:“你是怎么搞的,在外面有点什么,回家怎么不懂得掩饰干净?嫂子刚刚都给我打电话了。” 给陈爸介绍章菲雯这个风水大师的人就是他,章菲雯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不过这女人算得也确实挺准的。陈爸的朋友想着章大师从来都没有主动破坏别人家庭,只要男人自己守得住,她是从来不放下-身段勾-引的。 陈爸以前在朋友圈中是出了名的好男人,他朋友也没想到陈爸一见面竟然就能动心,眼见事情闹成这样无法收场,再接了陈妈的电话被问候了一通祖宗十八代,又是气愤又是愧疚,赶忙给陈爸通风报信。 陈爸一听后,气恼交加,想不到陈妈竟然做得这么绝,把事情给整个朋友圈都公开了。 他本来还有点心虚呢,见自己脸皮被丢到地上踩得稀巴烂,也给激起许多火气来,跟朋友抱怨道:“我就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我跟菲雯就是谈得来的好朋友,就她一点都不听人解释,故意把我给气跑了,然后对着你们颠倒黑白!” 他朋友心道看样子这人还没弄清楚章大师的作风呢——好朋友,呵呵,人家吊着你就是想弄点零花钱来花花,真当人家对你有意思呢? 陈爸自觉自己虽然灵魂出-轨了,但是肉-体还是很纯洁的——他跟章菲雯见了几次面都是隔着一张桌子说话,连小手都没有碰过,谈的也都是风水养生之类的话题。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底气充足了,恶狠狠道:“明明就是牡丹一点都不相信我,听风就是雨!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孩子都生了六个了,她对我的信任却只有这么一点,真是让我寒心!” 挂了这通电话,陈爸也自觉是陈妈对不起自己,歉也不必去道了,跟陈起说:“你回家跟你妈说一声,等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我再回去!” 陈起虽然弄不懂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渣了谁,但是一听陈爸这句话就觉得不好——要是他真的傻乎乎把话转告给陈妈,以陈妈的脾性,都能活活气疯了。 自己何必要回去当这个报丧鸟呢,白白挨一通骂费力不讨好。陈起这样一想,干脆也不回家了,跟陈爸弄了个廉价出租屋暂且住下,又开始忙活着四下找房子。 ——父母的感情纠纷他一个小辈不好插手,再说了,那是他俩的事情,陈起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得抓紧弄到个赚钱的门路。 电视台是进不去了,陈起只能找了个报社跑跑新闻稿当实习记者——他倒是想找个更赚钱的工作,无奈更赚钱的工作不来找他。 现在这个工作他本来也是看不上的,但是花了两个星期跑了无数的用人单位,碰了无数次壁,陈起才只能降低了自己的标准,委屈自己在一家小报社暂且落脚。 等他又花了两个星期适应了四处找八卦当狗仔的苦逼生活,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得回陈家看看自己妹妹怎么样了。 陈起是陈家大儿子,他可以说比深受陈妈疼爱的陈桃花更加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就是因为猜到陈妈会有多么可怕的反应,他才见机趁早逃出来的。 这样一想,这段日子以来被留在家中的陈转和陈桃花恐怕不大好过。 陈起不在乎陈转的死活,却不忍心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被人磋磨,好不容易想起来有这档子事儿了,连忙把手机壳子拆开,换上了旧手机卡。 ——从陈家出来后,他从陈爸口中得知了陈妈挨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斥骂的事情,生怕陈妈找到自己头上,当天就买了新手机卡用了。 也算是兄妹两个心有灵犀,陈起换上旧号刚开开机,就打来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陈家的,就是不知道是陈妈从客厅打得,还是陈桃花从房间里打得了。 陈起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要是是陈妈打得就立刻挂了电话,还是硬着头皮摁下接听键,对面传来陈桃花细细的抽噎声和软软的呼唤声。 他心头一软,深觉对不起妹妹,哄了半天把人哄回来,出主意道:“桃花,你要是害怕正在气头上的妈妈,那不如趁着妈出去,哥哥把你接出来?” 陈桃花如听天籁,在对面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起哥,求求你快把我带走吧!” 话音刚落,下面传来陈妈的骂声:“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早晚有一天我得让你给哭死!” 陈桃花委屈又惊慌得连忙压低了声音:“起哥,我在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你来救救我吧!” “行,那等妈妈一走,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咱们家附近等着。”陈起耐着性子安抚她。 实习记者阶段赚不到多少钱,薪资还跟跑到的新闻八卦直接挂钩,实在是很辛苦。以陈起和陈爸此时的经济状况,光填饱两人的肚子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一个干不了活只能吃干饭的陈桃花,那就更捉襟见肘了。 不过陈起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坚定相信陈妈只是在一时气头上才对子女这样恶劣,不管怎么说,桃花都是妈妈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等过了这阵子,妈妈想起来曾经这样残忍得对待桃花,肯定会后悔的。 ——而一旦陈妈后悔,肯定就会出面把桃花接回去,自己这个在非常时期帮助了桃花的人,肯定能够在陈妈那边卖个大好。 陈起并不想就这么跟陈家断绝关系了——别的不说,陈爸陈妈家里的那套双层小洋楼可本来就应该是他这个照顾了五个弟弟妹妹的长子应得的,这么大一笔财产,他可舍不得抛弃。 不过这次大大得罪了陈妈,就得想办法往回找补。而帮助陈桃花,在几个月后还给陈妈一个白白胖胖的妹妹,就是陈起如今能够想到的最简便的刷高陈妈好感度的方法了。 趁着第二天陈妈出门买酒的空档,陈起等在隔壁街迎接提着大包小包跑出来的陈桃花。 陈桃花这段日子吓破了胆子,早就把陈起当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生怕这个大哥再厌烦了自己,一见了面也不哭着表委屈了,反而直白道:“起哥,我按照你的吩咐,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都带出来了!” 陈起眼睛一亮,从她手里半拿半抢拽过那个粉红色的小钱包来一看,见里面只有寥寥,不觉一皱眉:“怎么才这么少?” 陈桃花见他似乎不大满意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惴惴道:“我、这是我能够找到的所有的钱了……” 其实在家里翻找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家中的钱这么少了?不过当时情况紧急,陈桃花生怕陈妈半道回家,也顾不得细翻细想,飞快跑出来了。 陈起狐疑得看了她一眼,维持着有点变形的微笑:“桃花,每个月妈妈不是都给你很多零花钱吗,这么多年来,一定攒了不少了吧?” 陈桃花因为是陈妈的心头好,零花钱一向都是他们之中最多的。 她听到陈起这样问,禁不住愣了一下:“我?可是我的钱都花完了啊……”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数着钱花的日子,都是有多少花多少,每个月都当坚定的月光族。虽然小女生没有大件物品要买,但是亮晶晶的水晶饰品是陈桃花的最爱,她的房间中摆着无数这样的饰品,都是拿大笔零花钱买来的。 陈起听完后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第一直觉是陈桃花在欺骗自己,然而仔细看看她惴惴不安的神情又觉得不像——不过就算陈桃花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觉得心情变好了——一个国中生每个月竟然就这样能花,真是太不知道赚钱的艰辛了。 他本来还打算着把陈桃花零花钱弄到手还能小赚一笔呢,听了这个后脸色就一直不是很美丽,沉着脸没有再出声。 陈桃花并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一路沉默着跟着陈起来到出租房,见到了满脸胡渣的陈爸。 陈爸先前并没有听陈起提到过要把陈桃花接过来一块住,但是见了好久没见面的女儿也觉得挺高兴的,连忙起身迎接她,又拉着陈桃花的手打听这段时间陈妈如何了。 在听陈桃花一边哭一边讲了陈妈做的事儿之后,陈爸不觉就有些心虚了,见女儿这几天瘦得都快脱形了,拉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叹气道:“你妈真是有病了,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顿了顿又道,“她一点都不听我解释也就算了,反倒连累了你们,我可怜的桃花啊……”说着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陈爸是彻底厌弃了陈妈,但是对自己孩子还是有感情的,也打着把女儿的心拉过来,就算真的跟陈妈闹离婚,有几个孩子帮自己说话,自己也能多分点财产。 这几天他也想了很多,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先出轨——虽然陈爸想起来就觉得挺冤的——上了法庭解决财产纠纷,自己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此时要是儿子女儿都站出来说陈妈就是个神经病,是个有家庭暴力倾向的变态狂,那自己的出轨就情有可原了,想必法官也不会判得太重。 他设想得很好,既然陈起已经向他投诚了,陈爸就把重点放在刷陈桃花的好感度上,先是温言软语劝了她好几天,见后来陈桃花渐渐回过劲儿来,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战战兢兢了,就趁热打铁提出要带她去见见章菲雯。 这段时间他一直窝在出租屋里面没敢出去,也是担心陈妈打听到那张写有“菲雯”二字的卡片是从哪里来的找到章菲雯那里去闹,自己要是正巧找上门去,那被陈妈抓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陈爸好久没见过心上人了,心中也是想念不尽,因着他跟章菲雯从来没有把话说开过,正好这次带女儿过去,看看章菲雯喜不喜欢桃花,再探探对方的口风。 陈桃花听他这样说,不觉犹豫了一下。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家中闹得沸反盈天的是因为什么,在陈桃花的心中,章菲雯就是一个破坏自己家庭幸福的坏人,她才不要去见她呢! 然而这句话一说,陈爸脸色就有些发青,陈桃花见惯了他的好脸,被这幅模样给惊到了,怯生生红了眼眶,不敢再硬顶,只能顺着他改口道:“好啊,爸爸,我跟着您去见见章阿姨……” 陈爸面色这才缓和了,一脸慈爱得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头发,信心十足道:“菲雯是个善良纯洁的女生,你们两个一定能够投脾气的!” 陈桃花只能怀揣着无尽的委屈跟着陈爸去找了章菲雯。 此时的章菲雯早就已经从把陈爸介绍给她的客户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儿——幸亏陈爸的朋友跟她也是老相识,才没有把她卖给陈妈。 其实挑逗已婚男人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了,不过也只是吊着人家赚点钱,她对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都没有兴趣,自己拿钱在外面另外包了小白脸。 她肯应付陈爸也不过是看着这男人有点油水,也不是真动了情,更没有想到陈爸蠢到一张卡片都被老婆给搜出来了。 章菲雯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陈妈这样能闹的女人,那架势简直就是要杀人的,她也有点怕了,想着别钱没赚多少还惹得一身腥,本来连着快一个月没再见到陈爸还送了一口气,想不到风头刚过去一点,人家又找上门了。 章菲雯此时压根就不想搭理陈爸了,想着趁这次直接说清楚,自己对他没意思,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别再见面了,便还是把人给叫进来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不仅有陈爸,还有一个柔柔弱弱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什么意思?章菲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莫非这个未成年是他新宠,带来当着自己的面耀武扬威的? 而后听陈爸介绍说是他唯一的女儿,话里话外还有请她相看相看未来女儿的意思。章菲雯特别无奈,见过自作多情的没见过这么自作多情的。 她清了清嗓子:“陈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陈先生你一直都是抱着对待客户的认真负责态度的,并没有任何的暧昧旖旎情绪在。” 一句话说得陈爸先是大惊失色、面色骤变,而后又立刻反应了过来,感动万分道:“菲雯,我知道你这是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不想让我为难——你能够为我这样着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我真的是太感动了!” 章菲雯十几岁就出来混,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完全把她打懵了的话,整个人都傻了。半晌后回过神来,发现不仅是陈爸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被他领进来一开始在偷偷瞪她的那个小女孩儿都一副“我的天哪,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善良的女子”的动容。 “……”章菲雯被震得又愣了三秒钟,再三表示自己真不是说反话,自己真的、真的很讨厌陈爸——她还无比真挚得列举了陈爸的缺点12345,说了半天口水都干了,也只换得对面两个人更加感动了。 陈爸“腾”得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捏紧拳头道:“菲雯,你这样对我,我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负你!”说罢深深看了浑身汗毛直竖的章菲雯一眼,朝外跑走了。 陈桃花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拉章菲雯的手:“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是故意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没想到原来你也是被命运玩-弄的受害者!” 章菲雯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在这一刻真切觉得自己确实是被命运给狠狠玩-弄了。 陈桃花继续叹息道:“你跟我的父亲虽然发乎于情,却又止之于礼,宁愿牺牲自己成全我的母亲,真是太伟大了!” 姑娘你这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琼瑶戏看多了?章菲雯一脸惊恐得目视着她也跑走了,又愣了一会儿,才猛然站了起来,高声叫自己的助手:“小李,小李你快来!” 她的助手从隔壁工作室探过头来,也是一脸心有余悸:“我在隔壁都听到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家人没一个正常的,你说接下来他们要是还来找我怎么办?!”章菲雯以前是只怕陈妈,现在连陈爸和陈桃花都怕,这群神经病太可怕了,我得离开台北躲一躲!” 这事儿她倒是经常干,有时候招惹上了富豪,而富豪的妻子还不是个好惹的,章菲雯就会带着家当跑到别的城市去——实在不行她都能跑出台湾去,到大6避避风头。 本来想着陈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惹上了他们是不用舍了基业跑走的,但是今天她真是大开了眼界。要命的怕不要命的,章菲雯实在不想跟他们纠缠下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拍拍屁股有多远跑多远吧。 ———————————————————————————————————————— 陈爸从章菲雯那里冲出来,不顾街上路人诧异的眼光,一边跑一边哭得热泪盈眶,跑出一段距离后才隐约听到身后的呼喊声。 他听出来这是陈桃花的声音,顿住了脚回头看过去,见陈桃花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动容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会喜欢上菲雯,实在是因为这样好的女子千载难逢啊!” 陈桃花深有同感,先是下意识得点了点头,而后又劝道:“不过,爸爸,章小姐一片好心,您还是不要辜负她,跟妈妈和好好不好?” 她又不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白眼狼,不可能因为外人不管自己母亲,私心里陈桃花还是希望自己爸妈能够和好如初的。 陈爸一听,却如同受到了侮辱一般紧紧皱起了眉头,愤怒得瞪视着她:“桃花,你在胡说什么呢?!这么美好的女子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你怎么会变得这样自私残忍?” 陈桃花被他骂得心头一跳,觉得自己这样也确实太自私了一点,禁不住露出哀伤的神色来:“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她才肯为了您牺牲到这种地步,可是妈妈她也是无辜的啊!” 陈爸说起陈妈就一肚子的气,摆手道:“我跟她之间早就没有了爱情,我跟菲雯才是两情相许的真爱!要不是你妈天天除了发脾气就是骂人,我也不会这样对待她,这都是她自找的!” 陈桃花经过跟陈妈两个人住在屋子里天天被骂的事情,心底也有点怨上陈妈了,听到陈爸这样说,仔细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她仍然不舍得就这么丢下自己的亲生母亲,哀求道:“爸爸,其实如果您能够把心中的话跟妈妈说出来,妈妈一定也是愿意改的!” 陈爸冷酷道:“没用的,我爱的人已经是菲雯了,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陈桃花并没有死心,连哭带求再三恳求,终于算是哄得陈爸答应回家后跟陈妈把话说清楚。见陈爸终于不甘不愿得点头,她心中大喜过望,只要自己妈妈肯改正错误,那想必事情就能够得到缓和。 就是让陈桃花自己来选,她也希望有一个像章菲雯那样知书达理、笑容美丽的女人当自己的妈妈。在见到章菲雯的一瞬间,陈桃花就开始在心中不断比较,记忆中那个脾气暴躁的母亲跟人家真的是没法比。 ——要是她是爸爸,她也会选择美丽的知己的。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陈桃花受惊一般倒吸一口凉气,捧着心口暗自自责怎么可以这样想。 她拼命回想陈妈变化成如今这个模样之前,那个对自己也总是柔声细气、和颜悦色的母亲,陈桃花才算是觉得陈妈也不错,进而借此压下心中的愧疚感和自责感。 两人结伴回去,陈爸用钥匙开门,打开却发现客厅里坐了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在看电视。这两个男人面嫩得很,看起来还像是大学生一般。 陈爸看着他们一愣,对方也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站起身道:“哦,您是这家的男主人吧?” 他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因为睡不惯学校条件简陋的宿舍,几个好朋友就合伙出来租房子——陈家这个房子是附近出租的房屋中最合他们心意的,空间大又干净,加上陈妈着急找人出租好拿房租,价钱压得也比较低。 唯一让他们不大满意的是,这家的女主人看起来精神不大正常,一点小事就跟他们发火,还不停念叨老公出轨儿女不孝的事情。 好几个人不耐烦都想搬走了,但是也备不住有人听了陈妈的经历可怜她,觉得这女人也是因为接二连三被现实打击了,才变得这样暴躁易怒的。 听说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户住户受不了女主人搬走了,所以这房子价格才这么低。有人觉得自己多少也算是占了便宜,看女主人经济条件很糟糕没了房租恐怕就要没钱吃饭了,几个学生没进过社会来都心软着,也就忍下了。 他们在这里也住了有三四天了,冷不丁开门进来了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儿。这几个学生听这家的八卦也听了好几天了,自然就对上了号。 女主人可就在厨房做饭呢,接下来可能会有好戏看。两名学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睛都有点发亮。 陈爸这时才回过神来,警惕而带有敌意得看着他们:“这是我的家,你们又是谁?” 陈妈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就丢下洗到一半的菜从二楼厨房冲了出来,见果然是陈爸,二话不说回身去厨房拿菜刀。 陈爸唬了一跳,见她气势汹汹得冲过来,下意识想往后躲,把后面的陈桃花推出来顶在前面:“你疯了?!” 陈妈对着眼泪汪汪的女儿,到底是下不去手,高举着菜刀在三步远处停下了:“你还有脸回来?!怎么没死在外面狐狸精的床上?!” “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把菜刀放下!”陈爸紧张得手心冒汗,毕竟陈妈积威已久,在外面怎么叫嚣都没事儿,两人真见了面他看这个架势就有点怂了,话也不自觉软了,“如果你能温柔点,我们怎么也到不了这个地步啊!” 陈桃花看着闪着寒光的刀锋也觉得心惊胆战:“是啊,妈妈,您也要体谅爸爸的心情,男人不都喜欢温柔的女人吗,您再这样下去,爸爸可就跟您彻底分手了……” 陈妈听了陈爸的话拿着菜刀的手纹丝不动,听了陈桃花的话,手却不自觉抖了抖,诧异万分得瞪圆了眼睛:“陈桃花!我是你的妈妈,你竟然不帮着我,反而帮着这个畜生,你还有没有良心?!” 陈桃花忍不住眼眶一红:“妈,我说这些全都是为了您好啊,请您不要一错再错,不要再这么错下去了!爸爸需要的一个温柔的妻子,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要是这话换了起承转合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个说出来,陈妈多少都能泰然处之,然而换到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身上,她却被打击得近乎崩溃了:“你——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陈桃花不敢接话,她看到陈妈这样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过了,正想说句话来缓和,却听到身后的陈爸把话截了过去:“桃花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你就是一个暴君,喜怒无常的暴君!” 这句话早就憋在心头不知道多久了,陈爸一说出来,就觉得痛快无比,后面的话说起来就更顺溜了:“前面二十几年,我一直都在让着你,忍着你,那都是因为我爱你!但是现在,我遇上了我真正的灵魂伴侣,我没有义务和必要继续迁就着你了!” 陈爸想到章菲雯,感觉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了,鼓起勇气道:“如果你能够有菲雯一般的温柔贤惠,看在这么多孩子的面子上,我宁愿委屈自己跟你过下去,可是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你不仅骂我,还虐待我们的孩子!” 陈妈听到前面先是大怒,到了后来反而冷静下来了,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虐待我们的孩子了?我虐待谁了?” “你别想否认,桃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在我被你诬赖离开家后,你天天拿孩子们出气,把她骂得以泪洗面,脸都哭皱了!”陈爸喊道,“有你这样当人家母亲的吗?你就算再恨我,也别忘了,桃花身上有你的一半血液,她也是你的女儿!” 陈妈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桃花,却见自己女儿一脸心虚得低下了头去。 陈桃花心中有点气陈爸什么都往外说——那些话是她亲口告诉陈爸的不假,可……可那也是因为陈妈就是用言语虐待她了,她心有不顺,受了委屈自然就要说出来,没道理还要瞒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那么一点,脊背也微微挺直了。 “陈桃花,我把你当宝贝疙瘩宠了十四年!就因为我难过时脾气不好骂了你几句,你就怨恨上我了?”陈妈气得眼都已经红了,里面布满了血丝。 距离陈爸离开陈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她再生气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然而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也向着陈爸,还当着这个渣男的面一起声讨自己! 她用没拿菜刀的那只手指着陈桃花,撕心裂肺骂道:“你才是白眼狼,你这个真正的白眼狼!你就胳膊肘向外拐,眼看着他们欺负你妈,你还要来踩我一脚?!” 陈桃花委屈得想着本来就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事儿,现在还来怪我?她觉得自己是真心为母亲考虑的,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多口舌劝陈爸回家来了,结果到头来竟然遭到了这样的质疑。 眼前这个胡乱攀咬的母亲真的让她感到陌生,陈桃花流着泪道:“妈,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陈爸趁机插嘴道:“你看,我就说菲雯比她好多了,这样的女人怎么值得菲雯为她主动放弃将要到手的幸福?” 陈桃花深深觉得有理,点头道:“您说的一点都没错,章小姐比妈妈好多了,我宁愿她当我的妈妈!” 不等陈爸得意终于向女儿安利了心上人的好处,就听到陈妈喉中爆出一声尖利的嘶吼,手中的菜刀直直劈了下来。 陈爸赶忙缩起头来,陈桃花想躲没能躲开,想着妈妈一定不舍得伤害自己,而自己得护着身后的爸爸,便干脆把手张开想挡住陈妈。 陈妈这次的目标却不是陈爸,而就是冲着陈桃花去的,刀子往下劈着,还吼道:“我砍死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她难过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死掉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说丈夫的小三比自己好得多,世上简直没有比这个还悲哀的事情了。 陈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瞎了眼宠这种人宠上天——还不如养一坨狗屎呢,虽然脏臭,却不会这样伤她的心。 陈桃花还在盘算着等挡住妈妈后,再劝她有话好好说,反省一下这些天的错误,却感觉到脸上一痛,热乎乎的液体就流了出来。 用久了的菜刀已经成了是钝刀,陈妈经济拮据得都揭不开锅了,自然不会去换一把锋利的。她虽然用了十足的劲儿,但是拿着卷刃的菜刀却不能真的把人砍死,一刀重重磕在陈桃花脸上,还不解气想来第二刀,却已经被旁边两个大学生给架住了。 两名大学生看陈妈把菜刀带下来了就很担心,害怕真出了事儿,早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就来到陈妈身后警戒着了。 不过一来是他们没想到陈妈竟然真的敢砍人,二来也是被陈桃花的精彩发言震慑住了,慢了一拍才摁住陈妈,而此时陈桃花脸上已经破了一道不浅的口子,从左眼下方到左侧嘴角处,弄得满脸都是血。 陈桃花又是疼又是怕,惊声尖叫着,因为精神过于亢奋,一时间疼痛倒是减弱了,但是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断拿袖子擦脸,一边叫着一边跑去厕所找镜子。 陈爸也吓得肝胆俱碎,好悬没晕过去,本来下意识拔腿想跑,但是见陈妈被人抓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上楼去追女儿:“桃花,桃花!” 两个大学生合力才摁住发疯了的陈妈,一开始跟陈爸搭话的那个男生用力把陈妈握着的刀掰下来,远远朝外面一丢。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恐和后怕。 他们先前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两人俱都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其中一个才在陈妈的骂声和陈桃花的尖叫声中对另一个说:“报警吧……我也好怕……” 另一个一手摁住陈妈,另一手去抓桌子上放着的电话,哆嗦着手指拨号:“这……这房子不能住了,我们抓紧换地方吧……” 他们都快吓死了好吗?他们是来租房子的又不是来看恐怖片和家庭伦理片的——这家人一个两个的都太可怕了! 80尘埃落定3 陈起接到自己主编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主编看好自己的能力和发展前景,专门给自己打电话开小灶告知自己哪里有好八卦能写呢,张嘴就问:“您是不是有大八卦要说?” 结果杂志社主编在电话那头道:“还真有大八卦——还是惊天大八卦——你家出事了,快点回去吧!” 陈起一下子就想到刚刚看到的来自陈爸的六通电话——电话接连响了六次,他一次都没接——这段时间陈爸只要给他打电话,张口就是要钱。 陈起觉得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帮祖宗供着,凭什么陈爸就干吃他的不干活啊?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陈起就开始不接陈爸电话了,每当陈爸问起来就说自己工作时会把手机调静音。 陈爸打不通他的电话,就给杂志社打电话,想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希望能通过主编转达哄陈起回家一趟。 陈起对这种把戏早就不耐烦了,眉头一皱,敷衍道:“行,我知道了,忙完工作就回去看看。” 主编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敷衍成分了,详细解释道:“这次不是托词了,你爸是真需要你回去——你妈把你妹妹砍伤了。” 陈爸也看得出来大儿子渐渐已经不爱搭理自己了,也是生怕陈起接了电话还不回来,才专门跟主编把事情含糊一说的。 陈起一愣,赶忙问道:“桃花出事了?!她跟妈妈是怎么见到面的?” 不可能啊,明明陈桃花跟着陈爸在一起的,就算是两人出去时不小心碰到了陈妈,该出事儿的也该是陈爸而不是陈桃花啊?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你妹妹伤了脸,也有人报警了,我也派记者过去找新闻了。”主编一边说,一边想着这可真是大八卦,只要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这个月杂志的销量就不用愁了。 陈起倒吸一口冷气,女孩子伤了脸可是大事,挂了电话快步往马路中央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过去。 等他跑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只有陈爸一个人在安慰坐在病床上不停哭的陈桃花,他不由得脚下一顿,问道:“妈妈呢?” “你妈给警察带走了……她竟然会丧心病狂地砍伤了桃花!”陈爸重重一拳砸在床头,愤怒道,“我已经跟来的记者们都说了,那就是一个神经病,要我说就应该关她一辈子!” “记者,什么记者?”陈起想起来主编也说过派人来跟踪报道了,却没想到记者会来的这么快,自己赶来时他们就都走了。 “就是你杂志社的那些同事啊。”陈爸一点头,带着点得意道,“他们说了一定会如实报道的,正好趁着这时候,我们还能呼吁读者捐款,多赚上一笔钱!” 陈起却感觉越听越不对劲儿,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家事往外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没见过这样绘声绘色对着一群记者嚷嚷的,谁知道那群笔杆子会把事情写成什么样? “说了又怎么了,都是你的同事,难道还怕他们会乱写?”陈爸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反倒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只要他们报道出来,就能够给桃花讨回公道了!” 陈起不由得看了看坐在病床上脸上贴了厚厚白纱布的妹妹,无奈道:“我就是一个实习记者,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脸面,谁知道他们能写成什么样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觉得亲生母亲拿刀砍女儿本来就很骇人听闻了,不论怎么说,错都不会在桃花这边,桃花妥妥的是一个纯然的受害者。 这样一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杂志社似乎也并不是坏事儿,被准真的能得到一大笔好心人的捐款呢?想到这里,陈起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那妈妈是怎么回事儿,好好地她怎么突然拿刀砍桃花?桃花又怎么会见到妈妈呢?”这个问题他想了整整一路都没有想明白。 说到这个陈爸就有点心虚,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尴尬道:“先别管这个了,起,麻烦你去把住院费交上吧,桃花伤得不轻,也得给她买点补品。” 陈爸这是觉得女儿被自己给连累了,女孩子伤了脸除非做除疤手术,不然这辈子都要完了,因而想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好陈桃花,弥补心中的愧疚之情。 陈起却有点不高兴了,心道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倒是轻松,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因而道:“桃花也就是伤了脸,哪里用得着住院啊,回家好好养着去吧。” 以前陈妈陈爸还在动物保护组织工作的时候,他们有钱,所以陈桃花晕血昏倒后都能结结实实在医院里住上三四天。现在可没有这样的条件了,她又不是被人一刀捅了肚子,就是脸上多了一道口子,何必还要浪费这个钱? 至于啥啥补品的事情,陈起压根就没有说,他自己打车来医院还心疼得不得了呢,怎么可能会掏腰包给陈桃花买补品? 陈桃花本来就委屈得不得了,听了这话,感觉到哥哥对自己的不重视,却又不好直白得说出来,只能就势往陈爸怀里一扑,呜呜咽咽继续哭。 陈爸不悦得皱起眉头瞪了陈起一眼,却见陈起一副“这个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的模样,也不敢跟他硬来,只能探探脖子道:“我已经给转打过电话了,怎么他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来?” 陈桃花这下不哭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在她看来自己就是被陈爸连累得才挨了刀子,虽然医生安慰她说刀口不是非常深,没有伤到骨头,要是想做祛疤手术,也不会留下很深的疤痕。 但是在陈桃花心中,自己毕竟是为了陈爸牺牲了很多,没有好吃好喝的补身体也就罢了,陈爸竟然连让她住院的权利都不争取了。 陈爸迎着自己女儿的目光,不觉一阵心烦意乱,连忙把头扭开了。陈桃花心中一凉,只好把目光投向陈起,却发现陈起丝毫不为所动。 三个人之间就这么僵住了,过了十多分钟,陈转才姗姗来迟——他一进来就黑着脸,站在门口不耐烦得扫视了一圈病房:“你们三天两头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呢?” 他虽然通过送礼,成功让导员给他分配了床位,但是跟同宿舍的人关系很差。以前跑校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需要跟同学长时间相处时,陈转才难受万分得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跟看怪物一样。 最明显的在于他上晚自习回宿舍,本来热火朝天聊着的舍友们就十分有默契地闭了嘴巴,直到他再次离开之前,他们都很少说话,就算说也不是跟他说。 陈转别扭得要死,没法拉下脸来解释自己其实挺正常的,只好把这笔账都算在了弄臭他在学校名声的陈桃花身上。 卧槽真他妈有病,人家史朗都已经明确表示看不上你了,你还非要自己巴巴得贴上去,一点脸面都不顾忌了,怪不得被别人看不起呢。陈转想到这里忍不住恶狠狠瞪了陈桃花一眼:“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来找我了,快要到期末考试了,我得好好准备复习了!” 陈起此时也看陈桃花很不顺眼,觉得这个所谓的妹妹就是个彻头彻底的惹祸精,听了陈转的话就没出声。 倒是陈爸维护女儿道:“转,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妹妹说话呢?!” “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跟她说话?”陈转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一脸惊惧的陈桃花,“我宠了让了她十几年,现在我不乐意伺候了!” 陈爸怒斥道:“好啊你,反了你小子了!我还以为就陈余一一个是白眼狼,没想到你也是!” 他不提厉晨还好,一提厉晨,陈转瞠目欲裂,抬高声音道:“你还有脸提余一?都是你们,你们把余一给逼走的!” 陈转说到这里,心中酸楚不胜,一低头眼泪就突然间冒了出来,连忙拿袖子遮脸:“我后悔,我好后悔……余一他马上就要跟着那个叫史朗的混蛋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都是你们!” 这事儿在陈承被抓走的那天陈转听到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压根没有当真,直到前几天厉夕在课间带着几分得意宣布了只交他们一个学期,下学期就换老师了,而后在好多学生的追问下,才说要跟“先生”出去旅行。 厉夕在言谈中非常有倾向性得阐述了一番自己对于旅行的期待和憧憬——重点侧重于对同行者的爱戴和钦佩——等他废话完一通后,已经好多敏锐的同学起哄伸着手要喜糖了。 厉夕笑眯眯一副“哎呀呀你们猜到了真相”的模样让陈转想起来一次就恨得咬牙切齿一次,他这段时间也完全没有心思学习了,就算是去上晚自习,也是坐立不安的。 陈转当然想要找厉晨问清楚那个所谓的“先生”究竟是不是他,然而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厉晨——负责看守行政大楼的保安半是怜悯半是不耐烦得告诉堵门好几天的陈转,最近一个月,史教授的助手压根就没有来上班。 陈转锲而不舍往士林官邸跑,然而这次守门的保安就没有上次那么好说话了,别说是走正门了,他就算试图爬墙,也是刚溜达到附近,就被全方位摄像头拍下来,而后被立刻赶来的保安们扭住赶走。 陈转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都觉得痛不欲生,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吼了一通发泄了心中的愤懑后,也不管他们了,扭头泪奔而走。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群人了!他要用余下的后半生忏悔自己前半生所犯的错误,以期能够感动厉晨的心,实现两人最后灵与肉的交融和升华(好酸)。 陈转哭着跑出去之后,病房中再次死一般的寂静了一段时间,直到外面护士敲门来找,希望快点交纳住院保证金时,陈起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表示他们不住院了,要当天出院。 床位都给你安排好了,结果又反悔。护士不是很高兴,拖长了声调“嗯——”了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道:“那好,麻烦你跟我来缴纳其余费用。”毕竟还有给伤口消毒止痛等,因为伤口较深,还打了局部麻醉药缝了三针。 陈起一脸心疼得交了钱,眼看着自己小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耗进去了,生怕待下去在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再花钱,回来后就连忙带着陈桃花和陈爸离开了。 ———————————————————————————————————————— 陈家人都觉得这次的事情是陈妈做的不厚道,陈爸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把自己认为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通,后来见了记者又把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他本来胸有成竹觉得十拿九稳,只待记者的稿子写出来后自己坐等人同情宽慰和大笔捐款了,没想到等来的只有指责和谩骂。 原因无他,专业人士经过分析后断定陈妈已经有了很严重的狂躁症倾向了,病因是这段时间接连受了很大的刺激。 精神病需要的是心理医生,就算判刑,要关的地方也是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因为他们的行为往往是不受控制的。 杂志社觉得,既然这件事情另有隐情,那就自然要挖,往下深挖——结果一深挖就坏事儿了。 先是有陈家的街坊表示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听到陈爸和陈妈因为外遇的事情争吵,而且陈爸还动手打了陈妈,就因为陈妈说了一句那个“小三”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其实陈爸只是把陈妈推倒在地上,并没有真的动手,不过当时偷听的人都没有看到真正的发展情况,而是听到陈妈的尖叫声和陈转喊了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和“妈妈你把血擦擦”,自然就认为是陈爸动手打人了。 杂志社负责人拿到这么一条消息后,更加确定了其中另有隐情,撸起袖子来往下追踪,就找上了当时砍人时在现场的两名大学生。 两名大学生绘声绘色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记者,然后记者扭头就把这番话丢到了文章上——他倒没有按照一贯的做法添油加醋——因为实情已经足够狗血足够吸引人眼球了,就不用他再费力气润色了。 就算是记者没有用自己的专业笔法进行加工,仍然有很多人完全不相信,热情的读者们怀揣着一腔八卦热情给杂志社写信,表达了“好绿啊”“绿的不行”“你驴我”“钓鱼的吧”之类的中心思想。 撰稿记者看着雪花片一样多的来信,禁不住泪流满面,果然现实太坑爹,大家就都不相信了吗?他这次可是写得是实情,两个大学生还信誓旦旦保证给他说得跟给警察做笔录的说辞相似度接近九成,唯一多的那一成还是他们抒发的对陈爸和陈桃花行为的鄙夷以及对已经成了神经病的陈妈的同情。 虽然这篇报道的真实性遭到了质疑,但是仍然吸引了相当多的眼球,群众们纷纷表示会继续关注后续发展情况。 有人气的新闻就有钱钱,这个杂志社本来就是三流,明白要是能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想必大赚一笔不是梦想,还能够趁机打响杂志社的名头,因而专门派了好几名记者来跟这个案子。 陈起因为这个找主编大闹了一通,责问他怎么能够编造陈家的事情来做文章,还说他这是借败坏陈家的名声来赚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编非常镇定,哪怕陈起上法庭告他们侵犯人**权他们都不怕,正好还能借机再炒作一番,哪有三流杂志社怕因为挖人**而被告的呢? 他客客气气跟陈起说了一通自己只是照实写,两名提供事情经过的证人都乐意签名表示所说的都是实情。 陈起这段时间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陈爸和陈桃花更是缩在家里不敢出来了——他们只要露头,门外蹲点的记者就会扛着长枪大炮冲过来轰炸各种问题。 陈起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怎么可能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给哄住,当即牛气哄哄的表示如果主编再不收敛自己的行为,他们杂志社就要丧失一名有着无限广阔未来的撰稿人。 主编定定神看了他三秒钟,微微一笑,当即把陈起扫地出门,不过根据合同,还是付了他半个月的试用期工资。 呵呵,中年男子为了小三抛弃妻子这事儿挺常见的,出轨男动手打生了六个子女的妻子也很寻常,但是妻子的女儿儿子都站在小三和渣男那边指责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喊出“你不配当我妈妈”这样的话,那可还真没有听过。 这热闹多少年了才出这么一回,不仅是这家杂志社,其他好多家杂志社都闻风而动。虽然陈家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门了,但是找不到当事人的记者们也不是吃素的,撸起袖子来狠狠查了查陈家的底。 结果这么一查,记者们都乐坏了,这陈家还真是精彩纷呈,奇葩遍地开花,简直都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杂志社主编为了抢占先机,带着手下熬了几天,临时换下了已经准备好的下一期杂志专题,改成了陈家奇葩大揭秘。 杂志上包括了从陈妈生孩子死命拼着想要生女孩儿,然而老天爷不开眼,一连生了五个男孩儿,好不容易第六胎得了一个女孩儿,当眼睛珠子一样疼爱。 上面罗列了好多例子,都是记者们从陈家街坊邻居和孩子们就读的小学初中打听出来的——当先打头的就是陈家逼着最小的儿子留了一次一年级就为了防止女儿被欺负。 后面还有六个孩子去动物园,二儿子放蛇想咬小儿子,不小心错伤了女儿,然后一家人都在质疑小儿子怎么能够那么准得躲开毒蛇是不是故意要害自己妹妹的。 其后还有起承转合四个人欺负整蛊周遭几十里内的男生逼着他们都搬家防止妹妹早恋的事儿,还有陈合偷人钱包进监狱,陈承又嫖-妓又吸-毒进戒毒所等等,而现在陈妈在精神病医院里面服刑,陈桃花毁容,陈爸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基本上读者们看完心中就一个念头——这就是一家子如假包换、彻头彻底的深井冰啊! 当然,深井冰中也是能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正常人的,杂志社敢跟陈起撕破脸,却不敢招惹厉晨——查陈家人时主编发现这个陈家小儿子此时已经不在台湾了,但是人家在台湾的时候住得是士林官邸——那片的人非富即贵,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得罪。 再者说了,如果就是单纯的一家神经病,那读者读起来也会觉得没意思,总要在其中掺杂一点不一样的色彩来调和。 厉晨就是被主编选出来的那抹亮色——一个从小爹不亲娘不爱,上面被四个哥哥欺负,下面被一个妹妹奴役,没有一点人权的可怜小男孩儿,凭借自身的杰出天赋和不懈努力,不仅在1o岁时以全台湾第一名成绩考进了台大电机系,五年后从美国归来还取得了博士学位。 ——卧槽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励志的事情吗?没有,这简直就是正能量的典范,是新社会的标杆。 是他,即使被亲人扔毒蛇欺辱也泰然处之;是他,孝顺友爱,哪怕家人带给他的只有疼痛的回忆,也每月坚持往家里打钱;是他,勤劳勇敢、大义灭亲,勇斗偷自己朋友钱包的四哥,维护法律的尊严和正义;是他,在任教时面对三哥和小妹坚持不懈的骚扰,也保持了绅士的品格;是他,面对一群拎不清的奇葩终于被伤透了心,愤而远走他乡,至今仍不知道在哪个音信不通的犄角旮旯里实地考察。 主编亲自操刀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文章来赞扬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真·白莲花,洋洋洒洒近万字,让半个月后终于跟厉夕从东南亚密林中手拉手钻出来的厉晨差一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厉夕作为带着自家先生钻森林搞浪漫这个糟糕至极的点子的提出者,看着这半个月来黑了一层的自家先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在二十分钟后就把事情的全部经过查了个清楚明白,原原本本得双手捧给了厉晨。 他们在森林中并没有迷路,不过是两人体力都比较拙计,每天走走停停时不时就得停下来休息,导致旅行时间直线增加。 森林里面的蚊虫一个比一个凶残,厉晨血香,被咬了一身的包,在宾馆里洗了澡还觉得难受,沉着脸把资料接过来,也没心情翻看了,扫了扫第一页就扣住了:“【你直接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厉夕颇为心虚,自觉上前来爬在他背上帮他抹药,先大略把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又道:“【本来看了第一期报导,好多人都很同情陈妈的遭遇,结果看了后面的跟踪专题,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她自己作的,这应该说是老天爷的报应。】”渣男配渣女,那真是天生一对,陈妈跟陈爸凑成夫妻,也正好免得他们去祸害别人。 当然,不论陈妈之前做得多不对,都不是陈爸能无视家庭责任出去找小三的理由,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算是一名受害者——不过没有多少人因为这个而刷高对陈妈的好感度,这句话都被他们用来攻击陈桃花了。 陈妈对几个儿子和丈夫再怎么差劲,除了最后一段时间暴躁期——那也是她有心理病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最起码对陈桃花一直都是不错的,就算别人都看不起陈妈,那最不应该跟着一块踩陈妈一脚的人就是陈桃花了。 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三观都已经该定型了,一张嘴却竟然对自己亲妈说出那种话——不少人都因此才觉得陈妈这是受了老天爷的惩罚呢,还有什么比把一头白眼狼当心肝宠半辈子更有悲剧色彩的呢? ——这幸亏不是自家孩子,不然丢马桶里溺死的心都有。 厉夕看着报告,也有些诧异陈桃花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来,但是看厉晨兴致缺缺的模样,体贴得并没有再跟他细说,细细帮他涂完药,俯□低声道:“【您感觉好点了吗?】” 一后背的疙瘩都可以去当癞蛤蟆了,厉晨把头埋在枕头上,闻言没好气得哼了一声。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纯傻逼,竟然会听从厉夕的主意往森林里钻,明明这人不管出什么点子,带来的后果都是毁灭性的。 卧槽耍性子的先生怎么可以还这么可爱,厉夕耳根都涨得通红,鬼头鬼脑左右看看,终于没有忍住,低头亲了亲他背后一个肿起来的大疙瘩。 ——他觉得自己挺悲哀的,连毒蚊子都亲过先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连主动亲亲的勇气都没有鼓起来。 厉晨翻了个身,见厉夕若无其事得低头勾手指,一下子就笑了,伸出胳膊来把厉夕往床上一拉,拿被子一裹,直接罩在两人头上了:“【行啊,胆子真养肥了?】” 厉夕吓了一跳,被子里都是他的味道,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说了。 厉晨也不需要他说,低头直接把他的嘴堵住了。 81番外:百合 快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厉夕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边打着幸福的小呼噜,一边往旁边的热源那边蹭啊蹭。 蹭着蹭着他就感觉到不对了——旁边这人似乎身体某个部位凸出而柔软,实在……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 本来还处在半睡半醒玄妙状态的厉夕打了一个激灵,一瞬间就清醒无比了,他没敢立刻睁开眼睛,而是又小心翼翼磨蹭了一下,确定某个部位不是自己的错觉后,一颗心直直掉了下去。 ——让他感觉到瞎眼完全无法直视的惨烈事实告诉他,他昨天跟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大胸女人——裸抱着睡了一晚上。 厉夕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的脑门上都挂上了吓出来的冷汗,飞快思索着可能的情况——根据事态严重性,他把它们分为a级紧急状态和s级紧急状态。 a1:是先生跟自己开的愚人节小玩笑,虽然现在都是六月了,而且先生三十年内对这种无聊的玩笑从来没有表现过哪怕一丁点兴趣——可能性2%。 a2:自己昨天跟一个女人开房间裹了被子纯睡觉,卧槽都脱光了怎么可能还纯睡觉又不是抱枕依赖控——可能性3%。 s1:自己昨天喝醉了睡了一个女人,卧槽明明人家记得很清楚是跟先生亲亲后一块躺在床上的——可能性19%。 s2:自己昨天被人下了药睡了一个女人,卧槽明明人家就是记得很清楚是跟先生亲亲后一块躺在床上的不过考虑到有可能被喂了药,所以亲亲的那个先生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能性76%。 a级紧急状态还好处理,但是厉夕深刻怀疑自己此时已经拉响了s级警报了,打了一个哆嗦,泪流满面地继续思索解决方案——1.撞墙2.上吊3.服毒4.吞金。 就在厉夕幻想着哪一种解决方案可以让自己这个对不起先生的罪人死得好看一点,免得让事后肯定要帮忙处理尸体的先生觉得反胃恶心,就感觉到旁边的女人动了动。 厉夕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却听到那名女士哑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醒了直接就起来,不用怕乱醒我强迫自己继续躺着。】” ——这句话是自家先生常说的,厉夕愣了一下,翻转了一个身看过去,发现裸着身子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一个卷长发漂亮女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后他发现,这个女人的五官跟他家先生有九成相似。 后者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一点没有拿被子遮的意思,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再看看厉夕发现他还在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光盯着我看,又不是没看过。】” ——不会有错的,这说话的口吻和方式跟自家先生一模一样!如果说刚刚厉夕还在为自己做了对不起先生的时候而惶惶不安,现在他就被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惧给包裹了。 在厉夕恶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三下确定传来的疼痛感真实无比自己绝对、绝对不是在做梦后,终于忍不住抬手捧着脸颤声问道:“【先生,您为什么变成女人了?!】” “【……啊?】”厉晨带着几分新奇地看了看他,一下子就笑了,“【你说得就好像自己不是女人一样,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说完后就看到厉夕带着一脸“先生您不要驴我”的崩溃拉开被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胸部,厉晨隐约看出来了一点什么,虽然觉得这个猜测格外惊悚,却也很配合道:“【别看了,你是标准飞机场,你得用更下面的部位来判断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 厉夕颤颤巍巍往下看去,只一眼就一脸惊恐地把头抬了起来:“【我……我们都变成女人了?!】” 厉晨此时是真的觉得有几分意思了,摸了摸下巴,侧着脑袋看他:“【怎么,难道你觉得其实我们两个都应该是男人?】” “……”难道我们两个不就是男人吗?!厉夕张了张嘴巴,沉默了半天,才突然往他怀里一靠,“【真好,来到这个世界,我跟先生也还是在一起的。】” 厉夕做这一系列动作其实是为了暗示自己内心要快点接受这惨烈而坑爹的事实,然而肩膀碰到的某个柔软物体仍然让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他就维持着某种神秘而玄妙的“呐喊”状态,抱着被子蹭着从床上下来,穿衣洗漱顺便帮自家先生系上文胸肩带【抖】,等两人叫了客房服务吃上早餐后,厉夕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厉晨见他还是一副天崩地裂的苦逼脸,深觉有趣,故意露出点黯然神伤的表情来:“【怎么了,难道你爱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那条j·j?】” 厉夕愣了愣,停止了自己在同一片面包上抹第六遍果酱的动作,抬头诧异地看向他,急得从座位上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爱的当然是您,是您这个人啊!】” 厉晨一脸“我不信我才不信”的痛苦哀伤,默默低下头去。 厉夕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样子,都恨不能把心肝脾肺都掏出来表达自己的真心,往他膝盖上一扑,红着眼睛道:“【不是的,先生,我……我就是觉得一时间难以接受qaq】” 厉晨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道:“【所以不过就是我这个人把jj换成了mm,你怎么反应那么大?】”说完后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还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自顾自吃起面包来。 “……”厉夕动动嘴唇,又愣了好半天,想来想去都觉得他的话太有道理了,人还是那个人,脸也基本没变,最多就是换了个身体零件,自己刚刚纠结个毛球呢? 他苦恼地皱着眉头思索这个深刻的问题思索了足足有十分钟——虽然厉夕隐隐觉得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恋人都莫名其妙性转后觉得难以接受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可是自己先生说的一定是对的,刚刚明显就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厉夕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到“淡定”这一挂上,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您说的太对了,都是我见识浅薄,还希望先生您不要在意……】” 他说完后还带着几分好奇问道:“【那在这个世界,您跟陈家那群人处得如何了?】”既然陈妈喜欢女儿,而陈余一已经变成了一个女·人【重音】,那想必应当不会同他记忆中的那样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吧? “【陈家?】”厉晨愣了一下,带着几分不悦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我们离开台湾也有十年了,好端端的你提他们干什么?】” 厉夕一想,他们在那个世界也是离开台湾双宿双飞有十年了,厉晨确实不喜欢听到别人再在他面前说有关陈家的事情,生怕惹得自己先生不高兴,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我就是有点好奇陈桃花他们怎么样了……】”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值得一问的,故事最开始时候的陈余一如果是一个女孩儿,恐怕就不会被逼着陪陈桃花再读一次一年级,也就不会在生物课上被陈桃花一刀捅到肚子,让厉晨穿过来了。 厉晨嗤笑了一声:“【陈家哪来的陈桃花,五个女儿是起承转合和我这个陈余一,倒是有一个小儿子叫陈大壮,是陈爸曾经最喜欢的孩子,听说现在在做牛郎呢。】” “【……哦,这样啊!】”厉夕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这个世界中不仅仅是自己和先生发生了性别转换,连其余所有人都跟着一块变了。 ——不过不管在哪个世界,陈妈——不,在这个世界是陈爸的起名水准还是这样的糟糕,厉夕在心中默默为他|她点上一根蜡烛。 两人一如在那个世界一样吃完了饭,在抱着电脑跟团队成员m——值得一提的是,不仅其称谓变成了miss.m,其本人也变成了一个金发大美女——的吹牛打屁中度过了一天时间。 等到了晚上睡觉时,厉夕洗完澡出来看到自家先生穿着湿漉漉的睡裙——真丝睡裙一沾水就变成半透明的了——坐在床头晾干头发。 他不觉脚步一顿、眉头一抽,十分尴尬地做贼一般左右张望了一圈,才摸摸鼻头红着脸蹭了上去,低声呼唤道:“【先生……】” “【哟,难道是洗澡水太热,小宝贝不小心把自己给煮了?】”厉晨一抬头见他羞得浑身都通红了,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大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招招手把人给叫了过来,摸摸小手又摸摸小脸,宽慰道,“【别怕,我不会吃了你的。】” 厉夕耳根一片通红,狼狈地在他的笑声中钻到被子里,刚躺下却又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吹风机,一脸正直纯洁道:“【先生,我先帮您吹干头发。】” 厉晨低低应了一声。 及腰的黑色卷发让厉夕用了好几倍的时间才把发梢发根都完全吹干,一开始他还非常紧张,到了后来反倒平静下来,放下吹风机还抱着厉晨的脑袋在头顶飞快亲了一口。 被暖风吹着头还有人在给自己做头皮按摩的感觉真是相当不错,厉晨迷迷糊糊都快要睡着了,感觉到有人偷亲自己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含糊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乖,说了今天不吃你,睡吧啊。】” 厉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卧槽先生我真的没有对您x暗示的意思,刚刚只是情不自禁顺口亲亲罢了——一张脸涨得一片通红,连忙往被子里一钻,拿枕头盖住头不敢睁眼。 旁边躺下的厉晨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厉夕感觉到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晚安安。】” 只是在上个世界两人互道晚安时用的话语,厉夕眼眶不自觉一红——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呃,用这个世界自家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有着可怕的大mm,但是也确实仍然是自己两辈子爱的那个人。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眼眶有点发烫,一颗忐忑不安了一天的心也被轻易抚平了,勾着唇角低声道:“【晚安安。】” 一夜无眠,等第二天厉夕醒过来,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十分谨慎地往身后蹭啊蹭——卧槽这次木有大mm,蹭的时间长了还有一根东西在下面顶着自己的…… 厉夕激动得差一点泪流满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比起女先生,他还是更习惯跟男先生相处啊! ——而且他也不想一辈子当女人啊,听说女人来【哔——】的时候会疼得死去活来嘤嘤嘤嘤…… 厉晨睁开眼睛,纳闷地看着自家副手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小屁股在自己被激起来的那啥上来来回回蹭得可欢快了。 他摁住对方的腰侧轻轻拍了一巴掌:“【一大早的瞎闹腾什么?】” 厉夕扭过身来看着他,眼泪汪汪道:“【先生,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您变成女人了,我也变成女人了,陈桃花变成陈大壮了!】” 厉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想了想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见厉夕还在不断嘟哝着“真的啊先生您一定要相信我,您的胸比我的大多了”啥啥的,无奈地笑了笑,采取最干脆的办法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把人扭过来直接嘟住嘴。 在经历过一场促进血液循环、增加肺活量、提高免疫力的有氧运动后,厉晨懒洋洋下床摸出打火机来点烟,打算着抽完了烟休息一下就再来一场。 厉夕【抱着被子】:对了,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为什么在这个我们两个都是女人的世界,我还是管您叫先生? 厉晨【叼着烟】: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叫“小姐”容易引起歧义? 82番外:禽流感 厉夕感冒了,当他以“老天爷你不要这样玩我好不好”的震惊脸缩在被子里的时候,仍然很难相信自己会倒霉到因为陪自家先生在海边玩某种特殊的极限运动,被凉飕飕的海风一吹小屁屁竟然就能患上重感冒。 厉晨此时正端着药碗站在他的床头边上,先是温柔摸了摸被子里鼓起来的大包,鉴于厉夕每当感冒的时候脾气都会变得非常古怪,因而轻声哄道:“【乖,起来吃药了。】” 厉夕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鼻头一红,红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来,拖长了声调瓮声瓮气道:“【先生,我头好疼啊……】” 三十岁的老男人撒起娇来还是很让人心动的,只可惜现在不是酱酱又酿酿的好时机。厉晨迎着他水润润的眼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床沿坐下,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皮:“【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明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厉夕抽了抽鼻子,瞄着臭烘烘的药汁眼角一抽,继续撒娇来拖延喝药时间:“【你要陪着我……】” “【好,我陪着你就是了,今天什么都不干,我就在这里坐着,有事儿就叫我。】”厉晨也有点母爱泛滥,厉夕几百年不感冒一次的,这次【运动】过于剧烈中招了,让他有种森森的恶趣味满足感。 厉夕把脑袋埋在他膝盖上,轻轻蹭了两下,又觉得自己今天着实有些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干笑道:“【您去看会电视吧,在这儿守着我多无聊啊……】” 厉晨扫了他一眼,从床头柜上摸出了遥控器打开了宾馆的电视,还不等着调小声音,就听到电视中新闻联播女播音员正顶着一张生无可恋脸播报一条坏消息。 “卫生部紧急部署防控,针对s市发生的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卫生部今天下发了做好禽流感疫情防控工作的紧急通知,请广大市民严加注意。据悉,新型禽流感初期表现为流感样症状,包括发热、咳嗽,可伴有头痛、肌肉酸痛和全身不适,也可以出现流涕、鼻塞、咽痛等……” 厉晨对这些压根就没有兴趣,抬手正想换频道,遥控器却被厉夕给抽走了。他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却发现鼻头通红的厉夕一脸凝重地紧盯着屏幕,颤声道:“【先生,您说我会不会是得了禽流感?】” “……”厉晨神情极为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明明昨天一整天跟你发生亲密接触的是我而不是一只鸡,你怎么会这么想?】”自家副手可千万不要是烧坏脑子了…… 厉夕仔细回忆着刚刚新闻中播报的初期症状,掰着手指头惨白着小脸道:“【可是刚刚有说禽流感初期症状跟流感是一样的,发热、咳嗽、头痛、流涕、鼻塞及肌肉酸痛——所有的这些我都有啊?】” 近乎凄厉地说完这句话,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的脸,也不跟刚刚似的耍赖不让厉晨离开自己三步远了,而是死命赶他:“【先生您快点走,我要是传染了您可怎么办?】” 厉晨生怕他再急出一身汗着凉了病情更严重了,连忙把人往床上摁,沉着脸道:“【瞎折腾什么啊,老老实实给我躺着!】” 要搁以前厉夕一见他黑脸抱着大腿泪流满面请罪的破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这次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乖乖听话,把床板跺得“砰砰”响:“【您快走,快点走!】” 厉晨长长叹了一口气,见厉夕梗着脖子跟自己硬顶,只能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再不躺下,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你觉得是这样感染的几率大,还是我们隔着被子和两层睡衣说话感染的几率大?】” 厉夕心道两个几率都挺大的,看出来他是真有点上火,也不敢应他,跳下床就想往外面冲。 厉晨伸手想扯住他,无奈厉夕发起疯来速度快得惊人,他没拉住人胳膊,倒是顺手扯住了厉夕的睡裤。 厉晨眼中冷光一闪而逝,带着点恼火地扯住睡裤不放,另一手去扒厉夕抱着的被子——正巧厉夕抬腿迈步,三两下就觉得下面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人扒了裤子正半裸奔状态遛鸟,两个裤腿已经滑到了脚踝上。 “【跑吧,】”厉晨顶着他傻眼的蠢表情,朝着门一指,“【世界知名学者旅游旺季在夏威夷海滩裸奔,明天头版头条上准有你一个。】” “……”厉夕微微张大嘴巴继续发愣,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凄厉地喊了一句,“【我不能允许自己伤害到您!】”扭头继续往外冲——这次很机警地一手抓上衣一手捂脸,防止真被人看出来。 他刚刚裤子就被扯到了脚踝上,厉夕没注意到厉晨的脚牢牢踩住了睡裤边缘,这么一跑被裤子给绊住了,整个人朝前面扑去。 厉晨对此早有准备,先一步扯住他胳膊调整方向让他倒在自己怀里,然后把刚抢过来的被子往床上一丢,把厉夕扔了上去,见自己副手扑街蛤蟆一样张着四肢瘫在床上,冷笑一声,自己往他后臀上一坐。 厉夕这辈子很注重锻炼身体,身上都是流线型的肌肉,唯独屁|股圆滚滚肉嘟嘟的,一看就全是肉。 厉晨一坐之下感觉甚好,抬手一巴掌拍了上去,沉着脸道:“【还不允许自己伤害到我,你以为你拍三流感情戏呢?】” 厉夕摔得有点发懵,本来喘匀了气想挣开他呢——就厉晨那三两小劲儿,还真不是自己副手的对手,哪怕是生病时期浑身无力的厉夕也能在武力值上甩他一条街。 ——不过厉晨有秘密武器,厉夕刚动了几下胳膊腿,就觉得后|臀上顶了个热乎乎的硬东西,他的脸颊一下子就涨红了,吓得抓紧被子不敢再动弹,颤声道:“【等等,先生,您……我……等我好了再玩……万一真传染上您了呢……】” 厉晨又拍了一巴掌,低头看他肉嘟嘟的后|臀颤啊颤的,嘴角一勾,压低声音道:“【生病了还敢往外跑,你以为你身体是铁打的啊?】” 他当然没有这样精|虫上脑,厉夕还病着呢,不过拿来吓人倒是挺管用的,没看厉夕正努力把屁股下压防止跟他碰触上真擦枪走火。 厉夕听他一说差一点哭出来——这不就是生病了才往外跑害怕传染上您吗?——不禁委屈地一撇嘴,加上感冒时期情绪格外不稳定,眼泪就滚了出来,抽噎道:“【我……我这是为您考虑……您……您还打我……还打得好疼qaq……】” 拉倒吧,就听得声音脆响,这种力道是绝对不会疼的,生病的时候真是爱撒娇。厉晨看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嘤嘤嘤嘤”哭的模样有趣极了,忍不住又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响,厉夕也不哭了,抽抽着扭过头来带着一脸的“你坏!”,呜咽道:“【我不跑了,您出去吧……】”再坏也是自家先生,厉夕实在看不得他被自己传染。 厉晨想了想,一边揉着他被拍得红通通的臀|肉,一边纳闷问道:“【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认定自己得禽流感了呢?】”他们现在在夏威夷度假呢,可没有听说夏威夷有出现过疑似病例的消息啊。 厉夕吸了吸鼻子,一手在被子里翻找着,找出厉晨昨天睡下时丢在床上的西服上衣来,偷偷把鼻涕抹在上面作为报复:“【新闻上有说禽流感的初期症状跟普通流感一模一样,您看我现在就完全符合啊!等到七天潜伏期过后,您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要不是得了禽流感,怎么能跟初期症状一模一样呢?】” “【……也有可能你就是得了普通流感啊……】”厉晨差一点给这个神逻辑蛇精病跪了,为了报复又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敏锐地发现厉夕恶狠狠地往怀里抱着的一团皱巴巴的布料上蹭来蹭去。 他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被当成擦鼻涕手绢的玩意竟然是自己的衣服,“=a=”了一下,面无表情又给了厉夕一巴掌,然后在自家副手满带控诉看过来的目光中顶着一张正直纯洁脸一本正经道:“【这一巴掌是惩罚你说鬼话咒自己。】” ……是这样么,难道是我用自己之心度先生之腹了?打巴掌其实是先生在表示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感冒期间智商直线下降的厉夕有点被他炉火纯青的演技给迷惑了,露出点茫然的神情来,眉宇间还带点难以掩饰的感动。 ——他顶着的那副“我是小白兔快来吃我”的表情让厉晨咬咬牙深恨此时不是和谐的好时候,忍不住手心发痒。 ——于是厉夕在又被拍了一下后,才继续咬着西服抽抽噎噎——狗屁的关心和爱护,丫明明就是拍上瘾了!坏淫!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