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看剑》 第一章 剑底情仇 “故京软红十丈,柳丝十里飘香。”时间是前清盛世乾隆年问,地点是历朝金粉、红墙绿瓦的北京城。是初秋的日子了,尤其是入夜,北京城更显得颇有凉意。 三更天,叶砚霜从小床轻轻起来,唤了两声娘,不见母亲回答,知道已入睡。想到自己眼前的遭遇以及母亲的病,不由得一阵心酸,差点流下泪来……他慢慢地推开这扇小窗,一片月光射入了斗室,皓洁的月光正照着这年轻人,好一副俊貌:方面大耳,剑眉星目,颀高的个儿,白皙的皮肤,猿臂蜂腰,英俊中别有一股书卷气息…… 他深锁着双眉,满脸倦容,像是大病初愈,忽然抬起头,低低地语道:“师父,弟子今夜有负师恩,要行不义了……”他轻轻地走到自己小木床边,由床下拉出了一口小藤箱,里面是一套紧身黑缎夜行衣和一副鹿皮革囊。他很快地穿上这身衣服,佩好革囊,把一条油松大辫子盘在颈上,在辫尾打了个麻花结几,这才由褥下抽出了一口剑,只见这剑鞘上古雅斑纹,已知绝非凡品。叶砚霜系好了剑,不由得剑眉一挑,满面青霜。只见他单手一按窗沿,一长身已出了窗外,随即带上窗,真个快似狸猫,落地如棉。 他看了布满天空的星斗,一弯明月正被阴云遮住,显得冷阴阴地,正是夜行人出没的绝妙好时,不由得面色一冷,一拧身已上了房,再一杀腰,直似脱弦强弩,只一瞬,已消失在阴影里。 一阵急驰,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在一家大宅门口驻足,看了看这宅门,好大的气派!门前是一对青石大狮子,古铜色的正门上扣着两个大铜环,映着月光闪闪生辉;再往墙里看,隐约地似见雕梁画栋,古树参天,端的好一座王公府第。他略为打量了一下周围地势,不禁暗自点头,背后手问了问身后长剑,只一晃身已上了丈许高墙,再一飘已入院中,眼前是处处朱栏,花木绕宅,假山小桥……真个幽雅已极。他隐身在一块假山石后,打量眼前形势,一丛丛的屋角也不知有多少间,这年轻人内心一阵跳动……终于一跺脚,自语道:“好坏只此~次。” 现在他才看到有一面长匾高悬正厅门首,隐隐地尚可辨出“九门提督府”五个大金字,不由眉头一皱,暗想:“这九门提督姓铁,曾和父亲有深交,平日居官公正廉洁,我似乎不该在此下手……”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异物走动,一回首,不由暗暗心惊,原来竟是铁府所饲养的一只斑斓藏犬。这犬出自藏北名种,听嗅极灵,凶猛无比,平日白天向关于笼中,入夜才敢放开,这时似已发现假山石有人,竟往这走来。砚霜当时一急,顺手弹出一粒石子,落于数丈之外,这狗一声闷吼,竟飞快往石子处扑去。砚霜乘机就往上窜,不想还未起就闻左侧疾风扑到,一侧身始看清竟又是一恶犬,状同前,一声不响往自己颈下咬来。好个叶砚霜,此时只见他往右一侧身,轻舒左掌握住这狗前爪往前猛带,右掌暗运内力“小天星”掌力,只三成劲向外一吐,这狗只悲嗥半声,头骨尽碎,当时了账。砚霜虽轻而易举料理这狗,也不禁暗惊这铁府戒备森严。经此一斗,倒打消了他前思去意,生怕那狗再回来,哪敢在此再待,一连几纵又出去了几层院落。眼前景致更较前为佳,一个半圆的月牙门,深露于藤萝花下。砚霜由门内往里看,见有一处雕栏的绿窗尚透着微光,他贴于窗下隔着帘缝往里看,只见一个女童儿,头上扎着两个舍角儿,身上一套大红睡袄,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在桌上找物,一会才拿起了一柄拂尘,一面嘴里还说:“叫我好找,看我不把你们这群东西都给轰出去。” 砚霜猜想,这说不定是哪个哥儿的小丫环,半夜被蚊子给咬醒了,起来找东西赶蚊子,心想时机难得,想着就见小“r环端着灯要往里走,连忙一闪身来到这房门口,用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就听里面那女童问:“谁?”砚霜也不答,又敲了两下,这丫环一面说:“真怪,半夜三更这是谁?……”一面就听里面开门锁声,随着就见这门“哑”的一声开了…… 还未容这丫环看清有人没有,就觉得一阵疾风由顶上掠过,随觉得背后腰眼上一麻,一阵昏迷,人事不省。 砚霜以快身法进屋,点了这女童的睡穴,把她移至这屋椅上,见她脸色微红,用手一试出气均匀,知道不会有何伤害,至多明午自会醒来,这才就着那灯光把这屋一打量,不由暗暗佩服这主人竟是个饱学之士。 原来这是间小书房,有一张红木雕花的书桌,文房四宝齐列桌上,尚有四张小型太师椅立于两边,有两个空花小几夹于其问,地下是猩红的藏毡,四壁有六幅工笔花卉立轴,还有一面样式古雅的七弦琴,突然,他竟发现在左墙上尚悬着一柄古剑,不禁暗暗一惊,心想这屋主人,不仅是文雅之士。且尚是一武林高手,只由这剑能悬于丈许颓壁,如不用梯凳颇不易为,不禁望着那剑呆起来了…… 半响他才定下心,心道:“砚霜呀!砚霜!你此番夜入人宅,非好即盗,如不慎于从事,只怕往日英名就要毁于今夕了!”他几乎要转身回走,突然他想到那垂危的母亲,不禁重鼓勇气,又往里走了十来步。 走出这个书房,就嗅到一股温香。他用手揭开了这幅丝帘,眼前是一张黄铜的西洋床,粉帐半开,还有一面古铜大镜立于床侧。奇怪的是,床上被褥凌乱,像是才有人睡过的样子,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面红过耳,心想:“这分明是女子闺房,如今半夜三更,我堂堂男人来此做什?”急忙回身,却见一列木箱横于墙角,把心一狠,心想:“我多少拿点东西,方不负此一行。”他顺手一按身后宝剑哑簧,“呛!”一声低吟,宝剑出鞘,带起一缕奇光,剑身如一弯秋水可鉴人手发,阴森森的确是一口宝刃。砚霜见剑已出鞘,不再犹豫,平伸剑身,把剑尖对准第一口箱上铜锁,只一振腕,铜锁落地,他剑交左手,定了一下几乎要跳出口的心,揭开了这大箱盖,只见内里尽是些女用衣物,质料俱是上材,心想:“要这些无用。”突然他发现有一红木雕纹小匣置于箱角,顺手拿过匣,见并没有锁,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双翠镯儿,颜色碧绿,知非凡品。心想这定是主人心爱之物,不忍都拿,仅取过单镯揣于怀中,把匣儿又放置原处,然后盖上箱盖,却已吓得冷汗直流。 一切就绪,他来到原先书房,在案上拿起了笔,饱蘸墨汁,正欲与主人书明自己苦衷,所借饰物日后必还,不想拿起笔似觉有异,再回头不禁大惊,原来适才被自己点穴熟睡的女童,此刻竟自无踪,再抬头往墙上看时,那长剑却只剩下了个鞘儿,暗想今夜得遇劲敌,这人好俊的一身功夫,竟能在自己身前出没如常,只这身轻功就不在自己之下。当时哪还敢稍留,把笔放下,轻挥右掌,那残烛应掌而熄,一拉门急纵而出。 当他发现落足处竟是一片琉璃瓦,不禁深悔来时大意,竟未换鞋,如今在这浮有薄苔的瓦面行走颇感不便,还未容他想得太多,就听耳后不远一声低叱:“无耻之徒,打!”三点寒星,两上一下带着一阵轻啸一闪即至,低头已自不及,一急竟使出了师传绝技“金蜂戏蕊”,左足尖点地,全身旁倾,扑噜噜风车似的转了个大圈子,接着右足着地,一个“金鲤倒穿波”,全身后仰,竟窜出足有三丈,随听身旁暗器叮咚落瓦,竟是三粒“五芒珠”。 砚霜立定身形,不禁暗叫好险,哪敢大意,再往发暗器处看,一片寂静,哪有丝毫人影,越发认定来者不易对付,尤其方才叱声语音虽低,分明是一少女口音,更感面上讪讪。 他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不见丝毫动静,不觉胆子又壮了些,同时肚内饥肠辘辘,知道自己一天未食,入夜尚如是奔劳,竟感到微微不支,心想:“凭自己一身超人轻功,如尽力施展出来,也未尝不能将此妞缀下。”想到这,低头紧了紧鞋,气沉丹田,竟施出上乘轻功“八步凌波”,如脱弦之箭,又似跳震星丸,瞬息间已出了这王府七八里,面上已见了汗,才驻足一小庙,回身看时,哪有敌人痕迹,方自庆幸,不想却闻得房上有人娇语道:“尊客好一身轻功,只可惜既光临寒舍,却为何偷偷摸摸?今天姑娘不才,要代父勉留侠驾了!”说着人影一晃,眼前已婷婷玉立地飘下一少女,轻移莲步往自己走来。 只见她单手背剑,长发垂肩却缩了个鬏儿,一身浅绿缎紧身夜行衣,面似桃花,一双大眼睛含着无限深情,却令人不敢逼视!微风里长发微扬,直如玉树临风,此时面容温沉,似在等着回话。 砚霜见此女面貌之美,生平罕见,说话又如此大方,此时被人家问得张口结舌,不禁羞得把头一低,想到:“此女分明看见我所为一切,却装着不知,以此看来似无恶意……”忽然又想到自己开箱盗物,分明盗贼行为,还有什么可说……猛一抬头,竟和少女目光对在一处,就觉对方眸子内含有一股精气,愈发令人羞愧,当时一跺脚,回身就跑。 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跑,才一举步,就听身后少女冷笑道:“要跑可没那么容易,把那柄剑给姑娘留下。”就觉背后金刀劈风之声,这少女竟真砍,来势还真凶。叶砚霜心想自己到底理屈,何况对方又是个女流,自己总觉得对这少女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想看,又怕看。这时虽觉少女剑到,竟忘了躲,眼看冷森森的剑锋已堪堪刺上,少女竟把剑往回猛一带,一个收势“细胸巧翻云”,在半空直如苍鹰般一个大转身,还是落在叶砚霜对面,满面娇嗔地道:“你到底想死想活?怎么连这么大的宝剑都看不见?不是怕污了我剑,你早就没命了。” 砚霜又跑不成,打吗?自己实在又不愿,再说这女孩一身功夫实在不易多见,心中一面佩服,一面更惭所为,由是愈发地不想打了,这时看那少女满面娇羞,瞪着一双妙目注定自己,不由得胀红了脸说:“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所取之物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必定躬亲奉还,还是让我走吧……” “不行,你要走也可以,得把剑给我留下,我们一物换一物,这样我还不太吃亏……” 话未完,见砚霜双目旁视,知道他又想逃,心想这次非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表面仍装作不知,又接下去说:“看你也非下流之徒,怎么做出如此卑鄙之事!……真令人不解……” 叶砚霜被这少女冷一句热一句,直羞得面红耳赤,幸亏是深夜,否则真恨不得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下去才好,这时听见少女最后之言,也不禁有些难堪,心中暗想:“我再让你一次,若再逼我,也说不定得给你点颜色!叫你知难而退……”想着脚可没停,一腾身竟由少女头上掠过,脚下加劲,竟展出十年所学轻功,一路翻腾,往回路急驰。 那姑娘见砚霜这一急驰,直似脱弦之箭,也不由暗暗心惊,心想: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这一身功夫真令人可爱,尤其那一张俊脸映着月光……叫人真舍不得下杀手,可是看他屡次想逃,连自己人正眼也不瞧……不禁微愠,此时见他竟由自己头上掠过,不由得一声娇叱,也展出平生所学,兔起鹤落,随后猛追。 也不知追了多久,两人都感不支,尤其是砚霜,这一月来扶侍母亲病几未合眼,更加上一天水米不打牙,此时额角已见汗,出气有声,回头看少女虽被自己拉下一段距离,但自己真想逃出她眼底,目前体力实办不到,心想你既一再相逼,就怪不得我了! 他站定了身形,略一喘息,少女已跟踪而到,因来势太疾,一时不易收足,竟窜出丈余方收住脚,此时也香汗淋漓,娇喘不已,回头用剑指着砚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砚霜站定身形,本待发作,此时见少女累成这样,心中不忍……一时竟也呆在那儿。 还是少女先开口,她娇喘稍定,左手理了一下拂在面上的凡根秀发道:“哼!好俊的功夫,为什么不跑了呀!” “姑娘,你这样一再相逼,这是何苦……”说着揣手入怀摸出了那支青光闪烁的翠环,双手平托,往少女处走了几步,接道:“请姑娘原谅,我实在不该……夜入贵府,更不该拿了这只镯儿……还是请姑娘把它收回吧!” 这举动倒真出乎少女意料之外,其实自己明白自己苦追这年轻人,哪里是为了这只环儿!但眼下仍不肯服输道:“谁希罕这东西?被你们男人沾过的东西,我一辈子也不会要,我要是想要还会叫你留到这会儿?”忽然她止住了话,想想不该这么说,又接道:“不过东西先放在你那里,可是没有这么便宜叫你还,……这样吧,你既背系长剑,必定是个会家,我们不妨应应招儿,你如能胜我,不但环儿送你,还可许你逃走……要不然,可没那么简单…… 砚霜此时真是窘态百露,手中翠环人家又不要,收下吧,当着人家又不好意思……一时面红耳赤。 少女见他如此,心中似甚不安,不由一上步,平出剑身,一式“仙人指路”往砚霜胸口点来,一面口中喊道:“别怔着啦,看剑!” 砚霜此时见少女剑带起一缕青霞,眼看已近自己胸前,不由得右脚往后一退,伸右手三指往少女持剑右手脉门便抓,明面是夺剑的样儿,却暗含着拿穴的高招,眼看已快挨着,不想少女猛一收招,一个转身出去丈余,口中还说道:“你既客气不亮剑,我也不便欺你,倒要领教领教你掌下高招。”一面还剑于鞘,不禁噗嗤一笑道:“你看我急着追你,竟连剑鞘也未带来,怎么好呢?” 砚霜见少女一派天真,哪似敌对模样,心中早存好感,此时见少女竟无处插剑,又想放在地下,可是又怕丢掉,竟皱着眉毛左顾右视,不由得一声低笑道:“既是如此,我还是陪姑娘玩玩剑吧!” 他说着一抬右手,“呛”的一声龙吟,宝剑出鞘,带起一条银蛇,随着右手一拧,倒提着剑,左手并二指,轻抚剑身,嘴中说道:“请姑娘手中留情!” 姑娘见对方亮出了剑,不由得心中大喜,心想你到底还是得打。她也平伸剑身,左手平搭于右手腕上,摆开了门户,嘴中也客气道:“哟,还客气,我可不敢当。” 砚霜见对方一亮门户,心中不禁一惊,原来这少女竟是“恒山”派的弟子,久闻“恒山”派以“七十二手越女剑”驰名江湖,怪不得这女孩一再逼自己使剑,看来自己的确要小心了! 经过这一番歇息,二人精力都已大力增进,少女知道砚霜决不会先出剑,自己也不再客气,一上步,手中剑“玄鸟划沙”,正是“天魔剑”起式。 砚霜见少女起剑竟如此凶狠,心中不禁暗惊,知道这天魔剑乃恒山老尼得意招式,共分三十六式,虽不如“越女剑”难以招架,亦甚狠毒,哪敢大意,此时见剑已快至胸前,猛一翻腕,挡开了少女来剑,两剑相碰,击出无数火花,各自一腾身,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宝剑,是否被对方砍坏。 砚霜见宝剑丝毫未损,少女低头看时却见锋刃处有半粒米大小的一个缺口,不禁心痛万分。因此剑乃师父恒山老尼镇庵之宝,剑名“石雨”,虽不能说削金断玉,却可称得上吹毛断发,平日自己爱如珍宝,向不轻用,不想今日一时大意竟被损伤,哪能不痛惜万分!由是不禁迁怒砚霜,娇叱一声:“还我剑来!”身随剑转,“刷”、“刷”、“刷”一连三剑,带起三团光圈,名为“三环套月”,竟逼得砚霜连退四五步,方才站稳。 砚霜见无意间把少女宝剑损伤,内心也颇为不安,此时见少女状如疯狂,不容自己有说话机会,心想不如先把你制服,再向你道歉,那时看你还有何话说。想至此,也不客气,低声道:“叶某得罪了!”只见剑走轻灵,左舞右盖。全身上下直似无数银蛇盘绕,冷气森森,煞是惊人,竟是仗以成名武林、人所敬仰的“一字剑”。 那少女此时见少年人竟施出了武林绝艺“一字剑”,毫不畏惧,低叱一声,展开了“七十二手越女剑”法,窜高纵矮,“点”、“挑”、“崩”、“刺”,一时间竟连打了十余招不分上下。 这一阵急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轻灵时如夜蝠穿梁,稳重处如泰山矗立,见招攻招,见式破式,看看东方竟渐露曙光。此时二人竟忘了疲乏,愈打愈猛,都不由得对对方钦佩万分。 这时少女见久不能胜,惟恐砚霜还有绝招在后,自己不敌,一着急竟施出了恩师亲授以救命的临危三招。只见她猛一转身,见砚霜剑由后至,竟故作不知,全身好似向前一跄,避开身后之剑,随即猛挥右手长剑,好一招“孔雀剔羽”,竟把砚霜惊出一身汗来,随见她低叱一声,飞起了无数剑花,全身上腾,举左足点开了砚霜锋利剑身,寒刃下穿,右足竟在混乱中飞往砚霜左肩“肩井穴”点来。 砚霜见少女竟施出自己见所未见的怪招,一时竟不知何以招架,心想:“罢,罢!你竟拼命,我也不容你了。”只见他仰面朝天,突收左肩,只一抽身已滑至少女身后,容他抽身再快,冷森森的剑锋已滑衣而过,黑缎的夜行衣上,斜开了两寸多的一道裂缝。 少女一飘身窜出丈余,一声娇笑道:“承让了!”突然她脸色铁青,把脚一跺,如飞鸟穿林,投入黑密密的树林,只几腾身已不见芳影…… 剩下了既惊且愧的叶砚霜,半天才把宝剑入鞘,同时由衣袋内取出绸中一方,小心包上了左手的一缕黑物,那竟是一缕既黑且秀的头发…… 不远的大树上,微微有一声叹息声道:“孽缘!孽缘!”那声音低得仅有他自己听见,随见那树上飘起一股白烟,竟是一须发全白的古稀老人。 现在这年轻人带着懊丧、失望,像失去了灵魂似的往回家的路上走着,想着,想着,走着,竟流下泪来…… 他推开了那扇小窗,飘身入内,见母亲竟气息均匀地熟睡,不禁暗感惊异:“今天她老人家怎么竟熟睡至此?”在愁苦的脸上,第一次裂开了笑纹。他脱下夜行衣,小心地放入箱内,置好了剑,左手拿着绸中包儿,右手是光华闪烁的翠环儿,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状如呆痴,那娇柔的倩影慢慢又上了眼帘,不知不觉中他吻着那缕青丝…… 忽然他张大了眼睛坐起身来,一挺身下了床,举手拔下了墙上一柄银色匕首,“扑嗒!”落下了一个沉重重的小布袋,还有一封白色的书信。 他一见书信封面,笔力苍劲,只飞书着四个字,“字示砚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暗道:“这分明是恩师的笔迹,那我今晚所为……” 他抖着手打开信封,见内中除了给自己的一张外,另有一封未封口的信,他也来不及看给谁的,先读自己的要紧,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砚儿如晤:今夕汝所为,吾已尽知,念汝出自孝心,不加责罚,留匕示警,暂记汝首,黄金百两,可用以奉母病,书信一封亲交铁提督,一切依言行事,不得有误! 南天秃鹰 不由惊吓得两齿相战,再看那另一封信,上款是:“亲呈九门提督府”,当中写着“铁提督镜庵勋启”,下款:“南天一草民恭上”。心想这封信分明是给铁提督的,为难的是竟叫自己送去,万一再碰上铁府小姐,岂不麻烦?但师命如山,哪敢违背,不禁皱起眉头。这时就听到母亲有转动之声,知已醒转,连忙收起各物,恭趋问安道:“娘今夜睡得真好,竟一直没醒过,想必这病大有起色了。” 叶母吟道:“是砚儿么?真怪,我今天竟觉得好多了,想是老天有眼,竟叫我这垂死之人能以复生……”她哪里知道,昨夜南天秃鹰竟潜至身侧,用点穴手法点了她的昏穴,再以“小诸天大推拿法”打开了她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故而气贯周天,一夜之间病已去了多半。 此时他母子在这庆幸,却不见在那深府禁院的铁府,那位铁提督的掌珠铁守容小姐,此时香肩连耸,如带雨梨花,哭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位铁小姐,乃老提督铁镜庵的唯一爱女,平日疼爱十分,生才弥月就多病,一直到十岁那年,药罐每日不离,北京城远近名医几全请遍,还是只能保持病情不再恶化,想复原势比登天还难。 提起这女孩的病来可真怪,这全府上下很少有她喜爱之人,除了父母及贴身小丫环以外,别想叫她多说一句话,每日昏睡不醒,食量极微,清醒时是每年春夏秋三季,冬季整月卧床,全身软瘫,直如中风症,这一来可把这铁提督夫妇急坏了,访医外还张出了告示,令人遍贴各省州府,凡能医好此症者赏黄金千两,半年来应者不绝,可真能治好者却无一人。 这一日,这位铁小姐的母亲钱氏,正在房中伴女习诗,忽然见爱女放下笔来,喜极叫道:“妈,你听这是什么声啊?怎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妈,你叫这人来吧……” 这钱氏见爱女突然高兴,尤其这笑容,连自己还是生平罕见,不禁惊喜交加,一把把她搂人怀中,再竖耳听去,哪有什么美妙音乐,竟是一出家人木鱼声加上断断续续的梵唱之音,不禁一怔。 此时这位铁小姐,竟挣开母怀,喜极欲狂地扑至窗前,推开了那雕栏小窗,叫道:“在哪里呢?在哪里?”只看见一丛丛的花树,哪能看到这出家人,似乎急得要哭出声音来了。 铁夫人见爱女竟从床上扑下,不禁大惊,连忙扑过去抱住爱女,遂又高呼来人,叫小丫环赶快传人到府外去请那出家人快来。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始见有两个丫环伴着一风尘仆仆的老尼,这老尼左手拿着一大如面盆的红色古铜木鱼,右手拿着鱼签,宽大的僧衣被风吹得左舞右扬,再加上慈眉善目,竟同画上仙人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此时铁夫人已亲自迎出内房,见老尼这模样,也不由敬仰十分。这一走近,始看清这老尼竟没有右耳,一件僧衣非丝非麻,两眸子内每一开合闪出异光,不禁更生敬仰之心。此时见老尼目不斜视,也不见她怎么走,步法竟快得出奇,后面两个婢女跑着还跟不上,转眼已来至自己身前,一弯腰放下了手中木鱼,双手朝夫人一合十,口中说道:“善哉,善哉!不知这位女施主召见贫尼有何见教?” 铁夫人连忙跟着双手合十,口中连道:“岂敢,岂敢!只因小女经年多病,卧床不起,今日听到神尼梵声,意思朝见神尼仙驾,故令人往请,不恭处尚请师太宽宥。” 这女尼闻言连道:“施主何必过谦,既如此就请领见令爱,贫尼尚略擅医道,或能薄效微劳也未可知。” 铁夫人闻言大喜,连声道:“既如此,那真再好不过了!若能治得小女之病,无异我夫妇再世恩人。”一面令丫环与师太看茶,说着回身让请老尼先进,这老尼也不客套,迈开大步往内就走,穿过一间书斋,进了内厅。 忽然这老尼看看内厅小门上的一对门环,回首笑对铁夫人道:“施主你看这环儿,想是年久都不行了。”说着以那长大的袍袖往那环上拂去,只听得一声“呛!”那粗如手指的一枚铁环竟应袖而折,“当”的一声落于地上,把身旁各人,都惊得张口结舌。 铁夫人到底不愧出身大家,虽一向不曾接触这类江湖异人,但一生博读经书,知悉似此异人并非无有,此时虽惊奇万分,并不形于颜色,反而对老尼一笑道:“师父真神人也!请进吧。” 这老尼有意耍这一手,试试这位夫人胆力如何,故而暗运内家真力于衣袖,虽只一拂,何异千钧。 此时老尼见夫人面容非但无畏惧之色,却甚从容,不禁暗暗嘉许。 说话间已来至卧室。此时那铁守容小姐早等耐不及,引颈大叫:“妈,快把师父请进来吧!” 老尼赶上两步,细细地端详这女孩良久,才抬起头低念道:“善哉,善哉!好一副‘六阴全真相貌’,可惜贫尼竟早年未悉,以致委屈你了,孩子!”她伸出了修长如玉的手,轻抚着这女孩的顶门,嘴角带着慈笑。 这女孩此时见了老尼非但不惧,尚伸出小手拉住老尼如玉之手,嘴中连声求道:“请师父再念念刚才念的那些经好不好?”娇憨之态,竟同依母。 老尼闻言不禁接连点头,回首对铁夫人道:“此女先天性根至善,如能从佛定能光大吾祖,使佛门昌盛,只是双眉斜挑,一生恐难逃‘情’关这字,要想成佛非来生不可了!”言罢似微微摇头叹息,不久接道:“总之,是人间英才,不可多得……”接着又道:“所患疾病,乃先天遗留之‘六阴血脉’,如不打通至多再能活上五年。贫尼曾潜修易经,然多年未用,也不知尚如意否,且看此女造化如何吧!” 铁夫人闻得爱女最多仅可活得五年寿命,不禁泪如雨下,一把抓住老尼右手道:“请师父务必救她一命!”说着竟要屈膝下跪…… 这一下可吓坏了老尼,怎经得起铁夫人如此大礼,不禁回身避让,单臂扶着夫人,口中连道:“夫人免礼,这万施不得,岂不折煞老尼了!令爱之病,并非无望,贫尼这就与她医治……” 铁夫人但觉老尼手搀处,竟同钢爪般,休想移动分毫,想跪也跪不下去。这时老尼道: “夫人请外出稍候,待贫尼与令爱治病要紧。请夫人令人取来热水一盆、毛巾数条即可。” 铁夫人依言行事,老尼这才挽起大袖,由身上拿出一竹筒儿,内里满是竹签,走上前先摸摸女孩脸道:“你不要怕,师父给你治病,等病好了我还要教你本事呢!你要不要学?” 那铁小姐竞乖乖地说:“师父,我不怕!我要跟你学本事。” 老尼这才叫她闭上眼,自己去把门关上,然后叫女孩脱下衣服,伸右手食指于女孩右乳旁“期门穴”上轻轻一点,这女孩但觉一阵昏眩不省人事。 这老尼一切就绪,把毛巾浸于滚热水中,轻舒玉手,一块块用竹签挑起,待略凉,始平铺女孩全身。轻轻用手在上抚拿。老尼洁白的头上,热汗如黄豆大小纷纷落地,少女亦全身火热,满身大汗。老尼这才取下毛巾,将预备好之竹签三十六支,支支插入女孩的穴道,然后才坐于床沿略为歇息。 这“金针开穴”之术,乃易经中最难之篇,施术之人,非内功有极深造就者不能为,运时要将自己本身内力贯于十指,就着热中把力硬贯于人体,故此消耗元精甚巨。 此时见老尼面如黄蜡,然恐功亏一贯,竟勉力等候。少女渐渐鼻端发出低微呻吟,全身颤抖,支支竹签都随着摇颤不已,状似痛苦已极。 老尼知成功在即,略闭双目,将仅有的内力贯于双掌,走于少女头前,两掌平伸,俱抚于女孩顶门,猛一开目,喝一声“好!”双掌一登,三十六根竹签,如同三十六支竹箭,支支飞起。 少女大呼一声:“痛死我了!”竟哇哇连吐两口紫血,随着睁开双目,痛楚大减,翻身就要下地,遂听一萎靡细音从地下发起道,“痴儿……快平睡,万不可动。”竟是老尼声音。 女孩往发声处一看,不由“吐!”一声哭出来了,只见那老尼,面如金纸,软瘫于地,背靠着桌腿,分明为救己而受了重伤。当时虽依老尼之言,平卧不动,但竟哭得如带雨梨花。 这可惊坏了屋外各人,尤其铁夫人,爱女心切,竟开门往里走来,见眼前状,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容开口说话,就闻老尼道:“夫人体惊,令爱大病已除,不日可愈,倒是贫尼功力有限,令夫人受惊了!” 铁夫人见状,不禁感激得热泪交流,扑通一声跪在当地调朝着老尼连拜了三拜。 老尼全身已无四两力,只好眼见她千金之体向己跪拜,不由得急得连连摆首,低呼: “折煞贫尼了……罪过,罪过……” 夫人这才起身趋前言道:“师父乃铁氏门中永世恩人,如今为小女竟伤重至此,老身愿终世奉养师父以终天年。” 老尼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请夫人令人将贫尼抬起,搁置一床案上,三日内不可惊扰,就不妨事了!” 铁夫人即命人依言行事,见老尼在床上盘膝坐倒,双目低合,知道在用功,不敢惊动,这才走出那房,来自爱女房中。 只这一会见爱女已脸色红润,发音尖亮,知道果如老尼之言,大病已除,不由得惊喜过望,一面急差人去请自己丈夫,一面拉着爱女小手问长问短。 这铁提督闻讯,哪能不惊喜欲狂,一阵急走已来至卧房,见爱女果然状同好人一样,正同夫人谈笑,不由一扑至前,抱起爱女一阵狂亲,半天才放下,问及一切,对老尼感激得五体投地,决心等老尼伤愈后再面谢不提。 一年后的春天,一个缺耳的老尼,带着一个娇丽如花的少女,往恒山的道路上走着,这女孩仅十岁左右,一路上问长问短,老尼是有问必答,对这女孩简直爱护备至。 这正是上面说到的恒山老尼与铁府的小姐铁守容。一年的时间,铁小姐竟玉体恢复康健,出落得愈发秀美,一扫往昔的沉默,变得活泼伶俐。和从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老尼在铁氏夫妇的殷勤招待下,不得不在铁府勉留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她师徒是形影不离,最后老尼才吐出了要收徒的真意,铁氏夫妇虽万分不舍,但人家有救命之恩,哪能拒绝,何况这年来,每见老尼许多神秘处,愈发认定女儿能追随老尼,实可学成惊人之艺,更况老尼答应每年令爱女下山回家一次,可小留数日,十年后更可艺成永居家中侍奉二老,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就在她们离家的第二年,老提督竟子星高照,一胎连得二子,欢喜得无以复加,有此二子调弄,无形中减少了对女儿的殷殷怀念。 那老尼带着守容不一日来到恒山,少女自幼娇生惯养,更加以多病,几连大门也未出过,这次一路游赏,芳心喜极。如今来到恒山,只见山势高大,庙宇错落,真是不胜庄严。 老尼带着她慢慢走,也不急,这一座山就爬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早晨,才看到有一处白色小庵立于山尖树丛中。 老尼用手一指那白色小庵道:“容儿,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随我可没有在家那么享福了,这里苦得很,你受得了么?” 铁守容点着头说:“师父,我才不怕吃苦!师父不是给我说过,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我一定不会叫师父失望。” 老尼用手摸着她如苹果般的小脸,不由得连连点首道:“好孩子,只要你肯吃苦,师父定不会亏待你。我要把这一身所学倾囊授你,我要你光大门户,更要你为师父吐一口气……”说至此,脸色一冷,竟微微有点抖动。 少女一只手抱着老尼颈项,一面口中说:“师父你生气了?谁要欺侮你,将来我长大非打死他不可!”说着比着小拳头。 恒山老尼一把把她揽入怀中,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孩子,你虽不是出家人,但这‘杀’戒可要记住,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杀一物。师父我这大年岁,从不曾妄杀一人……” 突然,她停住话,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右耳,满面悲戚,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容儿,我们走吧,你看有人来接我们了!” 果然由那小白庵中走出两个少年女尼,兔起鹤落,只一会儿已到达师徒身前。为首女尼,单掌前伸,向老尼行了一礼,恭言道:“恭迎师父回山,弟子有失远迎,还请师父原谅。”后来那女尼亦到,也是对着老尼行了大礼。 老尼含笑扶起二人道:“这一年多时间可苦了你二人了,这是我新近所收弟子,名唤铁守容。”说着用手指着铁守容接言道:“以后你们要师姐妹相称。”说着又用手指了二女尼对容儿道:“这是你两个师姐,她叫‘智慧’,她叫‘智道’,她二人已跟随我多年,你以后要听她们的话才好。” 这容儿可真听话,跑上去就行了两个礼,嘴里还连叫:“师姐!师姐!”惹得二女尼双双牵着她的小手,问长问短。 自此,这铁守容就在这尼庵中随师练剑。转瞬八载,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娇美异常。恒山老尼对于她真是煞费苦心,把一身软硬轻功夫真个倾囊传授,闲来更把那江湖上险恶事故一一讲叙给她听,至于一些武林名家更是绘影绘形地描叙。 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明月照着这恒山的小庙,更显得冷清清的。铁守容练完了这最难学的越女剑,觉得得心应手,正想再温习温习,突然听得身后微风振衫之声,不由一回头,却见师父仗剑而立,满面悲戚之色,不禁大惊,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恒山老尼不动声色,半晌叹了口气道:“容儿,你来了多少日子了?” 铁守容满面怀疑道:“大概有八年多了吧。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尼进前一手拉住了铁守容的玉手,满面伤感地道:“师父的本事你已都会了,这多年你也真不负我一片苦心……可是你可知道为师的真实来历么?…… 这一问,使铁守容不禁一怔,暗想:“师父不是一个尼姑吗?……”可是嘴里不敢这么说,只翻着一对大眼睛瞪着师父,作不得声。 老尼苦笑一声道:“师父早年同你一样也是个千金小姐,后来得随恩师大颠上人到此山学艺,”说着用手指了下这所小庙接道:“也就在这所小庙中,收我师兄妹三人……因只我一人最小,且又是个女孩,故对我特别宠爱。有一天,恩师瞒着我两个师兄把我唤至座前,给了我一把剑和一本剑谱。 说着她又扬了手道:“就是这把‘石雨’剑,那剑谱就是我教你的这套‘越女剑’法,叫我千万别叫我两个师兄知道,而且说我两个师兄不是好人,早晚要危害江湖……我当时很奇怪地收下了这两件东西回去了。谁知第二日我再去参拜恩师,他老人家竟坐化了……” 老尼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眼泪,又接道:“当时我两个师兄都远行在外未归,因此我一个用口大缸把老人家肉身法体装人其中,埋在后山一个穴眼处,自己就下山找寻这两个师兄。好不容易在四川找到他二人,我把师父坐化的事告诉他二人后,奇怪的是他二人竟无一点伤心。我大师兄马上声色俱厉地问我,师父可遗留下一剑一书没有,我因不擅说谎,竟忘了师训,告诉他二人说,师父临终前已赠给我了。” 老尼用眼看了一下惊恐的铁守容,接道:“唉!我作梦也没想到他二人竟拔剑对我大叫,叫我马上把这两样东西献出,方可饶我不死。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二人打起来了。说起来他们虽是我师兄,若论本事还比我差得多。可是一来我这套‘越女剑’法尚未练成,再来他两人打我一个,使我渐渐不支。” 老尼看着这大,慢慢地又接着道:“我一时情急,竟施出狠招‘海底针’,可怜二师兄乔平,竟被我这一剑把右眼刺瞎,连右半边脸也被我削了去,当时昏死过去;我也一时大意,被大师兄一招‘白鹤亮翅’,竟将这右耳削去。他们自知不敌,由大师兄背着二师兄跑了……我自己二人又潜回这里,苦练剑法,数十年很少下山。” 说着用手又指了指守容道:“直到我下山收你那年,才听说我那两个师兄竟还在人世,并且各人都学得一身惊人绝技,发誓要把我碎斩万段,方才泄恨。其实我死也无足畏,就是这生生世世的冤仇要从我身上往下延续,这不太可怕了么!我就为此连你两个师姐也没告诉,就是怕她们去为我寻仇;而你因是我衣钵传人,且又是俗家弟子,故此为师这一番经历你却不可不知,但却万不可找他们寻仇……你要切实记住了。” 铁守容听过师父这一段长谈,不禁义形于面,两道秀眉向上一挑,强忍着内心的愤恨道:“师父被他们剑削一耳,还不能出气……”话还未说完,被老尼狞厉的眼光一扫,才晓得说到师父的短处,不由得马上改口道:“大师伯名字叫什么呢?还有,他们如今都在哪儿?” 老尼一声长叹,又打开了话匣子道:“你大师伯姓纪名桑,当时同你那二师伯乔平双双投奔二十年前故世的六指魔谢小江手下,苦练了一身绝技。六指魔故世后,他二人竟称雄苗疆,外号人称南荒双怪,绿林道中闻名丧胆,确实有惊人之技。你今后要是碰上,可要千万小心。”老尼又接下去道:“但是今天我要给你说的目的并不在于这些往事,主要是你已这么大,而且武技尽得我传,可以下山了……” 少女一听师父竟叫自己下山,不由得眼圈一红,那热泪再也忍不住了,就势往老尼一扑道:“我一辈子不要离开师父,师父您真忍心叫我离开你吗?” 老尼不由一声长叹道:“痴儿!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况你还有双亲在世,就忘了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么……好糊涂的孩子!” 几句话说得铁守容哑口无言,半天还是老尼开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走,我的意思是想等本月十五你两个师姐回来后,大家欢聚一下,我还有话要交待你们呢!”说着老尼还剑于鞘,把这柄仗以成名的“石雨”剑亲递给爱徒,口中道:“这柄剑也该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惜,不可少有损伤,更要当心外人觊觎。” 奇怪的是铁守容竟一抽手道:“师父,我不要!” 老尼不禁一怔道:“这是为何?难道为师所赐还敢不受么?”言下不由得面色微温。 铁守容见师父生气,不由得带哭道:“师父我怕,怕两个师姐也会因此恨我。” 此语一出,不由得引得老尼呵呵大笑,道:“你那两个师姐是天性至善,从我多年并非习我武艺,实乃习我佛法,武艺仅得我少许,如今各有寺庵在外,如果悉知我把剑送你,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加恨于你。快快收下,勿再多言。” 铁守容听后才半惊半喜地接过剑来,一面道:“那么师父你用什么防身呢?” 老尼浅浅一笑道:“凭为师这一对铁掌,如今江湖还少有敌手,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天不早了,该去睡啦。” 十五那天初夜,这师徒四人在庙前摆下了一桌小筵,恒山老尼居中,看看一轮寒月照得这恒山遍地如银,老尼伤感道:“我们师徒亲如母子,此番分离,但愿你三个俱有一番造化,尤其是慧、道二徒任重道远,但愿能光大吾佛,为苍生造福。”又接道:“容儿已得我武技真传,如今江湖后辈中胜你的以为师看来寥寥可数,但切记‘杀’戒这字,这是为师对你的一番期望,但愿你们都不要使我失望。我因要避这恒山一番劫难,故明日起亦决定下山远走西南,今晚就是我们暂别的小聚。”说罢满面凄凉。 这智慧、智道尚能勉忍悲戚,守容却早已泣不成声。老尼不禁面色一沉道:“难为你从我习艺八年,怎么还像小孩一样看不开,似此心胸怎可行道江湖?”接着竟微微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黎明,这姐妹三人同理行囊,至禅室向师父告别,见老尼早已无踪,留下一封信在桌上对诸人劝勉一番,书明十年后今日回此,盼各人至时来此参见。 铁守容就这样离开师父回到了家。 *** 方才铁小姐比剑败于叶砚霜,一时悲愤,竟返身急奔,回家后倒床痛哭。想着自己随师八年苦练绝技,满以为除了几个前辈外,天下无敌,不想首次遇敌就败于人手,怎不令人伤心? 再想到这年轻人一身绝技,英俊潇洒,不知是何滋味,只一闭眼那年轻人一张俊秀的脸就在眼前,心想:“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竟忘了问他,以后真不知何时再能见到他啊!” 她在这里边哭边想,却不知就在隔帘的书房有一发鬓全白的老人,正在桌上挥毫急书,接着由身上取出一物置于信上,这才飘身出了门,双臂一振,“一鹤冲天”,竟拔起六丈多高,起落间已失踪影。 铁守容俯在床上这一阵伤心也不知多少时候,竟昏昏睡去…… 厅房有一座洋商送的大挂钟,咚咚地敲了十下。有一个穿着全身红缎衣裤的小丫环,在床上一翻身,揉揉眼醒来,见阳光已照得满屋发光,不由一惊暗道:“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平常天一亮就醒了,今儿个是怎么的?” 她一翻身下了床,这才觉得后腰有点酸酸的。突然,她忆起昨夜……吓得咬着手指往后连退了几步,奇怪的是,自己一开门就觉得背上一麻,接着就倒下了,怎么又会睡到自己床上了?……想着,想着,自己走到书房,见各物依旧,只是在书桌上有一张素纸黑字的字条,上面还压着一个古汉玉的指环,不由得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移步过去,只见第一行一“书致铁守容姑娘”,就不敢往下看了,连忙飞跑到小姐房,一进门又是一愣,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铁小姐,侧着面平卧在床上,全身上下是一套水绿的紧身衣,身旁小几上明晃晃的还搁着把宝剑,两只眼睛红泡泡的,像两个水蜜桃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才哭过。 那姑娘正在熟睡中,竟猛一睁眼,一翻身站起,见是自己贴身小丫环小梅,始放下心道:“我怎么会睡成这样?还不去给我打水来……”突然像是想起一事,不由一笑道: “噢,对了,你的腰还痛不?” 小梅可忍不住了,一面答应着,一面还说:“今天的怪事可多了,第一件,我昨天晚上半夜起来找东西赶蚊子,听有人敲门,谁知道一开门,一阵风,接着腰眼上一麻,就不知道了。今天竟好好地睡在床上,腰到现在可还是有点酸酸的。咦!小姐你怎么知道?” 这小丫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铁小姐,又接道:“还有第二件事是,早上起来在外头小姐桌上,竟发现一个男人用的指环和一封信……” 话还没完,这位铁小姐,竟抢着问:“在哪?” 这小丫环用手一指那边桌上,又接道:“第三件……” 她这第三件还未说出来,就见小姐一飘身已来至书房,不由一咋舌,心想:“好家伙! 原来我们小姐还有这么大本事,我这腰八成就许是她给点的。” 铁小姐飞快来至桌前,见一古汉玉斑指,压在一张字条上,不由得一把拿起那条儿,见上面笔力苍劲地写着三四行 “守容小姐妆次:小徒砚霜,夜犯尊府,罪本不赦,姑念其此举出自孝心,暂不加责,今留下其家传汉玉指环一枚,请珍哂,他年易镯可也!”下首竟是一行大字:“南天秃鹰代徒负荆”。看罢,不由心中一阵急跳,半天才定下了心。惊喜羞愧齐集心头,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反复地看着这封信,心中暗想:“原来这年轻人名叫叶砚霜,他师父竟是恩。师一再告诉自己、如今天下闻名的大侠南天秃鹰。师父说这南天秃鹰如果活着,怕有一百多岁了,怎么他还会为徒弟操这份心呢?……”想到这,她脸又红了,一面又看看那汉玉斑指,色如古铜,华润异常,知道是一件宝物,不禁又想道:“这南天秃鹰既知道他徒弟偷了我的镯儿,为什么不还我翠镯,却留下这斑指……还说什么‘他年易镯’。真令人不解……” 想着想着,总算让她想开了,不由得双颊绊红,往空啐了一口,回头就走,一眼瞧见那小丫环小梅在身后伸头探脑的,不由得二瞪眼。那小梅可真精,一面回头走,嘴里还道: “小姐,我可没看,我可真怕你瞪眼!”说着这才端盆打水去了! 且说那叶砚霜,自得到南天秃鹰的赠金后,即刻延医力母治病。他母亲自从被南天秃鹰用“小诸天大推拿法”将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打开后,病已好了多半,这再一小心医治,不出一周已能下地。 砚霜见母亲病愈,内心真是说不出的高兴,略把恩师赠金留信的事告知母亲,只是隐下了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和夜人铁府的一节。这叶夫人自是感激得涕零不已,就催着砚霜快把那封信送去。次一日上午,叶砚霜穿戴整齐,一扫往日的倦怠,真是翩翩风度,英俊已极。他来至了提督府,递上了自己的名贴和那封信,过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差弁,先走前细细看了看砚霜,带着惊奇的目光道:“提督请叶少爷里面坐。”说着转身带路。 叶砚霜一面走着一面想:“可千万别碰见那位小姐……”一会儿来到正厅,就有内里听差打开帘子道:“请”!才一进去,还未容那听差报告,就见一身穿缎袍、年约六旬的光头红面老人抢着走上来,拉着砚霜的手悲声道:“你就是叶家贤侄么……” 砚霜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铁爷拉着这年轻人的手往里厅落坐,就有听差的献上茶。这铁提督一挥手,遣散了两旁差弁,才道:“十五年前你父亲带着你和你母亲来看我时,你还小得很呢,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唉!你父亲死得真屈,我虽见了几次皇上也没用……想起来就难受!”说至此竟流下泪来。 砚霜见提到父亲,不禁也泪如雨下。铁提督又接道:“总算你父亲是死在狱中,这一来你母子亲族的命算是保住了;要是等皇上下旨剿斩,那可就不敢想了……他这一死,这官司就不了了之,皇上的怒也消了,只是可惜你父亲一生积蓄都便宜了那些户部的王八蛋们了。 你也不要难受,我同你父亲是什么交情?从今起你和你母亲都搬到这儿住,这样我也心安点,总算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了!” 接着又问道:“你母亲可好?我这就叫人派车去接她。”回头问了砚霜住处,就叫人照址去接,砚霜再三接辞,铁提督竟一瞪眼道:“老贤侄,你还给我来这套,我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慢说还有那卜大侠的来信托我收容你们,就是没有,我又怎能不管。”砚霜听到有师父的话,也就不敢再推却了。 老提督又拉着砚霜道:“你就别去了,他们有的是人,绝对会服侍得好好的,你还是陪我先谈谈。”说着回头又喊声:“来人哪!”差人进来后,铁提督又接道:“去把太太请来,就说叶少爷来啦!” 这差人一怔上前打个千道:“禀提督话,去请哪个太太?” 老五爷不禁脸一红骂道:“王八蛋!哪一个大太?当然是大太太啦,还会是你妈?” 这差人被骂得唯唯连声,连屁也不敢放,回头就走,心想:“他妈的!你娶了十几个太太,到底是那个太太?问一问还骂人。我妈!我妈要是你太太,我也抖了!” 原来这铁提督早年是跟年羹尧的,是个老粗,后来年大将军被赐死后,雍正怕惹起民怨,不但不杀他,反而连连提升,又赶上连年用兵,这铁镜庵竟打一仗胜一仗,累官至九门提督。这铁提督虽识字不多,可是为人却细,判理亦清,自知自己现在位居一品,难免要遭皇上忌讳,故而整年鲜问朝事,故此皇上对他竟信任异常。 那差人去了一会儿,请出了正房钱氏,这钱氏人还未进门,先就问道:“可是那云南叶军门的少爷来了?” 砚霜连忙站起来恭施一礼,铁夫人一面含笑点头,一面问道:“你妈可好?我们多少年不见了。唉!你爹死得可真冤……”说着竟拿着手中擦眼泪。 这边老五爷一看自己太太哭,可急了叫道:“你看,我才哄好,你又哭,算白哄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铁夫人这才收住泪,上前拉着砚霜的手道:“好孩子,你可别再难受了,你家就你这条命根子,急坏了可不是玩的。”又回头对铁老爷道:“为什么还不派人去接他娘来?” 老提督嘿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接?要等到你说早都晚啦!” 铁夫人不禁用眼翻了翻王爷道:“你能嘛!” 这一对老夫妇在那斗口的当儿,门外差人回报叶夫人已到,铁太太忙应道:“快请!” 砚霜也赶着出去搀着母亲进内,这一下可热闹了,叶夫人一进门就哭天抹泪,一面哭,一面谈,别说砚霜和铁夫人跟着流泪,就是铁老提督也弄得鼻子酸酸怪难受的。 原来这叶砚霜的父亲叶武辉,早年和这位铁提督颇有私交,后来积军功升为军门,驻扎云南。这叶军门为人正直,居官清廉,虽然名高位尊,终以事异朝为憾,平日又喜交结些草野异士,风尘侠隐。故而大遭朝臣忌讳,就有些监察大夫偷偷上书朝廷,言这叶军门思想不纯,有反清之意。这一下可恼了皇上,下旨撤察,不想官司还未清,这叶军门竟先死狱中,家财也全部充公。他母子打点了少许财产,在北京租房候息。官场中事就是这样的,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什么也别谈了,钱花了不知多少,还是没用,又加上母亲来京就病倒了,他母子生性倔强,竟说什么也不肯求人,竟连铁提督这么深的交情也不去找,不是这次送信来,铁家还不知他母子下落呢! 午饭时候到了,铁家筹备了一桌上席与她母子接风。叶砚霜心想这可坏了,这一下非要碰到她不可了,不去又不行,和母亲来内厅,一会儿人都来齐了。砚霜偷偷一看,竟不见那铁小姐芳踪,心中方自暗喜,却不想这位铁夫人却叫道:“小梅呀!” 就见内室走出一年轻女孩,正是那晚替自己开门的小丫环,此时已走出问道:“太太,干什么?” 这铁夫人道:“你去把小姐请出来吃饭,就说有客人来啦。”小梅答应着回屋。 这砚霜可坐不住了,走又不能走,只急得两眼发直。这时铁提督也来了,一进门就对砚霜道:“我还忘了问你,那卜大侠如今在哪里?他怎么和你家认识的?” 砚霜恭立道:“卜大侠正是小侄恩师,恩师行踪一向神秘,此时不知何处云游去了。” 铁提督不禁一惊,一把拉住砚霜手道:“什么?是你师父,这么说贤侄你也有一身绝技了?” 砚霜道:“小侄随师十年,只略学到些武技皮毛,哪称得上绝技……” 铁提督笑道:“你不要客气,那卜大侠那一身本事,真可称得上天下少有。那一年,我要不是他救我,我早没命了。我亲眼见他一人以一双手杀退上百的那些准葛尔的回子。我那时是奉旨和策凌一同去援傅尔丹,不想被俘,却不料卜大侠竟背着我突出重围,使我们转败为胜。从此我把这卜大侠永记心中,到处托人问他也找不着,谁知却是你师父,怎么一直也没听你父亲说过?唉!我们几十年没见了……” 话还未完,见爱女守容出来,不由得叫道:“容儿,你过来。”用手一指叶夫人道: “这是你叶伯母。”又一回头用手一指,却不见了砚霜,见砚霜竟远立在那边背朝这边,在那边看着墙上的字画呢,不由叫道:“贤侄。你这边来。” 砚霜一见这铁守容出来,哪里还敢坐在这儿,故作欣赏字画,不想被人家指名叫着,心想:“罢,罢!反正早晚都要见。”只好硬着头皮回身走来。 这铁小姐平日吃饭都是在里间,今日听小梅来请,道是来了远客,不由得对镜理妆一番。只见她上身是蓝缎绣花的小夹袄,下身是水绿绸的双凤戏龙裙,出落得一尘不染,越显得体态袅娜,不胜娇丽。她一面走着,还一面问小梅道:“是来了什么客人?” 这小梅道:“是一老一小,听说是什么叶的……”铁小姐不由一愕,但想想又不可能。 小梅又接道:“这一老一小也不知道和老爷什么关系,那老太太一进门就抱着太太哭,看样子还真伤心……连我在一旁也怪难受的!” 铁小姐不禁问道:“那小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有多大?怎么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两个人?” 这小梅不知怎的脸一红道:“那小的,说来也不算大小,长得可真漂亮……” 铁小姐不由得一笑道:“谁问你漂不漂亮,我是问男的还是女的?” 这小梅不由得低头道:“他是个……唉!小姐你等一会儿一看就知道了,光问我干什么嘛!我也没看清楚……” 铁小姐看到小梅窘态,心内早已明白,只是不愿说破而已,闻言笑道:“没看清楚?……” 说着用眼瞟了小梅一下,这小梅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一把拉住小姐的手道:“小姐,你可别欺侮我们!我不来啦……”逗得铁小姐娇笑不止。这主仆二人,说着话已自来到客厅,小梅道:“就在这儿,我可有事不进去了……”说罢就跑了。 铁小姐一进门,就被父亲叫过去,接着见叶夫人。这铁小姐因先知还有个男的,故此听父亲一叫贤侄,就头给低下了,直等到父亲把砚霜给叫过来后对砚霜道:“这是小女铁守容。”砚霜胀红了脸,勉强地点了一下头,这铁提督又道:“你是叫什么霜来着?”只见这位铁小姐猛一抬头,那一对剪水双瞳往砚霜面上一扫,不由得粉面绯红,马上又低下头,芳心又惊又喜,那砚霜更不用说了。 这铁提督此时暗想:“这一对年轻人是怎么了?自己的女儿一向大方,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忸怩?你害羞还可说是女的情由可原,可是这砚霜又羞个那门子呀?” 这时叶夫人已道:“他叫叶砚霜,砚是砚台的砚,霜是霜雪之霜。” 这铁提督才想起啊了一声,突然又对女儿道:“容儿,你这叶大哥本事可了不得,他师父就是卜大侠青铃,外号叫什么……秃……老鹰!”这铁小姐不禁被父亲给逗笑了。 砚霜一听谦虚道:“承怕父夸赞,小侄仅仅学得三招两式,哪有什么本事。”一面心想师父要听见你刚才说他的外号,不气死才怪!” 这铁老爷又道:“小女也学了几年本事,她师父也很有名,叫什么……缺耳老尼……” 此言一出,砚霜也忍不住笑了。铁小姐心想:“这可好,连师父的外号也给改了……” 还是这铁夫人见丈夫老出笑话,不由脸一红道:“你这记性怎么这么坏?人家恒山老尼,你管人家叫缺耳老尼,人家少了个耳朵还不够难受的,还安在外号上!”这一来全室都笑了。就有差人出来请吃饭,大家都进了饭厅,一扫方才的悲伤,这一席直吃到午后二时才散,铁夫人便命人在东院里理出三间上房,把他母子安置下,还拨了一个丫环去服侍着。自此这母子二人就暂时在铁府待下去了。 这叶砚霜本是奇男子,一向倔强而不耻下人,虽然铁提督乃自己父亲生平死交,又加上恩师的推荐,才不得已和母亲住到此,但衷心却一直闷闷不乐,更加上这些日子来,竟未再见到那铁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对这铁守容竟一见难忘,只要一静就想到她。可是他是一内在沉着之人,尽管心里想得要死,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 这是一个月夜,叶砚霜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气就下床来,突然一眼看到那壁上自己的那柄宝剑,不禁暗想这些日子里光忙着应酬,竟忘了练习剑法了。 他推开窗,这所小院里寂静无人。这是铁府特地打扫出来的一所小独院,院中有一个大花架子,垂荫满地。叶砚霜不由得一阵兴起,只见他一纵身来至院中,先一抱拳,开了门户,接着身形一转,忽进忽退,倏起倏落,展开了身形,就像蝴蝶穿花一样,在这小院中走马灯似的转着,竟是武林侧目的“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这种功夫,完全仗着内功充劲,施时只凭一双足尖连用轻功“草上飞”的绝技,掌风劲疾,果然名不虚传。 砚霜这一路“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突然见他撤掌收式,面不红气不喘,心想自己功夫非但没有搁下,尚似略有进展。正待返房取剑演习剑法,就听身后有刺刺之声,一转身见两件细小暗器奔自己两肩打到。好个叶砚霜!只见他一甩双臂,双腕齐翻,各并中食二指往这暗器上一敲,双双打落在地。一俯身拾起,不禁眉头一皱。 原来哪是什么暗器,竟是两条手指粗细的枯树枝儿,心想:“这人好厉害的内功,竟能折枝当镖,分明内功已至炉火纯青地步。” 他“嗖”的一纵身上了那花架,见哪有一丝踪影,不得已飘下身来,正待返身。又听身后劲风扑顶,不由大怒,只见他一转,排山运掌,“呼”的一声将那暗器震飞,竟是一片树叶。叶砚霜连番被人戏弄,不禁心头火起,暗想:“你是何许人也,敢如此小视于我,我倒要瞧瞧你的厉害!” 他装着又回身返室,但才一转身竟猛然腾起往那花架上落去,眼中果见一纤小身影在离身两丈处的一棵大树上一闪即逝……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何方高人,巧戏叶某,不才要强留侠驾了!”说着竟顿足往那棵大树扑去。 这叶砚霜连番遭人戏辱,心头早已火起,此番得见人影,哪能就此放松,嘴中说着话,身已扑至那大枝前,排山运掌,十成功劲往那大树帽上击去。 只见掌劲过处枝叶纷飞,竟失那人踪影,心想:“今天我要叫你走了,也枉为南天秃鹰的门人了。” 他想着竟猛一拧身施开“燕子飞云“纵身法,须臾已扑上了那院中耸立的一块大假山石,展目四顾。 这次可没叫他失望,竟见一丛花木处外有一黑影向内宅猛窜,砚霜一急竟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嗖嗖嗖几个纵身,已离那黑影不远。那黑影似已发觉身后有人追赶,竟一偏身往府外方向逃去。就在偏身的当儿,砚霜已窥见那黑影体态轻盈,身材美好,竟是一女子,心想:“今天非给你见个真章不可。”接着足下加劲在前猛追。 奇怪的是那黑影竟故意放慢了身形。这一来,一个慢,一个快,不消一会儿已追了个尾首相衔。 砚霜见面前身影竟似在哪儿见过,忽然大悟,不禁开口道:“前面可是铁小姐么?”这一问,就见那黑影猛一转身,砚霜收势不及,竟扑了个满怀,待站定后细一打量,不是她是谁? 这时铁小姐才道:“既知是我,为何苦苦相追?难道真以为我不是你对手打不过你是不是?”砚霜见她秀目含嗔,双手后背,那样子可爱已极,多少日子来的相思再也控制不住,竟呆呆地看着她,半晌作声不得。 好半天,这铁守容才一笑道:“看够了吧?好厉害的排山掌力!刚才那一下要打死我,现在看你还看不看?” 砚霜这才发觉自己竟盯着人家看,不由得脸上一阵红,这会儿听到她言下似有责怪自己方才下手过重之意,不由吃吃道:“方才愚兄实不知是你……” 那铁小姐竟俏皮地问道:“要是你知道是我又该怎么办呢?堂堂男子汉被人家戏侮了一番就算完啦?”说着竟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上羞着,遂道:“我们先不谈这个,方才我见你在院中练的那套掌,可是‘紫阳大九手’么?” 砚霜不由暗惊这小妮子见闻广博,闻言点头道:“师妹真不愧名门弟子,正是‘紫阳大九手’、‘德公八一式’,只是愚兄功力浅薄,倒叫你见笑了!” 铁守容闻言竟浅笑道:“这会儿我又成了师妹啦!方才恨不得把人家打死……我问你愿不愿把这套掌法教给我?”说罢睁着一对秀目等着砚霜回答。 这一下可把叶砚霜给难住了,心想这“紫阳大九手”本是少林不传绝技,师父早年曾是少林嫡传弟子,后因故改投武当,把这“紫阳大九手”参以武当身法,成为另一身法,传给自己时,还特地嘱咐万不可轻传他人,如今这铁守容竞要自己教给她。教吧,有违师训;不教吧,眼看她这样儿,哪忍心拒绝,何况自己母子受人鸿恩未报……想到此,真悔恨自己大才木该大意施为。”想着想青,\拾头见铁守容一双秀目正注定自己,微微含着冷笑,不由得一狠心道:“不瞒师妹说,这。紫阳大九手”师父传授时曾告诉不许私自传人,如今既是师妹想学,愚兄拼着受责也顾不得了,只请师妹赐以地点,愚兄即刻就好传授。”言罢满面坚毅之色: 铁守容这才噗嗤一笑道:“你当我真是那么无知,竟要强迫人家传我不传之秘么?我只不过是试一试你,看你心地如何,总算还不叫人家失望……”随着走前一步,微笑问砚霜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汉玉的斑指?” 砚霜不由一怔道:“不错!是先父留下之物,师妹如何得知?” 铁守容接道:“你先别管这个,我问你那指环现在在哪里呢?” 砚霜想了一想道:“愚兄投师时,恩师曾代我保管,现在想必还在师父处。师妹问这个作什么?” 铁守容闻言,一面含笑,一面就由身上取出一小丝囊,从内拿出一斑指问砚霜道:“是不是这个”?只晃了一晃,又笑着收进囊内。砚霜不由一怔,心想这真怪,怎么会跑到她那去了呢? 铁守容见砚霜沉思,不由又笑道:“放心,我可不是偷来的,是你师父留下的。你信不信?” 叶砚霜不禁脸一红道:“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好好送这个给你干什么?”就见铁守容慢慢转过身,把头也低下了……心中不由大悟,直喜得心花怒放,一时高兴得竟呆住了。 这铁守容低着头道:“我才不稀罕你的这枚斑指呢……你要舍不得就拿回去好了!”说着竟真的伸手把那小丝囊递过来。 这下可急坏了叶砚霜,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师妹,你千万可别误会!慢说这小小的一枚指环,就是我这条命也肯为师妹……”话未完,就见铁守容竟一伸玉手把自己嘴给捂住,一股温香直透脑门,那种舒服真不可言语形容。 铁守容把手收回小声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什么命不命的,我最怕听……” 砚霜这时见她满面娇羞之态。直似出水新荷,那一张小嫩脸简直吹弹欲破,偏巧又站得这么近,一时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对方玉手,就觉入手滑腻,那魂儿此时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这铁守容此时直羞得粉颈低垂,芳心怦怦暗跳,但那一只手却也收不回来了,不是人家不放,是自己不愿收回来…… 半天才慢慢把头抬起来,不想又和他那双充满了痴情的俊目对个正着。一阵羞涩,竟哼出了声道:“不来啦!你欺侮人家!……” 说着抽回来那只已被握得微微湿润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偎在一起,互相都听到了对方急促的喘息和跳动的心声。半天砚霜才红着脸道:“师妹……” 铁守容哼了一声道:“干什么?……” 砚霜这才慢慢地说:“自从那晚见了师妹以后……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来控制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师妹的影子……。 铁守容勉强闭上自己的眼睛,她慢慢地道:“砚哥哥……我也和你一样……但我们应时常想到,身为侠义道中人,这色情二字应为大戒……虽然我们已立心相守……但我们到底还役有正式……”他说着低下了头。 砚霜不由叹口气道:“师妹的话真乃金玉良言,我一定永铭心扉。只是我常常想,快乐和幸福对于我总是那么短暂,失望和痛苦却永远是我的影子……守容,我怕有一天我们会离开……” 铁守容听完,不禁微微皱着眉道:“我可不希望如此,砚哥……一个人不要大忧虑,应该往远处看,尤其是你,你有远大的前途,更年轻,卜老前辈那一身惊人的绝技既倾翼授你,你就该立定志向、轰轰烈烈的有一番作为,才不负他老人家对你的一番期望呢!砚哥,别瞎想,我会永远等着你……” 他们二人这一谈,早忘了身外的一切,直到天近四鼓,才双双由对方的怀中惊觉。铁守容红着脸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带羞笑道:“我先走了砚哥。你也该回去了……”只见她微微回头,招了招手,身子一纵便消失在小林里。 暮晨的冷风吹着这片小小的树林,也吹醒了这年轻人醉痴的情绪。昨夜的邂逅,已给这纯洁的年轻人留下了永生的记忆。他喃喃念道:“守容,我不负你,任它海枯石烂……我们将要与天地并寿,日月同光……”这才展动身形,兔起鹤落地往回家的路上奔去。 端午节到了,这铁府上下好一番忙碌。早上,叶砚霜穿着整齐,陪着母亲进了内宅,那铁氏夫妇一见好不高兴,双双迎出。砚霜偷眼见铁守容也在座,正偎依在她母亲身边,一面磕着瓜子,不时把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往这边瞧来,不由得相视一笑。这铁老爷正想给砚霜说话,见他好好往那边一笑,不由顺着他的眼往后面一瞧,见自己爱女也是双颊红晕,笑容初敛。他虽是老粗,对这儿女调情的事,可内行得很,不禁心内想这叶家孩子,论仪表、人品、才学,哪一件俱是上品,自己又和他父亲是多年至友,如能把女儿许给他,倒是一桩好事,难得他们竟彼此钟情,不如等会儿给叶太太商量商量,趁着今天过节,就给他们订下了,也了却自己一件心事。当对表面不露声色,却问砚霜道:“你今年多大啦?” 砚霜恭敬回答道:“小侄今年已二十二了!” 老提督哼了一声,心中想:“这孩子武艺到底怎么着,自己从来也役见过,别弄不好真是他说的那样学得三招两式,那女儿配给他,可真有点屈。”想到这,猛然看到那厅角上摆着那黄铜香案,心想这家伙少说也有千斤,昨天我叫他们听差的由后房搬来,不想十几个人还累得嘿嘿的,位置也没摆好,自己一气都叫他们走了,谁想等他们走后自已也没怎么搬动,不如就用这玩意试他,看看到底有多大力。想到这,却故意对听差的道:“你们看看你们都会做什么?摆一个香案还摆得歪歪斜斜的,像什么样?还不去把它给扶正了。” 这眼前四个听差的一听,心想:“我的妈!又是这玩意,昨天十几个人还没摆好,今天就四个人怎么行?但是又不敢不动,一个个哭丧着脸,走到那香案旁边,你看我,我看你,嘿呀哇呀地叫了一阵,那香案纹丝不动。 其实此举早在铁老爷的意料中,但却不得不装着生气,一拍桌子骂道:“都给我滚!就会吃饭的家伙。” 这些听差的心想:“这个老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昨天明明自己叫我们走的,今天却故意叫我们出洋相。”一听叫走,正好求之不得,都散开了。 这老提督此时却故意对着砚霜叹了气道:“看样子这东西只好放在过了,要不只好明天多叫点人来……唉!” 这砚霜在方才叫人抬的时候已跃跃欲试,心想这东西至多也不过千多斤,凭自己搬它还不成问题,可又不大好意思。此时见四个差人为此挨骂,自己不忍,再看这老提督竟为此感叹,不禁脱口道:“老伯要想搁在哪?小侄不妨来试试看,若不行老伯明天再找人不迟。” 这铁老爷心想:“你到底中计了!”可是嘴里却道:“怎么能叫你去搬,那东西可不轻,你没看那四个小子都没搬动,当心压坏了你了。” 这话一出,砚霜果然中计,只见他一下从位子站起来道:“不妨事,只请老伯告诉个地方,我来试试。”说着竟往那香案走去。 铁老爷好似无法才站起来,走到那香案边,踱了几步说:“搁在这儿就行。” 一旁的人都偎上来了,尤其是那铁守容,此时芳心暗暗为他担心,又想他别去搬,又想他如果搬得动,在自己父母面前也好挣个面子,不由得关心异常。 砚霜走到那香案前,把长衫下摆往上一掖,双脚外八字一站,身体微微下蹲了些,然后气贯丹田,力运双臂,双掌对按着那香案两壁,喝了一声:“起!”那力逾千斤的古铜香案竟应声而起,只惊得老提督张着嘴瞪着眼,心说:“好家伙!真不愧那秃老鹰的徒弟。” 一旁的那些听差更别说了,竟有的忘了身份喝起好来了!老提督一回头接口骂道:“你们这群饭桶,还有脸叫好,这是什么地方?弄不好拉出去揍你们一顿,看你们还叫不叫好。”那被骂的差人,吓得连连倒退,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砚霜已搁下了香案,面不改色。一旁可喜坏了那铁守容,心想:“这小子劲可真大!” 一面偷眼去看自己父亲,见铁老爷直喜得张着大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 经过此一番考试,老提督对砚霜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早把女儿的终身暗许给他了,只等着晚上和自己太太再谈谈,然后把叶太太也请来,看看对方许过亲没有。这老提督想到美处,不禁高兴地啧啧连声。 原来这铁守容在一见砚霜后,已把一片芳心暗系在他身了;再经过上次的邂逅,愈是认定非君莫属;今天上午又见他力搬铜案,自己父亲对他竟如此夸赞,心想这门婚事只待一方一提就行了。 晚饭后她一个人在房中,思及此事真是酸一阵,甜一阵。突然她发现小梅那丫环一探头对自己挤鼻子弄眼的,心想这个小鬼又捣什么鬼……不由道。“你干什么?” 小梅没说话,先用手在小脸上一阵乱羞道:“什么事?这件事可不得了……奴婢这先恭喜小姐啦!”说着两只手合着在右腰上抖了一阵。 铁守容一阵面红,骂道:“小东西,你不说,今天我打死你!”说着就要过去。 这小梅吓得笑着退了好几步,一面摇着手,一面道:“乖乖,这可不是玩的,我说就是了,人家上次被你在腰上点了那一下,一直酸了好几天。” 铁守容心想:“这好,我救了她,她反疑心是我给点的。”当时也不说破,只笑道: “你不说我还点你,快说呀!” 这小梅才道:“不是我上次给你说过,有一个老的和一个小的么?这事就出在那小的身上……”话还未完,见小姐又要过来,不由得笑笑道:“人家话还未完嘛,你又过来。” 铁小姐道:“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小梅马上接口道:“是罗,就是在说婆婆嘛。”言罢先跑过一边,再道:“事情可没准,不过我刚才去太太房里,见老爷也在那儿,就听他们说什么容儿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我就注意了,后来听他们谈到那什么叶的,我就知是说那个小的,你想这还有什么话说,你们要结成一对,那可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我小梅情愿侍候小姐一辈子……” 铁守容闻言,只羞得粉面通红,柳眉一竖叱道:“小丫头片子。你再乱说,我不把你嘴撕烂才怪,这些话你要是对外面说一句,你看我撕不撕你!” 小梅一吐舌道:“撕我倒不怕,就怕你点我,那玩意可真不好受。小姐,赶明儿你教教我好不好?没事我也找个人点点怪好玩的!”忽然又道,“对了,现在老爷他们恐怕还在谈这个事。我带你去听听好不?” 铁小姐虽万分想去,可嘴里却道,“谁要听这些,我一辈子都不想嫁人!你忘了前几年我们两个说以后谁都不嫁人不是?” 这小梅摇摇头道:“我的天!这会儿你又记起这话来了,错过这个主,以后再拿灯笼找去也别想找得着了!小孩嘛,什么话不说……现在我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自己有时候飘飘的一个人怪寂寞的……”说罢想起说错了话,羞得拿袖子挡着脸,一面跺着脚道:“不来啦,不来啦!今天老说错话……” 铁守容也给她逗笑了,道:“你呀,这么大丫头了也不害臊!我都替你怪不好意思的。”心中可想,这小梅跟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同手足,自己每年上山她都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以后自己真要好好待她,教给她点本事。 且说这铁小姐待小梅走后,自己略微理了一下头发,用块丝巾系上,一窜身就上房,两个起落已来至自己母亲的房间,一个“珍珠倒卷帘”,单足勾房檐,已把眼凑在窗上。这窗只开了半扇,正好往里看。只见自己母亲和父亲面对面地在太师椅上,手托着水烟袋,呼噜了一阵子才搁下对母亲道:“等会儿她来了,你先别开腔,看我说,先试试她,别愁着我们孩子嫁不出去似的。”接着又呼噜了一阵子。 守容心想:“看样子事已成定局,这一定是差人去请他妈了。我倒要听听他妈说什么。”此时内心真像怀了一个小鹿似的,咚咚乱跳…… 就在这时,看见一个丫环进来道:“叶太太请来啦。” 就见叶母跟着进来,二老起身相迎,落座后,就见母亲翻着眼看着父亲,这铁老爷才咳嗽一声道:“没别的,大嫂,我们也不是外人了。”又咳了一声道:“我看砚霜这孩子也不小了吧?也该给他说个亲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就见那叶夫人听完这话,非但不乐,反而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我也正愁着,他爹在世时曾经给他说了门亲,就是那李家。我因为他们推也没见谁,再三不答应。谁知他爹那个脾气哪听这些,就硬给那李道台家订下了,到现在还不知那李家小姐怎样呢……”此言一出,可怜那外面铁小姐竟然双目阵昏,脚一麻,再也提不住劲,竟从那房上掉下来了,临快落地才勉强提着气一飘身,算是没摔着。可怜她此时泪如雨下,竟在那假山石上一阵伤心,直哭得泪人似的…… 那铁老爷才一听完话,竟“啊”了一声,张大着嘴,心里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半天才把嘴合上,长叹一声低头不语。那叶夫人心内何尝不知铁老爷的意思,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愿意,心里也难受不已道:“这几天我一看着那守容就难受,我要有这么个媳妇该多好,只怪砚霜没有这么好的命……” 那铁夫人此时也失望得脸上一阵发青道:“怎么就没听你提过呢?唉!守容这孩子要知道不难受死才怪。” 铁老爷突然问道:“这事砚霜自己知不知道?” 叶太太才叹口气道:“就是他不知道啊!我也一直没告诉他,不过这种事又怎能瞒他,过两天就拼着他气也得告诉他一声,免得人家李家埋怨。” 铁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你要是知道就不对了。当时无法只好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别谈啦,就算没这口事,也别给孩子知道这回事……”言罢懊丧不已。 叶夫人在这儿坐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意思,就回去了。 且说那铁守容趴在假山石哭了好一阵子,心想:“砚霜呀,砚霜!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已订了亲,又何必如此对我?……你这玩弄感情的人!”她愈哭愈伤心,愈想愈生气,直到夜半更深才快快返回。才一进屋,那小梅竟对着灯坐在自己书案上尚未去睡,也顾不得理她,往自己房间走去。小梅见小姐回来,非但没有笑容,竟是双目红肿,像是才哭过的样子,心里透着奇怪,一面跟着进屋,一面嘴中连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哭成这样……结果怎么样?” 这一问更勾起了铁小姐的伤心,往床上一扑,“哇”的一声,干脆大哭起来了。小梅愕在床边,皱着眉,劝又不好,不劝也不好,急得叫道:“小姐,你这是怎么着啦?哭坏了可不是玩的,有话好说嘛,我们大小也拿个主意” 铁守容又哭了一会儿,心想小梅的话也对,老哭也不是个办法,不由止住泪带哭道,“小梅,你认为小姐这个人好不好?” 小梅一翻眼皮道:“当然好啦!要不我会服侍你这么久?” 这铁小姐擦着眼泪道:“如今我可被人家欺侮了,你预备怎么样?” 这小梅心想:“你这么大本事谁敢欺侮你?”可嘴还道:“揍他,揍不过就咬。小姐,到底是谁欺侮你呢?你不是会点人么?怎么不点他?” 铁小姐冷笑一声道:“哼!是谁?除了那叶砚霜还会是谁?” 这小梅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道:“是他?不会吧?那人我看不挺好的,怎么会欺侮你呢? 今天老爷和太太还夸他好呢!” 铁守容慢慢道:“他骗我!他说他永远爱我。但……但……”铁小姐说到此又“哇”的一声哭了。 这小梅急得直皱眉道:“但怎么样……我的天!别哭好不好,我也要哭了!”说着真的拿出小手巾擦眼泪。 这小姐才接哭道,“但……他却早跟人家订亲了!” 此言一出,连小梅也义形于色,不由带怒道:“这是真的?谁说的?我早说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唉!真看不出……” 铁守容又接道:“我亲耳听到他妈说的,这还假得了么?” 这小梅听罢,一面摇头一面道:“你见了他人没有?我看我去把他叫出来,你问问他?” 这铁小姐闻言后竟冷笑一声道:“我呀,这一辈子也别想见他了!” 小梅一皱眉道:“这又何必呢?把事情弄清了再散也不晚呀!” 铁小姐在盛怒之下,哪还会听这个,其实真要听了小梅的话,也不致于有日后的那番辛酸血泪了。铁小姐这时听小梅话后,脱口道,“谁有工夫去问他?小梅,我预备走了。” “走?乖乖,这不是玩的,到哪去?” “我也不知到哪去,反正我是不回来了。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这铁守容还是说走就走,说着竟真的站起身来。这小梅可急坏了,一面拉住她的手,一面道:“小姐,你忍心撇下我,一个人走呀?”说着竟哭出声了。 守容本对她亲如手足,见她如此,哪忍撇下她,不由一皱眉道:“这可不是去享福哟,是去闯江湖,弄不好还要挨人揍,你受得了?” 这小梅此时也顾不得挨不挨揍了,满口答应着:“我不怕!”铁守容就催着理那个,弄这个。这小梅这会儿见小姐脸色好些,才想起刚才那问题,不由道:“小姐,什么叫闯江湖呀?” 守容一面理东西一面道:“就是到处走,哪里热闹往哪里走,哪里险恶往哪里走。” 这小梅竟又一眨眼道:“那为什么还要挨人家揍?平白无故的人揍咱们干嘛?” 这铁守容不耐烦道:“怕挨揍就别去,我可没工夫给你闲磕牙!” 小梅见碰了个钉子,一睹气就不问了,心想:“要挨揍也不光揍我,咱俩一块挨!” 天微明就见铁小姐背着小梅,小梅手上还携着两个大包袱,在这铁府的房上纵来纵去。 不一会儿已到墙外,放下小梅,这小梅吓得六魂无主。她们现在已不是主仆了,只见她们穿着一样朴素,手牵着手地往大街上走着……慢慢竟失了她们的踪迹。 且说那叶夫人回去后闷闷不乐,砚霜见母亲深锁眉头,不由奇怪问道:“铁家请您去有什么事没有?” 就见叶夫人低声叹了口气道:“孩子,妈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可是现在你既这么大了,也该告诉你了。你可别怪你妈,这完全是你爹生前作的主。” 砚霜不由急道:“娘,到底是什么事?您快说呀!” 这叶氏才道:“你爹在你五岁那年,已给你订了一门亲事,是家姓李的,就是那李道台的小姐……” 话还未完,就见砚霜呼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剑眉一扬道:“这怎么行?娘,这万万施不得……娘,我求求你!” 这砚霜竟急得头上一阵冒汗,叶夫人见爱子急成这样,也自心酸,但还是板起脸来道: “这不是求我的事情,婚姻大事岂是随便就可解除的、何况那李家小姐,你又怎么知道不好?你爹既已给你订下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真孝顺!” 说罢,见儿子把头低下,眼中含着痛泪,心中也自不忍道:“我知道你一心惦记着这铁家姑娘,妈又何尝不愿意你这门好亲事。只是许了这边,那李家又怎么办?你也不小了,应该想开点。好在你和这家姑娘也没什么来往,不如早早打消此念。我想那李家姑娘也不会差了!过几天妈不妨带你去她们家看看。”砚霜此时哪还会听得进这些话,但他是一个非常沉着的人,虽然内心愁苦已趋断肠,可是他却能勉力控制这悲郁的情绪,一句话也不说,回头走到自己的房中。 他仰卧在小床上,如醉如痴,口中喃喃道:“守容,我忘不了你,我不会再去喜欢第二个人,我的感情已经给了你,守容啊!你可知自那晚以后,我的命已不是我的了!我的灵魂为了追随你已经也不是我的了!” 他翻一个身,那盈在眼眶的泪像一粒粒明珠从腮旁滑过,以后谁也再听不清这年轻人说些什么。如果还可听出,那就是“海枯石烂……日月同光!”他反复地念着这两句话,渐渐东方已透出鱼肚白色…… 第二章 浪迹风尘 在河南与山东交界的一个县城小镇上,差不多已是黄昏时候,有一个年轻的汉子,牵着一匹瘦马在路上走着。这汉子大概有二十四岁的年纪,高颀的个儿,晒得发黑了的皮肤,嘴上生着过长的胡子,像好几天没刮了。 他牵着这匹瘦马,在这小镇上到处走着,逢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两个年轻的女人由此经过,但对方不是翻翻白眼,就是摇摇头。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说到了的叶砚霜。他的那双俊目,不再开朗明亮,而透着一丝忧郁;他的皮肤,也不再白皙细弱,而是苍劲刚强。一年多的时间,已把这年轻人磨练得更加老成持重,北四省已遍历了他的足迹,但那铁守容却始终也找不着。 出了这小镇,眼前是一片麦田,田的中央是一条婉转的黄土小道。他在这暮色里,跨上了这匹瘦马,身后的剑鞘,在这瘦马的屁股上响着。展望前尘,满目凄凉,这年轻人一阵心酸,不由喃喃念着马致远的“天静沙”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渐渐人烟稠密,像进入了一个大城;再走有十里地,才见了这县城的大门。下了马,问了一个过路的人,才知已是来到曹州地面。心想不妨在这儿稍停几天,恢复一下自己过度的疲劳,进了城可热闹多了,有卖东西的,也有飘着杏黄酒旗的饭馆子。心想先找个店住下再说,往前又走了一阵子,见有一高升老店,不由得驻足店门,早有小二过来把马牵走,一面对内高喊道:“有客人啦!” 接着由店内走出一个伙计,一面拿条干手巾打着砚霜身上的上,一面道:“请里面去,您是要个单人房呢,还是住大间?” 砚霜道:“还是单人房吧,不要太大,我就一个人。” 这小二答应着,转身带路。此时已是黄昏时间,这老店生意已上了八成,尤其是前院食堂乱轰轰的。砚霜进了房间,洗了脸,这才走出外间吃饭。一个人找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白干两样菜。想到这一年多时间,自己千辛万苦遍访各省,这守容到底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又回恒山了么?不管如何自己非要找到她不可,把这误会给她解释清楚;即使获不到她的同情也无愧于心了。自己情愿一生不娶,也决不背弃于她。他想着想着,那酒可也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正是“酒入愁肠都化作泪”! 正在那伤心的当儿,忽听邻座有一人道:“年轻人还是少喝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真没出息!”不禁一惊,侧目看那说话之人,竟是一年逾七旬的秃顶老人,穿一套黄葛布的大马褂,卷起一对袖子,身上黄铜大扣子闪闪生光。心想,我喝我的酒,干你何事? 再看那老人仰面朝天,连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心想大概不是说我吧:才一转头,却又听那老人自言自语道:“别看啦,还不跟你爹差不多一样的老家仆” 砚霜不禁勃然大怒,猛然想到,自己何必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于是叹了口闷气把身子转过一边,不再理他。正好此时小二送了一盘馒头,不由拿起一个借此出气,一口咬去一半,一阵大嚼,却又听那老人道:“好家伙!一口半个,这真是狼吞虎咽。” 砚霜被这人说得哭不得笑不得,不由对着老人一抱拳苦笑道:“这位老客何必与在下玩笑,如有雅兴不妨同桌共饮两杯如何?” 这老人屡次戏弄人家,对方非但不气,反而诚恳邀自己共饮,当时也不好再闹了,不禁对着砚霜龇牙一笑道,“难为你这小伙子倒挺懂规矩,我老人家也不好意思扫你的兴。这样吧,我老人家到你这去吧。” 说着真站起身来走过来了,拉下椅子就坐,回头叫道:“喂,伙计,把我的菜并过来,再来两壶酒,一盘扒羊肉。要快呀!” 这一坐,砚霜始看清这老人长得好一副怪相,只见他那秃头秃得比师父好不了多少,两只小眼睛又细又长。开合之间透着一股精气,而太阳穴微微凸出,上面布满着青筋。心中不由大惊,暗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此人分明是一内功已臻绝顶的人物,怎么偏生得如此不顺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老人自酌自饮,已经三杯下肚,这才龇着牙对砚霜道:“小伙子,有什么事这么难受?讲来我听听,一个人闷着可不是好玩的。” 砚霜苦笑一下道:“多承老人家关心,小可实无以奉告。”说着给老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老人闻言不悦道:“既如此,算我多事,我们吃饭。”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往嘴里一塞,一阵大嚼,连道:“不错,不错,这肉真香!吃呀。” 砚霜也夹起一块,猛然见那老人已用筷子送过一块,也不放下,就停在自己面前似等自己去接,赶快把手中那块放下,用自己筷子去接,口里还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谁想手中筷子才一挨那肉,就觉有一股潜力直透过来,差一点连筷子也持不住,不禁大惊,暗用内力,气贯单臂,又二次去接那肉,不想还是纹丝不动。心中这才想,此老分明风尘侠隐一流,自己偌大臂力竟未把对方筷子摇动分毫,当时只羞得脸一阵红。那老人此时竟笑着点点头:“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小伙子,我在你这岁数时比你差远了,别气馁。”言罢,竟把那肉送到砚霜碗中。 这砚霜此时才红着脸道:“还未请教老前辈尊姓高名,弟子亦好称呼,否则太失敬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向居苗疆,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我也最讨厌论什么辈分。要高兴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好啦,我也叫你一声老兄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言罢又一阵大笑。 砚霜已知此老个性怪癖,不便却他的意,只是心中暗想,凭自己阅历已不算浅,尤其师父把一般成名前辈都和自己描叙甚清,怎么似此人模样的就想不出一人,当时也不动声色,口中却道:“既如此,恕弟子放肆了。” 这时老人笑声已停,口中却道:“老兄弟,我知你心中有事,还多半是儿女私事。年轻人可千万别涉人感情的圈子里,男儿志在四方,何不趁着现在年轻打一片天下,将来后悔也晚了。” 砚霜听后颇有感慨道:“前辈所训极是,只是弟子此时心灰意冷,怕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这老人闻言竟嘻嘻一笑道:“凭老弟你身上这身功夫,还怕没事做?那可笑话了!”突然又问道:“老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告诉你老哥哥,我们不妨论个忘年之交。” 砚霜心想你自己不肯把名字告诉我,却要问我的,但嘴里可回答道:“弟子姓叶名砚霜,是山东人,但自幼居于云南。” 这老人“啊”了一声道:“这么说,那叶军门是令亲了?” 砚霜暗惊此老见闻广博,闻言道:“正是弟子先父。” 这老人一挑大拇指道声:“好!虎父无犬子,老弟,我不是给你说过别叫我什么前辈前辈的,从现在就改过来,我兄你弟,这样以后也好说话。”砚霜见此老谈吐豪爽,不拘小节,当时只好点头答应。 这老人此时却又问道:“老兄弟,你家在哪?” 砚霜闻言苦笑一声道:“不怕你大哥见笑,兄弟如今是孤零一身,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 那老人闻言似面有喜色。但瞬息即没,闻言叹口气道:“自古忠臣无下场,似叶军门那等忠臣竟会屈死狱中,看来这世上好人难做!” 砚霜闻言似觉这老人话中古怪,但也听不出有何恶意,一时竟无以为答。那老人半天又道:“兄弟你别泄气,过几天等你老哥哥事了,你跟着你老哥哥回返苗疆,保险不会委屈你。你可愿意么?” 砚霜见老人古道热肠,一时竟颇感激道:“兄弟也想找到那人后略作交待,然后远走边荒度此一生。既是老哥哥有此好意,兄弟到时一定叨扰就是了。” 这老人闻言一拍砚霜背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二人谈话间饭毕,相继起立,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砚霜正要抢着付,见老人眼睛一瞪,知道此老个性豪爽不拘小节,只好不言。二人一块往后屋走去,这老人这时道:“兄弟,你去把东西搬到我屋来,我们睡在一块,也好有个人谈谈。” 砚霜心想:“难得认识如此高人,偏又那么和气,倒不便拂他的好意。”闻言点头答应,一会儿就招呼着店伙把东西搬过去、见那老人别无长物,只有随身一件小包袱。这二人欢聚一起,直谈到深夜才相继入睡。由谈话里,砚霜已知道这老人北来是为了一宗买卖,大概利润很大,人手也不少,只不知是何买卖。再谈到武技方面,那老人是无所不精,而且招式怪异,都是些不常听到的,老人也对砚霜武技甚为夸赞了一番。 天过四鼓,砚霜想是昨天多喝了点酒,竟醒来找水喝,一翻身竟发现侧榻空静静地,那老人竟已无踪。不禁暗想,也许他外出上厕去了,但等点亮灯一看,那门闩好好的插着,心想这就怪了,到窗口一看,原来那窗竟自半掩着,不禁望着那窗子想到:“这老人真怪。做买卖也用不着半夜做呀!” 他找了杯子先喝了两杯水,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还是下床熄了灯,又到床上。不到一盏茶时候,竟听得那窗被一股风吹开,心想别是那老人回来了吧。就假作侧身未醒状,一面还睁着小限往外看,就只见这窗才一开,有一黑影一闪已立于窗上,正是那秃顶老人。这黑影好快身形,只一飘身就立于床前。砚霜赶紧闭上双目,这老人竟伸出手在他鼻端试一试,觉得出气尚还均匀。须臾,微闻脱衣之声,见这老人由身上解下一黄绸所包的硬皮纸夹。砚霜一见就知道这是官府所用公文,心中暗想这老人到底是干什么?此时见这老人竟把那东西放在他那小包袱内,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见他盘膝坐定,双掌作抱物状在胸前对空揉着,十数下后全身骨节竟咯咯作响:砚霜不由在榻上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老人好纯的内功,这分明是师父当年所说的内家吐纳上乘功夫“三元开神”,能练这种功夫的人,如今江湖上寥寥可数,此老究竟是何加人也? 那老人在床上揉了好一阵子,把那床都压得吱吱响,半一天方才住手,再过一会儿吐气匀长,砚霜知道这老人已经六神归元在行坐功了,心想自己不知何日方能练到如此地步…… 就这样思潮起伏,一直到天亮才渐渐睡去。等到再醒时见老人早已起来,正在那儿写一张张的小字条。见他醒了,很快就收起,一面嘴中道:“老弟,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好,太阳都快照着屁股了。” 砚霜不由一阵面红,赶快下地,口中道:“大哥,你起得可真早啊!”心中暗想这老人一夜未睡,精神竟如此好。他哪知道用这吐纳之术,只须调息一个时辰,就可恢复竟日疲劳。 这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年纪大了,哪能比你们小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教你一种不睡觉的方法,保险你灵。” 这时小二已打来水,洗漱完毕,老人道:“兄弟,再往前走百里,有一处‘水竹塘’,那里住着我几个朋友,我这买卖就是给他们合伙做的,如老弟不见弃,可随我这老哥哥到那儿去住几天,事了我再陪你去办你的事,办完了咱们一块下苗疆,你看怎么样?” 砚霜此时已知道这老人个性怪异,说出话向不容对方推辞,闻言虽不太愿意,但也不好辜负对方一片好意,不禁点头道好。这老人见他答应不由咧着嘴笑道:“老弟,你放心,你这老哥哥不会亏待你,事成后我要送你一笔数目,足足够你一个人用一辈子;然后你要愿意学,我可教你两手。这种便宜事哪找去,你就跟着我保你错不了。” 砚霜闻言,对钱财本不关心,但听到老人要教自己几手武艺,不由得高兴异常,闻言喜道:“老哥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啊!钱我绝不要,但你可得教两手,尤其那‘三元开神’你得教我。” 老人闻言不由得一怔道:“老弟,你怎么知道我会练三元开神呢?” 砚霜见说漏了话,不由暗忧,总算他聪明接上了话道:“咦!老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不睡觉的方法吗?那不是三元开神是什么?” 老人闻言拍拍头笑道:“我都忘了,不过你竟能知道这功夫的名字,也算你不差了。你师父是谁?” 砚霜也笑一笑道:“老哥哥,家师同你一样久居滇南,连名字也忘了,反正我叫他师父就是啦。” 这老人闻言哈哈笑道:“好兄弟,给哥哥卖起关子来了!我可告诉你,我姓纪,你就叫我纪大哥就行了。” 砚霜又笑道:“即如此,家师他姓卜。”言罢笑眯眯地望着老人。 这老人闻言,翻着一双鼠目道:“什么?你师父是卜青铃?卜大侠……” 砚霜谦道:“老哥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连师父那化外野老你也这么清楚!” 这老人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是堂堂的侠客,谁不知道?我们也认识,不过可谈不上什么交情。老兄弟,你师父以一双铁掌打遍武林,尤其是绿林道上的朋友,碰上他手简直休想活命。”言到此,呵呵磔磔一阵怪笑,接道:“大家都是靠江湖吃饭,何必不给他人留点余地?” 砚霜闻这老人这一阵怪笑,不由全身栗然,听他竟谈到师父,似乎对师父还颇为不满,不由道:“老哥哥,你误会了。恩师固然心狠手辣,但非那些罪大恶极的江湖败类,他绝不轻取人命。” 老人闻言冷笑一声,半天才接口道:“上天生有好生之德,我以为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走的路,不如听其自生自灭,又何必替天行道呢?” 这番怪论倒一时把砚霜难住了,那老人此时恢复笑脸用手拍拍砚霜肩膀道:“兄弟,你师父是你师父,我们还是好朋友。走,我们这就到那水竹塘去。” 砚霜只得跟着站起,招呼店家算好了账由砚霜付了,这才出门牵出了马。那老者竟是一匹全身黑毛的小驴,四蹄如雪,颈下一串铜铃,走起来哗哗作响。心想这驴儿只可负重哪中骑?却不知才一上路就把自己拉下老远,看那老人在驴上闭目养神,任那驴儿自己带路,心想到看不出这畜牲如此灵异。这时老人把驴放慢了,回头招呼着砚霜快走。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那马已通身淌汗,但那小驴却愈走愈健,不时昂首扫尾,好似兴奋已极欲狂奔。这老人一面拽着驴不叫它疾驰,一面对砚霜指着不远的一片竹林道:“老弟,那就是水竹塘了。少时你只跟我就没错,我还有一个拜弟也在这儿,少时给你引见引见。” 砚霜一面点着头,一面打量那水竹塘。好一番地势,只见这水竹塘倒是名副其实的有水有竹,庄院外围尽是水竹绕着,高大的围墙加刺网,少说有两丈高。心想这主人何须如此戒备…… 那老人此时自怀中取出两枚青铜制钱,一抖手以金钱镖方法打出,一前一后带着一阵轻啸直往那水竹塘飞去。别看这小小举动,=在行家眼里一看就知非内力已臻绝顶者决不敢以这种手法将小小两枚铜钱打出,武林之中使用金钱作为暗器的当然不胜其多,但凡打此种暗器胳,。腕力指力最好的只能三丈见准。至多四丈能打伤人,金钱镖能扛出五丈尚能作暗器用,在武林中已属罕见。但此老离那水竹塘少说尚有八丈,竟能以小小两枚铜制钱打入庄内示讯,内力之纯指力之强可想而知了! 那大清制钱在空中发出互擦的响声,原来那后出之钱已超出前出之钱叮叮互撞,发出轻微的声音,瞬息已落入庄墙之内。这老人回头对砚霜笑道:“兄弟。你少时看到什么不顺眼处可千万不要声张,什么都充着我啦!” 言罢放眼前顾,果见那庄门微息走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如飞而至,须臾已至老人跟前,恭身问安,口中尚道;“弟子恭迎‘瓢把子’,来迟尚请恕罪。” 那老人用眼看了看砚霜,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带来了一位小兄弟,手底下可比你们强多了,给我好好照顾着。” 这二人答应着过来就给砚霜牵马,砚霜虽微觉这称呼有异,尚不疑有他,闻言下马,口中连道:“有劳二位大哥,小弟身随这位纪老哥此处作客已属不当,何敢惊扰大驾,往后尚请不时对小弟加以指教才好。” 这二人闻言面露惊疑,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答话,牵着马就走。这老人此时已下了小驴,手牵着砚霜往内走,口中道:“老弟,你可不要客气,你就是老哥哥我的朋友,就差不了,别人休敢对你轻视,过谦反而令人起疑,往后日子长呢!说不定还得靠老弟手下那两下子,替你这老哥哥圆圆场呢!” 砚霜心中狐疑,可也究竟不知道老人是干什么的,说着话已进了这所庄院。眼前就见这庄院房子虽不多,可地势极广,两旁篷下马匹无数,就可想这庄内人不会少了。这时已有一伙人,为数五六个,往这边走来,砚霜一打量来人,不由暗暗惊异。 原来这为首之人,也是年逾古稀,一只右眼连眼珠都全似被人挖了去,透着黑深深的一个大洞,半面脸也是齐腮被人削去,头上又白又短的头发,根根直竖,那只独眼内闪着怕人的特有目光,手中提着一对铁蛋更显得状如夜枭,煞是惊人。 这第二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兔耳鹰腮,两撇小黑胡,一只鹰钩鼻子,身材瘦小,两只鼠目滴溜溜到处乱转,一望即知不是善类。余下三人也顾不得看了,这时那为首老者已叫道:“老大,事情如何?这位是?” 那老人已开口接道=事情是一帆风顺,就等着并肩子采盘好了上线就行啦。”接着“啊”了一声道:“这是我路上结识的一位小兄弟,叫叶砚霜,就是那云南叶军门的公子。 别看人家年纪轻。嘿嘿,人家手底下可不含糊。” 言罢用眼瞟了那瘦小之人一限,这才面对砚霜一指那独目怪老道,“这就是我那位拜弟,人称鬼见愁乔平的便是。” 语还未完,砚霜已“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大侠,这么说老哥哥你就是人称云龙三现的纪商了,这……这太失礼了,您二位人称‘南荒双怪’,一向雄居苗疆,不知怎会驾临中原,想必是有一番大作为了。” 这纪商尚未答话,那乔平已呵呵笑道:“小兄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二人正是人称的南荒双怪。可是并不敢雄居苗疆,这是江湖上朋友看得起我老哥两个,赏我们在苗疆一碗野人饭吃,到此地来更谈不上什么大作为,只是一宗买卖,事了就走,决不会叫人家江湖上讨厌。”说罢翻着一只独目对纪商道:“纪老大,你说是不是?” 那纪商点头对砚霜道:“我这拜弟快人快语,倒是英雄本色。”说着用手一指那獐眉鼠目、兔耳鹰腮的家伙对砚霜道:“这位就是人称过天星陆筱苍的陆师父,轻功上特有造诣,你们以后不妨多亲近亲近。” 砚霜对此人一见面就无好感,此时一听他那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可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时不得不对那人点点头。随后纪商又指着身后一年约五旬左右的高大汉子道:“这就是这水竹塘的主人李笑芙,人称铁掌李的便是。”又指着那两人道:“这是钱星剑钱师父,这是华梦魁华师父,江湖上人称长白二丑,武技上都有特到的功夫。” 砚霜久闻这二人乃绿林道上一双怪客,普通的买卖绝不动手,一动手就能吃个十年八年的。心想这明明江湖匪类,怎么与南荒双怪有牵连呢?由是想到此地恐怕也非善地,自己住几天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说着话,众人已来至大厅。那李笑芙此时对砚霜道:“叶师父能赏光敝庄实是在下荣幸,希望不要拘束,需要什么只请招呼一声就可以了。” 砚霜见这庄主方面大耳,紫红面堂,倒不像是一恶人,只是奇怪为何同这类匪人结交。 闻言忙道:“李庄主太客气了,小弟此次得随纪老哥此处作客已感荣幸十分,只等我这老哥哥事情一了,小弟尚有要事赴他处一行,庄主何须过谦,倒令小弟不安了。” 那南荒双怪闻言后,彼此互看一眼,这时那纪商已立起道:“老弟,你一路奔波想是很累了,还是先休息休息,我们有话晚上再谈。”说罢一看那李笑芙道:“有劳庄主,请给我这老弟准备一处住所,最好独院清静点的地方。” 那李笑芙闻言站起道:“老前辈何须安置?弟子已早命人打扫好了。” 那陆筱苍闻言却站起道:“我去看看去。”言罢用目光一扫纪商,纪商微微含首,那陆筱苍很快就出去了。 这时已有人来道,饭已备好,大家鱼贯而出。砚霜见同桌而食者除去以上五人外,尚有方才牵马二人,看样子似是南荒双怪的徒弟,也不甚在意。这时就闻那纪商道:“我这叶老弟也好杯中物,今天大家不妨痛饮几杯。” 那陆筱苍已回转入座,闻言后竟道:“即如此,待小弟与叶师父看酒。”说着就持着酒壶过来。纪商见状,眉头微皱,心想:你是徒自取辱。但一旁的乔平却正合心意,心想大哥带来这人虽不会差,但到底功夫如何自己也不知道,难得这过天星陆筱苍有此一举,正好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砚霜见这过天星拿着酒壶双目不定,心中就知有鬼,心想我要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不知我叶某何许人也。闻言含笑起立道:“叶某何能,承陆师父如此上待?” 言罢单掌运功,三指轻拿酒杯,脚下丁字步一站。那陆筱苍本是松辽著名飞贼,手上犯案累累,一身软轻功夫确令武林侧目,并擅打暗器七星石,尤其是一筒透骨梅花针,只要容他这针打出,很少能逃出全身。此次被南荒双怪之鬼见愁乔平函约,他虽狂傲万分,但在南荒双怪这对武林怪杰面前哪敢显露?此次追随二怪来至此地,已觉委屈十分,再见来了个年轻小伙子,二怪竟待若上宾,心下那气可就大了:这次好容易有这敬酒机会,哪能轻轻放过。拿起酒壶,用眼一飘二怪,见并无责怪之意,心下愈发得意,心想:你不要骄傲,要你看看我过天星的手下是什么滋味。这时双手捧壶,暗用内力往叶砚霜手上酒杯一接,口中还客气道:“叶师父休得客气,一杯水酒算得什么?” 满打算自己两只手,他才一只手,怎么样他也敌不住、却不想那壶嘴才一挨酒杯,就觉有一股极强内力由酒杯传入,不是运出全身之力,那酒壶险些撒手,就这样那壶嘴已生生地往上歪了两寸多,自己方幸虽败给对方,尚未出丑,偏偏脚下太不争气,此时“啪”的响了一声,原来那大红水磨方砖,竟从中裂了一道深缝,直羞得面红如火,口中道:“叶师父好强内力,陆某甘拜下风。” 那砚霜已试出这陆筱苍内力虽远不如已,但也颇不可轻视,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道:“陆师父承让了。” 这一来,惊动了旁观诸人,那纪商微微含笑,此举早在意中。原来纪商早觉得这过天星陆筱苍夙日目中无人,虽然对自己兄弟不敢如何,但旁人毫不放在目中,乐得借此杀杀他的傲气。但那鬼见愁乔平可不同了,一面暗惊这年轻人竟有如此功力,一面深觉得大扫自己朋友的面子,此时竟咯咯一阵怪笑道:“老弟,我那陆朋友连酒都不会敬,还是由老哥哥再重敬你一杯吧。”说罢,不待他允不允许,竟又拿一壶,单手三指提壶往砚霜手中酒杯对去。 砚霜一见这乔平竟亲自出手,心下自知比他差得太远,可是人家酒壶也递到,不由一阵怒,心想这堂堂老辈,竟当众欲羞于我,我就给你来个双手接杯,看你又强到哪里去。 砚霜想到这里,气贯丹田,力运双臂,竟把师父授的“大力金钢掌”运出,力透酒杯;那乔平壶嘴才一挨杯沿,竟像锡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乔平不禁大惊,心想这年轻人好厉害! 按说乔平以一个老辈身份到此很可下场了,何必定要对方出丑,但他生性量薄,忌恶如仇,个性又奇狭,见此不禁大怒,单臂运劲,竟施“一指神功”,就听得“嗤”一声,壶嘴竟一折为二,那杯沿也深深陷下去二分有余,还是半斤八两。那乔平不禁满脸通红,磔磔二声怪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十年后我这老哥就不行啦。” 砚霜虽侥幸未当场出丑,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南荒双怪名不虚传,若是方才以单手接杯,这会儿不知要出多大丑。此时两臂竟齐根发麻,知道内力已稍受伤害,非日不可恢复。一旁的李庄主竟惊得发呆,心想这年轻人如此功劲,如今江湖上有此功劲而年纪如此轻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不由心生佩服,略存结纳之心。 纪商见拜弟竟未能制住对方,也不禁暗暗心惊,想这叶砚霜已如此,他那师父南天秃鹰卜青铃,就可想而知了。于是更存收服这叶砚霜,好为己效力之心。这一席饭总算吃完了,那纪商对砚霜道:“老弟,我看你还是去歇歇吧。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谈。”说罢扭头对陆筱苍道:“有劳陆师父带路吧。” 这陆筱苍含笑起来对着叶砚霜道:“叶师父请这边歇歇吧。” 砚霜口中连道:“打搅了。”一面和在座诸位施礼,一面起身随着那过天星往后堂走去。这陆筱苍在前走着,步履从容,上身不动,可是这份快就别提啦! 显然这陆筱苍是在酒筵受辱后,心有不甘,存心要在自己看家本领上找回脸面。他这一起步,那叶砚霜就明白他的用心,心想你那样也沾不了光,当时足下加劲,使出“千里凌虚步”,竟和这陆筱苍走了个首尾相衔。这陆筱苍走了几步,心想:“小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谁知一回头,见叶砚霜就在贴衣身后,面带笑容,不由一阵凉气直透脚底,面如死灰,心想这小子可真行,我算佩服你啦!须臾来至一高墙院落,砚霜见这墙高少说有两丈,心想这院内何须再筑一墙。想着已进内,果然是一独院,内有四五间房子都空着,当时就由那陆筱苍带他进入一间房中,回头对砚霜笑道:“就请叶师父在此歇息,到时自有人给您送饭来吃。” 说罢转身就走,忽“啊”了一声又道:“叶师父在此最好夜晚少出去为妙,因为此处朋友众多,人杂得很,万一对叶师父有所冒犯,实属不当得很。还请叶师父原谅,有事我们自会派人来请。” 砚霜闻言不禁暗自生疑,冷笑一声道:“叶某承陆师父关照了,请便吧。” 那陆筱苍带着好笑回身走出,砚霜才一转身,竟听得外门有上锁之声,急速赶出,已晚了一步,那枣红大木门竟牢牢的关死了,听得外面那陆筱苍带笑道:“叶师父多受点委屈吧,这是我们当家的意思,恕陆某不得不照办,好在至迟不过两天,就会放你出来。” 那叶砚霜此时在内哈哈一声狂笑道:“陆师父你请便吧!叶某要是想出去走动走动,谅这小小一堵墙还挡我不住。” 那陆筱苍竟哼了一声道:“叶师父,你看着办吧!” 叶砚霜此时气得七窍生烟,几乎要纵身出去找那纪商理论一番,但一想也许是那纪商怕自己不习惯眼前场面,先把自己置身此间,如自己冒失出去,反倒不美,好在方才那陆筱苍已有言在先,至迟两日就可出去,自己不妨等它两天,顺便练练内功恢复自己刚才损伤之内家元气。他想着也就勉强把气平下,回身人屋,倒床便睡。 一觉醒来,满室红光,原来已是夕阳西下薄暮时分。他由床上起来,来到这小院中,见有一竹篓平放在门边,不禁生疑,过去揭开一看,竟是热腾腾的一篓饭菜。知道已到晚饭时间,原来那枣木门上竟开有一小方洞,专供送饭菜等用。心想,看样子这房子还是专供软禁人所用,自己好生生地来此作客,不想竟成阶下之囚,想来哭笑不得,无奈拿着那小篓回屋享用。饭后试着以师父所授“调元固本”之法,将全身精气提住试着运行一周天,倒似无甚大碍,不觉宽心大放。于是又如此再运一次,三次后竟感全身穴眼通畅,并节开朗,已知不仅已恢复那损伤元气,且较前更有进步。心想自己一向忽略此术,不想却有如此功用,以后倒要对此多下一番功夫。 晚上他躺在那床上,思来想去无法入睡,却听得墙外人马走动甚勤,好似有数十人骑外出之声,心中暗暗奇怪,如此静夜这多人骑外出所为何来?他到底年轻气盛,更因好奇心太重,所谓艺高胆大,他竟起身穿上外衣,盘上那条油松大辫子,背好剑出得房来。他来到那墙下,看看墙高有两丈,要是平日这位年轻人早就一窜而上,但今日身入虎穴,他焉敢如此?只见他面朝墙里,双掌箕开平贴墙身,忽悠悠直似一条大蜈蚣往墙头游去,正是内家绝技“壁虎游墙”,只一瞬已至墙顶。 他伏于墙顶略一展视,只见眼前的一番形势,正是刀光剑影打得难分难解,无数黑影在这夜幕深垂的静夜里,窜高纵矮,哪分得出是此是彼。空地上平放着十辆双轮手推车。忽然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快似流星往这墙头落来,带起一溜兵刃的青霞。 随听得那后来黑影叫道:“叶老弟代我阻击这厮,我还得赶到那边有要事!” 砚霜这才看清,后来者竟是南荒双怪中纪商,不管怎么,自己和他总算是朋友,一听他请自己阻击这人,竟不加思索脱口道:“放心吧老哥哥,这小贼交给我啦!” 说罢一跺足,竟朝那黑影追去。前面黑影好快身形,轻登巧纵,似脱弦之箭,后面的砚霜也不是弱者,紧随身后竟不让那黑影逃开一步。突然那黑影左肩一晃,砚霜就知有暗器要到,果不出所料,竟是两支鸳鸯镖奔双目打到,砚霜见劲尖厉,已知道这人腕劲不弱,不敢怠慢,急舒双掌从侧一捞,竟自操入手中,口中道:“来而不往非理也,小贼看镖吧!”双腕一振,原镖奉还,竟以子母梭打法,一前一后奔那人后脑打到。这镖堪堪已至那人脑后,只见那人猛一翻身,轻舒玉掌将第一支镖接在手中,第二镖又到,那人竟张口将镖后丝穗含住,身段轻灵美观已极。这时砚霜已乘机扑至身边,双掌一错,使出“夜叉探海”往那人两肋插下。只听那人叱一声“来的好”,不躲不逃竟抖双掌往砚霜双脉切下,竟是失传绝技“剪梅指”。砚霜不得不硬收双掌,心下暗想这人眉清目秀颇似一女子,偏偏书生打扮,倒不似一坏人,这时见自己招已递不上,猛撒双手一声喝道:“来者何人?报名送死,叶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黑影一声冷笑道:“无耻贼人,助纣为虐,还有脸问你家公子姓名?” 言罢一欺身,“懒龙伸腰”双掌齐出,反向砚霜右肋打来。砚霜这一对语,更为疑心,听对方音调娇柔,虽有意压低嗓音,但到底不像男人声调粗韵。此时见掌已到,不敢怠慢,右脚往后一踹,脚尖用力,双臂随着往右一带,身躯竟自往右一个盘旋,闪开了这双掌;接着从右猛一翻身,“金龙探爪”,右臂往外一抖,反击那黑影右肋。那人倒乖巧,见砚霜掌风劲疾,招式新奇,知是一劲敌,一上步避开来式,右臂后挥“摔碑手”,直打砚霜右臂。 砚霜此时见这人掌法颇似少林家数,心想少林武当本有渊源,不可造次,此时见那人施出少林绝技“摔碑手”,更断定所料不差,当时急抽右手一翻身腾出丈余,一抱拳道:“阁下既是少林门下,倒与在下师门相连,尚请以真实姓名见告,以免误伤……” 话还未完,就见那少年娇叱一声道:“哪来这么多话说,胜负未分你跑什么?师门相连?哼哼!少林门下哪有你这败类?快送死吧!” 说罢骈二指往砚霜胁下点来,砚霜此时见那少年唇红齿白,双目如星,两弯柳眉斜飞入颊,就是少女也难有如此娇貌,不禁暗想这真是怪事,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当时见他不容自己问话,竟又打到,不禁剑眉一竖喝道:“真不识好歹!难道叶某就怕你不成?”。 谁知这话才一出口,那少年竟猛一收手,一个翻身出去丈余,就着月光细细打量了叶砚霜一下,口中慢慢道:“你姓什么?……你也配姓叶?” 砚霜不由一怔,心说这是什么话,姓叶还有什么配不配的,不由道:“我姓叶关你何事?” 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那叶哥哥乃是堂堂武当门下,决不会失身匪类……” 声音极低,言下似有无限辛酸,竟然触动伤情。砚霜见他忽然失神落魄模样,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心想他那叶哥哥竟也是武当门下,这倒巧得很。正想问问那叶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忽听那少年道:“看你长得倒也端正,怎会身附双怪私劫灾银!你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么?” 砚霜闻言不禁大惊道:“你说什么私劫灾银?……谁犯法?”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装的倒怪象的。既不打,我可要失陪了!” 言罢朝砚霜又看了两眼,一窜身已上了对房,再几纵已失身影。剩下砚霜呆呆而立,越想越怪,突然想到那院中十数辆手椎车,不由大悟道:“这就是了!”只急得浑身冒汗,心想我叶砚霜这是何苦?既知此非善地,为何还要在此逗留?真想不到身尊辈高、武林侧目的南荒双怪竟也会从身绿林。由是联想到过去和纪商在旅店结识时的一段谈话,更断定了方才那少年所言不假,心想既如此我还是走了吧! 他回身看看眼前情势已不似方才乱嚣,那十辆推车也失踪影,院子里竟空荡荡似无一人。心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竟拼舍那房中有限衣物,一窜身上了对面大树,却不想身后劲风扑背,想转身已来不及,竟被人活活将衣领抓住,往后一抖手,摔出两丈余,还算他武功不弱,勉强提气没有倒下,也不由得踉跄了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却见由树上咯咯笑声里走下一人,砚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此番休矣。原来由树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鬼见愁乔平。他满脸狰狞地闪着那只独眼,双手竟悠闲地后背着,冷冷道:“怎么样,小兄弟?放走了一个自己也想走?我们老哥俩可没有亏待你,想走就走可不行。” 砚霜见他井未动手,当时定了下心道:“我叶砚霜虽技不如你,尚是堂堂正人君子,怎可附身匪类?此番落人你手,杀刮听由,要我回去却办不到!” 那乔平闻言嘿嘿一声冷笑道:“办不到?我倒要试试看办不办得到。” 他垂着那双长过膝盖的怪手慢慢朝砚霜走来,砚霜此时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想只要你过来,拼命我也要斗斗你。这乔平慢慢走至距砚霜有五六尺处驻足不动,只见他全身半蹲骨骼竟一阵咯咯乱响,忽然双掌分开,面现杀机,突喝一声:“着!”双掌竟自平胸推出。 砚霜见乔平半蹲姿态,已知老怪要用极厉害的“黑炁掌”制己于死命,当时哪敢大意,虽知自己不是此掌敌手,可也无法,只好暗暗运功护住前胸要害,一面劲运双臂,见老怪掌己推出,拼死也双掌齐出,就觉一股极厉害的劲风迎面扑到,几令人窒息。 忽然身后一声喝道:“施不得!” 就觉一股劲风由身后推出,合自己推出之力才勉强把乔平之掌力敌住,平空轻爆了一声,双双化消。就这样砚霜已被震出两丈有余,就坐于地,面如金纸…… 就见由身后走出一个秃发老人,竟是那云龙三现纪商,他带怒地看了自己拜弟一眼,也不说话,走到砚霜身旁,由袋内取出一白脂玉瓶,倒出两丸药,塞入砚霜口中,在砚霜耳边说:“小兄弟,别说话,有老哥哥在你死不了。” 这才回头对那鬼见愁乔平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我已答应你把他带返苗疆,借此诱他那师父前来,好与我兄弟决一胜负,你就不该再对他下此毒手。若我晚来一步,岂不命丧你手?传出去堂堂南荒双怪竟对一后生下此毒手,你我脸面往何处放?唉!你还是那老脾气……” 那鬼见愁被自己拜兄说得一阵面红,也带气道:“先打死他再找他那师父还不是一样,偏你又有这多顾虑,何况这小子又亲见今夜去劫金之事,传扬出去不是一样丢人么?” 那纪商闻言低头叹息了一声道:“不管如何,是你向我保证不伤他分毫的,这又怎么说?现在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还不快把他扶进内堂用你那‘推穴和血’法与他治伤?” 那乔平多少也有点敬畏这位拜兄,闻言竟冷笑了一声,上前搀起了砚霜,三人往内屋走去。此时砚霜浑身冷颤,两腿软麻,总算他内功夙佳,虽如此尚未晕迷吐血,头脑也还清楚,听了他老兄弟他一番对白,始知自己竟被他们用作人质,以诱师父与他们分一胜负,本想出言向那纪商理论一番,不想直冷得二齿相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 那乔平搀着砚霜一内,把他仰置榻上,正要解衣,纪商已跟着过来道:“还是我来给他治吧。你去把那车子归置好了,明晚带着他们回去,我随后带着他一块来。” 那乔平鼻中哼了一声道:“这样也好,免得你又不放心。”言罢转身出去。 纪商虽然也是量窄气小,但为人却还较乔平正直,更要面子,向不喜挟技欺人。此次路上得识砚霜本意并非不善,只是想能够事成把他带返苗疆,迫他拜己为师,自己将一身功力传授予他,日后好为己扬眉吐气,顺便更可气气他那师父。却不想他这位师弟一知他是卜青铃弟子,几次三番都想要把他制死。总算自己答应他,把他带返苗疆再致书南天秃鹰叫他前来取人,那时就可凭功力与他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强。这样才稍平那乔平之气。不想一时大意。却又使砚霜受此重伤。自己当时出掌只用单掌八成劲,本以为那乔平也定是普通劈空掌之类,却不想掌劲才一接触,才发现竟是黑炁掌,就知砚霜性命不保,见他仅坐于地,又未吐血。不由惊疑十分,再看砚霜双手平伸,掌心向外,始知原来他自己也发掌相迎,不禁深深暗佩此子勇气。更似觉得愧对于他。 此时见他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似在强忍极度痛苦,不觉鼻中一酸道:“小兄弟,你再忍一会儿,我这就用推穴和血法与你按摩一下,至迟五日内叫你能恢复行动,以你功力再有一月定能完全恢复,总算你这老哥哥对你不住,一待你伤愈后你老哥哥一定把我那套绝技‘元形掌’和伤你的这‘黑炁掌’以及你要学的’三元开神’亲授与你。借此以抵方才之过。” 那砚霜对纪商本无恶感。闻言竟点了点头。纪商见状大喜道:“小兄弟,我这就给你治,万一有何痛苦你可得忍着点。千万咬紧牙关,不可开口,否则真气一散就难免要吐血了。” 砚霜又点了点头,那纪商此时竟卷起双袖,轻抚两掌于砚霜胸前。砚霜就觉纪商掌按处有一股暖气直通肌肤,本来是周身发冷,这一来冷热相混,更感不是滋味。渐渐纪商双掌加快,运掌中飞,周身时热时冷约一盏茶时间,顿感到热气胜于冷气,慢慢就不再觉得冷了。 须臾闻纪商道:“这就好了,总算你本质特佳,还没叫我费多大功夫。你睡吧,等会儿我自来看你。”言罢就出去了。 砚霜此时较前更感痛苦,这一不冷了,才感到胸前痛疼十分,微一运气,竟不能行通,知道此次受伤不轻,心想这“黑炁掌”好厉害,他日自己练成,乔平呀!乔平!你也休想逃我一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会尽全力叫你难防我这一掌…… 第三天的晚上,那乔平已率领陆筱苍等押金返苗疆,这庄子里仅余纪商,铁掌李笑芙,还有砚霜卧病后室。入夜,那纪商又瞧了瞧砚霜的伤,见已大有好转。就回到前面与李笑芙对下着棋。那砚霜一人睡在榻上好不寂寞,再加上胸部阵阵痛楚,不由想起了那久别的铁守容,他喃喃道:“容妹妹,你好狠的心呀!只顾你一时之气,竟抛下了我远奔他乡。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告诉哥哥我吧!天这么大,地这么?”,可怜我浪迹江湖,这一年多风餐露宿。容妹妹,哥哥在叫你,你答应吧!……容妹妹你忘了那一夜我们说的话了么?任他海枯石烂,我对你的心是永不会变的,狠心的守容你竟忍得下心……”这年轻人竟如醉如痴地在榻上说着,虽然他的容妹妹没有听见,可是一滴滴的泪水竟由梁上滴下。 那梁上伏着一年轻的书生,正是那日与砚霜较技的少年。自从那晚与砚霜分别后,他的影子就时刻没有离开她的心谱,回旅舍后她一人躺在床上,想到他,也想到她那一向未见面的叶哥哥,……她想,如果我的叶砚霜哥哥也有他这么英俊就好了!这年轻书生,不!这年轻的姑娘竟一时泪眼阑干…… 这姑娘不是别人,也是本书主角之一,叶砚霜的未婚妻李雁红。自从她由父亲口中知道自己终身已许配那叶军门之子,芳心真不知是喜是忧,久闻那叶砚霜乃前辈高人南天秃鹰爱徒,有一身高技,更以才貌出人见闻江湖,只是自己从未见过他一面。此次风闻他父竟屈死狱中,砚霜母子为奔父丧,也不知浪迹何方,这一急真恨不得能插翅会飞,好去找到那叶砚霜。但她终是一姑娘家,行动多有不便,好在她也是自幼随华山侠尼一尘子习艺多年,练有一身惊人功夫”左思右想竟打扮成一书生模样四处游荡,借此好寻那叶砚霜。可怜她孤身一女四处飘摇,堪堪一年,竟毫无那叶砚霜下落。 不一日来至这山东地面,巧逢双怪黑夜劫车,这十车黄金乃朝廷发放在北四省旱灾难民所用,随车护送镖客众多,怎奈对方匪类竟是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南荒双怪。这一来,镖客虽多,竟无一能敌。那纪商竟在事先先行劫下致送山东巡抚请求派人保送的公文,故而人手愈发不敌。那李雁红初生之犊哪知厉害,路见不平,夜闯虎穴,才一接掌已知不敌,急速奔逃。不想却巧逢叶砚霜,发觉这少年功力深厚,较己过之,且面貌英俊已极,交谈后更觉对方诚挚浑朴,不似匪人模样,只是不解为何身居匪穴。再以此心牢念那叶砚霜,竟未思与他详谈,这一回舍平静后,愈发认为对方诚挚可感。勉强留了三天,再也捺不住了,竟然再探虎穴暗访那年轻人,看他究是何等样人,如真是好人,自己也好设法予以点醒救他出来,不想却在此听得这年轻人一番情语,句句辛酸,把这李雁红听得凄然泪下,心想好一个痴情种子,但不知他那守容妹妹是哪一个?竟有如此福份得此俊郎。想到这愈发认定这年轻人有一番动人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此时竟由梁上飘身而下。 那砚霜此时尚在喃喃吃语,哪知身侧站一书生,只闻他道:“守容啊,你可知你的叶哥哥此时深入匪穴,险些命丧那乔平黑炁掌下。守容啊,你来吧!哥哥看你一眼也闭目了……”说着他竟哽咽泪下,旁边的李雁红更哭得泪人似的…… 那砚霜正在伤心泪下之时,似听得身侧有唏嘘抽泣之声,不由暗暗生疑,一偏头,这才看清竟是那少年书生,此时双目红肿留痕,犹正对己抽搐不止,不由红着脸道:“这位哥儿,你来此作甚?当心前面有人返转,你万不是那老怪敌手,还是快走吧!” 那俏书生闻言泣道:“原来你竟是一个好人,只怪我那晚太匆忙,竟撇你而去,害你受此重伤。久闻那黑炁掌中人必死,不知你怎可逃生,现在还要紧不?” 砚霜见这书生对己竟一往情深,关怀备至,好似还为己哭过,不禁感动异常,伸出了左手轻轻抓住了那书生之手,就觉人手细腻异常,肖时也顾不得想到其它方面,谁知那书生竟自一阵脸红,挣脱那手,口中道:“你你……”忽然悟想到自己此时是男身打扮,怎怪人家有此举动,不由又把手递过去,让他轻轻抓住,鼓起勇气又道:“你现在还能动不?” 砚霜轻轻摇摇头道:“虽不能动,已不要紧了,再有三天就许能下地了,只是要脱离此地怕不能了。”言罢不禁长叹一声。 李雁红闻言抬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我现在背你先逃离此处,到小弟处再说。” 砚霜闻言感激泪下道:“如此苦了贤弟了。只是这水竹塘戒备森严,贤弟你可要小心了,若无把握还是不动的好,否则连累贤弟,愚兄的罪就更大了。” 那书生闻言道:“你只闭目不动,一切都由我啦,你别怕!” 她说着竟拿起一床被单炁一阵紧扭,成了一粗如儿臂的绳子,在砚霜身上系了个十字交叉结,单手一抡,竟将砚霜提起在背后一甩,系好又加上一道细绳。这才要走,那砚霜又道:“贤弟,愚兄尚有把剑在枕旁,请就便带着。” 李雁红哼了一声,顺手拿过,这才一纵身上了窗,再一窜身已至那树下,竟见有两条黑影急急地驰过,心想好险。那李雁红虽身负砚霜,一身轻功仍是了得,轻登巧纵,一路翻腾,竟出去了数十丈,眼前已来至墙下。砚霜在背后道:“贤弟,你这身轻功真愧煞愚兄了。” 那雁红闻言一笑道:“你可别客气,谁不知你的功夫好?那晚上不是你手下留情,小弟我怕此时早没命了。” 砚霜此时愈听那音调愈嫩,竟似童音,不觉问道:“贤弟,你今年有十几岁了?这身功夫怎么练的?” 那李雁红闻言半天才道:“我呀……唉!你管这些干什么?反正不算小了就是了。” 砚霜还当这书生小孩脾气,闻言不由笑道:“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贤弟可别生气。” 那书生道:“生气倒不会,你这会儿感觉好点不?” 砚霜道:“没什么关系,贤弟你放心跑吧。” 这书生答应一声“好”,只见她一提气猛一窜,竟上了那两丈多高的墙,再一飘身已下墙头。眼前是一片水塘,砚霜又在背后道:“贤弟,过桥时可得小心点。” 李雁红道:“不妨事。你看我的吧。” 她竟舍桥不过,纵身入那水塘中央,脚一点那池中乱石,竟又二度腾起。砚霜暗惊这人小小年纪,居然能负人施展出“蜻蜓点水”的绝技,轻功可谓已至登峰造极地步。那李雁红背着砚霜跑了好一阵,也不禁额角见汗。砚霜见状不忍道:“贤弟还是停下稍歇会儿吧!” 不想那口中热气竟使那书生忍俊不住,一面痒得直笑,一面道:“大哥,你可别说话,我真痒得受不了……” 这一想到痒,连砚霜鼻中呼吸的热气也感受不了,不禁直抖得香汗淋淋,口中不由道: “大哥,你别出气好不好?可痒死我了!” 砚霜心想不叫我说话还行,不出气不完蛋了?嘴中不觉又道:“兄弟,还是放下我吧,好在已离他们远了。” 这一说话,那李雁红竟再也忍不住了,不觉咯咯笑出声来,口中还道:“好好!我放下你。我的天!叫你别说话别说话,怎么还说。” 言罢已把胸前麻花扣解开,放下了砚霜。砚霜心想:这位小兄弟方才那一笑可真像我那守容妹妹,堂堂男子汉长成这种模样可也真有点伤脑筋!不禁用一双俊目细细地看了看这李雁红,愈觉得他粉搓玉揉,简直无一处不似美人胚子,只是长在男人身上未免就显得太娇嫩了。那书生见砚霜一双俊目朝着自己发呆,不由脸一阵红把头低下,再也不敢抬头看砚霜一眼。砚霜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完了,他居然还害羞,这不和女人一样是什么? 半天那书生才把头抬起,害羞地对砚霜道:“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守容的人不?” 砚霜不禁精神一震,脱口道:“认识!认识!贤弟你认识她么?她现在在哪?” 李雁红见一提起他那守容妹妹竟使他连痛也顾不得了,心中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心想我到底看看他情痴到如何程度,闻言冷冷道:“我那守容姐姐她死了!” 只见砚霜由地下呼拉一下竟站起来,睁目欲裂道:“什么?……你说谁死了?” 那李雁红不禁噗嗤一笑道:“呆子!你急什么?我说的是那守容姐姐的爷爷死了,不是吗?” 砚霜这才一块石头落下地,心说:“废话,她爷爷死不死管我屁事!但想着也有点怪,问道:“你怎么认识铁守容的?她到底在哪呀?” 这次那李雁红竟一怔道:“什么?你说谁?谁是铁守容?” 砚霜不由心中直冒凉气,心想:你这是搞什么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当时淡淡地道:“她不姓铁姓什么?唉!小兄弟,愚兄我已够受的了,少拿我开玩笑吧!” 那李雁红正色道:“谁给你开玩笑,你说的可是新近成名的那云中雁铁守容么?我虽没见过她,可是江湖上提起她谁不知道!” 砚霜闻言半天才道:“我那守容妹妹可没有什么云中雁的外号,倒是这话你从哪听来的?那云中雁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李雁红摇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砚霜心想:这不是白说吗?当时又恢复原样,垂头丧气坐于树边,不发一言。李雁红见状,心想这小子也情痴得真可以,当时上前一步道:“站起来走吧!” 那叶砚霜试着站了站没起才道:“唉!我也得站得起来呀!你不是有意开我玩笑嘛!” 那李雁红噗嗤一笑道:“方才你怎么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会儿又不行了。你呀!真叫人又生气又好笑。算我倒霉,弄了块膏药贴在身上,不管又不行。” 言罢上前单手拉着一臂一施劲就给提起来了,直扭得砚霜叫道:“兄弟,轻着点!唉哟、我是个人嘛!怎么跟提东西一样?” 李雁红见状直笑得前俯后仰,半天才把他搀好。砚霜心想这小兄弟还真是小孩一样,当时给他弄得哭笑不得。 两人这么搀着走了有二里路,已快至大街上,雁红笑着对叶砚霜道:“大街上这么走可不像话,你得受点委屈让我提着怎么样?” 砚霜虽然万分不愿,但已把人家累成这样;愿意吧,提着可真不像回事,一时急得直皱眉。那李雁红见状笑道:“你放心,这次提可不像上次那样,包你不难受。” 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就让你提着吧,谁叫我生病呢?兄弟,可轻着点,这可不是舞大锤,哥哥这条命还想多活几天咧!” 李雁红闻言又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把砚霜左五右六地捆了个五花大绑,不紧的地方还用脚蹬。砚霜的乐子可大了,心想这小家伙今天算找到个好玩具,拿我玩开了,当时直皱眉道:“兄弟行了,脚别上行不行?” 那雁红一低头看自己正在用脚蹬,不由急急收回,笑个半死才道:“我还当是捆行李呢?” 直气得砚霜在地下哼了一声道:“捆行李?哥哥我这病幸亏好了八成,要不就这几脚我也该回姥姥家去了。” 李雁红一阵脸红含笑道:“好了吧!人家给你对不起了总行了,还说个什么劲呢?人家要知道你是人才不会用脚蹬呢?” 砚霜一听,简直气得个半死,心想:跟这小孩有理也说不清,当时声音都给气抖了道: “我的少爷!得,你提着走吧。” 那李雁红这才把头上那帽子紧了紧,过去抓住砚霜胸前绳结提起,砚霜觉得还不大难受,李雁红又问了问:“怎么样?” 砚霜点头道:“行,你走吧。” 只见那雁红一扭娇躯,平地而起落于房上,接着疾驰。路上还换了两次手,总算到了那旅店。李雁红提着他由窗子进了自己房间,这才给他解开绳子。那砚霜已头昏目眩,别看他有一身功夫,要叫人提着掂路,也感到不是滋味。那李雁红见砚霜双目紧闭,也不说话,知道让自己给一路提坏了,当时心里一难受,眼圈一红就快哭了,上去用手轻轻推推砚霜道: “叶大哥,到家啦,你觉得怎么样?” 砚霜正在运功活血,一听李雁红声音发抖,不由睁开双目一看,见她眼圈红红地正盯着自己,满脸焦急之态,心想这小兄弟人可真不坏,难得对自己如此关心,连道:“没关系,我这伤也不大要紧了,再有几天也就该好了,难得贤弟对愚兄这一番心意,将来等我伤好了,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 李雁红闻言才破涕为笑道:“只要你好了就行了,我可不要你报答我。你呀,还是去报答你那守容妹妹好了。” 砚霜叹了口气道:“兄弟,以后别再提她好不好?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她了。” 雁红见只要一提铁守容,就足令他断肠,心下已暗暗把这铁守容记在心中,心想自己只要一朝碰上了她,决定把这姓叶的这份痴情转告与她,成全他们这段姻缘。这时不由望着砚霜道:“大哥,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儿人?” 那砚霜一听,也觉可笑,弄了半天彼此的姓名籍贯都还不知道。当时笑了笑道:“我今年二十四岁,是山东人。兄弟你呢?还有,竟忘了问兄弟你的大名,这不是笑话么!” 那李雁红此时似乎又一愣,慢慢道:“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说罢以一双剪水双瞳盯住砚霜,半天才道:“还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砚霜道:“愚兄姓叶名砚霜,世居云南……” 话还未完,就见那李雁红猛然由椅上一站,双目发直看着自己,双手平伸似要扑来之状,不禁大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再见那李雁红此时竟自流泪满面道:“原来你就是叶……哥哥!” 她竟一回身扒在那八仙桌上直哭得天昏地暗。心想,叶砚霜呀,叶砚霜,我找得你好苦!你这没信义的东西,既然我们从小就订了亲,你就该办完父丧后前来接我;就是限于礼教三年不能成亲,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你竟跟那铁守容有如此感情,看样子你是非她不娶,我我……今后又该如何呢?…… 砚霜见状心中莫名其妙,急得直在旁咳嗽,半天见她哭得稍好些,这才道:“兄弟,莫非你认识我么?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兄弟你,令你如此伤心?” 那李雁红抬起头来看看砚霜道:“我怎么不认识……你?我问你,你师父可是南天秃鹰卜老前辈么?” 那砚霜一怔道:“不错呀!我……我怎么想不起什么地方认识你呢?” 就见那李雁红泪儿又刷刷淌下,道:“叶砚霜,我问你,你从小订过亲没有?” 这一问使砚霜心里一阵冷,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兄弟,我……唉!你问这干么?…… 总之,那门亲事我决不承认!” 那李雁红竟一擦泪痕道:“这么说是人家李家缠着你,非要把女儿嫁给你不可?” 叶砚霜被问得一阵脸红道:“我们谁都没见过谁,你想这婚事怎么成?何况我又与那铁守容有约在先。明知此举对那李家姑娘不起,但我又怎么办呢?唉!兄弟,别谈这些了。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 那李雁红柳眉一竖叱道:“我偏要谈!我问你,那李雁红姑娘长得比你那守容妹妹如何?” 砚霜不知怎么竟似觉得理屈,闻言道:“我也没见过那李家姑娘,想来也不如我那守容长得好看。” 李雁红闻言差一点叫出我就是,但她到底忍住了,竟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那铁守容也不是天仙化人。” 砚霜一听这书生竟如此轻视铁守容,不禁微微发怒,心想你这人好不知自量,我与你才不过萍水相逢,只为受你相救之恩,也不该对我如此?闻言竟哼一声,把头侧向里面,在一旁生闷气,那李雁红看见此状,内心直如刀割,本想立刻就走,远奔天涯一世不嫁,但自己这些年朝暮思念只此一人,他又生得如此英俊潇洒,叫人一见永世不忘,偏偏他竟爱上了那铁家姑娘,视己如路人,想到这哪能不柔肠寸断。心想如今他带伤在身,如果自己一走,有谁来照顾他?不如等他伤养好,自己再远走天涯,发誓也要找到那铁守容,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如果真值得他如此爱的话,一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这李雁红想到这里,竟擦干了眼泪,勉强装出一副笑容,上前推了推砚霜道:“你看你气成那样,小心你自己的伤还未好呢。我本不过是为那李雁红气不过罢了,你又气个哪门子呢?” 砚霜闻言也觉自己何必对人家生气,当时也含笑回身道:“贤弟,愚兄内心之苦你是不知,你岁数还小,等你将来就知道了。” 那李雁红竟苦笑着点点头。砚霜由这少年方才话中才知道,自己未过门的那位李小姐名叫雁红,不禁又问道:“贤弟,说了半天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莫非你认识那李家姑娘么?” 李雁红浅浅一笑道:“不但我认识她、而且认识她一家人,她爸爸我也叫爸爸,我们差不多好得竟成一个人了。” 砚霜闻后心想,这小子说话真冒失;但又想,也许是那李家亲戚也未可知。当时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是那李家亲戚了。” 李雁红苦笑道:“就算是吧。” 砚霜一会儿又道:“那李家姑娘可曾说我些什么?” 就见那书生眼圈一红道:“她可不像你!她……她说她至死也不怪你,她还说如果你有了别的知心人,她决定不会叫你讨厌,宁可她自己一世不嫁,也要成全你们……”至此那少年书生竟点点泪下,砚霜也不禁一阵伤心,那几滴英雄泪再也忍不住了…… 李雁红本是一时伤心,借此表明自己心迹,这时见那叶砚霜也哭了,心想他到底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怪他结识那铁守容在先,把一份感情先给了她了,似此专情之人真是难得,不由得愈发把砚霜念在心上,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这时竟自在身上拿出条小手巾,丢给砚霜,自己破涕为笑道:“你也别伤心,只要你能想到那李雁红姐姐她不是你想得那样就够了。” 砚霜接过手中,见是粉红色小汗巾,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不由抬头望了望李雁红道: “兄弟,这是谁的手巾?你拿错了!” 那李雁红闻言,面色一红,瞬即恢复原状道:“这手巾还是那李姐姐的东西,我走时她给我理东西,竟把这小毛巾放在里面。” 那砚霜本已把手中送出要还给他,闻言不知怎的,竟又收回了手,在脸上轻擦了两下。 李雁红见状,心中真是无限安慰,心想原来他对那李雁红竟还有一份思念,如此看来,自己也并非全无希望。这时已三鼓,夜已深了,李雁红道:“大哥,你睡吧,天不早了。” 砚霜把身子往里让了让,空出一半道:“贤弟,你也委屈点睡吧。” 那李雁红闻言一阵脸红道:“我还不想睡,你先睡吧。” 砚霜只当这年轻人怕羞,不愿与人家睡在一榻,当时心下好生不安道:“贤弟不睡,愚兄也只好坐起与你剪烛夜谈了。” 李雁红见状只好道:“好吧,我这就睡,只是我有个毛病不愿给人家对面睡,你头转进去我再睡。” 砚霜无奈,只好把面对墙。那李雁红单掌一挥把灯熄灭,这才慢慢靠着床边躺下。一时思潮起伏,哪里睡得着,再想到现在和自己仅有一衫之隔的他,就是自己数年来醉心渴望一见的叶哥哥,不禁心中咚咚乱跳,侧目偷看那叶砚霜,此时也是仰面朝天,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时长吁短叹…… 叶砚霜见身边的李雁红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不由叹口气道:“兄弟,你怎么还睡不着? 难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不成?” 雁红闻言接道:“你还不是一样。” 砚霜道:“兄弟,你十几了?订过亲没有?” 那李雁红停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十九了。你管我订亲没有干什么?” 那砚霜心想,看你嘴上无须样子只有十四五岁,却不知你倒十九岁了。当时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订亲最好,最好根本就别认识女的。你不知,那烦恼可大了!你还年轻,再等十年成亲也不晚。” 李雁红心想,你苦吃大了,我呢?我比你更烦恼一万倍。当时慢慢地道:“可惜我同你一样,也订过亲了。” 砚霜忙道:“你也订过亲了?那女的怎么样?” 雁红道:“对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他给我订过亲却又去爱别人!” 那砚霜闻言一怔,心想这可真巧,别是在骂我吧?当时道:“兄弟,那你也别怪她,也许她有她的苦楚也未可知,你见过她没有?”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他有苦楚,我不更有苦楚?他还可以在他爱人面前吐诉一番,可我又能对谁去说?我不但见过他,还跟他谈过话呢!” 砚霜竟信以为真,当时道:“所以我说年轻人最好别用感情,像我,后悔都晚了!” 那李雁红闻言道:“你不是有那铁守容么?还后悔什么?难道她不理你了?” 砚霜听后叹了口长气道:“兄弟,这话说来可长了。你既要问,干脆我就从头告诉你,你听后就不会怪我对不起那李小姐了。” 李雁红闻言,淡淡地道:“你说吧。” 砚霜这才把自己怎么和母亲到北京,怎么穷困,自己一时矢足竟去铁府行盗,如何偷得那翠环,又如何和铁守容较技,结果如何,自己又怎么回到家中发现师父的信和赠金,由是持信铁府;老提督如何收容自己母子,又如何二度邂逅铁守容,始知自己师父竟给她下了聘物,一一讲了出来。听到这,那李雁红竞突然坐起道:“什么?你竟和那铁守容相守一夜? 你们发生过……没有?” 砚霜叹口气道:“兄弟,你太把我看差了。我虽爱她万分,但这种事怎屑为之!” 雁红这才松口气躺下,嘴里气得哼了声道:“你们倒真会享福,再说下去吧。” 于是砚霜这才又接着把自己和那铁守容回去后,如何在端午节力搬香案,铁提督又如何约自己母亲去提亲,自己母亲又如何拒绝,待母亲回来后自己才知道原来父亲曾给自己订过亲了,却不料第二日竟发现那铁守容就此失踪,暗留给自己一封信,如何骂自己玩弄于她,并言一生不再见自己,她也一生不再嫁人,自己这才假藉奔功名为由安慰母亲,却外出遍访那铁守容,一年多时间毫无下落。又如何旅店巧识南荒双怪之纪商,如何受骗至水竹塘,为此竟挨了鬼见愁黑炁掌……直说了整整一夜,悲痛时直说得声泪俱下。 一旁的李雁红直听得如醉如痴,也跟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成了个泪人,酸甜苦辣齐集心头,这才知道,眼前的叶砚霜竟是如此一个正人君子,自己真不该错怪了他,人家本来不知有我这门亲,又怎能怪人家无情无义?就连那铁守容也是女中豪杰,真值得叶哥哥如此爱她,错都出在自己身上。心中愈想愈难受,竟哇一声扑在砚霜怀中哭了个天昏地暗。 砚霜把这一年多的一口怨气一吐而净,倒觉得心里略好些。见这小兄弟倒哭个没完,睡在自己身上,眼泪已浸透了自己衣服,只当他同情自己遭遇,又为可怜他那亲戚李雁红才会有此悲戚,心想这年轻人难得有此忠厚感情,不禁用手轻摸着他背,慢慢劝道:“好兄弟,千万别再哭了,哭坏身体可划不着。” 谁知不劝尚好,这一劝她愈哭个没完,急得砚霜直皱眉。那李雁红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砚霜道:“大哥,你没错,好铁姐姐也没错,错都在那李雁红身上,谁叫她这么命苦呢!”又接道:“我回去一定把这些话转告给她,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砚霜一只手拍着小兄弟,一面还给他擦泪,闻言道:“兄弟,这可施不得、你知道就行了,要告诉她,不叫人家难受么?我已经伤了一个人的心,可不愿再伤一个了。” 那雁红闻言后心说,这份心我早伤定了,但嘴里却答应着点点头。这时见自己整个身子都在砚霜怀中,他还给自己擦泪,不由羞得粉颈低垂……低下头正看见砚霜那宽阔的胸,结实的臂,再加上刚才的体贴柔情。心想那铁姐姐真好福气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他,凭自己玉面冰肌,也不见得就不胜那铁守容,只叹自己明明是父母之命的正牌夫人,却要退身让人。再想到一待他伤好了,自己就要远走天涯,哪能不情丝万缕,柔肠寸断。再也忍不住,竟又扑身人那砚霜怀里,两条玉臂搂紧了他一阵伤心,又自泪下。 砚霜心虽诧异,这兄弟怎么如此女态,但当此痛心伤感之时,哪还会去深思此事,只当这小兄弟一片天真纯情,见状不但不躲,反而伸出铁腕在他背上抚着,叹口气道:“兄弟,我真后悔告诉你这些事,叫你伤心成这样。事已过去了,就别再为此伤心了。” 雁红虽万分愿意在这叶哥哥怀中多睡一会儿,但到底这会儿自己是男人,难免叫人起疑。闻言就坐起身来,翻身下床找盆洗脸去了。 那叶砚霜抬头看着顶上天花板,思及往事,好似做了个梦,只叹自己此时为何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着也就翻个身闭目养神,谁知因为疲劳一夜,一会儿就睡着了…… 且说那李雁红拿着盆,才一开门,就见有五六个人在自己门口指手划脚的,隐隐还听到什么:不知什么事这屋的人哭了一夜,又是什么自己不睡也不叫人家睡……心中这才想到,原来昨夜这一哭,竟把左右四壁都给吵醒了,不由惭愧万分。找到水洗脸漱漱口,这才回来,进门见那叶砚霜竟自睡着了,一张脸映着朝阳,更显得英气超俗,好不动人。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心想别吵他,叫他好好地睡睡。正想出去吃点东西,猛然发现有一白绸小包,正由砚霜衣缝里掉出来。心想这是什么东西?不禁轻轻用手拿过来,觉得里面似乎软软地,轻轻打开一看,竟是一缕软软的头发。突然想到砚霜昨夜说的,与那铁守容比剑的一段,曾经用剑削下了她一缕头发,不想他竟收在身边,这将近两年的时间不离身边,此人情痴可谓已极。不由低头看着那缕头发,又黑又细,自己不好意思地拿过脑后的那根伪装男人的辫子,与它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又突然想到,我这就要离他而去,也不知今后还能再见他不?不如也留个纪念给他吧!想到这,竟真的抽出自己的宝剑,齐辫尾削下了老长的一段,另用自己方才给他擦泪的那块粉红汗巾,小心地包上,再包上那白绸子包,又一起轻轻地放回他那身革囊内。正欲出去,忽然又想到,以后他要想我是有东西看了,可我要想他呢? 一眼瞧见几上砚霜那把剑,剑柄上拖着浅绿的丝绳,上面还有一面玉玦,心想这就是了,这把剑是他最心爱之物,形影不离,不如把剑穗解下自己留着就够了。她过去解了半天才解下,又觉得这光秃秃的剑柄太丑了。忽然,她想到自己那柄剑,剑名“聚萤”,也是把吹毛断发的宝刃,那穗儿颜色碧绿,上面那块垂玉上还有自己的名儿,不如给他换换。于是又拿过自己的剑,解下了剑穗,彼此一换,显得十分悦目。她在这儿忙了一阵,才上街吃了点东西,还带来了一份早点。回来见那砚霜犹自未醒,面色红嫩,出气均匀,心想他这伤最多三两天也就好了,自己不如就此走吧,免得以后更伤心她是一个心地明慧的姑娘,想到该做就做,毫不犹豫。当时含着泪,把身上的银子留下一大半,放在他枕边,这才出外与那掌柜的说,自己有事先走了,现有个朋友在此养伤,叫他多照顾,竟留给那掌柜的一锭金子。这掌柜的直喜得合不上嘴,千恩万谢说个不止。这多情的姑娘,竟又含着泪走回去,在砚霜身前站了好一会儿,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粒粒都滴在他身上。她慢慢喃喃道:“霜哥哥,你好好地睡吧……我走了,我永不恨你。霜哥哥……我要为你去找你心上的她,叫她回到你身旁,霜……哥哥……” *** 她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这间房。在这深秋的早晨,小风轻吹着她的头发,慢慢就看不见她了。 且说那铁守容自从房上偷听那一段谈话后,已经芳心寸断,回屋与小梅略理东西,天微明就走了。为了行动方便,她们在铺子里买了两套男装,换上衣服后倒似两个翩翩公子模样。那小梅到底胆子小,一路上长吁短叹,说真不该偷偷出来啦,又是什么这一下老爷和太太不急死才怪啦。她们二人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了张垣。那铁守容哪里还有心游赏风光,只盼早日能够出得这河北省境,以后浪迹天涯,过此一生也就算了。这一月来,那砚霜的影子,始终离不开自己,所幸有小梅这丫头跟着,一路上净闹笑话,倒给这旅途减去了不少寂寞。 这张垣是一个接过东三省的大城,城内相当热闹。二人在路上走着,小梅道:“容哥,不行啦,得找个地方先弄点东西吃吃。” 铁守容也觉得腹内甚为饥饿,这才道:“你呀,就知道吃,这才什么时候呀?” 那小梅道:“从前在家不动当然不饿,这一闯江湖就不行了,不吃饱肚子,怎么跟人打架?”” 铁守容笑道:“你是才跟我学会了那套‘柳叶拳’,就想打架是不是?告诉你,差得远哪!” 那小梅脸一红道:“比你当然不行,找一个老太婆、小孩揍揍还不行呀?” 那铁守容闻言笑道:“你可别轻视老太婆、小孩,告诉你,江湖上尽多奇人,愈老可愈不好斗,往后你要不信,你就试试。” 说着话已来至一酒店门前,见“醉仙居”三字大匾悬在这酒楼中央,食客正川流不息地此出彼进,生意好不兴隆。她二人也就走进这酒店之中,早有酒保上前领路,把她二人带上了楼。找了个位坐下,那铁守容随便点了四菜,还有一壶酒,倒满像那么一回事。正说着吃着,忽然见有一堂棺走至这食店中央,站在一张空椅上,举手向四方行了揖才高叫道:“奉官府令,请告诉各位食客,这乌鸦岭所出怪蟒,这几天连续吞食路人八九个,差不多每天天快晚的时候就出现,因此小店转告各位客人一声,如有事要过这乌鸦岭,最好绕道而行,以免遇见这怪蟒,遭到不幸。谢谢大家。” 他这才摆了橙子,就听见轰一声,整个楼上都谈开了。有的说这东西已经闹了好几个月了,又有的说咬死了最少也有二十多个人,还有的高骂官府无能,连这么条蟒蛇都没办法除还能干什么?那小梅早吓得连饭也吃不下,问铁守容道:“我们明天早晨再走吧,别碰着那玩意,可不是玩的。” 铁守容闻道:“那怎么行,我倒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要是不怎么样,干脆就把它给除了。” 小梅一听吓得一伸舌头道:“乖乖,这可不是玩的。这蛇可不比人,一剑就死,这东西你砍它十剑八剑根本没事一样的,就是把它砍成好儿段,它一对又能活,这东西可不是玩的。” 铁守容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那它不成神仙了?” 小梅见她真像要去的样子,急得要哭,铁守容见状只得道:“我只不过是骗骗你,我哪有这么大本事?这么吧,咱们就在这住一夜,明天早晨再走怎么样?” 这小梅破涕为笑道:“你可真会吓人。明天走也得绕道走,那蛇要是早晨饿了呢?” 守容笑着摇摇头道:“亏你还是出来闯江湖的,胆子比老鼠还小,这怎么行?” 说着起身付了账和小梅下楼,就听见这楼上楼下,一时都是在谈那怪蟒之事。铁守容心想,这蟒到底有多厉害,自己不信凭自己这一身功夫,就不能除它;只是怕小梅担心,故把此意闷在肚子里;也不再提此事,她们出去走了有三里路,那小梅就催着住店,两人找了一家店住下,见店内差不多都已客满,都是些过路旅客,怕这怪蟒伤人,所以无形中倒给这店增加了不少的生意。一进店那铁守容就说困,要早点睡觉,小梅虽奇怪太阳才下山就睡觉,但自己也真累,闻言真把床铺好,两人这才脱衣睡下。不一会儿那小梅就睡着了,铁守容慢慢由床上起来,把衣服穿好,系好剑,带上暗器,这才轻轻出门。她外面还罩了一件大褂,谁也看不出她是干什么去。 她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那乌鸦岭到底在何处,走了一会儿,愈来房子愈少,就停住脚,看路边有几家小店,她走过去,见是一个年有六十多的老头在那儿招呼卖东西,于是先一抱拳才道:“借问一声,这乌鸦岭怎么走法?” 那老人闻言,面现惊惧道:“这位客人,你难道不知道那乌鸦岭新近出现怪蟒之事?现在县里已把这山路给封死了,不能走了。” 守容闻言,面上假作害怕道:“这事我知道,我就是问问这地方在哪儿,别走错了。” 那老人才点点头道:“我说呢,这可不是玩的。” 说着用手一指前面道:“往前再走三里路,往左转就可看见那乌鸦岭了。山倒不高,不知这东西由哪窜来的,这几天弄得人人不安。” 铁守容连道谢谢,就奔老人指处走去。那老人还在后面叫道:“喂小伙子,你是怎么的?不想活了呀?” 铁守容回头笑道:“谢谢你啦,老丈,等我杀了这畜牲回头再请你客。” 老人吓得在后大叫:“回来,喂,回来!” 铁守容哪里肯听,施出轻功绝技,只几个纵身,已来到那老头指处。往左一看,果见远处有一座小山。心想这一定就是那内鸦岭了,她初生之犊不怕虎,加之以艺高胆大,竟然一回身,脱下大褂,把它缠成个卷、一长身上了棵树。把这衣服先放在树上,这才飘身下树,往那乌鸦岭走去。 又走了十里路,这才来到山下。果见山下贴有告示,并且还有些绳网拦着路,就听得身后一声喝道,“哪来的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回头一看,原来还有十几个人,都是穿着公家的衣服,像是官府中人,此时正坐在一间预置好的小屋中,面前放的尽是刀箭之类,知道这定是奉命除蟒的官人。当时只好装着笑着走近他们面前,向为首之人施一礼道:“这几位官人,敢是奉命除这怪蛇的么?” 那为首的汉子,约四十多岁,赤红面堂,倒像是会个三两式的人,闻言道:“不为了这个我们来干什么?你年轻轻的往上走,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没瞧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房子里不敢出去?你一个人有多大本事敢往里闯?” 铁守容闻言含笑道:“小弟我自小随父捉蛇,任何蛇蟒之类只要被我看到了,就别想逃得开我的手去。新近听说此处闹蛇,故而不辞千辛万苦,远地跑来。既然有众位大哥在此,那就不用小弟费心了。” 言罢转身就要口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得身后有彼此议论之声,接着就有一人叫道: “喂,兄弟回来,我们商量商量。” 铁守容这才装着无奈,返回身来。就见那为首之人,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既是专门捉蛇之人,那就别走了,我们已苦了八九天了,一点成绩也没有,如果你能设法除了,那奖金我们情愿分你一半。你看如何?”守容笑道:“为民除害,乃人人应尽义务,奖金小弟是分文不取。” 这一下,那伙人可高兴了,就有的说请进也有的去倒茶,把她待若上宾。那为首之人才开始问道:“兄弟,请把你那除蛇妙法公布一下吧。” 铁守容哪有什么除蛇妙法,被人家这一问,真给问住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们派人去看,只要看到了那蛇,叫我就行了。” 众人不禁一怔,心说,“这是哪门子妙法?我们要敢去看,也不躲在这屋里了。那铁守容本想只身前往,但如今看他们一个个谈虎变色,如临大敌,心里也难免有点胆怯。心想不如借他们这伙人,把那蛇引出来,自己再见机行事;如今看他们对自己有怀疑之色,不禁想出了条引蛇妙计,当时就道:“你们派人去找两头猪,把这猪用绳捆上,一头穿过树拉到这屋里来,到时候,就把这绳子硬拉,把那猪吊在树上,这猪一痛就叫,那蟒听到猪鸣,一定会闻声而至,不是给引来了么?” 那一伙笨夫,根本连字也不识几个,这一听都叫起好来,有的说还是人家老弟行。有的还骂他奶奶怎么咱就没想起这个办法。一会儿就真弄了两头猪来,按铁守容所说把那两头猪吊在三丈以外的一棵树上,守容又分配了那些人,等会儿那蟒出来了,你们什么都别管,就管用箭射它。一切都分配好了,这守容才坐在小房中,光等那蟒出来。 谁知那猪在树上叫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正自想若这方法不灵就糟了。就闻外面那放哨的一路跑一路大叫,冲进这房中,喘道,“来了,来了,我的妈!可……可吓死我了,这东西这么大……乖乖!” 这一来全屋的人都吓坏了,就有人要关门。守容虽然也害怕,但她到底身怀绝技,比他们好得多。闻言起立,略为紧了紧衣服,抽回了剑,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别怕,有我呢!”然后回身问那人道:“你在哪看到的?” 那人才惊魂乍定地说:“我看到那家伙,由半山往这边游过来,全身红鳞,有水缸那么粗,乖乖!” 旁边那些人,竟有的叫起来了。守容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们还来捉蟒呢,这还没见呢,就吓成这样。当时回头道:“你们记好我的话,用箭射就行了。”言罢一蹬足,就像箭一样窜出去了。 她可不敢大暴露身形,一出来先找棵大树窜上去,再回头看看那伙人,竟把窗子门都关死了,只留下一道缝向外偷看。 这时那猪正叫得厉害,守容又往前窜了六七棵大树,就看见那猪吊在不远的树上。突然她嗅到有一股腥气,不由展目四顾”竟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离那猪不到两丈的山根下,正游着一条红鳞大蟒”那蟒真有水缸那般粗细,少说也有七八丈长,嘴中红信乱吐,好不惊人! 虽说这铁守容身怀绝技,但到底出道未久,似此怪蟒,别说是见,连听也没听过,本想回去,但自己来时已吹了大话,回去无法交待,再说这东西,已在眼前,自己还真不敢乱动。就见那蟒游过离猪约一丈处,就不动了,伸着那斗大的头,望着那猪,两腮鼓动频繁。 那猪也怪,此时竟也不叫了,就见那蟒鼓了好一会儿腮,突然张口喷出一股白气,那猪挨着那白气,一阵乱抖就不动了。随着见那蟒张口一吸,那猪竟似箭头一样投入那蟒口中,遂闻一阵乱嚼,那约百斤的一只整猪,活生生地被那怪蟒吞下,如此又向那第二只如法炮制。 铁守容心想:此时不下手,可就没机会了。见那猪正在怪蟒口中似咽非咽之际,自己已由囊中拿出两只瓦面透风镖,一抖手往那怪蟒双目打去。那蟒也是恶贯满盈,正自享受美食,哪料到有此一着,就听到波波两声。双目竟被打瞎,直痛得那蟒吱吱地一阵乱叫,全身窜起好几丈高,尾鞭扫处,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声势好不惊人。 铁守容侥幸得手,不禁心花怒放,一声娇叱,腾身而起,竟往那怪蟒处奔去。那蟒虽双目已瞎,但听嗅仍极为灵敏,此时正在痛怒攻心之际,突听得身前有声,竟负痛往前猛窜过来,口中毒气狂喷不止。所幸这怪蟒双目已瞎,目标认不准确,这一头竟撞在那棵古树上,只听得咯嚓一声,那树竟自折断。那蟒没有扑到敌人,自己头倒撞一个半昏,一时野性大发,只见一条红影上下挥舞,吱吱连声,远近山石林木,只要挨着就碎。 在红影之中,还有一瘦纤身影,上下窜动,手中宝剑,闪出一道青霞,时上时下,时左时右,端的美妙已极。那般官人在窗缝里,直看得屁滚尿流,有的胆子比较大一点的此时竟叫道:“伙计,快看哪来的这么一只大雁呀!” 众人偎上,果见那大雁时起时落,在那怪蟒之中,身边还带起闪闪青光。突见那雁儿一声娇叱,从那蟒颈处腾起有六七丈高,手中青光起处,竟带起一条血泉。这时众人才看清,哪是什么大雁,竟是方才献计诱蛇之年轻人,不由都喝起彩来。有的说:“恐怕这人是神仙投胎吧?”又有的说:“哪里像人?简直像一个云中雁嘛!”一时众人竟忘了畏惧,三言两语,把那铁守容敬若神仙一样。 且说那铁守容施出平生所学,窜高纵矮,手中剑见机就刺;但那蟒性极强,虽身中十数剑,犹自狂啸暴怒不已,直累得铁守容香汗淋漓,娇喘不已,心想如此再斗下去,自己非糟不可。此时见那怪蟒,前身人立,正在辨听敌人方向,口中腥涎连滴不已。铁守容忽然发现,在那蟒前段上腹部有约一尺宽的一道白圈,竟自收缩鼓动不已,像是无鳞模样。心中忽然想到,曾闻师父言道,凡是千年以上蛇兽,全身必有一处要害,其它地方虽重创,亦不至致命,唯独要害处,只需稍有伤害,定可制其死命。心想莫非这白圈就是这蟒蛇要害不成? 想到此,鼓起余威,双臂一振,“一鹤冲天”,拔起六丈来高,往那蟒颈落去,单足一挨那蟒背,手中石雨剑,转出一个剑花,疾若电光石火往那蟒腹白圈斩去。只觉手中一软,竟把那白圈划开了一尺多长七寸多深的一道大血沟。就听蟒一声惨鸣,那蟒血竟喷了铁守容一身一脸。还没容铁守容二次腾身,就觉身后极强劲风扑背。 好个铁守容,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处心积虑。只见她手中剑朝上一举,“举火烧天”,全身向前猛一伏,好一个“卧看巧云”式,就觉手中剑一紧,那蟒后下腹,从剑上划了过去,皮开肉裂,腥血四溅,那蟒身竟擦着守容头皮飞过。铁守容惊出一身冷汗,再一摸头,那帽子已不知何处去了,露出满头秀发,守容见大功告成,心中惊喜不已,双足用力纵起,想落·向对面怪石。身才纵起。就觉鼻端一阵奇腥,再看周身竟被一层云雾罩住。知道是那怪蟒所喷毒雾,吓了个忘魂失胆,总算她见机停止呼吸,否则早就毒发身死。她勉强地站在那块怪石上,仗剑而立,见那蟒犹在地下,横扫暴怒,知道这是它最后余威。自己此时惊魂甫定,只觉得一阵呕心,连吐了两口,知道已中蟒毒,那蟒此时声势渐低,最后竟自伏地抽缩不已。 就闻得远近人声阵阵吵杂,锣鼓喧天,那般差人也自屋中跑出,离着那蟒有十几丈,围了个水泄不通,灯下照耀得通明。铁守容知道那蟒已死,这才勉强提住气,纵下山来,就听见轰一声,那人群竟把她围了个满,有的跪在地下直喊她女神仙。守容知道自己此时头发已露出,不便再伪装男的,含笑对那般人道:“你们万不要近这蟒,当心那些毒液中人就无救了。”自己就觉得头一阵昏,差点不支,当时强咬着牙,排开众人往回路上走。 正是功成身迟,她勉强提着气走出这乌鸦岭,也顾不得再去取那衣服。这时人声吵杂,大街上人三五成群都往那乌鸦岭奔去。一阵满足的笑,浮上了她的脸,心想自己虽身受蟒毒,生死未卜,但总算为地方上除此大害,虽死何憾? 看看那旅店已在面前,她想着小梅,不由一阵疾驰。那路上的人,见一个少女,全身鲜血,披头散发,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一把剑,不由惊态万状,就有人从后喊:“那人就是力杀怪蟒的女侠云中雁啊!”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她身后己跟了成百的人,这小店中人也出来了,就听到有一声尖叫:“小姐,你……可急死我了。” 那小梅竟从人群中扑出,不顾血腥,就要扑过来,那铁守容此时神智已昏,见小梅来了心中一松,一跤栽倒,口中还道:“小梅……你千万别……碰我,当心毒。” 就有人把小梅拉住道:“这位哥儿,千万别挨那蟒血,方才就有两人用手摸那蟒,如今手都肿了……” 小梅见小姐已昏在地下,不禁放声大哭,一面还挣着要扑过去……一面把帽子一把抓下,口中还哭道:“我不是男的嘛,叫我过去吧……” 这些人才发现,这两人都是女的。这会儿就来了两郎中,站在铁守容面前,想伸手不敢伸,直皱眉。那小梅一面哭,一面骂:“你是什么狗屁大夫嘛,快给我姐姐医好,要不然你们就别想活了。” 那大夫搓着手道:“先用水给她洗洗……” 就这一会儿,见那铁守容已满脸红肿,一张玉脸,已胀得有面盆大小,口中唾沫流了一地,那小梅已哭得死去活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见人群里走出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也有七十多岁,她慢慢走到铁守容前,用手拨开她一只眼,慢慢点点头,低声道:“还不要紧,再晚一会儿就不行了。”说着回头对小梅道:“这位姐儿,你就别哭了,快过来帮我把她抬到屋里去,晚了就不行啦!” 这时那拉着小梅的两人才放开手,老婆婆脱下那件上袄外衫,往铁守容身上一搭,两只枯枝般的手往上一按一提,就像抓小鸡一样地给提起来了。小梅捡起了地上的剑就往前领路。那两个大夫还在旁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大夫?” 那老婆婆闻言回头冷笑道:“凭你们这两块料,还会治这病?回家歇歇吧!” 众人闻言哗然大笑,那大夫弄个大红脸,一面往回走,嘴里还嘟哝道:“真怪!也不是我们要来的,是你们请我们来的。真他妈的!” 那老婆婆假作不闻,回头对众人道:“请大家回去吧,我老婆子这就给这位女侠治伤,要不然大家一吵,可就难说能活不能活了。” 大家这才散开了。此时那小梅犹自啼哭不已,那老婆婆回头问道:“小姑娘,这位女侠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伤心呢?” 那小梅哭道:“不瞒婆婆,她是我们小姐,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 那老婆婆叹道:“难得!” 说着话已来至房间,那老婆婆把铁守容放置床上,对小梅道:“快给我找枝笔来,我开几样药,叫茶房快去买,待会儿就晚了。” 一会儿小梅拿来了笔,那老婆婆运笔如飞,须臾,就写好一张药单,对小梅道:“还是你自己去买吧,要看着他一样一样包,少一样都不行。” 小梅连忙拿过飞跑而去。 第三章 虎口余生 且说那老婆婆把药单子交给小梅后,自己也不敢太大意,亲自走到守容身旁,伸二指在她胸骨二寸之下中央“玄机穴”上点了一下。此穴为支气管分叉点,属单穴。老婆婆此举,为恐剧毒攻心,影响呼吸,故先行把它封住。接着又在她“天容”、“哑门”、“笑腰”、“尾龙”等要穴上各点一指,护住了血脉,以免时久药力不及落成残废。 那守容被点后,一阵颤动,竟哼出了声。老婆婆见铁守容此时形状,满脸红紫肿大如盆,两手也红肿如箕,不禁一阵心酸,用手轻拍着她背道:“好孩子,你忍着点,我雷三姑一定还你个活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力义举,真令人可敬可佩!” 她竟流下泪来。小梅此时已把药买来,足有两大包。老婆婆先把药单子撕碎,这才一样一样检视那药,回头对小梅道:“你快去叫茶房生两个火来,要文火。” 小梅答应着去了。那茶房已把铁守容敬若神明,哪能不照办,一会儿就端来了两个小炉,还拿了两个药罐。这老婆婆留下东西,把门关好,这才吩咐小梅,哪样该烤,哪几样该煮,哪几样又该先包好再煮,直忙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熬出两份药。待药稍凉,就把守容扶起,灌下一碗,然后令她睡下,用另一份药法遍身给她擦了一遍。老婆婆这才喘了口气道: “到晚上再看看,醒过来就无妨了;要醒不过来,可就麻烦了。” 小梅两只眼睛已哭得肿有老高,闻言又哭道:“婆婆,你看她要不要紧?她要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 那雷三姑注视小梅道:“好孩子,别伤心,我定以全力救她一命。你今年有多大啦?” 小梅一面道谢老婆婆,一面说:“我十六啦。” 老婆婆道:“看样子,你是不会武,是不是?” 小梅接道:“也不是完全不会,还会一点。” 那老婆婆闻言似吃一惊,又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还会武,你练过多久?师父是谁?” 小梅说:“练了有一个多月啦,师父就是我们小姐。” 那老婆婆闻言不由呵呵大笑道:“一个多月你能学到什么武?孩子你太天真啦!你看你师父这身本领,少说也练了十年,如今还落成这样,由此就知道,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 那小梅一面擦泪,一面道:“我们小姐也给我说过,说江湖上会武的人多啦,尤其是老婆婆……”到此不由终止,又看了看雷三姑道:“婆婆你也是老婆婆,怎么不会武呢?” 那雷三姑呵呵大笑了一阵道:“你这小妞真好玩,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呢?” 小梅说:“你要会武,怎么不去杀那大蟒蛇?叫它害人呢?” 这雷三姑竟被小梅说得那一张老脸通红过顶,半天才叹口气道:“孩子,你说得不错,婆婆我不配是个会武的人,更不配当这赤杖姥的外号,比起你们小姐,我真惭愧死了。但孩子,你可知婆婆三十年前曾经杖扫八魔,掌震二丑,武林道上,谁不敬我三分?” 那小梅竟听得张大眼道:“婆婆,你的本事有没有我们小姐大?” 那婆婆笑了笑道:“如今,老了不行了!我可不知你们小姐武艺怎样?她师父是谁?” 小梅道:“是恒山老尼,少了一个耳朵的尼姑,她还说要教我呢,后来也没教。” 那雷三姑“啊”了一声笑道:“原来是那个老尼姑,难怪她有一身好本事了。我和那老尼姑四十年前还是好朋友呢,如今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小梅道:“她很好。婆婆你肯教我练武吗?我还不算笨!”接着脸一红道:“是小姐说的。” 那雷三姑给她逗得大笑不己,看看这孩子,天份的确还不坏,又正对自己的味口,不由笑道:“好孩子,婆婆就收你吧,可是你以后就不能跟着你们小姐一块啦,要跟着我老婆子到清波林去住上好几年哪。你可愿意?” 小梅低头想了半天才道:“以后婆婆一年放我出来一次行不行?我去找她玩。” 那雷三姑笑道:“这样吧,我半年放你出来一次;如果她高兴,随时她都可以来看你。” 小梅直喜得拍手说好。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就见铁守容在床上呻吟出声。那雷三姑闻声后喜道:“这就好了,一出声音就不怕了。” 说着就走到铁守容床前,用手试了试她的温度,面带喜色。过一会儿,那铁守容竟自出声喊疼。小梅扑在床前道:“容姐姐,你别怕,有位婆婆来救你了,她说你不要紧。” 守容此时已睁开眼睛,见眼前站着小梅和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多半是人家救的,不由在枕上连连向雷三姑点头。那雷三姑含笑用手摸着她头道:“好孩子,别动,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本县的大恩人,谁都应该谢谢你,我老婆子给你看看病,算得了什么?现在觉得肚子胀不胀?” 那守容闻言点点头。雷三姑忙对小梅道:“你姐姐要行动,你好好招呼着,我还得亲自去给她配付药。” 小梅道:“婆婆,还是我去买吧。” 雷三姑笑道:“这药你可不会配,药店里你也买不着。”言罢,问小梅道:“你刚才拿的那口剑呢?” 小梅一怔道:“配药还用剑做什么?” 雷三姑说:“这药就在那蛇身上,去晚了别让那些人给糟塌了。” 言罢拿着剑就往外走。小梅这才扶起铁守容,递上便盆,铁守容挥手示意小梅出去,小梅知道这位小姐还怕羞,自己转身外出。过了一会儿再进去,就嗅得奇腥异常,知道是那大蟒毒液,忍着呼吸把便盆拿到外间。自己洗了手再进来,见铁守容向自己招手,连忙过去,就听铁守容道:“小梅,可苦了你了……那位婆婆是谁?我的剑……” 那小梅笑道:“容姐姐,苦的是你啊,我苦什么?你真了不起!那么大的蟒蛇都给你杀了,人家外面都叫你是女侠云中雁呢!你喜不喜欢这个外号?啊,那婆婆可是位大侠客,不是她,你的命还不定能活不能活呢!她名字叫雷三姑,还说跟你师父是朋友呢,那把剑她借去到那蛇身上取药去了。” 守容一听,那婆婆竟是江湖上人称赤杖姥的雷三姑,不禁惊讶异常,闻言连连点头,本来不放心那把剑,这会儿也放心了。 一会儿就听得叩门声,知道是那雷三姑转回,小梅忙去开了门。见雷三姑黑巾包头,剑系右肩,手中还拿着几张树叶包的一个包,进门就道:“乖乖,那东西可真怕人,我还以为没多大呢!谁知这么大!我老婆子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可真难为你了。”言罢,把那手中小包置于桌上。 小梅就问:“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雷三姑含笑把树叶包打开一看,竟是三尺来长的一条舌头,舌尖成叉状,正是那怪蟒毒信,一面问道:“这东西谁敢吃呀,吃了不中毒才怪!” 雷三姑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这蟒少说也有千年了,这千年来所食精华,及它本身的功力,全在这舌头上,只需把其中两条液腺清除,拿白水洗净,即可食用,对于我等练功人大是补益。” 铁守容一旁听说它竟有如此好处,不禁在床上吟道:“即有如此功用,还是前辈与小梅共食吧,弟子现在已觉得好得多了,想必不吃这东西也无妨。” 雷三姑闻言叹口气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厚道,真不容易。我老婆子不为你,还不去拿呢。好在你一人也不能吃太多,剩下的我和小梅就沾沾光吧。” 那小梅在旁吐舌说:“乖乖,这玩意我可不敢吃!” 雷三姑含笑说:“你现在不敢吃,等会儿我弄好了,你不喊香才怪呢!” 说着叫小梅去打盆水来。雷三姑由衣袋内拿出三个小纸包,一包是盐,另两包是灰、黑色粉各一,一齐倒在水里,这才把那怪舌放人盆中,洗了好一阵,就见由那舌中抽出两条青色筋来。雷三姑又叫换盆水,一连洗了六七遍,这才道:“我早年在四川随师习艺时,师父也曾杀过一蟒,比这可小多了,那舌信至多也不过一尺长,师父就是如此炮制。起先我们谁也不敢吃,后来弄出来都说香,三个人把那舌头吃了个精光,往后好处可多了。” 小梅咽了口唾沫问:“有什么好处?” 雷三姑接道:“第一,夜晚能辨物,人家看不见的你能看见;第二,以后一辈子所有毒虫不敢偎,像蝎子蜈蚣等等都不敢近你身边;第三,如果你是练武的,那对你轻功夫有益处;第四,以后力量大增……还有好处一时想不起了。小妞,你现在敢不敢吃它了?” 那小梅听后点头道:“既有这么多好处勺就吃一点吧,反正拿它当药吃就是了。” 雷三姑哈哈大笑,铁守容在床上也给逗笑了。雷三姑又接道:“我方才看了看那蟒,全身鲜红,头下还有一道白圈,好像是恩师说过的叫什么‘赤仙’,这东西还真少有,想不到会在这小山上发现,真是怪事!那皮还有用呢,现在我也懒得去剥啦。” 小梅忽然想起一事道:“听说这种大蟒,肚子里还有珠子,晚上还可拿出来照路。” 雷三姑道:“那是世人瞎说八道的话,只听说乌龟和蚌蛤里有珠子,还没听过蟒肚里有珠子。据说上了千年的蟒蛇有内丹,但也没人看见过,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那是瞎清啦。”说着话,雷三姑已把那蟒舌切成几十个小段,叫小梅弄了个锅来,自己又出去买了些佐料,就在那小火上煮起来了。她们三人就在那床前谈着闲话,雷三姑这才知道了她二人详细来历。 那火上的肉,此时放出阵阵香味,雷三姑过去看了看,就说:“行啦,先给守容盛一碗,这就吃。” 她说罢自己端起了碗,盛了一碗清汤,少许几块肉,那汤色作浅绿,阵阵清香惹人垂涎。铁守容有点怕,雷三姑道:“你先喝一口试试,要是不想吃,我决不勉强你吃。” 铁守容闻言,才少少喝了一口,不想人口生芬,那味儿竟比上好鸡汁还要鲜美十倍,不禁食欲大动,端着那碗慢慢吃起来了。那小梅在旁边问:“容姐,是什么味呀?看你吃的怪香的。” 守容一面吃,一面说:“就和鸡味差不多,比鸡子可好得多!” 那小梅闻言直咽口水。雷三姑在一旁笑道:“你也去盛一碗吃吃吧,好在那条舌头,最少也有三斤多,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 这小梅就红着脸站起身来,盛了两碗,一碗递给雷三姑,一碗自己吃。果然人口生香,好吃已极,不禁连连赞赏起来。那雷三姑笑道:“怎么样,我不会骗你吧?今天咱俩真沾了你姐姐的大光啦!” 三人谈笑着,时候可不早了。每人差不多都吃了两碗多,还剩一些,雷三姑说给铁守容留着明天再吃。三个人就在一张大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守容一睁眼,见太阳已升起老高,那雷三姑和小梅都不知去向,正在猜这二人到何处去了,突然见门开处,雷三姑和小梅已回。她们身后还站了好几十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那大蟒被杀之事,有的说:“这屋住的那少女,就是斩蛇之人,本领可不得了,外号叫什么云中雁……” 雷三姑和小梅进门后把门关了。那小梅道:“你可醒啦,我跟婆婆去剥那蟒皮去了,谁知竟被人家先给剥去了。乖乖,那蟒蛇可真大!姐姐,你到底怎么杀的?” 雷三姑也笑道:“我真后悔昨天晚上没先剥,竟被人家抢了先,真可惜!不过总算那舌头让我们先给割下了。” 守容在床上道:“婆婆,我已觉得好多了,想下地走走,行不行?” 雷三姑闻言甚喜,说:“要不是昨天你吃了那东西,再有一月你还不一定能起来呢。还是再睡会儿,明天下地就保险没事了。”接着又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把你叫云中雁,这外号倒挺适合你,我看再在这儿住下去,这些人非把你给吵死不可。干脆明天我们一起回清波林,你在我那儿住一些时候再走。小梅吗,就留下了。” 守容一听,又惊又喜道:“怎么……小梅拜您为师了?” 雷三姑笑着尚未答言,小梅已抢前说:“婆婆已答应收我做徒弟了,并且说允许我半年出来一次,找姐姐玩。” 那守容闻言,高兴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一面对雷三姑道:“婆婆对弟子姐妹这番鸿恩,弟子今生真无以为报了。” 雷三姑闻言正色道:“姑娘千万不要再说这话,你能为本地除此大害,身受重伤,我老婆子感戴不尽,给你看看病又算什么。小梅这孩子,我倒挺喜欢,再加上我如今已这把年纪了,连一个徒弟也没有,正好收她给我解解闷儿。” 守容此时已回头对小梅道:“你能得赤杖老前辈垂青,真是造化不浅,还不向前行拜师之礼。以后你的本事就和姐姐差不多了。” 那小梅闻言一伸舌头道:“真的,怎么忘了给你老人家磕头呢,真是……”她说着就跪下对雷三姑磕了三个响头。 雷三姑含笑受礼道:“拜师之礼是非受不可,我也不客气了,你今后既做了我的徒弟,可不能再随随便便,要一切听我老婆子的话,要不然婆婆这双铁掌,可饶你不得。你要记住。” 吓得小梅直伸舌头,那雷三姑又在守容身上推拿了一番,就觉已好多了,硬逼着守容把剩下的那些舌肉吃了。这时就闻外面有人敲门,小梅开了门,见进来两个人,守容认得其中一人,就是那日捕蛇的众人中一个,不由眉头一皱,那人已趋前朝床前施礼道:“女侠客斩蟒一事,小人等已禀知太爷,特命在下送来纹银二百两,望请女侠客收下。” 守容道:“我己说过,这银子我分文不取,你们拿去分了吧。” 那差人又道:“那赏银我们已分了,这是太爷额外赏的银子,并说无论如何,也要请你收下,女侠若执意不收,岂不叫在下为难么。太爷还道请女侠客去衙门一次,要当面向女侠客致谢呢。” 守容闻言正在为难,雷三姑已趋前,把银子收下道:“银子收下了,她还病着,可没工夫去见你们太爷,你回去代转一声,就说谢谢他了。” 那差人闻言,看了看守容,无奈只好打了个千儿转回。雷三姑这才接道:“这应得的银子,也别客气,你以后在路上也用得着,倒是要应付这般人,可真讨厌。我看今天下午,我们就走吧,到晚上也差不多就到了。”守容也连声道好。 当天下午,有一个小骡跟着两台轿子,在路上走着。那骡上坐着雷三姑,轿子里是守容和小梅,一直到晚上才走到一片树林。这里行人已少得看不见几个,眼前是一片荒凉。雷三姑把轿子叫停下,付了钱,对守容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这骡让你骑,我和小梅走着。” 守容虽执意不肯,也禁不住她们一再相让,只好跨上小骡。一行三人,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见眼前小溪、竹林,好一番景致所在,在月夜之下更显得似身入仙境,穿过了一片竹林,见那边山腰下有几间房子,雷三姑用手一指那第一间颇为大而讲究的一幢道:“就这是我家啦。” 接着扶着守容下了小骡,用手一拍那小骡屁股,那骡就往那房子里跑去。不一会儿就见有一十六七岁小女孩,连跑带纵,一面跑,一面叫:“奶奶回来罗!” 言罢,似乳燕穿林似的,已至三人身前,拉着雷三姑问长问短,这三姑笑道:“没见你这孩子,人来了也不招呼一下。”说着一指守容道:“这是恒山老尼的得意弟子,本事可比你好多了,现在身中蟒毒,要在我们家养一个时期,将来好了,你可得小心向人家讨教两手。” 又一指小梅道:“这是你师姐,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们以后更要亲近亲近了。”这才对守容说:“老身一世就这么个小孙女,她父母双亡……撇下这孩子跟着我,真够可怜的!从小没样儿,你们可别见笑。” 守容连道:“老前辈说哪里话,这位妹妹岁数也比我小不多,这身轻功可真不错啊!” 那少女闻言喜欢得直笑,一面拉她二人的手,一面道:“我真喜欢有你们这两个姐姐陪着我。奶奶,你把那乌鸦岭的怪蟒给杀了呀!真了不起!” 雷三姑道:“哪是我杀的呀,是你这位姐姐杀的,人家本事可真不小。” 那少女闻言面带惊异拉着守容的手道:“真的呀!?那你本事可比我强多了,我连想看看那蟒什么样,奶奶都不让我去,她非自己去不可,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让姐姐你给杀了。” 说着话已到门口,有个五十多岁女仆开了门道:“老太太回来了?” 雷三姑笑着点点头,一行四人进来。守容和小梅一打量这房子,一共有七间,都还宽敞整洁异常。当时由女仆备饭,三人饱食一顿。雷三姑命孙女崔翔情整理出一间房子,对二人道:“这一路走,想你们都累了,明天再谈吧。” 硬逼着二人就寝,一宿无话。第二日守容已能下床行走,和小梅双双对雷三姑又行了礼,自此守容和小梅就在这住下了。辗转三月,守容不但已病体康愈,且因为日与雷三姑婆孙讨教,已较以前武功更有精进,尤其得食那怪蟒灵舌,如今已感身轻力巨,远非当日可比。小梅已略熟武学根底,进步甚快。这一日守容向赤杖姥告别要走,那雷三姑虽也万分难舍,但人家有人家的事,怎么能强留。那崔翔倩和小梅更是伤心已极,说什么也不叫走,还是雷三姑再三开导,这才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她到十里以外……小梅拉着守容的手直哭得鼻红眼肿,守容也难过异常道:“妹妹,你别哭了,过些时候我一定来看你,你要好好练功夫,再有几年你也就可出来行道了。” 那小梅才收泪道:“姐姐,我一定听你话,好好学武。只是你一个人上哪去呀?还有那叶……砚霜,你还是去找找他吧,我总看他不是一个坏人。” 铁守容一听叶砚霜,不禁旧情复炽,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她对小梅道:“不要再提他了,我知道就是了。” 这才对她二人招招手,一回身腾纵而去。在这暮景里,就象一只苍鹰,只几闪已没影了。 不谈这师姐妹二人含泪而归,且说那守容别清波林后,一个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出河北地面,来至关外。时已隆冬,大雪纷飞,尤其这塞外,更显得滴水成冰,寒冷已极。在一条荒凉的小道上,铁守容正策马飞驰,她衣裘背剑,全身雪白,再加上胯下银驹,更显得一尘不杂,举止若仙。 突然一声轻啸自头顶划过,这漫天飞雪里,依稀可见一枝雁翎响箭。铁守容不禁一惊,暗想这响箭分明是绿林道上的传讯暗号,虽这荒凉道上,居然还有贼人斗胆向自己行劫么? 她勒住马缰想了想……毕竟艺高胆大,又策马前行。这次又走了二里路左右,第二枝响箭划空而过,守容心想今天恐非善于应付了……就闻一声铜锣,眼前闪出一排人来,一个个手提单刀,红巾扎首,那马嘶嘶一声长啸,人立双蹄,差点把守容摔下马来……铁守容不禁娇叱一声道:“好生生的,你们拦你家姑娘道路作甚?” 就见那小队前站着三个人。为首之人年已花甲,脑后小辫已呈斑白,这大冷的天,偏穿一袭黄衫,手中一个大烟袋兜儿,不时还吸上几口。身前两人,一个差不多四十上下,手持一对怪兵刃,半圆形的锋刃上,多出两个牛耳似的齿刃,知道这兵刃名叫“五行轮”,尤其是剑的克星。最前一人,年约二十上下,生得倒也英俊,背后交叉背着一对铁拐。这时那持五行轮子的汉子浅浅一笑道:“不敢请教这位女侠是往何方而去?这大冷的天不妨到在下草舍一谈,并备有水酒与女侠压压寒,不知意下如何?” 守容闻言,柳眉一竖道:“你我萍水相逢,谈不上论交,姑娘我还要赶路呢。失陪了。” 她说完一抖缰绳,就要岔道而行。这时那身旁背拐少年横身而出,拦住去路,口中道: “女侠客请留驾,我师徒三人,久仰女侠剑斩赤仙怪蟒,江湖人称云中雁,故而久欲一瞻仙容,惜数月来未见侠踪。今接弟兄们回报,得知侠驾至此,故而斗胆拦路,尚请女侠勿怪才好。” 铁守容闻言略一思量,心想这等人,分明是绿林人物,偏又说话如此客套,自己真不知他们是何居心,当时自己略微一想。随即飘身下马道:“你我萍水相缝,实不便打搅,我还要赶路,无暇耽误。如需银资,我倒有些,愿意奉赠纹银二百两。” 言罢,探手革囊就要取银,却闻那吸烟怪老此时哈哈一声怪笑,声如夜枭道:“怎么着,小姑娘,想用几百两银子就把我师徒打发了,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别说你这区区二百两,就上万的黄金,我老头子还真瞧不在眼呢!我老头子好心请你寒舍论交,这是多大的面子,居然推三阻四,今天我老头子是非要留驾不可。你要有本事,你就过来试试看。”言罢又是一阵狂笑,接着拿起那旱烟袋来一阵猛吸。 铁守容闻言,心想这老人好不讲理,不禁杏眼圆睁勃然大怒,点点头道:“好,我就过来看。老爷子,你就给个厉害的看看吧。” 她言罢拉缰就走,却闻那老人冷笑一声道:“好刁的一张利口!老四,你就给我拦拦看。” 那持轮汉子闻言就要上前,这时那背拐少年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钱师父,你退后待我收拾这丫头。”言罢劈手就抢守容手中马缰。 守容见这少年出口不逊,早已火起,此时见他居然敢动手抢绳,不由一声叱道:“匹夫你敢!” 右手反抖,往那青年手腕刁去,中指半吐,暗含点穴招数。那少年掌已推出,见对方非但不让,竟敢反迎,已自吃惊,再见对方中指微凸,知道竟是点穴高手,不由大惊,一带右手已自无及,竟被对方掌擦边而过,就觉脉门一阵火辣,这只右手几乎不能抬起。当时还不自量力,一翻左手,使一招“铁靠背”往守容后背猛击。守容见自己虽未点中对方穴门,已被自己掌划中脉门,知道受痛不浅,想必对方识趣让路,不想非但不识趣,竟不自量力,下杀手猛击。心想,我要不给点厉害,你也不知我云中雁何如人也。当时冷笑一声,一提气护住后心,非但不躲,竟迎他这一掌。就闻“砰”一声,声同击革,那少年退出四五步,头上汗珠如雨而下,这一掌竟似击在一块钢上,差一点腕骨折碎,只痛得口中啊哟了一声,竟自低头握掌不动…… 那老人此时嘿嘿笑了一声道:“好厉害的‘混元炁’!我徒弟算自不量力,这门亲也别谈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言罢一捞长衫,往腰上一掖,就要出手。那持轮汉子却道:“当家的你先歇歇,我不行你再上不迟。” 当时手持双轮,向铁守容一晃道:“你这边来。”自己带先一窜,已来至一块约有四丈见方的一块平地上,摆轮相候。守容一听那老者话,竟是要与自己说亲,不禁大怒。她启食那赤仙怪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更加与雷三姑这三月相处,日夕论技,收益非浅,见状非但不怕,倒想借此试试自己功力如何。当时微微含笑一闪腰,就象一朵白云似的落在那持轮汉子身前,那厚约一尺的积雪上,仅浅浅压下一分来厚,只这身轻功已足以自豪。 那汉子一晃手中兵刃问道:“你是成名的女侠,你可知我这兵刃的名字么?” 守容一笑道:“小小的五行轮谁人不识?这兵刃始铸于宋未的元卢韦氏,后渐流传,都是些仗义好施的侠客使用,却不料入清以来,把这上好兵刃乱传绿林,鼠盗狗偷之辈竟多用此。元卢韦氏地下有知,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那姓钱汉子闻后,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女孩小小年纪,竟有此丰富常识;怒的是,她竟藉谈兵刃暗骂自己是鼠盗狗偷。当时强忍怒火,冷冷地道:“果不愧是成名女侠,我钱剑秋今天倒要会会高人,学两手高招。”言罢一摆手中双轮,“大鹏展翅”拉开了门户,说声: “请”! 铁守容也撒开了剑,右手一领剑诀道声:“请!” 那钱剑秋内心已怒不可支,总因自己是成了名的绿林道,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不能不故示大方。此时见对方面带微笑,简直不把自己看在眼内,这声“请”字一出口,也顾不得让对方先出招,当时一上步,左手五行轮当胸刺到。铁守容不慌不忙,凹肚吸胸,泄去对方来势,当时一领手中石雨剑,“织女投梭”奔钱剑秋左肋斜刺过来,招术看来似很平凡。钱剑秋一起右手五行轮,用轮外双刃来封守容的剑身。可是铁守容这一招本是虚招,身形往前一耸,剑身一扭,猛然往回一撇,左手领剑诀往耳旁一带,右手这口剑,二次递出“毒蛇寻穴”。这一剑向钱剑秋小腹上扎来,这是一剑双招。钱剑秋五行轮已崩出去,他赶忙右脚往后一撤,一斜身闪开,铁守容这口剑点空了。钱剑秋见机会难得,双轮高举,一侧腰,这双五行轮带着呼呼风声,奔铁守容侧腰猛击下来。铁守容见这钱剑秋手下真有功夫,不敢大意,当时右手运剑,这口剑“铁锁横舟”,随着自己一个大转身,往外封去,遂听“呛”的一声,两般兵刃碰在一起,各自一撤手,云中雁身随剑转,那钱剑秋却是“黄龙转身”,一个左,一个右,二次又欺身相接。 铁守容这一转过身来,不容对方稍息,这口剑快如电闪星驰,竟朝钱剑秋臂上削来,就闻钱剑秋喝声“来得好”,竟然单手递轮,拨开这剑,另手之五行轮“金鸡抖翎”,以雷霆万钧之势,往云中雁胸前划去。铁守容见这轮来势急猛,哪敢大意,一声娇叱,展开身形,施出“七十二手越女剑”,只见那雪地里人影飘飘,寒光闪闪,好快身形。钱剑秋手摆五行轮,此时也施开了“拨风十八打”,时进时退,忽上忽下,转眼已对拆了十余招,只看得旁立少年目瞪口呆,心想,这少女原来这么厉害,亏得自己没上手,要不此时早没命了! 忽然那钱剑秋大喝一声,双轮一上一下,星驰电闪猛朝云中雁头足劈下,这是“拨风十八打”的最后绝招。那云中雁才一领剑,见两般兵刃同时劈到,心中一惊,好个云中雁,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抽身游刃,那五行轮竟由颈旁滑过。云中雁险过这一招,心中也不禁火起,手中剑就在转身之际已长虹贯日似的递出,那钱剑秋怎么想这一招双轮齐下、对方决难逃过,不想云中雁竟擅“缩骨移影”之法,竟被她轻轻逃过,见对方冷森森的利剑,已临右胯,想避哪里还来得及,总算云中雁手下留情,硬把出手之剑往后挫了些,就这样,那钱剑秋“哎呀”了一声,踉跄出去四五步,方自站稳,右跨上已淋淋血迹,少说也有五寸长一条大口子,地上的白雪已染成一片鲜红。 云中雁此时面带秋霜,冷冷地剑交左手,道:“钱师父承让了……” 那钱剑秋此时脸色铁青,面目狰狞,对云中雁冷笑道:“好个云中雁,我钱剑秋算败在你剑下了,可是这一剑之仇,我至死不忘。咱们后会有期!”他说着竟朝那老头儿凄然道: “当家的,小弟先回去一步了!” 说着一回头,朝那山坡纵去,谁知那右腿已不听使唤,落地时竟一阵蹒跚坐于雪地,伤口处血如泉涌。那少年指使了两名喽罗过去,扶着他歪歪斜斜走上山去。 云中雁剑伤钱剑秋之后,就知道那老头儿决不肯甘休,此时蓄势以待。果见那老头儿,一面含笑点着头,一面挽起他那黄衫的袖子、露出瘦如树枝的膀子,这才笑着说:“真了不起,纵横塞外的铁狮子钱剑秋,竟伤在姑娘剑下,这下子传开了,云中雁的万儿可不小呀! 小老儿冷面佛不才,要在姑娘越女剑下领教领教。话可说在头里,我是为我拜弟报仇,你也用不着客气。咱们两下里,各往要命的地方下手,生死听天由命,姑娘你意如何?” 云中雁闻言,知悉对方竟是名震江湖的冷面佛金七。早听师父说过,这金七早年得随异人,练就一身惊人之艺,但为人孤傲,早年驻足鄂中,开山立门,手下伙众甚多,乃鄂中一名巨盗,非万金不劫。后来被卜青铃等老侠驱逐出关,流落塞外下落不明,不想竟在此相遇。久闻他以一对“离魂子母圈”成名江湖,自己今天碰上他恐凶多吉少。闻言略一欠腰道:“原来是金老前辈,后辈多有开罪,尚乞念弟子无知,原谅弟子才好。” 那冷面佛金七,闻言后哈哈一阵仰天狂笑道:“怎么样,姑娘,不知道我金七在此是吧?我金七一向不轻易出手,出手可没有反悔。你今天掌震我新收弟子,剑伤我拜弟,这仇可不算小了。我金七有三分气在,这仇焉能不报?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事后我一定为你交待。” 铁守容闻言,只气得全身颤抖,但她知这金七的确不好对付,听后尚强自镇定道:“后辈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你金七爷。我与你夙旧无怨无仇,为何今日雪地拦劫不放?尚请前辈说明才好。” 那金七闻言面色一红,不由用目一扫那旁边少年,那少年更是面红过耳,这金七咳嗽一声说:“其实说开……也没什么,我这劣徒,唉!自从那日见姑娘剑斩赤仙蟒后,返回数日茶饭不思……我老头子一身孤单,去年才收子,未免溺爱了点,今天听说你侠驾临此经过,我那拜弟差人报信,故此带徒来此,原意无非是想姑娘与我这徒弟作个朋友而已,此子武技虽差,但他学艺不过一年,日后若随我久些……也不致差姑娘到哪去,咳咳……姑娘要是有意,这个梁子就不结了,我们尚可化敌为友。姑娘,你是聪明人,你想想吧。” 铁守容闻言直把肺都要气炸了,用眼一瞟旁边他那位徒弟,此时正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住自己,满脸乞求之意,不由往地下啐了一口,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闻言对金七正色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令徒冒昧平生,这朋友二字实无从谈起。前辈乃堂堂高人,挟技逼人,传出岂不被江湖人耻笑?我铁守容虽命丧你手,也落个为耻捐躯。就请前辈你快快出招,再出此言,后辈可就无礼了。”言罢举目视前,毫无畏惧。 那金七闻言面色又一红,冷笑着对他徒弟道:“小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哪不能找去?连师父我都跟着你挨骂!”随即回身对云中雁道:“咱们抛开这个不提,我知道你没把我老头子看在眼里头,好好,咱们就比划比划,我要在十招……啊,二十之内让你逃出,咱们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否则姑娘你就认命吧。你师父是谁?事后我定去访她。别叫人说我老头子欺侮小辈……” 铁守容冷然道:“弟子如丧在你老人家手里,只怪我学艺不精,与我那师父无关,既是前辈说出以二十招为限,弟子就勉赴其难。请前辈亮兵刃吧!” 金七一声冷笑道:“我那对破圈儿久已未用,今天我还不想用它。这样吧,我就用这杆旱烟袋跟姑娘你那剑走几招吧。” 他说着把那杆烟袋在脚下一阵磕,那剩余烟灰已磕尽,铁守容见对方如此狂傲,竟用一根花竹烟管来接自己的石雨宝剑,心想你别狂傲,这二十招,你未必就把我拿下了。她知道此老既用烟杆递招,点穴上一定有特色造诣,当时点点头道:“很好,想必这烟管儿,在你老人家手里无异钢管铁尺。后辈得罪了。” 她一平剑身拉开门户,正是恒山老尼亲授的“七十二手越女剑”起势。那金七眯缝着眼,举一举手中旱烟杆道:“幸会,幸会!竟是恒山派弟子,恒山老尼想必是令师了?我们事了,我一定负荆请罪,任凭令师处置。你请递招吧。” 云中雁见对方那份狂傲,心中早已愤不可忍,此时见对方把那烟杆往旁随意一撇,左手后背,竟是一幅“太极图”,心里暗想此老真不易对付。当时抖振精神,“平沙落雁”,这口剑已疾如电闪奔金七双足削下。那金七见剑已临脚下,脚一点仅微起半尺,堪堪仅容剑身过去。但云中雁此时竟猛一翻腕,那剑尖竟凭内力,硬卷起半尺寒刃,往金七小腿削去。冷面佛也不由一惊,道声:“好”,全身还未落地,竟朝前一踢双足,全身平仰,单掌着地,一个大转圈,这杆烟枪竟朝守容后肩“凤尾”穴点去,白铜的烟兜,带起一溜劲风,口中还喊道:“第一招。” 云中雁这招“倒卷翎”一落空,就知对方必要还手,果见奔自己后肩点来,哪敢怠慢,猛一翻身,石雨剑带起一溜剑花,竟朝着旱烟杆上削去。这时金七始知自己太大意,不该用这烟杆对敌,因系竹制,万难和对方利刃硬碰,何况由那剑身寒光削来,分明是一口宝刃,只好硬泄去势,一翻腕,一振腕,这烟杆二次抖出,竟奔守容顶上正中“百汇”穴打下。这百汇穴位于头顶骨缝间,即小儿头顶跳动处,为人体上部总穴,与足下“涌泉”穴,共称绝穴,盖其位当脑部,稍受损伤,即足制命,属死穴之一。云中雁见金七竟下此毒手,不禁又惊又怒,娇叱一声:“来得好!” 手中剑不招不架,“彩带束腰”,竟朝金七平腰斩来。心想你只要敢伤我,你自己先得来个腹剖肠流。那金七满打算,这一招敌人万难招架,不料对方竟拼着同归于尽,那柄剑朝自己腹部下杀手,只恨得“嘿”了一声,硬收回已递出的招,凹肚吸胸全身后坐,这烟杆虽被迫收回,可是冷面佛这只左手,竟然平伸着向外一挥,吐气开声“嘿”了一声,竟以内家罡劲参合劈空掌力向外震出。云中雁做梦也未想到,这金七如此狠毒,兵刃中居然配合掌上功夫,当时也顾不得出招,双臂一振,“一鹤冲天”,竟拔起七丈来高,活似一头白雁,就闻“砰”一声,自雪翻出一个大花,那雪地竟被金七掌力震得一尺余深的一个黑洞,两人都不由暗暗惊心。云中雁是侥幸这掌力未曾击中自己,否则哪会有命在;冷面佛却是暗暗吃惊,这女孩竟有如此轻功,只凭方才那手“一鹤冲天”,这雪地上只浅浅一双足印,却能拔起七丈高下,自己也不过如此,弄不好还不见得成呢!由是那方才傲气,一扫而净。 云中雁身形下落,她可不敢直落,离地尚丈余,她竟双手平伸,一提气落势立减。这口剑“玄乌划沙”,往金七连肩带臂劈下,辗转间二人已对拆了十余招。那金七此时暗暗着急,大话在先,二十招以内,若不能伤敌,就得乖乖让人家走,起先还一招两招数得挺来劲,此时连声都不敢出了,但那铁守容可代数啦,此时嘴中自己叫道:“老前辈,这是第十四招啦。” 就闻那金七大喝一声,这枝旱烟杆,就在他身形一矮时,已展开了“花装八打”,真个快似飘凤,捷如电闪,实中虚,虚中实,变化不测。这冷面佛金七自行道江册,虽属绿林,可武学称得上独创一家的人物,撇开那仗以成名的离魂子母圈不提,单他这枝旱烟杆就打遍了北六省,能打三十六大穴,暗中可挟着青萍剑的绝招,更可用判官笔的招术,为武林了绝。今日被云中雁小小后生,竟躲过了十余招,哪能不怒,事情真是奇妙,如果金七在一开始就全力对付那铁守容,此时云中雁早已败阵,如今虽盛怒之下,展开了这“花装八打”,可仅有六招好递,云中雁虽属后生,但功力亦是了得,这时已是第十九招了,金七发鬓皆直,双目外露,已是在盛怒头上,他竟耍起赖来,心想这“花装八打”尚有最后三招,谅她也躲不过这最后三招,虽然已超过二十招,但自己到时可装傻,先伤了这丫头再说。 这时云中雁正是一招“海底针”,奔金七小腹扎来。那金七身形倏转,掌中旱烟袋猛然向上一翻,左肩向后一甩,“金鸡抖翎”,那拳大的白铜烟兜正奔云中雁丹田穴打去。云中雁见这一招来得好快,自己万难逃过,一着急掌中剑“春柳拂腰”,这只是以求万一的招,绝难敌住金七这狠厉绝招。总算事又凑巧,金七招已递出,见对方寒刃右翻,只疑对方已洞悉这招破法,他这招本是虚招,目的在下招“金蜂戏蕊”的狠杀手,可是那云中雁转剑时,口中已高喊道:“二十招到啦,老前辈!” 那金七闻言一怔,却不料那冷森森的石雨剑刃在自己怔时正削在那旱烟袋杆上,就听得“铮”的一声,那根自己数十年未离手的旱烟袋,此时竟一折为二,拳大的烟兜落于雪地……那金七一声狂笑,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两步,一背双手,再一出手,手中已多了两个乌油油的钢圈,一阵钢铁交鸣声发自那圈,正是武林如今仅有的一对离魂子母圈。猛然,他面色又一和,叹口气道:“罢,罢!我金七说话算数,虽是无意,今天总算栽在你娃娃手中,从此江湖算没有冷面佛这一号。姑娘,你走吧。” 他这才一回头对他那徒弟道:“兆新,你给我传下话去,这南北十八塞弟兄,不许对她有丝毫阻拦寻仇,若不遵言,恕我金七手下无情。我们师徒马上重返天山,几年后再来会会这云中雁,我仍用一技旱烟袋,要在十招内制服她。”言罢低着头,一面朝云中雁挥挥手道:“你快走吧,别叫我看着生气。” 云中雁此时芳心真不知是喜是忧,侥幸未败,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无意间削断了对方的烟袋,知道金七已是与自己师父差不多齐名的前辈高手,这脸如何丢得起,当时竟呆呆地楞住了,闻言半天才眼含痛泪道:“老前辈,恕弟子莽憧,一时无意竟伤了那烟袋,前辈如不承让,弟子此时怕早就丧命了。” 那金七闻言,发须皆立,一跺脚道:“叫你走你听见没有?再噜苏,我这离魂子母圈可饶你不得了!” 云中雁见此老个性乖癖至此,无奈,只好插上宝剑,朝那马低头走去,却听那金七又道:“慢着,你可姓铁叫什么名字,恒山老尼是你什么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记着。” 铁守容闻言低声答道:“弟子正是姓铁名守容,恒山老尼乃弟子家师。” 冷面佛哼了一声,又挥挥手令去。守容这才翻身上马,往前走去,心中好不懊丧,无意间连树了三个强敌,今后尚不知如何解脱呢!她低着头一任那马朝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竟又是一片山岗,突然身后响箭划空,接二连三,竟有四枝之多。一声铜锣,又是一骑人马,为首之人青巾包头,年过四旬,胁下系着一口九耳八齿大环刀,他朝姑娘一抱拳道: “原来是位女客,我们也不难为你……” 话还未完,就见由山上飞跑下一名喽罗,大叫道:“当家的,慢着下手,有瓢把子的传信……” 那汉子一怔,随即接过那雁翎上附的纸卷,打开一看,满面惊容对云中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么?我们金老当……家的,居然败在你手?原来你竟是云中雁?方才多有开罪,尚请女侠勿怪。我们不难为你,你请吧。”随即回头喊道:“孩子们,让路。” 铁守容略微点头,一抖缰绳,那马如飞朝前奔去,心中暗想:“这金七果不愧是条汉子,也许就为此,他真绝迹江湖,重返天山。唉!他那徒弟……真何苦呢?世上这么多女的,谁爱不了,偏偏钟情到我头上,你不知道,别说是你,就是潘安再世,也不能动我心分毫,我的心早就给一个人了。砚霜,你是不是还住在我家呢?……砚霜哥,我后悔不告而别,你可知此时我多想你啊……可是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其实你就是直说你已订了亲,但你爱的是我,我也不见得就不会原谅你,我哪能就舍得离开你呢?我会为你牺牲一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住一个无人的小山上,我也愿意……砚哥哥,你看天这么冷,下这么大的雪,在这凄凉的塞外山道上,只有我一人走着。我到哪去呢?……你忍心叫我这样么?来吧,霜哥哥,你现在如果来,我一定马上理你,不再生你的气了,砚霜哥哥…… 热泪点点滑过她那冻得发红的小脸上,落地都已成了冰珠。她左手持缰,右手正在玩弄一个套在颈上贴身的一个小丝囊,那里面是一枚汉玉指环,她抚摸着它,心碎了!忽然她俯身搂着那白驹的颈子,小脸贴在它那雪白细长的鬃毛上,她哭得太伤心了……以至于那马人立前蹄,乌嘶嘶一声长啸,在这辽阔的原野上,声音清晰悠远…… 差不多是黄昏的时候了,她来至一个名叫“黄家集”的地方,这地方虽不算大,可是经营着皮货的生意,人口倒相当的兴旺。她下了马,牵着走进这街上,因下着大雪,路上行人很少,家家都挂着老羊皮的门帘。有一家酒店生意不错,门口站着个堂倌,正在高喊着: “客人,请进,扒羊肉、烧刀子、大寒天、暖肚皮!”有不少路人都进去了,铁守容这一走近,那堂倌眼都直了,也不叫了,心想:“哪来的这么标致小娘们?这份美,真是毕生仅见!” 直到云中雁道:“店家,好好地喂我这马,加黄酒鸡蛋。” 那伙计这才转过念来,连声答应着,一面接过马缰,一面捞开门帘对内大喊道:“与这女客看座,要上座!” 内里马上有人答应着。就见那些酒食客人,都放下杯箸,扭过头来,目送着守容归座。 云中雁坐下后,随便点了三个菜,一抬头才发现这满座的客人,眼都往自己身上扫,不禁柳眉一竖妙目含威,可是这气又能对谁发作,总不能像泼妇一样骂街吧?无奈只好低着头不理他们,却听得邻座有一个哑嗓子的陕西客人道:“老李,这年头女人可了不得咧,你没听今天早上,那金七爷会被一个叫云中雁的女娃娃给制住啦,不但惨败,听说连烟袋杆都让人家给砍折了。乖乖,这女孩子可真厉害!” 云中雁一听,心说这消息可真快,不由静心往下听去,这时就听得那被称为老李的人笑道:“吹牛!这些话你也会相信?我的老天!人家冷面佛老当家的怎么个身手,会败在一个小女孩手里?” 那陕西人闻言可急啦,一面举起左手做了个王八的姿势,口中说:“我要吹牛我是这个,这消息一点不假,是人家钱当家手下的刘拐子亲口说的,他还说他们钱当家的连肚子都让人家小妞使剑给划开了,现在连床都不能下。” 那老李听后哈哈一阵大笑道:“这简直是放屁!你这么一说,那云中雁可真成神仙啦。 不过云中雁这人倒真有两下子,听说河北乌鸦岭那条怪蟒,就是叫她给斩的,当然总比我们强,要是跟金七爷和钱剑秋比起来,我看还差得远。” 那陕西人听后气得脸发黄,一面摇着头说:“你这家伙就会抬杠,不信算咧,早晚叫你碰上那妞试试,你就相信咧。”言罢吃了一大块羊肉,还气得摇头。 云中雁心说:这两个家伙,放着饭不吃,居然为人家的事操心。一个嘛,把我真捧得过高;另一个嘛,又把我看得这么差劲,真有意思!不由用目一瞟那陕西人,此时见他嘟着那撇黄胡,朝自己一嘟,轻轻道:“老李,你看这个妞,也带着口剑,弄不好就许是那云中雁,你小子刚才那几句话不叫人家听见才怪咧。” 那老李想是多吃了几杯酒,听完后竟一拍桌子高声道:“听见怎么样?慢说她还不是云中雁,就是云中雁,我李青还在乎她?我倒真想会会她,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那陕西人闻言直道:“小声点,人家也没招你惹你,你这是干什么?” 那李青翻了翻眼皮,又往铁守容这边看了两眼,满脸不屑之状。铁守容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悦,心想我也没惹你,你居然骂起来了,又想到在外还是少惹事为妙,不由得把头一转,一个人吃着闷食。偏偏那陕西人多事,又对那李青道:“你看人家不理你咧,把头都转过去咧。” 那李青哼了一声道:“自己还以为长得不错呢,臭娘们……” 这话还没完,就见铁守容猛一抬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跟着就听到那李青“哎哟” 一声,顺着嘴往下流血。竟是一根鸡骨头,把门牙也打掉了两个,那李青吐了半天,看见牙也掉了,不由怒火心烧,一拍桌子就窜起来了,用手一指守容道:“哪来的臭女人……哎唷,哎唷……” 这周围的人都奇怪,怎么好好的又哎唷起来了,再一看那李青又从嘴里掏出一块骨头来,这一下更重,连两旁犬齿带下牙,一共打下了四个,直疼得他连话都说不清,嘴中还含糊着叫着说:“可不……得了啦!反了!反了!” 只见他双手往下一探,竟由腿肚子上抽出两柄匕首,都有一尺来长。那陕西人可慌了,一面死抱着他不放,一面道:“这可不是玩的,动刀子可不行咧,喂,你们大家可来拉着点。” 那李青在盛怒头上,哪还会听这些,右手刀子在陕西人面前一晃道:“你,放不放,放……我可先给你一刀。” 那陕西人吓得一松手,就见那李青一个箭步,扑至守容桌前,举刀就扎。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云中雁只把手中竹筷往上抬了抬,那李青竟纹丝不动,头上青筋暴露,虽是大冷天,黄豆粒大的汗珠子朝下直淌。 云中雁早就想惩治这李青一番,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见那匕首已快临头顶。这才用那竹筷就着来势,朝他“腕脉穴”轻轻一点。此穴位于手腕部之中心,挠骨及尺骨之未,与腕骨接合骨缝处,为人体要穴,属双穴,左右手腕处各一,虽为晕穴,如落手过重,可制人死命。那李青眼见刀已快扎上,就觉手腕一酸,接着全身麻木,那柄刀“当啷”一声落于当地,全身呆若木鸡,分毫都别想再动,那份难受就别提了。 云中雁处置这李青后,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吃饭。这时那座上旅客可吓坏了,他们只听过点穴这一说,可真还没见过,尤其那陕西人,跑到李青面前一面摇一面说:“喂,伙计走啊,这是怎么了呀?” 云中雁杏目一扫,冷笑着对那陕西人道:“你这朋友口出不逊,我要略惩治他一下,你可别动他,动厉害了可有性命之忧……” 那陕西人吓得连忙放手,嘴里连连求道:“请姑……娘你高抬贵手,救他一下吧,他是个粗人,何必对他认真咧。” 云中雁微微含笑道:“他骂起人来倒挺会骂的,现在叫他骂呀。” 那陕西人陪笑道:“咳,咳!他是骂云中雁,可没骂姑娘你。” 就见铁守容柳眉一竖叱道:“我就是云中雁。我哪点地方得罪他了?今天叫他还个公道,要不然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那陕西人一听吓得一抖擞,连退了两三步,嘴里道:“什……么,你就是云中雁…… 大…侠客?” 铁守容回脸笑道:“怎么样,不像是不是?……云中雁也不是三头六臂,用不着吓成这样。” 这时那周围酒客一听眼前这少女竟是轰动江湖的侠女云中雁,不由轰然一声,也不吃饭了,都偎上来争睹侠客。那李青虽全身麻痹,可是心里还清楚,一听这个主竟是云中雁,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心说这可完了,连金七爷都叫她给揍了,别说我这块料啦,一时吓得全身颤抖不停。这时那些酒客,见李青这副样子,都不由不忍,于是就有那胆大一点的对云中雁道:“侠女乃世外高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还是原谅他,给他解开穴吧。” 由是你一句我一句,都向云中雁求情。铁守容见状也不便再坚持下去,慢慢走下位来对那陕西人道:“你用手握紧他手腕子别动。” 那陕西人马上唯唯称是,上前双手握住李青手腕,铁守容抡手一掌,正击在那李青后心,只闻那李青“哇”一声,吐出一口粘痰,踉跄就坐于地。云中雁解了这李青穴道,冷笑对李青道:“我云中雁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人话不是?你要不服气,随时可找我。我名字叫铁守容,你可记好了。” 言罢起立,丢了一两银子在桌上,举步往外就走,那店家哪敢再噜苏一句,连忙把马牵出来,铁守容牵着马在这大街上走了一阵,心想天已晚了,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他走到一家客店前停住,小二出来牵了马,云中雁见这客店尚还宽敞,也就跟着那店小二走进店内。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住店的客人甚多,来来往往直似穿梭一样。铁守容是住在靠东的一间偏房,走了一整天,使她感到劳累十分,入房后倒头便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由梦中惊醒,竖耳一听,却是由隔壁传来的一阵木鱼之声,心中暗暗奇怪,这僧人深夜还念什么经?……再听那木鱼声密而连续不断,每十下快点又加两下慢点,声如滚珠,十分悦耳,决非一般出家人所念之经。心想自己随师八年,朝夕都听师父作课,差不多的经卷,自己一闻便知,似此异声自己真还没听过。再听那木鱼声又不响了,正要翻身再睡,那木鱼声又起,这次铁守容却已听出,是一套“紫虚梵”。心想这“紫虚梵”是修道者最上修典,僧道尼欲念此经者,自己必要先有极强的内功定力。早年随师时,曾见师父也念过这经,每次念完总是摇头叹息这经太过玄妙,不能达到至高境界,自己还常常劝师父多念此经,但师父说此经不易多念,如无极高内功决不宜念此,否则势必走火人魔,故此对这套“紫虚梵”有了相当认识。此时一听这一家人念的竟是这经,哪能不惊得目瞪口呆。 她由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轻轻推开那扇小窗,见外面雪已停,阵阵冷风令人忍不住寒。她系好了剑,一弯身,已穿出窗去,直像一片鹅毛,落地连半点声息都无。略一打量那邻屋,见房中灯光独亮,知道那出家人还未睡,她可不敢大意,一提气施出上乘轻功,“八步凌波”,就见一条白影一闪已来自窗下,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见那小窗紧闭着,大厚的牛皮纸贴得严丝合缝,此屋内木鱼声正紧,云中雁用剑尖轻轻一点那纸,己开了一半寸来长的小口,所幸并没带出半点声,她就着那缝往内一看,只见那桌上燃着小半截残烛,婆娑光影里照着一个老尼姑,这尼姑年逾古稀,一颗光头却是满头银发茬子,双目紧闭,两眉过颊,面色极为红嫩,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有一小几,正放着一红色龟甲,手中银签一下下都敲在那龟甲之上,发出铿锵之声,十分悦耳。守容心想怪不得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原来所敲的并非木鱼,是一块龟甲。 此时见老尼口中跟着那龟甲声念,双眉紧蹙,像是有无限痛苦,头上热气腾腾直冒白烟,知道正是这“紫虚梵”最紧要关头,此时如果遇外音扰乱定必受伤无异,暗想这老尼好大胆,居然敢在这旅店中习此上乘功典,如遇外人无端惊扰了,岂不得不偿失。 忽然那老尼一声低叱,随即字字高音,如石阶般级级上升,每一音都似发自丹田,调如元曲,音虽响却不尖,每一音人耳都似同击鼓般震动耳膜,使人摇摇欲坠,无法自主。心想不好,正要返身避开,所幸那音已停,铁守容已被这“乾元内功”震得几乎不支,心想这尼姑好高的定力。此时见那尼姑已住银签,随即睁开双目,开合间闪着一股精气,令人不敢逼视,那老尼面有喜容地下了床。擦了擦汗,由大袖里取出一纸卷,摊于桌上,就着灯光细细观看。守容依稀判出,那是一张草绘的地图。那老尼忽然双眉一挑,迅速地卷上那地图,守容就知不好,“金鲤倒穿波”才窜出丈余,就见那残烛突然一灭,“呼”一声,那两扇窗户自开,未容守容站定身形,已见由内穿出一条白影,快似脱弦之箭,只一闪已立于窗下,偌大的衣袖被这夜风吹得前飘后扬,正是那老尼姑。 那老尼似颇惊讶这少女有如此轻功,居然在自己手下容她窜出四丈以外,几乎是不可多见的少女,她以一双不怒自威的目光看着守容,也不说话。 云中雁本想趁这尼姑还未出来之时,自己怎么也可逃开她眼下,不想这老尼身法竟快速至此,想躲也来不及了,不禁也望着老尼呆呆发楞。 半天这尼姑单手打了个问讯愠道:“姑娘深夜持剑窥窗,不知是何居心?请说明来意,否则恕贫尼开罪了。” 那铁守容闻言后一阵面红羞道:“我……我是听见木鱼声,随便来看看而已。” 老尼闻言冷笑道:“贫尼夜晚作课,与你何干?你既手持宝剑,想必有恃无恐,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不知我何如人也。” 言罢身形一晃,已来至守容身前,劈掌照剑便抓。铁守容见老尼掌风急劲,知是一高手,自已连日来连续树敌,实不愿再多得罪人,何况今夜是自己理屈,也怪不得人家发怒,当时见老尼居然敢用掌硬抓自己剑柄,这种“空手夺刃”是武林中难见的功夫,尤其对方如是施的是刀剑等类,更是大忌,因为只稍有偏差,或对方手腕较活,就极可能抓在锋刃之上,故非内功鹰爪力有极深造就者,不敢轻易出此招数。 云中雁见老尼一出手就是“空手夺刃”,哪敢怠慢,手中剑猛往后一抽,就势“移步换景”错出了丈余,对着老尼微一欠腰道:“方才举动实出无心,望师父别见怪,我……是听到那紫虚梵才存一瞻师父仙容之心,还请师父恕我无心才好。” 那老尼闻言一怔,心想这女孩居然识得这佛法上乘功典,真令人难以相信,闻言后方才敌意已减消一半,微笑地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紫虚梵,只是姑娘你年纪轻轻,如何懂得这佛法上乘功典呢?” 守容见老尼面色转和,已知不会再对自己存有恶意,闻言后笑道:“当然知道啦,我还会背诵一点呢。” 老尼此时见这少女雪光下直似出水仙荷,身材美秀已极,偏又如此天真,爱才之念陡然而生,当时暗暗存了个念头,也不说出,闻言后笑道:“不管怎么样,今天你既敢窥我隐私,我总不能轻易饶你,否则江湖上传扬出去,岂不笑话。’铁守容生具慧根,见这尼姑慈眉善目,语意良善,心中早有一种说不出的喜爱,闻言道:“那怎么办嘛?我也打不过你。” 老尼呵呵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没关系,我们点到为止,只要你认败服输就行啦。” 云中雁皱着眉道:“我叫铁守容。” 老尼突然面上一惊,问道:“怪不得呢,你就是云中雁呀!这几个月来,江湖上传闻你的事可多了。” 铁守容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呢,都是乱说一气。” 老尼笑道:“别客气,我问你,那乌鸦岭赤仙怪蟒可是你一人所斩。” 守容点点头道:“这个倒不假,不过也差一点死了,不是赤杖姥前辈后来给我治那蟒毒,我也活不到今天了。” 那老尼闻言慢慢自语道:“原来那个老婆婆还在场,就难怪那条灵舌不见了。” 随着接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单身能除那千年怪物,这真令人难以相信,尤其是为地方上造此大福,令人可敬可佩!”接着笑了笑问铁守容道:“那条蟒皮是件宝物,你剥下来了没有?” 守容闻言一叹道:“就是嘛,赤杖姑姑也说,可是去晚了,被人家给先剥啦。” 老尼慢慢含笑说:“她去晚了?我还去晚了呢!那最宝贵的一条灵舌不用说一定是这老婆子给割去了。” 守容惊道:“一点不错,我们把它煮了吃啦。味可真不错!” 老尼闻言点点头道:“怪不得你这身轻功如此了得,不过这也是你应有的报酬。” 守容接问道:“那蟒皮,不用说是师父剥去了是不是?” 老尼微微含笑答道:“不错,是我取去了,不过我不知你们还要,要知道我就该留给你才对。” 守容面上一红道:“师父可别以为我还贪心那蟒皮,其实我要它也没用。” 老尼道:“你知道什么,没有用?用处可大啦!我已把它送到我一个师兄处,请他赶做几套衣服,我那师兄说都做衣服太可惜了,拿它作了个太阳棚,扯于华山之尖,日吸阳光,夜浸寒露,每日两次在那棚上坐功,可气贯周天,对修道人真是补益太大了!” 听得铁守容张大双目,眨眨眼睛问道:“还有这么大用处呀!怪不得三姑一直后悔呢。 要是做衣服那倒是挺好看的。” 老尼点头道:“岂止好看,穿上那身衣服,刀箭不入,冬暖夏凉,且水火不能伤它分毫,真是件奇珍。共做了两套,我那徒儿得了一套,尚余一套存于我处,既是你问起就赠给你吧。” 接着朝守容看了看道:“不提起我倒忘了,我那徒儿长得可真像你,岁数也和你差不多,以后你要穿上那身衣服,和她真像是一对同胞姐妹呢。” 云中雁到底是年轻,一听人家送自己一套衣服。哪能不喜,不由娇笑道:“先谢谢师父啦!那位姐姐本领一定比我强多了,她叫什么名字?师父可否告诉我,以后在江湖上碰上了,我一定要认识她一下。” 老尼点点头道:“我那徒弟姓李名雁红,和姑娘一样,也是只雁儿。” 铁守容闻言,轻轻地念道:“李雁红,这名字多美啊!” 老尼忽然笑道:“时间可不早了,姑娘,我还忘了问你,那冷面佛金七如何会败在你的手下?居然连他那杆形影不离的旱烟袋也被你削断了,这是真的么?” 守容低头想了想道:“金七爷那么高本领,如何会败在我手?只是这位前辈为人太高傲,声言要在二十招内将我制服,否则就算他输了任我逃走,结果我侥幸敌了他二十招,最后一招内还无意间削断了他那杆烟袋,那金七爷虽明知我非有意,但却下不了脸,声言几年后还要重找我比斗一番,仍用一杆旱烟袋,要在十招之内将我制服……” 那老尼呵呵笑道:“想不到这金七如今这般年岁,还如此火性,你能逃过他二十招也不容易了。这样吧,我也以二十招为限,和姑娘你对对招,我要是输给你,那套衣服不但送你,还可教你一套剑法;否则衣服可送你,本事却不能教你。你看如何?” 云中雁低头想了想,这老尼虽是一高手,可是自己也未必就不能敌她二十招,何况若赢了她还可学得一套剑法,不妨就给她试试,随即说道:“师父一定要我打,我也没办法,只是尚请您老人家手下留情,万一我要是能敌您二十招,可不要生我的气,若像金七爷那样,我可受不了。” 老尼含笑道:“好,好!就这样。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言罢回身一纵已到窗下,再一长身已入屋内,须臾又出,手中可多了一柄拂尘。 守容打量这拂尘,见通体墨黑,那尾须黑光闪烁,分明是百炼柔钢,决非一般马尾制成,不由问道:“师父用这柄铁拂尘作兵刃,与我那宝剑比划可是?” 老尼笑道:“你果真好眼力,这次你可放心用你那剑,我这拂尘可不怕你削。” 云中雁一抬手抽出那剑,带起闪闪青霞,老尼脱口道:“好剑,想必是口宝刃。叫什么名字?” 守容道:“剑名石雨,乃恩师所赐。” 老尼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更不是外人了,你那师父恒山老尼乃我至交,你放心递招吧,输在我手也不丢人。” 守容一惊后退几步道:“请师父赐知法号,恕弟子先前无知莽撞。” 老尼含笑道:“等会几再告诉你,你递招吧。怪不得你听得懂我那紫虚梵呢。” 守容无奈只好一领剑诀,拉开了门户,口中犹自逊道:“恕弟子无礼了。”但话说出去,可没敢动手。 那老尼笑道:“没关系,快出招呀!打!” 她这打字才出口,那拂尘一扬,分两股奔云中雁双目点来,带一阵轻啸。守容见这拂尘来势猛急,一招“凤点头”让开了这拂尘,一抖手中剑,“玉女投梭”往老尼左胁扎下。老尼口中道声,“来得好!” 一翻袍袖,全身车轮似的围着云中雁兜了个大圈,手中拂尘“漫天飞花”朝云中雁当头罩下,趁势那袍袖向云中雁腰下拂去,那宽长的大袖,此时竟抖得笔也似直,无异是一杆铁杵。云中雁就觉一股极大潜力朝自己逼来,吓得慌不迭往后连退了两步,就如此还被那潜力逼得面红耳热:那老尼本想,这一袖无论如何也要把云中雁逼坐下,不想对方仅后退两步,不由暗暗点首,深赞这小女孩武功了得。 老尼此时已递出了三招,见云中雁心存厚道:“居然不肯施出绝招,不禁脱口叫道: “雁儿,你那越女剑还不施出,等待何时?” 铁守容只好叫声:“既如此,请老前辈手下留情。”她那剑往后一平,正是越女剑中的“顺风扯旗”。 老尼笑道:“来得好!”那拂尘挽起一个花儿,往那剑身卷去。云中雁未容这拂尘来到,一振手中剑,“单凤朝阳”朝老尼颈上斩去。这可不是那越女剑招数,而是月前才由雷三姑那里学得的“夺命七杖”起式。那老尼姑不禁一怔,心想丫头会的还真不少呢! 云中雁见这老尼武艺居然比金七爷还在以上,哪敢丝毫大意,这“夺命七杖”乃赤杖姥看家本领,虽只七招,但变化无穷,虽是杖法,用剑亦无不可。这招“丹凤朝阳”才出手,口中已轻叱一声,全身腾空,第二式“五雷击顶”己往老尼当头劈下。 眼见这剑刃已至老尼顶门,突见那老尼双手平摊,双目外凸,突然那颗光头一缩,竟陷入颈下一半,那剑竟擦着她头皮过去。云中雁对这见所未见的怪招诧异已极,随着下落之势已飘出丈余,一领手中剑,朝着老尼惊异笑道:“前辈,你这是什么招呀?头怎么能缩到颈子里去呢?” 老尼一声叱道:“少废话,看招!”这拂尘竞脱手而出。 奇怪的是这拂尘并不是往云中雁身上招乎,竟是向她身边飞来,铁守容正感奇异,却见那拂尘在身边轻爆一声,似开了个大花,那千条柔丝纷纷散张,像万把金针朝自己胁下扎来。知道这全凭老尼本身内功,将那“乾天神功”硬逼在这拂尘之内,至自己身旁才放出,无异等于那老尼用手一样,正想用剑去拨,却觉身后强风袭背,暗道不好,这简直等于双面遇敌。 她一急,两足一顿,像箭头一样窜起,却听那老尼在身下哈哈大笑道:“雁儿,你输啦!” 只觉得双足似疾风擦过,也不疼痛,这一落地,才觉得不对,低头一看,羞了个满脸通红。原来那双青缎的双凤戏水小蛮靴,已被老尼给脱了去。再看那老尼,双手平托着的正是自己那双鞋,奇怪的是那拂尘并未落地,好好地在她右手小指上挂着。 这一羞,就像跟师父练武时输了一样,用袖子一遮脸,一面跳一面叫道:“不来啦,老前辈欺侮人家!” 那老尼含笑走到铁守容身前道:“别害羞,能当起我这一招的,如今武林中没有几人。 你已经够好的了,快穿上鞋吧。”言罢又呵呵地笑了一阵,把那双鞋往地上一放。 云中雁此时心里已把这尼姑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放下袖于,一面穿鞋,口中尚自哼道:“我不管,这不算输,老前辈武艺还得教我。” 老尼呵呵笑道:“怎么,还耍赖?好,好,就算你没输,我教你总行了吧?我们到屋里去,我还有话要告诉你。”说着翻身往屋内去。云中雁在后跟着,心中不禁狐疑,这老尼到底是何来路? 想到这,脱口道:“还没请教老前辈高名呢?” 老尼一面走着一面反问云中雁道:“雁儿,你可听你师父提到过华山有个老朋友么?” 云中雁心想华山的人太多啦,摇摇头道:“我记不清了,师父的朋友太多了。” 老尼又反问道:“有一个叫一尘子的老尼姑,你听说过没有?” 铁守容闻言不由大惊道:“难道你老人家就是一尘子师伯?” 老尼笑道:“那还假得了!” 铁守容不由紧走了两步,至老尼面前,倒地便拜,口中道,“请您老人家原谅,刚才弟子实在不知是您老人家,要是知道,天胆也不敢对您老人家冒犯……” 一尘子道声:“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说着手中拂尘向铁守容臂上一扫,似绳索般的在她臂上挽了个圈,只一振腕,已把云中雁抛起两丈来高,一尘子此举旨在测验铁守容轻功到底如何。 铁守容在惊异中,身已被抛腾空,一提气,双手平伸,“细胸巧翻云”,在空中一个大车轮似的滚翻,活似云中大雁,落地真比一块棉花还轻。 她翻着一双大眼看着一尘子,又惊又怕,眼圈一红就快哭了。老尼见状,一把就把她搂入怀中,口中哄笑着说道:“可真难为你了,我是试你呢。你这身轻功真不在我和你师父之下呢。” 铁守容这才破涕为笑,二人说着已来至窗下,相继翻入房中。 一尘子重新燃亮了灯,拉了把椅子对云中雁道:“你坐下。” 铁守容坐下了,一尘子这才问道:“雁儿,你可知师伯我大远来此,所为何来?” 云中雁摇摇头,一尘子突然语言转低道:“乃是为了一件东西。” 铁守容问道:“什么东西呢,师伯?” 老尼叹口气道:“这东西如今弄得风雨满天下,谁人不知?就是前十年曾经引起武林浩劫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如今又有再度出世之说了呢!” 铁守容一听,真是又惊又喜,随即问道:“这本书我听师父说过,不知到底是什么样一本书呢!” 老尼叹道:“这《会元行功宝录》,乃五百年前道家儒海散人成道前将一生功行、天下武术汇精亲笔书于其上,勘察地势藏于一火眼,外用金犀角所包,凡能融会此书者即不能成佛,也可执武林牛耳。” 守容问道:“那这本书到底藏在何处呢?” 老尼微笑道:“我已得师兄指示,略有线索,但还不敢肯定,尤其可怕的是,这沿途风紧,武林各道高手都知此一消息,纷纷云集,到时势必又将有一番争执呢。” 云中雁道:“那么,你老人家是否也要去夺这本书呢?” 老尼含笑点首说:“傻孩子,我不就是为这个才来么?”接着又道:“可是我如今发现一个人势力太孤,难得碰到你,倒是一得力助手,只恨我那徒儿自下山后行动飘忽,如今也不知飘流何方,否则有你二人对我大是有益。” 铁守容闻言疑道:“弟子武功有限,怕不能帮助师伯,反有累师伯照顾吧。” 一尘子摇头道,“你也别客气,姑且不论你内功如何,只你那身轻功,大是有用。再说你曾服过赤仙怪蟒灵舌,目力定能洞穿云雾,这些都是有利此行的条件。怎么样,你尚不愿为师伯我出这份力么?” 云中雁闻言急道:“师伯,你老人家说的是什么话嘛,慢说是要弟子做这点小事,就是要弟子往火坑里跳,弟子也绝不敢推却。” 老尼哈哈笑道:“一点不错,正是叫你往火坑里跳。” 云中雁一怔,一尘子又道:“雁儿,你忘了方才我说过那书不是藏在一千丈下的火眼里么?” 铁守容不禁一惊,暗想:我的天,那不是要我老命嘛!你老人家这么大本事都怕不行,我怎么成呢? 老尼见云中雁低头沉思,疑是畏惧,遂道:“这点你可用不着害怕,我不是答应送你一套衣服嘛,那衣服功能防火,可惜是俗家少女装式,我老尼只有干瞪眼,要不然我要有一套,那就不愁了。” 铁守容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一着呢。 一尘子正色道:“我此行在敦化附近遇见你那师父,本约好相偕同行共取此书,不想路听风声,你那两个师伯南荒双怪已相偕来此,目的亦是为了此书,你那师父闻此消息,兴趣打消,倒不是怕那双怪,实在她现在修行日深,不愿再引起这笔血债,故坚持不来了。” 铁守容大惊问道:“怎么,那双怪物也来了?师父也真是,老躲着他们干什么?依弟子看,还不如干脆给他们一分雌雄,免得日后总是不安。” 一尘子面色一冷道:“不许你乱说话,他二人虽昔行不善,但到底还是你师伯,连你师父如今还要称他们一声师兄呢,你怎么可以乱叫他们是怪物?” 云中雁被说得脸一红,一尘子又接着说道:“除他二人以外,我知道的还有那名震武林的南天秃鹰也来啦。当然他和我谁得到都是一样,我们目的是保存这书不为恶人所夺,以免为害江湖,至于别的倒无所谓了。” 铁守容对南天秃鹰不知怎么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闻言直喜得脱口道:“卜师伯来了,那可真好,我也要他教我两手呢!” 老尼惊疑问:“卜青铃道兄你也认识?” 云中雁点首道:“虽然弟子无缘面瞻他老人家侠容,但他老人家却认识弟子呢……” 到此那铁守容,竟眼圈一红,触起前情,思及南天秃鹰深夜留信和指环一节……叶砚霜的影子又不由得浮上心头,那眼泪扑打打流了个满腮。 一尘子一怔道:“雁儿,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那卜道兄尚和你有仇么?” 云中雁摇摇头道:“卜前辈对弟子只有鸿恩哪会有仇?……师伯,请别再问弟子这事好不?……”那一汪情泪又连连涌出。 一尘子何如人也,一见此情早已洞悉,叹口气道:“情耳,情耳!把你们这些年轻人害死了。我那徒儿还不是一片痴情,如今千里寻夫……还不知找到没有呢。不谈这些了……” 铁守容才警觉,忙擦于泪水。她哪知道,一尘子那徒弟李雁红就是自己心上人砚霜的未过门的妻子呢? 这时一尘子道:“那金七迟迟未返天山,恐也与这事有关,这都是一时之俊,到时还真有点麻烦。不过既出手,就不能怕这些。雁儿,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谈。” 忽然,一尘子单手一按桌子,全身似箭头一般往窗外扑去,口中低喝道:“何方道友,请留侠驾。” 云中雁也自一惊,随后扑出,见一尘子己似一缕轻烟似的往前面扑去。不敢怠慢,双足一顿,随后跟去。 一尘子身起处已窥见一黑影,在丈余前屋角一闪即逝,心中不禁震怒十分,以自己如今辈分身手,若让这人逃开手下,日后外人得知,这脸如何丢得起? 想到这,足下加劲,施出上乘轻功“踩云凌虚步”,只一晃身已到那屋角。她这身才落地,就闻那暗影处有一苍老声音嘿嘿冷笑道:“侠尼何故逼人太甚,难道我乔平还怕你不成?” 随着这话有一股极大劲风往一尘子迎面扑来,一尘子这身本事竟被逼得后退了两步才拿桩站稳。 这才知道这黑影竟是威震苗疆的南荒双怪之一鬼见愁乔平,哪能不惊?但一尘子本身如何人也,岂能示弱于人,闻言也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大侠,午夜光临敝处,不知有何见教?尚请说明来意才好。” 言罢单掌下压,以备随时出手。这时才见从那黑暗处走出一人,此人发鬓斑白,身材瘦小干枯,月光下看清了原来仅有一目,那右半边脸都似被人用剑齐齐削了去,愈发显得那只独目炯炯逼人。这怪老人闪着那只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二人,才慢吞吞道:“侠尼世外高人,我乔平早存瞻仰之心,只惜无缘与会,今夜冒昧造访,实有二事相商,不知侠尼可容得我这苗疆野人说话么?” 一尘子冷冷说道:“既如此倒属贫尼失礼了,就请乔大侠旅室一谈如何?” 那鬼见愁哈哈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老夫深夜惊驾已属不当,岂可再事叨扰,不如就在此一谈如何?” 一尘子微微点首,强忍愤怒道:“请乔大侠赐告,贫尼洗耳恭听。” 那乔平未言先看了看一旁的云中雁,用手一指,向一尘子道:“这位姑娘想是侠尼高足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好一身轻功。” 一尘子勉强笑道:“贫尼可无此福分,此乃新近成名的侠女云中雁,俗名铁守容便是。” 那鬼见愁乔平啊了一声、带着惊异语调道:“失敬,失敬!久闻姑娘剑斩赤仙蟒,新近又败了我那好友金七老弟……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可敬可佩!” 那云中雁一听来人竟是自己二师伯乔平,真是又惊又恨又怕又怒,在一旁一直打量这乔平,此番竟闻得他向自己如此恭维,不禁吃吃言道:“原来是二师伯……… 这话还未完就见一尘子朝自己眨眼示止,不禁一怔,才知露了口风,那乔平竟后退了一步满面惊异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的门下?” 一尘子见状,知己隐瞒不住,不由微笑道:“她乃贫尼至友恒山老尼弟子,此番随贫尼见识一下……” 鬼见愁此时发须皆立,连退了两步,满面杀气,随着仰大狂笑了一阵,声如夜枭道: “难得她记得有我这么个二师伯。陆小怡呀,陆小怡,我找得你好苦!” (按:这陆小怡乃恒山老尼俗家姓名,日后出家才废而不用。) 随着这话,那只独目闪向云中雁,错齿出声道:“丫头,我此番随我那纪老哥远离苗疆,正有二事,一为要得那《会元行功宝录》,最主要的……嘿嘿,就是为了要报我这失目之仇。可怜这四十年来,我日夕苦练功夫,为的是什么?年前才知她仍在恒山,千里迢迢到了恒山,又谁知她为了避我竟远走异方……” 他至此又抬头看了看那轮皓月,目含痛泪继续道:“无奈,我只好继续寻访。这半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逢人便问,可叹沓无消息,只疑皇天无眼令我怀恨终身,不想今天竟碰到了你。丫头呀,丫头,你趁早把你那师父找出来,万事皆了,否则,嘿嘿!我叫你今夜立毙我那黑炁掌下……” 云中雁此时见乔平竟仇恨至此,连自己也几乎想要下毒手,再听得唤自己丫头,那气就更大,初生犊儿不怕虎,此时单手按剑,娇叱一声道:“住口!二师伯,不错,我那恩师正是恒山老尼,四十年前与你老人家及大师伯结仇一段,弟子虽不及亲见,但恩师亲讲叙详情……” 乔平脸一阵红,怒声道:“她怎么说?” 云中雁闻言冷笑道:“弟子正要说出,你老人家可不许急。” 这时那一尘子走前一步,对云中雁含笑道:“雁儿,不可对你二师伯无礼,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不想那乔平竟哼了一声道:“不劳侠尼烦心,还是待她说来。”广头,你说呀。” 云中雁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跺脚道:“我说,我说!我那师祖大癫上人临成道前,把我恩师唤至丹室,言称你及我那纪师伯为人阴险……” 话还未完就见那乔平怒吼一声,双掌箕开,蹲腰作势,全身骨骼格格作响。一尘子见状不敢怠慢,大喝道:“雁儿,还不住口,你想死么?” 随着回身朝乔平冷笑道:“乔大侠,你这是欲作何为?既令她说,就该静心听完,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此量狭,岂不令我这局外人见笑?” 那乔平这才勉收强功,满面极怒道:“这事本与你无关,好,丫头你再说吧,如言词间再有不敬,可怪不得我要掌下无情了。” 铁守容此时也是在愤怒头上,闻言非但不怕,竟一挺小蛮腰,满面泰然地道:“要打等说完了再打也不迟,你急的是哪门子呀!” 就这轻轻两句话,那乔平可又受不了啦,才软下的头发又猛一立,随即侧目看了看旁立的一尘子,又不便发难,只气得嘿嘿冷笑不止。 云中雁接道:“因为师祖对你及我那大师伯有以上的批评,故不肯传你们绝艺,却偷偷地把那石雨剑及一本《越女剑谱》秘赠恩师,再三嘱咐不让你二人知晓……” 说至此那乔平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只恨得咬牙切齿,满面狰狞。云中雁见状以为他又要出手发难,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见他无言,这才继续言道:“只怪我那恩师一片仁心,闻言非但不觉师祖是一片善意,反觉那是不必要的顾虑,因此待把我那师祖葬于一泉眼后,才只身下山,千里迢迢寻访你们这二位师兄,总算在河南地面找到了你们……把师祖成道坐化之事告知你二人……… 她略为喘息一下,强忍着过于激动的语调继续道:“二师伯呀,二师伯,你们当时就该如何悲伤地垂询师祖坐化经过,才是为人子弟应有之道,不想你及那大师伯闻言后对师祖坐化之事毫不关心,却想到了这口石雨剑及那本《越女剑谱》,厉声逼问我那师父这二物的下落,我恩师因念二位师伯不是外人,故把我那师祖之言抛之九霄云外,将实言统统告诉了你们……” 话还未完,那乔平竟厉声喝道:“够了!够了!以下不要再说了……” 云中雁微微冷笑道:“还没说完呢!弟子之言句句是我那恩师亲口讲叙,绝无半点虚假,讲完后不妨请一尘子老前辈评评是非曲直……” 她不容那鬼见愁乔平插嘴,接着又说下去:“不想把实话告诉了二位师伯后,你二人竟当时翻脸,毫不顾十数年同窗之谊,竟然双双拔剑对我那恩师下以毒手,却不知你们虽是二人又是师兄,却不敌我那恩师一人……” 一尘子此时怕那乔平恼羞成怒,不由用目一扫那乔平,对云中雁道:“你说话冷静一点,不可对师伯过于无礼……” 却不想那鬼见愁乔平,此时倒反而冷静了,微微点首道:“没关系,她说得很好,叫她继续说下去。” 随着回头对云中雁微微含笑道:“丫头,你生得好一张利口,与你那贱人师父可称为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再说下去 云中雁一挺纤腰道:“难为你还是一个长辈,竟然出口不逊,只恨我恩师早日为何手下留情,干脆一剑杀了你也少了日后这些麻烦……” 话还未完就听乔平大喝一声:“好丫头!” 单掌一翻,带起强烈劲风,往云中雁身上击去。一尘子大袖一展,卷起二股强风,与那掌劲迎了个正着,微闻得“砰”一声,似击碎了个罐儿似的响了一声,二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得空中云中雁娇声道:“真是好掌力,可惜没打着。好险呀!好险!” 二人寻声往上望去,却见这妞儿单足踩着个树桠儿,全身像四两棉花似的,微微颤着,不由又惊又气,那乔平更是惊怒十分,没好气地道:“你别得意,等你说完了再说。” 云中雁带气嘟着小嘴,由树上飘身而下,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嘛,自己叫人家说,说了又生气,动不动就想打人,到底有多厉害嘛。真是老……” 一尘子叫了一声:“雁—儿——!” 云中雁这才中途止住,看了看一旁气得虎虎有声的乔平,又觉得很好笑,心想气气你这老鬼也是好的!当时忍不住一抿嘴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乔平大喝道:“有话好讲,你笑什么?” 云中雁忍着笑看了看天,才慢条斯理地说:“人家要笑嘛,你老人家管的可真多,就是皇帝也管不着人家笑呀!……” 说着格格地又笑了起来,只气得那乔平暴跳如雷,大喝道:“罢了,罢了!今天先毙了你这丫头,再去找你师父。” 他说着就移步挨身,一尘子此时也给云中雁逗得直想笑,见这乔平偌大年岁,竟如此火性,连几句话也受不住,此时又要动手,不由单手打问讯道:“乔大侠何故与她小孩一般见识,还是让她说完了再定是非曲直吧。” 乔平无奈又止住身形,叹了口气道:“这四十年来就没任何一人敢对我乔平如此说话,今夜真是阴沟里翻船,被你这“r头如此戏弄,我岂能轻轻饶你?好吧,你爱怎么笑就笑吧,笑够了再说。” 云中雁笑了一阵才停住,长长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笑死我了,看见你气可真好玩。你要是乖一点不打人,倒蛮好玩的,没事逗逗你真怪有意思……” 一尘子见这铁守容简直没大没小,越来越不像话,不禁低叱一声:“还不快快说完你的话,再要取闹,我可不管了,看看你能不能?” 云中雁吐了吐舌头道:“我说,嗳呀,这一笑我都忘了说到哪啦。” 随着回头看着乔平,忍着笑,满脸稚气地道:“真的我忘了,你提提我吧,说到哪了?” 那乔平气得早已半死,又不便屡示量小,闻言冷笑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你也有忘了的时候,不是说到我同师兄二人都打不过你那师父么?哼,见鬼!” 云中雁这才啊了一声道:“对了,还是你聪明。你们那一架打得可真惨,结果你变成这个怪样,我那恩师也少了一只耳朵。” 乔平哼了一声道:“好丫头,你再说一声!” 云中雁笑道:“好话只说一遍。按理说,你虽落成如此模样,可我那恩师何尝不是也小小的算个残废?理应从此化解了事,却不料这四十年来,你二人竟怀仇饮恨,苦练绝技,硬要再找我那恩师寻仇,这是何苦呢?我那恩师既已落发为尼,早把这笔怨恨抛置身外。并且这十年来常常为此事追悔,声言即使你们找去,她也绝不回手,任你们下手处置。二师伯你难道真忍心下手伤一个毫不抵抗的人?这个曾是你同门之谊的师妹?” 乔平此时面含悲愤,仰天哈哈狂笑了一阵,对云中雁道:“丫头,你说完了吧?该我的了。” 一生子两手合十念声:“善哉,善哉。乔大侠请暂息雷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不宽宏大量将此一段宿仇化解,为武林中传下美谈呢?” 第四章 急怒攻心 那乔平闻言后嘿嘿冷笑了一阵,慢吞吞地道:“师太,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乔平如今也是这八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可是师太,你可知一个残废人内心的痛苦,自从这只右眼瞎了以后,四十年来我羞见故人,这漫长的四十年……”他抬头看着远天,那只炯炯有神的独眼闪着泪痕,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叫自己的名字,乔平呀,乔平,你枉称一男子汉了!这丧明之仇不共戴天,还有这边右脸……若不是我那纪老哥及时救治,我早已一命归阴。如今虽侥幸不死,但形同夜枭,人见我俱当成怪物,四十年我受尽人们的讥嘲……嘿嘿……”他冷笑了一阵,又道:“我乔氏门中只我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一剑不但与我有废体之仇,我乔氏香烟,亦为此中断。即使我乔平能饶她,这历世先人阴魂岂能轻轻饶她不死……因此,师太,请你退出这番是非之地,还是让我们作一个了断,四十年前她能剑伤我目,四十年后她又何尝不能再赐我一剑,也叫我这怪物少活在人世现眼……我如死在她手,算我学艺不精自取灭亡;她要有幸伤在我手,那才是她应得的报应。我乔平是铁铮铮一条汉子,我的事让我一人承担,决不要任何帮手,即使是我那纪老哥,他要出手,也得等我和她先作个了断后再说。”到此他猛一侧面,看着云中雁说: “丫头,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有?常言道,血债须用血来还,父仇于还,师仇也应延及弟子,我今天先杀了你,江湖上也不会笑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宁我可不愿多耽误时间,尚有事情要同师太商量呢。丫头,你就快说吧。” 云中雁闻言,知道此老成见极深,解释也自废,当时一挺腰,就要出来。一尘子恰在这时插嘴道:“慢来,雁儿,你不许动。” 随着面朝鬼见愁乔平道:“乔大侠,贫尼按说是局外人,不该参与此事;但事非得已,我却不能不有所干与,尚请乔大侠看在贫尼薄面,暂时饶恕这铁守容……”话还未完,就听得那乔平及云中雁双双叱出了声。 那云中雁一拧身已纵出,口中说道:“师伯,你老人家美意弟子感激不尽,但是二师伯的话说得也对,守容自幼随师,八年习艺,自恨对恩师未效些许微劳,即使今夜死在二师伯掌下,也算死而无憾,还是让弟子在二师伯手下讨教一番吧。” 鬼见愁见这铁守容竟然毫未把自己放在眼内,不由恨声对一尘子道:“师太,这是我们师门之事,你又何故干涉?还是让我们作个了断吧。”随着走了几步对云中雁含笑说:“你有如此志气,真是不容易,我一定会给你个干脆,也好成全你这番忠心。可是有一言要告诉你,你别妄想由于你就可把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仇就消了,事后我还要去找她。”此语一出非但云中雁愤怒填胸,即连一旁的一尘子也觉得这乔平太过于残暴骄横,当时只听得一声龙吟“呛”,闪起一溜青霞。 那云中雁已拔剑在手,冷言道:“二师伯,你也欺人大甚了,慢说我师父不会畏你,即使弟子手上这口石雨剑也非容你如此轻视。闲话少说,就请你老人家赐招吧。” 一尘子大喝一声:“不许动!”随着双手合十念了声:“善哉,善哉。乔大侠,你也是一时豪侠,这事情应看得很清,雁儿今日既随贫尼行道江湖,她的安危就要由贫尼负完全责任。今日若任她与尊下动手,有个三长两短,贫尼日后对我那至友如何交待?为今之计,只好再请看在贫尼这点薄面饶过此次,日后若再与她碰头,任听你们自行了结,今夜却万万不可!”言罢面色一沉,真是不怒自威。 那乔平好容易激得对方出手,好下手雪恨,不想平空又有这老尼打岔,只气得面一阵红,后退一步,冷笑了一声道:“师太,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与在下有意为难么?” 一尘子慢慢答道:“不敢,只是要想伤我雁儿,非得先把我这老尼姑打发了不可。” 乔平闻言哈哈狂笑了一阵道:“好,好!我乔平一生就没怕过谁来,既是师太有意要与我为难,我倒要会会师太你那柄拂尘,看看有什么高招,敢轻视我乔某人!” 一尘子含笑答应道:“承蒙乔大侠看得起,贫尼哪有什么高招,既如此就请吧。”她一背手已解下了那柄拂尘,眼前就要有一番惊人的拼斗。 云中雁见状,急得直叫,她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哪识得一尘子一片苦心、只疑一尘子有意耍这鬼见愁一番,心想我与他既有师仇,你老人家又何故有意阻拦,见二人说着就要动手,哪里能容得,只急得娇叱一声道:“师怕,弟子事还是让弟子自己了吧。”这柄剑已在尾音里长虹贯日似的逸出去,口中高喊道:“看剑!” 乔平万料不到,这妞儿居然敢先朝自己下手,心中真是又喜又气,大喝道:“来得好! 丫头,你这是自己送死!”身随掌走,竟以一只铁掌硬崩云中雁手腕,右手中食二指朝她膀下“劈儒穴”点来。 一尘子见云中雁竟抢着与那乔平对了招,只得退向一旁,心中暗恨这云中雁不知轻重厉害,只好在旁待机而动,以防不测。 云中雁见他指未到,已透着一股劲风,这只寻竟微微觉得发麻,知道此老怪尚精如今武林失传的“大麻指”,不禁大惊。总算云中雁识得厉害,及早带回这只右手,否则此时怕已落了残废。 这“大麻指”乃六指魔谢小江生平绝学,自雄踞苗疆后一直未遇到理想传人。后来收了这乔平及纪商二人后,因二人都是带艺入门,虽然那大癫上人未将绝技传于二人,但他二人质秉却俱是上材,武功却也了得,故而这六指魔对二人竟破格看待,将一身绝技倾囊相授。 他的绝技失传江湖的共有三样,一样是那“黑炁掌”,一样是“大麻指”,还有一样“般若神功”,都可称得上是极厉害的功夫,江湖上提起来足以胆寒。 “黑炁掌”要内功有根底方可人手去练,尚需童身,此点纪商与乔平都有资格,所以二人都学会了。“大麻指”却是非有极大耐力,而且性情残忍之人才可练得,当然本身内功更是要有了相当基础方可着手,按二人功力是都可练,但在练此“大麻指”期间,必须以活人为靶,最后百日内更为残忍,将掳得生人,尚需略通武者,令与己对招,闪动间以此“大麻指”往他身上穴道下手,轻者残废,重则丧生,故此武林道上,很少有人敢练。那纪商为人厚道,这“大麻指”始终未练成。而这乔平,一来自己生性残忍乖巧,再来欲报那失目之仇,故不惜伤生,将这“大麻指”练成。这种功夫与点穴不同处是可离你肢体尺许处隔空点穴,令人防不胜防。为练此功,死在他手上的活人少说也在百人以上。 那“般若神功”是一种吐纳之术,将本身纯阳之气会通全身,又名“三元开神”,此功运来伤人,只在口齿发音间可令人心神荡漾不可自制,更可运之掌上,较“鹰爪功”、“金钢指”更具威力。因练此功费时较长,进步甚慢,故那乔平将全神放置“大麻指”上,却始终未将此功练成。而纪商却在云龙三现这功夫上有惊人的造诣,叶砚霜旅店结识纪商,午夜见其坐床练功,即为此功。他二人在这三样绝技上总算没有失望,各人都学会了两样,因此待六指魔故世后,他们能继承六指魔前业,继续称霸苗疆。 云中雁虽已及早收手,此时犹觉得这只右手软痛异常,知道无意间已受了小伤。但更惊奇的该是乔平了,这“大麻指”自己轻易未曾用过,今夜不是恨云中雁过甚还不想用出,此番暗运真力一指透出,见对方仅微微迟缓一下,行动自如,不禁大惊。 他哪知云中雁自食那赤仙怪蟒之舌后,本身功力已大为增进,只疑这云中雁竟能运气封穴,哪能不惊,这运气封穴连自己还没练到十分到家,她小小年纪竟在无意间运用自如,这样看来,竟似较自己还强,却不知这云中雁此时正在忍着痛,只不过没出声罢了。 云中雁忍着痛在翻身当口,第二剑“秋风扫落叶”闪着一条青电奔乔平双腿斩来。那乔平此时已惊昏了头,再也不敢轻用那“大麻指”了,因用此功一来消耗元气过甚,再说对方既然擅用运气封穴,自己用出也是枉然。见对方剑已到,双掌往上一举,全身上拔。云中雁内心已恨透了这乔平,此时见他全身悬空,娇叱一声,这剑在手中猛一翻腕,由下往上朝乔平劈来,自己身形也跟着这剑往上窜起,声势端的惊人。 乔平只气得嘿嘿连道:“好丫头,你这是跟我老头子玩命,可怪不得我手狠心毒了。” 言罢双掌箕开,往下猛一按,口中嘿了一声,就有一股极大的罡风朝云中雁没头盖脸压来。 在此千钧一发间,有一条灰影一闪,已至乔平足下,双掌上推吐气闻声也是嘿了一声,两股气流对击,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云中雁在这响声里,似星丸跳掷般被弹出了五六丈远,在雪地里一阵滚翻。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件上衣竟同刀割一般,撕开了无数条带,披头散发,单剑支地,无疑她已受了内伤,但她竟强咬着牙坚持站着,不愿倒地示弱。她抬起那只左手,指着乔平,娇喘成片,半天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可是看得见她嘴在动…… 一尘子见云中雁受了伤,知道乔平这“黑炁掌”非同等闲,又急又怒,一纵身已来至云中雁身旁,探手入怀取出一玉瓶,由内倒出二小丸,塞入云中雁口中,一面伏身道:“雁儿,你千万别出声,你已中了这老怪物的黑炁掌,赶快坐下运气调息,我马上再来看你。” 此时云中雁眉头深锁,面色苍白,闻言后连连点头。 一尘子安置好了铁守容,回身朝着乔平道:“对一个晚辈使此毒手,岂不令江湖上耻笑?今天你既伤了她,贫尼岂能与你于休?就请你再用你那黑炁掌,连老尼也一块成全了吧!” 说着话那柄铁拂尘已握入手中,就闻那乔平哈哈狂笑了一阵道:“好个糊涂的尼姑,我与她解决一段恩仇,又于你何事?屡次三番从中捣乱,难道我乔平还怕你不成?眼看这一掌就将这丫头结束了,偏偏你又多事,反而令她活受洋罪,总算这丫头命不该绝,此番暂饶她不死,寄语她那师父了,早晚别叫我遇上,遇上了也就是她的死期到了!”接着哈哈大笑道:“失礼之至,在下本当奉陪师太走上两招,借此学两手高招,可惜尚有琐事留待亲理,好在至迟数日风雷谷尚有好戏,那时少不得还要与师大一番接触,现在恕我乔平不陪了。” 说着大袖展处身已腾起,欲往回路奔去。一尘子此时真气坏了,见他那份狂傲简直连自己也未十分瞧在眼内,如今伤了人,居然轻描淡写地交待了几句就想走,哪里容得,大喝一声: “休走!”身子已随后腾起,跟着手腕振处,透着一阵破空轻啸,那是两枚金钱镖。 这两枚普通的“乾隆通宝”制钱,在一尘子手中可不敢小瞧,只见两道黄线一闪已临乔平后脑与颈下,那儿正伏着人体上两个大穴,一为“天容”,一为“哑门”,俱是死穴,一尘子竟能以暗器打穴,可见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 乔平身虽起空,可是他们是高手对敌,浑身是眼,这两枚金钱镖已堪堪要打上了,就闻他口中道声:“好。”那颗头只往旁移开了尺许,容这暗器擦皮而过,他已看清了是两枚制钱,轻舒铁掌拼姆食二指一扭,已将那镖接于手中,入手火炙,不由暗惊这老尼好大的指力。 还未容他接好这钱,又听得老尼一声低叱:“再接这个!”“嗡”一声似群蜂离巢,乔平猛一翻身,见眼前黄光闪烁,竟是一掌飞钱,不由也着了慌。 一尘子那两枚制钱一出手,早已探手入怀又取了一把,这次用“漫天飞花”的手法打出,前后左右上下都是。一来是那乔平轻敌太甚,再来刚刚躲过两镖,万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虽然转身待敌,可也略嫌慢了些,一急之下二次运功,双掌齐出,只闻“忽”的一声,那一掌金钱竟被反震了回去小可是此时那乔平觉得右手小臂一阵火热,微闻得“嗤”的一声,竟有一枚金钱穿袖而过,这条小臂上马上见了七寸许长的一条血口子,点点鲜血顺臂而下,只痛得他眉头一蹙,可没敢叫出声。黑夜里谁也没看清他受伤没有,这就叫“瞎子吃汤团”。心里有数。 一尘子见一掌飞钱,竟被乔平双掌一挥,硬给反震了回来,不由暗暗惊心。乔平这一迎镖,身形可停住了,一尘子恰在此时身已来到,一抖手中的拂尘十成功劲往乔平面上扫去。 乔平臂上受了伤,正自暴怒,见一尘子拂尘又至,大喝一声,伸手就抓,指上运着“大鹰爪力”,心想这尘尾只要被我抓上,看你有何本事令我松手。 他可想错了,一尘子手中这柄拂尘就似一杆铁杵,慢说你用肉掌去接,就是锋利兵刃碰上,也休想伤害分毫。这乔平自负自己这双铁掌,无所畏惧,谁知才一接触那须尾,就觉五指一阵剧痛,惊慌不迭往回一收,十指连心,亏得他生就铁掌,就这样那一条手都麻木了。 这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连着吃了两次亏,已使这老怪头上短发根根倒竖,盛怒头上,他已存心与侠尼一拼。 在这天将黎明之时,暴风狂吹着的大地上,一眼望出尽是皑皑白雪,有两个黑影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快似飘风,静如山岳,这一尼一俗好一翻凶斗,这一动手二人都发觉对方是一劲敌,谁也再不敢有丝毫大意轻视之心。突然见这二黑影一合,一声雷震各自腾身,随着又合在一块展开了身手,只听见呼呼的掌风,翻滚着地下的白雪,时而引吭长啸,时而吐气开声,直看得一旁的云中雁惊心动魄。 云中雁虽身已受伤,觉得内心闷热异常,总似有一口气要吐出,但又吐不出来,服了一尘子那两粒续生丹后,渐觉已能顺气,归根结底还是服了那灵舌的缘故,所以在她调息一阵之后,已觉得不似方才那么难过,试着站起来也觉无甚大碍,心内不由宽心大放,心想似此只需再调息一夜,明日定可痊愈。这一宽心不由睁开了双眸,见二人打得正酣,身形之巧,招式之奇,竟是自己生平仅见。她本是一慧心女孩,这一留意,竟默默地看着这些招式,牢记心中,日后为此收益不少。 一尘子按说功力似少逊这乔平一筹,但一来自己手中多一条兵刃,再说那乔平腕臂负伤,行动难免迟缓,由此那乔平连连遇险,两次险些伤在铁拂尘之下。 乔平这一活动开可吃大亏了,那只右手小臂血如泉涌,渐渐染透了这只大袖。他生性要强,决不肯说出自己负伤之事,可是他心里明白,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血流太多,就是再大本事也不行了。 此时二人都已气喘有声,忽然那乔平大喝一声:“我与你拼了!”双掌齐出,施出了黑炁掌,疾劲罡风,似一堵铁墙朝老尼迎面击去。一尘子已三次实接了这掌力,此时两腕酸痛,知道自己的掌力实比不上这乔平,此时见他更用全力击出,也不敢硬接,双足一点,双掌仍然运劲前推,可是身子己顺着这股劲风,往后“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五丈多远,却闻得那乔平哈哈笑道:“老尼姑,我可要走了,有种你就追吧!”遂见他猛一回身,轻登巧纵,似脱弦之箭往来路奔去。可是在他身欲奔之际,耳后一股劲风,竟使他在疲劳之余无法躲过,“噗”的一下,打了个满腮,竟是一团雪丸。此人腕力不小,己打得这乔平顺口流血,他可来不及再看了,因为尚有强敌在后。就这样,他挂着彩星驰电闪落荒而去。 原来打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一旁受伤的铁守容。她早已握好了一个雪团,心想只要一有机会定要助一尘子一臂之力,见这乔平要走,哪里容得,将所有余力贯于这只左手,不声不响地抖手打出。也是那乔平该倒霉,竟挨了个结实,连里面的大牙,也打掉了一个。 一尘子全身后窜五六丈,待站定身形,始知上当,但她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也不想再打了,更别说去追了,何况她心里还挂念着云中雁的安危,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们后会有期,此番便宜你了。”隐约里她似见白光一闪,竟打了那乔平满脸,心想这是何人? 正要发话问问何方高人来此助阵,却听一旁云中雁叫道:“师伯!” 一尘子大急道:“别开口,我不是叫你别说话么?” 云中雁微微带笑说道:“师伯,弟子此时已无妨了,方才还抽暇赏了老怪一雪九呢。” 一尘子闻言,又惊又喜,一窜身已来至她面前,借着这破晓曙光,细一打量这铁守容面容,已见面色透着红晕,哪里似中了黑炁掌模样,心中大奇,摸着云中雁的秀发道:“你这孩子真是人间奇才,怎么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上,一会儿就没事了呢?” 铁守容道:“大概是师怕那两粒丸药吧!” 一尘子笑道:“不会,我那药要有这么灵也好了,不管怎样,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随着摇头道:“这乔平真不敢轻视,只凭功力上说,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奇怪,他为何中途不败而逃呢?”忽然她似发现了什么似的,纵身来到方才与乔平交手处,在地上低头看了看,啊了一声道:“这就是了,想不到这厮还是中了我的金钱镖。雁儿,你看这雪地上的血迹斑斑,看样子似受伤不轻呢。” 言罢面带喜容,云中雁也道:“他今天可真倒霉,临走时还中了我一雪团,弟子已用出平生之力,不把他那老脸打肿老高才怪呢!” 一尘子含笑看看天道:“雁儿,不早了,我背你回去吧。”说罢也不待云中雁答话,上前一伏身,已把铁守容背起,施出上乘的轻功,一阵疾驰,那店门已在望中。 云中雁在老尼背后,见一尘于此时发束已开,全身汗透,知道方才那一番打斗,已使一尘子施出浑身绝学,累成这样。不禁暗赞那乔平武功了得。自己师徒结此大敌,日后真不知如何了呢! 进房后,一尘子把云中雁置于床上,令她盘上膝做功,自己略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装束,天也差不多明了,一夜的奔波劳累,也使她略感疲备,她也坐在云中雁身旁,运功调息。 调息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先后运功完毕,云中雁下床对老尼谢了救命之恩,一尘于呵呵笑道:“雁儿,我同你师父就等于是姐妹一样,你既是她的弟子,还不是跟我的一样?快别多说,否则真是见外了。”一面问云中雁道:“你虽感觉好了,但还是多休息两天好些。我们的事还有几天,你别急。”云中雁答应着站起身来,老尼走到自己床前,由枕下取出一黄皮革囊,笑着问云中雁道:“你猜这是什么东西?”云中雁摇头表示不知道,老尼遂说: “我不是答应送你件东西么?就是此物。” 云中雁不禁喜形于色道:“啊!我知道了,是那套衣服……” 说着伸手就想抓过来,手才一伸,方想到现在东西还是人家的呢,不禁羞了个大红脸。 一尘子见状哈哈大笑连说:“无妨,姑娘你拿过细细看吧,我已送给你了,当然就是你的了,何况这东西本应属你。以后你要穿上这身衣服,那就更漂亮了。” 云中雁接过那革囊,才听到后来之话,一扭骄躯就撒起骄来了,喜得一尘于一把揽入怀中,哄了一阵,才道:“可惜我那徒儿雁红不在。否则你们真像是一对壁人。雁儿,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引见一下,你们不妨就结成姐妹,又都有这套宝衣,以后武林中谁不称赞呢!” 云中雁抱着那革囊倒不好意思马上打开来看,闻言问道:“我那李雁红姐姐今年多大啦?” 一尘子低头想了想道:“她今年十九了。雁儿,你呢?” 铁守容微微害羞道:“我今年已二十岁了……该是她姐姐呢。” 老尼愈发高兴道:“我要有你们这双姐妹终日陪伴,真是太好了。” 到此,门外有叩门之声,云中雁坐好后,一尘子去开了门,见是一茶房,稽首问一尘子道:“大师可要吃点素食,本店可随时送上。” 老尼略为点首道:“随便弄些来好了。”待那茶房走后,一尘子对云中雁含笑道:“你已一夜未回房了,再不回去,难免令店中疑心。现在回去,吃些东西,在床上运功调息,切忌外出行动,晚上我再去看你。”铁守容答应着,拿着那革囊向房中走回,到了门口才知道,里面门闩竞还插着呢,才想到自己昨夜是由窗子出去的,不由暗暗笑自己糊涂。 无奈只好假装闲荡,等到了窗下,见那小窗犹自半掩,看看左右无人,只一蹬足己立窗沿,再一飘身入内,关上窗户。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革囊,才一开视,一篷红霞由内闪出,不禁高兴得嘴咬着手指,心里怦怦乱跳不止。 待把那衣服全部取出,这斗室内已闪烁着眩目的红光,一明一暗的红色光圈,闪自那衣上无数的麟片,每一鳞片差不多都有碗口大小,人手轻凉柔软已极;再看那衣里面竟是用上好湘锻缀里,亦为红色。铁守容慢慢脱下衣服,把这身衣服换上,纤腰毕露,美体呈姿,再好的裁缝也做不出如此合适的衣服,直乐得她闭上眼暗暗陶醉。 自己试着取出一支钢镖,往这衣服束带上轻轻戳了一下,那衣面鳞片纹丝不损,这才敢用力又扎了一下,只觉得那镖尖一滑,那衣面依旧不损,这才知道一尘子之言不虚,竟是刀剑不入,不由喜得爱不释手。她足足玩了那身衣服一个时辰,才脱下收好。自己微觉胸口发闷,右手仍酸,知道昨夜之伤仍未痊愈,连忙盘膝坐床,调气运功。可是这颗心,怎么也静不下了。 一会想到乔平,真是手辣心黑,竟朝自己下此毒手,要不是一尘子用全力敌了那一“黑炁掌”,自己此时怕早没命了,心想早晚自己定要报这一掌之仇。 一会她又想到这身赤仙宝衣,自己要是穿上真是我见犹怜,可惜砚哥哥不在,要不然他一定会倍加赞美呢!以后我要遇上他,一定穿上这身衣服,不过把它穿在里面,硬逼着他给我比招,待他点我穴的时候我也不躲。砚哥哥呀,你就会发现上当了,你要问,我偏偏不说……到时候叫你惊得叫起来。哼,吃惊的还在后头呢!我要把杀那蟒的事告诉你,你该怎么样羡慕我啊! 砚哥哥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这离开你长久的时光里,我已是几度重生啊!斩蟒未死,遇上金七侥幸逃生,这次又碰上鬼见愁乔平,险些丧在他那黑炁掌下……砚哥哥,你知道不?为我哭哭吧! 她哪里知道,数月之后叶砚霜也同她一样受了这乔平一“黑炁掌”,比他重上三倍,光养伤就足有一月之久,她又哪里知道,叶砚霜也同她一样,伤病卧榻时口中犹自喃喃她这守容妹妹。真是造化弄人不可思议! 她这一颗心远系着那叶砚霜,心可定不下了。昏昏沉沉地坐了也不知多久,天已过午,那茶房早上来了一次,敲了半天门不闻回音,只当客人熟睡,不敢惊动。现在中午到了,又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所以又来了,在门外叩门道:“客人,该吃饭了。”云中雁经他一喊,也不由感到饥饿异常,连忙下床开了门。那茶房陪笑道:“客人这一觉真是好睡,要不要吃些东西?” 云中雁见这茶房一脸色相,两只色眼朝自己乱滴溜,不由一皱眉道:“随便配两个荤菜,来一碗鸡汤就行了。”那茶房带着笑还罗嗦,“砰”一声门已关了,心想,这个妞可真凶! 晚饭后,云中雁正在床上调息,闻得一尘子在门外叩门道:“雁儿开门,我来了。”铁守容一面答应着,一面下床开了门。一尘子入内,又细细地看了铁守容,知道已痊愈,不由大喜道:“你已可随便行动,不要紧了。”随着坐下道:“我预备明天先带你去看看那地势,到底这风雷谷在何处?” 云中雁道,“想那地方一定很高,而且风雷很大,要不怎么叫风雷谷呢?” 一尘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孩,小孩!风雷谷就一定有风雷呀?不过也不能说一定没有。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由身上取出一张黄羊皮纸,摊在桌上道:“这张地图是我师兄新近由一番僧处得来,可惜,上面满是藏文,一字也看不懂,找了几个西藏的喇嘛也看不懂,真是急死人了。” 云中雁一愣道:“那不是等于没有一样吗?” 一尘子摇头道:“虽然看不懂字。但这图还看得懂呀!按图索骥,总得有个下落。”云中雁闻言就着那图一看,只见那羊皮已黄旧不堪,皱成一塌糊涂,有几道用针扎成的小孔构成的一个图样,针眼涂成朱红色,也还勉强看得清楚。 一尘子坐下对铁守容道:“雁儿,你可看得懂这图么?我已琢磨半天,还是有点莫明其妙。”云中雁心想:“你不是说看得懂吗?”可嘴里哪敢这么说,仔细看着那图,只见那图上画着一个小山,这山也是怪样,好似满山都是奇石林立,有的形同牛头,有的又同人状,当中还似有个大圆圈,也不知是什么玩意。最奇的是有一道线穿过那大圆圈,上面还有个小圆圈,简直不知道画的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道:“师伯,这是什么东西?” 老尼叹口气道:“师兄说地方是在本城风雷谷是不会错的,因为这是那藏图的番僧亲口说的,而且据武林考证,这儒海散人成道就在这风雷谷,因此知道的人很多。” 铁守容惊异道:“既然那番僧知道在风雷谷,当然这些字他也懂了,此时这书恐怕早被他得去了。” 一尘于摇头道:“不会,不会。师兄紫袍僧得这图时,那番僧正逼着两个精通藏文的喇嘛在翻译,现在根本没人识得,翻遍了经典只查出了这地名是风雷谷不假,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中雁又看了半天,愈看愈觉得糊涂,只好摇头道:“真不懂,师伯,怎么辨呢?” 一尘子道:“也不知是谁传说出去,这本书已在风雷谷,如今弄得满城风雨,各方高手云集于此,别到时候书得不成,自己人倒打起来,那可真不上算。”随着叹道:“不管怎么,明晚上到风雷谷看看再说!” 云中雁见这羊皮纸是四方形,两边色如古铜,两边似新崭,虽然一样黄旧,但比起那两边却显得新些,不由反复地看着,对一尘子说:“师伯,请看这图好似还不止一张呢。”老尼闻言接过那图细细观察也不禁频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看这左下角火印就知道了。” 铁守容见那左下角果有一烧胡火印,只有四分之一,由是据之,这印一定是印于当中,分成四图,不由得啊了一声,对一尘子道:“难怪这么多人知道呢!看起来这儒海散人当初一定是绘图为一式四张,分藏各地,留待后人慧心揣摸。果真那样,说不定就有人知道了这文字内容也未可知。”一尘子被铁守容这话说得连连皱眉。 第二天的初夜,一尘子在前,铁守容在后,两条黑影风疾电驰地在蒙藏边地的山道上奔着。一尘于是灰色僧袍,黑缎尼帽,背系拂尘;铁守容却是一身紧身夜行衣,青巾柬发,愈显得这一尼一俗,一尘不染,飘飘欲仙。二人俱是上乘轻功,在这陡壁峻谷上兔起鹤落,真是好快的身形。 一尘子带着这铁守容在山上行了一阵,眼前山势愈发陡峻,怪石林立,黑夜穿行其间,不禁有点汗毛悚然。二人站定身形,一尘子打量眼前叹道:“好惊险的山势!只是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令人不解。”这话还未讲完,就见一尘子突然低叱道:“速退。”已一腾身纵上一怪石,隐身暗处。云中雁不敢怠慢跟踵而至。待站定身形后,始发现三丈处山下接二连三地来了三条黑影,似海燕掠波般几个腾身已来至近前,不由暗赞这三人好纯的一身轻功。 只见为首之人,身材枯瘦,两目深陷,年过古稀,黄葛布大衫,被风吹得左舞右扬,站定身形后口中咦了一声道:“兄弟,这事简直有点怪,我方才还似看见这地方有黑影晃动,怎么此刻竟会失去了踪影,难道说还有比我兄弟腿下还快的么?” 随后来黑影一说话,不由惊得二人目瞪口呆。原来随后来的那两条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前夜对敌的鬼见愁乔平,身后那人身材矮小黑瘦,三十来岁的年纪,唇上似还留短髭,就闻那乔平冷笑道:“大哥,不是我笑你,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书还没弄,先就吓成这样,疑神疑鬼,慢说此时此地不可能有外人来此,就是有,你我兄弟还怕得谁来?” 纪商被这位拜弟说得面上讪讪,不由也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又怕遇谁来?不过凡事小心一点好,你不是前夜发现了那一尘子么?这个老尼姑岂是好对付的?她既同我们一样,持有地图,焉能不来此一探?……” 乔平闻言正要出言,那一旁瘦小汉子己开口道:“纪老前辈此言极是,不过据弟子看来,那一尘子虽持有地图,也未必就猜中其意。我们此时可大胆探察一下,到底这风雷谷在何处。” 乔平在旁道:“我已来此三次,据我看,这风雷谷就在前面,二位不妨随我至彼处一观。”那纪商闻言点头道好,就见乔平在前,那瘦小汉子在中,纪商在后,三条黑影,时起时落往上窜去。 一旁隐藏的一尘子和云中雁此时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两个老怪物竟然双双出手,而且由他们话中分明持有地图,实是自己未来劲敌;喜的却是那乔平已悉知风雷谷在处,自己可以毫不费心追随其后,不难察知那风雷谷祥细地址。当时见他三人已往上纵去,一尘子哪敢怠慢,用手一拉云中雁低语道:“雁儿,我们紧跟着他们,可小心别露了痕迹。” 云中雁低声答道:“师伯放心,他们跑不了。” 言罢,那一尘子竟一提丹田之气,双足轻点,像一缕轻烟似的拔起三丈来高落于一怪石之上,云中雁随后而上,竟同一尘子不差先后落了个并排。一尘子点点头低语道:“好孩子,这身轻功可真不在我之下,云中雁这外号对你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身子又腾起,暗随着前面的黑影,电闪星驰好一阵疾奔,忽然见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住,二人也隐身驻足,隐约听得那乔平道:“如果我估计不差,此处就是那风雷谷无疑。” 二人在后向前方望去,果见峻壁千丈,布满藤苔,呼呼风声吹得二人几立不住足。端的好一番险恶形势。遂听那乔平道:“可惜这图上藏文不懂,否则今夜就可下手去试试看。” 一尘子一听,不禁一皱眉对云中雁道:“看样子果如我们所料,那地图果是一式四张,好在他们也看不懂,到时只好一碰运气了,看看谁有福气。”铁守容见前面三人俱都立那峻壁边沿,似在指手划脚研讨那谷中地势,语言又低,一句也听不懂,不由对老尼暗暗道: “师怕,我们也绕到那边去看看,老在这儿躲着什么也看不见……” 一尘子闻言面有难色,低语道:“这可太危险了,万一叫他们看见了,可不太好。他们人多,打起来我们太吃亏,等一下他们走了,我们再去不迟。” 云中雁闻言无奈,只好在旁等着。此时见那纪商对乔平道:“兄弟,我想下去看看,你二人如有意,不妨也下去看看。怎么样陆师父?你那两手还行么?” 言罢,用眼瞧着那矮小黑汉子,似闻那瘦小汉子笑道:“老前辈未免太轻视我陆筱苍了。这壁虽险恶万状,可是我陆筱苍还未十分把它瞧在眼里。我请二位老前辈先行一步,弟子随后跟上就是了。” 微闻那纪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小瞧你了。好吧,陆师父,我们这就下去瞧瞧。” 说着见他双手平伸,一声低叱,身已腾起,往那千丈陡谷坠下。乔平也一晃身往谷边凸出怪石纵下,那陆筱苍好似有意要卖弄一手,此是竟一振臂,“一鹤冲天”拔起有三丈五六往那谷中落去。 待这三人先后下去了以后,一尘子才与铁守容来到这风雷谷边。往下一看,不由暗暗惊心,只见这谷中一片深渊,根本就看不见底,加以这时天已渐黑,黑漆漆的更是可怕。一尘子回首一看那铁守容,见她面带喜色,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不禁暗暗点首,深赞此女胆力超人,用眼一膘铁守容道:“你想下去看看是不是?”云中雁闻言道:“师伯,我真想下去看看,您老人家不怪吧?” 一尘子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就下去瞧瞧,一面看清路,一面还要小心别叫他们发现了。” 云中雁道声:“弟子遵命!”身已腾起,在空中双腿一蜷,双臂平伸,活似云中大雁,姿式美妙已极,竟往那谷中垂去。 一尘子喊声:“雁儿,小心了。”身也腾起,随着落下。待一落脚,才发现脚下奇石满是青苔,滑溜已极,自己不由暗暗奇怪,心想难道那前去三人轻功竟如此了得?才要发言招呼云中雁身前齐下,微闻弹指之声,见两丈处铁守容向自己招手,知有所见,连忙往她身前纵去。此时已离谷上十丈高,举头不见谷沿,只见天上闪闪明星,低头更是阴森森一片。 此时却听那云中雁道:“师伯,弄了半天他们才来这么一点呀!” 一尘子不由一惊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云中雁用手向前一指道:“不就在那吗?顶多离我们不过十丈远。哈哈,现在他们居然还亮着千里火呢!” 一尘子试着往前望去,哪有一丝踪影,不由暗暗惊疑,突然大悟道:“难怪呢,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而且看得这么清楚,原来你吃了那赤仙怪蟒的舌信,功能洞视云雾暗中事物……这就难怪了。雁儿,你再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云中雁闻言注视了一会儿又说:“现在他们又下去了不少,那个小家伙看样子可真害怕,用手一直拉着那乔平的手不放……刚才还怪神气的,这会儿吓成这样,真丢脸……”随着对一尘子道:“师伯,既是弟子眼睛尚看得清,不如头前带路,您看如何?” 一尘子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此时可一点办法没有,有心也把千里火亮开了,可是又怕让人家发现;不亮吧,自己现在真跟瞎子差不多。闻言只好道:“不这样我还真没办法,雁儿,你得小心点。” 云中雁答应着就往下一路攀来,一尘子紧随身后,这样又下去了百余丈,一尘子已可看见眼前火光晃动,知道是那双怪所持,尚微听得三人对话之声,就听那纪商道:“这山谷如此之广,到哪去找那藏书之处。我看死了这条心吧。” 又听那陆筱苍埋怨道:“这儒海散人也真是临死也落个骂名,好好一本书哪放不下了,放在这要命的地方……这是何苦!” 那乔平却笑道:“你可别骂人家儒海老前辈,他为这书真是煞费苦心,好在我们得不着,别人也别想。只是奇怪这藏文到底谁能看得懂?我看今天也别搜了,明天白天再来看看,说不定那老尼姑明天就许来,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说话间,云中雁和一尘子来至他们身旁不远,虽然这夜里不怕他们看见,但是可也不敢大露痕迹。却又听那纪商道:“听说那金七也来了几天,跟我们一样一无所获……这金七老弟也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会败在一个女孩手里……难怪他这几天连人都懒得见。” 那乔平却在一旁岔言道:“那丫头我也见过一次,手底下可真有两下子,尤其是一身轻功真不在你我之下,想不到那陆小怡还能教出这么个徒弟,真是难得!”铁守容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心想这老家伙被我打怕了。 云中雁展目四顾,只见这谷中四面峭壁,枯藤攀悬,各式怪石林立其间,那谷底少说也有百丈方,要想找到那藏书之处真是势比登天还难,何况这书是藏在谷底呢,还是在这风雷谷中间,一时难以猜透。想着脚下可没停,又下去有五六丈。突然听得前面的乔平大喝一声道:“大哥,快点上去,毒瘴来了!” 随闻谷底隐隐起风,渐渐异声大作,似万马奔腾般往上面吹来。一尘子大惊,对云中雁道:“雁儿,不得了啦,想不到这谷中还有瘴气。快往上退,迟一步就别想活了!”云中雁闻言哪敢怠慢,一翻身施出上乘轻功。星丸跳掷般瞬息已离谷顶不远。那一尘子在后真是惊心动魄,仗着云中雁在前领路,可是这也太快了,难免就看不清楚,有几次都落错了地方,差一点翻落谷中,总算一尘子功力深厚,勉强提着上口真气,运出数十年苦修之内功,兔起鹤落地才与云中雁追了个首尾相衔。 此时谷中呜呜之声愈来愈大,刮得那谷底飞沙走石,隐隐似透着雷鸣之声,声势骇人已极。这“风雷谷”真名符其实,有风有雷! 二人这一阵疾驰,须臾已至岸边,随听身后三人惊慌叫呼,知道毒瘴已迫近三人,再不快点怕有性命之忧,倒不由得暗暗为三人担心。那云中雁惊魂乍定,和一尘子站定身形后才问道:“师伯,什么叫瘴气呀?怎么这么厉害?” 一尘子叹口气道:“大抵在云南一带深山大谷中,阴暗不见天日,地上积叶成年腐朽,每日定时有一种毒气从那朽物中上升,是为瘴气。人兽只要吸上一点就有生命之忧,如瘴气起时再遇上有风,那就更危险了,跑都来不及。” 云中雁啊了一声道:“我的天,这么厉害呀!只是这地方并不阴暗呀,怎么会有这玩意?” 老尼道:“我方才说的只是一种普通瘴气,真正厉害的瘴气,是出在滇西、苗疆一带,名叫“五云桃花毒瘴”。这种瘴气大约在每日黄昏日落时才出来。地上腐朽的不是枝叶而是那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那瘴气出来时色为粉红,美丽已极,嗅起来是一阵清香,昏昏欲眠,这一睡就一觉不醒了。”云中雁正听得入迷时,却见由谷下翻上一条黑影,正是那南荒双怪老大纪商,此时狼狈不堪,上岸后连打了两个喷嚏,二话不说找了块石头,盘膝坐定。 接着又由谷底起来一条黑影,这人正是那乔平,背上尚负有一人,正是那陆筱苍,此时想己中了毒瘴,人事不省。 乔平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玉瓶,倒了几粒丸药,塞入那陆筱苍口中,自己也服了两粒,在他身上推了一阵,忍不住自己也摇摇欲倒。一尘子见状大觉不忍,一窜身已来至他们面前道:“乔大侠请速行坐功调息才好,这位施主待老尼来为他医治一下,不知乔大侠可信及否?” 那乔平闻言大惊道:“你……你怎么也来了?”说话间已昏昏要倒,哪敢再多说,不由望着老尼闪着那只独目发怔。一尘子此时要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但一来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再说自己是堂堂有名侠客,岂能乘人之危?此时见他三人先后中毒反觉不忍,闻话后知道他还信不及自己,当时脸色一寒正色道:“你三人想是已中了那五云毒瘴,乔大侠久居苗疆当必知道这毒瘴厉害,如今你们都已身软如棉,贫尼真要如你们所想心怀不轨,嘿……你们谁又能逃得开我手?但我一尘子岂是那种小人,因此请你速行坐功,调气驱毒,否则恐怕要落成残废了。” 那乔平何尝不知这毒瘴厉害,但眼前的情形,他岂敢从容行动,如今闻一尘子话后知道人家所说的是实话,再加上自己此时阵阵恶心,身软如棉,想不听人家也不行了,强提着气抖道:“…随…你…看着办…吧。”言罢靠着石根,闭上那只独目,身上一阵急抖,像抽了筋似的。一尘子知道他此时正在强行运功驱那毒瘴,必痛苦异常,不便再多事叨扰,一纵身来至那陆彼苍身前,伸手把他上身扶起,就着昏暗目光一打量这陆筱苍,不由得阵阵寒心。 只见这人这副尊容真不敢恭维,兔耳鹰腮,獐眉鼠目,两撇黄须分向唇边,一看就知是个淫恶之徒。那云中雁此时也在身边道:“师伯,这个人怕不是好人,救他于嘛,将来还不是为害人间?” 一尘子点点头道:“雁儿,你的眼力不差,此人定是淫凶恶极之徒。但是师伯既身为出家人,岂能见死不救?他既为恶,日后定有报应,你我今夜但求无愧于心,还是把他救活吧。”说着已把那陆筱苍扶起靠着石根坐下,对铁守容道:“你可用师授推穴和血之法与他推拿一番,我要运本身纯阳之气与他驱毒,这样就快多了。” 那云中雁心下虽万分不愿,可也不敢不遵,当时直气得嘟着小嘴,拉起了那陆筱苍一只胳膊,下手未免重了点。拉得那只胳膊“咯”的响了一声,痛得那陆筱苍哟哟连声。知道用力过猛,竟给拉脱了臼,当时脸一红,用眼一瞟一尘子,假作不知,皱着眉道:“好好的你叫什么嘛?……” 一尘子早已看了个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含着笑看看云中雁,伸出右手对准那陆筱苍小臂关节处略为一扭,又是“咯”的一声,已把脱节接好,陆筱苍又哟出了声。云中雁见自己丑行被老尼窥了个清,直羞得粉面通红,带着笑看了看老尼,就把头低了。遂听老尼笑道:“你这”广头呀……坏点子可真不少,这是何苦呢!既要为善就要善始善终,平白有意给人家添些痛苦,还不如不推的好。嫉恶如仇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要切实记住,改过才好。” 云中雁被说得羞愧不止,一面低声道:“弟子谨记师伯训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尼见她既已认错,不便再多责备,当时双月微闭,暗运神功,将真气贯于双掌,轻抚于陆筱苍腰上命门,不再言语。云中雁也按照老尼指示,在他身上各穴道推拿了好一阵,必要时又给他顺脉和血。二人直忙了一盏茶时间,才听那陆筱苍哼出了声。一尘子这才开目言道:“不妨事了。” 随见那陆彼苍睁开双目,见眼前形势,不由大惊,一翻身就要站起,可是两腿发软哪能由他,不由一跤又坐下了,口中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尼姑是谁?” 云中雁见他才一醒,就出言无状,不由带气道:“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不是我师徒救你,你这会儿早就一命归阴了。这是华山侠尼一尘子老前辈,你还不谢过救命之恩?” 一尘子在一旁冷然道:“不必了,你只要记住今晚你这条命实是捡来的,以后要立心行善,才不负今晚我及雁儿救你一场。”随着招呼云中雁道:“雁儿,我们走吧。” 却听得一声喝道:“且慢。” 云中雁一惊一个急转身窜向一旁,却见由石上呵呵笑声里走下一人,正是那南荒双怪中的云龙三现纪商。此时却不知何时已复元在石上偷看了多时,那纪商慢慢由石上走下,含笑朝着一尘子拜道:“多谢师太掌下留情,容我兄弟活命之恩。”随着对陆筱苍怒道:“陆师父,还不向师太及这位女侠谢过活命之恩,你这条命不是人家能活得了么?” 陆筱苍闻言在地上翻翻眼,似极无奈般点点头道:“陆某谢师大及这位姑娘了。” 纪商哼了声,遂对一尘子道:“不知师大侠驾来临,不恭之处尚乞恕过。” 一尘子和云中雁见这纪商为人和善,不似他那拜弟,早就存有好感。此时一尘子见他一再向自己致谢,不由还礼道:“纪大侠过谦了,老尼早闻贤昆仲乃今世高人,早存瞻仰之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倒是贫尼师徒失礼了。” 纪商呵呵大笑道:“侠尼过奖了。我弟兄久居苗疆,已经快成野人了,哪还配称得上世外高人?”说着看了看云中雁道:“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有此功力,能运行推穴和血大法,真是难得。可否将芳名赐告么?” 云中雁早已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弟子铁守容参见大师伯。” 那纪商惊得一怔,速道:“不敢,不敢。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中雁慨然道:“弟子不是别人,就是大师怕欲制之死地的恒山老尼亲传弟子,今晚代师领罪,乞求一死。” 那纪商闻言惊得“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一尘子问道:“师太,这话可是真的么?” 一尘子稽首道:“她说的句句实话,纪大侠难道还不知情么?” 纪商慢慢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姑娘,你……起来再说吧。”原来前夜乔平夜探孤舍一节,归后从未对这位拜兄提过,一来怕这位师兄怪他以大压小,再来知道这位拜兄心地和善,弄不好就许这段仇给和了。故此这纪商毫不知情。 云中雁闻言含泪起身,只闻那纪商仰天长叹了一声,语带悲音道:“姑娘,这段仇与你无关,你又何必代师受过呢?” 铁守容道:“恩师这十数年来每日都为此事悬心不下,祈能善解此仇,她老人家还说希望能有机会向二位师伯亲自领罪呢。弟子既受恩师八年裁培之恩,理该代师领罪,但求大师伯能由弟子身上将那段宿仇化解了事,弟子虽一死又何足憾?”言罢一双秀目盯着纪商,满面泰然。 纪商闻言,停了半天才叹口气道:“你听说的是真的么?……你那师父如今在何处?怎不亲自来见我?孩子,你要知这四十年来我又何尝还怪她呢……只不过她与我那拜弟之间仇恨恐怕不是这么易了啊!” 云中雁见这纪商果有忏悔之意,不禁内心狂喜,勉强表面镇定道:“弟子所说句句实言,若有虚言愿受天诛。大师伯,您老人家既不怪家师,理应将此事化解才好,尚望在二师怕驾前善言开导才是,鸿恩厚意非家师感戴,即弟子亦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纪商被云中雁这一席话说得感慨万千,思及往事,本是自己兄弟不对,怎可怪及师妹,不禁惭愧异常,当时点点头苦笑道:“好孩子,难得你对师父这片孝心。我纪商从今日起对你那师父旧仇一笔勾销,只是我那拜弟恐怕非我言语所能劝说得了,只好尽我之力予以开导,万一不行我也就管不了许多了。”言罢用眼看看一尘子苦笑道:“这些丑陋往事想必师太已知悉甚详,倒令师太见笑了。” 一尘子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纪大侠果不愧一世英侠,只这番雄心涵养就非常人所及,贫尼拜服尚且不及,岂能见笑。” 那铁守容见这纪商居然明理知情,接受自己劝说,不禁高兴得要命,笑着向纪商道: “大师伯,你真了不起,怎么中了那五云桃花毒瘴,这一会儿连一点事也没有了呢?” 纪商见这铁守容冰肌玉骨,停停少女,一副少女娇嗔状,不禁喜爱十分,闻言含笑说: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孩子,你可是如今江湖上称颂的云中雁么?” 铁守容害羞地点点头道:“都是那般人瞎叫给叫开了,弟子哪配称云中雁这外号呢?” 一尘子在一旁呵呵笑道:“得啦,别客气了。”随着对纪商道:“若论此女武功实在不弱,尤其那一身轻功更是非一般人所及。若能勤加练习,日后真不可限量呢。” 纪商也连连点头道:“难得,难得,师妹有此传人,她足以自傲了。” 说话间那谷底隐隐又在起风,铁守容惊道:“不好啦,那毒瘴想是又要来了。” 一尘子与纪商先后失笑,纪商看了看一一尘子道:“这五云桃花毒瘴最多只能升起百丈,如遇上风最多可上升两百丈,再高就不行了。这谷少说也有五六百丈高,何愁它能上来?否则岂能容我们在上面耽误这么久?我与那拜弟都善‘闭气归元’之法,故而负毒极为有限,倒是这位陆师父多吸了点,不是你们及时救治,此时怕早没命了。” 说着不由得用目往乔平打坐处望去,见哪有乔平踪影。正自惊异,却听身后哈哈大笑道:“大哥雅兴不小,居然在此与师太促膝谈心,何不叫叫我这兄弟呢?” 一尘子被这乔平两句话说得面红过耳,不禁鞭眉一挑,就要发作。纪商见状连忙赶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说话?还不下来见过师太。” 乔平一跃而下,对一尘子一拜道:“前夜一唔,幸承师太手下留情,今夜又蒙救命之恩,乔某在此敬谢了。”一尘子气得哼了一声,那乔平竟又转头对云中雁一笑道:“很好,你也来了,居然好得这么快。” 铁守容把头一扭根本就不理他,纪商见状才想起道:“啊,你们前夜原来见过,是怎么回事?” 说着瞧着乔平,乔平冷笑一声说:“反正是见过了就得啦,还问他作什么。” 纪商碰了拜弟一个软钉子,不禁也带气道:“你的事我不管,可是今晚你我三人受人之恩可不许你胡闹。陆师妹之事我已决定与她化解了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 乔平闻言气得哼哼连声道:“化解了事?你倒是大人大量,这四十年的苦白受了?我的事本不要你管,我自己会找她了结。血债需用血来还!没那么容易……” 纪商见状气得一句话也不与他说,含笑对一尘子道:“非我不肯善导于他,只是我这兄弟太任性,只好听凭他自然了。师太今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呢?可否见告?如无他事,我尚有事,想先行一步了。” 一尘子笑道:“明人眼中不说暗话,贫尼今夜来此,实是为了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不过也无非痴心妄想罢了。” 那纪商闻言点点头道:“既是师太垂意此书,我弟兄实不便再事争夺,何况又有今夜救治陆师父一节,我弟兄从今起退境,决不再存得书之心,师太可放心往取。只是此书藏处颇不易寻,师太要多费思索了。”言罢对乔平冷然道:“你走不走?”一上步已挟起地下的陆筱苍,对一尘子略一肯首,又对铁守容笑道:“姑娘,好好练功,将来了不起!”言罢一顿足,在这夜色中似一条巨大苍鹰,一阵翻腾已往山下隐去。 那乔平见纪商已走,自己也不便多留,忍着心中的闷气,勉强对一尘子道:“我兄弟不日尚要赴豫鲁一行,办一宗买卖,师太有暇不妨前去一会,我乔平一定造访。” 一尘子含笑大道:“如有暇一定造访。” 乔平嘿嘿冷笑了一声,又面朝云中雁道:“寄语你那师父,我乔平定要亲自会她,叫她准备好了。今天便宜你了,嘿嘿。” 言罢不待铁守容回话,身已腾起,几个起落已往山下纵去。云中雁在后高叫道:“你放心,谁还怕你!” 一尘子摇摇头道:“这乔平量太窄,比他拜兄差得太远了!事在人为,只盼那纪商能对他拜弟善加开导,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理想,否则终不免血染恒山。唉……” 她抬头看了看天,对云中雁道:“不管如何,今夜既说服了纪商总算没白来。我们也回去吧。” 铁守容点头称是,这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渐渐离山下不远,想起那乔平,不禁都恨恨难平。一尘子笑道:“那乔平见你中了黑炁掌居然两天就好了,心中一定惊异不止。” 云中雁笑道:“可不是,以后我要穿上这件宝衣,就更不怕他了。到时我要遇上他,看我不好好气气他才怪。只怪我那小梅妹妹不在身边,要不然,不把他气死才怪呢!” 一尘子一怔问道:“小梅是谁?现在在哪?” 铁守容就把自己被雷三姑治好后,和小梅居于雷三姑处一节,详细说了一遍,并道: “现在不知她练功夫练得如何了,我还真想去看她呢。”一尘子连夸小梅忠心难得,并言日后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愿陪她一同前往清波林一行,顺便看看那老友雷三姑。说着说着已到了山下,二人施出轻功绝技,星驰电闪,一瞬间已来到旅舍,各自回屋不提。 第二日清晨,一尘子偕同守容又来至这风雷谷,一看这风雷谷地势,不由暗暗惊心,悬崖千丈,乱石崩云,即使白日上下,没有绝顶的轻功、也不敢轻易攀登,更何况深夜。一尘子和云中雁一路翻腾已临谷下,见这谷底也不过百丈见方,可是并不昏暗,一线线的曙光,正由山顶射向这谷中,更显得这谷底美景无边。老尼用手一指那一丛枯树林,这大树多己凋谢,地下落叶堆集如小山一般,一尘子才道:“雁儿,你看到这些树么,这都是一棵棵的桃花树,那地上堆集的腐物,正是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夕阳西下,这些腐蚀之气才慢慢升起。这就是昨晚我们所遇的桃花毒瘴了。” 铁守容展目四顾,见这谷中怪石苍劲,石上满是野草奇花,在这初春的日子里有的已含苞待放,有的却已启葩吐芳,景致幽静,颇令人留恋。 一尘子叹了口气道:“这风雷谷景致竟如此幽雅,前辈高人儒海散人毕竟不俗,觅此佳境参修正果,真是颇有一番见地……”二人边谈边走,见眼前有一溜圆石婉蜒伸列,好似一条石道,不由拾级而行,渐渐引得二人又入了一番胜地。转过这凸出的一块悬石,美景豁然开朗,想不到在这半谷之中,又出如此仙境,在耸立着的危石之间,明晃晃地映着一波清池,有一处飞泉导源其上,远看直似一条闪烁的银蛇,云中雁不禁高兴得跳起来了。 老尼不由得频频点首,一指那大石道:“雁儿,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言罢已纵身而起,铁守容随着一声娇叱,展动身形,只一晃也来至那飞瀑之下。却见一尘于怔怔地看着那石,不由也凑过去一看,见那石上最高处,竟雕刻着五个大字,字身朱红多已脱褪,尚可分认出是:“天下第一谷”,下款却是草书着一行小字:“儒海散人题”。 不由脱口道:“师伯,这字是儒海散人老前辈亲书的呢。”老尼摇摇手令不出声,竟注目那石下一碑草文,不由好奇地端详起来。见那碑石上好美的一笔赵字,原字为:“我也不能文,我也不能武,也不论强弱,也不别贫富,遇酒饮几杯,遇诗吟几句,客来我不辞,客去我不阻,或有时蔬菜,或有时肉脯,朋友有颠危,死生我不顾,丰啬每随时,诚敬出肺腑,我也伶俐,我也癫痴,也不露丑,也不出奇言,也不暴人短,心事可对天,惟理是适而道为期,日暮看牧童,驱犊雨余观,野老扶犁人,凭窗检点古史,倚槛静听黄鹏,世人道我无用,我只开口嘻嘻。”下款是:“大宋哲宗乙亥年儒海运指”。一尘子看完摇头对云中雁叹息道:“这儒海散人真神人也!”铁守容翻翻眼睛问故,老尼道:“你看这些字写得多苍劲有力,要知道这都是儒海散人用手指写在上面的呀!”铁守容闻言惊得目瞪口呆,过去用手一摸,那字每一笔都深约寸许,边沿利落似同刀截,似此指力如今武林中别想找出一人。 一尘子此时也走至那碑旁,伸一指暗运神功“大力金钢指”,在这碑角上试着一划,见那石面白粉翻处,仅有一分左右深厚的一道线,不由羞得摇摇头自叹不如,再一端详那石质决非普通岩石类,竟是一块上好鲁花岩,就难怪它坚硬如铁了。一尘子此时又摊开了地图,和云中雁二人研究了半天,依然是模模糊糊不明其意。她们在这小谷中差不多踏遍了每块山石,依旧茫茫然,别说是藏书,就连那儒海散人过去修行的石洞也找不着。真是懊丧已极! 忽然一阵振翅之声,二人立身处竟似刮了一阵强风,不由得双双大惊。举目处,已见一庞然大鸟戈然腾空,在这谷上一阵盘旋,呼悠悠一声长啸,竟是一头极大之鹰。只见这鹰两翼开处少说也有三丈大小,白首黑身,火眼金晴,状极狰狞,此时想必发现有异声,故而腾空搜索。 别说是云中雁惊得已出了声,即连一尘子偌大年纪,似此大鹰还是初次得见,不由也惊得心内怦怦直跳。那鹰在空中一阵盘旋,已窥二人立处,两翼一收,就像箭头一样往二人立身处冲来。一尘子见状大喝道:“雁儿,速退!”两足一弹身已拔起,手扬处一掌金钱镖,映着日光竟似一天金星,直奔那鹰全身打到。云中雁未容老尼呼退,身子已窜起,两只鸳鸯镖也在身起处抖手打出。两般暗器已堪堪临近那鹰,忽见那鹰在空单翼独展,一侧身,只一挥,叮咚一阵急响,诸般暗器俱被扇回击于石上,劲力之大竟击得石上磷磷火光。 此时二人都已藏于一巨石之后,见状都惊得张口结舌。铁守容不敢怠慢,一按佩剑哑簧,“呛”一声,青光闪处,那口石雨剑已出了鞘,一尘子见状不禁暗暗喊糟,果然那巨鹰略一摆头静听,似已发现二人藏身之处,二目开合间金光闪闪,两翅一阵急扇,飞沙走石,朝那大石处急窜而至。 这就叫逼上梁山,一尘子想不打也不行了,不及招呼云中雁,身子已迎着那巨鹰而出,却听得身后一声娇叱,两点寒星一闪而出,铁守容此番运足功劲将这两只鸳鸯镖抖手打出,就像上次打那怪蟒似的,一前一后以子母梭方式,奔那鹰双目打去。却不料这鹰乃高人所饲,锐目钢爪,怜俐已极,见二镖已到,轻舒利爪,竟双双抓了个牢,身子并不因此而停,已与一尘子照了面。 一尘子这柄铁拂尘此时已抖得笔直,直奔那巨鹰当头点去,全身内劲已由这拂尘顶尖透出,别说给它点实了,就离它尺许远近也是非死必伤。那鹰也似知道厉害,偏头避开来势,持爪便往那拂尘上抓去。却见寒光一闪,铁守容这口剑己临爪削来。那鹰由剑身光华判来,已知是口不常见的宝刃,急收单爪,一挥左翅,挟起一股旋风,往铁守容迎面击去。 那翅膀还未来到,铁守容已感到强烈的劲风,逼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不禁大惊,背后是石,上面是鹰,连逃的地方都没有,眼见这一翅挥上,少说也骨断身碎,却听得一尘子大喝一声:“畜牲敢尔!”那拂尘以“奔雷手”法似箭一般出手,在那鹰左翼前,轻雷似的响了一声,万须齐开,支支如针,直痛得那鹰一声厉鸣,平空里飘下无数黑羽,一舒右爪奔老尼没头带脸抓来,声势险恶已极。 云中雁侥幸逃生,已吓得面容惨白,才一定神,见一尘子遇险,也是娇叱一声,不顾生死,腾身数丈,手中剑挽起了一个剑花,朝那鹰颈项横劈。 这鹰一向骄惯,差不多狮虎藏牛,只需一爪即毙,今日竟连番失利,翅上竟还受了伤,不禁骄性大发,火目怒睁,厉鸣连声。见云中雁剑又到,两翅在空车轮似的一阵急翻,那一尘子及铁守容先前立身大石,竟给扫中,轰然一声大震,那千斤以上大石,从中一折为二,忽悠悠落向谷底,震天价似的响了一声,尘飞土扬,乱石崩云,二人被这声势已吓得不知所从,双双腾空急觅藏处。 这一声大震的余音尚未完全消失以前,突然有一丝异音由谷中盘旋而起。仔细一听,却似为人吹竹之音,声音凄婉动人,似萧非萧,似笛非笛,声音幽柔动人已极。二人惊魂乍定,方自闻音暗奇,却见那巨鹰已一阵盘旋落于石上,偏着那颗怪首似在静心倾听。 慢慢那巨鹰复归平静,弯首抚翎,接着振动双翅连叫了两声,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朝那发声处飞去,瞬息已被怪石遮住了身影。 待那鹰飞走后,二人才招呼着相继出来,一尘子弯腰拾起了那柄拂尘,对云中雁道: “好厉害的畜牲,不知是何方高人所饲。鹰犹如此,主人可想而知。雁儿,你我不可造次,还是设法求见这吹竹高人,请其指引藏书处吧。”话还未说完,却听得有一极为苍老的声音,由两丈前的空谷中透出道:“何方道友如此狂傲,竟伤了我的墨羽,请通上名来。” 一尘子双手合十高念道:“华山老尼一尘子率徒铁守容,冒昧求见,请饲鹰高士赐知法号,并乞召见。”一尘子提着一口真气,以那“紫虚梵”的功夫把这话清晰念出,字字悠长,清楚已极。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听得那苍老声音又起道:“老夫己避食人间烟火百年,对足下大名竟无所闻,尚请勿怪。但我来此前曾在华山有一至友,我这法号玉矶子的老友,不知侠尼可识得么?” 一尘子闻言大惊,双膝一曲竟跪在地恭身道:“玉矶子乃弟子师祖,焉能不知。老前辈何如人也,尚请赐示以免失礼。” 云中雁见一尘子既已跪下,自己哪敢伫着,不由也跪在一旁。却听得那异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如此说来,你还小着呢!那玉矶子尚还小我十余岁,你们就别说了。老夫法号太虚,乃儒海散人嫡传徒孙,来此已百年,向不接见外人。这百年来从未开言,今日为你们竟破格谈话,已属不该。言尽于此,你二人还是快走吧。”铁守容一听这话,真差点笑出了声,心想这好,师伯一天到晚叫我雁儿,孩子的,今天也有被人家叫小的时候,当时强忍着笑,可不敢出一点声。 一尘子听这人法号,自己从未闻过,知道此人成名时自己尚未出世,以师祖年岁来推断此人,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岁左右,当时一听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来意尚未说明,不由急道:“弟子师徒此番冒昧来此,实有一事,不知老前辈可肯指引一条明路否?” 那老人间言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为了我师祖传下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 一尘子不胜汗颜应道:“老前辈请勿误会,弟子决非心存贪念,实乃此书关系武林未来祸福至巨,如落恶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如前辈知悉,盼能赐知,弟子取得后,定召集各派掌门人,共同设法保管。不知老前辈可信得及么?” 那老人此时连道:“不必,不必!前数日老夫拈得一卦,此书当在不久出世,但决不是这几天,得书人应是一青年男士,似不应为汝二人所得。” 一尘于闻言一阵寒心,那老人稍停又继续言道:“此一青年男士,需具慧心方能识得藏书处,至时老夫必助其一臂之力,方能到手。由卦上看来,此人前途光明,势必光大武林,且为人至善,实乃不可多得之年轻人。但愿他快点来,老夫或能来得及见他一面,否则不久老夫就该圆寂了……” 一尘子闻言,知已无望,但她获悉得书人既是一有为青年,心中亦甚愉快,一扫方才失望,闻言恭施一礼道:“多谢老前辈开导,既如此,弟子定遵嘱返回,前辈可尚有训示么?” 老人慢慢道:“不管如何,今晨既与你二人对语一番,就算有缘,你身边不是尚有一人么?怎不见她说话?” 一尘子闻言用目一瞟云中雁,云中雁不待示意,已开口道:“老老前辈,我在这里跪着呢。” 那老人闻言道:“好孩子,起来,谁叫你跪呢。” 云中雁答应着站起来,一面口中还说:“我师伯也跪着呢。” 那老人闻言笑道:“罪过,罪过!请起来吧。” 老尼这才站起,那老人此时又对云中雁道:“你这小女孩真好玩,老前辈就够了,为何还加上一个老老前辈呢?把道理讲给我听听。” 铁守容娇笑道:“你老人家是我师伯的师祖的朋友,算起来不该叫老老前辈么?” 老人被这云中雁给逗得一阵大笑道:“有理,有理!好孩子,我真想看看你,只是我百年前已发誓不见外人,除非那得书人与我切身有关非见不可,旁人概与我无缘,今日与你只谈这几句话,竟似喜欢你十分。这样吧,除了那书以外,你可任意要求一样东西,我如能办到,一定不会叫你失望……”云中雁闻言朝老尼看了看,一尘子含笑点首,不由脱口笑道: “老老前辈,你说话可算数啊。” 老人连道:“当然,当然!你这小孩真有意思。要是一百年前遇到你,我一定收你为徒,那你的本事就不得了啦。现在你尽管说吧。” 云中雁道:“我只希望你老人家能教我一件本事就够了,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呢?” 那老人微微笑道:“谁叫我一时高兴说出教你本事的话呢!你可真聪明,马上就跟着要求。不过这本事你学会可不许教给第二个人,你答不答应?” 云中雁闻言道:“谁也不许教呀?即使连我师父师伯和最好的朋友也不行呀?” 老人连声道:“当然,当然!你怎么样,答不答应?” 一尘子在旁生恐云中雁说出不愿的话,使老人生气,连着用目示意,叫她答应,云中雁无奈才道:“好吧,老老前辈,我答应了。” 那老人接口叹道:“好吧,许你将来教给你丈夫和儿子总行啦吧。” 云中雁闻言直羞得面红过耳,娇羞道:“不来啦,你老人家欺侮我!” 那老人哈哈大笑,声震山谷,半天笑声才停道:‘“好孩子,可别生气,其实我说的倒是实话,你记住就对了。” 云中雁接口道:“你老人家又不愿见我,那本事怎么教呢?” 老人闻言略停即道:“没关系,我送你我自己抄的两张秘谱就行了,这是我百年来自己在山洞里想出来的招式,保险别人不会。你学好了,就把它给烧了,知道不?”铁守容连声道好,随闻老人道:“还有一张定心神唱也是我自己这百年来体会出来的,对修道人大有神益,我就送给你师伯了,学会了照样给烧了。” 一尘子闻言,不由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尚有赠品,闻言恭施一礼道:“弟子谨谢前辈馈赠,定当尊嘱苦修不负厚朋” 老人含笑道:“不必多礼。好了,我的话已尽于此,我今天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很累了,我派墨羽给你们送东西去。”忽然又似想起一事道:“小女孩,你喜欢我这鹰儿不?” 云中雁连道:“喜欢,喜欢极了,就是太厉害了。” 那老人叹口气道。“你既喜欢,我就送给你吧。” 云中雁闻言一跳老高,大叫道:“老老前辈,谢谢你啦!” 老人插言道:“先别高兴,可不是现在送你,等我圆寂后再送你,我如今已是一废人,没有它侍候可不行。不过你放心,最多半年我也就要去了,那时它自会去找你。” 云中雁此时对这老人已无限好感,听说他顶多只能再活半年,而且尚是一残废,不由同情心大增道:“老老前辈,还是叫鹰儿侍候你吧。我虽喜欢它,但更喜欢你,我……舍不得它离开你。” 老人叹道:“好孩子,你心真好!要知道我已快活了二百岁了,还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鹰儿跟我也有五十多年了,岁久通灵,差不多的武林名手就别想近它身边。以后跟你,你要好好待它。它名字叫墨羽,你记住好了,一年后我叫它飞到华山你师怕处,你去接它,以后它就永远是你的了;没有事,你还可骑它在天上飞,多好玩!现在我叫它给你们送东西,顺便叫它先见见你。”接着就听老人和那墨羽私语,须臾竟听得那巨鹰长啸之声,一阵震翅之声,那墨羽已起身空中,像一片黑云似的,往二人处飞来,只一瞬已至眼前。二人虽知这大鹰并无恶意,但方才余威哪能去怀,见这鹰来势如电,不由都有些着了慌,双双纵身一旁。却见那巨鹰在空中一个收势,已落身前,睁着那双人眼金睛,看着云中雁,状甚依恋,嘴中衔着一牛皮厚底信封,不时扬首啾鸣。 云中雁试着前行几步,见那鹰别无异状,知道对己决无恶意,当时带笑道:“墨羽,这封信是给我们的么?”那鹰点点头。云中雁又道:“我过来拿罗,你可别吓我啊!”那鹰又点点头。铁守容大喜过望,一跳已至那墨羽身前,一只手摸着那鹰身上黑得发亮的羽毛,一只手已接过它口中的信封,先揣入怀中。那墨羽此时一扫方才狞厉,竟变得如同依人小鸟般,把一颗雪白的上首往云中雁身上凑来,不时上下地擦着,把铁守容喜得抱着这墨羽颈子用脸贴在上面。这时一尘子也走至它身旁,正欲用手去摸它羽毛时,突然那鹰满头白毛根根倒竖,火眼怒睁,云中雁见状知道这墨羽定还记仇,不由道:“墨羽,她是我师怕,方才无意问伤你,并非有心,你还生气呀?”那鹰闻言似稍减怒态,云中雁再一注视它那只左翅,果然有一处血迹斑斑尚自未干,知道伤得不轻。一尘子见状更觉不忍,即由身上取出一小瓶儿,倒出数粒药丸,此药一尘子向极珍视,非极大症轻不使用,今日一乃这鹰为前辈高人所养,俗语打狗看主人,如不为人医好,面子上太难堪,再者受人馈赠更觉对不起,何况这鹰日后就是铁守容之物,似不应见伤不治,令她看着难受。待这瓶口一开,已透出阵阵清香,那鹰儿似已知此药非凡品,不禁乐得阵阵长鸣,展开单翼,露出它那伤处,用一对火眼金睛望着一尘子,带着无限渴望之色。 云中雁再一细看那伤,见那伤处竟有碗口大小一个血洞,此时似已为人敷上了一层白色的药沫,一尘子叹道:“想不到竟伤得如此重,所好那位老前辈已为它上有灵药……这几丸续生丹还是与它服下吧!” 那鹰不待转语,已收回翅膀,张开钢钩也似的铁喙,一尘子连续放入三粒在它口中,那鹰咽下丹药后,乐得鼓翅长鸣。云中雁抚在它头上道,“这会儿你还恨我师伯不?”那畜牲竟真乖巧,闻言后把头连摆,跟着把羽毛也向老尼身上凑去,这墨羽站起身来,竟比铁守容矮不了多少。云中雁正欲攀身上背,令它带自己上天飞一阵,不料谷中已传出吹竹声,声调同前,那鹰闻后亦似依依不舍地向铁守容连鸣数声,又朝老尼把头连点,然后大翅突张,身已腾空,在空中呜悠悠一声长鸣,几个转身,已失踪影。 云中雁及一尘子自送这墨羽飞走后,那铁守容犹自望着天空发愣,一尘子见状道:“别难过了,一年后它就是你的了。” 铁守容这才惊觉道:“就怕到时它找不着路就糟了!” 老尼笑道:“痴儿,这鹰少说也有百年以上道行,哪处名山它没去过?你放心,到时那老前辈一定还会指引它去呢。”云中雁这才转愁为喜,摸出了那厚纸信封,打开封口,里面竟是数卷薄绢,知道这是老人所赠自己的亲手秘谱,一共是两卷大的一卷小的,小的一卷上有黑红色四字为“定心神唱”,知道是赠给师伯的,当时双手奉上,一尘子含笑接过,往空高声道:“谢谢前辈厚赐,尚乞多珍玉体,弟子等这就告辞了!” 云中雁也叫道:“谢谢你啦,老老前辈!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话交待没有?我们要走了!” 等了半天才听得那老人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你们走吧。还有在我圆寂以前不要轻易对外人道出我在此地清修的事,以免扰我清静……”一尘子恭声应诺,和云中雁双双跪地,朝老人发声处行了大礼,这才起身,朝原路走去。 二人虽此行没取得那书,但幸会高人,巧得厚赠,尤其是铁守容所获犹多,哪能不欣喜已极。一路走一路谈,瞬间己过那瀑布又来至谷底,这才展动身形,快似脱弦强弩,渐渐已至谷顶,见火伞高撑,丽日当空,满处金霞耀眼生辉,一扫往日的酷寒。时已正午,铁守容对老尼惊道:“师伯,你记得前几天还下雪呢,怎么今天一点都不感到冷了?太阳居然也出来了!” 老尼有感道:“这塞外大漠气候本极无常,你不闻得有句民谚日:‘早穿重裘午穿纱’么?那意思就是形容这气候暖冷不定,往往一日问都相差甚大,不相信待这日落后,你就又该喊冷了……”铁守容闻言连声道奇。一尘子叹道:“大地之广,山河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你年纪尚轻,有很多的怪事别说是看,恐怕你连听也没听过啊!今后你如有机会,可往蒙古沙漠一游,那里天气更怪呢!” 铁守容张大双目问道:“怎么怪法?” 一尘子摇头语道:“一时也和你说不清,以后还是你自己去体会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一点,有一年秋天,我同恩师为了一件事途经戈壁沙漠,行经一半食水已完,眼看就要渴死了,多亏在沙地生着几株仙人掌,结果我们把仙人掌去刺捣碎,用布裹住挤出了几滴汁水,滴入口中,这样一路才救了我师徒一命……” 云中雁皱着眉道:“我的天,那怎么吃呀?” 一尘子哼道:“人到生命垂危之时,还有什么不能吃?那一路有人杀骆驼取它之存水,有人喝马尿……真是无奇不有,谁知大公不作美,半途又起了狂风,那旋风竟把满地沙吹上了半天,在天上兜来转去,发出惊人的吼声,一夜间竟把那沿途商队人驼吹得无影无踪,那些侥幸未被吹走的人畜却也都已葬身沙坟,活活都被沙给埋死了!我与恩师虽也被沙给埋住了,但所幸有一身功夫,又擅闭气之法,才幸能生还。”云中雁听得双目圆睁,老尼又苦笑着道:“沙漠之中本是终年无滴雨,奇旱无比,却不料那风起后次日,雷电交加,天昏地暗,霎时间暴雨倾盆,顿时滚滚洪流灭顶冲来,声势之大是我毕生仅见。我与恩师在一块高处的沙丘上困眠一夜,一觉醒来不由惊异不止……” 铁守容抢问道:“怎么啦?” 老尼接道:“你绝对想不到昨夜还是一片汪洋,只一夜之间,那沙漠竟似无事一样,又是黄尘万里,哪有水一点痕迹?只在沙漠里留下了无数沙道,一望无际,煞是奇观!” 铁守容喜道:“以后有功夫我非要去沙漠玩玩不可!” 老尼接道:“玩固然好玩,可也真危险,你要小心了。”二人说话间己下得山来,不一会儿已抵旅社。铁守容一心惦记着怀中那老人所赐的两卷秘诀,不由告别老尼匆匆来至房中,打开那信封儿,取出那两卷薄绢。这薄绢色为浅黄,极似山东府绸,心想莫非是那老人因找不到纸,故此裁衣而书不成?待这一卷慢慢拉开,由边沿尚有扣痕,已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 那书在这绢上的字,也非普通墨笔所书,色作暗红偶带淡黑。心中忽然大悟,这分明是老人用细物沾血写成,当然那古洞中仅他一人,定是他自己的血,不可能是别的生物,不禁对老人这种毅力敬佩十分。这一卷完全拉开,少说也有一丈长,宽约八寸,是由三条短绢连接而成,上面工笔写着行行的字,还有极简明的图形夹杂其中,极易辨认。试着念那第一句:“大地遗针磁石往引……”竟绘着一人,单足着地,平伏全身,双手往两旁平伸,二指作点物状,那只右足却朝前硬绷着,脚尖竟由脸下紧贴着伸出,往前取敌穴道。这招式果然怪道,闻所未闻,只此一式可三面制人,不禁狂喜。再看第二句:“东室点火西窗序麻……”图为一人,左腿外划,翘着足尖往上崩,上半身却微扭向后,两只手伸延欲作合十状,脸却微视着天。往下每句均为八字绘一图,竞有二十图之多。一时高兴也顾不得一一细看,只是在这卷首浓血书着“大三元图解”五个红字,连忙好好卷上,藏于贴身囊中。再把第二卷慢慢摊开,首先人目的是:“二气分功”四个字,下面是数行蝇头小字,原文为: “天生仗我以气,阴阳各一,此出彼进,川流不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虽猛狮壮犀,开唇间可制于死命!”不禁为这玄妙武功惊异得目瞪口呆。见一行行的暗红色字下,也都是配合着图形,图上注明着十二个时辰,分向日月取气姿式,吸吐开合都绘得维妙维肖,知道这是上乘练气玄功,苟能融合贯通,一世享用不尽,如运之于掌,当较“黑炁掌”等类,强过数倍无疑。当时怀着一颗极度兴奋之心,把这二物包好,来至一尘子房中。 那一尘子此时亦在伏案研读那“定心神唱”,见了铁守容略为卷起搁于桌上,指着那缎卷对云中雁道:“这太虚老人真乃神人也!只观其定心一说数行,已较我辈超出何止数倍,今后若按其所授行之,定能带我元神于大虚苍冥间。”言罢满面喜色对云中雁道:“你那两卷看过了么?觉得如何?” 铁守容方要探手取出,突然想到不可示人之说,这才恭身道:“太虚老前辈此书招式真是怪异无比,还有一卷二气分功图更是神奇不测,弟子今后定要用心研习,方可不辜负他老人家一番爱护才对。” 老尼闻言惊喜异常道:“我看既然不作得书之想,还是早早离开此处好些。”云中雁点首称是。于是在第二日的清晨,一尘子就带着这铁守容离开此处,取道赴华山,闭室练功。 云中雁预备三月后再下华山,一来去看看那小梅,主要还是要去找找那叶砚霜,这将近一年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悬念着他,尤其这些日子来,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念念着他的影子。 第五章 看剑饮怀 读者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此时这书中的男主角叶砚霜君,尚在好梦方酣之中,他翻了一个身,眨眨眼睛,那强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竟已是烈日高照的中午时分,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好糊涂!他勉强下了地,走了几步,觉得已好得多了,不由心中暗喜,低唤:“兄弟。”却不见那小兄弟答应,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不由想到了这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谈话,真难得,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伤心成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的好人!正在想着这事,不由一怔自语道:“奇怪……我这剑是谁给我放在桌上的?”忙走过去,把自己那把剑拿过来,看那剑鞘好好的合着,不知怎么总觉这剑不大像了似的,剑柄上那两个篆字“玄龟”明明雕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忽然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剑穗儿竟变成了碧绿颜色,暗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剑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时竟也变成了一块圆形玉石,不由绰起那丝穗儿仔细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块玉石翻起来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玉石上竟明明雕着三个小字:“李雁红”,暗忖,这李雁红,那小兄弟不是说是自己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这一想哪能不惊?她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自己剑上来了?愈想愈怪,心想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红的亲戚,自己又没跟那李雁红见过面,不是他是谁?心想这小东西倒挺会给人穿针引线,不用说自己剑上那原有的剑穗和玉玦,一定是他解下来去做人情送给那李雁红去了。这一想只急得满头出汗,心想自己现在躲还躲不及,怎可再去惹这麻烦?只急得拉开门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里?他在门口看了一阵,也不见他半个人影,正想转回屋去,却见那店房掌柜的由柜中笑着走出,朝自己又哈腰又点头地道:“我说爷,你起来了?……有什么事没有?” 叶砚霜道:“事倒没有,你可看见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 这掌柜的一拍脑瓜道:“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诉咱说,说他有事先走了,还说叶相公您有病,叫咱们好好照顾着,赏了好些钱……真太客气了。就是不赏钱,我们对您还错得了?” 叶砚霜听后一怔,也不顾听那些废话,忙插嘴问道:“他到哪去了?” 那掌柜的一怔道:“这……我忘了问他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事?” 叶砚霜不由一跺脚道:“糟了!他把我的东西给带走了呀!” 那掌柜的双目发直,慢慢道:“他是贼?不会吧!”叶砚霜哪有工夫给他闲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进房后愈想这小兄弟办事荒唐,这事日后要叫那铁守容知道,不知又该生出多大风波,直气得往床上一倒,这一倒就见有一绸包由衣袋中滑出,再一细看,不由触起了无限伤情,伸手拿起那绸包,守容的影子跟着就来了,想到那日小林比剑的一节,往事历历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开小包儿,却见内中分包着两个小包,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净发生这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是一条粉红色小汗巾包着,这才打开来一看,直惊得瞠目张口,见内中竟是一缕黑酥酥的秀发,比自己由铁守容头上所削下来的要长的多…… 叶砚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想这决不是那小兄弟所为。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灵机一动,莫非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 这一想不禁越想越觉得有理,由是联想到那小兄弟一举一动,说话姿式,不是个姑娘是什么?……再一想他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意,不禁啊了一声,用手捶了一下头道: “你好糊涂!他就是那李雁红姑娘啊!你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顾想那铁守容,竟对那李雁红句句都带冷淡,这不伤透了那李雁红的心么?自己还不知道,竟把和铁守容的事情绘影绘形地告诉她。想到这里,那一张俊脸直变得通红过顶…… 不由得把那李雁红的头发和铁守容的一起拿在手里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那发上余芬丝丝都传入鼻中。这多情的叶砚霜,一时泪眼迷离,差一点又流下泪来,他用那英俊而微微清癯的脸,一会儿挨挨这边青丝,一会儿又亲亲那边…… 忽然他把那两缕青丝往床上一掷,双手抚着脸,自对自地喝道:“你这是作梦!你还想一箭双雕?……你凭什么?……你!你已经伤透了一个的心还不够?还再去伤…个……”最后他冷静地放下手,擦干了泪,自言道:“我是不会再去找你们了。我要坚强去走我自己的路!守容,雁红,你们谁也不会骂我。如果你们伤心,你们只伤这一份,我比你们更痛苦,更伤心!世上没有谁再比我了解自己,我内心知道,我对你们的忠实。我并非有心要使你们其中一人伤心,这是天意! 第二天,他已能随意走路,但是他并没有出门,一天都在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再不就是做那“调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经痊愈了。一个人闲极无聊,正在对空惆怅,却听得门外茶房一阵敲门道:“叶相公,有人找你,请开门。”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心想别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开门。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你怎么办?你还能与她……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那铁守容? 他终于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发出极大的鼾声。那茶房在门外叫了一阵不听回音,再仔细听了听,就听他对那来人道:“你老人家请回吧,明天再来,你没听他还在睡觉么?” 接着有一苍老声音笑道:“喂,兄弟,别装了,老哥哥来找你啦!” 叶砚霜闻音大惊,心想这不是那南荒双怪中纪商的声音么?这一惊,可吓得不轻,鼾也不打了,随听那纪商对茶房道:“他这不醒了么。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叶砚霜可不能再装了,只好在内应道:“是大哥么?我这就给你开门。” 纪商在门口哈哈笑道:“你还认识你这老哥哥?哈哈,快开门吧!” 叶砚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门一开,却见那纪商双手袖着,一双黄眼看着自己,点头道: “好兄弟,不告而别,想是对我这老哥哥还不放心?” 叶砚霜让纪商进得屋后,才红着脸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执意将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两三天,亲自去看大哥呢!” 纪商闻言微笑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唉……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叶砚霜点头道:“已经完全好了。大哥来此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只请吐明来意,小弟如能代劳,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们的事都办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还欠你点人情。不能不找你一下……” 叶砚霜一怔道:“大哥还小弟什么人情?……” 纪商龇牙一笑道:“当然现在你是不会随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会叫你再跟我回去。可是我既然答应传你两套功夫,岂能食言,好在这功夫在你学来,也简单得很。我舍着六天的时间,在这儿陪你,把功夫传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不欠谁,你说好不好?” 叶砚霜闻言才知此老竟是一个守信义之人,当时不尽感激道:“大侠真是守信之人,小弟只好带愧受教了,但不知这功夫如何练法。” 纪商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可别把大哥我看成什么好人,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任性而行,我要喜欢,什么都好,不喜欢就杀两个人,什么好人,哈哈,在我眼里是一个钱不值!”接着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话明天再说,我先休息了。”言罢真个倒身闭目不再出声,须臾鼾声如雷。 叶砚霜心想此老倒是说睡就睡,见他那副睡态,可真不大高明,张着大嘴,露着五上四下的几个大牙,再配上那一颗秃顶,真是令人看着就发笑。见他一人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的姿式,自己哪还有地方睡,不由皱皱眉,心想他既睡着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练功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点声也能惊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么会睡得如此死呢?心想还是别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来看看。想到此,不由轻轻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纪商猛然一开目,闪出奇光,哼道:“怎么着,你还没睡?上哪去?” 叶砚霜心想好厉害,自己还正奇怪他怎么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举足,就把他给惊醒了。不由红着脸道:“我见大哥睡着了,怕上床把你惊醒,想出去遛遛再回来,不想才一走,就把你给惊醒了。” 纪商笑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是睡着了,别说老弟你走路,你就丢个针在地下,你看我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挤一挤地乱闻道:“兄弟,你这床上哪来这么股香味呀?你还擦粉呀?” 叶砚霜不由暗惊,心想那李雁红只在这床上躺一夜,事隔两天,他就把味给闻出来了,真厉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怎会擦粉?那不成了人妖么?” 纪商一笑道:“我说呢,不过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该说个亲家了。” 只见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着床栏撑着头,眯缝着眼看砚霜道:“不是我夸兄弟你,你这副相长得可真帅!兄弟,你订过亲没有?” 叶砚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叹口气苦笑道:“老前辈别说笑话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想这回事了。” 纪商闻言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看你这小子有点怪,你得给我说说。” 叶砚霜苦笑着接口道:“大哥别多心,小弟实无以奉告。” 这纪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给我说说不行,别叫我心里别拗,年轻轻的这样可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哼!” 叶砚霜知此老个性怪僻,如果再装傻,他或许马上翻脸拂袖而去,不由皱眉道:“老哥既然非问不可,小弟就厚颜吐露一二,尚请不要笑我才好。” 纪商这才改为笑脸道:“这才对!别看老哥哥我一辈子是个光棍,我可最爱管这男女私事。我听听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干脆就别想了,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叫你去追,这个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你先说说。”砚霜一听只当纪商是说笑话,也不在意,这才略把和铁守容认识经过说了些。那纪商从床上一跳下地道: “兄弟,你说的那女孩叫铁什么?” 叶砚霜一怔道:“她叫铁守容……大哥问这干什么?” 话还没完,那纪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随着哈哈笑了一阵,用眼瞧着砚霜笑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给你介绍呢,不想你们早认识。这你可真问着人了,老弟,你别担心,我前两个月才见过她。” 叶砚霜一听这话,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这是真的是假的?可别哄我!” 纪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先别急着问,过几天我指引你一条路去找她,她大概还没走。老弟,说起来她还是我一个师侄呢!” 叶砚霜这一喜真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一年多来自己踏破铁鞋,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她,不想已趋绝望的时候,无意获此消息,哪能不欢喜欲狂呢?本来还想把和李雁红订亲的事继续说下去,这一喜也顾不得说了,闻言直喜得眉开眼笑道: “大哥……啊,我看还是叫你老前辈好些……” 纪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头了!不过我既是她师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哥了,要不然这不是乱伦了么?哈哈!” 叶砚霜红着脸也顾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问道:“老前辈,你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现在怎么样?” 纪商点点头浅笑道:“这丫头现在还得了!乌鸦岭剑斩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都给揍了!乖乖。”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道:“真有这回事?金七爷可是那施一对离魂子母圈的老前辈?” 纪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他那旱烟袋都让铁守容给削了,你说这丫头厉不厉害?”叶砚霜闻言张大双目,心想她哪学来这么大本事? 纪商又接道:“自从她杀了那蟒以后,江湖上都传开了,管她叫云中雁,要说她那身轻功,真比老弟你还强呢!”砚霜心里暗暗奇怪,心想从前她轻功和自己也差不多。还略比自己差一点呢,怎么这一年时间,她会进步如此神速? 他哪知道,云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现在叶砚霜的轻功和她较量起来,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远,叶砚霜心里虽奇怪,可嘴里也没说。闻言问道: “老前辈,她到底在哪里?” 这纪商摇摇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没心练我的功夫了。要知道我是存心要叫你替我争口气,到时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了!” 叶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好,我不问。可是老前辈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别骗我!” 纪商点头道:“你只要好好练功夫,我一定告诉你。我可先告诉你,那云中雁现在可跟着一尘子老尼姑在一块,那老尼姑可难缠得很!”叶砚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过闻言却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铁守容这一年多时间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这几天好好跟纪商学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开神”即“般若神功”和“无形掌”,还有那“黑炁掌”自己也要学学,将来我定要那乔平尝尝这掌的滋味!这时天已不早,纪商由床上下来,对叶砚霜道:“你睡吧,我还是打我的坐。”叶砚霜闻言也不客气,脱鞋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叶砚霜睁开眼,却不见了那纪商踪影。心想这老人真是神出鬼没,自己住在这儿,也没出门,就会给他发现了,现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纪商已推门走进,手里提了一个布袋,往地上一放道:“为你练功夫,我老人家还得亲自出马去买东西!” 叶砚霜一怔道:“练功夫还买什么东西?老前辈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买?” 纪商摇头道:“这东西你哪会买?何况份量多少都有关系,少一点,多一点都不行。今天我先教你练那‘无形掌’,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说。” 叶砚霜赶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再进门却见纪商在这屋梁上捆了根绳子,绳下绑了一个铁锤,这锤上满是三寸来长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辈!这可是要教我练‘油身掌’么?” 纪商道:“比油身掌可难练多了!”说罢抖开布袋,内中竟是十几把钢刀和两大包药,叶砚霜心想,这么些刀干什么用? 此时纪商抬头看看那天花板,对叶砚霜道:“你得先在这屋顶上钉上十一个大钉子,按八卦方式钉。” 叶砚霜心想这是旅馆呀!给人家乱钉钉子人家也得答应,当时也没说,接过钉子,一提气,身子已窜起来了,单手一抓那屋顶横梁,身子就像四两棉花似的悬在空中,低头问道: “老前辈,这钉子从这儿钉起如何?” 纪商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身轻功真不错!就钉在那儿,你钉这乾坎二宫,我钉其它的。”说罢一掖长衫,也抓住屋角那边顶梁,拿出那大钉子来,只往木上一按,就下去一半,叶砚霜也用“大力金刚指”力,把钢钉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会儿已把钉子全部钉好。 纪商笑道:“这种地方本不适练功夫,可是没办法,先凑和着练练,这五六天,房间是不许进人来,要不然店小二看见,非报官说我们是白莲教不可。”接着由袋内拿出无数皮绳,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绳绑紧,对叶砚霜道:“现在你把每一钉上给缚一把刀,一共是十一把。”叶砚霜遵嘱把刀一一绑好,这时纪商含笑脱下大褂道:“我先玩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这功夫不容易了。等我走到当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这十一口刀用各种姿式向我身上丢来,看看能伤我不。” 叶砚霜闻言不禁暗惊,心想只听过油身掌练时要用飞锤击身,可只有一锤,这无形掌竟要十几把刀,以自己这身功夫,要把这些刀都丢开了,怕将是满室飞刀,这纪商再高本事也不易躲过,不由愣愣望着纪商,不敢下手。纪商见状笑道:“你别怕呀!我既然叫你这样做,自然有办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没错!”叶砚霜无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那刀柄上轻轻一击,这刀就像一道闪电似的往纪商当胸滑到,心中正自担心,不想那纪商喝声来得好,只见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顺着那刀刃口上滑了过去,口中道:“快些再来呀,愈狠愈好。别忘了这是教你无形掌的身形呀!” 叶砚霜见纪商如此从容就躲开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宽心,口中道声:“弟子得罪了。”身已轻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点那刀柄,“哧”一声,这第二口刀闪着一片寒光奔纪商左臂刺到,就在这刀将出去的当儿,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力,把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纪商两臂插到。 好个云龙三现,不慌不忙,双手高举,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让过这二刀,却不想第三刀“金针踱线”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窝滑来,透着极强的疾风。 原来这悬下钢刀,由于皮绳长短不一,所以高下参差不齐,故此前后上下,这刀飞开了,哪里你也别想跑开了。纪商见此刀来势凶猛,只见他在空中一收腿,一个倒筋斗,那收起的腿,却在此时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这口刀侧面背上,“当”一声轻响,竟往回路上飞去,吓得叶砚霜忙一抽身,一招“脱袍让位”,才让开这一刀。 那纪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来不要怕就行了。”叶砚霜此时见纪商身形腾开,真是轻同柳絮一样,再快的刀也别想伤着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绝学“紫阳大九手”,全身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在刀阵中,就像一只大花蝴蝶。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应手而出,一时刀光闪闪,人影幢幢,这小室中缀得奇光万道,只见那纪商像一只小猿似的,忽高忽矮,忽前忽后,时而吐气开声,时而双掌齐发,这荡开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飞刀,可要想挨着他衣服一下都是万难! 纪商见叶砚霜竟施出了武林绝学“紫阳大九手”,也自一惊,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巧功夫尽力施出,“无形掌”就在进退的当儿,一一推出。 这小室中一时刀光闪闪,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乱刀中时进时退,时起时伏。叶砚霜这时展开身形,连纪商也暗为之惊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虽是奉命把刀一一递出,可是现在他已觉得本身危险性并不少逊于那纪商,因为这刀是悬在绳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发的愈快,危险也愈大,有几次都吓出一身冷汗,总算自己当年随南天秃鹰习技时,各式武功都有相当深的根底,否则此时怕满身被刀扎成蜂窝似的了! 纪商一面躲闪,一面口中不时喝道:“喂,兄弟注意这一招,看我怎么躲的!”“看看我这一跳!” 叶砚霜一面展动身形,一面还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这纪商只要一说完话,定必照样把刀往叶砚霜身上像他掷自己的样子一样掷出,也不管叶砚霜是否学会了那姿式,总算此子天份极高,聪明过人,有时虽没太记清,总能用别的姿式躲过去。纪商见状总是再照样做一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样的姿式躲过才行。 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阵里过去了。到中午时分,纪商跳出阵外笑道:“行了,明天再来。”叶砚霜闻言直如皇恩大赦,连忙跳出,低头自顾,却已满身大汗。纪商点点头笑道: “小子,不错!我有你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你今天别看一上午,其实你能学会五式就很不容易了!”言罢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叶砚霜此时已坐在椅上,就剩喘气的份了,闻言低头一看,吓了个冷汗直流,原来自己那套黑锻马卦,上衣及裤管上,少说有十来个透明窟窿,都是紧挨着肉过去,再差分毫,非皮开肉裂不可,不由望着纪商吐舌一笑。 纪商道:“今天只用刀,还没用那五刃锤呢!明天锤刀一齐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叶砚霜听后吓得摇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别想活了。” 纪商一瞪眼道:“怎么着,害怕?要害怕就干脆别学,没出息!” 叶砚霜被骂得脸一阵红,叹口气道:“你老人家千万可别误会,弟子哪会害怕…… 呢!”其实凭良心说,心里可真有点害怕。 纪商见状才转怒为喜道:“这才像样,我老人家一辈子就没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这么做,当然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现在快帮着把刀拿下来,吃饭要紧。” 叶砚霜虽心里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那绳刀一一由梁上解下包好,套上一件大褂,和纪商走出房外吃饭去了。 在路上纪商道:“我这无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学会五式,以后四天,一天五式,最后一天我考考你。” 叶砚霜一愣道:“还考呀?” 纪商点头笑道:“为啥不考?不考怎么知道你学会没有?” 叶砚霜道:“你老人家预备怎么个考法?” 纪商嘿嘿一笑道:“怎么个考法?叫你像我今天这样在里面,我由外面发刀,你要乖乖地给我躲过去才行。”叶砚霜心想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这样,要让他扎我,还会有命在?不禁皱着双眉也不说话,纪商一面走着道:“又害怕?” 叶砚霜马上展眉笑道:“谁说害怕?”心内暗思,这哪是练功夫,简直是玩命嘛! 纪商点头道:“你别还觉得不愿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 你还不愿意学,今天是非学不可!还非学会不可!我就是这怪脾气。” 叶砚霜带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愿意。您放心,我一定学会它给你争口气。” 纪商喝道:“对!以后人家要问这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辈子还没收过徒弟呢!这小子又叫那南天秃鹰给先收了,要不然倒满对我的胃口。” 叶砚霜一面带笑道:“这也不等于是你的徒弟吗?”内心可想,要对你的胃口我这条命也快完了! 二人说着话,已来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顿。回来后,那纪商催着他休息,叶砚霜也确实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气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纪商在背上一巴掌打醒,打得头上金星乱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却见纪商咧着嘴道:“该起来了,叫你休息一会儿,谁叫你蒙头大睡?” 叶砚霜不由摇摇头笑道:“不睡觉干什么?又没事!” 纪商一翻那双黄眼道:“什么?没事?我来此是教你睡觉来的?” 叶砚霜一怔道:“不是练过了么?” 老人带气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还有晚上的,要不然这六天你光学一样呀?” 叶砚霜听后真是又喜又惊,点头道:“只是太苦了老爷子你啦!” 纪商笑道:“别扯他娘的臊了。快,脱衣服。” 叶砚霜一听吓一愣怔道:“脱什么衣服?这是练什么?”一面想这老家伙一高兴什么话都说得出,只好吃个哑巴亏。 纪商道:“你不是想学那三元开神吗?还不把上身脱光了?”叶砚霜心里才放下一半,心想要是全身都脱,那我死也不学这功夫,想着就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盘龙扎结的肌肉。纪商眯缝着眼笑道:“喝,这一身白肉,真跟发面差不多!”叶砚霜一皱眉,心想这是哪找的形容词! 老人待他上衣脱下后,这才猛伸一掌,叉着他后颈,一用劲,直痛得叶砚霜毗牙咧嘴,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简直是拿我当靶子打着玩嘛!不由哎哟道:“老前辈,轻着点,这是练什么功嘛?” 纪商道:“这条筋,是人生最懒的一条筋,我要先把这条筋给你整理整理!”叶砚霜简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颈上叉到两肩,再一出掌,起先叶砚霜觉痛楚不堪,渐渐竟觉软和和的舒适异常,最后竟觉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肉,痒得笑了起来。纪商闻言哼道:“现在怎么又笑了?我叫你笑!”当时一运劲,双手似焚铁一样,直烫得叶砚霜马上哎哟出声,纪商笑道:“再笑呀,哈哈!”叶砚霜一面忍痛,心想这老怪物捣什么鬼?就这样时痒时痛,时冷时热,由颈下而两肩,由两肩而后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好。 叶砚霜一看那纪商,此时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从刀阵中出来还累的模样,不由心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辈,还是睡会儿吧,为我累成这样……” 纪商连嘴都懒得开,闭着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道:“小子,我已把你背后二十四处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阳劲给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后为此受福不浅,要是别人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愿费这劲!以后你精神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也不会老想睡了。” 叶砚霜才知老人对己一番良苦用心,并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惭不止。 纪商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盘膝坐好。”叶砚霜依言而行,见纪商自己也脱鞋上床,与自己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叶砚霜如此,”两掌掌心平贴在一起,他就闭目不动。叶砚霜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就像一条小蛇似的,由掌心爬进,先从手臂上进去,好似时进时退,在犹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纪商此时头上白烟直冒,牙关紧咬,全身都在战抖,知道他正在拼运全劲为自己打开全身穴门,不由心中感激万分,不敢大意,也闭目暗运“调元固神”之法,帮助老人开那穴道。 果然自己这一运功,那条小蛇似的热气,就灵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后竟游遍了四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须臾老人开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道你还会调元固神呢!既会这功夫,再练我这般若神功,真可谓之易如反掌。” 叶砚霜此时觉得通体大适,连日的病累一扫而净,不由对纪商一拜道:“老前辈对我这番造化,弟子今生无以为报了!” 纪商哈哈笑道:“别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你只要记住以后用这功夫时别给我丢脸就行了!” 叶砚霜闻言笑道:“弟子一定谨记,每日勤习,不敢少怠也。” 纪商点头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学这功夫并不太难,只是练我这功夫要点药,我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两碗喝下,明天再练就事半功借了。”言罢下地又道:“现在你可试着在床上像那样运气,不妨多运几遍,我闷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许出去,这六天除了吃饭,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里给我练功夫。”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叶砚霜侍他走后,自己在床上试着像他那样运功一周,竟是周行无阻,不禁高兴异常。 如此接二连三又行了几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睁开眼来,见纪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包食物,不禁惊道:“老前辈何时返回?弟子竟然不知!” 纪商闻声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来见你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已经算是入了门径,想不到你进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样,已算会了,真难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脸上就知道了。” 叶砚霜忙低头一看,见二膝上已滴满泪涕,用手一摸脸上也尽是,不由羞红了脸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你已入了门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杂质废液很多,有这种东西在身,对行功之人大是有碍。你能运用此乾元罡气,在各穴道畅行一周,始可将此类废品逼出体外。这是可喜的好现象,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叶砚霜闻言大喜,忙下地洗了个脸,换上一套衣服,纪商一指桌上对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里用饭,我已把饭给你买来了,一只烧鸡五个馒头,够你吃的了。” 叶砚霜心想跟此老练功夫管得可真紧,连门都不准出,当时含笑点头道:“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前辈管得可真紧!” 纪商闻言也笑道:“教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使不生外心,倘受外魔,是如清净田中下了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禾矣。”叶砚霜一听,心想他倒还会弄两套怪文呢!当时坐下吃着馒头,配着鸡腿,倒吃得挺美呢。 饭后纪商催着收拾干净才道:“你刚才不是学会了那三元开神了么?以后夜里睡不睡都行了,今夜这一夜的时间,你都可练功夫了。我教你这黑炁掌,只是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好在你功力深厚,练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练,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觉得精神振奋已极,看样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着了,不由暗喜。以此情形,今后可利用多少时间,在武功上加以精习啊! 纪商此时道:“人体上共有二百零六块骨节,这二百零六块大小骨节分遍全体,节节相连,骨色黄白,每骨都有弹性,这由骨中所发出的弹性,传之肌骨以外最是劲猛力强,往往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 叶砚霜一愣道:“骨头里如何能发出劲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头虽硬,其本身都有相当的弹力,外包骨膜,内藏骨髓,骨与骨相接之处,更有软骨、韧带,这种软骨、韧带所发之力就更厉害了!”接着看了看叶砚霜,咧开大口嘻道:“黑炁掌这种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发出来的一种内劲。 所以用出来不得了,你是尝过滋味的,你没见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松懈,各骨节一阵响鸣,就是这个道理。”叶砚霜闻言一想,果然那乔平发掌前,双手下垂,身上咯咯作响,原来就是此理。 纪商接着亲为演习一番,教他如何运气懈骨,又如何吐气开声,又如何逼劲外出,二人上直这样演习了大半夜。纪商催着他熬药吃完后,干脆二人越窗外出,来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树为靶,提劲往那树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饭后,纪商又和叶砚霜把那些刀锤悬上练那“无形掌”,下午就练“般若神功”(即三元开神),晚上“黑炁掌”。如此五日过去,叶砚霜已颇有精进。 “无形掌”练得能游身诱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来势再猛再快,都别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发如意,在乱刀中一一拆出,经老人考试及格。 “三元开神”,他因早有极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气贯周天,六合归一,且已无身内杂物流出,试一吐劲,轰然有声。老人说这种气谓之“莽牛气”。勤习千日,可于百步内开唇伤人。 “黑炁掌”,叶砚霜已装卸全身骨节自如,发掌有力,五步内伤人无疑。 这些功夫的造诣程度,要常人练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叶砚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归根他十数年来随南天秃鹰苦学的结果,已给他打了极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过人,得天独厚,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这天晚上,叶砚霜正试着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劲,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树前后摇摆不己,枝叶纷飞,却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竟是纪商,脸上带着浅笑,连连点首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们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叶砚霜这六天已和纪商有极深的感情,闻听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实是心里难过万分。 那纪商见状一笑道:“小子,别愣着啦,走,我还要告诉你那云中雁在哪呢!” 叶砚霜叹口气道:“老前辈预备到哪去?” 纪商怔道:“落叶归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了!不行了……”言罢竟然不胜伤感,那双老目中透着泪影。 叶砚霜见状更是难过,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纪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来一桌燕翅席,你请客。”豪迈之气不减昔日。 叶砚霜穿上大褂道:“当然应该叫弟子尽心,一桌酒菜能值几何,老人家今后如有用弟子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收个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兴高兴,以后也叫我一声师父吧,行不行?” 叶砚霜见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动万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师父么? 走,师父,吃饭去,燕翅席!” 直喜得纪商咧着嘴笑着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叶砚霜肩上,俨然是一对好友模样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这样,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心想这真是一对忘年之交咧! 二人来至“新鲁阁”,这是曹州最大的馆子,一进店门,那纪商已高声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来!”看样子兴奋已极。叶砚霜见他今天如此高兴,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说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谈起来。一会儿菜来了,十几个盘子,摆满了一桌。纪商是筷匙齐下,酒到怀干。 酒过三杯,那纪商忽然停杯对着叶砚霜道:“小子,我告诉你,那铁守容身在塞外,有一处地名叫黄家集的地方,你到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提起云中雁来,真是无人不知!” 叶砚霜道:“师父,我知道了,还是先谈别的,让你老人家高兴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声长叹:“小子,这五十年来,我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好小子,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笑我!”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笑你老人家?” 纪商才接道:“这一辈子我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铁守容有个师父么?” 叶砚霜插言道:“恒山老尼!” 纪商翻眼看了看叶砚霜道:“不错,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尼姑呢。她俗名叫陆小怡,是我师妹。” 叶砚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师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纪商点头接道:“我和师弟乔平为了抢夺师父赠她的一把石雨剑和一本《越女剑谱》,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时动刀,师弟一目被她刺瞎,脸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鹤亮翅”,竟把师妹一只耳朵削去……”叶砚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恒山老尼少一只耳朵呢? 纪商接着叹道:“我和乔师弟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谢小江门下,学成了今日这身功夫。此番来此,一来是为了那宗买卖,主要的还是去寻她报仇!”接着稍停一会儿才接道:“不想去恒山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在黄家集风雷谷遇见了她徒弟铁守容,这女孩一番话,说得我好不惭愧,自此以后,这两个月来,我想起来都觉自己从前所行简直不是人……” 叶砚霜见他本来高兴异常,此是竟不胜沮丧,不由叹口气道:“师父,过去的事还提他作甚?……谁也不敢保定,一辈子不作一两件坏事。” 纪商闻言大喜道:“对!人,谁能说一辈子没错?小子,说得对!你这小子真对我胃口!来,喝酒,对酒当高歌,人生有几何!”言罢一仰脖子,咕噜一声一杯下肚,夹了一筷子海参往嘴里一送,一阵大嚼,这才又道:“那云中雁一身本事,论本事,论人才配你小子都正合适,你们俩要能成了亲,那真可称郎才女貌,我老头子还等着喝一杯喜酒呢!” 叶砚霜见纪商已有八分酒态,怕闹出笑话,开言道:“师父,你醉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纪商把一双黄眼一翻道:“胡说!这才几壶酒,哪能醉了?”言罢又是一大杯。叶砚霜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兴,不忍扫他的兴,干脆自己也陪他大饮起来。二人这一席直吃到明月高悬,万家灯火,才尽兴而返。 在路上那纪商还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着无名的怪调,叶砚霜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调?怎么这么难听?” 纪商含糊道:“这是苗疆里男人向女人求爱的歌。小子,你也学学,以后也好对云中雁唱唱。”叶砚霜暗笑,此老看样子倒是一个老情种呢!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叶砚霜见纪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来时袋中,知道他要走,不禁无限伤感道:“师父,你这是干嘛?” 纪商一面弯腰整理东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这一行总算不虚,收了个好徒弟。”忽然抬起头似想起一事,对叶砚霜道:“我还忘了一件事,差一点忘了。” 叶砚霜道:“什么事?” 纪商含笑,走到椅边,对叶砚霜道:“你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由衣袋中摸出一张已旧得发皱的羊皮来,对叶砚霜笑道,“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砚霜怔道:“不是一张羊皮吗?” 纪商笑着摇摇头道,“羊皮?告诉你小子,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如今武林中谁不奉为珍宝一般?不过,以后还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呢!” 叶砚霜越感奇怪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 纪商道:“告诉你吧,小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会元行功宝录》藏处的地图。” 叶砚霜不禁大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不想老人一阵摇头道:“先别高兴,这上面虽有图,但谁也看不懂,也有字,却是。几百年以前西藏某小族的藏文,更没人看懂!” 叶砚霜道:“这么说,不是跟没有图一样么?”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此书决定是藏在那风雷谷没惜,你反正要到那地方去找云中雁,不妨去碰碰运气。可有一件,不要在日落时去。” 叶砚霜道:“为什么呢?” 纪商道:“太阳才下山时,那谷中有五云桃花毒瘴,人中必死,我都差一点为此送命,你可千万小心了!” 叶砚霜接过地图打开一看,果然破旧异常,上面有用针尖扎成的一个地形,有一个大圆圈还有一个小圆团,还有一条虚线,通过那大圆圈,简直不知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图?一点也看不懂!” 纪商道:“小子,要懂也轮不到你啦!不过主要是我已答应永不去取此书,乐得做个人情,送给你。小子,我走啦。以后有工夫,你路过苗疆,可别忘了来看看我这师父。” 叶砚霜见状知留他不住,只好起身道:“师父等我一会儿,我也走,我们还可同走一段路。” 纪商摇头道:“我还得上铁掌李那儿去一趟。小子,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后会有期,不许你送!”他还是真这样,出门就把门反带上,待叶砚霜再把门开开,已没有他的人影了。一个人含泪对空望了一会儿,心想,真没料到这纪商竟是如此一血情侠义之人,他这几天日夜与他相处,已有极深感情,往后竟成生死之交,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叶砚霜待纪商走后,自己伤感了一会才进屋,把那地图又琢磨了一会儿,愈看愈糊涂,一气把它放入袋中,也懒得再去看它了。 他把东西归置了一下,提了个包袱,出门找到柜上,正要招呼着算账,却见那账房笑道:“相公,你的房钱方才有位老客人已代付清了,还留了个条子给你。”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即接过那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草着一行字:“小子,好好地去走你应走的路,替我争口气。我那头小驴就在店里,送给你啦,它名字叫小黑子,你要好好待它。”下面画着一条龙,知道这龙代表纪商外号,云龙三现的意思,不由看着那条子,老人的影子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那账房还直尖脚引颈问:“他写些什么?” 叶砚霜心想你可真爱管闲事,闻言皱眉道:“没说什么!你叫人把那条小黑驴给我牵出来。”账房碰了个软钉子,当时招呼着把驴给牵出来了,叶砚霜见那小驴就是上次老人骑它上水竹塘的那匹,不由心想这是老人心爱之物,居然肯赠予自己,可见他对自己一番厚意了。当时上前用手一拍那驴道:“小黑子,我们走吧。” 那驴听后,一阵摆尾,扬头踢足好似兴奋已极。这牵驴的伙计见状道:“相公,这东西别看它小,可厉害着呢,那棚里的马叫它连踢带咬,给伤了好几个,没一个敢偎它的边…… 方才去了这位老先生,挨在它耳上说了半天,这驴就老实了,这真是怪事。那老先生还给我说,他把这驴送给你了!” 叶砚霜点头道:“那老先生是我的师父。”说罢掏了一把钱赏给那伙计,自己翻身上驴,一抖丝绳,这小驴撒开四足就跑,真是又稳又快,不一会已出城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叶砚霜已来至河北边境张垣,就是铁守容过去杀蟒的地方,他就在那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又骑上小驴赶路。 这驴全身黑毛,四蹄如雪,名为“乌云盖雪”,是蒙新一带极为珍贵的坐骑,差不多十年八年也不定能发现这么一匹。叶砚霜这一上路,就觉它简直尽解人意,快慢随心,抖开了奇快如风,不由喜爱异常,只多跑一会儿,就怕累着它,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跑。差不多跑了两个时辰,已来至一片荒地,四周尽是小林,环境颇为幽美,叶砚霜下了地,把小驴牵至树下,自己靠着树闭目休息一会,正在似睡的当儿,却听见身后林内有两个女孩说话,一个道:“今天可真热!就少练一会吧。” 又一个说:“我这手打出去,就是没师父那么直,而且软软的,好像没劲似的,真气人!” 叶砚霜心想这女孩口音好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不由仔细再听下去,又听那前说话之人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要是能打得和奶奶一样,你也去做人家师父了!” 那另一女孩道:“你呀,反正就会挑我的错……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请师父去,这手‘癞龙升天’老练不好,不去找她老人家,明天定又会挨骂!”就听那先前女孩答应着快点回来啊!叶砚霜这两年时间,一直在江湖上混,接触的尽是些江湖市侩之流,这一听二女对话幼稚好笑,不由从地上站起,引颈向后面小林望去。 果见身后一块小平地,藏在一圈竹林里,隐约似见一女孩,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翠绿小袄,头上梳着两根小辫,正在那拉一个架式,这姿式是两手平伸,一足着地,上身向前伏着。叶砚霜知道这是一招“俯看八阵”,心中不由暗想看看这女孩武功如何,就站在那竹下,借着竹影挡身,由那叶缝里向外看。 此时那女孩拉完了这架式,又拉了一个“卧看巧云”,不想那辫子却在这时垂了下来,这女孩一赌气把辫子往背后一丢,口中自语道:“真讨厌!老往下掉,赶明儿个把你剪了,出家当尼姑,看你还掉不掉!”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忙用手挡住,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孩话才一完,听见有人笑,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抬头一看,见有一人影,在竹后一闪,不由娇叱一声道:“哪来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言罢一杀腰,就像一朵云似的越林而出。 叶砚霜一出声,就知一定要被这女孩发现,不由施出上乘轻功;“移步换影”。只一闪身已来至驴旁,假装在摸那驴儿的黑毛,身形才定,那女孩已站至竹旁,张目四望,满面疑容,自语道:“难道没有人?……”接着用一双明眸死盯着叶砚霜,面带惊奇道:“喂,你方才可看见有人在这竹子外边没有?” 叶砚霜假作一怔道:“没有呀!” 那女孩冷笑一声道:“要不就是你!” 叶砚霜见她那样子,又想到方才她说的那话,不由再也忍不住,差一点又要笑出来,勉强忍着笑,用牙咬着下唇道:“我怎么了?” 女孩见状,心已有数,不由一声叱道:“你敢偷看我练功夫,你有几个脑袋?”言罢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叶砚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的模样叶砚霜闻言用手摸着头装傻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想留着卧看巧云呢!” 少女闻言羞了个满面飞红,一声叱道:“果然是你!叫你油嘴!”话完身已滑至,抡掌朝叶砚霜脸上就打,掌下带风,劲还真不小呢!叶砚霜何等身手,岂能让她打着,见掌已至,喝声来得好,只一晃头,脚连动也没动,就把她这一掌给躲过了。少女一掌打空,始知来者不善,只见她了反身,双臂齐挥,好一招“棒赶群羊”,双掌带着劲风,直往叶砚霜右肋打下。 叶砚霜见少女一发掌,心中不由暗奇,倒看不出一个村姑似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身手。 见她两掌带着一股劲风,也不敢太大意,左脚往外探出半步,凹肚吸腹。少女这一双掌可又落空了,不由越发气恼,蛾眉微扬,凤履一分,娇躯一个猛翻,又至叶砚霜身前,左手一晃,直奔叶砚霜“云台”穴击来。叶砚霜想不到此女还识穴道,见对方掌已堪堪击上,身子一斜,单臂略回,一迈身已飘出丈余,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实是路过无心,见姑娘练功,一时无意出声惊扰,尚请勿怪才好!”这少女连出三招,连人家衣服都没挨着,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此时一抬双目,见对方含笑肃立,头戴着一顶黑缎六瓣小便帽,帽心尚结着一颗孩儿红的珊瑚结子,一条油油的长辫拖垂腰下,越显得神采丰俊,气度华昂,心中不由砰然一动,暗思这是由哪来的这么一位哥儿…… 这少女见对方只守不攻,分明心存轻视,虽然自知技不如人,可是女孩都是要强心极重,明知不如人家,可是要她服气对方,那是办不到,故此,这少女见对方虽翩翩风度,英俊已极,但嘴角含笑,分明不以自己为对手,不由一阵羞惭,由羞而怒,叱一声:“哪来这么多费话,我就不信打不过你!”只见她一晃身,已来至叶砚霜身前,单手“剪梅指”,朝叶砚霜颈下点到。叶砚霜见这少女毫不讲理,要是普通一般人,他早就不客气了,只因对方是一少女,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拳脚相加,怜香惜玉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此时见她右手“剪梅指”已到,喝一声:“来得好!”展开身形,“燕云十八般闪避”围着少女一阵急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那少女虽施出了浑身功力,连人家边也挨不到,叶砚霜还是心存厚道,只守不攻,就如此那女孩已累得香汗淋淋,娇喘不已。 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听旁边破竹似的一声大喝:“哪来的小野种,敢在此撒野?倩儿,你下去,让我来看看他有多厉害。”二人都不禁大惊,一左一右跳了出去,待站定后,始发现不知何时,身前已站着个老太太,鸡皮鹤发,手里还持着根红色长杖。 少女一见是自己奶奶到了,不由一上步,扒在那老婆婆身上痛哭道:“奶奶,这个人他欺侮我!” 叶砚霜一听不禁大急道:“老太太,我可没有欺侮她……”话还未完,就见那老婆婆大喝一声:“去你的!”搂头就是一杖,这一杖带着极强劲风,直奔叶砚霜顶门打到。 叶砚霜见这老太太也同少女一般,毫不讲理,心头未免火起,当时冷笑一声道:“你们是欺侮人怎么着?”见她杖已到,全身往左一偏,右掌“金豹露爪”往那拐杖上抓去,这老婆婆一见对方居然敢动手抢杖,不由无名火起,嘿嘿一声冷笑,一振手腕,这枝杖已倒崩起,反往叶砚霜手臂上碰去。 叶砚霜一招抢空,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好斗,哪敢大意,见她那拐杖又到,猛一收掌,一翻身,右手“樵子问路”,正是那新由纪商处学得的“无形掌”起式。 那老大太再杖落空,却见对方一反身,递出一招怪式,连自己居然也没见过,不禁往旁一斜。谁知叶砚霜这无形掌一出手就是两式,这一招“樵子问路”才出手,第二招“童子分桃”又迅速递上,两掌一合,向外一分,那老太太竟被这刚劲疾风逼得腾腾上连退出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叶砚霜满面铁青道:“你这位老人家,怎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我看还是让我走吧!” 不想那老婆婆闻言磔磔一阵怪笑道:“好小子,我赤杖姥今天算碰到对手了,今天我们得见个真章,想走也行……”她扬了扬手中杖道:“要我这玩意答应才行!”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一阵狂奔,有一女孩大喊道:“师父,不要打,他是叶相公呀!” 叶砚霜听言大惊,再看那发话之人,此时已站定身形,细一注视不由大喜道、“小梅。 是你呀!” 那小梅已把头低下道:“你还认得我呀……” 叶砚霜还未说话,那老婆婆已扭脸问小梅道:“这小子是谁?快说!” 小梅脸一红道:“师父,他就是那……个叶砚霜……容姐姐的……” 这赤杖姥闻言,满头白发根根倒竖,用杖一磕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我早就想找你替那云中雁出口气,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好,好!” 小梅见状直急得一阵乱跳道:“师父……事情还没准……你老人家可别打呀……” 叶砚霜怔道:“小梅,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太太是谁呀?” 赤杖姥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少废话,你拿命来吧!”手中杖已横腰扫去。叶砚霜见状真是又惊又气,心想这老太婆话也不说清,动手就打,不禁心中微怒,右手一按胁下佩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闪出一缕奇光,身子跟着往后一招“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三丈余,轻飘飘按剑落地,正色朝赤杖姥施礼道:“老前辈暂息雷霆,等说完了再打也不晚呀! 我叶砚霜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叫你老人家恨成这样?” 赤杖姥此时双目已红,哪还能听下话去,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言罢又动手。 小梅已在旁哭道:“师父,别打好不好?叶相公。她是我师父赤杖姥呀!你想找死是不是?” 那赤杖姥回头道:“你哭什么?从前你和容儿不是还恨他么?现在我替你们出气,你还哭什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你误会了……” 话还未说完,赤杖姥已忿道:“谁给你说话?” 小梅此时被师父一时问住,答又答不上来,直急得皱眉道:“那是一时气话,你老人家……哪……能认真?” 叶砚霜接道:“对!她们说的都是气话,老前辈怎么能听嘛?” 赤杖姥用眼一瞪叶砚霜道:“谁又叫你说话了?你给我乖乖站在一边,等我问清楚了再说!” 叶砚霜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好摇头叹气退至一边,此时那崔翔倩也在旁道:“奶奶,既是小梅姐姐说情,就饶了他吧!” 赤杖姥瞪了崔翔情一眼道:“那不是你这鬼丫头惹出来的,这会儿你还说情!我问你,他方才怎么欺侮你?你实说!”叶砚霜闻言不由一双俊目盯着崔翔情,心想我看你这丫头怎么说。 那崔翔情被奶奶这么一问,可真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心想哪是他欺侮我,根本是我欺侮他嘛!但又哪好自己认错,不由用那一双秀目往叶砚霜瞟去,见他此时正盯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道:“我刚才是吓奶奶的……其实是……” 赤杖姥接问道:“是什么?” 崔翔倩用眼一翻叶砚霜,意思是说我在救你呢!这才脸一红接着道:“其实是比着玩的。” 叶砚霜心想这还差不多,不由在一边嘻道:“老前辈,该知道了吧,比着玩的……”说着还剑于鞘。 赤杖姥此时空有一腹强劲,奈何诸人都无战意,自己孤掌难鸣,其实自己主要想打的意思,还是为了方才叶砚霜,那“无形掌”把自己逼火了,此时听他一口一个老前辈,心中大火无形中变成小火,此时见他还剑于鞘,不由小火变成没火,见状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子,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快说!” 叶砚霜心想谁上你这里来了,不由朝赤杖姥一施礼道:“小侄实因要赴塞外去找我那守容妹妹……路经此地,见此处风景很好,下来休息一下,不想巧遇这位姑娘在此练功……” 忽然见那少女朝自己直摆手,心想你也有急的时候,假作不见,又接道:“不觉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令孙女把小侄当成了一般纨绔子弟,出言责问,只怪小侄口齿不利,不会说话,这才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若不是老前辈即时来此,小侄此时怕早已伤在姑娘掌下了。”这番话直听得崔翔倩心花怒放,心想这小子人长得俊,说话也真漂亮,不由又羞又喜地瞟了他一眼。 小梅此时在旁一怔问崔翔情道:“他真的打不过你呀?……你要真的伤了他,以后看你怎么好意思去见云中雁姐姐 赤杖姥此时怒已全消,闻听对方竟连自己孙女都打不过,心中早就高兴得要命。心想,不过方才他那两招是哪学的怪招,居然把自己都推出好几步,也许这小子就会这么两招,要不然怎会如此害怕,想到这不由嘻道:“我说呢,刚才你只躲不攻,还当你存心轻视她呢,原来是打不过她呀!这就没什么事了。” 叶砚霜闻言一笑道:“既如此,小侄这就告辞了。”言罢用眼一瞧那小梅,见她眼含痛泪望着自己,嘴角连动,好似有无数话要说似的,不由对她笑道:“小梅,我走了,你好好地跟赤仗老前辈练本事吧,将来你也会点人了。” 小梅一面含泪点头,一面心中奇怪,怎么他也知道点人的事情,不由用眼一瞟他,见他正要走,心中难过就别提了,低声问道:“你这就走?……见了我容姐姐,想着叫她来看我。”此时赤杖姥见状知道,叶砚霜定有话要问小梅,自己婆孙在这儿,人家怎好说出口,不由一看小梅道:“你们很久不见了,你送他一段吧。叶砚霜,本来想请你个便饭的,你既急着去找云中雁,我也不留你了,见了她,代我老婆子问个好。” 崔翔倩何尝不想送他一程,一来自己奶奶在前,再说人家己有铁姐姐了,不由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是小妹不对……你别生气,见了铁姐姐代我也问个好。我名字叫崔翔倩,你记好了……”叶砚霜连连答应着,这婆孙二人才转身回去。 那崔翔倩一路走还净回头,被雷三姑用手拉了一下,慢慢就看不见他们了。 小梅心中此时真是酸甜苦辣,自己对这叶砚霜根本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总觉得只要铁守容和他好,自己心里也就跟着高兴,他和铁守容这一闹翻,自己就比什么还难受。总之,她只要见着这叶砚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可是这只是一种不可解释的感情,小梅有时候在梦里都似梦见他…… 此时叶砚霜见她们走了,这才眼含痛泪对小梅道:“小梅,我那守容妹妹呢?你们不是在一块么?” 小梅抬头看看他怔道:“你不是去看她么?怎么还问我?我们分开一年多了……她…… 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砚霜被这一问,这二年的委屈不禁齐翻心头,一阵辛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一脸对小梅道:“我的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小梅,你看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么? 小梅就眼圈红了,此时抖着声音道:“我知道,叶相公是好人,只是你既订了亲,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瞒着我们小姐呀!你不知道她有多难受,哭了好几天呢!” 叶砚霜心想她还疑心,不由叹道:“小梅、我告诉你,我知道订过亲的事还在你们之后呢!第二天母亲方才给我说,我去找她,你们已经走了……” 小梅闻言流着泪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你要见着她,非给她讲清楚不可,要不然就许她还恨你呢。” 叶砚霜随道:“这两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每一个角落,却也找不着你们一个影子…… 最近总算由一前辈处知道她下落,听说她现在在塞外,我这就是去找她,想不到竟在这儿碰到你。小梅,你好不好?” 小梅点点头道:“我和容姐姐一路就来到此地,她本事可真大,一个人杀了一条大蟒蛇,不是遇见赤杖婆婆救她,她真危险得要命。后来赤杖婆婆就收我做徒弟,我已经学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本事了……” 叶砚霜闻言才知,果然铁守容杀了一条怪蟒;又听那小梅居然有奇遇,不禁喜道:“你都学了些什么本事?那招‘癞龙升天’练好了没有?” 小梅脸一红带着笑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练不好这一招……” 叶砚霜看看四下无人,一时心喜,不由把那丝缰往骡背一搭,卷起袖口,对小梅笑道: “来,我教你,管保你一学就会!” 小梅见状直喜得连跳不已,口中道:“你真的会呀?快教我吧!”叶砚霜含笑右手一弯,左手半侧着由鼻上上穿,全身只靠足尖一点,已拔起一丈来高,正是“癞龙升天”最标准的姿式,小梅喜道:“对,就是这样!你练的真比师父还好看,再练一遍好不好?” 叶砚霜不愿扫她的兴,接着照样又练了两遍,还逼着小梅照样练,见她拉架子,走步眼,简直处处轻灵,出掌吐劲都恰到好处,不由大惊喜道:“小梅,你本事不小咧,可以学点人了!” 小梅一听人家夸奖,高兴得一阵格格娇笑道:“这呀,还不是一点点,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叶砚霜由于深爱铁守容的缘故,竟连接的对这小梅有无限好感,这本是人之常情,即所谓之椎爱。此时见她一身水葱小裤祆,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辫尾还扎了个大蝴蝶结子,一张小脸,微微透着红晕,举止谈话都有无限风趣,别有一番天真娇态,惹人怜爱,不由看着她笑道:“你都学了什么本事?这么厉害呀?” 那小梅用手摸着脸喜道:“多了!你是问关于哪一方面的?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一样样的说吧?”言下之意,她会的多了。 叶砚霜一笑道:“说点关于掌上的功夫好了。” 小梅闻言屈指道:“龙形八掌啦,旋风二十四式……等等,还多呢!” 叶砚霜笑道:“不错,不错!小梅,如果你高兴,今天我可教你两招,你愿不愿学?” 小梅一翻眼皮道:“就两招有什么用?” 叶砚霜笑道:“我这两招,可不是普通的两招,这两招你要学会,以后用处多着呢!” 小梅喜道:“好,那你快点教我吧!” 叶砚霜就把那“无形掌”头两式,“樵子问路”及“童子分桃”施出道:“刚才你没有看见?我只用这两招把你师父都打得退后好几步!” 小梅就跟着练起来。叶砚霜因见她聪明过人,一时高兴,干脆连后两式“野渡舟横”、“清风醒目”也一并传了她。这小梅反复的练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来,却见叶砚霜不知何时已上了小驴的背上,一急扑喊道:“不许你走!……叶相公!” 叶砚霜在驴背上浅笑道:“小梅,你还有事呀?……” 小梅此时见叶砚霜一要走,简直像把自己肉带走似的,闻言泣道:“没有……事,你走吧……” 叶砚霜点点头道:“那么我走了。小梅,今天我真高兴能看到你,见了铁守容我一定告诉她,叫她来看你。” 小梅一面擦泪,一面点头,用那双泪眼瞟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也来!” 叶砚霜笑道:“当然,我一定会来看你。”言罢对她招招乎,抖动丝缰,那小驴就同箭头一样窜出去了,隐约尚听到身后小梅哭喊着,“一定要来!”叶砚霜在驴背上回首,小风里飘着她那一身翠袄,犹然向自己频频挥手。 就这样,他怀着一番惆怅的心别了小梅,一路狂驰,至晚已出了这张垣县境。 半月后,这叶砚霜已来至塞外地方,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差不多他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先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那铁守容的下落,提起这云中雁铁守容来,简直是无人不知,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到哪里去了,因此叶砚霜好不懊丧。 这日来至黄家集,他一个人牵着驴子在路上走着,心想那纪商曾说,铁守容就在此处,不由内心充满希望,找了个小店住下,晚饭后自己骑着小驴在这小镇上转了一圈,心想这铁守容到底在哪呢?我总不能满大街叫吧?忽然他想到纪商说是在风雷谷碰见她的,自己何不到风雷谷去找她呢?忽然又想到纪商曾说,夕阳西下时,那谷中有瘴气上升,自己此时是万万去不得,不如明天早晨再去吧!想到此就闷闷而返。 晚上他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年前铁守容的影子又在眼前飘来飘去。他想到她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了,自己见了她第一句又该说什么?自己和李雁红之间的会面,要不要告诉她呢?这一想到李雁红,一路背自己,和自己在一个床上,那种缠绵断肠的样儿,真足以此生销魂……这一辈子,只有辜负她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太不对了,人家李雁红既是自己原订的发妻,又对自己有此大恩,怎能弃她不顾呢?唉!算了,我生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 还是天涯海角,自己一个人到处飘零去算了,这样三人全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好受……他想到这,心里暗暗打定主意,那就是他已预备一个人浪迹天涯,去走他自己的路。 忽然他想到纪商送他的那张地图,不由掏出来,在灯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心想如果能将这本《会元行功宝录》得到,自己拼上几年工夫,把它学会,找一座深山古洞,隐度此一生,老年再下山收一个徒弟算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夜已深了,叶砚霜在床上叠膝而坐,运用了一回那“三元开神”,觉得全身舒适,精力充沛,这样反复地运行着,天已透明了。 早饭后他骑着那头小驴,问清了风雷谷,一路策行如飞。渐渐山路陡峻,奇石苍劲,好一番地势,叶砚霜展目四顾,见这山虽不大,却甚为高峻。渐渐上行极难,那驴儿穿行其上,都似危险万分。 差不多整整行了一个时辰,已来至这山尖。此时山风呼呼,吹得叶砚霜都似站不住足,他又行了一阵,见处处山藤野花,在这初秋的日子里,多已含蕊吐芬,风景幽美已极,只是不知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 忽然那驴扬足一阵长叫,差一点把自己翻下背来,连忙下地往前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就在那驴双足前尺许处,就是一千丈深谷,如果不是这驴儿见机立足,自己此时怕已翻落谷中,粉身碎骨了。 他走近那谷边,向谷底望去,依稀可见这谷中,老藤纠葛,奇石错落,别说是往下去,就是武功差一点之人,立于谷边向下一看,也足令人心悸。叶砚霜心想,这不用说定是那风雷谷了,自己既来,总要探出个下落才好。想到这,用手拍拍那黑驴屁股道:“小黑子,我下去了。你自己找地方去歇歇,等我上来时,再吹哨叫你,知道不?那驴儿闻言,一声长鸣,拨动四蹄,就往丛林中窜去。 叶砚霜待这小驴走后,才略把剑系好,紧紧鞋,一提丹田之气,已自纵起,活似一只大鹰,只一挨那谷边怪石,又自腾起,如是五六个起落,已下去了百十丈。 谷中奇寒,那风竟比上面还大,隐隐透着隆隆回音,大有拔树倒屋之势,叶砚霜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风雷谷好一番声势也! 凭叶砚霜这一身轻功,一路翻腾,行至谷底,已惊出一身冷汗。惊魂乍定,一打量眼前情势不由暗暗道奇。原来这谷底竟是奇花异卉,美景无边。 叶砚霜在谷中一路搜索,竟来至那瀑布地方。虽然发现了那前辈奇人指书文字,但要想找那藏书之处,却是万难。他不由拿出那破旧羊皮,怔怔地看着那图,依旧不明其所以然,正自灰心,不意一抬头,见那瀑布之上有一怪石,这怪石当中是一透明大洞,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图上那一大圈竟是此石么? 有此一念,不禁兴起,展出上乘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来至那中空怪石之上,掏出那羊皮一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怪石孤独。一支,耸立就地,叶砚霜在这石上找了好一阵,丝毫看不出有何异状,不禁大为懊丧,一睹气,往那怪石旁一靠,心想这不是白来么? 此时天已近午,当空烈日,透下强光,照得谷中霞光万道。那些光华,有的穿过藤枝,有的穿过石缝,在这谷中构成了无数的光网。叶砚霜见状,心想这谷中美景,竟自无边,自己晚年如能来此参修上乘功典,倒也未尝不是一大人生乐他这样想着,无意之间,又低头看了那羊皮一眼,正想收入怀中,不想那目光才一扫羊皮上之针图,见有一道针孔连成的直线,穿过那大圆圈,射于一点,不由心中猛然一动,暗想这条虚线不极似这穿射谷中的阳光吗?这一想愈觉有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再一看那小圆圈,心想这不是指的太阳么?由是高兴得心头一阵乱跳,赶忙站起,抬头往那怪石望去,见此时日正当中,虽有万道光华,却无一是从那石孔中穿过的,心想定是时机未至,自己好容易想出此谜,哪能轻易放过,也是这叶砚霜仙福深厚,智慧过人,活该有此奇遇,竟真被他猜中了! 他由中午一直等到日已偏西,那双眼睛就没敢离开那石孔,正自目不转睛,忽然那怪石中一亮,果有极细一道阳光从中穿过,这一下喜得叶砚霜一跳三丈,状同疯狂,一纵身拔起足有七丈高下,已落于那怪石之上,引目望去,却见那一道阳光,正射在对岩一石缝中,才把那地方看清。再一注视,却不见了那道光华,心道好险,这儒海散人智力之高由此可见! 他可不敢怠慢,施出浑身绝学,一路腾跃,往那对岸翻去。别看在视线里仅区区之程,真要走起来,也不大近,何况那石缝离谷底少说尚有三百丈高下,断壁颓垣,简直连落足之处都没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爬上那石缝,叶砚霜见这石缝宽至多二尺左右,举目望里一看,黑漆漆的,就和普通石缝一般无二,不由把身子挤进那石缝。缝中潮湿昏暗,叶砚霜心想至多几步就可到底,不想这一往里走,却是曲回倒转,走了好一段长路,愈走愈黑,简直伸手不辨五指,不得已拔出佩剑,借着那剑上一缕青霞,摸索前进。正自一步四指地走着,却见有一丝白光在前晃动,知道已至尽头,不禁大喜。 果然再这么走了十几步,眼前已被石壁封住,那一丝白光,就由这石壁左侧射来,不由身向左转,往那白光走去,渐渐白光愈来愈亮,最后天光大盛,眼前竟展出一片桃园。 叶砚霜收剑入鞘,见眼前好一片佳境。原来这石缝尽头竟接着另一谷底,一目望去,这谷底少说也有百丈见方。最奇的是,这地方像是悬在半空之中,上面巨石伸出数百丈,就像一座棚盖于其上,下面临空少说也有三数百丈,杂花蔓藤,悬挂其间,就似数千个小灯笼点缀其间。这石棚两边,各有一道清泉,斜挂其上,交叉着流下,因这泉流极细,流处又是一悬石,待再流下已成万千光雨,夕阳之下,粉红骇绿,五彩缤纷,配着修石老树,直似人间仙境。 叶砚霜几曾见过这等美景,不由惊异得目瞪口呆,大有不知此行为何之慨。 正自对景陶醉,却听得一阵拍打振翅之声,声音极大,忙往发声处望去,却见一黑色巨鹰立于那石棚角下,正在振翅沐浴,引颈扬翎。叶砚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的妈!世上竟有这么大的鹰,只见它黑羽雪首,火眼金睛,两翼张开就像两扇门板,别说叫她用翼挥上,就是这一扇之风,也是受不了。 叶砚霜见这巨鹰,此时一心在那泉下沐浴,竟似未发现自己,这一来几乎吓得不敢动了,心想一直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提起勇气,想从那巨鹰之后绕去,不想才一举足,那鹰竟一偏头,叶砚霜就知不好,这念尚未转完,却见那鹰一声短鸣,箕开双翅,一阵拍打,己起空中,向己冲刺而来。 叶砚霜见那鹰来势凶猛,早吓了个忘魂,总算他身怀绝技,虽在惊吓忘魂之际,尚未忘了防身,仓促之间见他全身微蹲,两手垂腹平按,全身骨骼一阵连响,竟施出了才学得的武林失传的“黑炁掌”。 这鹰只当来者还不是极普通一件猎物,哪识得这“黑炁掌”厉害,见来人手中既无兵刃,胆子更大,这一冲已来至叶砚霜头顶,伸出钢钩也似爪来,直奔叶砚霜顶门抓下。 叶砚霜见这巨鹰爪到,哪敢怠慢,只见他双掌猛由腹下提起,运出全身内力,向那鹰双掌齐发,“嘿”的一声,推了出去,就听“砰”一声,那鹰偌大身体竟被震出一丈余远,在空中一阵盘旋,墨羽缤纷,落了一地,就算这鹰再是钢羽金身,这一掌也是不轻。 那鹰负痛在空中戈然连声长鸣,已把这叶砚霜恨到极点,但它虽是禽类,因随太虚老人数十年,已自通灵,方才一时轻敌,竟吃对方一掌,这掌劲一挨身,它已知非同小可,不敢再冒险轻敌,心想先休养调息一番,侍自己功力恢复,痛楚少减,再制敌以死命。想到这,果见它在空中一阵低翔,竟自又落于原地,缩颈闭目不再飞起。 叶砚霜见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在这鹰身上,竟同无事一般,话虽如是,但见落羽遍地,心想总之是把它打怕了,它既不再找自己,自己哪敢不识抬举再去惹它? 惊魂甫定,就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见鹰果然不动,不由宽心大放,一路往前走去,心想这地方虽然被我找到,可是那儒海散人昔日练功及藏书处仍然不知,不禁一路翻腾,已离开那鹰。 正走之间,却见山滕纠葛处,有一尖顶透出,色作碧绿,不禁大喜,待施展轻功“八步赶蝉”来至近前,始发现竟是一亭。这亭色作碧绿,因年久未理,已满生苔藓。亭内设一石几,四石凳,全系上好大理石所制,虽经年未擦,看来亦未少失其光华明亮。不禁暗奇,心想以这亭外苔藓杂藤判来,这亭置此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为何亭内几凳尚如是洁净明亮?真令人不解! 进亭后,首先见那亭壁上刻着数行朱篆,原词是:“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发已斑,何因不归去,亭内对秋山。”下款是“为期虹吾妹莅亭书”。叶砚霜看后面含浅笑,心想原来这筑亭老人,早年尚是一风流人物,暗怔这本是唐时韦应物的绝句,却被此老,将句中“淮上对秋山”改为“亭内对秋山”,因景置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不由一时憧憬着这前辈古人书此句时的心情,而今那笔风流韵句虽在,句中人物怕早腐朽成灰了。他本是一感情中人,一时感慨,竟差一点连眼泪也流出来了。叶砚霜在这古雅亭内驻足了好一会儿,见亭下一红石小道,婉蜒前导,道上横七竖八地攀了无数青藤,最细的也粗如儿臂,就像无数怪蟒纠缠道上,所幸只是些孤藤,并无其它枝叶,故此尚能依稀辨出这条小路来。 他顺着这红石小道,用足尖点着这山藤一路走去,渐渐枝叶蔓延,杂花异草已把这小石道封住了。不得已,他只好拔出那把“玄龟”剑一路斩荆削枝,差不多这样走了数十步,已力尽精疲,忙回身至那亭中,将剑置于几上,坐于石凳稍事休息。 此时天已薄暮,夕阳西下,落日余辉照得这小谷中美景无边。忽见无数鸟儿由谷下飞上,都落于这石谷边沿,接着愈聚愈多,各色各样栖了满树,心中暗奇,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谷底呼呼起风,隐隐透着雷鸣之声,不禁大惊。暗思别是那腻云桃花瘴来了吧!想到这,忙往那谷边纵去,惊起无数飞鸟小引颈往下一望,果见无数红云,飘游四壁,不由吓了个忘魂。正要由原路窜回,忽然一转念,回头再看那些鸟儿,好似无知一般,不由宽心大放,暗想这就是了,如果这些毒瘴会临此地,这些鸟儿也不会避难于此了!不由又回身至那谷边往下看去,果见那一片红雾只在足下两丈处游来游去,却不再上升分毫,觅此佳境,何愁外人惊扰!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有几只白鸟引颈长鸣几声,带先飞下,那无数异鸟相继振翅飞回,各色羽翼翻腾空中煞是奇观!叶砚霜见状不由暗思,这些鸟儿都如此灵异,毒瘴起落之时竟算得如此清楚,稍晚一刻怕不葬身毒瘴之中?真是上天造物各有用心了! 这才又想到该做的事情,拿起剑至那红石小道上下路斩来,好容易才走到这小路尽头,竟是一死道,眼前耸立着一块大有数十丈的石壁,石壁上大大的写着“炼魂斋”三字,字身都已生着青苔,每字都大有一尺见方,深刻石上,甚是苍劲。只是奇怪既称为斋,何故无门而入?不由至前,细一打量这石壁,见其颜色纯丽,用剑在上一划,“嗤”一声落下无数粉沫,抬头一看,四周石质暗黑,虽一并被青苔染成绿色,但仔细辨来,却和那绿色石质颜色都大有不同。 叶砚霜再用剑柄一敲那绿色石壁,声作锵锵,再用“壁虎游墙”功夫游上高处,用剑再敲敲,声音沉实有力,却无余音,心中不由暗喜,如此判来,这绿色石质所掩之后,定是一洞府无疑! 他正揣摩观察是否有法打开这石,不想身后一阵极大劲风扑至,吓得他忙一侧腰,身才纵出,回身一看,不禁大惊。敢情又是那只白首黑色的硕大巨鹰,此时竟稍息后再度出击。 原来那鹰一时大意,中了叶砚霜一“黑炁掌”,虽说钢羽铁肌,也不禁痛彻心肺,墨羽飘落了一地,平日视羽如命,今日竟被叶砚霜打落了一地,哪能不痛惜万分,心想如其负痛临敌,不如先事调息,待元力充沛后,再猛然出击,制敌以死命。它在那石上暗暗运劲调息,冷眼旁观叶砚霜一路观赏,平日这谷中已视为自己主人禁地,向不容许任何人兽侵入一步,今日见这生人伤了自己后一路得意情形,心中哪能不恨之入骨,一会儿又见他拔剑斩荆,这可再也忍不住了,略一运劲,觉得无甚大碍,复仇之心陡然而生,见他背朝自己,正在用剑柄敲打石壁,乘其无力分心之际,猛伸双翼疾冲而来,伸爪便抓。 叶砚霜见它爪到,一招“铁板桥”,全身后仰,仅足尖着地,借着足尖之力一挺,身已呈弧形窜起,正临那鹰右方,挺剑便刺,剑身闪着一道青光,既疾且劲。 那鹰一爪未伤着敌人,一声长鸣,大眼圆睁,一偏右翼,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叶砚霜头上击来,只闻得“喀嚓”一声,却击中那一旁一株合抱粗的古树,那古树吃这鹰一翅,竟自折断,叶砚霜虽幸未被这翅扫中,却已吓得冷汗直流,一振腕打出一对铁胆。这是南天秃鹰成名的暗器,叶砚霜自出道以来,尚是首次使用。这一对铁胆一出手,一上一下并排而行,一奔前胸,一奔后腹,透着一溜劲风。 那鹰见这对铁胆来势厉急,双翅向下一扇,身已腾起,这对铁胆竟擦着羽边打了过去,无巧不巧,这对铁胆却正打在那绿石壁角上,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大响,由那壁顶落下一块少说有万斤的大石,一时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别说叶砚霜惊吓万分,就连那只巨鹰也被这出其不意的暴声吓得一阵盘旋,收翅一边,佛着那双火眼金睛往发声处望去。 却见那绿色石壁在这一声大震后,“吱扭”一串响声,却往内翻了开来,露出一间石室。叶砚霜见状直喜得心花怒放,自己苦思不得其门而入的石府,却被这一对铁胆无意触中机纽,心想好险,要是自己以身往试,即或找到机纽,将石打开,那万斤巨石由上垂直落下,怕不此时早被压成一块肉饼了! 由于惊喜过甚,连一旁的大敌也忘了,正欲往那石室走去,却听得一阵吹竹声,声音细婉如新荤出谷,不由吓得一愣,心想难道此处尚有别的人迹么? 这一阵似笛非笛、似萧非萧的吹竹声才一起,就见那巨鹰一声短鸣,振翅而起,往自己身后发音处飞去。叶砚霜正在惊吓参半之际,那吹竹声突然收住,叶砚霜回身往那发音处一望,却见那方才小亭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白发老人。这老人发须如银,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简直眯成了一道线,赤一双如玉的足,手中拿着一根黑光闪烁的笛状圆管,正自以手弄鹰,怡然自得。 叶砚霜一见老人这副模样,已知绝非凡士,那么凌厉的巨鹰,在他面前,驯服得比一只猫儿还乖,不由得肃然起敬,也顾不得先进那石府,返身赶走了几步,对老人恭施一礼道: “弟子叶砚霜叩见老前辈,并乞指示迷津!”不想那老人似同未见,依旧伸着如玉之手轻抚那大鹰身上墨羽,头连抬都不抬。叶砚霜心想这老人莫非是聋子不成,偶一低首,见自己双膝挺直,不由暗想,难道此老怪自己不行跪礼参见他不成? 想到这,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当地,再朝老人恭施一揖,朗声又念了一遍,这才见那老人放下弄鹰之手,轻轻扭转头来,朝叶砚霜略为一视,频频点首道:“我的卦果然应验了!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叶砚霜见老人这一回首,不由暗惊,好一副仙容,原来这老人除去那满头纠葛不清的银色发须外,两耳孔内都各垂下一尺余长的白须,就像两条银蛇似的挂在耳际,双目开合间透着两道奇光,一见即知分明内功已臻绝顶化境,仙风道骨,怎不令人心生敬仰。 叶砚霜见老人发音苍韵,语音甚为和善,当时诚意答道:“弟子今年二十有四,前辈有何教意?” 老人闻言点点头,面含慈笑道:“这就是了,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先起来,走近我,我好跟你说话。”叶砚霜闻言,又行一揖,这才站起趋步走近那亭前,却见那鹰此时一声厉鸣,头上白毛根根倒竖,吓得住足不前,老人喝一声:“畜牲!”那鹰头上白毛方慢慢落下,犹望着叶砚霜厉鸣不已,这老人喝止鹰后,回头笑对叶砚霜道:“你别怕,过来。想必你方才触怒了我这鹰儿可是?” 叶砚霜闻言脸一红羞道:“弟子来时不知是前辈所饲,只当是谷中野生,一时无意,打了它一掌,尚乞前辈恕弟子无知才好。” 老人闻言面现惊容道:“这一掌是你打的?我见这鹰前胸隆起,分明是中了黑炁、红印等掌类,你难道尚精于此类掌么?” 叶砚霜闻言,不由暗惊这老人好高明的眼力,只由表面伤处已判出是何掌力,如今武林有此造诣者,恐尚无一人,闻言不胜汗颜道:“弟子见这鹰儿来势急猛,一时情急施出黑炁掌,不想却击伤了前辈仙禽,真是罪该万死!”言罢把头低下。 老人浅浅一笑道:“伤倒无妨,只是这‘黑炁掌’乃谢小江特有毒技,你如何会学得? 难道这谢小江如今尚在人世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所言不差,这掌果然是谢老前辈独擅之技,弟子是由其门人纪商老前辈处学得,谢师祖早已故世了。” 老人微微点首叹道:“谢小江乃我掌底游魂,百年之前,淮江道上幸饶其不死,不想如今还是死在我头里了,你来得正好,老朽自知圆寂当在不久,至时你可权充收葬人……孩子,我看你骨格清奇,面相浑厚,似非恶人,怎么会投得那谢小江之类门下?你却要诚实道来呢!” 叶砚霜闻言暗惊,久闻那六指魔谢小江乃江湖一怪,人迁苗疆以来,可谓之盖世无匹,此老如非虚言。竟似较那谢小江尚要厉害得多,而且以谢小江岁数来推断此老,简直大得不可思议,闻言后既惊且惭道:“弟子实乃南天秃鹰卜恩师青铃亲授弟子,与那纪商老前辈曾属半师半友之间,纪老前辈为人仁善,不似其师弟,对弟子一番造化深情,令弟子今生没齿不忘……” 老人闻言含笑点头道:“这就是了!……孩子,你此番来可是为取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么?” 叶砚霜点头道:“弟子按图索骇来至此间,正是妄想此书,尚乞老前辈指示迷津!” 老人呵呵笑道:“难得你智勇兼备,竟能窥破那图上含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书不就在你眼前么?……” 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喜道:“依老前辈之言,莫非那《会元行功宝录》,就在那石室中么?” 老人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不妨去看看吧!”叶砚霜闻言半信半疑,正欲转身往那石室走去,老人突又道:“室内有一火眼,每隔若干时喷火一次,你要小心了! 孩子,你很聪明,我预祝你成功,事成后可来见我。”遂即回身用手一指身后泉下道:“我就在那儿参修,可至彼处见我,现在你去吧。最后尚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放过那洞中每一件东西,那将对你今后大是有益。”言罢起身向后走去。 叶砚霜恭身谢过这太虚老人的指示,待老人走后,这才怀着一番既喜且惧的心往那石室中走去。 待走近那石室,由门外向内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青玉石桌,四樽石凳,雕刻精致古雅,虽年久未有人迹,室内却一尘不染。叶砚霜端详了一番,举步入内,不想脚方走进那室内数步,就觉足下一软,“吱唔唔”又是一阵异音,那门口半侧巨石,竟又如前一样地封死了。叶砚霜见状大惊,顿足纵起,却已无及,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此番休矣!自己就算得了那书,不得其门而出,还不要活活饿死在这石室中么? 想到这不由拔出剑来,在那石门上一阵乱扎,奈何那石门少说也在数万斤以上,何况石质特坚,数十剑后。双手已酸,再看那石上只不过有数处创痕而已,这一来算是死了这条心了! 叶砚霜见门既无法打开,一狠心暗忖,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先将那书得到,再图外出之念。想到这不由把心一死,反身向内走去。 见这室内仅此桌凳,和一具石椅,别无它物,不由往内走去。这一进内才发现,原来这石室竟是一串五间,此间设有二石人,此二石人远看起来,翩翩欲生,外面亦着外衫,细一观察衣式竟是宋朝款式,不禁大为惊奇,心想这儒海散人,在府内置此二石人作甚? 想到这,不由走近石人,用手一拍那石人膀臂,不想那手竟左右来回地晃了几晃,心中暗暗称奇。一时好奇,干脆将那石人外衣全部给他脱了去,这一脱去外衣,才发现那石人全身上下竟按三十六处穴道,挖了二十六个铜钱也似的洞眼,每洞眼之前,均有一萤光闪烁的铜片封门,用手一点那铜片,“叮”一声,音同按铃,再看那铜片已入穴道之内,不由大悟,暗思原来这石人竞是儒海散人特制而成,留待研习高深之点穴术所用。不由再注意这石人四肢、顶、头等部,都可拆卸下来,这石人足下踩着一块石板,通有一长形细石条,直至一石凳前,这石凳只能供一人坐用。不由一时好奇坐于石凳上,试用足一踩那石条,不想那石人却手舞足蹈起来,时而曲背,时而翘足,有时尚会跳上两下,简直同生人无异,不由暗暗佩服,这儒海散人真是巧具匠心。 叶砚霜看毕这石人后,又走至另一石人之前,如法炮制,把它外衣脱下,却见这石人全身均是骨头,形同一具死人骨架,那全身大小二百零六块骨头,一块不少,都有正确名字,红笔标明,镶在那每骨之上,甚为清新,不由暗想这是作何用处?这石人也是和先前那人一样,足下踩有石板,只是这石板并未通至那凳前,仅仅就在足下,试用脚一蹬,这石人喀喀一阵响,也是抬拳踢腿的,正在看着出神,却不意这石人右手一晃,左掌“力劈华山”分胸便砍,力大劲猛,叶砚霜大惊,因隔离太近,又在无意中,竟闪慢了一步,被这石人一掌由左胸肌处划过,当时连这半个身子都火炙异常,暗道这石人好大的手劲。 一时足下无意,却又踩了那石板一下,见这石人猛然“双峰贯耳”,两掌对准自己两耳贯来,劲大力猛,叶砚霜大惊,这双掌要让他贯上,不脑桨四溅才怪,好在他已有前车之鉴,双臂一举“二郎担山”,砰砰两声,双臂架住了石人双掌,震得叶砚霜瞅牙咧嘴,一时气往上撞,也不想这是石人,大喝一声:“去你的!”这双掌在空中一合,暗运内力,“童子拜佛”双掌合十带着劲风,“砰”一声,竟磕在那石人头上,“喀拉”一声,竟把那石人头打得歪向一边,瞬息又自回复,细一观,原来每关节都有铜簧连接,真可谓之鬼斧神工,不由对这儒海散人拜服得五体投地。 想着就拿起那石人衣服,又为他们穿上,不想略用力大了些,那看来丝光闪闪的锦衫,竟然裂为碎片,这才想到,敢情这衣服少说也有三数百年了,难怪如此不结实,干脆又给他们脱了下来。 在这间小屋里,除去这二石人和那张石凳以外,别无长物,想不到一时好奇,险些伤在那石人之手,不由暗暗惊异不止。 再往里去,石室中有一大蒲团,蒲团上竟坐着一老人,这老人白发披肩,两眉又白又长,双目深凹紧合。不由大惊,这是何人?忙跪下恭道:“弟子叶砚霜与仙师叩安,并乞法号!”不想一连说了三遍,那老人纹丝不动。 叶砚霜也不敢起,直在那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那人仍然纹丝不动,不由暗暗起疑,心想就是他是入定了,也多少能看出一点形迹来吧!怎么这人简直同一具死尸一样?不由又往那老人脸上一看,见老人面色青白,竟像无一丝血色,不由大惊,心想这分明是一具尸体嘛: 想到这,不由大胆站起,往那老人身前走去,用手在他鼻前一试,果然连一点气都没有,这才知道,果然是坐化了。这是肉体法身,由各方判来,此人定是那前辈奇人,震惊天下的儒海散人无疑了! 不由又跪下,对这儒海散人法体磕了两个头,暗暗祈祷此老阴灵能登极乐,这才起身站起,本想再进第四间石室,无意又一窥那法身,才注意到,那儒海散人双手环抱着小腹,各手俱是伸出一指,像指物状,不由一时慧心,心想莫非散人手指处有故不成? 想到这,先放眼望左手指处,见指处竟是一几,走近那儿一看,除去较常几小一点,并无何出奇处,几上空无一物,不由暗自生疑,试用手一搬那几,竟是纹丝不动,再一看,原来这石几四足竟是连在那石板之上,怪不得搬它不动,不由懊丧得用手往那几上一拍,不想这一拍正拍在那石几几角,就听“咯瞪”一声,接着,那石几连同那石板,竟往上翻了开来,露出一个空格。 叶砚霜无意之间竟发现此秘,直喜得心花怒放,忙往那石格中一看,见有一长形玉匣,似有三尺左右长短,不由伸手取出。 手才一触那匣面,竟觉不是玉石,入手温软,分明是上好蛟皮所制。见这匣边,有一机钮,用手一按,“嗤”一声响,匣盖自开。 原来这匣中直列着一条兵刃,竟是叶砚霜生平初次见到的,见这条兵刃,分明是一条三尺长的金蛇,周身金光闪闪,但决非武林中的蛇骨鞭、滕蛇棒之类。 这蛇形兵刃,全体就像是一条制钱粗细的金蛇,用手拿出,沉重有力,蛇尾较粗有手把状指印,供人抓实,再看那蛇身金鳞密布,每片鳞都是长尖形,顺贴蛇身,滑溜己极,蛇头微尖,口尚半开,吐出一寸许长的一条信子,却是青光闪闪如同自己剑尖一般。 叶砚霜见这兵刃,直喜得伸手抓出,上下一挥,不想这一抖动,那蛇身鳞片一一倒竖,直同生满了倒刺的苦爪一般,每一鳞片都锐利异常,心想这要打在人身上,不比狼牙棒还厉害十分! 使他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呢!这鳞片只要一停舞,又再顺贴如前;再看那手柄处微上,有二红色小石豆,伸指一按那其中之一,就听“锵”一声,那蛇口大开,舌信吐出竟有三寸许长,可供用剑招,或点穴用,叶砚霜直高兴得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按另一粒红石豆,就听:“突、突”两声,两点金星由蛇口吐出,其快如电,发千石壁,铮铮作响,走近拾起一看,竟是两枚半寸长短的金色小菱形枣核镖。 原来那蛇口尚可启开,装入暗器,这匣中另有一囊,此类暗器竟有满满一小袋之多。再一按那前钮,舌信又收回,嘴也合并,只是露出二犬齿呈钩状,那蛇尾尖有一扣圈,正好围扣腰上,当腰带用。 叶砚霜把这兵刃围在腰间,又把那石几合上,这才往散人右手指处望去。 这散人右手指处却是那后间石室,进室内一看,满墙挂的是各式经卷图表,一时简直就看花了眼。最奇这石室顶上,都关有数条通洞,烁烁白光都由这洞中传下。故此,这石室虽无门窗,却一丝也不觉闷窒,反而有阵阵清风,由上飘下,令人舒适已极! 叶砚霜在这室中翻遍了各样经卷,真可谓之凡自己所知的武功,差不多都有图谱,尚有些连自己闻所未闻的怪功夫,也都记录甚详,只是这其中并没有那《会元行功宝录》。不由回首再进入前室,详细再看那老人手指处,似在这屋角处,不由按图索骇地往屋角走去。 这屋角别无异处,只是壁上有一门状暗影,试用手一推,却毫不费力地被推了开来,这一开门就觉一般暖气,直扑身上,暗想方才老人曾点示自己,叫我注意那火要喷的一定时间,莫非就是在这里面么? 想到这,不禁提起勇气,往里走去,就像自己初钻那石缝一样,左转右弯,走了有一大段路,只是觉得愈走愈热,最后到底,才发现竟是通一火眼,不由在那眼口,向下一望,通壁皆赤,奇热刺骨,已热得头昏眼花,忽听那火眼之下,轰隆隆一声雷鸣,一道火苗往上飞来。叶砚霜哪敢怠慢,脚一蹬,“金鲤倒穿波”窜出去有三丈,惊魂甫定,再看那眼口,奇光闪烁,红苗吞吐,敢情又在喷火,身离三丈,尚热得如同烤肉似的。 他又退后十数步,注视着火苗,这样烧了约半个时辰,火势才减退,最后又如原状。 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书要藏在这火穴中,自己天大本领也不敢下去拿。又等了约盏茶时间,那火穴轰然一声,又自喷火,半个时辰之后又自减灭。如是过了三变,叶砚霜见都是有一定起灭时间,不由想起来时老人告诉自己的话,注意这火起灭定时。 想到这,见那火又行减灭,不由大着胆子,纵身至那穴眼之前,往下一看,这穴深只不过五丈多,凭自己功夫,只需起落之间定可完成出入这穴中任务,只是担心下去要找不到那书就完了。 正自望穴皱眉之际,却闻得一苍老声音道:“火穴之左侧有一古井,要下火眼,须先下那井浸湿衣服,否则万不可纵下!”不由大喜望空喊道:“老前辈,那书可在此火眼中么?”不想一连喊了三四遍,毫无回音,不由用手一捶头,自己暗骂一声:“好糊涂!”心想此时离那室外,少说也有百丈之距,再加上数道石墙,这声音如何能传出去?老人对己说话,分明是用千里传音,自己如何有此高玄内功呢?不由摇摇头退至一边,脚才一退,那火又自喷出,身上飞溅了几点,马上烧上几个小洞,不是马上拍打,怕不烧起才怪,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叶砚霜依从老人之话,往那火眼左侧走了十几步,已至尽头,并未发现什么古井,只是此时身上反觉一片清凉,那赤烈的火焰,就在眼前熊熊燃烧,可并无一丝热感,不由大奇。 叶砚霜由此判断,定是眼前有一古井,这清凉之气就由那井中传出,才会令己有此感觉。 果然有一青石圆板,紧贴地面,人尚未走近那石板,已感阵阵冷风由内传出,不由大喜,双手一按那石板往上一启,应手而开,只是此时双手就像抓了块冰似的,冻得手掌发麻。 叶砚霜放下石块,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是一口仅容一人能下的古井,阵阵冷风由内透出,已冷得二齿相战,心想,我的妈!这要往下跳不冻坏才怪呢! 此时抬头见那火焰正烈,心想马上要黑了,如果自己再要犹豫不决,恐怕非要留待明天不可了,那时往下跳,倒不如现在往下跳好些。 想到这,算计那火差不多再一会儿又该熄了,这才提一口丹田之气,逼运全身,封住了各处要穴,为防这奇寒钻人,两手攀住井外石边,全身往井下堕来,身一进井直冷得抖战不已,强提着那口元气往下垂来,渐渐双足入水,一股寒流,直透全身,叶砚霜强忍着这奇寒,便往下慢慢垂来,慢慢全身都下了水,只留出二手攀住石沿。所幸叶砚霜自小练功,内力元气充沛,否则此时怕不早被冻毙井中了。 叶砚霜这样在井中泡了一会儿,全身已麻,再不出来,非死在内不可,这才勉强往上爬起,待出得井来,已冻得全身战抖不已,丝丝寒气直透骨髓,略一运气尚能自如。不由往那火眼望去,此时见那火正自要熄,心中哪敢怠慢,此时不去,前功尽弃。 想到这,双足一蹬,已至那火眼旁。见大火已全熄,此时冷热相混,更不是味,一咬牙,心想生死由命,看准那穴眼之底一边凸出石角,一飘身往那穴中凸石纵去。才一入内,就像跳入火炉中一般,周身衣服嗤嗤直响,要不是经过那古井冰水所浸,此时怕不燃起才怪。叶砚霜此时但觉全身筋肉如焚一样,哪敢再多留一刻,一眼望去,果见有一黑光闪闪的长匣,置放那火口之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抓。 这一抓住,就像抓在一块烧红的铁上一样,直烫得大叫一声,往上一掷,自己跟踪而出,才一踪出,已感头一阵昏眩,扑通栽倒,人事不省。 方才全身湿得淋漓的衣服,这时已全部呈焦状,有的已在冒烟。叶砚霜手脸都已被烤得像涂了一层油似的,那只触摸匣面的手已有数处被烧破了,流着黄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悠悠醒转,一片漆黑,知道已是午夜了,那只被烫之手,尚自隐隐在痛,略一端详,自己暗幸,所伏这处竟是那古井这边,否则此时怕不被那奇热烘烤,再也醒不了啦。 除了这手以外,别处仅微微作痛,倒无什么大碍,心中反倒暗暗庆幸。此时那火又喷出,照得这洞中如同白昼一般。叶砚霜勉强站起,往四下一望,果见那黑色石匣,就在附近地上丢着,不由走至匣前,可不敢再用手拿了,只用脚轻轻的踢近那井边,这样冷冻了好久,才敢伸一指碰一下,觉得不热了,这才大胆用那只不痛的手拿起,入手滑腻柔软已极,心内一喜,真连热痛也顾不得了。只是这匣四周无缝,怎么也打它不开,试着用剑四周一划,仅出了一圈白印,瞬息即逝,依旧原样,不由又着起急来,心想一切待明日出去见着老人再说。 想到这,盘膝坐于那古井旁边,试着以那“三元开神”之法运行起来,三次而后全身通畅,和来时一样。此时天光微现。竟又是一日开始了。 叶砚霜见天已明,不由站起,拿着那匣往外走去,待走到石室内,才想到那大石尚封着门呢,不由怔在那里,心想这可完啦!等跑到那石壁处,用手一阵乱敲,就像晴蜒摇石柱一样,别想推动它分毫。正在这急得不可开交时,却听那苍老声音又起道:“娃娃,不用敲了,没有用,到时候我会助你出来,只是这十天以内,你要苦一点。” 叶砚霜在内大急道:“老前辈,那我不要饿死了?” 想是离得大近,这声音居然传出,就听那老人答道:“好孩子,别担心,饿不死,那古井边有的是黑精,这东西市上想吃还吃不着呢!吃了好处多着呢!” 叶砚霜闻言心稍放又道:“只……是……老前辈,这十天我在里面做什么呢?” 老人笑道:“五天火烤,五天井冻。”叶砚霜心想,那我不成点心了?闻言只好答应一声,垂头丧气回返室内。他还只疑这是老人有意给自己折磨,却不知老人用心可谓之良苦。 那火眼乃地火一泉眼,奇热较常火热之何止十数倍,老人命其五天火烤,实含有无限深意,一方可陶冶其筋骨,再方可去其内身堕质,培育乾元之气。五天井冻也一样意义深厚,这井实系风雷谷底一寒流泉,儒海费尽力量,才引一道入此洞室。每日在这古井中冰镇些时,可使筋骨加倍刚实,人初触到冰泉时,全身猛一暴缩,这暴缩之力实系武术上之一气功,此气实具有无上威力。故这冰镇人体,最主要功效是在培育这种一气功,能使在暴力一触之初,迅能运气防止,那么练这种功夫,最有效的方法,没有再比这再灵再好的了! 且说叶砚霜领命而返,依老人言,先五日坐于火口近处,仅穿短裤。初二日内,汗如雨下,几乎晕倒,后三日渐感由丹田游出一股气体,逼得身外暴热无法浸身。至此那叶砚霜才体会出老人的深意,不由感激万分,干脆连夜晚也不离那火口一步,在火口运那“三元开神”坐功,吐纳中不知已收了那火眼中元阳,其益实是他自己甚而太虚老人也没能预估得到。 这五日内饿时就至那古井边找取老人所谓的黑精,这东西每个都有杯底大小,通体黑亮,试一入口,香脆异常,微微有一股清甜,可是别看它小,以叶砚霜偌大饭量只食两枚,却再也不能多吃了。 如是一日仅需六枚,五日来叶砚霜但觉精力充沛,双目在黑夜里能视物,只当身在火口,有那火光照着,却不知自己此时眼力不在那云中雁以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何故?“黑精”使然也。 后五日在古井中冰镇,那味儿可真不好受,大热之后猛然酷寒,就连全身骨头都是酸的,又像万枚金针一齐刺肌一样。初二日,叶砚霜是每隔一个时辰非出来休息一下不可,后来硬咬牙撑着。 第十一日清晨,叶砚霜尚在井中运功吐纳之际,却听得外面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娃,怎么样,尝到美味舍不得出来了是吧?快出来,这门可要关上了!”叶砚霜闻言,吓得由井中一窜而出,拔足就跑,待到石室前,抱起那黑匣,往外就窜,果见那巨石半开着,透进了闪闪的阳光。 那巨石喀喀连声,竟似又要合上。叶砚霜一急,一面纵起,口中大喊道:“老前辈,等等关!等一下……”一急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只一闪已至室外,那门“砰”一声合上,差之仅一瞬,还未容抬头看清室外一切,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呵呵笑道: “好孩子,做得好!” 叶砚霜举目一看,正是那矮胖老人,眯着那双闪闪有神的细目看着叶砚霜。叶砚霜大喜,口中道:“谢谢你老人家关怀,弟子幸能如愿!” 身子已跪下,正欲叩头,却听老人笑道:“免了吧!”只见他一伸玉手,一股极大潜力直逼前胸,想弯腰也不行,随着老人那手往上一招,自己不由自主跟着立起,老人点头笑道:“看你元质内蕴,精气四溢,这十天来你已有极大收获,真出我意料之外,先师祖得此传人,真是可慰在天了!孩子,我名元野,法号太虚,从今起就是你嫡传师父了。” 叶砚霜闻言扑通跪倒道:“如此师祖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 老人含笑道:“按年岁倒是真可称你师祖,只恐今后能和你相处的日子已不多了,至多四月……不过,孩子,你放心,这四月来足可把你造就成天下独步的武尊,我们那边去吧。” 叶砚霜虔诚后跟,见老人走至那泉下,原来那泉下,并无任何洞室,只有一蒲团置于石下,那石因伸出如棚状,倒是一个天然的室顶,太虚老人坐于蒲团后,对叶砚霜道:“你也坐下,把进洞后一切,慢慢说说我听听。”叶砚霜恭应一声,坐于石上,这才一五一十把内中一切,详细说了一遍。太虚老人听罢点头道:“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也让你得了,这真是一条旷古绝今的兵刃,此鞭一出,武林道上将要放一异彩了。娃娃,你的福缘可真不小,但希望本着这份忠厚之心,行道江湖,才不负儒海仙师对你这一番厚赐呢!”叶砚霜唯唯受命,太虚接笑道:“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你已得到了吧?你可知如何启开呢?” 叶砚霜双手把那玉匣递上,口中道:“弟子虽侥幸得到此匣,一来尚不知是否是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再说此匣坚实无比,又无缝口,真不知如何能启开。尚请师父指示一番才好。” 太虚老人接过那匣,略一掂量,含笑道:“正是此书,你可知此黑色软匣是何物所制么?”叶砚霜摇摇头,太虚老人道:“此乃千年金犀角所制,此兽产在藏西,儒海仙师将书装于其中后,本是两片可分开的,不想被这数百年池火冶炼,已合为一,要启开非用极利之宝刃不可。”言罢用目一瞟叶砚霜胯下宝剑道:“你那剑可使得么?” 叶砚霜道:“弟子此剑名‘玄龟’,堪称上好利刃,只是也斩它不开。” 太虚老人略皱眉道:“那就麻烦了,天下虽大,据我所知能开此匣之剑怕尚没有两三口,且都不知流传到何处了……”叶砚霜闻言也甚愁忧,突见老人面色一展笑道:“你不是得到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了么,拿来试试!”叶砚霜心想那又不是剑,如何能行?闻言把那鞭解下递上,老人只一抖,已笔也似直,再一按那红钮,蛇口张开,叶出舌信,老人笑道: “有此舌尖就行了!你把那匣子拿过来试试。”叶砚霜依言把那黑犀角匣递上,只见太虚老人用那舌尖,在那匣缘沿边轻轻一划,略闻丝丝之声,果真划开了一条缝来。叶砚霜不禁大喜,往那匣中望去,见内中果真放着两本竹册,太虚老人笑道:“我还只当是一册呢,想不到分上下二册!”叶砚霜见那《会元行功宝录》,都是由磨成如纸薄的竹片装钉而成,色纯白,加上深黑的字,看来十分醒目。 首页竹片上,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有一行小字为“外三合篇”,下款为:“儒海理撰”;又看那下卷,亦是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面四字却是“内三合篇”,不由奇道:“师父,这内外三合,可是指的手、眼、身和血、气、神六种么?” 太虚老人点头道:“正是这六合!从今起我可每天传你些运气之功,至于这书内各门功夫,一来我虽为儒海嫡传徒孙,却也不能破例练习,再说我圆寂在即,也无暇分太多的心,好在各篇均有详细图解,你不难从中体会。” 叶砚霜闻言点首称是,那太虚老人此时含笑点头道:“你既如此勤于练功,我就索性助你一臂之力,使你能早日学成下山,此举实可省却你苦功不少。” 叶砚霜闻言恭谨领命,太虚老人言罢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命门,叶砚霜只觉得老人的手,微微在那里颤动不止,渐觉有一股热气由命门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 叶砚霜因曾受过大穴冰井练体之苦,虽觉奇热难耐,倒还能强忍住不出声气,只管宁神静志,先时五内如焚,似比火热,关个时辰后,方觉浑身通泰,舒适无比。前后约过有半个时辰,忽听太虚老人喜道:“想不到你定力根骨如此坚厚,真不枉我度你一场了!”接着又传了叶砚霜坐功,道:“你此时百脉通畅,日后运气调元,可以毫无阻滞,这附近有现成黄精野果,外有铁釜一口,支石为灶,如想热食,可随意猎取禽鸦,只是不可出这附近范围。 我此时马上做功,约半月后醒转,这半月内一切依我方才传你方法去做,定有大益,待我醒后再传你兵刃”言罢果然盘膝坐定,舌绽垂丹,不再言语。 叶砚霜恭敬行了大礼,不敢惊扰,遵老人言在这大石后果然找到一口铁釜,四外黄精松子遍处皆是。自己一人坐在那石上,思前想后,好似作了一梦,只管出神寻思,也不觉饿。 暗忖老人既说这书他不便练习、又说此书中有图解参考,令己研习,一定颇为玄妙,自己既费尽心机得到此书,怎可置之不习,岂不有负这番缘份。 想到此,不由将那宝录打开,前半本竟无一字,满是图形,飞跃屈伸,坐卧行立,琳琅满目,偏生坐像最多,十九一式,一时倒反不知如何下手去练,似这样起坐寻行,过了多时,仍旧寻不出一点线索,不由暗自着急起来,愈急愈不明其意。 一最后把气沉下去,闭了双目,略为定了下神,把心一恒,暗骂好容易遇上这等福缘,偏又资质如此愚下,如不悟出这书中的图解用意,誓死不休。 好在太虚老人要半月后才醒,无须急在这一时,何不先照他所传炼气之法,勤加练习,缓时再去参悟。 想到这里,便将双膝一盘,冥心用气,打坐入定,他本有极深根底,此番又得太虚老人细心教示,不一会儿已入定过去。等到做完功课起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身轻体泰,神气清朗。 不由顺手又把那书拿过,翻开一看,那些图解似稍能辨认,这才少悟出虚生空白之理。 适才是心浮气躁,满腔欲望,所以看它不懂,此时坐功之后,矜平躁释,神清志宁,便好得多。以后如勤加练习,定能一目了然,无需百般苦思,纵无字迹注解,多少总能体会出一些道理,不禁转忧为喜,益发奋勉不置。 叶砚霜自昨晨入那冰井后,到此已有一天多未进饮食,这时心里一宽,方觉腹饥难耐。 连日常食那黑精,虽香脆异常,到底不如热食来得实在,心想老人既有支灶一言,当不会怪自己热食吧! 想到此,就在附近用石块堆成一小灶,一面便开始在附近找找有何可熟食之物,顺手拔了一根黄精,咬了一口。觉得入口苦涩,不由更思肉食。 这时树上正有不少如鸠状黄鸟,叶砚霜由身上摸出一枚制钱,抖手弹出,“扑扑”两声,连翻两只,不由大喜,捡过一看,每只都甚肥大,走到泉边洗剥干净,这才升火烤鸟,一时香气四溢,鸟脂腾芳,就着烤熟的黄精,吃了一饱。 吃完之后,喝了几口清泉,又坐下把那书来翻开,和刚才一样,仍是不大明白。 此时山风呼呼,吹得满谷树木摇来晃去。叶砚霜仅穿一薄衫,还多已撕破,不禁微感些凉意,索性又走至那石墩上,再次又打起坐来,醒后又吃些干果。再坐入定。似这样一连做了十几次功课,始终未曾离开这块地方,只觉天气时明时暗,不知觉间,已有三天光景。叶砚霜因是天质敏慧,潜心一意,勤苦参修,再加上原先随南天秃鹰已打下了极深武功底子,又经过纪商一心教导,此番又幸逢这绝世异人授功,哪能不一日千里,进步极快! 叶砚霜夙根极厚,进步极快,本人尚不知道,只觉得此时心智空明,耳目分外灵敏而已。 这一次入定完毕,又把那《会元宝录》拿过翻开,觉得格外比以前清晰易明,知是打坐之功,自忖再有数日,只要按着老人所传坐功,能在一次中将气机运用纯熟,通行逆行,过了十二周天,做到他老人家所说境界,便可照着这书上图解,不问悟出门径与否,一一试练了。 正在那暗自寻思,忽见天空一阵拍翼之声,不由抬头一看,见又是那只庞然大黑鹰,火眼金睛,注定自己,在空中一阵盘旋才落下,知道这鹰还记仇,暗思幸亏此时来袭,若是刚才自己行功时它来寻仇,自己无暇分顾,岂不只有闭目等死。 由是暗想还不如和它和解了事,闹起来,自己总是吃亏。想到这,那鹰也落至叶砚霜身前丈余处,想是识得叶砚霜掌法厉害,不敢冒然发难,只睁着那双怪睛瞪着叶砚霜,头上白毛根根倒立。 叶砚霜伸手往怀里一摸,居然还有在石室中吃剩的几个黑精,不由计上心来,自己先掏出吃了一个,然后再抛一个至那黑鹰面前,那鹰正在暴怒,突见叶砚霜抛来一物,还当是暗器,才一展翅,见那物竟在自己面前停住不动了再一注目,竟是一枚黑精,自己一天到晚没事飞遍此山,也找不到这么半个,这人从哪里得来? 有心不吃吧,实禁不住那黑精诱惑,直急得连声短鸣。叶砚霜见有门了,又掏出一个,丢于地上,这一下那鹰可实在受不了啦,头上的白毛也下去了,先睁眼望望叶砚霜,见他面含微笑,于是胆子就大了,一飘翅就飞下了石,一连两嘴啄起地上黑精,几伸脖子已咽下去了。 这墨羽一连吃了两个黑精,它出身山野,一看就知这是好东西,入嘴后果然入口生芬,直喜得抚羽欢鸣。 叶砚霜见状忙试着走近了几步,问道:“鹰大哥,还生我的气不?”那鹰偏头瞧了瞧,不示可否。叶砚霜心想,大概贿赂太少,忍痛又掏出一个,往它面前一丢。 这一下果然有效,那鹰正想就是不生气,也得找个碴下台,也不能变得太快了!忽见人家抖手又是一个,这一来还有什么话说,一面欢鸣了几声,一面迅速啄起地下黑精,那颗怪头就像捣蒜似的朝叶砚霜连点。 叶砚霜又走近了几步,差不多快挨住那鹰了,见它并无异态,不由低声道:“怎么样? 气消了吧?”那墨羽一面振翅一面连连点头、叶砚霜不由大胆走近,先摸摸它毛、才道: “我等一会儿就要行坐功了,你可别吵我,好不?”那鹰又点点头,叶砚霜这才注意这鹰,好一身黑羽,全身油光带亮,两翼张开,直如两扇门板,愈显得神发俊明,不禁轻抚了它一阵羽毛,那鹰也弯颈附翎,状甚依恋。 叶砚霜和这鹰玩了一阵,见天已不早,自己又挖了几个首乌野芋,放至火旁烤熟,益觉适口异常,尽情大嚼了一阵,又调了会鹰,才想到自己该练功了。 他来至那石墩前,又打坐坐好,一坐好运功,就觉着一缕热气,由丹田起来,缓缓通过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忽然又顺行下去,与老人传授时,手按命门的情况相似,知道二期坐功业已圆满。 坐罢,又顺手拿过那书,翻开一看,那书上图形,竟是若有所得,无微不瞩,不禁狂喜。这一注视,竟悟出自首页起始,至未页止,所绘图形,个个俱似有呼应关系,一数全书,共是三百六十四个形象。 暗忖这图解,分明是按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怎么竟会少了一图?细观这书页,并无残缺之像,再四揣摩不出,反正无师之学,全仗自己用心试习,并不深知微妙,且试试再说,便决计从首页那些动像练起。 起页是一连十二个人形坐像,都是叠坐朝前,头一帧两手搁置膝头,双目垂帘内视,首微下垂。第二个起,头略正,但状甚妥闲。以下的十个坐像,全部相同,看不出有何差异。 叶砚霜虽猜是坐功次序,但全书三百六十四个形象,飞潜动静,无一雷同,但为首这十二图,除第一个头略低,算是坐功的起式,后面这十个,既无甚变态,要他何用,定有深意在内,猜想定是自己心粗,没有看出他的异处,于是定了会儿神,再仔仔细细察看那十二形象,是否有同异之点。 结果发现,除面貌胖瘦,身材高矮不一外,休说姿态相同,连服装,甚至衣纹,都是一个样子画出似的,更是想不出个道理来。 突然想到,这十二人也许就是当初儒海散人的十二个门人也未可知,再看全篇人相,一共不足二十,除这十二个是衣冠整齐外,其余都是赤着身子,暗忖自己所料也许不错。 想了想,便从头练起,练了一昼夜,这前十二图已相继完成,不敢求其速成,每样练它十次,这样依下练去,待全部练完,看看如何再作计较。 从十三图起,那图形不尽是人,尚掺和着不少鸟兽和各式各样的动定状态,叶砚霜不管一切,就照着上面焦经鸟伸,一一练习起来。 叶砚霜因不明功理,先头只是想照本画符,练它一番再说,谁知才练了两式,便觉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不禁喜得心头怦怦跳动,连饭也忘了吃,照式勤练不已。第二日过去。已会了百十来式,有一次练完了,暗想只是些静式,何能用来对敌,不如照过去卜恩师所传的身法,将这些招式连续打出,看看如何! 于是便照各式,先挨次连贯,和打拳般练了一趟,然后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练时已觉气机随着流行、和坐功时相仿,益发狂喜,不消十日功夫,全书图像,俱已练完,虽然只知依样画葫芦,并不深悉其中微妙,对于运气功夫,却已是大有进境。 老人入定时曾说:半月后可醒转,料必无差,这些日子自己苦练功夫,倒底进境如何,自己也不知道。暗思自己光练坐功及掌术,却忘了兵刃,放着一条稀世奇刃不练。往后出山遇敌时岂不讨厌? 想到此,由腰前解开活扣,“铮”一声,已抖开了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一时金光闪烁,别说练,就这么看已喜得心内乱跳。 叶砚霜因不知如何练这鞭,一时生悟,就照方才那书中后面各式飞鸟走兽,以及人之动态,将这鞭法施开,参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击刺纵跃起来,一时金光闪闪,青信吞吐。 头两次练罢,竟是得心应手,颇能合用,只因形式部位变化不同,有的式子专用右手,便难演习,非换手不可,如果不换手,二手位置就要冲突,到时势非丢剑不可,暗暗皱眉,颇认这是美中不足! 练到十次以上,动作益发纯熟,快练到一百零三式时,又该换手,才能过去,心想就强他一强,看看是否真无别的解法,心里虽这么想,身法并未停住,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已然练到了那一式上。这中间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鸟之形,大都是以爪翼来动作,并无器械,叶砚霜用那鞭照式体会,都能领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二两式,一个是“飞鹰搏兔”,盘定下瞩,一个是“野鹤冲霄”,振翼高骞,一上一下,本就不易变转,偏生这一百零三式,仅是“神龙掉首”,扬爪攫珠之形,叶砚霜先将身纵起,接着练那第二式,只知横剑齐眉,去学那鹤的右翼,如果跟着提气飞身回首旁击,格于图中形式,非两手换剑不可。 当时一急,想变个方法,只顾照式练习下去,不料那些图式,一式跟一式,叶砚霜身在空中,刚照式一个翻腾,猛见金光一闪,自己的头,正向手中金鞭碰去,这时叶砚霜的鞭,原是用虎口含着,大二中三指按握鞭柄,平卧在手臂之上,再想换式,将鞭交左手,已是无法,情知危险万分,心里一急,就着回转之势,右手一紧,中指力照着剑头一按,右臂平着向上一推,那口鞭便离了手,斜着往空中飞去。 第六章 异术玄功 叶砚霜身子已盘转过来,见鞭出了手,心中一惊,因这些动势,每日勤练,非常纯熟,不知不觉中,照着那书上龙蟠之势,身子一躬一伸,便凌空直窜了起来。他原是一时情急,想将那鞭收了回来,谁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又加这几年练的全是至上内气之功,尤其这一月来气功已然练到击虚抓空的地步,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平日光知独自苦练,尚无觉察,忽然慌忙中的动作,迳自合了规矩,这一来恰好成了“气龙探珠”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这柄鞭出手之势,何等快速,照理叶砚霜只是情急空抓,万不料手刚往前一探:那五内精元之气,便自然地到了五指,猛觉一股莫名内劲,由指尖透出,其劲绝大,那鞭出手已三四丈,竟然倒退飞回,直落五指之电。 叶砚霜这一喜,真是作梦也设想到,暗想师父南天秃鹰曾说,练内气之功,臻于极点方可凌虚抓物,即连恩师南天秃鹰,对此尚悔不能做到,想不到自己今日竟有此成就,简直不相信是真的。 暗想这恐怕是一时凑巧吧,别是这鞭正好落在手上吧?想到这,往前走了几步,看准一处地方,一招“毒蛇寻穴”,有意忙将手中九合柔鞭,往一处平着抛出,乘它未落地之前,忙施一招“倒牵绵羊”,五指箕开往回运劲一抓,那鞭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果然一闪又到掌中。 直喜得狂叫了几声,一跳老高,心中还不放心,又拔出自己那柄“玄龟”剑来,照方才一招出手,一抓又回。这真是毫无问题的不是幻想,一时又把剑丢出手,又这么一抓,如是三度之后,第四次就不灵了,心中这才想到,想是此举费功太甚,不敢再多练了。 于是又调息了一会儿,再练一次,又可以了,不敢再多练了,自己拍拍自己的手道: “手啊,可真难为你了!”言罢来至这石棚前,只觉红霞抹天,天风冷冷。这多日来,自己第一次有如此轻松的情绪,不由望着远处长呼了一口气。 他漫步又走到那小亭中,看了会儿那亭中的一首诗,“顺着那小石道又来至那石壁前,不禁想到那洞中两具石人,于是他往壁角一看,果见有一凸出圆形石柄,用手一按那石柄,这石壁“吱扭扭”一声轻响,果然和从前一样移了开来。 叶砚霜唯恐再蹈前辙,故此小心地用步子探着。方才走进两步。就听身后有人笑道: “怎么着,在里面还没关够是不是?”叶砚霜猛一回头,竟是太虚老人,不知何时已打坐醒转,正站在这石壁下,向自己点头微笑。 叶砚霜见老人醒转,忙伏地行了跪礼,太虚老人迈步就走人室内,入内后有意用脚一踩其中一块石板,那大石又合拢为原状,这才命叶砚霜起身笑道:“我曾经在这室中住过,其中各处无不了如指掌,你既能得到那本《会元宝录》,也算是我门中弟子,在此室习技,亦无不可。” 叶砚霜恭道:“弟子因思此室中有两具石人,观其状,似专为练点穴所置,故思入内与它们盘聚演习些时。” 太虚老人点头道:“你果然聪明,那二石人非但可习点穴、错骨,最主要的是,先师祖曾于每石人蕴置了一套极厉害的掌法,如有那武功稍差之人,即便侥幸进得此室,如贸然引弄那石人,定会逃不开它们那双石掌之下,不过以你此时功力一敌二石人是足足有佘了。你既有意来此,不妨说斗斗这石人,即使不行,有我在旁亦无妨。” 叶砚霜尚未答话,已随老人走近那二石人,老人注足略打量了那二石人一下,笑道: “你对点穴是否尚精?” 叶砚霜脸微红道:“弟子幼随恩师南天秃鹰,曾精习此道,只不知与你老人家所言点穴是否相同。” 太虚老人闻言后哈哈大笑道:“这还有什么不同的?只是手法招式不一样罢了。很好,你就先与这头具石人对对招吧!”忽然惊奇道:“这石人身上的衣服呢?” 叶砚霜闻言道:“弟子初见此室,因不知故,将衣服脱下,想看看这石人构造如何,不想那衣质或许历年太久,微用力都已破损。” 言罢自己脱下外衣,与那石人穿上,倒也颇为合身,大虚老人含着笑走到那不远的石凳边坐下道:“你预备好了,只管施出你各路穴手,往这石人身上下手,只是不许你重手法伤他,普通人此举亦未尝不可,但你如今既习《会元宝录》,又受我所传吐纳之法,内劲功力已较前大有不同,如下重手,这石人定坏无疑。” 叶砚霜闻言,心虽畏甚,但连日来,果觉自己大有进步,也乐能有此机会,试试自己功力如何。闻言点头肃道:“弟子遵命!只是请你老人家操动时略慢些,恐怕弟子功力浅薄,尚不能敌。” 太虚老人闻言含笑道:“这个我看情形而定。”言罢,脚已踏上那石板,只一踩,叶砚霜就见眼前石人突然一弯腰,正不明它要出何招数,已见这石人一晃左掌,叶砚霜忙一偏身,却不料这石人,在叶砚霜往右一偏时,突出右掌,掌劲如风,直往叶砚霜迎面击来! 叶砚霜一时措手不及,万不料这石人在老人的操纵下竟如此厉害,这一掌要让它击上,不死必伤,只吓得突出左掌,以虎口猛托这石人右掌手腕、右掌猛在背身的当儿递出“含芬吐蕊”,一指点出,正中这石人“肩井”穴,“叮”一声脆响,这石人已收掌还身。 太虚老人一旁喝道:“点得好!想不到你还会无形掌,那太好了!”话完,脚下反动了几下。 叶砚霜正在庆幸,这石人一抬腿,心想这次莫非用腿不成,不等它腿先到,一招“拨草寻蛇”,并二指往这石人“玉池”穴就点。 不想这指才点上,那石人一翻腕,却往叶砚霜手腕上猛切下来,不得已猛挫去式,左手“琵琶掌”往这石人胸部挥下,掌风疾急,眼看已快打上,却听得老人“哼”一声,突悟老人曾言,不可下重手,不由一惊,奈何这掌已递出甚远,想收也来不及,只好在掌尚未挥上的霎那间,突伸中指,“叮”的一声,已点中了这石人“玄机”穴。 这石人被点后,四肢一垂,又还原状。老人在一旁,忍不住夸道,“好极了!以你功力,如今江湖上恐已鲜有敌手。再注意几招!”言罢两腿连踏。 这石人横腿一扫,整个身子往旁一偏,二掌合十,如一招、“童子拜佛”,直朝叶砚霜左肋劈下,叶砚霜身才纵起,不料这石人双掌已到,二掌由上往下“野马分鬃”,直往石人二手腕“腕脉”穴上拿去。 谁知太虚老人此时已看出,叶砚霜功力深厚,一般招式决难不住他,有意考验此子功力,故足下连踩不停,已按儒海设的一套“大九元”踩下。 叶砚霜这一手“野马分鬃”眼看拿上,突见这石人二掌猛然向外一分,反朝叶砚霜二膀上反崩上来。 叶砚霜待这石人双掌已换上,才猛一翻腕,“金丝缠腕”,双双都拉住了石人二腕,一时也忘了它是石人,向回一拉,喀喀连响,才想到原是石人,手才放,这石人一反背“摔碑手”,快如石火电光般朝叶砚霜后股挥下。 叶砚霜才挫敌,心未免一松,他忘了这倒底是石人,哪会知道受伤呢?见石人这一式“摔碑手”来得好快,不由一踢右腿,全身仅靠左足尖支地,滴溜溜已转至石人身后,未容石人再出招,已按《会元宝录》图中第十六日白鹤图“下水啄”一指点出,他此时已练成乾天玄功,这一指尚未点上,潜力已透出,“叮”一声,正中这石人背后“笑腰”穴。老人大惊道:“好孩子,你已学会了那《会元宝录》了?竟有如此一阳玄功,真叫人难以置信!” 说罢起身又接笑道:“你既有此功力,这石人是难你不住了,不妨再试试那一具。” 叶砚霜闻言内心暗喜,把这石人衣服脱下,见几处被己点过的穴道,洞口洞片都已深陷,太虚老人伸手石人腋下一按,“叮叮”连响,那铜片又回复原样。 二人来至那另具石人前,这石人也是和那前具差不多,足下踏有石板,只是并无石条通向那石凳,全身并无穴道,瘦如骷髅。老人用手一指这石人道:“这石人全身共分二百零六块骨节,每节骨名字,都用红笔标明,你不妨自踩它足下石板,这石人就会向你身上下手,你可以各种招式向这石人各关节下手,要用重手法,才能将这骨节折落。”叶砚霜领命后,将身上外衣又与这石人穿上,脚才一踩它足下石板,又是那老套“双峰贯耳”,带着风声,向自己两太阳穴击来。 叶砚霜一生最恨人家打自己头部,因头部各穴均系要害,这虽是石人,也不禁激起他一股无名火来,一低头先躲过他这一式,右掌突出“金插手”,直奔石人肋骨插下,石人二掌一合改为“童子拜佛”,却往叶砚霜顶门劈下,还是头部要害。 叶砚霜不得已收回去式,双足一踹,“金鲤倒穿波”,身才倒穿而起。不想这石人系儒海散人当年亲手装置,叶砚霜有此一式,儒海早在念中。 故此,叶砚霜身才纵出,这石人竟猛下二手,快似星逝般的往叶砚霜二足抓去。叶砚霜此时腹部朝上,跟着就纵出了,突觉双足一紧,知道已被石人将二足拿到,直吓得冷汗交流,一急可万不敢再多耽误,只恐这石人下一式厉害,乘它还来不及施出当儿,突一躬身,身子已似平坐而起,右掌箕开,“夜叉探海”,这是“无形掌”中之重手法,五指之力更甚“金钢指”,只听得“喀嚓”一声,正插在石人前胸偏左肋骨处,竟把两条肋骨给拆了下来。 那石人才一中掌,已突松双手。叶砚霜已落足而下,惊魂乍定,似此和这石人直斗了一个时辰,叶砚霜虽已汗如雨下,那石人却全身骨节都被叶砚霜脱下,剩了一个钢条的空架。 太虚老人含笑走近,略微看了叶砚霜一会儿,点头道:“按你此时功力已臻炉火纯青,只是少欠镇定经验,其它实无过处,即使我,也只有在掌法及兵刃上对你传授一二,别的你已不需要了。” 叶砚霜汗颜道:“弟子虽年来功力大进,只是仍觉道长魔高,师父对弟子一片赞扬,实令弟子不胜汗颜…… 太虚老人接道:“难得你孜孜不倦,你所说那现象,证明你有了超人的功力,主要是你年岁如此之轻,已登了这极高之境,难免气浮缺少镇定之故,你只要靠住研习我授你之吐纳术,不久就不会有此感觉了。” 自此叶砚霜就在这石室中,日随老人合练各式掌法、兵刃、吐纳,老人打坐时自己就苦练那《会元宝录》,夜晚不是叠坐火眼之傍,就是全身浸人冰井之中。三月之后,他已功力远非昔比,脱胎换骨,比之以前真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日叶砚霜打坐醒来,一眼见老人面如死灰,满身战抖,不由大惊道:“师祖,您老人家……可感到不舒服……么?” 太虚老人目垂视地道:“好孩子……师祖不行了……年岁太大了。” 叶砚霜闻言大惊,一扑已至老人面前,泪流满面道:“师祖,你老人家不会……可需要什么药不?弟子这就出去买去!” 太虚老人此时面虽惨白,但却带着一丝微笑,慢慢道:“孩子,这是我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别哭,我最讨厌男孩子流泪……” 叶砚霜闻言擦了一下流在腮旁的热泪道:“那么……师祖,弟子可又能帮您什么呢?” 老人抖着声音道:“好孩子,我只要……你把我……抬到散人的法体之旁,就……够了,不要移动我的位置……” 叶砚霜忙遵言把太虚老人小心抱起,觉得他身子又冷又抖,知道此时老人中气已散,至多两个时辰内就要圆寂,不由一阵难过,又怕老人知道更增痛苦,强忍着热泪,走近儒海散人之旁,放下蒲团,再把老人轻轻放在蒲团上。 太虚老人在蒲团之上叠膝坐定,双目垂帘道:“我……室外坐石处下为一石室,内中一部《摘星拳谱》和我一枝象牙笛,还……有一顶蛛丝室石便帽……这帽子是我年轻时戴的,垂有二凤翎……这三样东西一并赠你,你要好好保存!” 叶砚霜肯首答应,就见太虚老人说完话,脸色愈发青得难看,突然喉中“咯”的响了一声,接着项门后裂开一缝,也没流血,再叫几声师祖,却不闻他答话,用手一试,果然鼻息全无,这才知道太虚老人已坐化了。 一时再也忍不住,伏在老人膝下哭了半天。四个月来,老人对己,简直胜似亲生骨肉,这一永别,哪能不痛不欲生,见眼泪已湿了太虚长衣下摆,才惊觉站起,暗想老人既最恨人哭了,自己这样,他的阴灵有知,定会不快,不如还是出洞算了。 想到这,无意间看到那儒海散人法体,脑后亦有一长约三寸的裂缝,和太虚老人一样,知道老人定已身登极乐去了,不由又代老人高兴了一阵。 想到这跪下。朝二法体行了大礼,起身离室。正要出门。突想到,此行自己出山,即要浪迹四方,这本《会元行功宝录》,自己既已练得滚瓜烂熟,不如仍把它留在此室,留待赠予后来有缘。 他想到此,由羹中把那宝录取出,见首页竹简上尚空着大半白处,不由一时灵机一动,伸出一指,暗运玄功“腐铁指”,在竹页上写了一行字,为:“《会元宝录》,藏蓄含精,宝之宝之,天赐有德。”下款落名自称为:“乾隆十六年儒海四世传人,叶砚霜留赠有缘。”自己看指力疾劲,比之儒海早年在上运指字迹,并不怎么太逊色,这才将书平放二老法体之中,又转身出门。一按右上机钮,那石封了起来,在外伏布了不少蔓藤大石,自己猛一看也真不知这石壁尚有门户可通。 他怀着一颗落魄的心,走近那老人往昔打坐石墩处,见那大鹰,正剔翎刷羽,顾影自怜,见自己到,飞扑过来,一阵欢鸣。叶砚霜一面伸手,摸着它身上黑亮的毛,一面道。 “墨羽,你可知师祖已坐化了么?”那鹰偏着头一怔,似尚不很懂。叶砚霜又道:“师祖已圆寂了,以后永远也不会见我们了。”那鹰忽然悲鸣了数声,双目中流出不少泪水,四面引颈,想是要找那老人法体模样。 叶砚霜知道它想见老人遗体,因已处置妥当,不便再为它启门,就道:“墨羽,师祖已坐化了,法体已归位,你看不见了。今后你如跟我可随我去,要不你就留在此,我过几年再来看你……” 却不知那鹰不待叶砚霜说完,已连声短鸣,好似尚有别意,正在奇怪,那鹰已走近自己,先流着泪向自己点了几下头,好似告别似的,不由大奇道:“墨羽……你这是怎么了?”不想那鹰已展翅起空,叶砚霜见其平日飞行,总不出这谷口,今日竟愈飞愈高,愈飞愈远,一会儿竟失去了它的踪影。 叶砚霜叹息了一会,才想起老人临终之言,不由走至那石墩前,运神力把那石墩一挪,已启开一大可过人的地洞,低头向内一看,果有数石阶婉蜒而下,不由顺石阶之级走下。 不一会,已来到一石室,这石室仅有一间,全系大理石镶制,明净异常,室内有一石榻,上面尚覆有被褥,都是上好湘缎,不由暗奇。 突然悟出,这定是太虚老人早年年轻时所居,那时尚无志习道,故在此辟室而居,见家中桌明几净,笔砚琴筝无所不备。 在石榻前果有一古木衣架,架顶挂着一顶黑光闪闪的缎帽,不由想到老人所赠的蛛丝小帽,是否指此?想到这,走前将帽取下,人手才觉柔软中别带一股弹力,果不是丝缎质料,黑光闪烁,一时也看不出是何物制成,这帽共分八瓣,每瓣连处均为红色,帽后尚垂着两根凤翎,长可垂胸,帽前镶有一绿光闪闪的翡翠,真可谓是一顶价值连城、极为豪华的帽子。 自己把它带在头上,大小正好,那两根凤翎不由自主已垂下两肩,愈显得气宇挺秀,英俊潇洒。 再看那墙上,尚挂着老人常吹的那根白管短笛,不由取过,见上面竟钻有十四孔之多,每孔下都有薄膜封口,一吹气自开,收气又合,顶头处尚有一孔,可当笛吹,又可当萧,是一根上好象牙雕制,试着一吹竟是非常悦耳。叶砚霜早年随卜青铃时,就爱吹萧笛之类乐器,拿到这根象牙笛,真是爱不释手。 又在石几上找到了那本《摘星拳谱》,收入囊中。见室中除去些日用物外,可说别无长物,这才离室而去,又把石墩封好,看看天,已是黄昏时候,这小谷中,总共不过百丈见方,却孕育了自己四个月的时光! 他在这片悬谷台上,走了又走,每一石,每一花,每一树都似和他有极深的感情。 看看天边那一抹朱霞又起,此时谷底又透出轰轰声,须臾众鸟都又飞上,栖了满树,白黑不一,煞是奇观。叶砚霜对着它们点点头道:“再见了,我的朋友!”忽然他脸上一阵凄凉,又道:“我……到哪去呢?” 他含着一泡眼泪,对着那群鸟频频挥手,一反身朝来路走去,又由那曲折转回的石缝中钻出。这次可不像来时那么觉得黑了,这石弄中一目望去,清清楚楚,连地下的小石块也清清楚楚,这是四月来日食黑精,加上吐纳之术,已把自己眼睛炼成标准夜眼,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心中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出得这石缝中,展开身形,快似飘风,一刹那已至谷顶。正欲下山,忽然想到还有那匹小驴呢!不由大惊,这四个月来,不知它是否尚在此山上。 不由捏口吹了一声长哨,不见回音,又找了一阵,仍不见它影子,不由一阵难过,心想这小驴一定是翻落谷底去了。 正在伤心的当儿,忽听一声驴叫,接着,远处快似脱弦之箭似的跑来一头小黑驴,正是那小黑子,不由狂喜,不待那驴来至,一腾身像一朵云似的已落在背上,喜得抱着那驴脖子又拍又亲。这小驴见主人来了,直喜得踢足扫尾,连声长鸣。 叶砚霜见这小驴样子,较以前并无少变,想是因这山上满生野草,只不过让它过了四个月的野生活罢了!再看那驴身鞍子已破烂不堪,只剩下两根皮带子尚系在身上,不由笑着拍拍小黑子肚子道:“小黑子,可真难为你了!鞍子没有了,没关系,我们去买一副最好的!” 言罢跨上驴背,这一人一骑顺着山道,不久已来至山下,虽只是离开了热闹市街才四个多月,如今看起来,却像好几年没来了,看哪里都是挺新鲜的。 这路上人都驻足看他;心中透着猜疑,心想这哥儿长得可真俊,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就像两道光,简直就不敢相信,人会有那亮的眼睛又只见他抬然自得地骑着那匹没鞍子的小驴,微风正飘着那搭在他两肩上的长翎,渐渐在这夜色里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还拿着一枝白色短笛,在口中吹着,声音凄婉动人,惹得这条街上前后行人都停步看着他,他仍是那么怡然自得,骑着小驴,一任它自己走。渐渐又来到了黄家集,天已大黑,虽然他不累,可是他却怕累了那小黑子,想到这就下了小驴,进了店铺,对小二道:“我这驴儿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它,草料里加黄酒鸡蛋!” 小二笑答道:“是,是!”还不住打量这年轻人,心想这人这顶小帽在哪买的?可真漂亮! 叶砚霜进店后找了间上房,一看囊中尚有十几锭金子,这才想起还是李雁红从前留下的,自己现在正需用用。一会儿,小二端来了食物,热气腾腾摆了三菜一汤,叶砚霜数月净食那黑精黄精,见了这上好酒菜,不禁大嚼起来。饭后在外面转了一圈,一个人形单影只,好不寂寞,坐在床上,掬出那小绸包,取出那两缕秀发,一时触景生情,暗叫了声:“守容!雁红!你们如今都好?你们都上哪去了……”不由长叹了声,闭上眼,一时沉默在这悲伤空虚的情绪中。 第二天一亮,这条街上又见他影子,仍旧是毫无方向地,一任这小驴行走,一边走一边吹着那小笛,时而抖缰飞驰,时而策绳徐行,至午已到了一处地面。才一入街,就见路东搭着一高有两丈的大木台子,气势宏伟,那台子像是新搭未久,漆粉得崭新,台下围圈列了几百张长凳,暗异这是做什么的。 不由勒住小驴,向那高台看去,正在出神的当儿,就听身后一人笑道:“小伙子,怎么样?晚上你也想来斗斗是不是?” 不禁往身后发话人看去,见竟是一年过六旬的枯瘦老人,一身府绸裤褂,高卷着双袖,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内功有相当的造诣,不由浅笑道:“这原来是打擂台的,我只是随便看看。这么高的台子别说打了,就叫我上,没梯子我还真上不去呢!” 那老人在叶砚霜一回头,已见他双目神光外露,两太阳穴微微凸出,不由惊得一怔,心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这年轻人定是身负奇技,只奇怪的是这年轻人二目神光,竟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以他这么年轻岁数,简直不可能练到如此地步。心中这一想,不由怔在当地,连叶砚霜的话也忘了听了。 叶砚霜见这老人直朝自己发愣,心中不解,一笑道:“还没请教你老人家大名呢,不用说定是武林高手,晚上是否要来此一现身手?” 这老人此时才听清话,转过念来,一笑道:“老夫姓金。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样子好像也会两手似的。” 叶砚霜一笑道:“老兄你看错了,小弟自小习书读诗,哪会什么武?不过一生就喜欢看人家练武,尤其喜欢看人家打擂台,如老兄有兴,今夜不妨连袂来此一观如何?” 老人听后冷笑一声,用手一指叶砚霜肋后佩剑道:“小伙子,你不会武带剑干什么?” 叶砚霜不由脸一红,随即笑道:“老兄你错会,我所说不会武,并不是一点都不会,在家有个开场子的刘师傅,就会耍剑,还教了我一手八卦剑,故此我走到哪,都带着这口剑。 你老兄可不知道,这地方坏人可多着哪!” 老人闻言,这才微微点头,心想我说呢,你要是真会武,那就应该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了,可是你才多大?哪能呢?再看这年轻人,腰中还插着一枝黑光闪烁的短笛,尤其头上那顶帽子,形态质料都很个别,倒很像是一个潇洒书生,不由点头道:“那倒巧得很,我晚上也正想来看看热闹。老弟,你姓什么?大名怎么称呼?” 叶砚霜一笑道:“不敢,不敢,小弟姓叶名守雁。你老人家大名如何称呼呢?” 这瘦老人嘴角往上一翘,他永远也改不了那骄傲的脾气,一听对方这名字,江湖上毫无传闻,不由一笑道:“小伙子,你只要在这一带问问,有个金七爷,看看他们都清楚不清楚。这金七爷你可知道么?” 叶砚霜一听,心中暗惊,想不到这老人竟是冷面佛金七,但他却装作毫无所知的模样,闻言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小弟见闻浅薄,不过在食店里吃饭时,却听得邻座有人说过什么金七爷,用一根烟袋,又能点穴又能当棍,不知是你老人家不是?” 这老人闻言哈哈大笑,一抬手,已从后腰里抽出一根烟袋,叶砚霜一打量这烟管,全系红竹所制,只是烟兜儿雪亮,像是新制一般。 老人一晃手中烟袋。笑道:“我过去有一根烟袋,比这好多了,只是年代太久,都不过通了,我一火,干脆把它丢了,又弄了根新的,你看怎么样?” 叶砚霜闻言,差一点笑出来,心想您那烟袋,明明是叫铁守容给砍断了,却说自己丢了,真是大言不惭,闻言连道:“如此说真失敬了,想不到你老果是金七爷,以后有工夫,你老人家可愿意教教我?尤其那点穴?” 金七朝着叶砚霜一打量;愈觉他神光外露,按擅武者来说,简直应是软硬轻三功都已至极点的人物,只是对方看年岁至多不过二十三四,怎么也不能有此成就,如能收此子为徒,就较眼前这弟子马兆新好多了!闻言一笑道:“你今年多大啦?? 叶砚霜道:“二十四了。” 金七点头道:“还不算太大,不过要练童子功是费点事了。点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要看你智根如何。” 叶砚霜下了这匹小驴,和金老七并排行着,金七一眼看见那驴怔道:“小伙子,你这驴不错啊,我记得南荒双怪,一人都有这么一匹,和你这一样。” 叶砚霜一翻眼道:“谁是南荒双怪?是不是两个怪人,长得很怪?” 金七见他呆成这样,心想真可惜你这副长相了!闻言笑着摇摇头道:“给你说也说不清楚……小伙子,你住店了没有?没住就跟我住一个店,我还有个徒弟,他长的可真傻,也很像你,当然本事比你强多了。” 叶砚霜假装满面喜容道:“那可好!我正没地方去,不如就给你老人家住一个店吧!” 言罢二人已来至一处“厚福安”,金七用手一指道:“就在这。” 见店小二已过来牵驴,叶砚霜掏出半锭黄金对小二道:“你去给我这小驴配一副最好的鞍子。要最好的,知道吧?” 那小二接过黄金满面笑容道:“东头刘马铺的马鞍子,是这几百里内最有名的了,我一会儿就去给你配,只是这小驴用,恐怕非定做不可了!” 叶砚霜道:“反正今天我不走,你就去给我定做一副,要黑皮子加白铜扣花,钱不够再来拿。” 那小二道:“是,是,钱是够了!” 叶砚霜一转眼珠道:“剩下的不用找了,赏给你啦。只是鞍子可得按我说的去做。”那小二喜得“啪”的一声,打了自己后脑瓜一下,又鞠躬又哈腰,那份样真难看透了! 金七含笑对叶砚霜道:“出外花钱,能省就省,花这么多钱打副鞍子,不嫌浪费么?” 叶砚霜一面进店一面道:“我的算盘可与老兄你不同,我以为钱是身外之物,有就花,没有就拉倒,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算干什么?” 金七哈哈大笑了一阵,用手拍拍叶砚霜肩膀道:“到了,我就在这屋,你要不嫌挤,就凑和凑和。” 叶砚霜摇头道:“我还是另住一间吧,太打搅了你我可过意不去。” 金七点头道:“那也好。”随着隔门唤了声:“兆新,你出来。”就见门帘一掀,走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件青锻长衫,剑眉星目,只是身子矮了点。金七用手一指这人对叶砚霜道:“这是我徒弟,嘿,这小子可真有艳福,云中雁铁守容都倒追!” 叶砚霜忽然脸色一变,虎目圆睁,但瞬即消逝,闻言勉强笑着对马兆新点点头道:“马兄真好福气啊……!” 那马兆新脸一红看了金七一眼道:“师父真会说笑话,其实我和铁守容仅是一对好朋友而已……”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那铁守容可是剑斩乌鸦岭怪蟒的那一位?” 金七道:“不是她是谁!小兄弟,你见闻还挺广嘛。啊对了,”言罢用手一指叶砚霜对他徒弟道:“这位是叶……守雁。哈哈,小兄弟,你别是想守着云中雁吧!” 叶砚霜取这名字的用意倒真给他猜了一半,其实那守雁之雁,砚霜的意思是指的李雁红,听了金七话不由苦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这时马兆新上前一拍叶砚霜肩膀笑道:“叶兄可真会说笑话……” 叶砚霜扫了二人一眼,勉强压着那股无名的怒火,心想你师徒居然敢拿我守容妹妹开此玩笑,我岂能轻易饶你们……但他是一个遇事沉着之人,虽然这几句话使他心如刀割,但他仍能勉强压住那腔怒火,笑着对二人一点头道:“我到隔壁去住了,晚上再见。” 金七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上想着来叫我一起去。” 叶砚霜答应着已至前柜,告诉那掌柜的说,要开一间店房,一指那金七隔壁房问道: “就要那间好了。”掌柜的看那房子还没人,答应着,亲自下柜,拿着钥匙去开门,叶砚霜随后而入。 才坐下不久,那金七师徒又来了,叶砚霜本来对金七还不大恨,这一听他居然敢乱坏铁守容名誉,心中已有了气,自己虽决不相信云中雁是那种人,但人都是这样,尤其是自己至爱之人,才有时愈加疑心,此时不由也暗想到莫非这守容真是另结新欢不成?要不,他师徒这话是从何而起? 此时金七师徒已坐定,见叶砚霜脸色不正,金七道:“怎么样,老弟你不舒服是不是?” 叶砚霜勉强一笑道:“二位请坐。”言罢不由用目扫马兆新,虽然个子矮一点,可长得倒还英俊,心中不禁怦然一动,笑着对马兆新道:“马兄既随金爷练功夫,想必有一身好本事了?” 马兆新尚未答话,金七已哈哈笑道:“好本事倒谈不上,可像老弟你这样的,来个百十个,怕连他身也偎不上……” 叶砚霜一吐舌道:“马兄真神人也!那么金爷这身本事,就更不用说了!” 马兆新笑道:“我师徒月前才自天山而下,在天山练了一手极厉害的功夫,尤其是师父,那身功夫,真可谓天下无敌!” 叶砚霜心想这一对师徒可真好,互相对捧,师父夸徒弟,徒弟捧师父,不由装怔道: “马兄既才由天山而下,怎么又会认识那铁守容呢?” 马兆新脸一红讪道:“我早就认识她了!这次和师父上山,只待了半年,目的就是为了练一种掌力,练好了就下山了。叶兄,你难道也认识铁守容不成?” 叶砚霜闻言想了想道:“小弟一介寒儒,怎会认识人家成名侠客?不过我倒见过她几面。” 此言一出,那金七脸色一变,追问道:“什么,你见过她?她在哪?告诉我!” 叶砚霜一笑道:“我去年见过她,今年就不知她到哪去了!你们不是和她挺熟么?怎么还不知她到哪去了?” 金七闻言似很懊丧道:“这次下山,目的就是去找她,想给我这徒弟成亲,却不知她跑到哪去了。” 叶砚霜愈听愈不是味,正想借故把二人支走,不想一眼看见那马兆新,正由椅上把自己宝剑拿起,想喝止,见他已抽出来了。 于是这小室闪出一片清光,马兆新面带惊奇地看了叶砚霜一眼,连道:“好剑,好剑!” 金七也走过来把剑拿起,用食指轻轻一弹剑身。那剑身就像一弯流水似的晃动不已,不时还发出龙吟之声,也不禁点点头道:“小伙子,你这把剑哪来的?真不错啊!” 叶砚霜惟恐这“玄龟”剑名让金七知道是南天秃鹰故物,那么自己身份就难免可疑了,此时见他并未注意那剑桥,不由上前将剑接过,笑道:“这是小弟家传之宝,尚称锋利,金爷小心割了手。” 金七见对方由自己手中把剑取去,只当叶砚霜小气,双由冷笑一声,对他徒弟道:“你去把我那口剑也拿来,给叶老弟也看看,尚能入目否?” 却不料那马兆新闻言一怔道:“师父哪里有剑?” 金七脸一红道:“那剑现在不是我们的是谁的?好糊涂!”马兆新这才转过念来,啊了一声,须臾手捧一剑而入。 叶砚霜一见这剑鞘,心中不由一动,心想这剑好眼熟。金七已接过,抽出耍玩一下,递与叶砚霜道:“你看看这把剑还不错吧?” 叶砚霜接过这剑,先不看这剑身光华,只往那剑柄上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那剑柄上正正的雕着“石雨”两个朱篆,不由用眼一看他师徒冷然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把剑分明是那云中雁之物,怎会在金爷手上?尚请赐告!” 言罢满面铁青,金七见对方竟看出是云中雁之物,不由一怔讪讪道:“老弟,你见解果然不差,这剑正是云中雁之物,只是已送我老头子,给我这徒弟作聘礼了!” 话还未完,忽见叶砚霜目射奇光,由椅上猛一起身道:“这是真话?” 那金七咧嘴一笑道:“不是真的还是假的?怪事,他们订亲,你紧张什么?人家云中雁那身功夫,配我这徒弟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叶砚霜闻言,心似刀绞,心想铁守容,你果然是忘情负义,这两年我为你踏破铁鞋,几度亡魂,虽然是你误会我,也不该就把我忘得这么快,竟连自己这把贴身宝剑,也送给人家为聘礼了,我叶砚霜算瞎了眼,竟然一心地爱着你,守容啊……你好狠的心,难道就等不及见我一面,把这事情弄清楚,那时你再怎么样,我也心甘情愿了……想到这,不由热泪夺眶而出,一滴滴都滴在那雪亮的剑身之上。 金七师徒在一旁看得心内狐疑,见叶砚霜竟对着剑流下泪来,不由相互对看了一眼。金七上前接过了那“石雨”剑,笑道:“小伙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哭个什么劲,莫非这剑还引起你一段伤心事么?”此言一出,更触动了叶砚霜的痛处,回忆到首次和这剑见面之时,小林比剑一节,那些缠绵的情话……怎不令人柔肠寸断,鼻子一酸,却再也忍不住……还怕他二人见笑,不由把头往后扭去。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金七师徒愈发不明其意,见对方伤心至此,不由相互一望,道声:“老弟,你休息吧,晚上想着找我去看打擂台去,可热闹得很呢!” 叶砚霜勉强忍着伤心,回身送二人至门口,关上门,那难受就别提了,就像失了魂似的,愣愣看着窗外的天,一时万念俱灰。 他往床上一躺,这才真是心灰意冷到极点了,一个人在床上喃喃低语,简直像得了痴病差不多,连饭也忘了吃。这样在床上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他已立心不再去想这些事了,自己更坚定一世不娶,浪迹四方…… 晚上他换了一套浅绿湘缎的长衫,拿着那根象牙短笛,来至邻室敲门。马兆新开门后,金七在屋内也喊道:“你要再不来我们就自己去了。”言罢一面抽着烟,吞云吐雾而出,叶砚霜一眼望见那口石雨剑,正配在马兆新左胁之下,不知怎么一股无名之气油然而生,心想:这口剑你是不配的,并不光是此剑,也包括这剑的主人! 三人下了楼,往东街走去。此时天还早,但那擂台之下已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金七道:“老弟,咱们先弄点吃的,再去正好。”叶砚霜点头答应,三人一行进了家酒馆,此时生意正是兴隆,一进门见已客满,酒保带着转了半天,总算腾出一个地方。三人一坐定,就听众酒客所谈资料,全不离今晚打擂台之事,七口八舌,说得天花乱坠。 由这些酒客口中,叶砚霜始知今晚摆擂的人,是东三省的一位老镖头,人称“展翅金鹏”胡铁翼,因其生前曾得罪过一名绿林巨盗,这巨盗竟是外号人称长白枭施亮,叶砚霜也是早闻师父说过这人名,因那老镖头如今退休居家,故此摆下此擂,约请好友宾朋,一面致贴那施亮,想借此擂一面以武会友,再方面顺便就把这笔宿怨给了啦。老镖头此举,实可称尽仁尽智。 叶砚霜当时含笑问金七爷道:“金爷,这胡铁翼老镖头,早有侠名在外,以七爷你判来,他之武功如何?” 金七吃了一筷子肉,一冷笑道:“我生平最恨这般镖客,和那般鹰爪孙简直一样,专门给绿林道上朋友过不去。哼!老弟、不是我金七说大话,今晚他碰在施大哥手里,可有他的乐子!” 叶砚霜心想你们都是强盗,自然惺惺相惜了,不过内心也暗暗为那胡铁翼担心,久闻那长白枭施亮,为长白一怪,使一对日月轮,有独到的功夫。内心已暗想,到时那胡铁翼如真不是对手,自己决定助其一臂之力。 这样想着,也吃得差不多了,马兆新付了帐,三人见天也黑了,就徐步往那擂台走去。 此时台上台下,悬了十几盏孔明灯,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人群已围得这擂台远近几乎有一里范围,连这地方官府中人,都三五成群地指手划脚,在谈这擂台的盛举。金七在这人群之外,不禁微微皱眉,当时由怀中取出一大红帖子,对马兆新道;“你设法把这帖子交进去给施大哥,他自会设法来接咱们。”马兆新接过帖子,往人群挤人。 叶砚霜见状,心内已雪亮,暗想你原来是受那施亮之邀,来此助拳,我岂能随你进内,叫人看见,我叶砚霜可就名誉扫地了。 想到这里,有意用手一捧肚子,哎唷道:“不好,我肚子疼得厉害……哎唷!哎唷!” 这金七见状一皱眉道:“这是怎么搞的,方才还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唉,你什么时候疼不了,单找这个时候。” 叶砚霜此时已蹲在地上,偷眼一望,见那马兆新已同一人由人群里挤出,这人来至金七旁,恭身行了一札道:“弟子候天源,奉家师施亮之命,恭迎金七叔侠驾,尚请里面上坐才好。” 金七点头道好,用手一指叶砚霜对那人道:“你看我这小朋友,本来要跟我一块进的,偏巧这时候肚子疼,你看不讨厌么?这可怎么办?” 叶砚霜此时蹲在地上,也不抬头道:“七爷和马兄先进去吧,我得先回去躺一会儿……”金七尚未答话、那候天源已笑道:“七叔您和马师兄先进去好了,等会儿我关照这外面弟兄一下,这位朋友肚子不疼了,再来不迟。” 叶砚霜连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侯兄了。”那侯天源还笑着说这算什么,一面伸手就去扶叶砚霜,叶砚霜有意施出那冰井中所练玄功,全身其寒如冰,这侯天源手才一挨,已叫道:“乖乖,还真不轻!你这身上简直冷得像冰块一样嘛!我看你得好好歇歇。” 叶砚霜吟道:“我恐怕今晚不能来了……” 那金七急道:“那怎么行,我还想叫你看看胡铁翼那份败相呢!你真是!你先去休息会儿吧。”言罢由身旁取出一玉瓶,倒出一粒丸药,递与叶砚霜道:“你把这吞下,回去少歇一会儿,大概就不妨事了,想看快来!”叶砚霜接过那药,道了谢,反身慢慢捧着肚子往回就走,走了十几步,再回头已失他三人踪影,知道他们定是进去了,这才一回身,展眉一笑,病态全消,又等了一会儿,才又回头走来。 他惟恐碰见金七师徒,所以绕到那擂台那边,见人实在太挤了,真可说人山人海,要进去还真不太容易,但叶砚霜有办法,只见他含着微笑,往人缝里一插腿,那两旁的人,就开了一条缝,有一股无形的潜力,由他身上透出,那些人只要沾着这股劲,都乖乖地往旁边把身子一们,不们也不行,那股气压得身子痛! 叶砚霜惟恐叫人看出自己会功夫,所以仅用了少许的内功,这种气功,正是《会元宝录》中所谓“红蚕罡”,是叶砚霜于火穴冰井追随太虚练那吐纳的精华,如运出可于百步内制人死命,以此防身,可暗封全身三十六个穴眼,差不多兵刃暗器是伤他不了。 且说叶砚霜虽施出这“红蚕罡”,但因运了一成劲,所以一般人也看不出,自觉这年轻人怎么进来这么快。 这样一会儿他已走至离台不过丈余远近,看台之两边设有二棚,每棚内尚摆有两三桌席,自己这边三桌,此时已坐满了人,老少都有、心想这定是那老镖头胡铁翼的一边了。 想到此,早见一白发银髯老人,居中而坐,此时起身随一人至那边棚内而去。自己一想,不如现在乘机入座,想到这,随口问一边一中年人道:“老兄,哪位是胡老镖头呀?” 那中年人笑着一指那老人背影道:“那不就是么。” 叶砚霜有意啊了一声道:“你看这么近,我会没看见,真是,谢谢你啦!” 说着就走进棚内,见最里一桌,尚有一位子空着,不由大摇大摆走到那位前,把椅子放出来就坐,才坐下就有一三十上下的瘦高汉子走近道:“没请教老兄贵姓,这位子是给司徒星老先生留的。咳,对不起!” 叶砚霜见这一桌上眼睛都集中自己,不禁弄了个红脸,但瞬息即逝道:“你说的是司徒星不是么?我是他徒弟,他说他今天有事不来了,叫我代他老人家来此。” 这人一听,一拍脑瓜道:“原来是这样的,真失敬了。只是司徒老前辈不来……真令人失望!请坐吧。” 叶砚霜坐下,才一抬头,对面一七十上下的瘦小老人朝自己笑着点点头道:“小伙子,你师父耍黄牛了是不是?前天在酒馆见我。他还说一定来的,怎么今天又不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和司徒兄这么好的朋友,还不知道他老兄有你这么个徒弟呢?” 叶砚霜一听,心想这可糟了,一会儿那司徒星要来了,还真麻烦,见对面这老人二目神光外露,分明也是一内家高手,不由一笑道:“晚生叶守雁。奇怪,我怎么也不知道师父有你老人家这么一个朋友呢!”这时全桌大笑,那老人弄了个红脸。心想这好,我成假的了! 叶砚霜怕老人恼羞成怒,不由接道:“没请教老前辈大名如何称呼。” 那老人含笑道,“人家都称我柳二先生、我也不记得真名字了!”叶砚霜心中一震,心想今夕真是群英会了,这柳二先生早就成名江湖,一柄“金牛剑”招数出奇,简直神不可测,想不到这擂台倒是藏龙之地了。 当时闻言略为欠身道:“原来是柳大侠,晚生早已耳闻,今夕得会,何幸如哉!” 那柳二先生哈哈笑道:“叶老弟,要是别的年轻人称我前辈,我还真端得起来,可老弟你分明是一身怀奇技的异人,如果我这双老眼不花的话,在座诸人恐无一人是老弟你手下对手。” 叶砚霜暗惊这老人好厉害的目力,闻言谦虚道:“老前辈此言差矣!晚生只不过随师略习了几年薄技,何敢自称异人二字,真是愧煞晚生了!”柳二先生闻言,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叶砚霜此时往桌上一看,一共是八个人,四个六十以上的老人,三个都是四十上下,自己是最年轻的了,心想这小辈是做定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时台上台下又加了十几盏明灯,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忽见那胡铁翼走至这擂台中间一站,四下掌声如雷,老英雄双手弯弓,向四方环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胡铁翼向各位父老兄弟问安!”又是一阵震天价的掌声,这胡铁翼待掌声略平息后又接道:“敝人四十年前为保镖生意,在长白道上,无意和施老当家的结了个小梁子,事过多年,幸蒙施老当家的一面开恩,赏了在下一碗饭吃,至今老夫已年过七旬,实在厌弃这镖行生意,在意退休在家,所以借贵宝地摆了这英雄台,一面借此广交天下宾朋,再说为谢施老当家一片厚情,特请施老当家及其宾朋。天下英雄,一时荟萃,可谓之卧虎藏龙,老夫何其荣幸,得能主持此开台盛典,盼台下各父老兄弟,凡擅武者,或有意助拳者,均可自动上台比试一番,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最后祝大家愉快!”一时掌声喧天,历久不停。 叶砚霜正在倾听,忽见栅前有一青年儒生走过,凤眉秀目,桃腮樱口,一袭湘绸长衫,不由起身一站,两眼发直,心想怎么她也来了? 第七章 午夜窥顽凶 那胡老镖头铁翼一席话方毕,叶砚霜突见棚下有一少年书生走过,一袭浅绸长衫,凤眉秀目,皓齿朱唇,仔细一看,不由呼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心想怎么她也来了? 诸君道这少年书生究系何人?原来正是含辛饮恨的李雁红。这位可怜痴情姑娘,自从那日在曹州别了叶砚霜后,一个人毫无目的地走着,思及一切,真是心如刀割,她却是一心地纯洁高尚的女孩,自己虽然心灰意冷,但还是一心惦念着那叶哥哥,既然他是那么一心爱着铁守容,自己何苦夹在当中,令他进退两难,不如一个人远走天涯,浪迹四方,有空就去访那云中雁一下,见到她把叶砚霜这份相思告诉她一下,成全他们之美事,自己就是一世不嫁,也心安理得了…… 想到这,掬出手中,把那双哭的又肿又红的眼睛擦了一下,心中反倒舒畅多了! 不一日她已来至大名,这是冀省南部大城,热闹更甚曹州,心想那铁守容到底在什么地方?自己家是不愿回了,去华山也没什么意思,到底上哪去? 想着已行至一条垂柳的大道,见这路两旁栽着两行垂柳,显得宁静异常,阵阵小风吹得这柳枝飘扬,不由一时站住脚步享受了这阵小风,无意间见对面是一所高大的宅门,大红的砖墙,白石的砌门,隐约见墙内花石盘踞,朱楼凤阁,好一番优雅气派,不由想起了自己久别的家,花石之盛也不次于此宅,自己年来飘游四方,毫无定所,若能有一个似此宅的居处,该是多理想啊! 想到这,不由望着这巨宅吁叹了一声,正想离去,无意问见有一红纸,张贴在这白石门框旁,一时好奇就近那石门,往那红纸一看,见上面黑字正写着:“本宅征聘西席一位,详情内洽。”不由心中怦然一动,暗想自己幼习诗书,虽不能说才富五车,但一般文词,却能对应自如,既然眼前倦于奔波,何妨在此小住,万一应征上了,岂不省得一天到晚像游魂似的乱跑,只是不知要教什么样一个学生? 想到这,踌躇了一阵,心想管他的,先进去看看再说,反正稍不合适,自己决不委屈。 想到这,见那大门上有一对铜环,自己上前一步,用手在那环上轻叩了几下,已发出极大的声音。 须臾,那大门之上,先开了一小门,有一秃头老人伸出头,看了看李雁红道:“请问找谁?” 李雁红略点一下头,用手一指那红纸道:“我是来应征的,请你开门给通禀一下。” 那光头老人啊了一声,又看了看李雁红道:“请等会儿,我这就给你开门。”言罢先关上小门,过了一会儿那大门才开,李雁红迈足进内,果然是一所巨大的宅院,那老人以一双奇疑的眼光又看了看李雁红,才道:“相公,我们少爷可顽皮的很呢……” 李雁红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等会儿看看再说。” 这老头弯着腰在前带路,穿过一条花道,两旁花池中牡丹正放,廊上还悬着一对大鹦鹉,见李雁红走过,颈上翠毛根根直立,大叫:“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那老人回头笑道:“请相公在此小待,我去给我们老爷回一声。”李雁红点点头,待老人走后,自己正在那看那一对大鹦鹉,却听得那旁草坪中有嘻笑之声,不由引颈望去,果见有二三丫环模样人,正围着一十二三岁的男孩,那小孩长得唇红齿白,脑后一根小辫又长又黑,最奇是这小孩,在那草地上,正在那打拳呢! 李雁红这一注意他打拳,真把人笑死了,这小孩每踢一腿嘴中还嘿一声,打出一掌,也叫一声哇,累得呼呼直喘气,犹自不停。 一旁丫环笑得前伏后跌,还有的说小少爷可真有两下子,那个又说你瞧这一腿踢得有多直,如此更逗得那小孩打之不停,最后两腿一踢,却坐了个屁股蹄,直痛得在地下龇牙咧嘴,惹得李雁红也笑了。 却不料这一笑,被那小孩给听见了,一翻身已由地上坐起,望着李雁红看了一会儿,叫道:“你是干什么的?笑什么?难道小少爷这趟八卦拳打得还不好?” 李雁红正想答话,那老人已转回对李雁红道:“我们老爷里边请。相公,你看见了?就是教这位爷,可厉害着呢!”李雁红带着笑随那老人人内,进了客厅,这厅内布置讲究,两壁上挂着数幅字画,尚有一幅中堂,上款是:“尉川学台仁兄大人雅屋”,下款为:“四川叶慕敬书”,心中才知这屋主人竟是官居学台,晚年退居故里。须臾,有一听差打开门帘,由内走出一六旬红面老人,这老人一身白绸裤褂,手中尚搓着一对玉胆,一进客厅,先听一声:“看茶!” 那差人答应一声,这红面老人面现惊奇地看着李雁红道:“请教先生贵姓?今年贵庚?” 李雁红微欠身答道:“小生姓李名砚霜,今年十……二十岁!” 这老人笑了笑道:“先生敢是来此应聘?” 李雁红红着脸点了点头,那红面老人道:“要说先生学识,自然满可以教这劣子,只是这小孩被他妈惯坏了,皮到极点,恐怕先生受不了吧?” 李雁红含羞道:“其实小孩哪有不皮的,只是看大人对他们管教的方式如何,过严则适得其反,过松则不达,实应观其个性,加以适当管理,定能收到效果。老先生以为如何。” 这红面老人听后一拍桌子道:“对极了!先生见解太好了!从前请那几个老师,别看学问好,就没有一个能说忠这话。好!从今起就请先生移居舍间,每月束修白银四十两,先生意思如何?” 李雁红一笑道:“钱我是不要……” 这老人闻言一怔,心想你不要钱要什么?不由问道:“先生莫非……咳!再多点也无所谓……” 李雁红知道这老人错会了意,当时笑道:“小生身世亦甚富裕,此番应聘,实想在此城小居,顺便为令郎温习温习功课,银子一项不敢收受。” 这老人张大了嘴啊了一声道:“那怎么行!哪有叫先生白尽义务的道理?” 李雁红见状笑道:“家父李道源想必老先生也认识……” 话还未完,那老人啊了声道:“什么?是道源兄的公子?唉,失敬,失敬!” 李雁红笑道:“所以伯父的银子,小侄是万不敢受。没请教老伯贵姓,和家父是否认识?” 这老人笑道:“我姓方,名尉川,和令尊乃是一殿同举。啊,真想不到,既是这样还说什么,贤侄你就迁到这来往吧,你不说走,你这老伯决不赶你,那孩子还是另外找人教他,怎敢麻烦贤侄你呢!” 李雁红道:“伯父如这样,小侄是万不敢受,好在小侄来此旨在游历,为令郎温功课也是很好玩的。” 那老人拍了一下头笑道:“唉又贤侄。你既是熟人,我也不便再瞒你了,这小孩子可真顽皮的不像话,动不动还爱打个人,也不知他跟谁学两手狗屁拳,那老师叫他打走了好几个,万一对贤侄再来这么一手,那可真不大好意思。” 李雁红笑道:“伯父放心,我最会制这种小孩,你就交给我,管保两个月,把他给制过来!” 方老爷含笑勉强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既贤侄一再如此……不妨以后有功夫先试试,不行就告诉我一声。” 李雁红道:“就这样吧!”方老爷此时又和李雁红谈了半天别的话,问他父母可好,李雁红一一作答。临了方老爷唤来一丫环,命其打扫出一间房子来,还道晚上设筵款待,李雁红推之再三,也是无用,这才暂别方老爷,随那丫环来至后房。那丫环一面走,还不时回头,心想这位相公长得可真美,简直就像女孩一样嘛…… 李雁红进屋后,见除了床褥以外,尚有一书台,文房四宝齐列案头,墙上尚悬有一琴,不禁暗感满意。那丫环此时接过李雁红随身行囊,一手摸着那剑柄笑道:“相公,这是什么呀?待小婢给你拿出来整理一下吧。”李雁红本是女儿身,自然见了女孩甚为大方,见这小丫环一双大眼睛,含着无限情意,不禁心中一动,暗想你要是打我的念头,那你可真叫白费心思,当时用手一摸革囊,才知是自己那把宝剑,不由笑道:“是一把剑,没事耍着玩的,拿出来也没关系。” 这小丫环一吐舌道:“是宝剑!要这东西干什么?弄不好扎一下可不是玩的,要是给小少爷知道,又热闹了。” 李雁红一面抽出那剑,一面笑问那丫环道:“你们小少爷是不是很皮?” 那丫环摇摇头道:“我的天!你过几天就知道了,简直闹得不成样,老爷太太他谁都不怕,从前那位刘老师,才来三天,就不干了!” 李雁红笑道:“啊,那为什么?小孩皮点有什么关系,只要肯用功就行了。” 那丫环笑道:“相公,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刘先生睡午觉还没醒,这位小爷用绳子把人家给捆在床上了,用一条裤子盖在人家脸上,还在人家鼻子里放了个鞭炮。你看这谁受得了!”李雁红一听,心想这小孩也真够皮,以后自己还真要当点心,别叫这小孩给擒下马来…… 李雁红见这丫环整理完了,还一个劲对着自己咬小手巾,一只脚在地下划来划去,不觉暗想这可糟了!当时咳了一声道:“你们家都有些什么人?” 这小丫环屈指算道:“老爷,太太,大小姐,小少爷,大小姐的奶妈王妈,小少爷的奶妈陈妈……张妈,方妈,小青,秋兰,我……” 李雁红听得直皱眉连道:“好了,好了,人可不少啊!” 那小丫环道:“还有呢!厨子老张、老蔡……” 李雁红笑道摆手道:“够了,够了!我只是问问你们老爷家都有谁,我的天,你给我说了这么大一套!” 那小丫环脸一红娇笑道:“那你也不早说清……害人家念了一大堆!”李雁红心想谁害你来着?不由假装疲倦地伸了下手,那丫环见状才笑道:“李相公困了,歇会儿吧,晚上老爷还要请呢。我名字叫春萍,有事只管叫我就行了。”李雁红答应着,那小丫环又回头笑了笑才走出去。 李雁红待她走后,也真感有点累了,往床上一倒,鞋也没脱便睡着了。 不知何时,就觉得有一软温温的东西,直推自己的背。她乃习武的人,感应极快,一翻身已坐起,正要问谁,却听一娇滴滴声音道:“李相公醒醒,我是春萍!” 李雁红才知又是她,不觉笑道:“你看我就知睡觉,都忘了时候了,有事没有?” 那春萍用嘴咬着小手指道:“相公可真能睡,我来了两次了。” 李雁红脸上一红笑道:“真对不起,是不是找我有事?” 春萍一指桌上一只绿瓷碗道:“头一次是给相公送点心来了,相公没醒,我也不敢叫,那莲子羹都凉了。” 李雁红道:“真对不起,我还不饿。” 那小丫环又道:“这一次是老爷有请吃饭,我又不敢不叫,只好大胆推了一下,手才一挨,相公就醒了,真是好灵敏!” 李雁红一听,人家请吃晚饭,不能不去了,这才对着桌上大铜镜,理了一下帽子,春萍还拿了把梳子,在李雁红背后,慢慢理那条大辫子。 李雁红见状,真是哭笑不得,看这春萍长得还眉清目秀,一笑一对酒涡,怪惹人爱的,心想你对我这么好,早晚你会失望,反正我不逗你就是了。 那春萍一面理那辫子,一面还道:“相公这条辫子可真长,怎么还擦了桂花油呀?要不怎么这么香?”李雁红心想这小丫头鼻子还怪灵的。一会把辫子理好了,此时又一丫环揭帘子一探头,马上又把头缩回去了,春萍脸一红笑骂道:“死小青!伸头探脑的干什么,有话不会进来说呀?” 那小青才揭帘入内,先朝李雁红检衽了一下道:“李相公好!老爷请李相公外堂吃饭。”说着回头对春萍一伸舌头笑道:“叫你来请人的,一请这么久,菜都快凉了,老爷太太都出来了!” 春萍脸又一红嗔道:“这不是在请吗?还要多快?” 说着嘟着小嘴先出去了,小青也随后笑对李雁红道:“李相公请跟我来。”李雁红一听,人家都到了,就等自己一人,也感不大好意思,赶紧随后跟上,穿过一条花廊,又来至一晋院子,见有一室灯火通明,门口还站着两个婆子,见李雁红一到,就进去了。 李雁红还没进这门,方老爷已迎出门外,见面笑道:“贤侄快请进吧,见见你怕母。” 李雁红忙上前恭施一礼道:“小侄有劳伯父等久候,真是太不敬了。” 还没说完,已被方老爷一把拉住手道:“别客气了,进去吧。”李雁红这一下可真吓得不轻,心想怎么男人都这么爱拉手”上一次叫叶砚霜拉了半天,这次又叫这方老头给拉上了,不由急得把手一缩。方老爷一怔,咳了一声道:“请,请。”李雁红含着羞入内,才一进门,就见一旁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老太太,身着旗装,花盆底,两板头,一身珠翠,甚为阔绰。一旁尚有一女,年约二十上下,长得粉搓玉揉,正低着头在那玩指甲。那边椅上站着一个小孩,十二三岁,就是今午自己看见在打拳的那位。这时方老爷对那老太太道:“这就是李道台的儿子。” 李雁红忙上前行了一礼道:“小侄李雁……李砚霜叩见伯母。” 老大太道:“好孩子起来吧,你多大啦?就跑出来玩来啦?” 那方老爷笑道:“二十啦!你看像不像?比我们凤仪还大一岁。”说着一指那旁立少女道:“这是你大妹妹凤仪。”又对自己女儿道:“这是你李家大哥,叫什么砚霜,贤侄是不是?” 李雁红脸一红道:“是。” 众人刚相继入坐,谁知旁边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李雁红回头一看,见是那小男孩,正在一旁叉着腰。方老爷喝道:“你叫什么叫?还不坐下吃饭?” 那小孩气道:“还吃饭呀,气都吃饱了!谁都介绍一下,就不给我介绍,我不是人呀?” 方老爷弄得又气又笑,摇头道:“你这畜牲……我看你怎么了。”随即笑着对李雁红道:“这就是小犬凤致,简直不像个样,叫贤侄见笑了!” 李雁红笑道:“这位小弟聪明得很……” 话还未完,那小孩已坐下道:“别先拍我马屁,想叫我以后不给你捣蛋是不是?除非你教我打拳,要不然可没有好日子过!” 方老爷厉喝道:“胡说八道!你给我滚下去,简直没大没小,真气死我了……” 那小孩被骂得撇着小嘴,也不吃饭了,眼里还含着泪。方老爷道:“别管他,我们吃饭,这孩子没有别的方法,只有吊起来揍他。” 那小孩小声哼道:“吊起来揍他,想啊!” 方老爷听见装听不见,那方夫人反而见状不忍,对方凤致道:“好孩子,吃饭啊,闹什么?叫人家李大哥笑话。” 这小孩才装看万不得已,拿起筷子高唱道:“谢谢老天爷,赏我们饭吃!” 方老爷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给谁学的这套?唉……” 那小孩一翻眼皮道:“是大师傅说的,他说人活着全是老天爷的意思,老天爷可怜我们才赏我们饭吃,要不然谁都活不了,乾隆皇帝也不当了,爸爸的官也当不了……” 李雁红忍不住咬唇而笑,方老爷气得直摇头,还是方小姐见李雁红笑,才微嗔道:“弟弟,你吃饭吧,就你一个人唱独台戏,也不害臊?” 谁知那小家伙把眼一翻道:“有你什么事?我最讨厌跟女人说话了……”方小姐当着人面,那能受这委屈,眼圈一红就哭了。 方太太一面劝女儿,一面用眼瞪着儿子道:“你再闹,我可不管你了,叫你爹揍你,你可别找我!” 方小姐此时已含泪起身,进入内室去了。方老爷气得直摇头对李雁红道:“贤侄看见没有?你说这种孩子要他干什么?”李雁红心想这小孩调皮得真可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教好。这一席饭就这样过一会儿就结束了。 第二天早饭后,李雁红独自走到院中,又见那方凤致在草地上打拳,远远见李雁红走来,停拳不动,这时那四周丫环都说李相公来啦,看你还打不打拳了。 方凤致笑道:“李大哥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又叫我念书?” 李雁红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来看你打拳的,你都会打什么拳?” 方凤致一听可乐了,笑道:“要说打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郭师父说,打拳要手快、眼快、身快,少一样也不行。” 李雁红心想这还有点道理,不由点头道:“一点不错!郭师父是谁?” 方凤致道:“从前给咱们看门的,可惜走了,要不然我拳早打好了。” 李雁红此时走近这方凤致,一打量他,见他厚耳螓首,一双大眼,天质竟是绝佳,如遇名师指教,不难成为上材,不由心中一动,遂笑道:“小兄弟,你把你那套八卦拳打给我看看好不好?” 方凤致一翻眼道:“我打了你也看不懂,有什么用!” 李雁红笑道:“谁说我不懂,你只管打出来,我一看就知道对不对。”风致好似怀疑地看了李雁红一会儿,这才说好,就见他左五右六,又踢又转地打了起来,先头几拳还满像这么回事,愈后愈糟,简直不能看。谁知李雁红正看得有意思的时候,那小儿突然一跳,已至李雁红背后,伸拳往李雁红背后就打,李雁红何等身手,岂能让他打上。 眼看这一拳已打上,李雁红连头也不回,一背手正握住他打来的拳头,只用了一分劲,那小家伙已痛得龇牙咧嘴,连叫:“快松手,乖乖,受不了啦!” 李雁红笑道:“你还打不打人了?”方凤致道:“不打了,哎唷!快松!”谁知李雁红手才一松,方凤致飞起一腿,直往李雁红小腹上踢来,李雁红见其脚到,不慌不忙,只伸二指往他脚面上一敲,方风致踢得快收得也快,疼得坐在草地上直揉脚,两只眼看着李雁红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我小飞侠算真佩服你了!李大哥,你能教教我不?” 李雁红笑道:“教你也行,你得先把书读好才行。” 那方凤致闻言在地上皱着眉,半天不说话。李雁红知道他对念书是讨厌透了,当时也不便逼他太甚,笑道:“你考虑考虑好了。”言罢在这院中走了一圈,才一进屋,见那春萍正在自己房里插花呢,不由笑道:“真麻烦你啦,我这房里还插什么花……” 春萍低头笑道:“横竖这花也不是买的,都是在自己院子里摘的,相公可喜欢这些花儿?……” 李雁红一笑道:“这些花真美极了,只是我这凡夫俗子却无能欣赏呢?” 春萍把一双大眼一翻道:“什么是凡夫俗子呀?我都不懂!” 李雁红笑道:“凡夫俗子就是俗里俗气的粗人。” 春萍抚嘴娇笑道:“我的天!相公还是粗人呀?简直比我们女孩子还细……” 李雁红心想,我要不比你们细,我也不出来现眼了。 正在这时,突然内房跑来一丫环对李雁红道:“老爷叫问相公这房里昨晚上闹贼没有。” 李雁红一惊奇道:“没有呀!闹什么贼?” 这丫环喘道:“我们老爷内室箱子叫撬开了五六个,偷了不少东西,小姐房箱子也翘开了。真吓死人了!” 这雁红眉头一皱,心想这贼好大胆,当时道:“还会有这事?你带我去看看。” 这丫环转身就往内室走去,才一进房子,就见方氏夫妇正急得在厅内来回走,一见李雁红道:“贤侄,你看昨晚上竞会闹贼了……你那屋里还好吧?” 李雁红皱眉道:“小侄房中还好,不知道贼都偷了些什么。” 方老爷还未开口,他大大已抢道:“唉,别提了!我算倒霉,两个手饰匣子全叫他给掂走了,别的衣服什么都不少。这贼也真能,只是他怎么进来的?” 李雁红急道:“如此请伯母带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老爷一面转身入内,一面道:“我也奇怪这贼胆子可真大,一个人摸黑开了几个大箱子,还有小女前室也让他把箱子撬开了。就这么两个地方放箱子,都叫他给找到了,你说这贼有多能!” 李雁红道:“老伯。伯母请别急,我想如果真是贼,不难把他捉住。” 方老爷叹道:“他人都走了,去找谁去?只恨这老李王都怎么看的门,那么高的墙他还能跳进来呀?” 李雁红心中暗笑,如果真有本事的人,别说这围墙,再高五六倍,要进还不是一样进来?想着已随方氏夫妇来至后房。李雁红见这是一间内客厅,里角有一幅红丝缦帘子,此时拉开着的,里面放着十几个大箱子,都敞开着。方太太道:“你看就是这。” 李雁红不奔箱子,先到窗口看了看,见那窗子此时好好关着,打开后看了看又关上,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才对方尉川道:“这贼人决不是由此窗来的,一定是从明间进来的。” 方老爷张大了嘴道:“明问这么多房子,又隔着卧室,他能进来?”李雁红不语,又走至外间,看了看前面窗户格扇,一时大意竟忘了隐闭形迹,只见她往起一腾身,轻轻抓住了格扇上面的横木,身形只凭二指之力,已经悬在上面。 方氏夫妇及一群丫环,都吓得啊了一声,方老爷惊喜叫道:“贤侄,想不到你还有一身功夫啊!这就不怕了……”李雁红身形悬在上面,略一察看之下,用右脚先点住了格扇的木框,单臂把身形悬着,腾出左手来,把上面的横窗轻轻一拉,已经掀起,跟着又把它关好,一飘身,就像一片枯叶似的落在了地上。 这才含笑道:“此人身手好轻灵,他能在这高仅一尺五六的横窗任意出入,连上面的浮尘只微扫下少许来,这种轻身功夫,江湖道中还真不多呢!” 方老爷此时倒不大注意这贼是怎么进来的,主要是被李雁红这身手给惊住了,半天还直不过眼来。李雁红见状笑道:“小侄幼随异人,练了几年功夫,尚略通拳脚。伯父请放心,这贼人既知此宅内无能人,他吃到了甜头,明后夜定必会再来,至时小侄当薄效微劳,我要看看这贼子究竟有多厉害,竟敢如此大胆!” 一抬头,忽见方小姐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显得忸怩十分。正想回房,方老爷忽道:“贤侄,你既有这身好功夫,我们也放心多了。就请再到小女房中来看看吧,她那不隔室箱子也似被动了。” 李雁红啊了一声,随着他父女三人又来后室。方小姐还赶着几步,把卧室帘子拉上,满面娇羞,生怕人家看到她床被衣物。李雁红暗笑这位小姐也真太害羞了,自己在家也够羞了,你比我还厉害得多嘛! 这些红漆樟木大箱,都搁在前面,和方小姐卧室仅隔一帘,见那大箱子仅头一个没锁的开了,第二个大铜锁上尚有挫痕,仅锉了一半,想是时间仓促,没容他把这锁给挫开,就走了。 李雁红看到此,笑道:“这箱子是他打开的呢,还是你们自己开的?” 方老爷道:“所以我说这贼厉害了,妙就妙在他偷了东西,还能把箱子按原样关好,还是今早要找一样东西才发现。” 李雁红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如此怕父请放心,这贼三五天之后定必要再来一次,多半是到令爱室中来。” 这一下可把那方小姐吓坏了,直急得连道:“那可怎么办?” 李雁红道:“大妹请放心,愚兄晚上多留意就是,决不会叫这贼子惊了你。” 方小姐一听此话,真是芳心喜悦十分。那方老爷闻言皱了半天眉道:“依我看,贤侄不如迁到这隔壁来住,有贤侄在,小女和我夫妇也放心得多了,就是太……麻烦你了。” 李雁红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既然怕父不放心,小侄今晚就迁居此处好了。” 方太太也高兴得直喊:“春萍呀,把李少爷的行李什么都搬到这隔壁房里。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春萍答应着,就过去搬东西去了。李雁红此次化装出来,本就没带什么女用衣物,所以也不怕被春萍发现秘密,她身材又较一般女孩为高,再穿上双厚底靴子,除了声音仍尖细外,其它方面倒还看不怎么出来。 方老爷待春萍走后,还皱眉问道:“贤侄,你又怎么知道那贼还会来?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李雁红闻言笑道:“伯父请想,如果这贼不来,他就不会再费时间把箱子一样样按原样关好了。他把箱子关好,就是想叫你们一时不易察出丢东西没有。这样近日一定还要来一次,是意料中事。” 方小姐一旁暗暗点首,心说想不到这李大哥心和表面一样细。方老爷一拍大腿道: “对,有理!贤侄真好判断,如此只有多麻烦你了,好在你我世交也就不给你客气了。” 当晚李雁红就睡在这隔壁房中,和方小姐仅一壁之隔。头两晚都没事,大家都认定这贼是不会来了,但李雁红心里有数,仍是保持警觉。 这夜三更天,全府上下都已睡下,李雁红轻轻起来,佩好那把“聚萤”剑,拉开风门,只一纵身,就像脱弦之箭一样落在假山石上。 此时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照得这一柳一石都似画上仙境一般。李雁红展开身形,在这四周兔起鹤落地行了一周,不见有何动静。才要转身回房,忽听“啪”一声,有一石子由远处投来,就落在身前两丈余处滚了几滚,李雁红心中一惊,心想你到底来了。 原来这“投石问路”,是一般常见的江湖人夜行方法,并不专限于绿林中人使用,夜行人因不知地势如何,或怕对方饲有恶犬,或有所埋伏,只需先投一石,要是有以上情形,定会有些痕迹,自己就可加以准备。 李雁红虽行道未久,但似这种江湖行为,早就知悉甚清。见这石子一落,心中已有了数,当时一声不响,回身一纵已至就花架暗处,借着那浓密枝叶,把身形隐住。 又等了约小半盏茶时间,果听一阵微风震动之声,由墙头上拔起了一条黑影,只一晃已至那假山石上,真是好快的身形,快似飘风,落地无声! 李雁红见这人身形,轻似柳絮,快似飘风,这身轻功确是不弱,不由愈发留意。此时见他,在那假山石上略一展顾,二度腾身,竟往那花架子上落去。李雁红随后隐身,心想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月光之下,仅见这夜行人背影,一身黑缎紧身衣,背插一七星尖子,雪亮的锋头,月光之下闪闪生光。这夜行人好似轻车熟路似的,一路翻腾,已至后房,弹指出声。李雁红心想,这夜行人好大胆,居然明面弹指叫阵,看看是否有人,当时也不出声。这夜行人弹了几下指没有回音,四面环视了一下,这一回头可把李雁红吓了一跳。 你道这夜行人究系何人,原来正是曾和李雁红在水竹溏交过手的陆筱苍。李雁红一见是他,不由怒火上升,此人外号过天星,乃一名独行飞贼,月前才劫灾银不久,想不到尚不满足,竟又动起打家劫舍的念头,今夜是万不能容他了! 想到这,已由身上取出一支鸳鸯镖。这过天星陆筱苍,此时已扑至后室,忽然矮身窜起,伏在那横窗上,正要飘身入内,李雁红一抖手,这支鸳鸯镖带着一阵疾风,直奔这陆筱苍背心打到。 口中此时才喊了一声“打”,因恨这陆筱苍过甚,故容这镖已出手了一会儿才出声,所以那陆筱苍想躲确是万难了。陆筱苍已入一腿,突闻身后破空之声,他是老江湖,一听这声已知有暗器来到,又听到一声“打”,不由吓了个忘魂,右脚一踹窗栏,“砰”的响了一声,身子已跟着倒出去,奈何那只左腿已入内,尽管身形再快,总受了大大限制,只闻得“噗”一声,这一镖正打在后胯上,直痛得陆筱苍哼了一声,差一点站不住脚。 李雁红镖一出手,身形也跟着腾起,口中喝道:“大胆淫贼,居然敢三番两次来此行盗,难道就以为没有人能制你么?” 过天星身才站稳,见一黑影从树上往己扑到,手中剑往己分心刺来,不由一声冷笑,强忍着痛,一滑身己躲开这剑,口中道:“我看你是何如,居然敢管你家陆二爷的事,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一了,背手已把背后七星尖子撤在手中,这才看清来人面目,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还是水竹溏败兵之将。上次让你逃开,今夜却是你死期到了!”一抖这七星尖子,反朝李雁红肋上扎来。 李雁红见这过天星后胯受伤,尚如此猖狂,不由呸了声道:“你别不要脸了,水竹溏要是斗你,三个也把你给宰了,还有脸夸口呢!”见他七星尖子已到,一上步猛一侧身,避开他这尖刀,掌中剑“白蛇吐信”,由他右臂外递过来,直朝他“肩井”穴上点去。 陆筱苍身形往右一沉,左脚滑出半步,手中七星尖子带起一溜寒光,直奔李雁红而来。 李雁红一剑点空,左手一领剑诀,脚下倒踩古井步,一阵急转,掌中剑反向陆筱苍背上劈来。 陆筱苍一七星尖扎空,见李雁红剑到,右脚往前一上步,脚尖一滑“鹞子翻身”,七星尖带着轻哨,直朝李雁红剑上便碰。李雁红此时一递招,才发现陆筱苍武功竟自不弱,这柄七星尖子上确有过人功夫,不敢大意,此时见他安心想以他手中那怪兵刃锁自己这口剑,哪里能容他碰上,身形突向前一扑,肩头往左一晃,前身离地仅有半尺,他那柄七星尖子可又碰空了。 此时因方才陆彼苍那一脚正踹在窗户上,发出极大声音,别说方小姐给吓醒了,就连方氏夫妇及院中仆人也醒了一半,再一听有互骂之声,都知道一定是那贼来了。 方小姐已吓得在床上连叫:“李大哥,有贼来了!……李大哥!” 还算那春萍听到小姐呼叫,已大着胆子跑到方小姐房中,见小姐吓得全身抖瑟,不由道:“小姐,你……别怕,我去叫李……少爷去。”其实她何尝不也吓得要命,但一想到李相公,胆子不由就大多了,一阵小跑已至隔室,见那床上空无一人,知道人出去了,再一听外面呼骂声,心中才明白,敢情是李相公已和那贼动上了手,这才跑到房中道:“李少爷在外面和那贼正在打呢!”方小姐这才稍放心,不由又替李雁红担起心来了。 不说这室内诸人惊慌情形,且说那李雁红躲过他手中那一七星尖子,掌中剑“拨草寻蛇”直向陆筱苍双足上削来。二人这一动上手,不觉十数招过去。 李雁红久战不胜,心内火起,娇叱一声,已展开身形。这趟“八仙剑”是一尘子亲传绝技,非比寻常,剑点分明,身剑合一,点,崩,扎,挑,刺,一招一式,有惊人之处,起落进退,忽守忽攻,剑招上快若电光石火,轻如飞絮惊鸿,这一来那陆筱苍可大感不支了。 陆筱苍这一活动身形,后胯鲜血愈发流之不已。但他生性顽劣,决不轻易服输,见李雁红这一展开身形,剑气如虹,就知道今夜自己恐不易讨了好去,怒喝一声:“二爷与你拼了!”一摆手中七星尖子,施出了“分云十二刺”。这本是峨嵋刺的招数,可是七星尖子和峨嵋刺大同小异,用来也无不可。 只听到“呛”一声,两般兵刃碰在一处,各自一撤身,李雁红身随剑转,陆筱苍怪蟒翻身,二度相接,又杀了起来。这院中一时寒光闪闪,人影幢幢,直惊得那窗缝中偷看的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李雁红“八仙剑”已施在第十招“骤雨打荷”上,雪亮剑身挽起一个斗大剑花,直朝陆筱苍平顶削去。陆筱苍本已技穷,见这一式来得急猛,不由吓得往空把七星尖子一举,想去碰李雁红的剑。 李雁红心中有数,待其兵刃已挨上自己的剑,猛一翻腕,这口剑顺着七星尖子直往他手上削来,划起一溜火花,陆筱苍此时如不放手,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不得已一松手,这七星尖已被李雁红卷向了半天,“当啷”二声落于丈外。陆筱苍兵刃出手,吓了个忘魂,一偏身正要窜出,却听得李雁红叱道:“哪里跑!”就觉右耳一凉,跟着热血流了满脸,吓得“哎唷”叫了一声,踉跄出去八九步,一摸右耳已齐根被削,又惊又怕,一顿足反身就跑,奈何后胯镖伤过重,这一用力,简直痛楚不堪。 李雁红见他要跑,哪里容得,按平日对方既已受伤,哪有赶尽杀绝之理,只是这人似太淫毒,江湖不耻,更加上偷了方府那么多贵重物品,若叫他走了,自己有何面目见此宅主人。当时一纵身来至他背后,本可一剑刺他个透心穿,一来不愿赶尽杀绝,再说死人于事无益,这才一伸左手,拼中食二指,往他“云台”穴上点去。 “吭”一声,点了个正着,那陆筱苍一跤摔倒,不省人事。李雁红点倒这陆筱苍,还剑于鞘,这才纵身来至后室。一推门,内门已锁,不由在门外喊道:“开门呀,那贼已捉到了。”里面人一听是李相公声音,先开了窗户看了看不假,这才招呼着把门给开了。 却不料一进门,手已被人拉住,再一看竟是方小姐,已吓得花容失色,直道:“李…… 大哥,你没事吧?” 李雁红笑道:“没事,那贼已被我用点穴给制住了,快叫人给捆上,明天交给官府审问一番。” 方小姐闻言真是又喜又怕,此时方氏二老都已闻悉而至,灯火照耀各室通明。方老爷一眼瞧见自己女儿,此时正紧拉着人家手,不由一怔,心想这二人如真能结成夫妇,倒能称为一对佳偶,心中已有了主意。 方小姐方才举动,全系无心,一来芳心实早已喜欢对方,再遇此惊吓,自然难免无意间透出亲切之举。此时见父亲眼睛直往这边看,不由生疑,再一低头,直羞得面赤心跳,忙放下手,退至一旁,连头都不敢抬了。 李雁红此时也无心再想这些,对方老爷道:“老伯,那贼被我伤在院子里啦,请派人把他捆上,还有他身上的伤,还得给他治治,别流血过多死了就麻烦了。”方老爷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叫人。这些人别看平日什么都怕,真要是叫他们打死老虎,那胆子可比谁都大,七脚八手把那陆筱苍捆了个五花大绑。 可叹陆筱苍,虽不能说是如何不得了的高手,可是在绿林界提出来,也算是一号人物,败在李雁红手上,技不如人尚无话可说,可是叫这一群仆人你一拳我一脚,那味可真不好受,尤其是被点了穴,连口都张不开。 此时方老爷全家,都大着胆子和李雁红来至院中,见陆筱苍全身是血,不由都觉不忍。 方老爷对仆人道:“你们快去找个大夫来,就说有人中了刀伤,叫他快来。”那仆人答应着去了。 李雁红对陆筱苍冷笑一声道:“要依你往日行为,真是该碎斩万段,只是此时还不能就叫你死,你偷人家的东西在哪?先还了人家咱们才好说话!”见对方闻言怒凸双目不发一言,这才想起还点着穴呢,想着就走上一步,对他背后赐了一脚,那陆筱苍“哇”地叫了一声,一阵咳嗽。 方老爷见状皱眉道:“贤侄,他既受了伤就算了吧。” 李雁红回头一笑道:“我这是给他解穴呢,老伯心可真软,你不知道这贼有多坏呢,要是把他以往行径说出来,你老人家不恨死他才怪呢!” 陆筱苍被这脚一踢,已解了穴道,当时呕了两口,一听李雁红贼长贼短地在说自己,不由冷笑一声哼道:“你不要得意,二太爷今落在你手,算时运倒霉,杀刮听便,皱一皱眉头算不是人养的!你要再出口伤人,可怪不得我要骂你了!” 李雁红含笑一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养的嘛!陆筱苍我告诉你,你把偷人家的东西乖乖拿出来,也许对你自己好受点,要不然你是自讨无趣!” 陆筱苍哈哈笑了两声道:“想不到我陆筱苍今天阴沟里翻船,伤在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手里,真是死不闭目。东西一点不错,是我偷了,可是要还你们可没那么容易!” 李雁红被陆筱苍这两句话说得勃然大怒,一抬腿,那陆筱苍就像被踢的冬瓜一样,连翻了好几个身。李雁红知道此类贼人,嘴都硬得要命,要想叫他吐实,却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像陆筱苍这等好猾之徒,定必惜命异常,别看他口口声声不怕死,真要临到刀到脖子上,什么洋相也出得来。当时冷笑一声道:“你别嘴硬,你不说我也不问你,等天亮了,叫他们把你二爷送到衙门里去,到了衙门你再耍这套,我才真佩服你。” 方老爷闻言连道:“对,干脆就把他送到衙门里去,我们也省得费心了。”七言八语都说开了,大家都赞成往衙门里送。那陆筱苍在地下一声不哼,心里可是怕到极点了。 像他这种三流淫贼,身上命案,少说也有一二十条,真要到衙门里一翻,这条命是准保不住。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更别说像陆筱苍这种人了。到了此时他也真沉不住气了,在地上哼了一声道:“朋友,还没请教你万儿呢。” 李雁红心中早已知道他用意,当时笑了笑说:“我姓李,名字你就别问了,有什么事没有?我们可是正预备把阁下请到衙门里去呢!” 陆筱苍闻言,哭丧着脸叹了一口气,慢慢说:“李朋友,今天我败在你手,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你要往官府里送,可就太不够朋友了!” 李雁红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你不说实话,我只有送你了,总不能说偷了人家上万的家财,就算没事吧?” 陆筱苍抖声道:“要是专为这个,我们好商量,别动不动就借鹰爪孙的势力来吓唬人,那可不是汉子行为!” 李雁红闻言笑看了方老爷一眼,正想问话,不想身后一阵急跑,有人叫道:“贼在哪?……这么好的事也不叫我一声!”众人回头,见那位少爷又来了,手里还提了一根木棍。 陆筱苍在地上一咧嘴,心想还有一位少爷,得!我的好生意又来了。还没想完,头上“砰”一声,被小爷手起一棍,打得直冒火星。方老爷怒道:“你还打他干什么?有你什么事?还不睡你的觉去!” 方凤致一撇嘴叫道:“睡觉?有贼了我还睡觉,今天不给他点颜色,他也不知道我小飞侠的厉害!” 言罢又是一脚,陆筱苍气得脸发青,一翻眼对李雁红道:“这位小朋友是干什么的?叫他走开点,我们好说话!” 李雁红笑对方凤致道:“你到一边,看我审他,不许瞎闹,听到没有?” 方凤致一翻身,整个人都上了陆筱苍头上道:“李大哥,你问他吧,我不捣乱就是了。” 李雁红这才问道:“那东西在哪里?你快说呀,等会儿送你走我可不管!” 陆筱苍被踩得龇牙咧嘴,哼道:“这小孩子不走,我是死也不说……哪有这么说话的?” 还是方老爷看不过,上前一巴掌,把方凤致给打下来,拉到一边,陆筱苍这才出了一口气道:“小孩有时候是要管……没有个样……” 李雁红叱道:“谁叫你说这些废话?快点说出来,我看在同是练武者份上饶你不死,否则你是自讨苦吃!” 此时请的大夫来了,给那陆筱苍洗扎一番。待这大夫走后,陆彼苍看了看方老爷点头道:“姓陆的不死,忘不了你老先生这番仁义,你既如此仁厚,我也不为己甚,所取各物都置于近郊岳武庙中神相上面,请速派人去取,少不了。” 方老爷点头道:“朋友,这才是好汉行为,你如真是少银子用,明面向我开口,多了没有,百八十两是少不了朋友你的,何必用这种下流手段?” 陆筱苍在一旁不发一言,李雁红这才对方老爷道:“你老人家看好他,我这就到那岳武庙去取东西,谅他也不敢扯谎!”言罢一纵身已上了墙头,再一下腰,就像箭头一样,窜了出去,直惊得方氏全家张口结舌。 那陆筱苍见李雁红一走,胆子可大了,冷笑一声道:“也是我命该倒霉,一时滑了一跤摔了个筋斗,被那姓李的给赶上点了穴,要不然他三个也经不住我打。”言罢嘴角还带着冷笑。 春萍在一旁一撇嘴道:“那你身上那镖是谁打的,耳朵怎么会掉了一个?光会吹牛,人家走了你又厉害了!” 陆筱苍冷笑一声道:“哼,吹牛?那都是点倒了以后,又叫他打了一镖,把耳朵割了。 你们还以为是我不行?”话还未完,背上又被人打了一棍,这一棍还真不轻,痛得一龇牙,回头一看又是那小鬼。 方凤致叫道:“我都不说话了,你哪来这么多话?臭狗贼,你是找打是不是?” 说着话又往前走了一步,举棍又想打下,陆筱苍看这一棍要打上,准又是一个包,不由后退一步道:“小孩,我告诉你,我虽是被你们捆上,可是一肚子功夫,你要再走一步,我一张嘴准把你吹一个筋斗,叫你鼻青眼肿!”这几句话还真有用,方凤致是真给吓住了,站在那直皱眉,走又不好,不走也不好。 方大大一听,还当是真的,赶紧把他拉到一旁。陆筱苍还想再威风一阵,已见那李雁红由墙外纵进来,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雁红由背上解下一个大包袱,交给方太太道:“你老人家到里面点点去,看看少不少。”方氏夫妇见东西找回,大喜过望,相继进室检点失物。 陆筱苍这时哼道:“怎么样,李朋友,东西拿到了,可以放我了吧?” 李雁红笑道:“放你?可没那么容易。等会儿看看!” 陆筱苍一哼道:“怎么?说话不算数?” 李雁红笑道:“东西不少,自然会放你,可是也不能这样放你。” 陆筱苍一听话里有话,不由急道:“姓李的,你这就不够朋友了!” 李雁红叱道:“谁说不放你,只是可不能叫你再出去为非作歹,我得把你这身功夫给你破了。” 陆筱苍一听此言,顿时面色苍白,抖声道:“李朋友……这可……万万施不得!我…… 陆筱苍虽多行不善,可与……你李朋友,没有一……点仇恨,你要这么一来,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你要有意思,人家就没意思了。反正我只把你功夫破了,以后你一样谋生,这还不便宜你!” 别看陆筱苍方才那么硬,此时也不禁吓得从骨头里发软,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我的李爷爷,这一招可太损了,万万施不得,我陆筱苍发誓,今后决定改恶向善,如有一字虚言,五雷击顶上天不饶!”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方氏夫妇已由内走出。方老爷这就喊道:“贤侄放了他吧,东西一样不少。” 这陆彼苍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叫丢人了,朝着方老爷磕头道:“你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别叫他把我废了!” 方老爷一怔道,“贤侄,无论如何这一次你要饶了他,你可得看我个老面子!” 李雁红长叹一口气对方老爷道:“伯父既如此说,我就放他走吧;只不过早晚仍是要为害江湖,我不伤他,日后也有人杀他!”那陆筱苍闻言,向方老爷磕了两个头,也是方老爷一念之仁,倒真救了自己一家人性命,否则这陆筱苍仇恨心极重,定必日后再会来报复不提。 此时方府上下都代那陆筱苍说起情来,就连那方凤致也在一旁道:“他哭的怪可怜的,饶了他吧,我担保他以后会变好啦。” 李雁红见众人俱都如此,才走过去用剑一挑,绳索俱开。陆筱苍忙站起身形,活动了一下筋骨。李雁红道:“我明知此一举是放虎归山,也只有凭你的良心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是华山一尘子的徒弟李雁……”言罢见他还不走,突然明白对旁边人道:“那边地上还有他一把兵刃,你们找来还他。” 早有人把那锋利的七星尖子递上,李雁红接过递上,陆彼苍一手接过,往背上一插,朝众人点点头,又朝李雁红冷笑一声道:“姓李的饶我不死之恩,我陆筱苍永不会忘,天长地久后会有期,再见了!”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已拔起,在空中双手平伸,轻飘飘已落在大墙之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往外一飘身,失了踪影。 待其走后,李雁红叹道:“这厮一身轻功确是不弱,只是要他回头向善,恐怕是万难了!不管如何,他对府上诸人总是心存感激,不致再来生事,找我我也不会怕他!” 方凤致还在一旁道:“我刚才打了他两棍子,他一定会找我,李大哥你快教我本事,他要再来,我也好制制他!” 李雁红笑道:“不会,你别怕,你要想学武,以后我给你介绍个好师父,本事比我大多了!” 方老爷全家上下,此时已把李雁红敬成神仙一样,方老爷闻听此言笑道:“贤侄有工夫,真望你教教我这劣子,从前我是一向反对他学武,今日一看贤侄你这身功夫,真是叫我羡慕死了!不会武的人处处得受人欺侮。” 李雁红笑道:“令郎质禀俱是上等,非小侄过谦,实不配做他师父,江湖上能人大有。 小侄想起一人,岁数比小侄大不多,那身功夫可比我强多了,如能收令郎为徒,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方老爷奇道:“啊,还真有这人,他叫什么名家?” 李雁红不由把头一低,半天才道:“他姓叶,名叫砚霜方太太在一旁道:“怎么名字和你一样?也叫砚霜呀?” 李雁红不由一阵脸红,叹了口气道:“音同……字不同……唉!我们进去吧。”众人见李雁红本来态度潇洒从容,突然竟变得如此懊丧,都不知他所为何来,尤其是方小姐一旁更是难过,不时以一双情目向李雁红瞟了来,李雁红偶一抬头见状,内心不由一动,心想这可怎么了啊! 晚上方府备了一大桌酒席,特为李雁红庆功。席间方老爷亲自看了女儿一眼道:“李大哥此次捉住此贼,实救了你一条命,你不敬你大哥一杯?” 方小姐芳心早有此意,只是父母不开口,一个女孩家,怎好意思,闻言粉面含羞,亲自下位,拿着酒壶走到李雁红身前给李雁红斟了一杯酒,又返回位,双手捧杯起身娇道:“小妹敬李世兄一杯,祝世兄前途万里!”李雁红心中那份苦就别提啦,自己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真后悔好好的充什么男人,现在弄成这种场面,真叫人难以应付,将来如何见人?想到这,不由愣住了。 偏那方凤致在一旁拍手道:“李大哥和姐姐像一对呢!哈哈!”此言一出,那方小姐羞得脸一红,用目一瞟李雁红,此时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由羞极一笑,转身就进里面去了。 李雁红这才警觉转念来,奇怪那方氏夫妇闻言,并不对那方凤致加以责骂,方老爷还咧着大口直笑道:“贤侄你二十了是吧?咳咳!”李雁红脸一红,真是心急如焚!闻言点点头……” 方老爷又笑着咳嗽了两声,李雁红心是何等细,闻言早知其意,不待他再说话,已由位上站起恭施一礼道:“小侄已不胜酒力,想回室休息一下,尚请二位大人原谅才好。” 方氏夫妇闻言对望了一眼,心中不但不奇,反而暗喜,只当他见女儿回房,也急着先回去,好说几句背人的体己话,闻言方老爷喜道:“好好!贤侄你请吧,没关系,多休息一会儿。” 随即还扭头对凤致道:“你大哥要好好在里面歇歇,你可不许吵,不要往里面乱跑,听见没有?” 李雁红也顾不得再听这些,一个人返回房中,经过那方小姐房中时,见她正自支首对窗,看见自己回来了,还笑了一笑,李雁红无可奈何地也笑了笑。 入夜,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看样子这方家提亲之事当在不久,到那时自己怎么说话呢?要说自己已经订过亲了,岂不令人家一家人失望,尤其那方小姐不知伤心到如何程度呢,照实说罢,怎么好意思?不如自己留张条子说明苦衷,还是一个人走了算了。 唉!我命中真是奔波啊!好容易有一个安静环境,可合自己暂时住着,忘记过去一切,不想又有这种事发生。此一走,又不知到何处流浪去。 最奇怪是这几天,简直连梦中都是叶砚霜的影子。想到叶砚霜,不由内心又酸又甜,他那翩翩风度,挺俊身影,怎能叫自己忘怀啊! 铁守容也不知如今到哪去了,她也真和自己差不多可怜。唉!这年头为什么可怜的都是女人呢?眼前这位方小姐还不是…… 此时内心真是其乱如麻,一眼又看到墙上那把剑,柔长的剑穗,垂着那块玉玦,不久之前它尚配在叶砚霜剑上呢!而今见物思人,尤其在这静静的深夜,真令人好堪忍耐这分腻情,他是我的冤家!我怎么忘不了他啊?是梦吧?忘记了吧!多遥远的惆怅啊…… 今后我怎么办?孤单单的一个女儿家,总不能装男人装一辈子呀?李雁红啊,不要气馁,大胆纯洁真诚地去找你爱的他吧。他既是对你并未十分忘情,你又何必这么慷慨就让给那铁守容!就是死心,也要等自己见到了铁守容以后再死心也不晚呀! 想到这,不由对着自己几上残烛,擦了擦流在两腮的情泪,坐起来找到笔,在纸上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留给方老爷的,内容是叙出自己要远行办一件大事,恐怕在此久住有负二老及方小姐深情,一切详情也不便出口,日后方伯父如能见自己父亲,一切真情就会大白,那时定能原谅自己不得已之苦。 又道方凤致根骨甚好,自己既答应给他介绍一位高人,定必实践,以后见到那人,一定嘱他亲来造访,请二老放心。写了满满一张纸才住笔。 推开窗,见东方已微透着一线曙光,不由暗道一声:“我该走了。”这才由墙上取下宝剑,把行李略事整理,系好宝剑,把那封信用信封封好在上写了: “留呈 方世伯尉川亲启 内详:“ 跟着把灯一吹,暗影里只见一黑影,几个起落,已出了这方宅,飘于大街,扬长而去! 两个月后的一天,在离察哈尔省份不远的昌平县城里,出现了一人一骑。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多情的李雁红,一心想取道出关,好找找铁守容,由沿途一路打听知道铁守容身在关外,由是暗猜叶砚霜也必定离那不远,自己不辞千辛万苦,千里迢迢,主要还是此情不死。想起数月前在叶砚霜身旁,竟好好的离开了他,如今又去找他,真是不可解说,扑朔迷离,命运弄人! 她来至昌平县,见市街繁华,人马如梭。正行其间,忽听身后一阵钢铃,摇得哗哗直响,不由停缰回头望去,见身后竟是一骑黑马,那钢铃之声,正是发自这马颈上一串铃铛,马上端坐着一青年人。猛一看简直长得和叶砚霜一样,差一点怔住了,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人左唇之下多一黑痣。 只见他一身黑绸马裤褂,面如冠玉,目如点漆,也没带帽子,脑后拖着又黑又长的一条大发辫,手中摇晃着一柄极大的黑折扇。马背上还系着一柄长剑,剑鞘上亦为黑色。面含浅笑,露出一嘴又白又齐的牙齿,真是好俊的仪表。 李雁红在马上只看了他几眼。身前的李雁红,一身青缎长衫,仪表不凡,那人不由惺惺相惜地朝着李雁红点了点头。李雁红见状把头一偏,佯作不见,还是走自己的。 此时路上行人见状,都停足不走,对那黑衣青年指指点点的,面现羡容。李雁红隐闯人道:“纪公子今天可真俊,一身黑。”才知道这人原来姓纪,一定是本地住户,要不人家怎么都认识他呢?这时已近午,李雁红见这黑衣人的马,就紧随自己身后,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不由微愠,回头朝他怒视了一眼,却不料他却破唇一笑…… 气得李雁红把头一扭,心想这一定是哪里的纨绔子,没事在马路上乱逗姑娘,她可忘了自己此时是男人打扮,人家怎么会逗自己。 一行一跟已走了不近的路,李雁红见路旁正有一清真馆子,高挂着牛羊肉的招牌,不由飘身下马,把马往门口马栏上一捆,迈步走进那饭馆。才坐定,一抬头那黑衣人也进来,手中摇着折扇,好不悠闲! 这店中伙计一见这黑衣青年,都不由道:“三爷来啦,快请坐,要吃些什么?” 那黑衣人含笑略微点头,坐于李雁红对面桌上,一招手那小二已过来,见他在那伙计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小二连连点首,不时用眼还朝李雁红看看,嘴中连道:“三爷放心,您的客人还有什么话说,菜决错不了!? 这黑衣人才含笑点头道:“快去吧,要快些上菜。”那伙计答应着,还鞠了一躬这才退出。李雁红见状,心想可惜他这份仪表,看样子还不是一个花花公子哥儿,自己生平最恨这种挥霍成性的富家子。不知怎么,此时心里倒暗暗想,但愿此人别是这种人,否则真辜负了他这份长相。 坐了一会见伙计也不来,不由正要呼喊,却见先前小二手中捧着一什锦冷盘,含笑对自己道:“客人请先用冷盘,茶马上就上……” 李雁红不由一怔道:“我没叫冷盘呀!上什么菜?” 那伙计弯腰笑道:“纪三爷已为你先生叫了,三爷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 李雁红闻言朝那黑衣青年看了一眼,见他正专心一意喝酒,连自己一眼也不看,不由对小二皱眉道:“我与那人素昧平生,你把莱给我退了,我叫我自己的!” 这跑堂的一听也是一怔,马上接笑道:“客人,你大概是初来此地吧?纪三爷素有小孟尝之称,大概是想交你这朋友,客人这么做,不太扫纪三爷面子么?” 李雁红一听这人外号叫小孟尝,想来倒是一豪侠的仪士,自己方才未免太以轻视他了。 想到这,皱眉道:“这样吧,菜就照原样,也别退了,该多少钱我自己付,你去代我谢谢他一番好意,就说我与他既不认识,实在不便叫他破费。”这跑堂的听完,一直皱眉,脚也不动。李雁红急道:“叫你去你就去,你怕什么呀?真怪,请客还有勉强的呀!” 这伙计闻言才陪着笑脸道:“客人可别误会,其实谁出钱都一样,我们只不过觉得这样太扫那纪三爷面子了。既然客人一定不肯赏三爷的脸,那有什么办法……”说罢就向那黑衣人走去。李雁红见这跑堂的过去在那纪三爷面前说了半天,那三爷不待他说完挥手令去,跟着一双俊目,往自己扫来。李雁红在他这一视问,已窥其双目神光十足,心里暗惊,此人好纯的内功,见他双目瞪住自己,面容微笑,不由一偏头,装没看见他,自己低头吃饭。 这时伙计又上了一盘海参,一大盘炸子鸡,不由皱眉道:“够了,我一个人哪吃得这么多,下面的菜可以不要来了。” 那伙计笑道:“纪三爷已把菜点好了,客人包涵一点吧。 李雁红一听,不禁微愠道:“这真是怪事,我吃饭还要人家干涉,叫你不要再上,你就别上,再来我可要走了,看这些菜给谁吃!” 那伙计见状连忙答应着退下。李雁红待其走后,一个人正在想,这人真怪,好好的请我吃哪门子饭?请客也不说一声,哪有这种怪人。 一个人正在想的当口,忽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忙一回身,见正是那黑衣青年,此时晃着折扇,面含浅笑道:“朋友,我纪翎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这么不赏面子?” 李雁红见人家找上门来,不由脸上带着不自然笑道:“纪兄此言差矣!小弟与纪兄素昧平生,实不敢无故受纪兄上待,还请勿怪才好。” 却不料此言一出,那纪翎突然双目一瞪,冷笑道:“我纪翎一生热胆对人,就喜交朋友,今日见你兄弟仪表不俗,又是练武之人,才诚心作一个小东,略尽地主之谊,不想你却如此自大,扫我盛意,难道我纪翎就如此不值你一交么?” 李雁红闻言,心中真是既愧又气,心想天下还真有这种热性之人,不由正色道:“你我非亲非友,实不敢领你盛情,绝非有怠扫你盛情,更不敢轻视纪兄为人,尚请少安毋躁才好!” 纪翎闻言一跺脚道:“朋友,我纪翎有一个脾气,凡是路过这昌平县,会武而且年轻的朋友,一定得受我一席之情,可不能为你而破我规矩,今天这客我是请定了。伙计,上菜,要最上席,这朋友我交定了!” 李雁红一听不禁恼羞成怒,一声叱道:“敢上菜,谁端上来我不把盘子摔了才怪!” 这黑衣年轻人一听噢了一声道:“好朋友,我佩服你!在这昌平县,敢给我小孟尝咬牙的,还真没一个,我算服了你。朋友,离此不远有个二里坪,是朋友晚上那里见,我纪翎要交的就是这种朋友。可一定要去,别叫我苦等!” 李雁红冷笑一声道:“去就去,谁还怕你不成!” 纪翎含笑道:“老兄你误会了,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到那里再说好不好?” 此时那堂倌在一旁皱眉道:“三爷,这菜到底还上不上?” 纪翎尚未开口,李雁红已叱道:“你不怕摔盘子你就上!” 此时一般酒客都在一旁看热闹,七口八舌道:“纪三公子的面子,你老兄何必不赏个全脸?” 纪翎闻言摇手道:“得!不上就不上,我纪翔今天算第一次服人。朋友,晚上早点来!” 言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李雁红一笑道:“兄弟,来时别忘了带着你那把剑啊!没有别的意思,不要乱想,别怕。” 李雁红脸一红叱道:“谁怕你,登徒子!” 不想此言一出,纪翎脸一阵青,回头看了李雁红半天微皱眉道:“朋友,你说什么?谁是登徒子?我纪翎在这地方也呆了五六年,做的事都是侠义之举,仰不愧于天,俯不羞于地,什么叫登徒子?你说话可要负责任!”言罢那一张俊脸泛起一层红晕,平伸单掌,往李雁红似虚推了一下,反身就走了。 此时有人在一旁道:“纪三公子今天是真生气了。本来嘛,人家是一个大好人,管人家叫登徒子,谁不生气?真……” 李雁红现成一肚子气无处发,闻言不由一声叱道:“有你什么事?再多说,不叫你尝尝厉害,你也不知道我姓李的不好惹!” 那人回头看了李雁红一眼,真不敢再多说一句。李雁红经此一闹,饭也吃不下了,当时丢了一大绽银子在桌上,转身就走。一抬手,忽觉轻了许多,再一看原来那肥大长衫袖筒,怎么好好的袖底下开了半寸长一道大口子,不由大惊。 突然大悟,暗道这纪翎好厉害的“混元劈空掌力”,竟能离自己丈余远,举手间把自己衣袖戳穿大口,要是这一掌推在身上,此时焉有命在?想到这,不由一阵心寒,心想看不出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一身惊人功夫,这人真不可轻视了。今晚三里坪一会,弄不好自己就要丢个大人,想到这不禁深锁蛾眉,内心阵阵担忧。 三里坪是昌平县近郊的一个佛地,往昔朱楼画阁好不兴盛。入明以来渐趋衰落,明末在断壁秃垣中建立了无数庙宇,无形中成了一块佛地。入清以来香火鼎盛,这远近数县,善男信女络绎不断,倒恢复了一番热闹景象。 李雁红下午就一人骑马来此,在此各处兜了一周,看好了这地方形势,掉转马头,又回返市街。才走了没几步,迎面来了三骑快马,自己还没看清来人,隐闻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兄弟,停停,点子来啦!”李雁红闻声在马上抬头一看,不由暗道怎么又碰见他了? 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他了。 原来来者正是自己掌底游魂陆筱苍,头戴一顶马连编的大草帽,愈显得鸠面鹤首。身旁二人,一色青衣,年岁均在四旬以上,一个眉横一字,巨口掀齿,一个却是翻鼻朝天,两耳兜风,二人面容亦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此时见他三人把马勒住,自己也停缰不走。 陆筱仓在马上冷笑一声道:“李朋友,还认识我陆彼苍么?” 李雁红一笑道:“别才三月,陆师父尊容怎会忘记?不知有何见教!” 陆筱苍一指身旁二人道:“这二位前辈,想必你也见过,人称长白双丑的便是,姓李的,这两月我找得你好苦,今日不想在绝望之余,却遇到了你,真是皇天有眼,我这一口气是要出出了!” 李雁红一声冷笑道:“姓李的早料及有此一日,当初要是怕你,也不放你了。你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姓李的接着就是了!”陆筱苍此番追随二丑欲返长白,自从在方宅被放后,这数月来,他一想起李雁红,简直恨不能将她寸斩万断。待伤好后,曾暗中去方府打探几次,确悉那李雁红已走,好不懊丧。自从在曹州脱离南荒双怪后,一个人总嫌势孤力薄,恰逢这长白二丑押金由苗疆回道,不由改投二丑。二丑因念其一身轻功不凡,也乐得收之麾下,为自己效力。这三人正欲借道昌平,以赴察哈尔,却不料无巧不巧,冤家路窄,竟会在此遇见了李雁红。 此时陆筱苍对二丑道:“二位当家的,就是这姓李的,与小弟有废体之仇,小弟虽自知技不如他,也不能就此放过,还是请二位当家的先行赶路,小弟要会会他,即使为此丧生,也心甘情愿!” 好狡猾的陆筱苍,他明知如果当面求二丑为他出气,二丑一定是不答应,故此不惜伪作出这么一幅可怜相,明面告诉二丑说,自己决不是对方敌手,如果你二人不相助,那我的命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二丑虽也不是什么笨人,但到底这陆筱苍如今投在自己手下,焉能见他赴险不救?那华梦魁比较老练一点,闻言正在低头寻思,欲想一两全之策,但钱星剑却一声冷笑哼道:“陆师傅你这是什么话?如今你我既是同道,理该祸福相共,就拿他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只要他敢动了兄弟你,我兄弟决不能袖手旁观!” 陆彼苍一听,简直心花怒放,这一下胆子可大了,一扭脸见李雁红在马上,面含浅笑毫无畏容,不由怒道:“姓李的,你听见没有?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说你要怎么死吧,陆二太爷一定成全你!” 李雁红一笑对二丑道:“想不到堂堂长白二丑,居然受这种下流淫贼玩弄,传扬出去岂不丢人?我也不怕你们人多。陆彼苍,你就说个时间地方吧,我一定接着你的就是了。” 那华梦魁此时哈哈大笑了一阵道:“李朋友,你误会了,我兄弟岂是那种以多为胜的人,你与陆师父之事,你们自己了,只是那陆师父要是不敌,我二人再出一人,决不是三人齐上,你放心,我们与你无怨无仇,只要你到时服输就行了。” 陆筱苍一听,生怕李雁红又说出一番话来,致使二丑变卦,不待李雁红回话,已接道: “好!算你有种。我看今晚上就在此处见面一会如何?” 李雁红也在愤怒头上,当时点头道:“一言为定!”拨转马头扬尘而去,走了几十步,突然想到,糟了!这地方不是三里坪么?自己今晚和那纪翎也约好在三里坪。一个纪翎,自己已是恐怕不敌,再加上这三人,今夜恐怕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不由把牙一咬,心想好在我活着也是多余的了,不如给这班贼子一拼,尤其是那陆筱苍,今夜一定不能再饶他活路,自己就是一死,也说不得了。 想到这里,心中反到泰然。回返昌平大街,已是夕阳西下近黄昏时候,找了一家馆子,先吃饱了肚子,一个人凭窗而坐,略闭双目调气养神,以备晚上一番厮杀。无意间又看到自己的宝剑,不由用手拍着剑鞘道:“剑啊,今晚可得为我争争气!” 因无去处,一个人就坐在这窗口慢慢等着。不多时,华灯初上,已是夜晚时光。李雁红正欲付钱出门,却见此时有一马僮儿跑上楼来,略一打量楼上诸人,看见李雁红眼就不动了,慢慢走到李雁红身前道:“这位爷可是姓李么?” 李雁红不知是干什么的,当时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事?” 这小僮才由身上掏出一个小条,双手递上,李雁红接过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李兄英鉴:食店匆晤,未及详谈,致使吾兄对弟误解,归后沉思痛心十分,思及今日行径,虽决不如兄所言,但亦颇有值得检点之处,实不能怪吾兄出言无状,故此亲书致歉,尚乞吾兄大量包涵,今晚三里坪之约,亦此取消,略备薄菲尚乞移玉舍间一晤为荷。 特差小僮引兄来舍,请见信后即刻起程,小弟如时恭候,万不失望为乞! 专此端请 旅安 愚弟纪翎拜草 x月x日” 李雁红看完信,不禁深锁蛾眉,心想看不出这纪翎倒确是一正人君子,本想随这小僮前去见他一下,只是和陆筱苍约好了,怎可不遵?当时间那小僮道:“你是纪兄差来的人是不是?”那小僮点点头,李雁红道:“我今晚同时还给别人约好了在三里坪一见,所以不能随你到你主人那去了,请回去转告他一声,就说我说今天上午实在太对不起他了,叫他别难过。我今晚事了,明天早晨就预备走了,以后如有工夫,再去拜访他了。我说的这些话你记不记得住?”那小僮听完点了点头,李雁红又说了一遍,才道:“你把这些话转告他一声,知道了吧?”那小僮又点了点头。李雁红这才付完账,和小僮一起出来,见那小僮尚骑了一匹马,当时点点头道:“记着告诉你主人我说的话,我走了。”这才翻身上马,直朝三里坪奔去。马行如风,不多一会儿,已驰近了,见各处都是庙宇,哪里去找陆筱苍等踪影?不由下了马,牵着慢慢走去,心中可比早时舒畅多了,自己心中最畏的倒不是这三人,实在是那纪翎,只凭他中午那虚推一掌之功,自己决万万不是对手,现在他既不来,总算去一大敌。 这三人虽一样难斗,但心理上总觉好多了。 愈往前走愈荒僻,不远处有一片废墟,占地颇广,四周尚有些树林。心想这倒真是一个较技的好地方,不知他们约的地方是这里不是。 一个人把马往小树上一系,方觉他们别是不来吧!正想到此处,一阵蹄响,展目前望,暗影中正是三骑人马,在不远处下马寻来,待走近一看,正是那陆筱苍三人,不由冷笑一声道:“别找了,我等你们半天了。”三人闻声注视,果见李雁红一人倚树而立,双怪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且说陆筱苍一见李雁红果然来此,不由冷笑一声道:“姓李的,算你够朋友。这地方果然好极了,我们废话少说,快把我们这笔账算算!”往李雁红身前走了几步,一背手已抽下了背后七星尖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晃手中七星尖子道:“姓李的你就亮家伙吧!” 李雁红微笑着“呛啷”一声,已把那口吹毛断发的宝剑掣至手中,掂了掂道:“对付你这手下败将,本来不需要拔剑,只是看见你这狗贼忍不住有气,干脆早点送你回老家去,免得你在人世上作孽现眼!”陆筱苍闻言气得两眼直冒金星,大喝一声,一上步,七星尖子直往李雁红咽喉点来。 李雁红此番已立意,不想再叫陆筱苍逃开手去,故自始已抖擞精神。见他七星尖子来势急猛,一偏头躲过来势,手中剑猛翻起了一个剑花“横扫千军”,直奔陆筱苍横腰斩去。陆筱苍见一招落空,对方寒刃已至,手中兵刃“巧打七星”,反奔李雁红顶门磕下。 李雁红这式“横扫千军”本是虚式,才一递出已一翻腕,改为“太公钓鱼”,反劈陆筱苍下腮,同时身子已错开,陆筱苍的七星尖又落空了。 陆筱苍一招落空,见对方“太公钓鱼”来得好快,想避已自不及,猛一滚身,算躲开了脸,那口阴森的冷剑,齐着额边,削了过去,削下一大缕头发,那撇小八字胡也被削去了一边,不由吓得“嗯”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脸,发现还没伤着肉,此时内心可真有点怕了,偷眼一望双丑,站在一旁,也不出言,也不帮手,又不好意思出言招呼,当时一咬牙,纵身入内,把自己最拿手的“分云十二刺”又展了出来。只见寒光闪闪,人影幢幢,倒确实身手不凡,这“分云十二刺”已施在第七招“笑指南天”上,忽不见李雁红踪影,心中一寒,暗道不好,猛一翻身,见眼前白光一闪,大叫一声:“不好!” 却听得“呛啷”一声,吓得陆筱苍连退数步,才拿桩站稳,惊魂甫定,用目一瞧,心中不由放了大半个心。原来眼前形势已变,代自己而出的正是那钱星剑,手中一柄龙头杖,正磕开了李雁红的聚萤剑,微笑道:“李朋友,好剑法,如在下眼力差,朋友你是出身少林,不知尊师何人,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眼看这一剑就要把淫贼劈成两半,不想却在这时杀出了个钱星剑,不由心中大怒,强忍火道:“钱师父请闪开一边,我与这淫贼势不两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丧。”言罢往起一纵身,这口剑夹着风声,又往陆彼苍背后刺去。 人就是这样,别看你夙日再凶,只要对敌一丧胆,再想和以前一样奋勇和对方斗,可就提不起那股劲了。这陆筱苍两次在李雁红手上亡魂,此时真是闻鸣镝而股战,好容易见钱星剑代己而出,不料剑光一闪,对方竟不顾一切,又朝自己扑来,吓得往前一栽,拼命一跳,口中都吓出了声。李雁红是“追云跺子腿”,不容陆筱苍逃开,这口剑依然快似流星奔他后心刺去。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上,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面前立定一人,又是那钱星剑,手中龙头杖荡开了自己的剑,冷然道: “姓李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已败在你手,又何故赶尽杀绝?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敢在此欺人!” 李雁红两次眼看奏功,都叫这钱星剑给破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既愿代他死,可怪不得姑娘我剑下无情了!” 不想此言一出,眼前三人都一愣,钱星剑后退一步道:“你……说什么?谁是……姑娘?” 李雁红一时失言,羞得粉面通红,当时在愤怒头上,也顾不得什么了,把脚一跺道: “姑娘就姑娘,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三个臭男人,欺侮我一个姑娘,还好意思问!不过告诉你们,我可不在乎,就是你们一起上,看看姑娘我是不是怕了你们!”言罢一招手,抓下了头上便帽,一蓬秀发,就像云一样落了下来,真个嫦娥下世,小乔重生,月光下亭亭秀立,玉树临风,泛泛湖海,何处觅此倾国天香? 这三人虽是临敌,都不由看得呆了,尤其那以好色出名的陆筱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睁了又睁,瞪了又瞪,心想我的天,我一天到晚到处打女人算盘,想不到撞在眼前如此国色,竟会放了过去。正想上前说几句风流话,不想一眼看见对方手中宝剑,才又想到,自己这条命才从人家那里捡来,不由住足,心中真是心痒难搔,只急得干咳了两声,一双红眼直朝李雁红盯了过去,如果是白天,这副丑相就好看了! 李雁红此时既露马脚,干脆也不装了,声音也不老着嗓子了,愈显得音韵清脆,真比大小珠落滚玉盘,连那钱星剑这时也看糊涂了,还是华梦魁在一旁咳嗽一声道:“兄弟,人家既是一个姑娘,咱们还打什么,干脆饶她一命走吧!” 李雁红娇叱一声:“去你的,我不饶你们就是好的了,你们还饶我。今天这胜钱的既然敢从中分岔;我要他还个公道!”言罢一抖手中剑,“苍龙出海”,直往钱星剑胸口刺去。 钱星剑见状非但不怒,反而笑道:“大姑娘,这是何苦?我死了你不心痛呀?”跟着一滑身,避开了这一剑,手中龙头杖直往李雁红剑上磕去。 李雁红闻言冷笑一声,心里已气得发昏,暗里打定主意,不想叫这姓钱的和那陆筱苍活着回去。此时见他龙头杖想磕自己宝剑,偏身抽剑,再一翻腕,这口剑二度进出,“白蛇吐信”猛刺钱星剑心窝。 钱星剑此时也是色迷心乱,这一剑竟差一点刺着,“刺”一声,穿破中衣,吓得一哆嗦,可不敢再轻视这位姑娘了,口中仍自笑道:“大姑娘!轻着点,你好忍心!”跟着一偏身避开剑刃,展动身形,尽一身小巧功夫,跳、越、腾、拿、躲、闪,一时上下左右,都是人影。李雁红心中此时早已羞怒得直想哭,自己自从下山以来,从没人敢对自己说这些脏话,今夜连番遭人戏侮,已是羞恨膺胸,偏偏对方这一身小巧功夫,还真是不弱,一时想要取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她本是大家姑娘,哪能受得了这委屈,要不是眼前有三生人,她早就哭开了。 陆彼苍在一旁,眼看钱星剑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些销魂的话,此时忍不住了,干笑了一声道:“大姑娘,可不能喜新厌旧啊!我们是老相好,你怎么又去勾引他了?”言罢起身正欲也加入阵营,乘她不备好沾点便宜,不想却听得嘤然一声,敢情是李雁红哭了。 只见她一纵身跳出圈外,哭得如带雨梨花,一面哭,一面出剑指着眼前三人道:“你们这群猪!你们不是人!姑娘我今天如不能宰了你们,我就先死给你们看!”说罢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粒粒都滴在地上。陆筱苍见状非但不引为愧,兀自摇头道:“你不能死,死了我怎么办……”此时华梦魁也看不过了,他一样也是盗贼一流,但盗亦有道,见状一皱眉,正要出言,却不料一声狂笑,声震四野,众人都不禁大惊,连李雁红也不哭了。 这笑声才一完,就在身后树影里慢慢走出一人,只见他全身黑缎,月光下剑眉斜挑,俊目含威,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手中一把黑光闪闪的描金折扇,半开半折着,一条大黑发辫由前胸搭下,愈显得鹤立鸡群,挺俊不俗…… 除了李雁红一眼已认出了他是谁,其余三人都不由一惊,暗奇这是何人,是友是敌? 几对眼只看着这黑衣人慢慢走近,他先看了看李雁红,面含惜容,也没说话,再回头看看三人,脸色可不同了,霎时间二目神光闪烁,脸色铁青,一双手把那条大辫子慢慢盘在了颈上,抬起右手,用手中黑骨折扇一指陆筱苍,又一指钱星剑,开口道:“你们两个是死!”又一指华梦魁道:“你,见义不为,惩罚是断腿一双!”他把扇子往颈后一插,那份既悠且狂的态度,真令人难以猜透究竟他有多大本领…… 李雁红见状含泪道:“纪大哥,你别管我的事,这三个狗贼我还不在乎!” 纪翎闻言含笑看着李雁红道:“姑娘,我纪翎失敬了,恕我不能听你的话,我说出话来就从没有不实行的,除了今天请你吃饭的事……” 李雁红也不由脸一红,这时那钱星剑哈哈一阵大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狂的小子,黄毛未退,乳臭未干,也敢出来吓唬人,我来教训教训你!” 纪翎点点头道:“好吧,你是一个人上,还是一起上?” 钱星剑冷笑一声道:“对付你这种小子,还用多少人?就我一个就打发你回外婆家去了!”说罢一摆手中龙头杖:“小子,你没带家伙还打什么?” 纪翎带微笑着一指颈后描金折扇道:“你家公子兵刃就是这把扇子,只是此时我还不想动他。” 钱星剑一怔道:“那我也陪你对掌好了。” 纪翎哈哈狂笑道:“告诉你吧,我要是没有制服你们这般人的本领,也不到此来现眼了,你就用你的兵刃吧,要不然你逃不开我三招之下。”此言一出非但三人惊愤不止,就李雁红在一旁也觉得这话未免太过份一点了。 尤其是钱星剑,自己长白二丑虽不能说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但绿林道上提起来,谁不敬畏三分,今日这么一个弱冠孩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字号,这种气是自己一生没受过的,当时只气得脸色铁青,正想把龙头杖丢向一边,空手对敌,却听那华梦魁在旁冷笑一声道:“兄弟,既然他自己想快死,不如成全他吧,给他个痛快!” 钱星剑闻言点头道:“好吧!”又回头对身前黑衣青年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以长欺幼了。”说罢一摆手中天龙伏魔杖,纪翎和李雁红都看出了,这是“天龙伏魔杖”起式。 纪翎点点头道:“我方才说过你不用兵刃逃不过我三招,现在我告诉你十招以内,要毙你掌下!”言罢顿收笑容,二目闪着杀气,令人不寒而粟。 钱星剑大喝一声:“我看是谁先死!”手中杖搂头盖底,第一式“五雷击顶”夹着极强劲风,当头朝纪翎击下! 忽然就觉眼前人影一晃,竟失那纪翎踪影,忽听背后疾风袭卷,劲风之强,竟使掌尚未击上,已感骨头发酸,不由吓了个忘魂,“黄龙翻身”,手中龙头杖随着一转之势,二次又向纪翎头顶击下! 纪翎突收双掌,一踢腿,二次递掌,却是直朝钱星剑龙形杖头上抓去,口中叫道:“第二招!”钱星剑简直不能相信,这年轻人居然敢以一只肉掌硬抓自己龙头杖头。以自己这臂力,这一击之力就是一块铁也要给打扁了,这年轻人肉掌硬接,心想这是你自己找死,猛加功劲,这龙头杖加速下击,只听得“砰”一声,这一杖正击在纪翎这只掌心。 李雁红不由一惊,心想他这只手算是完了,却听他哈哈一声猛笑道:“你给我撒手吧!”跟着一振右臂,钱星剑哟了一声,右手虎口当时一阵极热,鲜血直下,虎口生生裂开了半寸多一条血口子,那龙头杖已到了纪翎手中。 旁立诸人都吓得瞠目结舌,纪翎一声冷笑,一振腕把这龙头杖抛出数丈,右手侧击,直劈钱星剑后颈,口中道:“第三招!” 钱星剑此时简直吓破了胆,正在急痛攻心之际,见这一掌又到,分明武林失传的“金劈掌”。这种掌如今江湖还只传闻,并没见过,发出有急哨之音,别说是叫它砍上,就这随掌疾劲,只要挨上,也是不死必伤。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竟会此失传神功,今夜自己这条命怕是不保了。那华梦魁一听这掌音如哨,不由大惊,知道这是“金劈掌”,自己拜弟怕性命不保,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摆手中九连环,搂头就打。 纪翎前进之势不变,左手后扬发潜力,把华梦魁震得腾、腾、腾一连退了三步,右掌“金劈掌”不偏不倚,“噌”一声正劈在那钱星剑后颈之上,跟着“咯”一声,颈骨折断,只闻那钱星剑闷吼一声,一溜翻滚,一伸腿当时了账……好厉害的纪翎! 纪翎这一金劈掌,不偏不倚,正击在长白二丑中钱星剑的脖子上,只听得“吭”一声,那钱星剑嘴中闷吼了一声,在地上一路翻滚,当时见他双腿一伸,就回姥姥家去了。看得旁侧三人触目惊心! 尤其是那华梦魁,见和自己二十年形影不离的拜弟一照面便死在对方手下,怎不痛彻心肺?当时也不想想,自己武功又能比钱星剑强胜多少?一见钱星剑遇难,大喝一声道:“小辈,你敢动手杀人,今日有你没我,有我就没有你!”一抖手中九连环,“哗啦啦”一阵响,带着一股急劲之风直往纪翎当头罩下! 纪翎掌震钱星剑后,就知这华梦魁定必不依,其实又何尝是他手狠心毒,他早闻这三人是绿林败类,尤其是钱星剑和陆筱苍二人,于败类之外另加上淫,武林中不论正邪各派系,只要沾上一个“淫”字,是为众人天地所不容,所谓“万恶淫为首”,也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纪翎虽怀恨他们甚久,但主要制死他的理由,还是见他对李雁红轻浮淫语。 自己本不知李雁红是一少女乔装,只觉此人清雅挺秀,与众不同,一心想交结为友,对方愈是固执不受,自己愈感此人不俗,故此差小僮递信约晤,将李雁红交待的话一一转告后,纪翎不觉大奇,心想此人昨日才到,怎么会除了自己又和别人定有比武之约,心中愈想愈觉疑心,这才轻衣单骑,往三里坪一路驰来。 在路上就见前面有三骑快马,看不见他们面影,但由他们彼此谈话中,已听出是前来赴约,如此自己就愈发小心地在后跟着,慢慢果见来至三里坪。 纪翎由他们谈话和外貌上判来,才知这三人竟是江湖巨盗,无恶不作的长白双丑和过天星陆筱苍。心想这三人都是在东三省出的名,如何会给那姓李的年轻人拉上仇恨,别是自己弄错了吧?谁知到那一看,果然见是李雁红一人,孤身对敌,心中此时虽对三人恨甚,但并未就想动手除他们,只是想,如果这姓李的有危险时,自己再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隐在暗中听到后来,才发现这年轻书生模样的竟是一少女乔装,心中怅惘若失,自己生平最不喜女色,也最恨好色之人,此时一听这三人所说之话,简直令人发指,那一腔怒火是再也忍不住了。 还有一项感觉,就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此时见那李雁红一哭,直似玫瑰含露,梨花带雨,心中竟会突然间怦怦乱跳,往昔厌恶异性之念,此时竟会减了许多,听到后来实忍不住,这才露面出来。 三人中他对那华梦魁比较略好一点,待掌毙钱星剑后,华梦魁这一出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姓华的,你别慌,早晚叫你痛快,还有一块料没打发呢!” 言罢横目一扫旁边的陆筱苍,这陆彼苍最是狡猾,此时见那么厉害的钱星剑才动手三招,就叫人家一掌震死,不由吓了个魂飞九天,此时见那华梦魁和他正在谈话,以为有机可乘,正想逃奔,恰巧纪翎目光此时往己扫来,吓得又不敢动了。 华梦魁此时已红了眼,哪听这一套!一抖九连环又自扑上,“玉带围腰”,九连环带着风声,直朝纪翎腰上扫去。纪翎剑目一竖道:“姓华的,你是自己找死!”只见他往左一滑步,闪腰躲开了他这一招,右掌“金豹露爪”,直往他九连环上抓去。华梦魁心中有数,知道这环要是被他抓上,定是和钱星剑一样,不撒手准得虎口震裂,故此一带腕,九连环硬撤了回来,左手“铁砂掌”,十成劲直往纪翎后心拍来。纪翎一声轻笑道:“倒底大两岁,比那姓钱的强多了!”言罢猛进右掌,直往他掌上击来。 要知道这华梦魁所发乃是铁砂掌,别说是一只肉肢,就是一块青石,这一掌也定可击成碎粉!何况华梦魁在这掌上下了十九年的苦功夫,这掌力实可破一般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满打算就是有一身混练功夫,这一掌他也吃不住。不想对方突出右掌,非但不躲,反迎自己掌上打来,突想方才,纪翎掌接龙头杖的一节,不由大惊,见对方掌力并不疾劲,却有一股无形潜力,朝自己掌心逼来,忽然想起这掌名字来,吓得猛攻左掌,全身风车似地转了一圈。 纪翎这掌力吐出,在空中急啸了一声,瞬即无声。纪翎也不禁暗赞这华梦魁身手不凡、而且见闻渊博…… 华梦魁铁砂掌没用上,只气得三尸暴跳,一翻身,“剪梅指”直奔纪翎胁下点到。突然纪翎大喝一声:“你想跑!”不理华梦魁这点穴手,身子右侧,突然窜出,排山运掌,双掌齐出。 在和纪翎同时,只听一声娇叱,李雁红也纵身而出,手中剑由右往左,直往那黑影砍去,但是这剑尚未砍上,却听那黑影一声惨嗥,“砰”一声,全身被纪翎这排山掌力,像抛球似地震出数丈,七孔流血而亡。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过天星陆筱苍,见二人打得正酣,以为有机可乘,乘纪翎身背朝自己时,双脚一顿,使出“八步凌波”轻功,不想此举早在纪翎与李雁红料中,才一出声,二人同时惊觉,可怜这陆筱苍连一声气没出,就死在纪翎重掌力之下,真可谓罪有应得。 华梦魁眼见二人几个照面双双都死在这黑衣青年之手,此时自己又和他一对招,已发现这年轻人简直武功夫得出奇,内心也不由悸然。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华梦魁他武功较死去二人略高,但自己知道要和这年轻人比起来,也是决逃不开他十招以内。 且说纪翎排山运掌击毙陆彼苍之后,以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看着华梦魁道:“姓华的,该你的节目了!我方才说是要断你一腿,你看该断哪一条好?我定不使你失望!” 华梦魁此时连惊带吓,不禁呆呆望着纪翎,闻声才惊觉,冷笑一声道:“朋友,你报个万儿吧!我兄弟与你何怨何仇,令你下此毒手?他既已死,我华梦魁焉能独生?今夜就请你一并成全了吧!” 纪翎浅浅一笑道:“江湖未进,人称小孟尝纪翎的便是!我说话向来言出必行。姓华的,我对你三个早就清清楚楚,撇开今夜不说,你三人夙日所为,早就该人人得而诛之!你还好意思问有何仇恨?少废话,你亮亮你那几个破环子吧!” 华梦魁闻言,心虽怕到极点,但他仍不失是一条绿林好汉,所谓至死不屈,逃走妥协俱无望,还不如与对方一拼来得好!想到这里大喝一声:“小辈,欺人太甚!”一抖手中九连环,“苍龙出海”,直朝纪翎胸肋处碰去。 纪翎喝道:“来得好!”一滑步,身已转至华梦魁身后,“黑豹露爪”,右掌急发,直奔华梦魁右腿抓去,看样子还真是要他废腿。华梦魁一招未用上,身后就觉有一股极大劲风扑至!好个华梦魁武技毕竟不凡,“黄龙转身”身子猛转,乘纪翎掌尚未递上,手中九连环运足功劲直往纪翎手膀上磕去。纪翎虽神勇无匹,可也不敢硬挨他这一招,一挫手硬收回去式,口中哼道:“姓华的,你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言罢二臂向下一伸,双掌微翘,指尖朝上,突然双目一睁,大喝一声,双掌齐抖,劲风如哨,直奔华梦魁前胸击去。 华梦魁一听劲风如哨,吓得魂飞九天,知道这是“金劈掌”,自己性命难保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清叱,微闻一旁李雁红说道:“纪大哥,施不得!”微听砰一声巨震,李雁红身子已起空中,“嚓”一下,整个身子落在一树叉上,悬在空中不声不动。华梦魁正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纪翎已惊叫一声,忘命似地纵身上树,双手抱起了李雁红,见她面如金纸,全身冰冷,正是中了自己这掌力的现象,不由一跺脚道:“你……这是何苦? 唉!……你要早说不丧他命,我就放了他又有何妨?” 华梦魁见状闻言,才知道李雁红竟是为救自己,拼以掌力硬敌纪翎的金劈掌,不想受此重伤,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成问题,不由感动得涕泪齐下。纪翎闻声一面抱着李雁红,一面回头冷笑道:“姓华的,今天算是这位李姑娘救了你,她要是没事我们也没事,她要是为此有个三长两短,华梦魁,你跑到天边,我纪翎也要找到你,叫你死在我掌下,以泄我的心中之恨!” 华梦魁一听这年轻人之话,心中暗想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话?自己不怪自己,反而恨到我头上,当时含恨朗声道:“纪翎,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华梦魁虽技不如你,但士可杀而不可辱,你有种,现在就下手,否则,我至死也要报今夜之仇。李姑娘之恩,我华梦魁永铭肺腑。姓纪的,如果你自信没有把握治好,还不如把李姑娘交给我,如果没伤中内脏,我可远走苗荒求一异人,至多一月,定可救她活命,只不知你信得过我么?” 纪翎一面弯腰把李雁红轻搁石上,以手拨开她眼皮探视了一下,口中哼道:“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会与她治。你不是要报仇吗?那你快请吧,我决不阻你,你要再在一旁罗嗦,那可别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华梦魁气得脸色铁青,可是自知论打,自己是真不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给他闹决讨不了什么好,想到这里气得一跺脚道:“我走了,告诉你,你现在不打死我,早晚你会后悔的。”言罢一手一个,背起了地上两具尸体,迈开步子,走至马前,将二尸体搁至马背上,自己跨上一匹,往回路抖缰而去。 不言他痛心自己拜弟丧命,心似刀割,只言这纪翎待他走后,那两行英雄泪再也忍不住,一一滑腮而过,都滴在李雁红的脸上,这是他人道以来首次落泪。 他看着这可怜的姑娘,伤得委实不轻,但自己与她萍水相逢,尚谈不上什么感情,尤其对方既是异性少女,更使自己愈发为难,如不为她解衣治疗,以眼前伤势,性命是否保得住,还成问题。 想到这暗忖,大行不顾细节,我纪翎只要立心纯正,救人要紧,还是抛开这些俗念吧! 想到这先伸二指,在她“百会”、“涌泉”人身最大二穴上各点一指,将阴阳二气锁住,不使气血疏散,这才轻托着李雁红软玉娇躯,来至马上,策马徐行。 内心虽急如火焚,恨不能马上到家,可是自己知道这掌力伤人后,最忌暴动,真气一散,就是华伦再世,也没办法了,所以不敢叫马跑快,在路上真急得浑身大汗,一方面手挽玉人,阵阵娇喘,透来一种自己生平从未领受过的感觉,心中暗暗祷告:“上天如能叫这女孩得转活命,我纪翎愿早死二年……” 从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伤心过,更从没有一个女人叫他这么关心过,他遇事任性,对于为恶者他一向下手毒辣,杀人如麻,可是他从没后悔过。 这个人——他一向就是这么率直任性的人,但是今夜他变了。 他在路上一路想,这女孩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她的敌人?为了救她的敌人,她拼舍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有如此大量?我纪翎堂堂男子汉,和她比起来,简直度量就不如她,还配称什么小孟尝? 再一低头,月光下雁红的脸,就像初开的桃花,虽然是牙关紧咬,眼皮垂青,但不可否认,这女孩的美,是他生平未见过的,她有一种真正的女性吸引力,不需要男性的接触和交谈,你——男人!就会不自主地感到,你的生命里正需要这么一个人,迫切地需要。 但是,她是伤在我手,即使侥幸不死不伤,她也不会原谅自己;要是我,我会原谅一个陌生人对我如此下手吗?即使他是无意的! 纪翎愈想愈凉,愈觉得自己如果失掉了这位朋友,就好比失掉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那双虎目中已丧失了一种自信的光,变得沮丧阴暗。 渐渐家门在望,这是一所极为巨大的宅院。纪翎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大哥纪川是一个老实的商人,行商在外,二哥纪恭是一名新中的探花郎,以知县外放昌平,就是本地,尚有一姐纪芬适赵,远居河南。 父亲纪云州是一名大贾,历世经营织纺布业,可谓之富可抵国,所出绸缎布匹遍销江南,连皇宫中也多采用其出品。只是纪老先生年过七旬,己无心再为此烦心,将产业交于大儿子纪川掌管,自己晚年历游全国,差不多别墅广布每省。这昌平别墅,因二子纪恭在此,所以就让给二子住用。自己最疼这小儿子纪翎,但纪翎一生既不喜为商,又不想入宦,自六岁那年被一长眉毛老道收走后,十年后才返回,十年中这纪翎已学成了一身极其惊人的功夫,平日也像父亲一样,到处跑跑,也喜欢念念诗书,但却不求甚解,因和二哥纪恭年岁相差不多,所以多半都和二哥住在一起,因此这昌平县就成了他时常落脚的地方,这月父亲也恰好来居此处,所以这昌平家中显得热闹异常。 且说纪翎抱着李雁红驰抵家门,门首正有三四小厮蹲地谈笑,见纪翎来到,都含笑前趋,牵过马匹问安,要是平日纪翎定必含笑招呼他们一下,但今天却一言不语,不待他们把门开了,已抱着李雁红隔门纵身而入,虽然手中有人,落地亦是轻如落叶。 这时宅内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一般,老太爷的晚宴尚未散席,众侍婢此出彼进,如同穿梭一般。 差人中有一僮叫钱顺儿,这是侍候纪翎最贴身的人,为了晚宴这位三少爷未到,纪云州已发了脾气,钱顺儿也被大骂了一顿,此时正一人站在书房门口闷气呢,一眼看见纪翎回来了,上前笑道:“我的三爷,你可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老太爷和二爷都等着你吃饭呢!小的我被骂坏了。得!快请去用饭吧。” 纪翎皱眉道:“我不饿,你快把我房里多添两盏亮灯,再打盆热水来,要快!” 这钱顺儿闻言一愣,看了看纪翎手中还抱着一个人,因这人一身男装,脸又朝里,还只当是个男的,谁知这一迎看,却是一头云发,又多又长,不由眼都直了,一面答应着,一面道:“三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纪翎怒道:“少废话!快去呀!”钱顺儿还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见他今日脸色不对,双目尚有泪痕,心中更是狐疑,闻言也不敢再多话,转身走了。 纪翎抱着李雁红,一直走到自己卧室,往自己床上轻轻一放,再看李雁红仍然是双目紧闭脸色反而红晕,尚透有汗渍,不由鼻子一酸叹口气道:“李姑娘……你可千万死不得……” 这时钱顺儿已端着一盆滚热的水进来,身后尚跟有一小丫环,拿着两盏灯,进屋后尚未开言,纪翎已挥手道:“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老太爷问就说我还没回来。”二人见三少爷今天脸色不好,谁也没敢出声,对看了一眼就出门了。 纪翎把门关好,又把窗帘子拉上,这才把灯扭亮,全室大明,他的心也跟着一阵急跳,紧张得像要跳出嗓子以外了。只见他闭了一会眼,勉强压制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先在展中找出一银匣,打开来都是粉丸片散,各色药物。只见他把它们拿起在鼻端一一细嗅,忽然面有喜色,找到一包暗红色的药粉,先用匙挑了少许搁置杯中,以水和开,这才走近雁红身旁,把她头轻轻搬正,见她牙关紧咬,想叫她张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 纪翎皱眉半天,最后伸拇食二指,在她两腮边略一按劲,微闻“咯登”一声,李雁红痛得娇吟了一声,樱口竟自张开,纪翎小心把那小半杯药水倒下,见她咽下,这才轻轻把她下颏托着往上小心一合,又是“咯登”一声,又合上了,李雁红又呻吟了几声。 纪翎把药灌下,只盼她能醒转过来,如一个时辰后仍尚昏迷,那就危险了,所以此时只急得他在屋中,双手搓着来回走动,不时朝床上看着。 正在忧虑难堪之际,听得床上李雁红长长地哼了一声,接着娇喘连声。这一下可喜坏了纪翎,知道她这命算是保住了,最重要还是要凭自己“三无开神”内功,与她推拿活血,这必须要脱去部分衣衫露出肌肤。可是自己生平从未近过女色,这动作真叫人为难!自己为了救人,当然毫不该顾虑这些,但是对方马上醒转,这话如何对她说,她要不答应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时真是好生为难,却不知李雁红此时已醒了,她睁开眼先把四周环境看了一遍,见这室中除了纪翎并无二人,门窗又是紧闭,自己却睡在一床上,一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吓得张嘴想叫,却是开口无音,仅发出不足的气音,全身连连抖动。 纪翎一回头见状,面红过耳道:“姑娘……你醒了?你千万别怕……你是中了我…… 唉……姑娘,你何必代那狗贼讨情,只恨我出手太急,一时收势不住,伤了姑娘你,幸亏姑娘功力深厚,否则我将要含恨终身了……” 李雁红闻言这才想起方才一幕,脸上怀疑之色较好了些,只是不能开口说话,嘴唇连开,却无一点声音。纪翎见状眼含热泪,趋前蹲身道:“姑娘……都怪我不好!你此时千万不要出声说话,否则真气散乱,愈发难治了,姑娘……”雁红翻了一下眼睛看着他。 纪翎这才又叹了口气道:“姑娘……为了救你性命,我实在不得已要请求一件事。姑娘!你千万别多心……” 李雁红眼光一变,似在问他到底要请求何事,纪翎又叹了口气道:“我要以本身真阳之功,施那‘三元开神’之法,把姑娘你全身穴道打开,血液和畅,所以不得已,要请姑娘……暂时避一下羞……” 正言道此,见雁红一阵抖,头在枕上连连摇动,眼中带着极度不愿之色。纪翎见状,不禁流下泪来,须臾叹了口气道:“姑娘,请你相信我,这与你性命有关。我纪翎是铁铮铮一条汉子,决不会心有二意,一待姑娘性命救回,我愿立时死在姑娘面前,表明我的纯洁…… 姑娘,你可信得过我么?” 李雁红闻言,把那一双剪水双瞳慢慢注视到纪翎脸上,似乎由这两道目光中,已看透了这年轻人的纯洁与对自己的真诚,但自己的白壁玉体,岂是随便叫人接触的,自己心目中,除了叶砚霜以外,没有任何男人能想对自己染指,即使连摸一下自己的手…… 纪翎渴望的目色,在床边追寻答案,然而李雁红却是那么的迟豫不定。 纪翎抖声道:“姑娘……时间有限,你这伤势尚不知如何……希望姑娘暂抛俗人之念……生命要紧,我不是说过嘛,只要姑娘伤好了,如果认为我对姑娘有任何轻薄的地方,我愿以死来表明我的纯洁……” 言道及此,见李雁红双目一红,竟自流下泪来。她慢慢地把眼睛闭上,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纪翎的真诚。纪翎见状大喜道:“等会儿姑娘如感到有何不对处,请摇头示意,如少有痛楚尚要请忍耐一下,我会尽意小心!” 言罢,以手解开了她上衣钮扣,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皮都不敢翻,心内怦怦跳动不已。 再看李雁红,那一张桃花似的脸,此时已羞得其红过耳,鬓角都已见汗…… 一盏茶后,纪翎已用本身真阳之气,将她全身穴门打通,为了表示尊敬她,纪翎仅把她上衣解开一部分,隔着一层贴身的绸衣与以推拿。 若以这年轻人的功力,实尚较昔日为叶砚霜推穴和血的纪商不在以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说纪翎推拿完毕后,已累得遍体汗透。再看李雁红血脉一通,竟自沉沉睡去,纪翎轻轻在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自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开门出去,见那一僮一婢仍在门外交首低论,不由脸一红愠道:“这是我一同门师妹,因受了伤,带回家来疗养,现在已睡着了,你们可不许吵,我现在去吃饭。钱顺,你去叫厨房弄一份点心,一碗莲子羹,等她醒后食用。这事可不许乱叫乱嚷,要叫旁人知道了,我拿你二人论罪!”说罢转身就走,二人吓得伸了一下舌头,领命而去。 且说李雁红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清晨,一睁眼见室内大亮,不禁吟了一声。纪翎闻声而至,他已在床前凳上坐了一夜,见她醒转大喜过望,趋前道:“姑娘你醒了?” 李雁红含羞地在枕上点了点头道:“纪大哥……叫你受累了!小妹……伤势已好,我想即日就起程……” 纪翎大惊道:“姑娘,这可万万施不得,你此时连话都不宜多说,哪能动呢!最少要休养半个月,才可复原。姑娘,我们同是侠义道中人,很不必计较一些俗家习套,只要你相信我纪翎是一个正人君子,就请姑娘你千万别客气,一待伤势养好,再走不迟……” 李雁红闻言半天没说话,她那一双柔软的风目,已感动得流下泪来,慢慢道:“纪大哥……我相信你是好人……只是我怎能再麻烦你这么久呢?” 纪翎闻言喜形于色道:“只要姑娘相信我就好了,至于麻烦根本就谈不到,我能侍候姑娘,真是我最大的荣幸 李雁红闻言闭上眼,脸上薄薄起了一片桃红,只见她微微地在枕上摇了摇头抖声道: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纪大哥,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言罢一阵抽搐,泪儿又夺眶而出…… 纪翎见状一怔,猜不透雁红怎么会说这话,但已猜出她心中一定有一件极伤心的往事。 当时见状劝又不好,不劝也不好,见雁红这一流泪,映着朝阳,直似梨花带雨,不由自己也感到一种莫名的辛酸。叹了口气道:“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心中一定有一件极为伤心的往事。但是,姑娘!你这是在病中,千万别去想那些。每个人都有一件伤心的事,只是要看开一点,如果为此而有损于你的玉体,叫我如何心安!” 李雁红闻言勉强点了点头,自己真怕看着这年轻人那一对充满了痴情的眼睛,心中暗暗道:“呆子!你可知我的心已给了另一个人了,你是得不到分毫……只是你的情债,加深了我内心痛苦而已。唉!为什么要叫我遇见你?你又为什么不是一个又麻又丑的人?假使你又麻又丑,我的心就会自然多了!……” 想到这不自主地又睁开了眼,和纪翎的眼光又对在了一块,心中也不禁一动,暗想他怎么长得如此像霜哥哥?天下这两个美男子怎么都叫我碰上了? 纪翎见她一双美目看着自己发愣,不由一笑低声道:“姑娘,你饿了吧?我这就叫一个丫环来端点东西你吃好不好?” 李雁红含羞地点了点头,纪翎大喜,一纵身已来到门前,三脚两步跑出去,须臾又进来,却端着一个食盘,满面春风地趋至床前,放下食盘,先在床边垫了两个枕头,再把李雁红扶坐起来。 李雁红一面喘着坐定,一面低眉道:“怎么麻烦你自……己,不是说叫个丫环来么?” 纪翎脸一红笑了笑道:“我怕她们服侍得不周到,还是我自己来好些。姑娘,你不在意吧?” 李雁红瞟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高兴?……不过你有你的事,这样不叫你家里人看着疑心么?” 纪翎笑着摇摇头道:“只要姑娘不讨厌我,家里谁敢管我的事?” 李雁红此时脸一红,本来低眉看着床前,此时不自主又一抬眼,发现纪翎又在看自己,脸上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似怪罪又似怜悯,似忧怨又似多情,不由嗔道:“别老看我好不好?要不我这就走!” 纪翎不自然地笑了几声道:“我的姑娘,千万别提走的事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李雁红被他逗得嘴角一翘,似春桃开绽,想笑又忍住了,似嗔还娇,那份美就别提了。 早先李雁红为伪装男士,有些地方不能不做作男态,这一露了原形,那先天娇态更加上久经克制,这突一松开,愈显得一颦一笑都动人已极。 纪翎这自认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此时也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儿!如果能永远与这么一个人在一起,这一生该多么幸福啊! 想到这,又见李雁红看了自己一眼羞道:“你把我扶起来作什么嘛?” 纪翎脸一红笑道:“你看我光顾……都忘了喂姑娘吃饭了。真是!” 李雁红由被中伸出玉手道:“谁叫你喂,我自己会吃!”纪翎笑着点点头,心想你自己吃吃看,不行我再喂你,你就没话说了! 想到这先端了一小碗小米莲子粥,递到她手,再把两样下粥的小菜用盘子托好,放在她腿上,抽出一双牙筷送到她手。 李雁红又膘了一眼微嗔道:“人家吃饭,你还好意思看呀?……” 纪翎摇摇头笑道:“好!我不看。姑娘,你慢慢地吃,还有两样点心呢!”说着就走到一边,翻着桌上的书,才翻了几页,就听见一阵叮叮之声。 再往李雁红一看,见她玉面垂羞,手中牙筷在那翠色小碟上,抖动不已,发出叮叮之声,一面还斜目看了纪翎一眼,嘟着小嘴直生闷气。 纪翎皱了一下眉,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一掌伤得这么重……姑娘,还是我来喂你吧。”说罢接过她手中碗筷,夹了一块脆皮肫肝,小心地递到李雁红唇边。 李雁红先是嘟着嘴生气,本想不吃了,但禁不住腹内饥饿,又看了一眼纪翎,小声道: “你闭上眼!” 纪翎笑道:“好!好!”说着闭上眼,李雁红这才轻启玉齿,吃下了纪翎手中夹的菜。 纪翎揣摸着她吃完了,才又睁开眼喂她吃一口粥,然后又夹一筷子菜,闭上眼喂她。这顿饭吃了少说有半个时辰。李雁红吃了两小碗粥,那点心是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她睡在床上,见纪翎就着自己吃剩的小碗,盛了一碗粥,风卷残云地在那边吃着,不由在枕上皱了一下眉,心中也自无法。 纪翎吃了三小碗粥,把那两小碟点心也一扫而光,回头见李雁红皱着秀眉,正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还没饱呢!”李雁红见他一派朴实,心中也不禁暗忖,自己何必尽往那些地方想,只要彼此立心纯洁,就给他做个朋友,又有何妨?砚哥哥知道,也不会就怪我!想到这,破唇一笑嗔道:“你也不嫌脏,用人家吃过的碗!吃这么多还不饱!” 纪翎涎着脸道:“我希望一辈子都用你剩下的碗,就怕没有这个福气……” 第八章 泪眼间苍天 李雁红闻言瞟了纪翎一眼,心想,倒看不出你还怪会说话呢,假使我要没和砚哥哥订亲,又没见过砚哥哥,先认识你,自己就难保定会喜欢你了。可是如今,我这一颗心已给了砚哥哥了! 一想到砚哥哥,他那挺俊的丰态又上了眼帘,一回想到在曹州旅店彼此对拥的一幕,不禁情丝万缕,往空抛系,眼圈一红,两行情泪顺脸流下…… 纪翎见李雁红流下泪来,只觉当是自己言语有所冒犯,当时窘道:“姑娘……唉!我是无心说的,你千万别在意……” 李雁红愈发哭出了声,在枕上摇头道:“纪大哥,你别误会,我不为你……我有我的事,想起来就难受。” 纪翎皱着眉道:“姑娘,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叫你伤心成这样?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能为姑娘少效微劳,解除一点忧愁……” 李雁红闻言,用一双泪眼看了纪翎一眼,愈觉得他简直太像叶砚霜、不由喃喃道:“天啊……怎么像……” 纪翎一愣道:“像什么?……姑娘,请你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一些好不好?你这样一直闷在心里,实在对你眼前的伤势没好处!”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死了算啦!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的……” 纪翎愈发不解,急道:“姑娘你可不能说这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令你伤心成这样? 天下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要姑娘凡事本着正常的心去做,一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李雁红闻言颇受感动,在枕上点头道:“谢谢你,纪大哥!我能认识你,实在是值得我高兴的,但是……看到你,我又怎么会不想到那负心人呢!” 纪翎一听这话,简直就像浇了一盆凉水,半天才苦笑一下道:“我还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不用说姑娘所谓的负心人一定是一个少年英士了。” 李雁红闻言,脸一红,偷眼见纪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禁不忍,但瞬即又想到,既然自己早晚都是叫他失望,不如现在早早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算了。 想到这,在枕上点了点头,纪翎见状面如死灰,忽然二目圆瞪,闪出奇光道:“我对姑娘敬若天神,谁要是欺侮了你,就是我纪翎的对头。姑娘,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早晚碰在手,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李雁红见状心内暗惊,因为她已看过这年轻人的手段,而且是说做就做。要是告诉他叶砚霜的名字,日后要叫他碰上,以自己判来,叶砚霜还不是他的对手,岂不害了叶砚霜,我怎么能告诉他呢? 李雁红想到这里,慢慢道:“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算了,何必要知道他名字…… 其实也许他并没有错,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怪我命苦罢了!” 纪翎闻言,在窗前发了半天愣,又回头对李雁红道:“我们相处了两天了,我还不知姑娘芳名怎么称呼呢?” 李雁红想了一想道:“你已知道我姓李就够了,何必一定要知我这名字……” 纪翎苦笑一下道:“我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呢!以一番赤心待人,人家却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 李雁红闻言,翻着那双泪眼,看了会这悲伤的纪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告诉你叫李雁红,一个苦命的朋友,不值得你记住罢了!” 纪翎反复地念着李雁红三字,李雁红笑了一声道:“干什么嘛!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纪翎似才惊觉,含笑道:“李师妹,你别生气,承蒙你还把我当成朋友,足见你尚看得起我……” 话还未完,李雁红已抿嘴笑道:“才告诉你名字,就改了称呼,叫我师妹!你可知我师父是谁呢?” 纪翎摇摇头道:“不是师妹说我都忘了,我只看出你是少林家数,却不知尊师何人,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在枕上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愈来知道的愈多了。要告诉你也可以,那就是你先把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才行!” 纪翎笑道:“提起我师父,你一定不认识,如今武林中除了几位前辈知道他名字外,几乎没一人知道老人家来历。” 李雁红笑道:“你说说他名字吧,也许我知道。” 纪翎想了一下道:“我师父姓尤叫天民,江湖上人称野叟,他老人家到处云游,以卖野药及为人治病为生。如今愈发行踪神秘,差不多的人都不知他的来历,就是我要想见上他老人家一面,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呢!” 李雁红想了想,的确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位人物,只是这纪翎武功已是如此了得,这位野叟尤天民的功夫,想来定是骇人听闻了。 纪翎这时笑道:“怎么样?你是决不知道的。现在你可以把你师父名字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道:“我师父人称华山侠尼一尘子,你也许会不知道!” 纪翎一笑道:“原来是一尘侠尼,我久仰大名了!侠尼以一套‘庶人剑’名扬江湖,师妹一定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李雁红心中暗惊,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见闻如此广博,不由笑道:“得啦,别夸了,我师父可能还没你厉害呢!” 纪翎摇头道:“我一介平凡后生,岂敢与侠尼相提并论,姑娘你真会说笑话!” 李雁红知道他是客气,当时也不和他争论;忽然脸色一冷苦笑道:“我问你,我这伤还要多久才会好?我真等不及了呀!” 纪翎皱眉道:“师妹功力毕竟不凡,普通人中了我这掌力,此时怕早就没命了。以眼前境况,恐怕再有十天就可复原了。” 李雁红白了纪翎一眼道:“看样子你还嫌打得轻是不是?你干脆打死我,也免得活着受罪了!” 纪翎见李雁红这一娇嗔,简直美不可言,心中愈发感到一股酸味,心想那位负她的人,真是一位特大号的傻瓜,如此俏丽佳人,居然无福消受,我纪翎只盼此生能与她同饮同出,含笑论交于愿已足!想到这,一双俊目不自主地盯住了李雁红,千言万语在心中起伏不定,竟忘了回李雁红的话了。 李雁红见纪翎那份憨态,当时不由噗嗤一笑。待纪翎惊觉后才假作正色道:“你可别老这么样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有什么好看?告诉你,要叫他知道,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纪翎一愣道:“谁有这么大胆?我不打他都是好的了,他是谁呀?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本事?” 李雁红一笑道:“告诉你他姓叶就够了,他本事可大着呢!像你这样来上两个还不是他的对手……你相信不?” 纪翎闻言只气得剑眉一竖厉声道:“哼!叫他来试试看,我纪翎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可是一生就没服过人。此人到底是谁,师妹你一定得告诉我!” 李雁红一翻眼道:“告诉你干什么,好叫你们打架,我看热闹是不是?” 纪翎气得一声不出,心想这姓叶的莫非真有这么大本领?自己从出道到今年八年来,尚无遇见对手,就不信这姓叶的有这么大本领,早晚我要遇着他,一定要和他比比,看看到底谁强,而且还要叫李雁红在面前看看,叫她心服口服。 正想着此事,忽听李雁红哎呀了一声,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 李雁红这才摸着胸口道:“糟了!我的一个草囊还忘在马上了,还有一把剑也不知放到哪去了!” 纪翎才放下一颗心,笑道:“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收得好好的,就连你那匹马,我也派人给牵回来,喂在马棚里好好的!” 李雁红又羞又笑地瞟了他一眼,纪翎顿感这一眼令自己通体舒适,见状笑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把你东西拿来,免得你又担心!” 言罢开门而出,须臾回转,手中早拿着一剑一翼,一面走一面再端详那剑柄赞道:“聚萤,好剑!这穗儿尤其美。”李雁红闻言心中一动,接过剑,第一眼就看着那浅绿红穗,不由用手轻轻摸着那穗儿,眼中透着痴情。 纪翎见状暗想:这穗儿怎会被爱成这样?忽然,李雁红一抬头冷然问道:“我问你,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纪翎一怔道:“问谁?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李雁红道:“这人姓铁名叫守容,“你知不知道?” 纪翎点头道:“那当然知道啦!这两年江湖上谁不知新近红遍了半边天的女侠云中雁,只可惜我没见过她,你莫非认识她么?” 李雁红冷冷地道:“人家是大侠客,我们哪配认识!不过我一直怀疑,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而且真长得那么漂亮?” 纪翎点点头道:“长得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本事是不会差了,你没见人家孤单单的一个人,就在乌鸦岭杀了那条千年以上赤仙怪蟒,没本事这事能办的了?” 李雁红啊了一声,慢慢道:“那蟒原来是她杀的,师父只说是一个女侠客,还不知竟是她呢!真令人敬仰!” 纪翎又道:“杀了那条蟒还不说,姑娘,你可知有一位前辈叫金七老的么?” 李雁红点头道:“冷面佛金七,我知道,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纪翎道:“怎么没关系?你听呀,有一次云中雁路过关外,被金七师徒知道了,因金七徒弟看上云中雁长得美,想娶她为妻,结果他师徒三人在半路上,把人家铁守容给截下来了……” 李雁红一惊道:“什么?铁守容嫁给他徒弟了?” 纪翎一笑道:“那怎么可能?你听呀!” 李雁红心中又好像放了心,却又似微微有一点失望,道:“你快说呀,急死人了!” 纪翎笑道:“我说的好好的,你自己打岔。我不是说那铁守容在半路上被金七师徒给截住了吗?一言不和,就给他们打起来了。” 李雁红急道:“结果怎么样?铁守容真可怜!” 纪翎看着李雁红一笑摇头道:“云中雁才不可怜呢,可怜的是他们三个人。” 李雁红闻言皱眉怔道:“他们把人家欺侮够了,还可怜?” 纪翎道:“我的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金七师徒把铁守容给打败了抢走了是不是?” 李雁红奇道:“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笑道:“满不是这么回事,人家铁守容真有两下子,先用掌震住了金七徒弟马兆新,再用剑把铁狮子钱剑秋肚子划开了条大口子!” 李雁红皱眉道:“那金七会答应呀?这位老人家向来心狠手辣,云中雁惨了!” 纪翎闻言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尽想着铁守容败。” 李雁红看了一眼纪翎,眼中透着惊奇,纪翎这才又开始言道:“金七他不答应也得行呀!也怪他夸下海口,要以手中的那枝旱烟袋对云中雁手中那把剑,而且还说要在二十招以内把云中雁制服,不想一动上手,叫人家云中雁用剑把他旱烟袋给砍断了。你看这一下不丢脸到家了?”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算她走运,后来怎么样呢?” 纪翎笑道:“金七说过二十招要是制不住人家,就得乖乖叫人家走,当然只好放她走了。不过此老仇心太重,一月后听说就带着徒弟上山去苦练一种功夫去了,最近听说已二次下山了,以后事情就不清楚了。” 李雁红此时内心对云中雁真是既羡慕,又不服,暗想但愿自己早日遇上她,也好和她比比,看看谁厉害,她要是真如所言,也不负砚哥哥对她一片痴情,要是沽名钓誉空负其言,真有些令人不平了。 纪翎说完了这番话,才暗奇李雁红好好地怎会问起铁守容来,而且满脸忧郁之色,不由道:“师妹莫非认识这位云中雁么?怎么好好的问她作甚?” 李雁红摇头道:“她是我心中一直想看的人,当然我要问啦!而且她还送了我一件衣服。” 纪翎道:“送了件衣服?什么衣服?” 李雁红把革囊拉过来,才一打开,室内已闪出一圈圈的红光,竟是一件红光闪烁的衣服。纪翎还弄不清这是什么衣服,李雁红已把那件红衣抖开来道:“你方才不是说云中雁在乌鸦岭杀了一条千年的赤仙怪蟒吗?这就是那蟒的皮做的。” 纪翎道:“真的?怎么会到你手上了呢?” 李雁红道:“是我师父把那蟒皮剥下,拿回山去交给大师伯作了两套衣服,还用那皮在华山之顶扯了一个太阳棚,她老人家日夕在那上面练坐功,听说好处还多着呢!” 纪翎一面翻阅那衣服,一面点头赞道:“果然是件无价之宝,师妹要是穿上,非但普通刀剑不能砍人,就是水火也恐不能伤它分毫吧!” 李雁红笑道:“其实我倒不在乎它这些功效,只是喜欢它如此鲜艳,别有一番大方高贵的气质。” 纪翎赞道:“这衣服也只配师妹来穿,穿上了不知要害多少人着迷呢!” 李雁红似笑又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我还以为你有多老实呢,原来也是一张油嘴,老夸人家,你也不嫌烦。” 纪翎红着脸笑道:“本来是如此,你难道要叫我说瞎话不成?” 李雁红用手遮着双耳道:“不听!不听!狗儿念经!”天真率直,娇态可人。纪翎在一旁看得如醉如痴,心想这女孩真是美若天人,自己如能得妻如此,真是不愧此生。 想到这,突有一人在门外一伸头,纪翎一纵身已来至门口。见是那钱顺儿,正想喝叱,钱顺儿已一缩脖子道:“得!三爷,我可真怕你发脾气,要是没事,我天胆也不敢来这里找你呀!” 纪翎急道:“有什么事快说!” 钱顺儿笑道:“不是又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吗?可别又叫我挨骂,就是这么点事,提醒三爷一声。” 纪翎又气又笑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可真讨厌!” 钱顺儿一咧嘴道:“有了她,我当然讨厌了!” 纪翎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钱顺儿一拍后脑瓜道:“咳……我说……连我自己也觉得讨厌,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可也不愿追究,当时笑了笑道:“你这家伙,早晚得给你点厉害,说话不分轻重,你去关照厨房一下,叫准备一份午餐,要精致一点,等会我自己去端。” 钱顺儿答应着,心想我来的倒真是时候,正赶上跑腿的了,当时故意皱眉道:“何必还要少爷自己去端,打发个小丫环不就行了么?” 纪翎一瞪眼还没说话,这小子可真精,当时咧了一下嘴叫道:“得!爷,算我没说,这两天风水不好,一说话准挨骂!”心里可在嘀咕,三爷对这小妞可真孝顺,连饭都要自己端,从前他不是最讨厌女人么?现在变得可真快! 纪翎待钱顺儿走后又回至房内,李雁红在床上道:“你有事就请便吧,我自己一个休息一下也好。” 纪翎道:“哪有什么事?我现在去吃饭,呆一会我再给你送饭来。还有,我去叫个小丫环来侍候着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她好了。” 李雁红笑道:“我有什么事?才吃过饭没多久我还不饿。你快请吧,我睡着了你可不许吵我。” 纪翎皱眉道:“不吵你当然行,只是你不吃东西可不成,你再怎么也得少吃一点!”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纪大哥,我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只是我吃不下怎么办,等我饿了再吃总行了吧?” 纪翎想了一想道:“这样吧,等下午你睡醒了再把饭送来,好吧?” 李雁红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你呀,反正不胀死我你也不甘心。” 纪翎闻言喜道:“岂敢,只要你乖,听话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羞得双颊飞红,有心说他一句,只是一见他那份直率无心的劲,又觉不忍,只骂了一声:“死东西!” 纪翎已笑着跑出屋去了,剩下李雁红一个人,心中更是心绪不宁,想到这纪翎对自己分明似有深情,只是自己对他只是尊敬和喜欢,谈不上爱,总觉这人难得古道热肠,而且又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叶砚霜差。只是叶砚霜独有那么一种超人的个性,叫人只要和他相处些时就永远忘不了他,和眼前的纪翎比起,真可谓之一时瑜亮并生,然而自己的心只为早给叶砚霜占去了,并不能再少分一点给眼前的纪翎。 李雁红想着这恼人的“情”字,真是柔肠寸断,一时多愁善感在床上抽搐了一阵,真是侠骨柔情,无限的相思情意凭空抛寄,冥冥中砚哥哥可知情乎? 院中的一对八哥,正在一枝枯藤上闭目小想,室中的李雁红也正是忧伤初定,小睡正浓。 那雕框的小窗扇下,正背着手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只见他剑眉深蹙,似在倾听什么似的,此时他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低头深思。显然的,这年轻人已陷入了爱情的圈井里。 从那雕框的小圆形窗中此时传出了续续断断的呓语,那声音似泣似诉,令人闻之百肠绕结,一掬同情之泪!此时只听得那多情的李雁红半泣半诉道:“砚哥哥……我不怪你,都是小妹不好,你……真的就生我的气了?…… “砚霜,我不来啦!你尽欺侮人家,你答应要带我去的,又赖皮!我……不在乎铁姐姐,如果她能容我的话,我也能容她……只要你凭良心就好了…… “纪大哥……只是……你可别乱想!” 窗前的那位年轻公子楞了一下,更注意地去听,可是话就此结束,他已洞悉了这些话中的真意,只听他慢慢念道:“他名字是叶砚霜……他是几世修来的福啊!唉……” 他又叹了一口气,由廊边的栏杆上端起了一份食盘,轻轻绕到这房门口,以一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里面李雁红似已醒转道:“是纪大哥么?请进来吧。” 纪翎答应道,先在门外揉了一下眼,这才推门入内道:“姑娘你醒啦?愚兄特地给你送点心来了。” 李雁红闻言心想他这会怎么变得客气起来了,当时笑道:“都是什么?你告诉我听听,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我真还不大饿呢!” 纪翎进室前一分钟,还打算人家既然情有独钟,自己何必再苦费心思,反而平添彼此苦恼,立时对她变得端庄礼貌一些,不想被她这芙蓉一笑,玉齿呈娇,那早先心意又不觉飞到哪里去了,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情绪,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略为惺松的睡眼透着点点的泪痕,情然的美笑带起一对梨涡儿,愈显得玉体柔娇惹人怜爱,心中暗暗叫了声,这真是造化弄人!我……实在放不下你雁红!哪怕为你沦为千古的罪人,那怕为你捐弃一切,甚而我这条命,我只要你…… 想到这,他愣愣地看着李雁红不发一语。李雁红见状惊觉,一扭脸嗔道:“又来啦,又是这一套……”纪翎这才惊觉,叹了口气。李雁红一回头笑间:“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年轻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 纪翎心想这好,我前天问你的话,你倒搬出来回敬起我来了,不过问的倒是时候。想到这,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伤心事,姑娘你就别问啦,就像姑娘你还不是一样吗?” 李雁红脸一阵红,忸怩道:“谁跟你谈这些个,纪大哥,我正有一件事要给你商量呢,不知你答应不答应。先吃饭,等会儿再给你谈。” 纪翎浅笑道:“姑娘的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但听吩咐也就是了!” 李雁红笑道:“其实这事情也不算是求你,等会再说吧!” 纪翎已把食盘放在桌上说道:“我知姑娘这两天胃口不好,所以也没叫他们弄什么油腻,只烙了几张玫瑰鸡油饼,熬了一点大麦粟子粥,另外还弄了两个下粥的菜,也不知这些你爱不爱吃?” 说着把那食盘盖儿揭开,李雁红见那玫瑰饼一色粉红,似有数层叠在一起,还未吃呢,那味儿已香啧啧地直透鼻梁,不禁食欲大振笑道:“纪大哥,你真好,你挑的也正是我爱吃的,你也陪着我吃一点好不好?” 纪瓴笑了一笑道:“我才吃过饭怎么会饿?不过能和姑娘同室而食,这是多大的荣幸,我就陪着你再吃一点也无妨,好在我肚子是弹簧做的。” 李雁红笑着道:“你这人真没办法,跟你说也说不清,自己想吃,吃就是了,偏有那么多说头,今天我们各人吃各人的,我可不叫你喂了。” 纪翎笑道:“你能吃饭我当然最高兴,要是不行还是早点叫我,别又用筷子碰碗,可真好玩……” 李雁红脸一阵红,也没说话,瞟了他一眼。纪翎盛了一碗大麦粟子粥递上,食盘放在她床边,自己拿了一块玫瑰鸡油饼在一旁慢慢撕着吃。 这次她倒真能自己吃了,纪翎见状大喜道:“师妹的伤快好了,再有两天定可下床,不出十日以内定可复原,真是可喜可贺!”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可贺的?你当时多用点劲打死我才好呢!” 纪翎在床前打躬道:“我的好师妹,别再提那回事了好不?我真惭愧死了!” 说着把吃剩的食具搬至几上,打了一杯漱口水递上,又递了一块自己洗脸的手巾,李雁红接过毛巾道:“这是谁的手巾?” 纪翎笑道说:“除了我的,谁还配服侍姑娘?” 李雁红笑道:“那我可不用,男人的手中最脏了,臭死人了!” 说着樱口一撇,纪翎笑着道:“姑娘放心用好了,这手巾我都洒过香水,保险味道好闻。” 李雁红把鼻子凑近闻了闻笑道:“难为你一个男人,心怎么这么细,还用香水,也不害臊!” 纪翎脸一阵红道:“这是专为姑娘洒的,我怎么会用?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徒弟,你看好不好?” 纪翎闻言摇手笑道:“这可不行,我这样怎可教徒弟,姑娘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佯愠把头一偏冷笑道:“好好,那就不谈了,有什么了不起嘛!” 纪翎见状只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姑娘你可别生气……唉,好吧!你说说是谁吧。这事还得给师父他老人家禀告一下,我可作不了主。” 李雁红这才转喜道:“只要你答应就好了,这徒弟保险根骨奇佳,就和你小时候一样的。” 纪翎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李雁红想了想道:“我本来是答应人家把他介绍给另一个人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还遇得见那个人不?现在既然认识了你,而且本事也这么大,是可以收徒弟了。” 纪翎苦脸道:“如果你能介绍给别人,还是介绍给别人好些。” 李雁红叹口气道:“这人我不是说了么,见不见得到他还成问题。你只说你愿不愿收吧,我可不敢勉强你。” 纪翎点头道:“冲着姑娘的面子,我就收下好了,这小孩现在在哪呀?” 李雁红笑道:“他是我一个世伯的儿子,名叫方凤致,样样都好,只是太顽皮了,以后你得好好管他。” 说着把方家地址留下了又道:“等我走了以后,你有工夫就去一趟,我再写封信给你带着去,就可领回来了。还有我告诉你,方凤致有个姐姐叫方风仪,长得真美极了……”言到此用眼看了纪翎一眼道:“和你作个朋友倒挺合适的,人家人品才学样样都好,你一见了她保你喜欢。” 纪翎苦笑了笑道:“姑娘谈这些作什么?除了一个人以外,天下就不会再有我喜欢的人了。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明知他话中有意,却仍装作不知,有意俏皮道:“哟,这么专情呀!这人是谁呢?说出来听听。” 纪翎心想小丫头你真会装,当时嘴角动了尖獐,想说总怕不当,还是没说出来,笑了一下道:“是谁了姑娘以后就知道了,我也用不着说。” 李雁红笑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你,只是我劝你不要去用情爱一个被人家爱过,或者曾经爱过别人的人,这种人不是不值得你去爱,只是会令你失望的。” 言罢满脸凄寒之色,纪翎闻言心中怦然一动,怔了半天才苦笑道:“姑娘这话也不尽然,我想一份至情是能融化一块钢样的心,我倒不介意那人是被人家爱过的或是去爱过人家的,我就知道我是爱她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着躲开了他那双痴情的眼睛,低头叹了口气道:“那你何苦呢?天下女人多的是,也许你见的那人是最不值你爱的也未可知,你何不再多去发掘一些呢?” 纪翎此时已泪流满面,由对方的话中,已体会出人家是劝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自己哪能做得到,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心如铁石,我常常去妄想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冀图在这妄想里会产生些奇迹。” 李雁红猛一抬头,注视到这年轻人那张痴情的脸,泛着坚忍的毅力,不由心中一酸,抖声道:“我不知你说的那人是谁,但是我自己常想我这平凡的一生,早经上天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了!” 纪翎闻言脸色苍白,半天才道:“姑娘,奇迹是不能事先预测得到的,我只劝姑娘凡事顺心去做,不要太拒人于千里就够了。” 李雁红一惊,暗想这纪翎却是一坚志的痴心人,似此下去,自己早晚又要害一个有为的人,这是何苦呢!由此想到自己的伤,但盼早日康复,好来个远走高飞,乘着此心尚未被他摇动以前,还是早点远离他好些,俗云“烈女怕缠郎”,这样发展下去,再有一月时光,自己也不敢想那下场如何了! 想到这不由抬头一笑道:“纪大哥,我这伤快好了吧?” 纪翎也正为这些伤情的话,感到断肠,也乐得转一话题,克制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当时点头道:“依我看再有几天就可复原了,现在姑娘如不嫌累,待我用本身乾元真气,再与你通行一周,这样就好得更快了。” 李雁红想了想道:“还像上次那样呀?” 纪翎笑着摇头道:“姑娘请放心,这次只四掌相对,各行坐功就够了。” 李雁红喜道:“那就快点吧!” 言罢在床上盘膝坐定,伸出两只玉掌。纪翎把窗门关好,脱了鞋在李雁红对面坐定,须臾热气通行全身,这才伸出双掌,合抵在李雁红的双掌上道:“从现在起姑娘不管何事,都不要开口说话,约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雁红点头答应,纪翎遂合双目,把那乾天真气提贯双臂,一丝丝都逼进李雁红掌内。 不一会儿李雁红但觉五内如焚,七孔中都透出丝丝热气,全身好像是万千火蛇钻咬,奇苦难耐,但因纪翎关照过,不可开口出音,也只好深锁蛾眉苦苦耐着。 这样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得全身渐渐舒泰,出气也无方才那么急喘。又过了一会儿,竟自通体舒适已极,暗想这纪翎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功力,连师父一尘侠尼似也无此功力,不由暗暗赞叹一番,心想我那砚哥哥功力要能如此就好了! 想到这,不由睁开双目,见纪翎此时脸色红晕,有两股白气由鼻中时出时进,知道这是练气登峰造极现象,已能将气质凝固成形,见他气细如小指一般,知道尚是初有形质,如果练到极顶可有杯口粗细,数十步内开口可制人死命,师父偌大岁数,这气尚不能练它成形,看这纪翎武功真是大得出奇了! 纪翎把这白气吐吸了数十往返,开目道:“好了,你感觉如何?” 李雁红点头笑道:“果然是好多了,你真是了不起……” 言罢一翻身,竟下了床。纪翎见状大喜道:“能走路就快了,你不妨试试看!”李雁红慢慢在这房中走了一圈,愈觉行动方便,并无何痛苦,只疑伤已痊愈,试着一提丹田之气,才知竟是盘旋不上,心想这金劈掌好厉害! 且说李雁红在纪府养伤,转瞬八日,每日由纪翎以本身乾元真气与她周贯全身,故此那伤已完全康复,行动如常。这一日午后,李雁红在房中写了一封致方益川的信,方住笔,纪翎已在外叩门,李雁红道声请迸,纪翎已进室内,一眼见李雁红写好的信,不禁一愣道: “师妹这是为何?” 李雁红浅笑了笑先对他作了个揖道:“谢谢大哥这十天来对小妹尽心的服侍,小妹有生之日决不忘大哥这番鸿恩,因这两日来已感到完全痊愈,故此向大哥告别了。日后如小妹再经此处,定来与大哥问安!”纪翎闻言面如死灰,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雁红见状知道他心内对己不舍,当时一笑道:“你可不要难过,这十天来我们不是谈了很多吗?小妹能交到像大哥如此的正人君子,真应引以为荣,现在我伤好了,你应为我高兴才是,怎么你倒反而难过起来了!”言罢佯作薄嗔。 纪翎见状勉强笑道:“师妹伤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伤心呢?只是何妨在此多留几日,容愚兄少尽地主之谊,再走也不为迟!” 李雁红摇头道:“你呀!已经尽了十天地主之谊了还不够么!你别难过,以后时间长着呢,说不定我们还会碰头,何必这么伤感呢?” 纪翎此时内心已如刀割,虽然这几天早想到,一待她伤好定会要离开自己,而去寻访那叶砚霜,但仍图万一之想,今日果然对方提出要走的话来,说得尽情人理,自己哪能硬有留人不叫走的道理,闻言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停了半天才喟然道:“既是师妹立意要走,愚兄哪能强留,此一别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见,不如多留一日,待明日愚兄小备别筵,与师妹饯行,望勿再推辞才好!” 李雁红想了想点头道:“大哥美意实不忍辜负,其实你我既属侠义道中人,还是免去这些俗套好些……” 纪翎凄然道:“人情总是人情,愚兄心内苦楚,师妹想必知悉甚详,尚请莫为己甚!” 言罢长叹一声。 李雁红此时何尝心内不难受,但她是一极为明智的女孩,如今叶砚霜下落不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访到他,把自己一番苦心向他表明一下,他如回心转意,自然是自己再理想不过的事了。即便他立志非娶那铁守容不可,自己也只好远走天荒,也决无再事他夫的道理。尽管这十日来已和纪翎有着极深的友谊,尽管觉得纪翎一切都是那么好,但是自己最多只能和他做到兄妹的情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李雁红深知自己感情的脆弱,如果与他再如此发展下去,不是自己狠心有意冷淡令他失望已极,再不就是自己经不住考验,堕入这年轻人的浓厚感情里,将做了万世的罪人,日后如何向叶砚霜交待?这两种可能都不是好的结果,所以还不如早日别了他好! 想到这里,装着不懂他的话笑道:“我已写好了一封给方老怕的信,大哥这些时候有空,请去一趟,那方风致如堪造就,就烦大哥成全他一番,如认为不适习武,还是劝其读书的好。” 纪翎点头道:“师妹请放心,那方凤致不论根骨如何,愚兄定尽最大能力,予以成全,不负师妹一番嘱咐。” 李雁红闻言也颇为感动,须臾那纪翎又道:“师妹明日出门,愚兄之见还是乔装出门的好,愚兄已揣摸着师妹身材,命人作了两套男装,两套女装,尚乞师妹哂收,愚兄愧无别物相赠,再就是这颗心了,师妹走到哪它跟到哪……” 李雁红脸一红道:“谢谢大哥的厚赠,小妹匆行在外,身无长物,却无可相赠,只颂大哥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纪翎含笑道:“谢谢师妹,师妹此番远行,但不知欲奔何方,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闻言低下头慢慢道:“天涯海角,我也不知到哪去……” 纪翎慨然道:“师妹不要太苦了,愚兄也定为师妹留意,见着那位叶君,定把师妹一番苦心转告,他如不是铁石心肠,定会体谅师妹一番真情……” 李雁红猛然一抬头,眼中含泪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你莫非认识他?” 纪翎摇头道:“我如何会认识他?……不过我定会留意去找他就是了。” 李雁红摇头道:“你既不认识他,怎会找到他呢?何况我也不愿你如此,我要亲自去找他,我可不要人家可怜我……谢谢你大哥!这事还是不要费心的好。” 纪翎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二人这样无话对坐了一会儿,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心思,纪翎站起道:“我就去看看师妹衣服做好没有,做好了拿来给师妹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雁红笑道:“大哥不慌!” 纪翎已出了门回头笑道:“这料子是我自己选的,不知师妹喜不喜欢,我拿来看看。” 言罢就出去了。 李雁红一人在室中把东西稍作清理,这房间本是纪翎的屋子,十天来却作了自己的卧房,每天晚上纪翎都到别室去住,天亮了就来自己这边,一陪就是一天,有时候连吃饭都会忘了,对自己真是无微不至,这份人情自己如何来还他啊! 正在想得人神时候,纪翎已回返,手中捧着一个新制的锦皮行囊,一面走一面道:“昨天都做好了,我竟忘了去拿,师妹看看还喜欢不?” 说着解开行囊,内中折放着崭新的一叠衣服,有罗裙凤服,还有两套马褂长衫,都是极好质料,精工裁制,不由笑道:“我一个人,哪能穿这么多衣服呀!你自己留下几套穿吧!” 纪翎笑答道:“这是揣摸师妹身材作的。我如何穿得下?衣服并不多,男女各两套,刚够换洗,多什么呀!” 李雁红略为看了看形式花样,都很称心满意,不由笑道:“谢谢你啦!下次我再见你时一定也送你几套衣服。” 纪翎低头道:“我不要衣服。” 李雁红一怔笑问道:“那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 纪翎苦笑一下慢慢道:“我要的……师妹是舍不得给我的……”李雁红一听脸一红,心想你的心还不死呀!……当时却不敢再接他的话了。这二人在室中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纪翎就含着落魄的心进到里室去了。 第二日纪翎备了一桌极为精致的席,搬到自己卧室,与雁红饯行。食间纪翎是垂头丧气,雁红却谈笑自若,其实她内心痛苦并不下于纪翎,只是她此时若不如此装作,那简直就不堪设想了。 席间纪翎用筷子夹了一双鸽翅,置于李雁红面前碟内,勉强含笑道:“此一别愿吾妹鹏程万里,前途无限,不要以愚兄为念……我敬师妹一杯……酒!”想不到平日咤叱风云的小孟尝纪翎,这几句话竟说得差一点流下泪来。 李雁红见状,红着眼圈由位上站起,双手举起酒杯泣然道:“谢谢大哥……小妹平日是滴酒不饮,既是大哥劝饮,小妹哪能推却呢!”言罢居然喝了一大口。她本不擅喝酒,这一口酒直喝得满面通红,发鬓见汗。 纪翎见状急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不饮的好,都怪我不该敬你……” 却不料话还未完,李雁红又举起酒杯,含笑对纪翎道:“十天来小妹多承大哥厚待,此恩此情小妹没齿不忘,但愿大哥此一别后,千万以己为重,不要再……念着我这薄命人才是……大哥你可答应么?” 纪翎闻言两眼发直道:“要我忘记师妹,那是办不到……但师妹放心,愚兄决不会为此给师妹添什么麻烦的!” 李雁红闻言落泪道:“大哥这是何苦……可怜可怜小妹吧!叫小妹心安一点吧!你要是答应此求,请干掉这杯酒,否则小妹誓不就座!” 纪翎吞着泪拿起酒杯道:“既如此,我就答应师妹就是了。”言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李雁红见状心似稍安,正欲饮尽手中所余半杯酒,却被纪翎把酒接过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少喝为妙,这酒愚兄代饮了吧!”正要举杯饮尽,似觉此举不当,又把她杯中之酒倒人自己杯中,这才一仰脖子饮尽。 李雁红见状既羞且娇,正要拦住他,见他已一饮而尽,不由用目一瞟他道:“你真是不嫌脏……大哥,天已不早,我这就走了,你也不要送我,免得我心里难受。” 纪翎闻言呆了一呆,遂苦笑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送师妹一程,不要再拦我了,师妹难道又忍心叫我心里难受么?……” 李雁红知道不叫他送是办不到,不由一笑道:“好吧,那只许你送到大门口!” 纪翎接道:“不,送到这昌平县界边!” 李雁红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半天点点头道:“大哥稍出去一下,待我改换一套男装,这样外出方便些。” 纪翎道:“我也正有此意,师妹,我去去就来。” 李雁红不明其意,见他出去,自己就把门关上,换上一套纪翎送的衣服,大小腰身,都挺合适。这一换上,愈显得挺秀明朗,飘然超俗,才把那把剑佩好,纪翎已在外叩门道: “师妹衣服换好了吧?” 李雁红答应着去把门开了,见纪翎手中一个黄缎长包,另一手还拿着一面朱红色小弓和一鹿皮红囊,正想问故,纪翎已笑道:“这是愚兄赠师妹的两样东西,都是不可少的。” 李雁红笑道:“你送我的已经够多了,这是什么呀?这么重要?” 纪翎道:“我知师妹外出匆忙,一定带的银子不多,所以略备了些,师妹带着上路,为数虽不多,可也够三四年花的。” 李雁红一伸舌道:“我的天!我要这多钱干嘛呀!我自己还有呢,你快收回去。” 纪翎泰然道:“这东西师妹是非收下不可,除了几块黄金以外,其它我怕师妹带着不便,所以都换了庄票,如需钱用,随时兑换亦甚方便。” 李雁红皱眉道,“这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忽见纪翎剑眉一挑,双目含泪愤然道:“这点东西师妹都不肯收下,分明是看愚兄不起!还说什么永不会忘记……” 李雁红见他竟如此认真,只好皱着眉叹口气道:“你呀,真不愧人家叫你小孟尝,拿着钱乱送一气,真没办法,我收下就是了,看样子你是要叫我买地盖房子是不是?” 纪翎这才回笑道:“反正钱是你的,怎么用我就不管了。” 李雁红笑着道:“那么这小弓又是干什么的呀?” 纪翎一面把那朱色小弓递上道:“师妹不要轻视这张小弓,要知这弓实是万年花竹竹筋所弯,蛟筋为弦,为恩师野叟当年爱不释手的玩意儿,江湖上见此弓,如果知道他老人家的,就像见到他人一样的,所以这弓无异是一样防身信符。这袋内全系恩师亲制的数十粒黑色弹子,每发可射千步左右,是一件极好防身利器。我为不放心师妹,所以送给师妹沿途防身,也算是愚兄的一件纪念品吧!” 李雁红接过那小弓,入手轻若无物,试一拉那弓弦,铮然有声,不禁正色道:“大哥,我可不是给你客气,银子我勉强收下,这东西,分明是令师所赐的一件宝物,小妹天胆也不敢收受,大哥万不要强人所难。” 纪翎笑道:“师父送我时,并无不可赐人之语,何况这弓,形式小巧玲俐,极适师妹运用。我生平向不喜用暗器,留着它也不过仅为一番点缀,反而有辱恩师赐时厚意。师妹样样都好,就是太见外一点,需知你我虽非同门习艺,但却都是武林中人,凡事还是直爽些好。” 李雁红闻言不胜汗颜,皱眉道:“大哥话虽不假,只是我收的实在太多了呀!” 纪翎笑道:“这是最后一件,再没有任何东西了!收下吧!” 李雁红见状实在拗他不过,只好勉强收下那弓,一面道:“既如此,小妹就愧受了,大哥对我之好,我永不会忘记,我们走吧!” 言罢把弓往背一背,倒是挺合适的。纪翎由床上把她那随身革囊提起道:“师妹随我出去吧。”言罢在先领路而出,李雁红随后跟着,一路低着头走,不一会儿已来至大门口,纪翎立足招呼一人,叫他去槽上牵两匹马来,一匹是原来李雁红所有,纪翎把革囊置好鞍上,翻身上马。 李雁红正要叫他别送,纪翎在马上已道:“我志已决,师妹不用客气了,上马吧!” 李雁红无奈,这才翻身上马,那钱顺儿此时由身后赶至对纪翎道:“少爷,要我跟着不?到哪去呀,还拿着包袱?” 纪翎回身道:“我送送这位李爷,至迟晚上就回来,你跟着干什么,我还要照顾你,快去把门开了。” 钱顺儿心中一笑暗道:“她又成了李爷了,你这好好相公不当,这十几天当听差的还没当够,还要给人家提行李,真是!想着就把大门开了。 二人在马上抖动缰绳,急冲而出,一路上二人都无话可说,他说一声今天天真好,她又说今天好热,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为了打破这沉默气氛,李雁红双足一蹬马腹,这马撒开四足如飞似地向前驰着,纪翎也抖缰跟上。 差不多快是黄昏的时候,二人已驰至南口地方,已是县郊甚远地方,李雁红勒缰稍停,回身道:“大哥,别送了吧,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还是就到此吧,再前就出关了!” 纪翎此时内心如刀割,就像少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自己顿感空虚寂寞十分,闻言在马上手搭凉棚往远一瞧,果见长城已在望中,那两行英雄泪扑簌簌流了满脸。抖声对李雁红道:“师妹,好自保重,愚兄不远送了。如有何事需我帮忙,只要师妹二指宽一张纸条,愚兄誓死不辞。” 李雁红也是柔肠寸断,尽管用牙咬着下唇,不发一言,此时见人家已说完了话,不由点头道:“大哥……”一开口声音已不对,那眼泪真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洒了一地,不由一狠心道:“大哥保重,我走了!”言罢拨转马头,抖缰急驰而去,一路上屡想回头,都忍住了,一直跑过这条驿道,才回头后顾,黄尘万里,哪有那纪翎踪影? 李雁红对天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到哪去呢?”远远见那巨大的长城婉蜒地列着,自己一生只由书上及人口中得知,还真没见过,不由在马背上双腿一蹬马腹,加速向前奔去。 这一阵马不停蹄的疾驰,跑了足有一个时辰,天已黑下来了,见那马全身冒着热气,确是不能再跑了,本想今夜赶出长城,看样子是不行了。 就在这南口镇找了个小店住下,这小店见来了个锦衣公子,哪能不侍之如上宾。 这些靠近长城附近的县镇,旅店都是兼卖食物,前面是食堂,后面有几间小房子,就算是客房。李雁红一入内,正是吃饭的时候,乱轰轰的人,一股熏人的汗臭味,夹杂着一股膻气。原来这附近地方人,多喜食羊肉,因靠近关外,羊只输入颇多,而且羊肉冬天可发出较热气质,再饮以酒,实在是防寒再好不过的食物,如今虽是晚秋时光,羊肉已上市了,故一般人多喜吃食。 李雁红坐定,见跑堂的往返奔着,口中嚼的总离不了羊肉,不由皱眉问那小二道:“你们这里除了羊肉,就没别的东西了是不是?” 那小二一弯腰道:“有,牛肉、狗肉。” 李雁红道:“弄两个牛肉的菜好了。”小二答应着自去。且说李雁红一人在那昏昏的灯光之下,正在无聊的时候,却听得身旁不远有四人在高谈阔论,因为说话的声音极大,所以不须怎么注意,已可听得很清楚。 这些话却能引起李雁红的兴趣,不觉注意地听了下去。这时听得一苍老口音道:“长白枭那老家伙是好斗的呀?弄不好胡老镖头就得丢个大人,丢人不说,弄不好不就许把命赔上。” 又听一人尖声尖气道:“真是,这么大的年岁火还这么大。多活几年不好呀,还要摆哪门子擂台?真是!” 李雁红心中一动,暗想那长白枭不是师父日常提的一个绿林怪杰么?此人姓施名亮,却有一番超人功夫。那胡老镖头不知是说的谁,又听说摆什么擂台,这倒是一件新鲜的事,不由往那说话四人望去。 见这四人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当中一人五十余岁的年纪,脑后一条小辫已呈花白,一人酒到杯干,皱着眉毛,也不说一句话。 下余三人,看样子也都像是个练家子的,言语间似对那老者均甚恭敬。这时却见那先前尖声尖气发话的人,想是多吃了两杯酒,居然把鞋脱去一只,光着脚丫子,踩在板凳上,一面伸二指在串着,口中道:“那胡老镖头虽年纪大了不行了,不过听说他倒很交了几个好朋友,听说把江湖上两个极厉害的人物也叫他请出来了。” 那老者闻言似一怔,抬起头先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跟我出来连一点样子也没有,你那手还吃饭不吃了?” 这人被骂得脸一红,急忙放下脚,弯腰穿上鞋,一面带笑摇头道:“二哥管得可真严,连这基本的享受也要干涉……” 下余二人都笑着摇头,那老者见他穿上鞋后又道:“老五,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说请出两位厉害的人物,是请的谁?你说说看。” 那尖声尖气的人道:“这二人真是大大有名,二哥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外号叫长鸟的人物么?” 老者面现惊容道:“什么?你是说司徒星?这个怪人如今还在人世上?” 那老五笑道:“在不在我也不清楚,我是听人家这么说的,这位老先生出来,那施老当家的可还不知能敌不能敌呢!” 老者又问道:“还有一位是谁?” 那老五想了想道:“啊,对了,这位爷我还不大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人称他柳先生,听人家说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老者又是一惊,冷然道:“柳二先生你会不知道?曾以一双铁掌一夜间连毙中条山二十四人,这位异人你会不知道?” 李雁红对这二人都有耳闻,一听这擂台如此盛会,不由内心倾慕十分,心想这擂台也不知摆在何处,自己既赶上了,何妨去看看热闹,要是那铁守容或叶砚霜也去了,自己不省得再到别处找他们了! 这时又听另一人对那老者道:“二哥,我看这趟混水我兄弟还是免淌的好,别帮不了人家自己弄得灰头上脸,那可划不来!” 那老者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既然答应了人家,就是刀山油锅也得去呀!人家长白袅施老当家是怎么个人物,人家看得起我们,我们哪能不知自量!” 此时那尖声尖气地道:“大哥偏又在此时到什么汉中去,少了他我们这五鬼不成了四鬼么?” 李雁红此时已由这四人对话中清楚了,原来这四人都是施亮一边请出助拳的,心想听他们的外号分明是叫什么五鬼,看他们那一副尊容,倒真可称为五鬼,由这外号上判断,可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那堂倌把菜也端上来了,李雁红此时倒担心这四人走了,自己找不到那擂台还真麻烦呢! 正在担心,已见那四人食毕,相继起立,心想你们可别走了!正在发愁,却见那尖嗓子的对小二叫道:“喂,伙计,给我们哥四个找一间好房子住一夜,明天一早还要上路呢!” 李雁红这一下算吃了定心九,心想你们明天早晨走,我是跟定你们了!想到这,就见那四个醉鬼,跟着小二往后房走去,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当时招呼着算了账,也往后房走去。 因为累了一整天,上床就睡着了。第二天天一明,李雁红赶快起床,生怕那四人走了,漱洗完毕,就走到那前面食堂坐着吃早点,一面等着房内四人。心想你们一出来,我就算跟定了。 一会儿果见那老者先出来,坐好叫些烧饼酱肉,那三人也出来了,此时陆续又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想乘早赶路的,一时这小房子又热闹起来了。 李雁红才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却见那四人站起身来,那老者还道:“快,别吃了,包上在路上吃,这一天我们还要赶三百里路呢!”李雁红一听,心想,乖乖,这可够我跟的,你们包上我也包上,你们什么时候吃,我也什么时候吃! 想到这里,把肉都夹在烧饼里,问柜上要了两张油纸包好放在囊内,自己行动已够快的了,可那四人比她还快,还没离位子,那尖嗓子已先喝道:“小二,备马,算账!” 李雁红一时情急,不由跟着叫了声:“也给我算账备马!” 那尖嗓子的闻声,看了李雁红一眼,对身旁三人道:“还真有比我们更急的!” 李雁红一出声,心已后悔,生怕四人对自己注了意,就不好跟了,这时见四人并未怎么注意自己,心不由放了一半。 须臾,小二把账算好,李雁红见四人已走至门口,自己慌忙在后跟着,先在门口看他们都上马了,自己这才随后上马,再看四鬼已经跑了老远了,不敢怠慢,一抖丝绳,这马放开蹄,星驰电闪在后紧跟着。 这一阵乱跑,跑了整整一上午,高大的长城已在眼前。此时前面四骑马都放慢了脚步,李雁红也只好放慢了,忽见四人翻身下马,李雁红也只好翻身下马,心想也该歇歇了,别一个劲直跑。 这一下马,才见原来这是条官道,路上行人都下了马,心中不由感到奇怪,再往前一看,敢情这是一个城门口,上面二个大黑字“居庸关”,关口还站着六个清兵,手提雪亮的大刀,正在检查盘问出关的行人。 李雁红心想,还真有这么麻烦!原来那时清人虽表面上对出关汉人略微放松,实际上限制仍相当严,园为关外系他们满族发源地方,生怕汉人喧宾夺主,再方面东北又产人参肉桂,这些东西都极珍贵,一向为皇族所享用,生怕汉人偷盗享用,所以出关的人,如果没有特准放行证,就是一般苦力自动开垦者,再就是他们满人自己,其实汉人只要通过,塞点钱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要是又没钱又没特别情由,想出关可就万难了! 第九章 乔衣轻骑 李雁红一路遥跟着四鬼,忽见四人翻身下马,眼前是高大的长城,“居庸关”三字高悬城门,有六个清兵,抱着雪亮的大刀来回走着。 且说李雁红见四人下马,自己也翻身下马。这时等候出关的商旅,已列了一长排,众人中以采药商人最多,贩卖菜蔬者次之,所以这一行马客在队中甚为显眼。 前面人差不多都是日有往返,所以那守门哨官,只看其面就点首放行,待到了四鬼时,这哨官先一挥手,那六个兵一字排开,个个刀横平腰。别瞧这哨官,官虽不大,派头倒很十足! 四鬼见这哨官对别人全放行,一到自己马上变了样,那尖嗓子的先就低骂一声,那老者闻声怒视了他一眼,才不敢再出声。这哨官已听见了,一翻眼皮叱问道:“刚才是谁骂人? 说!”六个兵也随着喝叱一阵,显得空气紧张十分。李雁红就在离四鬼身后不远,见状就知道有麻烦,心内不由暗暗着急,暗忖这四人如闹进官府,那自己还跟个屁! 这哨官见四人不理,愈发显得猖狂,双手叉着腰,瞪着眼道:“今天不说,奶奶!老爷一发火把城门关了,今天不过关了!是谁?自己出来!好汉作事好汉当,敢骂人不敢承认,算哪门子好汉呀!” 为首老者强忍怒火,尚装着笑脸躬身道:“大人何必与小民等一般见识,还是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这哨官被人一叫大人,还真就像个大人似的,闻言一跺脚道:“混蛋!你们这四个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老爷还没说话,你们还敢先骂人,简直是反了!我问你老头,你们骑着马往关外跑,是想放火是不是?” 李雁红听得差一点想笑,这老头正是五鬼中行二的,倒还有一身颇为惊人的功夫,平日一向骄横惯了,不想今日被这小哨官一顿喝叱,简直比训儿子还厉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顾虑着大局,又加上时间已急迫,万万不能为此有所耽误,闻言只气得双目冒火,尚还能勉强忍着。常言道,官不怕大怕管,别瞧他是芝麻粒大的一个小兵头,但眼前要得罪他,起码这关你就别想出去了。当然凭四人一身功夫就是越墙而出,也不见得就不行,但一来白天不便如此,再说时间马匹等等都是大问题,所以尽管恨不能一拳把这哨官打死,还是勉强忍住。却不料身后那拜弟,也就是那尖嗓子的忍不住道:“喂,小兵,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呀? 我们骑马不行是不是?哪条王法上说不许骑马过关啊?骑马过关就是去放火?那好了,以后谁也不敢骑马了,说话怎么这样……” 这一下算惹了祸了,这小哨官外号人称老鹰钧,姓姚名学娼,平日最是骄横,一天到晚专门打鸡骂狗,没事还想找事呢,哪受得这个!一听这人喊他小兵,心里已火了,再听说了一大篇风凉话,直气得开口啐了一口痰,直往那尖嗓子说话的人啐去,一面跳起老高大骂: “反了,反了!居然敢叫老爷是小兵!他妈的,你就不打听打听我老鹰钩是好惹的!喂!兄弟,把这说话的小子给我锁了,等大家出了关再问问他。,’那六个兵闻言,一声喝叱,直朝那尖嗓人奔去,就在这小哨官一口痰才啐出,眼看就要吐到那五鬼头上,忽见为首老者,一挥掌,那口痰反朝那哨官脸上飞去,“啪”一声,弄了他自己满脸。 这六个清兵也是一抖链子往上就套,却被那四鬼九股烟冯奇一抖手拉着链子,往前猛一带,这清兵当时弄了个狗吃屎。 这一闹,顿时人声哗然,由城墙上下来了一群清兵,个个挺刀抡尺,先把城门关上了,然后把这四人围了一圈。那小哨官擦了脸上的痰,还高叫道:“兄弟,千万别放他们!弄不好他们就是白莲教,尤其那老家伙。” 这时四鬼见事已闹出来了,都不知如何是好。为首老人尚一个劲对那哨官陪不是,同时由墙上又下来一个小官,大概比那老鹰钩官稍大一点,官派十足,说什么非要把四人扣下不可,一面命人开了关门继续放后面人出去。李雁红见状不由焦急异常,当时牵着马,走到四鬼之前,用手拍了拍一兵士装着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闹什么闹?” 众兵士正在喝叱叫骂着,闻声见一锦衣公子牵马而至,发话意味还似打着官腔模样的,不由都停住发怔,那新下来的小官见状皱了皱眉道:“没请教这位哥儿你是干什么的?” 李雁红见状干脆就打官腔到底,反而一瞪眼道:“混蛋!你们放着正事不于,大清早就这么闹来闹去,这像什么样?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这小官一听,吓得一龇牙,心想看这小伙样子穿戴倒真像一个公子哥,别弄不好给得罪了,自己这芝麻大的小差事,可真担当不起,别说怕他是什么大官之子,就只要是个官的儿子,自己也惹不了呀!想到这,不由堆下笑脸道:“大概是位公子爷吧?咳!实在情形您可不明白,这四个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还未完,李雁红已急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快放他们走算了,我认识他们,他们是保镖的,谁说他们是坏人?” 说着由袋内摸出一锭黄金,足有二十两,往那小官手上一丢道:“弟兄们苦我也知道,可不能欺侮好人呀!这金子是公子爷赏你们的,快放他们走算了。” 这小官拿着金子一掂,心里想:“我的妈,这真是财神爷!不知是哪位王爷的公子,一出手就是黄金,这么大块的金子,自己还头次见过。连那一旁的小哨官也看红了眼,当时上前打了个千道:“小的给公子爷问安!其实也没有什么……” 还未说完,那小官已叫道:“别说了,公子爷叫放人还有什么话说!” 那四鬼一见李雁红都不由一怔,心想这人不就是在那小店一块吃饭的么?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还帮自己的忙?心内不由又感激又奇怪,尤其是那腻鬼九股烟冯奇,这时见众人这么一捧,胆子也不由大了,对李雁红一笑道:“公子爷,你可不知这小兵有多凶呢,用痰往人脸上吐,无论如何您得办他!” 说着用手一指那哨官,这一下可把那小哨官吓坏了,大家都叫他公子爷,他可真弄不清对方有多大来头,吓得叫道:“这位爷,事已了啦,可别往小的头上扣屎盆子,这可不是玩的。” 李雁红心内暗笑,表面仍装着愤怒哼道:“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公子爷可没工夫给你们生气,今天先饶了你!”言罢率先领头往城门走去,这时那四鬼也随后跟上。 这一下干脆连问也不问了,一伙人齐出关外,那两个小官还一直鞠躬哈腰地送出老远。 李雁红挥手令去,这才翻身上马,一路奔去。 在路上那老者对李雁红道:“这位哥儿,可麻烦你了,不知贵姓高名,怎会对我兄弟如此帮忙呢?” 李雁红哂然一笑道:“老先生,天下人管天下事不是吗?” 这老人一怔,心说这回答倒干脆,你既不说名字我也不再问你,当时又一笑道:“小兄弟,你是到哪去呀?我们恐怕不顺路吧!” 李雁红眼珠一转笑道:“小弟是去参加一个盛会、这个会可热闹了!” 那尖嗓子的冯奇心想这倒巧,当时问道:“兄弟,是什么盛会呀?” 李雁红道:“这个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去,是打擂台的,可热闹啦!” 此言一出连那老者也一惊道:“什么,打擂台的?这可真巧,兄弟,是谁跟谁打呀?” 李雁红心想你别问了,错不了,当时一笑道:“是江湖上一个胡老镖头,叫胡铁翼,跟长白枭施老当家的打,你看这个热闹哪能不看?” 四人闻言不由对看一眼,心说这可热闹,那老者笑道:“这可好,我们算交个朋友吧,我们也是去看热闹的。”李雁红心想,你们是助阵去的还说看热闹,反正我也不说破,到时候你们不出来还罢了,如果出来,我可得给点厉害叫你们看看! 这李雁红可真精,一听对方承认也去打擂台,不由急道:“老兄,要看热闹得快走啊,还有两百好几十里路呢!”这老人闻言就更相信他是真的了。 原来这四人连上绵手仇文泰合称皖中五鬼,这绵手仇文泰练就一身内家工夫,和那长白枭交情甚笃。此次长白枭赴擂台,暗想一举成名,确实约了几个江湖能手,这绵手仇文泰也是其中被约者之一,此人一身功夫确也不是一般泛泛者可比。 那老者在皖中五鬼中行二,人称散手铁箕,以一套“岳家散手”驰名皖中,武功亦甚了得。 随行三人,一为火眼周开盛,一为癞马方光武,再说是那九股烟冯奇。这五鬼中除了那绵手仇文泰和散手铁箕,二人有一身惊人功夫外,其他三人都不足一提。 且说那散手铁箕,路途中不时用一双老练的目光往李雁红抛去,因见他年纪极轻、身材纤柔,吐音婉转如女子,分明是一娇生惯养的公子,却还带着一口剑,背着一面朱红小雕弓,真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头,不由问道:“这位哥儿,你贵姓?看样子你倒像还会两下子似的。” 李雁红摇头笑道:“我姓李,我是不会武啊!别看我带着弓剑,其实都是我一个朋友的,我这朋友本事可大着呢!” 那散手铁箕心想,我说呢!当时问道:“你那朋友是谁?这么大本事?” 李雁红浅笑道:“我朋友姓叶叫砚霜,本事可大了!他要是也去了,等会儿你就看见了。” 这铁箕抬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这叶砚霜是谁,当时只点点头。一行五人策马如飞,这一阵急驰,真是其快如飞。看看已到了中午时分,奈何这沿途都是荒凉山道,又无住家店房,想找个地方歇歇腿吃点东西都不易,暗想要不是这四人提醒自己,还真要挨饿。 看看已弛近一片林下,虽说是深秋的日子里,可这一阵急跑也是热不可耐。铁箕在林下勒马下鞍道:“小兄弟,歇歇再走吧,好在还有一天才到呢!” 李雁红应声下马,那三人也都下马,把马牵到小林内。铁箕一看九股烟冯奇道:“老五,把带的东西拿出来吃吃吧,吃饱了好赶路。” 冯奇到鞍旁,解下皮袋,由内取出一油纸大包,先由内拿出食物递给铁箕一份,散手铁箕一瞪眼道:“怎不先给人家?” 冯奇笑道:“那可就不够了,没法子我就不吃了!” 李雁红笑道:“你们吃吧,我自己有,远行人怎会忘了这个?”说罢由袋内拿出早上包好的酱肉烧饼,就口吃了起来。 冯奇心说这小子还真是老行家呢,什么都不含糊。正吃间,却见远处小道上黄尘漫扬,有一骑黑马疾驰过去。那冯奇叫道:“喝,这马好快!” 李雁红也不禁随声望去,只见这一骑一人的俊影,马上人也是一身黑,一条长黑发辫,被疾风撩起老高,李雁红不禁一皱眉心说:“这人像是纪翎!一身黑,跑这么快,他到哪去?”想到这,不由地一下站起,分开挡住眼前的枝叶,再看那一人一马,已被黄尘遮得看不见了,心中好纳闷。这时大家都已吃毕,相继起身。 入晚已到了宣化地面,宣化离着张垣不远,据说那擂台就在离张垣不远的一个小镇,地名叫做六旗。看看今天这一阵急赶,真是走的不近。要依着李雁红恨不能连夜赶去,但铁箕却说此处山路偏僻,夜晚行走太不方便,结果就在一所小店下榻了。 李雁红自住一间,他们哥四个住一间。第二天天微明又起来,一跑又是一天,人午已到了六旗地面。黄昏时分,果然见市街之上,人同穿梭,都往路东赶去。五人策马过去,果见矗立着一座红木大台;高就有两三丈。雁红见地方到了,才向三人道:“小弟尚要寻找一朋友,就此告别,说不定晚上我们还要见面呢!” 三人也正愁,地方已经到了,自己还要设法去见那长白枭,有这李雁红在旁不大方便,难得他自己告辞。于是假客套了一番,也就分手了。 李雁红一个人来至一家客店中,无巧不巧也正是那叶砚霜住的店房,只因二人先后时间不同,故而竟未碰面,否则不等着打擂台,叶砚霜已见到她了! 且说那叶砚霜正听完胡老镖头一席话,随众鼓掌时,却见一青年儒生由台前走过,仔细一看,竟是一别七个多月的李雁红,只见她柳眉杏目,樱口桃腮,面色似较半年前红润多了,上身尚背着一把朱藤小蛮弓,胁系长剑,愈显得气质高雅,鹤立鸡群。 叶砚霜这一见到她,真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又喜悦又惭愧,正想过去叫她一声,不想才一举步,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仍是方才问自己是谁的那个汉子,不由脸色微愠,暗忖我只不过坐坐这位于,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三番两次盘问。 还未开口,那汉子已先笑道:“司徒老前辈来了!”叶砚霜不由脸一红,心说这可完了,我冒充他徒弟,这一下可要戳穿了。 想到这一偏头,果见有一发须全白高瘦老人正走进棚下,他背上系着一杏色绸包,微露一剑柄在外。叶砚霜此时正想开溜,一眼却见对面柳二先生含笑看着他,还直点头笑道: “老弟,你不是说你师父不来了么?怎么又来啦?”叶砚霜被他一笑,走也走不成了,心想管他呢,反正给你装迷糊装到底。经这一乱,再也看不见那李雁红身影了。 叶砚霜心内不禁纳闷十分,此时见那汉子已引着司徒星走近,一面用手指着自己似对司徒星说着什么,叶砚霜就算脸皮再厚,这种场面也真叫人挺不住了。 正在恨不能有个地缝叫启己钻下去才好,却听见那司徒星大笑道:“这真怪事,我徒弟到四川去了,谁叫他来这里?在哪?你得带我去看看。” 叶砚霜想要走,已经来不及了,那汉子还有十几步,见叶砚霜站起,就先叫:“喂,叶少侠,别走,令师找你呢!” 叶砚霜只好咬着牙撑到底,有意一笑道:“你叫什么?我师父在哪呀?” 此时司徒星已走到面前,先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我不认识呀?” 叶砚霜此时也装着不明其故道:“这位大哥真会开玩笑,这位老人家是谁,我可不认识呀!” 那中年汉子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手指指这边,又看看那边道:“你们不是师徒呀?” 司徒星一笑道:“贤侄,你弄错了!我不吃亏,这小伙子可就不高兴啦!哪有乱给人家按师父的,真是……” 这中年汉子一翻眼皮对叶砚霜道:“你不是说……司徒老先生是你师父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是了?” 叶砚霜此时脸皮已厚下了,反正装傻到底道:“老兄你弄错了,我师父在云南呢!” 那中年人一脸怒容道:“你不是说你师父是司徒星吗?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乱说话……” 叶砚霜浅浅一笑道:“我师父名叫司徒兴!你急什么急?” 那中年汉叫道:“你是什么星?我说的是天上星星的星!” 叶砚霜一笑道:“啊!那你不早说,我说的是复兴的兴,你看巧不巧!” 这中年汉子是展翅金鹏胡铁翼的三弟子,外号人称三才剑,姓罗叫大任,性情最暴,闻言知道自己被这年青人耍了,当时就要翻脸,才一亮掌,就被司徒星给阻住了道:“贤侄,你就委屈点吧,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要不然台上也打,台下也打,那还像话?有什么话等会事完了再说也不迟呀!” 这罗大任才气呼呼地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子,你有种!等会儿到台上,我不揍你我不姓罗!” 叶砚霜微笑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我倒要试试你有多厉害!” 这时司徒星又由别桌上拉了把椅子过来,正在同柳二先生握手寒暄。 叶砚霜大马金刀地又坐在原位上,那三才剑罗大任又瞪了他两眼,才返身走了。 这时台上形势已变,不知何时已见一又瘦又小的老头儿,一身上布衣服,正在台中双手抱拳向四座行揖,正不知这人是谁,却听这人自报姓名道:“在下施亮,外号人称长白枭,我这枭今晚碰到了大鹏鸟可算倒霉了……” 话尚未完,那些与他助阵的都叫起好来,一时掌声如雷。这施亮在上得意已极,待掌声稍平又道:“承蒙胡老镖头看得起我,今晚还为我摆台子,其实老镖头太客气了,还要费这么大事,惊动这么多奇人高士,就是给我二指宽的小条子,我还敢不来么?……”此时四下掌声叫声乱成一片。 司徒星此时皱了皱眉道:“这施亮也太损了!”柳二先生鼻中也哼了一声,却又听那施亮道:“依兄弟我的意思,这头一场先是叫我和胡老镖头先对一场吧!咱们事了啦,就以武会友,不分敌我,不知老镖头意下如何?”话还未完,叶砚霜就见人影一闪,那胡铁翼已站至台上,满头银发被风飘起,因头发太稀,连辫子也未结,被风都吹在脸上,他用手把头发往旁边理了理,才高声笑道:“施老当家的快人快语,老夫佩服之极,这样最好,我们老朋友二十年不见了,今夜会会,真乃人生幸事。闲话少说,施老当家的,你看怎么打好?” 施亮见胡铁翼一上台,不由脸色一青,二目隐露凶光,闻言尚未开口,已由台下“嗖” 一声,窜上了一条人影,待站定后众人始看清是一七旬左右老人,此人颈后背着一顶马连波的宽沿大草帽,一双芒草鞋,裤管高卷,活像庄稼人。 这人先朝施亮一抱掌道:“大哥请先歇歇,这一场让兄弟我来!” 施亮见来人是自己好友绵手仇文泰,不觉大喜。他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当时含笑道: “仇大哥,还是我来吧!” 二人正在相持不下时,由台下又窜起一条人形,这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汉子,白巾扎头,胁下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叶砚霜就见柳二先生一笑道:“秦二弟也来了。” 原来这人年纪虽轻,却辈份甚高,是胡老镖头最小的师弟,胡老镖头出道时,这小师弟还没人门呢!后来技成后追随自己保镖,人称北路镖头姓秦名玉麟。此时上得台来先道: “大哥,请歇歇,我来会会这仇老当家的!”那施亮见秦玉麟一上台,自己也不和仇文泰争了,被仇文泰硬给请下台了,这边老镖头也下台了。 此时那秦玉麟反身一抱拳对仇文泰道:“在下秦玉麟,保镖为生,也不过是个镖行小卒,久仰皖中五鬼大名,尤其仇老当家一身惊人功夫,除去成名的绵掌不说,还有一对判官笔。在下不才,愿向老当家讨教两手高招,不知可肯赐教否?” 台下众人不由一惊,暗想这第一台可真有点骇人了!事实上那秦玉麟因知道仇文泰掌法厉害,自己如和他比掌法,实在不敢保定胜,仗着自己练有自己几手刀法,所以一上来就提动兵刃。 这时那仇文泰一声冷笑道:“秦师傅过奖了,既然肯以刀法赐教,仇某愿从尊命。”言罢向台下一点手,就见有一人窜上台来,正是九股烟冯奇,他手中拿着一对判官笔,仇文泰取过双笔,冯奇也就跳下台去。 此时台下鸦雀无声,几盏孔明灯照得台上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秦玉麟已解下刀鞘,抽出刀来,这口九耳八环大砍刀,份量极沉,纯钢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个钢环稍一震动,哗啦啦作响。 此时仇文泰把判官双笔合在左手,往后退了三步)双臂一圈说了声:“秦镖头请!” 秦玉麟也道声:“请!”跟着把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抱,右手往刀手扣的刀柄上一搭,往下一叉腰,已把刀接过右手。此时那仇文泰已一压双笔,猛然一转身,已窜到秦玉麟身前,口中喝了声:“秦镖头接招!”双笔猛然抡起,搂头盖顶就碰。秦玉麟一展大环刀,哗啦啦一阵钢环响,“横架金梁”,刀锋一翻硬找他双笔崩来。 仇文泰双笔一撤,倏地一下腰,这双笔由平腰递出,直往秦玉麟两臂便点。 秦玉麟一止步,“金鸡独立”式一立,刀往下一沉,直往仇文泰双臂上便斩。仇文泰一纵闪开,把判官笔招式展开,点、打、崩、扎,进退灵活,虚实莫测。 秦玉麟也一声轻叱,展开了“五虎断门刀”:挑、砍、劈、刹,这口刀只见寒光闪闪,人影恍恍,确实他有独到之处,展开了不亚生龙活虎一般。 奈何这对手仇文泰,确实有一身超人之技,武功得自真传,这对判官双笔,实有神出鬼没之能。 两下一对手已是十几个照面,此时秦玉麟用了手“盘手扎刺”,举刀直往仇文泰小腹便刺。 仇文泰往右一拧身,左手判官笔一压对方大刀,右手判官笔直奔秦玉麟胸前点到。 秦玉麟忙用力往外一崩仇文泰左手铁笔,一提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撩,用意是把他右手铁笔给磕出手去,哪知仇文泰正是诱招,容得秦玉麟刀身一起,他的门户大开,已无法再想封住。 仇文泰此时右手铁笔往回一撤,左手笔也圈回来了,一吞一吐,双笔一碰一分,一取“华盖”,一取“丹田”! 这双笔慢说全点上,只点上一处,对方也别想再活了,秦玉麟知道走了空招,猛然一甩右肩,一提左腿,身形往右一倾,避开了胸前这一判官笔,奈何身形再快,只听“哧”一声,右胯上已着实中了一笔。 秦玉麟一阵踉跄出去好几步,用九耳八环刀一撑地,右胯上的血已窜出老高。仇文泰扬扬得意,往左走了几步,双笔一合道:“仇某收招不住,一时倒伤了秦师傅,倒教仇某好生过意不去!” 这时由台下窜上两人,想扶住秦玉麟走下台去,但秦玉麟却提着气道:“你们别扶我,这算不了什么!”竟然合刀放鞘,一纵身回返棚中,一任那血流个不住,这时早有人过去给他包扎一番。 这时那仇文泰正在得意头上,面对叶砚霜座棚中一抱拳叫道:“哪位老师肯来赐教一番,我仇文泰这里候教了!” 话才一完,叶砚霜就见自己席上起来一人,此人白净面皮,五旬左右,先由身旁拿起一条红漆两端、带有雪亮钢头的杆棍,先朝司徒星柳二先生一笑道:“洪某不才要去会会这仇文泰,前辈可有异议么?” 柳二说道:“洪贤弟小心了,这厮双笔上功夫却是不弱!”此时台下掌声如雷,敌棚内尤其欢声不断。原来这人姓洪叫涛,以一条杆棒驰名江南,外号人称一条棍。 只见他朝席上点点头,一纵身已上了擂台,笑道:“仇老当家的,你的双笔实在高明,洪某愿在你双笔下领教一番。” 出乎意料之外,这仇文泰却哂然一笑道:“原来是洪师傅,在下实在荣幸之至。不过仇某乃一粗人,动手过招时有时收手不住,万一有个好歹,岂不失了江湖义气,我看洪师傅就不必动手了,我们何不留个江湖上再见的余地呢?” 言下之意虽有不以洪涛为敌手之意,但洪涛仍然面浮浅笑道:“老镖头摆这擂台,有以武会友之说,我洪涛既来了,哪有再下去的道理?若仇老师傅有轻视在下之意,那我也不妨下去,无所谓!” 仇文泰心说,好不知自量的东西,我仇文泰看你成名不易,好言开导于你,你反而不服,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一条杆棒的厉害!遂冷笑道:“洪师傅既如此说,那就请亮棍吧!” 洪涛说了个“好”字,身形往后一退,一振腕子,已把这朱漆棒杆抖出,仇文泰此时也不客气,双手一合笔道:“请!”猛一纵身,分双笔向洪涛面门便点,洪涛举棍便封,这仇文泰一撤双笔,“双峰贯耳”,双笔向对方两耳便打。洪涛缩顶藏头,闪开这对铁笔。 洪涛闪开这双判官笔,左脚向后一划,左手撤杆头,右手扫棒尾,“乌龙剪尾”,硬往仇文泰双腿便磕。仇文泰双手平伸一拔身体,才一落下,洪涛左手棒头仍是原招“乌龙剪尾”又到。 这时仇文泰身形拔起,猛然一个“黄龙翻身”,想转过身来硬点他两肩,但这洪涛猛然暴喝一声,双手抡棍横腰便打。 但仇文泰这腰却像是棉花似的,随棍一翻已到了一旁,双笔往上一穿,突然一分,一磕棒头,一找中锋,十成力砸去,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当!”好大的声音!由此可见他力量之大了! 洪涛虎口发热,这条杆棒差一点出了手,奈何棒头已翘起老高,想收回也是来不及了。 仇文泰这一只铁笔是乘隙就扎,眼看这一铁笔正要扎上,因是直奔心窝,要扎上就别想活命了。 突然由人群里一声清叱,一条白影快如闪电地往台上纵去,奇怪的是他并不是从两边棚上出来的,这证明他是局外人了。更奇怪的是他人还未到,竟听见“叭”一声,一道黑线一闪,直朝那仇文泰“太阳穴”上打去。 仇文泰正在施杀手时,猛听一股破空之声,随觉右耳疾风扑至,他是老行家,一听即知是暗器到了,本来这一判官笔,对方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但是自己救命要紧,只得硬收去势,右目斜视,已见原来是一枚黑色弹丸,一翻掌中铁笔。“当”一声,已把这枚弹子磕飞,不由大怒,一滑身翻至一旁,身形才一站定,那人已站立身前。 一打量来人,见竟是一亭亭书生,手持一朱色小弓,那弹子正由这弓中发出,不由气得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既来赴会,你就该懂得武林规矩,暗算人,算哪门好汉!朋友,请报个万儿吧!” 叶砚霜见这人一上台,简直眼都直了,心想又是你!不由暗暗为她捏一把冷汗。 原来这上擂台之人,正是李雁红,见仇文泰和那洪祷无冤无仇竟下杀手,她是一极负正义而且同情心极重的女孩,见状自然不平,一时悄悄取下小蛮弓,装好弹子,一弹打去。 此举虽欠光明,而且又奔人家要害下手,但她知道仇文泰身手不凡,这一弹子定是伤他不着,而且自己可达到救人的目的。当时一不作二不休,干脆纵身上台,可笑那和她同路来的四鬼,在台下简直眼都直了,心想看不出这小子会上台,而且打的竟是自己的拜兄,不由彼此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且说李雁红闻仇文泰一番言后,冷笑道:“这位洪师傅又与你有何仇恨,何故下如此毒手?仇老当家的,你的威风已抖够了,何必还如此得理不让人?” 此时那洪涛带愧向李雁红一抱拳道:“洪某多承尊下解救,感激不尽,尚请赐告大名。” 李雁红笑道:“我叫李砚霜,洪师傅你下去歇歇吧,这算什么!”叶砚霜闻言在台下一愣,心想她不是叫李雁红么?这会儿怎么又成了李砚霜了? 随后一想,不觉大悟,暗忖她原来借此表明对自己一番深情,由此可见这女孩爱己之深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愁,着实有一番消受。 那洪涛闻言,又朝仇文泰一抱拳道:“洪某学艺不精,多亏老师傅手下留情,我这就不现丑了!”言罢纵身下台,也不回座径自走了。 此时那仇文泰一摆手中双笔,满面不屑之色道:“如果老夫眼力不差,你还是个娃娃吧!好好的日子不过,往外乱跑什么……”突然他两目发直,又用手揉了一下眼看了看才道:“小伙子,你胸上这面弓……不是那野叟老前辈的么?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李雁红这才想起纪翎赠弓时的话,暗忖想不到这老儿还有些见闻,那仇文泰此言一出,两面棚内高手都不由一惊,叶砚霜就见那司徒星和柳二都一怔,不由大是不解,遂问二人道:“他说那野叟是一个什么人?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司徒星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形踪飘忽,岁数也不知有多大了,我在做小孩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已是大名满天下了,如今恐已不在人世了。这年轻人既有他那蛟筋雕弓,定是他的高足无疑!” 叶砚霜闻言愈是不解,心想她怎么会是野叟的徒弟呢?而且这面弓,自己半年前见她时,还没见她有呢,现在又从哪跑来的?由是愈发不解。 且说李雁红听了仇文泰的话,本想冒充是那野叟弟子,但想想这个谎撒不得,日后如果叫他老人家知道,可不好办,当时一笑道:“你不要怕,这弓是我由一朋友处借来的,现在我们废话少说,你是否还用你那双笔把我也伤了呢?” 仇文泰一听对方和野叟没关系,不由宽心大放,当时一摆双笔道:“既如此,就请老弟你亮兵刃吧!” 李雁红答了声,那口聚萤剑已亮在了手中,映着灯光闪起一片青霞。 叶砚霜仔细一注意这剑穗儿,正是浅绿颜色,垂着一块玉玦,正是自己剑上故物,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暗恩这李雁红真是情痴得可以了。 眼看又是一番兵刃上下,血溅擂台。忽然那老镖头往台上一站,冲二人一抱拳道:“二位师傅比武,依在下看既无深仇大怨,还是收下兵刃比比拳脚吧,这样大家都保留点余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仇文泰冷笑一声道:“那就要问他了,我倒无所谓。”李雁红还剑于鞘,心想你虽有绵手的外号,我李雁红轻功也自不弱,何况来时身内已穿有那件赤仙蟒鳞宝衣,就是叫你打上,看看你又能伤我不? 想到这,在擂台边一提长衣下摆,暗用内力,脚下轻轻一点,上身不摇不晃,双掌合十,不藉双臂之力,已轻轻纵至仇文泰正面“乾宫”位上,翩若惊鸿,随着身形一转,不藉四肢之力,一个“金鸡独立”式一站,道声:“请!”这种功夫就难了,全凭上乘轻功,所谓内三合精气神,外三合手眼身,六合归一,李雁红虽无多了不起的武技,但轻功练气却是有惊人的造诣,故此仅这一手已看得台下不由大喝一声:“好!” 仇文泰见对方一踩位,已知道来者实得过高人传授,不敢再存大意之心,跟着右手一下左手一上,摆了个“八卦掌”姿势,道声:“请!”这请字一出口,气贯丹田,抱元守一,右掌“仙人指路”,暗中却是“云龙探爪”的重手法,直奔李雁红“华盖”穴击去,这种掌力内行眼中讲究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是十下。 李雁红识得这掌力厉害,左脚一踹,自己往左闪开,先把正面闪开,却不肯硬接他掌力,因知道这老儿练有内家绵掌,被他打上可不是玩的! 李雁红闪开正面,左掌猛出,虚点仇文泰的右臂。少林身法毕竟不俗,何况这“痛禅八掌”,实是华山侠尼最拿手的掌法,传之李雁红更是不轻易施出,此次因见仇文泰连番得胜,身手实是不弱,所以一上来就展开这套掌法,只见她掌风疾劲,身形巧快,一招一式全有特殊的变化,左掌金钢指点仇文泰右臂,是虚实并用,只见她突然往后一撤掌,右掌突翻出“倒点金灯”、“反劈掌”,向仇文泰肋下击去! 仇文泰“云龙现爪”打空,身子猛往左风车似地翻了个身,双掌齐翻,向李雁红下盘便打,可谓之灵快已极,内力充实,招术玄妙,静如山岳,动若江河,吐吞如意,收放自如,若非李雁红身形巧快,也怕难以招架。 李雁红见他这一双掌来得沉实,双腿一蛤,往上拔起五六尺高,才一落地,那仇文泰双掌一分,右掌已斜着往后打去,“大摔碑手”,向李雁红后背便扫。这是一招少林独有的招式,这仇文泰竟也学会了。 李雁红心中一惊,见他这一式更是劲疾,仍是少林家数,这才知道他原来门户,更是不敢怠慢,仇文泰这“摔碑手”一出,跟着身形一转,展开了“十八罗汉手”,果然是少林嫡系家法。 此时李雁红双手合十,“沙门拜佛”式,侧步斜身,那仇文泰却是排山运掌,直奔李雁红中盘打去。李雁红这才知道,这仇文泰竟是少林嫡传,莫怪他这般的厉害了。 李雁红待他掌到,合十的双手突然一沉,分两边绕切仇文泰的两腕。仇文泰把双臂往回一撤,身子往回一扑,勾腿盘旋,急撤双掌。 李雁红此时不得不把自己那看家本领“沙门三六式”展开了。此“沙门三六式”,李雁红并非由一尘子处习得,乃是师怕紫袍僧亲授之。这三十六式掌法,摘取少林武当精华,每式均有点穴、打穴、闭穴,动手全是重手法,武林中仅知华山派有此一着。李雁红往昔习艺时,师伯曾告之,这沙门三六式,因系初创,尚在观摩时期,万不可轻易施出,好固然不说,万一不好却要贻羞本派。故此“沙门三六式”,李雁红是同师父一尘子一起学的,曾很下了一番功夫,自出道以来别说是没用过,简直几乎差点忘了。 要不是对方这一套“十八罗汉手”招式太厉害。自己一急才想了起来,不由暗忖,反正如不展出也是要败,干脆碰碰运气好了! 李雁红这一展开“沙门三六式”,只见人影恍恍,拳腿飘飘,明明是一掌,却临终化拳;明明是一拳,落尾又化指。非但那仇文泰大吃一惊,暗忖自己一生虽不能说是如何了不起的武林高手,但见识却极广,对方只一伸拳,定可看出其属何来路,但见这一套掌拳指掺和的身法,自己有生真还没有听说过,就连那叶砚霜座上诸人,也不由暗暗称奇,简直就不知这是套什么玩意! 此时仇文泰踏中宫走洪门,心中战战瑟瑟,搞不清对方门路,侧步走锋,二人相背各自走开步眼,不过二人在台上动手的地方周围也不过二十尺方圆,彼此再一圈回,又成了对面。 李雁红一声轻叱,见仇文泰竟以“灌穴手”往自己肩窝击来,不由一转身,重手法“问心掌”,直打仇文泰盖穴,仇文泰“倒踩七星步”,绕在了李雁红背后,“双阳沓手”直扑脊骨、。 这一下李雁红暗喜,一挺腹,就知道他掌劲不够定要化指点穴,而自己身着宝衣,很可不虑。这一下仇文泰可算输得冤枉。 仇文泰见对方不闪不避,仅一挺腰,心想你往哪走!突然化掌为指,直向她背后“凤尾”穴便戳。 李雁红待其指已戳上,突然暗运内功重手法,半拧身躺下往后一抖,双掌在袖内全是点穴手,这一手在“沙门三六式”中为第九式“斩龙手”,直劈仇文泰“华盖穴”。 仇文泰正在大喜,一指戳下,随觉戳处一滑,竟未点中,同时手指痛疼如割,不由大惊,他还以为对方竟擅以气闭穴封门之法,分明内功已练到入了化境,方叫声不好,李雁红的“斩龙手”已劈上了,还算他猛一侧腿,避开了“华盖”穴,但却正被劈在了骨节处,只听他“吭”了一声,这条腿当时全瘫,一阵蹒跚退出了五步,一跤坐在台上!此时全场雷也似地喝起彩来。 那仇文泰脸色惨白,满脸汗下,直痛得一阵战瑟。还算李雁红内力不足,否则他这腿当时非断不可,就这样也够他养个二三个月的了。 李雁红心中明白,这种胜法,实在是非凭真本事,全仗自己宝衣取巧,所以见伤了人家,心中也实过意不去,当时愧道:“仇师傅武功了得,小弟实在胜得侥幸!”这时台下连起了三条黑影,落在地上。 李雁红一看,当中二人竟是自己同了一路的朋友,一个是散手铁箕,一为九股烟冯奇,还有一人却没见过,这人是一七旬左右瘦高老人,脑后拖着一条小白发辫。叶砚霜心内一惊暗道:“雁妹妹这下可完了!”原来这人正是那长白道上闻名丧胆的冷面佛金七。 且说那金七一上台,见铁箕也上来了,当时笑道:“铁老弟,这场让我来,你还是先看看仇兄的伤吧!” 仇文泰见自己两个拜弟都上来了,还想为自己复仇,不由急道:“我都不行,你二人不是更白费事?……唉!我这一生想不到会拜在一个小伙手上……”说着翻眼看了看金七,点头道,“有金大哥来,还许成。唉……” 金七见他那份沮丧样子不由苦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仇大哥,现在年轻人可不敢轻视了,你听见过铁守容么?……别提了,我再来会会这李兄弟,你下去歇着吧!” 此时散手铁箕冯奇一面搀起地下的仇文泰,一面看看李雁红,冷笑道:“李老弟,你可真会装呀……我们这笔账算记上了!” 李雁红才知仇文泰竟是他们拜兄,不由浅笑道:“今天是以武会友,动手伤人这是难免的事,你老兄说这个话就差劲了!我李砚霜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此时台下嘘声连起,都不以仇文泰兄弟为然。仇文泰在二位拜弟搀扶之下,满面通红大声对冯奇喝道:“你还说什么嘛!打败了就败了,自己学艺不精,哪能怪人家?你就少给我丢点脸吧!” 冯奇被骂得脸上讪讪,二话不说,抬着这位拜兄,由台边梯上慢慢走下,那长白枭施亮亲自迎上,扶着走进棚内,有专人予以包扎治疗不提。 且说李雁红见这上来老人,全身轻似落叶,肩头连动都不动,就知此老定是一极厉害的人物,此时听别人这么一称呼他,心里一惊,暗忖:他别是金七吧!马上又有一个念头传到她脑内,这念头差点害了她性命,原来她一想这人是金七,曾闻铁守容打败过这金七,自己今天要抖抖精神会会此老,要是也能把他打败,江湖上传开了,我李雁红也可吐一口气。 再一听那金七提到铁守容,不由一怔道:“老先生,你方才说的铁守容她现在在哪里?” 金七一皱眉道:“你也认识她?我还要找她呢!李兄弟,废话少说,”我们手底下见功夫。老夫要领教你那套奇招,你就不客气尽管施出来吧!” 李雁红闻言浅笑道:“晚生决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但今天主人既有以武会友之说,我也好乘此机会跟你老人家学两手。”言罢,心中也多少有点耽心,因自己早就久仰这冷面佛一身功夫确是了得,但只因想到铁守容既能胜他,自己又怎见得不行? 她可忽视了那铁守容仅是一时取巧,更何况这金七才由天山而下,又练了一种极厉害的功夫呢! 叶砚霜此时也真沉不住气了,生怕李雁红不敌金七,万一受了伤,自己如何忍心,不由地由位上站起,装着闲散的样子,慢慢背着手往那台边走去,走到离台边不远一根廊柱下停住脚,借着棚柱隐着身形,如此自己看台上是一目了然,而台上却看不见自己。 此时金七把那旱烟袋,往颈后一插,两袖一卷,露出枯同树枝的一双手来,先朝空中抓了一下,随着冷笑一声道:“老实说,我是恨透了你们这一般年轻人,自己有一点本事,简直就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来来来!”话一出口,身形已如一缕青烟扑到,人到掌到,用的是“草绿回环掌”,这种掌力是双掌回环运用,内力用在掌心上,要叫他把力量吐出来,可就受不了。 李雁红久知此老一向心狠手毒,见他一下手就是重手法,又惊又怒,往右一沉肩,左手并食中二指往他面门便点,金七此时口中喝了声:“打!”右掌往回一缩,左脚左掌往前递,一掌直奔李雁红“太乙”穴上打来。 李雁红就觉有一股急劲之风奔左肋扑到,暗惊这老儿果然厉害,急忙一招“鹞子倒翻身”,提力于丹田,贯于肩臂,注于掌心,一侧身,“大摔碑手”直往金七右肩下“乘凤穴”上击来。 金七虽一连两招没伤着对方,但他并不气浮,见李雁红这招“摔碑手”着实有力,不敢迟疑,一滑左脚“横架金梁”,右掌突出,硬往李雁红右臂上封来。 李雁红经他这一封架,当时全臂发麻,脚下不由一登,一连退出四五步来,不由羞得脸一红。 叶砚霜在台下不由频频皱眉,那只手此时竟慢慢由袖内伸出,见李雁红仅退后几步,并未败阵,才又袖入。 金七哪肯容得!嘴中哼道:“相好的就这点出息呀!哪里跑!”双掌一错,“小天星” 掌力,直往李雁红心中击去,掌未到,内力已先至。李雁红这才知道,金七身手竟是如此厉害,自己今夜恐难逃开他掌下了,当时一咬牙,“铁板桥”功向后一躺,全凭足尖着地,全身一阵急转,反欺到了金七身后,“金蛟剪手”横腰便击。 金七此番一出手就是重手法,可不像上次对付铁守容那么大意了。不想一连几式未伤着对方,毒心突起,心想今夜要叫你活着逃出掌下,誓不为人。 见李雁红“金蛟剪手”已到,全身向前一跟,“千层浪”,也是全身前躺离地仅一尺许,凭两手指在地一按,全身就像箭头一样起在半空,“顺风扯旗”式又落在李雁红脸前,台下顿时大声喝彩。 叶砚霜也不由暗暗点首,深赞金七功夫了得,自己偶一注视敌方棚下,此时却见那长白枭亲自出棚,鞠躬哈腰地接着一位客人。 叶砚霜一打量,这人竟是一身高七尺、全身衣红的大和尚。手中一柄方便铲用黄绸套着,两撇白眉搭下老长,一双凤目又细又长,不由暗想这和尚是谁? 见长白枭施亮对来人竟恭敬十分,亲自带到上座,献上了茶。那老和尚把方便铲放在梢下,只朝长白枭双手合十了一下,也不笑也不说话,跟着就举目往台上看去。叶砚霜此时虽觉这老和尚颇似师父说起的一人,但此时一心注意李雁红安危,也顾不得再去想他了。 金七身形一站定后;却展开了“嵩阳大九手”,首先两掌划出“玄鸟划沙”,又是重手法,奔李雁红两臂划去。 这“玄鸟划沙”为武当重手法,练此功时是每日清晨以树身为靶,每以双掌指沿直划树身,百日后可见功,五年大成,下指处树屑纷纷下落,树身成槽。 李雁红此时见他双掌又到,安心想把自己双臂废了,不由轻叱一声:“你心好毒!”一偏身,金七两掌双双滑空。好个冷面佛金七,就在一式落空之间,毒心陡生,一声怒吼: “我毙了你!”全身竟起自半空,暗运内功提贯双臂,正是他半年潜居天山之顶苦练的“闭血掌”,双掌在空中箕开,尚未发出,李雁红已感有一股极大潜力逼来,当时脸红心跳,一连退后几步。 突然见那金七双掌一合,一声雷震,奇怪的是李雁红仍未倒下,金七反倒由空中一个倒翻筋斗,险些截在台下,二掌发热心口发甜,又惊又怒,举目看那李雁红,也是一脸惊容,心知今天定有一极高身手之人隐在一旁。 只有台下叶砚霜脸含微笑,慢慢又把手收回袖中,谁也没注意到,他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往空虚按了一掌,暗发“一阳神功”,反把金七震了个筋斗。 就在他虚按单掌之时,台下棚内同时有一声长啸,如一只巨鸟般飞纵出一人,这人手中一把青光四射的短剑,也正是奔金七两腕上绕去。 但要是待他解救,李雁红的命早没有了,此时台下棚内都乱哄哄地议论开了,简直弄不清金七这筋斗是怎么翻的。 金七正在暴怒之时,见纵上这人为一七旬儒士打扮的瘦小清士,白净面皮,两道长眉,自己认出了此人就是纵横江湖,专门与绿林人作对,行踪不定的柳二先生,不由又惊又怒,错认方才那一掌就是他发的,险令自己出丑,不由冷笑一声道,“柳大侠好厉害的内家混元潜力,我这老命差一点完了,只是此举出在你老兄手上,未免太令人不解了,在下倒要请柳大侠还个公道!” 柳二先生本来在席上也为李雁红捏一把冷汗,见金七身在空中,双掌一伸,他已看出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掌力,名唤“闭血掌”,不由惊得顾不得与同桌司徒星再打招呼,一抽背上宝剑,施出上乘轻功“八步赶蝉”,直往台上扑到,本想以剑身硬砍金七双臂,迫使他不得不收掌,却不料身尚未落在台上,就听一声一震,金七似抛球似地翻了出去。 他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定是受了极厉害的内家掌力,与他那“闭血掌”相震的结果,金七内力不及才会如此,不由大惊,暗想这人能在台下,不露痕迹地暗发潜力,把这怪老击成这样,这人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自己想象中就无一人能有此功力,看来这小小的擂台处地,真是卧虎藏龙了。 柳二先生想到这里,正逢那金七身形尚未站稳,不由扭腰用目往台下一扫,暗依金七彼震出方向,向台下一看,果见廊柱下站着一年轻英士,此时正逢那灯被风一晃,看清了这人,心中暗暗道,果然是他!不由望着叶砚霜笑了笑。 叶砚霜见形迹被柳二先生窥出,也不由笑了笑,就把头低下了。 柳二先生心中大释,暗忖今晚有此能人潜在,已立不败之地,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笑破。此时金七这一问他,不由吃吃答不上话来,一笑道:“金兄说哪里话?小弟如能有此功力,也不来此现世了!” 此时李雁红侥幸不死,不由把那柳二先生感激到了极点,见他来接替自己,不由在台上笑着对他道:“多亏老前辈搭救,弟子这就退下了!” 柳二先生点头道:“小兄弟,救你的可不是我,自有能人!” 李雁红又朝金七一笑道:“真是好险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要下台享福去了!” 言罢已纵身下台,身才纵下,正想回到原位上去,却由棚下柱旁伸出一只手来,正抓在自己膀下,李雁红不由自主就被那人拖过去了。 李雁红不由大惊,心想这人真冒失,怎么随便动手,不由皱着眉一回头道:“别拉!你是谁?”忽然,她的眼都直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一下,这才证明了,眼前这人竟是自己朝思暮念,几乎连作梦都梦到的叶砚霜,不由往前挨近了些,眼泪扑嗒嗒就流下来了。 她把玉手让他握着,哭声道:“砚哥哥,是你……” 叶砚霜勉强笑道:“贤妹真是好本事……愚兄还一直为你着急呢!我尚不知妹妹也改了名字了!” 李雁红一听,真是羞得满脸通红,偷眼一看叶砚霜,只这七八个月不见,他竟出落得愈发挺俊,一张俊脸,映着灯光,神采丰朗已极,尤其二眸子开合间,竟透射着极亮的精光。 此时二人立身因系一棚柱处,上有棚顶遮盖,侧有大柱挡身,又加上众人此时都在注意台上,谁也不会去看他们,李雁红此时突然见到了叶砚霜,一时就像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吐诉,只因这四周环境,不许他们显得过份亲热,二人只是四只手互相拉着。叶砚霜叹了口气道:“红妹妹,我真该死!上次竟不知你就是李姑娘……叫你伤心成那样…” 李雁红此时快慰已极,破涕为笑,仰着脸道:“你现在总知道了吧……又………又该怎么办呢?”叶砚霜见她此时那副娇态,若不是四周有人,真恨不能捉她入怀。只看着她笑了笑。 李雁红见他此时不知从哪弄来的一顶小帽,黑光闪闪,尚垂着两根颇长的凤翎,帽前还镶着一块碧绿的翡翠。越显得英俊潇洒,不由依到了他的怀中,也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儿打扮,叶砚霜见状面红耳热,轻轻道:“我们还是到那边坐一会吧,看看台上打得多热闹!” 李雁红这一见了叶砚霜,见他对自己竟似尚有无限情意,芳心一扫连月的辛酸,直觉得心情开朗,闻言微微地点了点头,叶砚霜带她走到一旁,靠边拉了两张椅子坐下,再看台上,却已是大打出手。 李雁红不由一惊,娇道:“砚哥,那金七用的是什么兵刃呀?” 叶砚霜略一注视道:“那就是他仗以成名的一对离魂子母圈,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李雁红此时哪还有心注意台上,不时以那双秀目向叶砚霜脸上望去,一会问:“砚哥,你这小帽子真好看,是在哪买的呢?”一会又问:“砚哥哥……” 叶砚霜捏了她一下手,嘻道:“别吵,你看他们打得多热闹,我真还有点为柳二先生担心呢!” 李雁红嘟着嘴道:“这么久不见了,你难道就没话给我说?” 叶砚霜见她施了小性,不由一笑道:“你真是,我要说的话多着呢!只是万一柳二先生不敌呢!人家救了你,你难道不救救人家呀?” 李雁红一听这倒是实话,当时白了叶砚霜一眼,哼道:“反正你会说话!”其实叶砚霜何尝不想多与李雁红谈一谈,只是恨那金七过甚,生怕柳二先生遇难,故此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 原来那柳二先生待李雁红下台后,又发现了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宽心大放,朝金七一笑道:“久闻金兄以一对离魂子母圈威震江湖,在下久欲一见,今日何幸在此一逢,不知金兄可肯赐教否?” 金七冷笑一声道:“要是别人,我还真懒得动这对家伙,既是柳大侠要看,那还有什么话说?只怕我这对破圈儿,不堪柳大侠宝剑一击罢了!” 言罢,就见他双手长衫下一探,猛然双手一张,两手中“当啷啷”一声响,一对离魂子母圈已分握在手掌内。 这对兵刃每一只是两个钢圈子,样子就像一般妇女带的镯子,不过圈口可大,这第一圈子有六寸大小,为十九寸长的纯钢做成;第二环略小,有五寸大小,为十六寸的纯钢条圈成。两只钢环连在一起,手却握在那小钢环中,这钢圈子有胡桃粗。这对离魂子母圈,略一震动,就发出一片响声,惊人心魂,足以扰乱人的性灵,给他这兵器上加了十分威力。金七这对离魂子母圈一出手,左脚一点地,右足一提,双圈往空中一合,“当”的响了一声,余音荡回良久方息,这时见他一圈横胸,一圈直伸,口中道了声:“请!”跟着一盘旋,这对子母圈,一上一下直奔柳二先生胸上碰去。 柳二先生见这对离魂子母圈确是厉害万分,哪敢怠慢,见他双圈带着风声雷厉而至,凹腹吸胸,把身躯向后一缩,闪开了他这一对圈子,一抖掌中剑,“长虹贯日”,直取金七咽喉。 柳二先生这一亮剑,金七不由一惊,只见柳二先生右手骈食中二指,下余三指紧扣掌心,成剑诀式,跟着抱剑守一,一下腰一旋身,剑已换入右手。这剑身上寒光耀目,如一泓秋水,人剑一式,这一招“长虹贯日”是又快又疾。 金七双圈落空,一抖双手,一阵哗啦啦之声,先一偏头躲开了柳二先生的剑,掌中离魂子母圈“饥鹰振羽”式,一奔他剑上崩去,一往柳二先生右耳撩去。 这手“饥鹰振羽”和“大鹏展翅”、“白鹤亮翅”不同,后二者一是双臂分左右向上翻切,一为双掌平分,是横击而出,但这“饥鹰振羽”,却是双手往两边一分,非斜打亦非平出,乃是一分双臂左右全向外发招,这手法却有过人之处,令你顾此失彼。 柳二先生这五十年的功夫,在这一式里也被惊得一身冷汗,兵刃能躲开,身子躲不开。 金七的离魂子母圈是同时发同时到,柳二先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猝然一沉右臂,左脚向外一踢,整个身子却像斜卧了出去,头上一圈没扫上,可是掌中剑尖,却碰了他另一只钢圈,只听得“当”一声轻震,火星四冒,以柳二先生这等身手,此时虎口发热,全剑向上崩了开去。柳二先生“犀牛望月”式,容剑身已被震得直飞起来了,猛然发出内力,吐气开声,“嘿”了一声,硬把这即要出手的剑收了回来。此时剑身尚透着一阵轻啸,上下摇颠不已,灯光下活像一条抖动的银蛇。 柳二先生一时大意,险些兵器出手,不由暗中大怒。心说好个金七,你把我柳二先生也太看轻了,我要不给你点厉害,你也真不知江湖上还有能人! 想到此,右足一点地,已窜到了金七背后,一展剑锋“海燕掠波”,剑尖向冷面佛金七右臂便挑。 剑尖带着寒光,眼看快挨上了,金七突把双圈往上一合,怪蟒翻身,跟着一矮身,掌中圈,一左一右直奔柳二先生两肩窝砸去,力量是真猛真足,看得两棚内人都“啊”了一声。 李雁红也不由惊道:“柳二先生这一下完了!”但见叶砚霜只是微笑,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不由捶了他一下,正想发话,却听得柳二先生一声低喝:“好家伙!”一式“铁板桥”,就像一块木板似的突躺在地、金七双圈因用力过猛,不由向前一栽,柳二先生单足脚尖着地,全身猛转,手中剑寒光一闪,星驰电闪,直朝金七下盘绕去。好快的身形! 看到这里,叶砚霜侧目看了李雁红一眼,李雁红羞得笑了一笑,嗔道:“知道你本事大,藐什么人嘛!”随着举目台上,那金七此时也可谓险到了万分,眼看那口寒光闪闪的剑已快到了腿上,突然金七全身一倒,头下脚上,全身向前猛跌了去,右手离魂子母圈只一按地,“当”的响了一声,左手钢圈“大鹏单展翅”,直朝柳二先生下额撩去! 这时台下围站了何止数千人,整条街都拥满了人,远处看不见的人,都搬出梯凳,立于其上,一时内外围得乌压压一片,万头躜动,却是近数年来空前的轰动,别看人这么多,却是鸦雀无声。 二人在台上这一动手,两个都是古稀老人,一个是瘦小干枯,一派草野豪风;一个是温文尔雅,举止若仙。这一动上手,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这冷面佛金七与柳二先生,同时驰名江湖,是敲起来响当当炙手可热的人物,都有一身惊人的绝技。这一动上手,霎时间掌声呼呼,人影飘飘,时进时退,时腾时伏,台下人几乎看不清谁是金七,谁又是柳二先生,只见两围黑光里一剑纵横,紧张处能令人停止呼吸! 二人这一阵狠打,已对拆了二十招左右。许多招式,看来二人仅才一展,见对方一亮式,已知对方识得破法,不待展出即又换了别式。如此看来,假如非武学有了相当造诣之人,简直就看不懂,还当他们彼此心存厚道呢!却不知二人,正在作全力相拼。 金七今夜是安心拼命,离魂子母圈展开了,真有无穷威力,起落进退,崩、点、打、缠、锁、碰,各要诀运用得各尽其妙,起伏进退,随心所欲,真有雷霆乍惊、风雨猝至之势。 奈何这对手人物,柳二先生太扎手了。这柳二先生掌中青萍剑,纵横江湖,除了十年前败在一郎中手中,输得口服心服,除此以外,就没遇到过敌手,这口剑按“三十六手镇海伏波剑”展了开来,剑身上的青光,如飞电流星,身形剑式,骄若游龙。进招时,如迅雷下击;抽身时,如惊鸿一瞥。静如山岳,动若江河。 柳二先生此时“推窗望月”,青萍剑往外一封,金七身形也自欺进,双手回展,“狸猫三捕鼠”,先奔右肩,对方如能避开,往右闪,往左闪,他是攻中锋,连环三手,好厉害的招数! 柳二先生剑起轻灵,用“倒栽柳”拆开右肩,跟着斜偏剑身往外一崩,又闪开了他第二招,见他第三招又到,身形往起一耸,已拔起七八尺来。 金七却以为此时有机可乘,乘他身在半空,大喝一声,离魂子母圈“哗啷啷”狂响了一阵,拧身纵步,双圈一前一后“乌龙穿塔”,直朝柳二先生平胸击去! 柳二先生身在空中,毫无凭藉,金七双环是如此厉害,所以观众全认为柳二先生这一遭是万难逃开,哪知柳二先生的武功已臻炉火纯青。 柳二先生见他这一式“乌龙穿塔”,直如潜龙升天,近捷异常,凭四十余年的内家纯阳之气,身形已往下沉,竟自往起一甩剑,硬把下坠身子,又拔起一尺来,眼看金七离魂子母圈,已点至胸前。 好个柳二先生,“腕底翻云”,青萍剑一振腕,剑尖一沉,“铮”一声往外一抖,已按在金七前环之上,借着这一点之力,柳二先生身形已如海燕掠波,落在了金七面前,不容他再撤双环,青萍剑电闪抖出,已搭在金七右臂之上,一声冷笑道:“金七兄好厉害的乌龙穿塔!柳某承让了。”金七此时一条右臂,已完全交给人家了,如再想动一下,这条胳膊非伤在他剑下不可。当时脸色铁青,双手一松,当啷啷响了一声,一对离魂子母圈扔在了地下,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嘴咬下唇,半天没说话,难过情形可以想见了! 这时由台下窜上一条黑影,一上台先捡起地上那对离魂子母圈道:“师父,我们下去,红云法师要会会他。” 金七此时寒着脸对柳二先生道:“柳大侠兵刃上功夫果然了得,但金某尚有几手掌上功夫要向柳大侠讨教一番,既然红云法师要与柳大侠较量一番,我是不敢不让,就此至台下看看柳大侠杰出的身手吧。”言罢对他徒弟苦笑道:“兆新,师父不行了,我们下去吧!”二人相继下台。柳二先生心存厚道,因念他一身功夫确是了得,而且这类身负绝技的怪人,尤其特别要脸面,故此剑下留情。俗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在大庭广众下令他挂彩,或是太使其难堪,他就许会恼羞成怒,破出一切与你周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所以柳二先生这一时聪明,却给自己日后减少不少麻烦。 且说柳二先生一听金七师徒之言,不由大吃一惊,几乎都愣住了。在他脑中电一样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若干年前,闹得西藏神泣鬼哭,独掌震死雍正大内十二血嫡子的那位怪老和尚红云大师,莫非是这老和尚来了?那自己今天对付他可说大危险了! 才想到这里,就见长白枭施亮亲自纵上台来,先朝柳二先生一抱拳道:“有劳柳大侠稍待,兄弟有几句话要向大家交待一下,不知柳大侠意下如何?” 柳二先生笑道:“施师傅太客气了,有话请便吧!” 施亮这才往台口紧走了几步,先向台下数千人抱拳行了个环札,朗声道:“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大家,现有西藏法华金王红云大师老前辈驾临敝处,因久仰这位柳二先生一世奇侠,破格欲移动法体一会大侠。这二人可说是天下无独有偶的俊杰,这一番比试,虽不能谓之绝后,却可称之空前,希望大家平心静气,来欣赏这二位举世奇侠的身手……”话一完,掌声、叫声乱成一片,施亮又向大家行了个环礼,才下台而去。 此时,柳二先生知道此番比试是少不了的了,当时只得把牙一咬,走前几步对台下高声道:“方才施老当家宣布,西藏红云老前辈驾临此处,更要与在下一较身手,在下自知决不是红云老前辈对手,但老法王这一番抬举,在下哪能不识趣,只好破出死命,来接法王几招,最后尚请大家见在下出丑,不能耻笑见责,是为幸哉!” 一时,欢呼声响彻云霄。李雁红见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尚未出台,不由忍不住对叶砚霜道:“这红云大师到底有多么厉害嘛!难道以柳二先生如此身手尚敌他不过么?” 叶砚霜看了看她,正色道:“你是不知道他啊!我早年听师父说到这位法王身手,真可谓之盖世无匹,就连恩师南天秃鹰,他老人家是何等身手,不想在蒙藏道上遇到了这位法王,二人都互想倾慕,言明是比试一番,大战百余招,恩师想以双贯掌迫使法王服输,不想反被这位法王云泥指将长衫下摆穿了一孔,就如此败在这位法王手上了。你想想这位老法王厉害不?” 李雁红闻言咋舌道:“乖乖,那么说今夜老镖头这边是输定了!” 却不料叶砚霜听了此话,只微微含笑道:“等会儿再看吧,也许还有人能制他呢!” 李雁红奇道:“那会是谁?我才不相信呢!” 叶砚霜点头道:“也许就是刚才救你的那个人,不过他还不一定准能胜他,起码要看完这一场比试,才能决定是不是能胜。” 李雁红听这话,心内暗奇,心想你好像对那人认识似的,说得如此有把握。 正想再问他如何得知,却见在这掌声雷鸣的当儿,一红衣喇嘛慢步抬阶上了擂台,也没带兵刃,空着一双手,大红宽敞的法衣被风吹得前拂后扬。这老法师赤红的一张脸,眉毛远看真像两条棉花贴上去的,那么白,那么厚! 只见这法华金王红云大法师,慢条斯理地走上了台,先朝台下众人双手一合十,回身又朝柳二先生一合十,如洪钟地道了声:“老衲今日何幸,在此幸逢柳大侠,更能在柳大侠绝技之下学得几式高招,真是毕生之幸,不知大侠可愿对老衲超度一番么?” 叶砚霜与李雁红,此时都见这红云法师一双手又白又细,还带着二寸余长的指甲,最奇的是每根指甲上,还用银套套着,银光闪闪,令人一见,确知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 此时柳二先生恭对法王道:“法王对在下一番夸赞,实令我不胜汗颜。能在你老人家手下讨教几式高招,才是我柳二一生幸事,不知老法王欲如何赐教呢?” 红云大法师微微一笑道:“兵刃、拳脚先前各位都比试过了,老衲颇觉那些似太俗气,尤其在柳大侠面前,更是展不出柳大侠一身绝技,不如换点新鲜别致的玩意,柳大侠以为如何?” 柳二先生闻言一惊,心想你这老和尚要捣什么鬼,我可真要当心了,当时也一笑道: “大法师此言越觉高明,不知如何比试,才可现出法王你一身绝技呢!只要你老人家划出,我柳二是舍命陪君子!” 法华金王喝声:“好!” 随着,对座棚中长白枭高声道:“施老师傅请派人取来六十四块方砖台上备用,老衲要领教柳大侠一身绝技!” 此言一出,座下能手全知道这老和尚要砖用意,分明是要在砖上运用一身轻功绝技,领教柳二先生招式,不由暗暗吃惊。 武林中“罗汉香桩”与“竹刀换掌”、“浮砖阵”、“浮沙阵”等功夫,都是较量上好轻功内力的阵法。眼前法华金王,要这砖头用意分明是要摆“浮砖阵”,想以此上乘内轻功夫,迫柳二先生认败服输。 一般“浮砖阵”都用青砖直立沙土地上,人纵身砖上运掌对敌,眼前这砖要放的地方却是地板之上,这地板本身就不太平,更加上毫无粘性力,砖放在上面,已是摇摇欲倒,试想如二人落在其上,还要在上奔驰对掌,这功夫是多么耸人听闻啊!如无登峰造极的轻身功夫,何敢如此施为? 因此在棚诸人,一听老和尚之言,都不由替柳二捏一把冷汗。 须臾,方砖取来,老法王含笑道:“柳大侠请摆吧!” 柳二心想既听受你这技之邀,何在乎怎么摆法,当时故示大方道:“还是法王摆吧,在下恭身候教!” 法华金王闻言微笑了笑道:“如此老衲就不客气了!”言罢,弯腰在台上把六十四块青砖一一浮立着摆好,柳二先生见这老和尚这么一摆六十四块青砖样式,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好个和尚,这哪是“浮砖阵”,分明是武林中传说的“金砖八卦阵”,今日胜负真不堪设想了。 原来这法华金王把这六十四块青砖,按八卦形式摆出,由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陪、杜、景、死、惊、开卦象组成,全凭气功,来上这种“金砖八卦阵”。 每砖距离一寸,却摆成了四个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约有二尺五寸见方,在砖上对掌,仅能用足尖轻点砖头,气若稍有浮躁,那方砖万万是立不住的。 此时老法王摆好砖阵,朝柳二先生一合十道:“施主看这么摆尚称满意否?” 柳二先生点点头道:“由这金砖八卦阵,足见法王身怀绝技了。我们这就上去吧!” 言罢一捞长衣下摆,只足尖一点,肩头连动也不动,已腾身上了那“金砖阵”,身形微塌,左足往前处点着并不着实,右掌往右斜向上穿出,左掌却向下斜穿出,“大鹏展翅”式一立,适逢台上起了一阵小风,吹得他一身青衫前后飘然,台下爆雷也似地喝起好来,掌声如雷。 柳二先生这一上“金砖八卦阵”,行家眼力都不禁折服,各家身手毕竟不同。 法华金王见他已上了砖阵,不再答话,一捞大红法衣,身形微动,呼噜噜也飞纵上了“金砖阵”。这法华金王庞大身体,往那浮立的青砖上一落,就像一片落叶似的,那砖连动也没动一下,这种轻功提纵术,能有如此火候,实足令人惊叹不已。 二人在砖上各一合十抱拳,互道了声“请”,法华金王一反身移宫换步,往乾、坤位上纵去,脚点到砖顶上,身形稳若磐石,柳二先生也是反身向坎、宫走去,道若康庄,二人各自在这砖上飞纵了两三周,把身形都活动开了,四目紧紧对看着,脚下更不稍停,待第三次圈过来时,二人身形已成了脸对脸。 柳二先生此时见法华金王正从“乾”宫本位,换到柳二先生的“坎”宫上,不由霍地足尖暗暗一点砖顶,腾身跃过了四块砖,脚尖往法华金王身前已欺近了,暗运丹田真力,“云龙探爪”,口中喝声:“大师父接招!” 这一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奔法华金王前胸打去。法华金王见他掌到,探步换砖,避开正锋,探右臂,骈指照柳二先生脉门便切。 一招施出,红云法师双掌已把门户拉开,用的是少林拳式,一开式就是知名的“一百七十三手神拳”。 这套拳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但这拳却决非少林鼻祖达摩祖师所遗。达摩祖师仅仅有易筋经十八罗汉手,此一百七十三手神拳,实是前辈白玉峰化五禽图虎、鹿、熊、猿、鹤,变为龙。虎,豹、鹤,成此神拳,故这套拳在少林门中被称为护法功夫。 这法华金王红云大师,本为一喇嘛,幼从静空禅师传少林心法,却有极高过人的本领,这趟拳一展开了,真有惊人的身法。在这八卦金砖阵上,脚上既须轻,身形又得灵,起落如同飞絮浮萍,但掌力发出却重实猛劲,吞吐自如,看得两棚之人都为之动容! 柳二先生见红云大师具这种身手,实是一最厉害劲敌,何况在这金砖阵上,仅行拳已经是履危蹈险,步步危机,再要是应付这种名家的掌法,以柳二先生纵横江湖数十年,也觉惴惴自危,现在把全副精神提起,抱元守一,展开了“三十六路擒拿手。” 这种功夫本是进手的招数,二人这一对面,红云大师走直锋,柳二先生也由东往西,两下往当中一挤,红云大师突发掌力,用“黑虎伸腰”,双臂一抖,吐气开声,“嘿”的一声齐奔柳二先生打来。柳二先生虽和他已面对面,可是依然往右斜开一步,红云大师这种掌力他可真不敢硬拆硬架。因知这老和尚内力雄厚,虽在这“金砖八卦阵”上,仍然能运气伤人,如果自己贸然接敌,非被他掌劲震下阵来不可。 柳二先生见他双掌发出,接着一振双臂是“大鹏单展翅”式,暗中却把式子给变了,左掌骈中食二指,如电光石火般往红云大法师左臂“曲池”穴点去。 红云法师双掌打空,绕步盘掌,柳二先生指已点空,随着见他红衣一飘,已把柳二先生去路封住了,一抖掌,“云龙现爪”直奔柳二“华盖”穴上打去。 这一式用的非常劲疾,柳二先生大吃一惊,左脚后探,倒点青砖,一翻点空了的左掌往回一圈,“金丝倒缠腕”,反往红云大师脉门上切来。 好个和尚!他右掌往下一沉,左掌又出,用“金刚指”追点柳二先生双目。柳二一翻腕,用“阴掌”斜切他这只左手的手腕。 这二人都是惊险万分,红云大师往回一挫,柳二也跳过了两块砖去,各自又活动步眼,二次欺身相接。 此时看得李雁红触目惊心。紧偎在叶砚霜身边,叶砚霜微觉右臂被她用手挽紧,不由回头向她一笑道:“怎么样,怕么?” 李雁红一笑道:“我才不呢!砚哥哥,你猜他们两个谁赢?” 叶砚霜见她此时对自己已经撇开以前冷漠,热情奔放,毫不顾虑身外诸人见疑,也不由感动十分,一回头又和她那对大而亮的痴目凑在了一块,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暗想自己如今到底该怎么好哟?是该再去找铁守容重修旧好,还是守定这多情的李雁红呢?这真是个令人一想起足以碎心的问题。想到这里,铁守容的影子又出现了,这得到自己一份真心的人,如今已两年多不见她了!就算她负心,已经把终身许了金七的徒弟,但自己怎可负心?想到这里,顿时五内如焚,那双精光四射的明眸里,转着晶莹的泪痕。 再看看眼前的李雁红,明眸皓齿,盼顾间娇美已极,本是人间尤物,何少让守容分厘? 只是自己只要一看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只要接受了她的感情,就似对不起那守容似的,其实你既负心另择他人,我又何必厮守一生,只是我永远忘不了你罢了!想到这里,这位一世异人,少年英侠,不觉点点泪下! 李雁红见他此时伤感至此,眼珠一转已猜透了他的心意,一股凉气直透心坎,她心碎了……但她确有勇气毅力去等待,她以为叶砚霜是会向她回心转意的,她不要多去想铁守容,因为自己的爱心多少是要胜过同情人家的心的,何况铁守容所得的远比自己多…… 且说二人正在对影伤情之时,隐闻远天“哗啦”打了一个干雷,众人都不由抬头上望,那先时一弯明月,无数皎星,此时都已不见,由远天飘来了层层乌云,看样子大概不久就有大雨而至。 台上二人见状,不由也大为着急,尤其是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更是想在这大雨之前把对方败下阵去,柳二先生也是作如此想。二人这一急。掌法陡变,脚上移步换位愈发频急。 柳二先生心中对这位红云大师折服,不在话下。红云大师对柳二先生也禁不住暗暗称道,自己一生,掌下也不知败过多少能人异士,今日这柳二先生确实是特别扎手的一位。二人这一重聚,各展所学,掌如骤雨,转似风车,又打在了一团。 柳二先生知道要凭手法掌力,实非这和尚敌手,便展开了一身小巧功夫,想以巧力胜他。这一展开身形,起落进退像旋风似地转着,突然一招“蜻蜒点水”,左脚轻点浮砖,全身已至红云大师身旁,一抖右掌直奔他“肩井穴”便击,式子轻灵巧快。柳二先生因知红云大师掌法神奇,不待他反击,身子往左一斜,左掌再翻用“叶底摘花”式,骈二指,出手如电,直朝红云大师“曲池”穴点去。 这掌法不能说不快了,任何人也以为红云法师是难逃开柳二先生这一招,但红云大师此时也在性急的头上,安心要把柳二先生折在阵上,他竟用一身绝技,气提丹田,全身一阵抖跄,侧出了三块青砖,这种浮立的青砖,任凭多好的功夫,也不能用沉重之力,哪能硬踩,因此红云大师这一走步,不仅柳二先生想不到,就连两棚所有高手,包括叶砚霜在内,也不由替法华金王惊异不止。 红云法师这一侧步,柳二先生也进了两步,所差距离也不过三块方砖。红云大法师一声低吼,竟用出自己最厉害的掌法“横劈紫金桩”,猛然双掌一分,右掌在这声吼声里,已突然打出。 他这一掌包括着势、点、印,慢说柳二先生尚是背着身子,就算面对他这招式,只要容他掌力发出,想接避都不是容易之事了,又何况红云大师掌法极重,别说叫他打实了,就让这掌风扫上一些,也是非伤不可! 柳二先生突觉背心一热,脚下青砖已自摇晃、如不下阵,是非伤在他的掌下不可了,就在这时,突然“砰”一声,一粒极小的石子由台下飞驰而至,不偏不倚,正打在柳二先生脚下那块方砖之上。就这样,柳二先生一飘身,已被迫下了砖阵,脸色苍白,面红气喘。 暗中这人一石子,自把那砖稳了一下,总算没叫它倒下出大丑,这举动瞒下了台下所有之人,保全了柳二一点脸面,但却瞒不过这位红云大师,见柳二已败下砖阵,自己一点足尖,也像鸟似地下了砖阵,也不向柳二先生发话,行一俯腰由地下抬起一粒有黄豆大小的石子,满脸惊异之色,一扫台下,随着两条细目一张,精光四射,一声冷笑对柳二先生道: “施主一身功夫真令老衲折服不尽,只是暗中这位朋友,却未免小气点了,既有如此身手,何不上台来与老衲一会,真令老衲好为遗憾!” 柳二先生此时是羞愧得满脸汗下,闻言略朝红云大法师一抱拳道:“大法师好厉害的掌法,柳某承暗中这位朋友相助,保全了这张老脸。只是这位朋友,柳某实在不知其姓名底细,大法师如以见责,实在令在下好生纳闷。我这就下台,后会有期!”言罢纵身下台,此时雷声隆隆,时有凤起,大雨当在不久,但台下人群依然愈多,并无一人离开,时间已很晚了! 长白枭施亮此时满脸含笑,纵身上台,在万人欢声里,向法华金王红云大师一拱手道: “老法王真神人也!晚生拜服不尽,请下台休息吧,今夜时候已晚了。” 却不知法华金王一声冷笑道:“多谢施主盛意,老衲今夜不会会那暗中施技高人,誓不下台!” 施亮闻言一怔,随着反身走至台边,朗声道:“法王大师言,要会会这暗中高人,请这位高人闻言走出来,免得大家候你一人!” 李雁红仰着脸问叶砚霜道:“砚哥哥,是不是暗中真有高人伏着?真奇怪……”谁知叶砚霜此时两目含威,也不言语,霍然由位上站起。李雁红见此一惊道:“你要干什么呀? 叶砚霜回头对她一笑道:“我本来不预备出来的,既然这和尚逼我,我就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把我如何!”言罢轻轻挣脱了李雁红弯在臂上的玉手,就慢慢地往台上走去。 李雁红吓得花容失色,赶了两步抖声道:“霜哥哥,你去……不得呀!……” 突见叶砚霜一回头,冷然问道:“为什么呢?” 李雁红以为是伤了他的自尊,但心中想到他的身手,如何能是这红云法师的敌手,不由几乎急得落了泪,带位道:“霜哥,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这红云大师实在太厉害了呀!你难道没看见连柳二先生都不敌么?” 叶砚霜闻言含笑上前,轻轻拍着她言道:“兄弟,别怕,你砚哥哥可和以前的砚哥哥不同了!”说罢就往台边梯子拾级而上。 李雁红见状真是快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他不听自己劝阻,一意孤行,不由急得举目四顾;光想找一个帮手,一眼见才由台上下来的柳二先生,此时正低着头,由自己身前走过,不由赶过去急道:“柳大侠快帮帮他!” 柳二一抬眼,见是方才败阵的那位小兄弟,不由带愧道:“我已败了,还帮谁?……小兄弟,你要我帮什么呢?” 李雁红用手一指砚霜背影急道:“是我这位哥哥,他要去斗红云大法师,你老人家看这怎么行呢!” 柳二先生顺她手指处一看,突然满脸喜容,一笑道:“果然是他!” 李雁红急得叫道:“他怎么样?老前辈你快拉住他呀!” 柳二先生此时反倒不伤心了,闻言笑道:“小兄弟,他就是那位隐身高人啊!救你我的大恩人啊!” 李雁红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问道:“你……说什么?是他?……不会吧!” 柳二先生一声叹道:“小兄弟,你放心,决错不了!跟我到一边去看看吧!” 李雁红给他弄得将信又疑,可是想阻叶砚霜也来不及了,因为此时他已走上台了,不由怀着一颗紧张的心,随着柳二先生落座一边,举目向台上看去。 此时全座报以如雷的掌声,来欢迎这万目渴望的异人。见他仅是如此一个年轻人,剑眉星目,皓齿朱唇,头上戴着一顶六瓣的黑色闪光小帽。有两根紫色凤翎垂挂两肩。他举止是那么悠闲从容,脸上带着像月亮一样的微笑,在他的腰上插着一根白色短笛,他慢慢地走到擂台中央,朝台下千万观众一躬垂地,再回身朝法华金玉一抱拳,含笑道:“大师父,小可上来了,不知大师父要如何处置我呢?” 法华金王先见来人仅是一个孩子,不由心存轻视,但在他一照面时,却窥见了他那双炯炯的眼睛,就像两颗明星一样,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忖:“这年轻人好纯的内家玄功!” 第十章 金砖换掌 法华金王正在得意之际,却见台下慢条斯理地走上一人,此人年岁不过二十三四,长得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头上戴着一顶乌光闪闪的小帽子,样式特别已极,还有两条凤翎垂挂两肩,愈显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法华金王红云大师虽觉此子不俗,但仍存有轻视之心,谁知对方一发话,始看清了叶砚霜那对眼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大凡内功愈强者,双目定必明亮异常,两太阳穴也会微微凸出。但所谓明亮也不过较常人略异而已,如非此道内行者,也不易看出。但法华金王一看眼前这年轻人,这双眼睛简直有异寻常,开合间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两太阳穴更是特为凸出。 红云大师是何如人也!纵横武林不下七十余年了,一看这年轻人,就知他是近百年来一个绝无仅有的特殊人才,哪还敢稍存轻视之心。 且说红云大师此时见他向己发话,不由退了一步朗声道:“方才两次奇技拯救李、柳二位的,就是阁下么?” 叶砚霜含笑道:“正是弟子。举手之劳,何敢以奇技二字当之!” 法华金王此时眼珠一转笑道:“你师父是谁?” 叶砚霜恭声道:“弟子家师,人居滇南,姓卜名青铃,前辈一定认识!”法华金王“啊”了一声,脑中顿时现出数十年前滇南道上那位可怕的怪人,自己和他直打了数百招,才险以一指胜他,真是侥幸已极,不管如何,自己总是胜了他,眼前这人既是他徒弟,就算资禀再好,和自己比起来,总是差得远,由是宽心大放,当时略微一笑道:“啊!原来是卜大侠的高足,失敬的很,名师出高足,不知尊姓大名?” 叶砚霜因知师父早年被这老和尚以一指打败过,心中已暗暗下了决心,要为师父雪那一指之羞。此时见红云大师那副狂怠样子,也不生气,一笑道:“第子姓叶名砚霜,不知老师父要何以见教呢!” 法华金王心想你别急,到时不叫你尝尝我“达摩指”滋味,你也不知老衲的厉害!想到这里一笑道:“方才我与柳大侠在这金砖八卦阵上玩得很热闹,如少侠自信有此身手,不妨也上去玩玩。” 叶砚霜微微摇头道:“今日幸会你老人家,如果仅以这金砖八卦阵来赐教,未免大使弟子失望了!” 法华金王一惊道:“那么你的意思又怎么呢?” 叶砚霜晒然道:“弟子的意思是想与大师父三阵赌输赢,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法华金王暗笑,好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你是没有看见佛爷我那柄方便铲吧,居然敢与我三阵赌输赢,老衲不叫你在第一阵负伤就是好的,下余二阵,我看你还斗不斗? 当时一袖手道:“如此再好不过,不过这三阵你意思是如何比法呢?” 叶砚霜慨然道:“久仰大师父以一百二十八手降龙伏魔铲领袖群雄,弟子斗胆,要与老师父比一阵兵刃!” 法华金王腹中暗惊道:你的见识还真广!当时点头道:“好!还有一阵呢!” 叶砚霜道:“既然这金砖八卦阵摆好了,弟子就与老师父比一阵轻功。最后一阵,弟子想与老师父比一阵内功。不知老师父对这三阵意见如何?” 法华金王红云大师闻言,仰天哈哈大笑一阵道:“好,好!这样比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功夫来,既如此老衲就先上阵候教了,天已晚了,别耽误大家睡觉!” 言罢一提大红僧衣,拧腰点足,身已轻飘飘地落上砖阵。出乎意料之外,叶砚霜此时并未上阵,却眼望着台边的长白枭施亮笑道:“施师傅如有意,也请一块上去玩玩。”此言一出,不止施亮和法华金王震怒十分,就连两座诸人,都不由轰然一笑,认为这年轻人简直太不知自量了,对付一个红云大师已难取胜,却还敢以一敌二,不由都笑了起来。 这一来那法王一提气,又由砖阵上下来,满面怒容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以为老衲不堪候教么?哼!”言罢那一张红脸,已成了猪肝颜色,犹自气得发抖。 长白枭也冷笑一声道:“娃娃,你别狂!慢说你决不会逃开老法王手下,就算侥幸能逃得活命,我施亮也一定不叫你失望,等你会过老法王之后,我再成全你也不迟。” 叶砚霜一笑道:“一言为定。”回头对法华金王一抱拳道:“弟子天胆也不敢轻视你老人家,只是久仰这位施老当家的非但一身绝技惊人,尤其那张口更是舌底翻花,故此想乘此机会和他老人家学习一下,既然他老人家以弟子功力浅显,还是等逃过你老人家手下之后,再去专门请教吧!法王请暂息怒,上砖阵吧!” 红云大师冷笑一声,复提僧衣,但见他云靴轻点,上身不动,已落青砖之上。就在他身子尚未落下之际,隐觉头顶有微风震衫之音,待他落足后,叶砚霜已含笑站在他对面了,那份悠闲恬淡的态度,却令人感到,哪里像是对敌模样,不由心中怦然一动。 此时台下暴雷似地喝起彩来,尤其是李雁红,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叶砚霜上阵时,仅长吸了一口气,连动也未见他动,身子却已飞起,在空中一招“顺风扯旗”,就已定住身形。跟着一招“风摆残荷”。仅靠左足尖轻点青砖,全身以其为支点,在那青砖之上,圆圆地划了个圈儿,那浮竖着的砖身,连动也没动一下。 仅此一招,就足以把两棚高手惊得目瞪口呆,金七在棚下张大着嘴,心想好小子,你给我装得可真像,简直拿我当猴耍嘛! 李雁红已喜得尖叫起来,心想:我的天,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呀! 法华金王见他那身形一立,已知他内三合功力已练到化境,此时心中也不由暗暗惊异,只奇怪他年岁如此之轻,如何会有这种成就,真令人不解。他又怎会想到,叶砚霜在地火寒泉里,日夕烘浸,达半年之久。拿着俗世百年难得一见的补品黑精当饭吃;又怎会想到,他所练的功夫,就是天下武尊儒海散人的那本《会元行功宝录灯更不会料到,大虚老人会从旁予以尽心指导。这一切的一切,简直是任何一样都令人难以置信,而却让他一人独占全了,试想他的功夫,怎会不高玄得令人拍案惊奇呢! 且道法华金王此时见他已立好姿势,自己不敢怠慢,倒踩乾坤门先占了首门,一笑道: “请!” 叶砚霜闻言并不答声,跟着在这青砖上展开身形,稳捷轻灵,真像行云流水似的,已把这六十四块青砖踏了一周。 按说叶砚霜以前虽略精八卦生克阵法,但却从未以此和敌人对过手,自从习过那《会元行功宝录》之后,内中颇多按八卦生克、星象组合图形,故此一看这法华金王所摆的阵法,就己窥出其妙处。 此时见红云大师两足足尖分踏乾坤二宫门,心中就已知道他定想逼自己入边锋,想以他精纯内力,逼自己下阵,故此先在阵中一一踏过,暗中却察了一下各门生克妙用,此时右足已踏上了“坎”门。 老法王见他一活步,暗惊此子果然灵异已极,见他避边门不入,却踩上了“坎”门,分明识破自己心意,不由心里一惊,只好故示无心地一转身,也把青砖快速踏了一遍。 这二位稀世高手在这金砖八卦阵上一走,都是由边锋往里凑,步眼是一样轻灵巧快,二人都似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先动手发招。 在这八卦阵上前后盘旋,纵横交错,令台下诸人莫不惊叹。二人在轻功提纵术上,全有精纯的造诣,这一展动身形,轻快如蝴蝶穿花,稳捷如行云流水。 这时,二人动作全似不谋而合,往返盘旋了三四周,各取了中锋。 红云法师从西转东,叶砚霜却是由东而西,一瞬间,二人已凑在中间,谁也不闪不避,当中的距离,是三块青砖,叶砚霜见时机已至,抢跳了一砖,左足尖先踏了法上左边的宫·434·门,口中喝了声:“老师父赐招!”双掌齐翻,齐往法王右肋挥去。这是一式“金蛟剪”的打法,迅捷沉实,掌力挟着一阵劲风,叶砚霜因想试一试法王内力,故这一掌用了六成劲。 法华金王在一对叶砚霜面时,正想往左先踏好宫门,不想却被叶砚霜给踩住了,心中暗暗吃惊,心忖这娃娃果然不可轻视,脚下虽不能往左换门,可是右脚却往中一点中门,已给自己留下了退步。就在这时,叶砚霜已发话推掌,不由存着一样的心用了七成劲,想看看对方掌力如何,一拧身向右一探步,双掌齐出“横架铁门闩”。 就听得“波”的一声轻震,声虽不大,但内行人耳中已听出,这才是真正内力潜劲的会合之音。 二人一合双掌,并没有真的肉挨肉,尚相隔着一尺多远,都不由猛收双掌,叶砚霜反身急转,老法王却一连退了三块砖才拿桩站稳,脸一阵红。 二人都知道了对方的掌力,叶砚霜转身往南,老法王往北,又是背道而驰地盘旋下来,二次又是由边锋往中宫,又对了脸儿!” 叶砚霜这次双足齐点金砖,气纳丹田,抱元守一;老法王已欺身近前。这次红云大师手底下比叶砚霜更快,不容对方发招,左脚往中一点,右掌猝然往外一撒,“云龙现爪”,直奔叶砚霜“华盖穴”便击! 叶砚霜见他掌已来至,用了纪商传的“无形掌”,一式“野溪舟横”,直奔法王腕上叼去。 老法王哪会不知道这一式的厉害、只奇怪此子年纪轻轻,却会这些失传已久的功夫,不由急收右掌,往后一踏,“青蛇寻穴”手向叶砚霜的丹田打去,这一掌内力十足,叶砚霜见他“青蛇寻穴”手已到,突然单掌向下一沉,“金鸡展翅”,这一掌可用了八成劲。 红云大师突然一惊,因为他已尝过叶砚霜的掌上厉害,哪敢再硬为接架,但想避已自不及,不由暗用潜力,掌心向外一登,这种力量可算完全出去了。 叶砚霜见状突然一惊,凭他内力自然不会就怕了这一掌,但他知自己此时掌力厚劲,这和尚就许受不了,要是迫令他受了内伤,自己也太过不去了。想到这,突然运出太虚老人亲授的“回肠神功”,猛一提丹田之气,五指一抓,那出去的潜劲,却化之无形,身子却跟着“蜉蚴戏水”,活像一只大鸟似地跳出了五六块青砖,似一片落叶似地站在另一块青砖之上…… 红云大师这一掌吐出,只听见“波”一声,跟着哗啦啦响了一地,众人哗然,敢情他这掌力吐出,竟把丈余外悬着的一盏琉璃灯给打碎了,这种力量不止两棚内诸人叹为观止,就是叶砚霜也暗暗惊心! 老法王见叶砚霜突然收掌回避,只当他不敢硬接自己掌力,不由面浮浅笑喝道:“哪里走!”猝然一拧身,右掌从自己胸前往外一穿,身形跟着飞纵了起来,用“海燕掠波”的轻功绝技,身形起了二尺,平着飞了过来,这种轻功,也除非是法华金王有此身手,身子一落,轻得好像游蜂戏蕊,这种轻功提纵之术,以及姿式功夫,可算是一绝,落脚处距离叶砚霜不到二尺远。 叶砚霜见他身已袭到,脚下一停,红云法师一反手背,“大摔碑手”直往叶砚霜腹上打来。 叶砚霜见这老和尚得理不让人,不禁也微微震怒,一吸小腹,“老子坐洞”式往后一坐,红云法师一手摔空,叶砚霜突然一并双指,直朝红云“肩井穴”上点去! 叶砚霜因恨红云得理不让人,故此这一招明是点穴手,实际却运出了“混元一指力”,一指透出,但闻“哧”一声轻啸,这指尖尚离着红云法师有半尺多远,红云法师就觉一丝冰寒之气隔衣刺入。 红云大法师习练气功已数十年火候,擅运气闭穴,此时不慌不忙运气防穴,就如此这右肩头已感到一阵麻木,差一点那防穴罡劲就被攻破,不由吓得冷汗直流。心想此子竟擅隔空点穴,这内气之功简直已入化境,据自己知道,如今武林中活着的人,仅有二三人有此功力,却不料他点点年岁,却有这等功力,哪不惊得目瞪口呆! 叶砚霜暗用玄功一指透出,见对方仅一愣,竟没被点着穴,知道对方也擅闭气封穴之法,不由也暗暗吃了一惊,自己今日如不能将此人制服,如何下台去见李雁红?想到这,见红云大师一连窜过三砖,虽行动自如,却不发招,他哪里知道此时红云法师这条右臂,正在酸痛的时候,借着转动身形为掩护,实际却在运气活血。 叶砚霜也反身旋了一转,二次欺身相接。老法王此时已存心与叶砚霜一拼,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身躯一接近,猝然双掌往起一抖,“虹霞贯日”,往叶砚霜面门直劈过来,这一招又毒又疾! 叶砚霜一惊,不假思索,猛然双掌一合“韦陀捧杵式”,想把他双掌穿开,绝不容他换招变式,跟着用“云龙抖甲”,把他打下阵去。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对手是如今一个武林罕见的高手!原来这红云法师心存狡诈,暗中算计着要以最后一招,把叶砚霜打下,他并没想以上面那连环式来赢对方。这时叶砚霜的“韦陀捧杵式”往上一递,只见红云大法师喝声:“来的好!”猛然往回一撤招,身子斜着往旁一扑,单足点着青砖,右足往外一探,全身就像平躺在“金砖八卦阵”上一样,上半身猛然往西一拧,一腿扫出,这一式叫做“铁犁耕地”,又称“蜉蝣戏水”。 原来这和尚双腿上早年曾很下了一番苦功锻炼,能够一腿扫断三根碗口粗细的柏木桩,试想这一腿别说叫他扫上,就叫他带上一下,也是受不住! 此时叶砚霜前后左右都在他这一招范围之内,要想闪开,若不飘身下阵,只有腾身才可避开,可是他这一式来得简直太快了,绝不容你稍缓须臾。 这一来,红云大师算倒了霉了,叶砚霜此时对敌,所运出多式功夫,除去轻功、内力是自己连月苦练成的基本功夫,无法隐避不用,但对敌的招式,却仍是南天秃鹰和纪商所授的几种掌法,此时被红云大师这一紧逼,如不施出那“会元宝录”中功夫,就怕当时非败阵不可。 眼看这一腿已扫上,就见叶砚霜突然双目一瞪,全身猝缩,像矮了好几寸似的,猝伸右手。箕开五指,暗运混元真力放五指之上,直朝红云大师右脚踝上快似电光石火地抓下,这下是“宝录”中第十七篇禽象节的“分云爪”。 就听他口中“嘿”了一声,不偏不倚,给抓了个实在。跟着见叶砚霜向上一抖手,红云大法师偌大的身体,竟给抛在了空中,直往台下人群飞去! 红云大法师身在空中,已知自己这一阵是一败涂地了,身子才被抛起,急运“大力千斤坠”,中气往下一沉,抛势猝减,跟着在空中双臂一伸,轻轻落在台边,虽然并未摔着,但已被抛出“金砖八卦阵”之外,自己怎么也赖不掉了,不由羞得面红如血,一合十道:“老衲甘败下锋。七十年来,老衲今夜算第一次败于人手。叶少侠,你仍肯接接老衲那柄方便铲么?” 此时台下万人,掌声响彻云霄;两棚高手,更是互相观望,惊异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李雁红心里那份喜欢,简直不可言语形容,柳二先生不由回目一笑道:“小兄弟,你放心了吧!这年轻人你认识他吧?” 李雁红笑道:“当然认识他!他是我的哥哥,我会不认识他。” 柳二先生一惊道:“原来是令兄!不过你……不是姓李吗?” 李雁红脸一红忸怩道:“他是我表哥……” 柳二先生这才点点头道:“兄弟,你可知他师父是谁?” 李雁红脱口而出道:“是南天秃鹰卜老前辈,他不是说过了吗?” 柳二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卜大哥我也认得,武功确实较我高上一筹,但却无论如何也教不出这种徒弟。以这位哥儿的身手,就是卜大哥自己上,也未必能胜他呢!” 李雁红闻言也是一怔,心想这话也真不假,看他如今身手真比我师父还厉害得多,只是奇怪这短短的七八个月的时间,他如何变成如此惊人的身手,真令人百思不解,闻言不由皱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过他师父是卜老前辈一点不假,至于他这身功夫是如何学得的,那就不知道了。” 柳二先生含笑道:“我倒想起一人,只有这人才能教出这种徒弟来。” 李雁红追问道:“那是谁?” 柳二先生一笑,用手一指李雁红身上背的小弓道:“就是送你这弓的那位老前辈,江湖上皆称其为野叟,这位老人家大概配当他师父。只是这人如今飘泊不定。小兄弟,他既送你这弓,你可知他如今在哪呢?” 李雁红心中一惊,暗想这野叟原来有这么大本领,怪不得那纪翎有这么大本领呢!由是那纪翎的影子又在眼前一现,心中却不禁想,他二人本事不知谁大?闻柳二先生之言,不由愣道:“老前辈,不错,这弓是那位老人家的,但却不是他老人家送的……别谈这些了!” 柳二先生含笑点头,引目台上,此时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且说叶砚霜施出会元行功绝技“分云爪”,把红云大师迫下金砖八卦阵,对着红云大师一抱拳道:“弟子承让了!” 红云大师此时内心痛心十分,自己一世英名,不想今夜竟败在一个小孩子手中,他哪能就这么甘心,此时向棚下胡老镖头一合十道:“请施主命人把这砖阵撤去,老衲尚要向叶少侠请教一下兵刃!” 胡老镖头答应着,命人上台,须臾就把砖头全数搬下。此时天空闪电一亮一亮,雷声隆隆,时有大风而起,意料着大雨不久就要来临,但人群拥挤情形有增无已。叶砚霜见状,正色朝红云法师道:“弟子承老法师掌下留情,侥幸取胜,依弟子看,这下余二场就免了吧! 骤雨将至,还是使大家早些回去吧!” 红云大法师此时闻言哼了一声道:“叶少侠,这三阵赌输赢是尊下划出的道,如今方比一阵,岂有中途停止的道理。少侠绝技怀身,干脆就把老衲成全到底吧,也令老衲输得心服口服!” 叶砚霜此时内心实在对红云大师一身功夫钦敬十分,怜其数十年成名匪易,自己不忍再令他当众受辱,故此用话暗示于他。不想老法王心尚不服,非要和自己一较兵刃不可,当时一声冷笑道:“大师父既然非要一比兵刃不可,弟子只可舍命相陪了!只怕结果仍要令大师父失望……” 话还未完,那红云大师已恼羞成怒,一声喝道:“那也未必!”随着对自己一点手道: “麻烦哪位施主,请把老衲那柄方便铲取来!”就有那施亮大徒弟纵身台上,双手捧上了老法王那柄方便铲。 红云大师这方便铲一亮出来,真足以镇惊群雄,只见这柄铲通身是熟铁制成,铲身有鸭蛋粗细,约六尺四五寸长短,铲头非常大,九寸见弯的月牙子,钢环稍一震动,哗啷啷作响,这种声音可判出是纯钢打造,只凭这柄兵刃,平常的功夫,哪敢向前和他较量! 红云大师拿起这方便铲,斜着往身前一横,左手一打问讯,向叶砚霜道:“请叶少侠亮剑赐招!” 叶砚霜一笑道:“弟子对付你老师父可不敢用剑!” 红云大师一怔道:“少侠莫非还另有兵刃吗?”叶砚霜此时把背后剑紧了一下,右手伸人腰下,略一按动,只听得“铮”一声,金光闪处,他手上却多了一条兵刃,这东西别说老法王役见过,就连全场内外,就没一人能认出这是一件什么兵刃,只见它像一条金蛇似的,通体金光耀眼,一颗头不时伸缩,最奇是口中尚吐着半截舌信,青光闪闪,就像是一口宝剑的剑尖,两只红光闪闪的蛇目中,闪着一片红光,真是一件闻所未闻的兵刃。 红云大法师惊得退后了一步,在他意思中,曾听传闻过先古儒海散人曾有一条兵刃,名叫“九合金丝蛇骨鞭”,颇似对方这条兵刃,如果真是那条兵刃,可还真难以应付,因其中尚含有暗器,舌刃更是可点人穴道,兼可作剑,鞭身鳞片又可斜立,真是一条极厉害的兵刃。 叶砚霜把这条兵刃抖出,一按指旁红色机纽,“铮”一声,那鞭身金鳞片片直立了起来。 红云大师见状“啊”了一声道:“阿弥陀佛,儒海散人的兵刃却轮转到了你的身上,难怪少侠却有这般身手呢!” 叶砚霜兵刃出手,不再多话,手中蛇骨鞭,蛇头往地上一搭,右手握蛇尾道声:“弟子候教了!”红云大师见对方一亮兵器,心中却有点后悔了,但他于这柄方便铲上却有几十年的纯功夫,自己仍不相信就会败在叶砚霜手中。当时微用手往铲上一搭,向叶砚霜还了礼,跟着方便铲往上一抖,钢环哗啷啷一响,铲头铲尾闪烁着青光,跟着把铲头一贴自己背后,一个盘旋急转。 叶砚霜也把身躯往左一转,斜身侧步,左手一领剑诀齐眉,九合金丝蛇骨鞭倒提背后。 这擂台台面相当大,二人各转了半周,红云大师突然把身形一翻,已往叶砚霜这边冲来,叶砚霜也是疾急凑前,红云大师往起一闪身,已到了叶砚霜面前,抖铲向叶砚霜胸前便点。 叶砚霜这条兵刃,虽有异寻常,为百练柔丝打成,可是遇到他这种重兵刃也不敢骤然尝试。见红云大师的铲到,微向左一上步,身子向左一横,一抖手中鞭,笔也似直,“樵夫问路”式,以蛇口舌尖,削他腕子。 红云大师这把方便铲,确曾得过真传,招术绝伦,变化不测,见这一招已走空,对方金光四射的鞭头已自递过来,猛然一带铲,铲头突扬,后把往外一送,雪亮的月牙刃子竟向叶砚霜九合金丝鞭身上托去。这种铲重力极大,如容他这一托碰上,手中蛇骨鞭弄不好就许出手。 叶砚霜手中九合金丝鞭,是新得的一把兵刃,一来这鞭可以当剑施,再说太虚老人传了这鞭用法,自己又由“会元行功录”中化解了无数绝招,故其鞭术已入化境,招数变化神奇。突见红云大师方便铲往回一撤,钢环子一震,“太公钓鱼”式,往自己头上砸来,叶砚霜反往红云大师的右侧一欺身,九合金丝蛇骨鞭顺着方便铲直往他右腕上摔下。 红云大师向外一滑,方便铲已带回,“秋风扫落叶”式,直向叶砚霜下盘打来,这一式又劲又疾。叶砚霜往起一耸。“一鹤冲天”的轻功,身子已拔起。红云大师一铲扫空,二次又一个盘旋,仍然矮身前进,这一种连环运用,两三丈内真不易逃开他方便铲之下。 叶砚霜一落地,闪开对方二次铲扫之式,柔身而进,“白鹤亮翅”,手中鞭直往红云大师右肩直碰下去。 好个法华金王红云大师,就在这时,展开招术,上下翻飞,带得寒风四起,青光闪闪。 叶砚霜这条蛇骨鞭,也把“七十二手巧打”展开,真有蛟蛇之变,鬼神不测之妙。 红云大师手中方便铲虽是重兵刃,可也不敢碰这蛇骨鞭舌尖,要是碰上,就能被划上深糟。这方便铲上,确实大有惊人的本领,舞动开威力实在惊人,劈、碰、挑、点、打,迅若风雷,这“一百二十八手伏魔铲”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叶砚霜也把鞭身展开,身形矫若游龙,轻灵巧快,起落进退,翩若惊鸿。 二人这一对上手,瞬息已十余招,红云大师这把方便铲用了式“泼风盘打”,一阵疾风,直往叶砚霜右胯横扫了过来,叶砚霜“倒踏七星步”,闪开了这一招。 红云大师手下哪肯再为容情,手中方便铲一阵急响,直往叶砚霜身上戳去! 叶砚霜一翻身,手中鞭抖得笔直,往外一展,“呛”一声,火星四溅,二般兵刃头却撞在了一块,红云大师一坐铲头,见雪亮的月牙刃已被削去一尖,大吃一惊,暗想他这兵刃口中之舌竟是一把削铁斩金的宝刀,不由痛惜万分,一咬牙抖铲而进。 叶砚霜此时见久战不胜,也不由略显急躁,一声轻叱,手中九合金丝鞭展了开来,三招九势,能打四方上下,一时金光闪闪,寒风嗖嗖,起落进退,吞吐如意。这一展开了身形,红云大师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此时叶砚霜一式“云龙三现”,直点红云大师面门,见不待红云大师出招,猛一坐腕,一吞一吐,青蛇吐信,这条金蛇鞭由右首翻回,蛇头直取红云大师小腹。 这一招是又快又准,红云大师才一晃脸,起铲向上一挥,却见金光一闪,那金蛇鞭吐着青闪闪的蛇信,直朝自己小腹上点来,忙收铲身吸小腹。好个叶砚霜,就在此时大喝一声: “撒手!”一甩鞭身,“云龙卷尾”,那九合金丝鞭一阵急卷,正缠在红云大师方便铲柄之上,跟着运出十成力向外一抖手腕子。 红云大师跟着跑了两步,五指如焚,再不松手,虎口非裂不可,就听“呛”一声大震,随着叶砚霜的金鞭,带起一溜青光,飞起足有两丈多高,轰然一声大震,那雪亮的月牙刃头,竟戳入台顶柱三四寸深,尚自摇晃不已。 叶砚霜怕其再施狠招,跟着一振腕,九合金丝鞭正搭在对方颈下,道声:“弟子一时失手,尚请大师父勿怪才好!” 红云大师此时面如金纸,简直就呆立在地,一句话也答不上了,半天才一跺脚道:“罢了!想不到老衲纵横一世,竟真会败在你的手中!叶砚霜,依老衲看,下面一场也别试了,我们后会有期!”言罢一提僧衣,身已腾起,落于左棚之尖。 那长白枭此时一顿足,已至台上,向红云大师叫道:“大法师请回来,待弟子再会会他这金蛇鞭,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那红云大师头也不回,仅在棚上略停身形,高声道:“老衲有负施主今日相约之望,实在无颜再返。天长地久,日后总会再见那位叶少侠的!”言罢一点双足,身子再次腾起,适逢一个闪电,照得这红云大师身子就像是一头巨鸟,几个纵身已至街房顶上,瞬即消逝。 长白枭一声长叹,忙命人把红云大师的方便铲由台顶横柱上取下,一面回首对叶砚霜道:“叶少侠金蛇鞭好纯的功夫,老夫不才,尚要厚颜请少侠赐教一番,不知可肯赐教否?” 叶砚霜一声冷笑道:“施当家的,叶某本有心要会你一会,只是今晚已太晚了,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我看就保留到明日再比如何?” 长白枭略一思索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是一言为定!”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那么叶某失陪了。”言罢一纵身已至台下。此时万人鼓掌,艳叶砚霜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在争睹侠客。 当然众人中也有李雁红在内,只见她一面分开众人,一面叫道:“叶哥哥,我在这里,快来呀!” 叶砚霜正被人你问一句我夸一声,搞得晕头转向,闻声道:“兄弟,我们走吧,我可真受不了啦!” 言罢略用内功潜力,即所谓“红蚕罡”气,一时环身众人都似被一种无形潜力逼得后退不已,还有人说:“乖乖,这小子可真厉害,还会施法术!” 又有人说:“可不得了!白莲教!” 还有人说:“鬼打墙!这是闹鬼!快找大粪来泼泼!”听得叶砚霜差一点笑出声来,也不理他们,就往外走去。李雁红紧跟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出了人群。 李雁红已笑着追上,拉着砚霜一只手道:“你这一身本事是在哪里学的呢?不行,你可得教教我!” 叶砚霜此时停步,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不是说什么都不叫我上台吗?” 李雁红一翻眼娇嗔道:“谁知道你厉害嘛!”随着一笑道:“我还忘了谢谢你救我的命呢!” 叶砚霜一怔道:“谁告诉你的?” 李雁红道:“是柳二先生,他说你也助了他一石子呢,你可真了不起!砚哥哥,你现在准备上哪去?” 叶砚霜道:“回去睡觉。姑娘,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李雁红道:“我送你回去好了!” 叶砚霜一笑道:“男人有权利送一个女孩子回家,女孩子有权力享受男人的保护,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所以还是我送你回去好些。” 李雁红抿嘴一笑道:“那样也行,只是你却不能马上就走,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叶砚霜点头道:“好吧!你住在什么地方?” 李雁红想了一想道:“五常客店。” 叶砚霜笑道:“那我们谁也别送谁了,我也住在那。” 李雁红大喜道:“真的?怎么我会没看见你!” 叶砚霜苦笑道:“大概是上天不叫我们两人见面吧!” 言罢垂头不语,李雁红扶在他硕健的右臂,仰脸道:“砚哥,为什么?我们不够可怜的了么?” 叶砚霜此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为能和李雁红重逢而喜悦,又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孤独、忧伤,这种惆怅忧伤,并不能由于有李雁红就可扫尽的,因此他仍是那么伤感,闻言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姑娘,不见面固然可怜,但见了面如不能合理地处置我们自己……那不是更可怜么?” 李雁红多少体会到了一些他话中的含意,一时触景伤情,半天没说出话来。 渐渐那“五常客店”已在望中,二人仍是伤感地徒步而行。一时狂风骤起,雷电交加,就在他们惊觉加速行进时,黄豆大的雨点已由天空急暴而下,意料着这将是一场罕有的暴风雨。 所幸二人都已到了店中,李雁红红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还是你先送我?” 叶砚霜笑道:“当然我送你,何况我那屋子就在金七隔壁,我真不愿见他师徒,又要噜嗦一番。” 李雁红闻言走了几步,在一门口停下,掏出锁匙开了门,先进里面要去点灯,却被一只强大的手拉住了,随着内心一阵急跳,却听叶砚霜抖动的声音道:“别点灯……我们这么谈谈不好么?”李雁红此时气喘心跳,她仍旧想去点上灯,但她又不忍拂他的意,结果她还是依了她。叶砚霜摸索着捧起了她那玉脂似的脸,用手中擦去了她脸上的雨珠。 就在一道强烈的闪电下,她发现他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不由伸出两只玉臂,抱紧了他,这时二人心都碎了。 这两年多,二人都有过多的惆怅,过多的孤单,他们都已不再是孩子了,谁又能经得起一份纯情的诱惑?半天李雁红在他怀中小声道:“砚哥哥,你哭了,为什么……” 叶砚霜摘下了她头上的帽子,摸着她乌黑细柔的发丝道:“红妹……”李雁红抬起头哼了一声。 他又接道:“红妹……你不知我们之间这样是不对的么?” 李雁红没有出声,显然,她并不以他的话为然,过了半天李雁红猛然间:“你见过她了没有?” 叶砚霜问:“他是谁?” 李雁红笑道:“我那位狠心的铁守容姐姐呀!” 叶砚霜像触了电似地怔了一下,随即叹道:“我没有见她,我也不要见她……” 李雁红已由这极短的两句话中,体会出他对她的心依然没死……但此时此景,李雁红却不愿提出第三者来,打破这静穆可爱的气氛,因此她没有再提出铁守容的事来,却问道: “砚哥,这七个多月你上哪去了?……能不能把经过告诉我一下,也叫我为你这一番奇遇高兴高兴?” 叶砚霜用手把她散乱在面上的头发理在耳后,道:“我抱你睡在床上,再告诉你!” 李雁红害羞地低下头,摇动着娇躯道:“不要……我要这样听!……我不累!”但已被叶砚霜强大的臂力抱了起来,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李雁红在床上哼道:“人家……还没脱鞋,把单子都弄脏了!”叶砚霜正要给她脱鞋,却见她双脚互相一蹬,那厚底云靴已自行脱下了,跟着见她一翻身,把脚裹在被子里。幸亏这屋里没有灯,要不然可以看见她那张玉脸,已红得不能再红了。 叶砚霜见她睡好,自己坐在床边,把自别她后那一番奇妙经历,详详细细地道出,听得李雁红在床上喜极尖叫连声,一直讲了好半天才讲完。 李雁红已翻身坐起,暗影里见叶砚霜那一双明眸,虽在夜时亦射出异乎常人的锋芒,不由躺在他怀里……一时只觉得自己是不能离开他,她也需要他,但这话要出自一个纯洁的女孩口中,是多么不易啊! 叶砚霜勉强控制着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一发即不可收拾,更何况他又发现了铁守容变心,居然和金七的徒弟订亲了,因此他心中曾考虑过李雁红,这个原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应该如何去处置她? 叶砚霜见她此时娇躯横陈,明眸分波,不由俯身在她那吹弹欲破的小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李雁红羞得闭上了眼,她的心跳得更厉害,脸更红,但这些都不足抵偿她所得到的温馨与体慰,因为她太爱他了! 叶砚霜吻着她微微发热的脸、头发、眼睛,一直到颈项,她忍不住又痒得笑出了声。 叶砚霜小声问她道:“你笑什么?” 李雁红也小声告诉他说:“你亲我,我痒!”然后她喘笑着,依然闭着眼说:“你不记得,那一次你被鬼见愁乔平打伤了,我背你的时候,你老说话,结果痒得我要死……现在又要害人家!” 叶砚霜一笑道:“你痒我也痒呀!” 李雁红挤鼻嗔笑道:“你骗人,你痒个屁……” 言罢自觉一个女孩子,怎好意思开口说出这种话,不由羞得把脸往身后一背,叶砚霜却笑着把她脸扳过来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呀?再说一遍!” 李雁红两条腿在床上一阵蹬道:“不来啦,你坏!” 叶砚霜轻笑着,一面拍着她道:“乖啊……”正好此时窗外一道闪电,震天价地响了一个霹雳。 那李雁红本是袅娜多姿,此时侠女气短,儿女情长,这一声雷鸣不由娇态毕露地滚入叶砚霜怀中。 叶砚霜这天生情种,此时任他铁血钢骨,也不由热情澎湃,何况他对李雁红本就有情,见状不禁又低下头,吻在她脸上、眼上、鼻子上…… 李雁红是那么的怕羞,那么的喜悦,更在期待,她心中想:如果他爱我的话,他是该亲我的嘴的……但她又怕,因为在她纯洁的一生,从没这么过,几乎连这种事都没敢想过,如今这年轻人叶砚霜,却拥着自己,抱着自己,他摸着我的头发、脸,用那张又热又痒的嘴吻我…… 叶砚霜一面喘着嗅着她乌黑的长发、一面小声道:“外面打雷了,你怕不?” 李雁红突然张开眼,双颊上泛着一对梨涡笑道:“有你,我就不怕……” 叶砚霜俏皮问:“要没我呢?假使我死了呢?”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嗔道:“讨厌!又是死!”随着笑道:“我问你,假使我死了呢,你怎么办?” 叶砚霜抬起头,闪电亮着,照着他那张英俊的脸,真个是剑眉星目,挺鼻贝齿,他想了想道:“那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李雁红追问道:“铁守容呢,你忍心丢下她呀?” 叶砚霜眨下了一下眼,像被打了一拳似的,但他狠下心想,这会还是别想她好,为什么自己仅有的一点快乐,也要与她来分享?但不可否认的,铁守容占有了自己大多的心,就是想把她忘了也非几年所能办到的。 李雁红发现自己又在提起她了,见叶砚霜此时剑眉深锁,愈发显得神采焕发,英俊异常,不由小声道:“砚哥哥……” 叶砚霜此时已半卧在她床上,不由回目一笑,露出如贝之齿道:“做什么……” 李雁红突然闭上双目羞道:“我,好喜欢你的嘴,小小的……” 叶砚霜乘势就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小声道:“现在会不会更喜欢一些?” 却见李雁红娇喘着带笑道:“我不要!你胡子扎……” 叶砚霜道:“谁叫你那么俏皮呢!”忽然似想起一事仰脸伪装道:“真怪,我的宝剑上那根丝穗儿,不知那个小鬼给我偷换去了,害得我好找也找不着!” 李雁红一听,羞得在床上直打滚,双手一阵轻捶叶砚霜的臂,叶砚霜捉住她那双玉手笑问道:“怎么了你?我骂那个偷我剑穗的人,你打我干什么?” 李雁红用袖子遮着脸,又笑又哼道:“你不要脸……不来啦!” 叶砚霜逗她道:“对了,我没羞,连头发都割下了送给人家!” 这一下把李雁红逗得满床乱滚,差一点哭出来了。害得叶砚霜好一阵哄,李雁红才止羞道:“我问你,那东西你丢了没有?” 叶砚霜一拍胸前道:“还在这呢!我怎么会丢掉?”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道:“哼!我都不愿说了……说出来不把人气死才怪。叶砚霜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怎么打算?” 叶砚霜一怔,心想怎么又变得这么凶,当时叹了口气道:“我对妹妹……只有这颗心了,不知你……” 李雁红突然一把抱着他,扑在他胸上泣道:“砚哥哥,只要你心里有我这可怜的妹妹,就够了,我不一定要强迫你去作什么。砚霜,这一生我只要不离开你……我……多么爱你啊……” 叶砚霜被这份真情感动得热泪交流,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道:“妹妹!”李雁红答应了一声,叶砚霜停了一会道:“我忍不住要亲你……” 李雁红闻言简直羞得头也不敢抬起了,就觉得自己两肩被叶砚霜用手扶起来,她娇羞地闭着眼。 就在这时,一张热烫的唇,印在了她那如樱的小口上,她微微哼着,只轻轻摇了摇头,就不动了。 二人正在神情恍惚,意乱情迷之时,上天似有意给这一对年轻人一个警惕,叫他们别作出越轨的行动,一个闪电,照得室内通明,跟着震天价的一个霹雳,房子都似要被打塌了。 叶砚霜就在这一声雷鸣里,似春梦乍惊,发现了自己那双罪恶的手,罪恶的嘴……再不控制自己,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惊,由床上猛一个翻身,扑在案上,先冷静一下,再看李雁红半开着那双大眼睛,瞪着自己,如醉如痴,她已是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叶砚霜几次又想纵身入她怀中,但他到底没有,有一个闪电也似的念头掠过。 “叶砚霜、你不要忘了铁守容!” “她既负心另结新欢,你又何必顾虑这么多?李雁红才是真心爱你的!” “但是……你怎么能仅听传闻?你忘了她不就是只听传说才和你疏远了吗? “可是……她可负我,我又怎能负她……”想到这,不禁心神交战,六情无主,再看床上的李雁红,似怨又愁,那一双乍开又合的剪水双瞳注定自己,似在期待自己行为。他的心不禁又怦然而动。终于咬了一下嘴唇,才要翻身下床,一只衣袖已被李雁红抓住,她抖着哼道:“砚哥哥……” 叶砚霜反身一扑,已揽她入怀,在她脸上、唇上狂吻着,一面喘道:“妹妹,你知道哥哥是爱你的,但是……我不能作对不起你的事,雁红……冷静一点吧,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了!” 李雁红小声道:“砚哥哥……我只要爱你,别的我都不怕叶砚霜被感动得热泪零落,忽然叹了口气道:“红妹妹,你不知道我的心已没有了么?……我怕我会辜负你这番真情。并不是我对你寡情,其实自从在曹州见了你以后,你的影子就没有离开过我。但是,红妹妹,我在认识你之先,我的感情……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也许这个人并不值得我对她那么专心,但是人怎么能如此呢!我要忠于我的诺言……任它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忽然他哭了,李雁红的手擦去了他流出的眼泪。他又继续道: “我要做给她看……红妹妹,我是多么矛盾,又是多么可耻……我知道我也爱上了你…… “这是缘份……也是上天给我的难题……因此……” 李雁红已泣不成声,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忽然她想到眼前的他是那么无情无义,既然心中对铁守容仍未能忘情,为何又对自己如此?但是,她忽然又原谅他了。试想如果他不对自己如此,自己是不是又会更恨他?更要骂他无情无义了?但一个懂情的女孩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爱人在自己眼前追述另外的恋人,甚至于对她的回忆,或者仅谈上几句,她隐忍着满腹的忧怨,倾听着叶砚霜似血似泪的话,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尽管内心悲痛欲裂,她仍能静心地去听叶砚霜对别人的追恋。 忽然她伏在他宽阔的怀中哭了,数年来的忧怨,包括了爱恨,怎不叫她痛心已极呢? 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使叶砚霜抛弃前念,他忽然像雄狮猛兽似的,一把抱起了李雁红,强烈的欲火燃烧着他的脑,他的胸,他像疯狂似的,抱她,吻她,数年的情怀,今日发泄了。 她在他强大的怀中,娇柔无力,哼着,喘着,慢慢地,她也抱着他,亲他,还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砚霜……我爱你……” 就在此时,天空的乌云愈发密聚,雷电也越发凌厉,他与她都屈膝在欲爱里,不再是一个纯洁的孩子了! 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归诸于命运! 当雷雨力尽声歇时,也就是黎明的开始,天上乍现了几颗小星星,却被白昼的强光给逐退了。 这是一幅不能再美的画面,李雁红的头枕在他结实的肩上,几缕长发,有的散落在枕上,有的拂在他尚未醒转的英俊的脸上……她的脸似红又晕,似笑又嗔,一对梨涡儿轻轻泛在桃花似的脸上,就像含露正放的葩蕾,显然地,她仍沉醉在甜蜜中。 他的脸迎着黎明的曙光,剑眉斜挑,似喜又颦,在他敞开着的前胸,露出结实并不粗野的肌肤,那儿透露出年轻人的朝气、青春,多少也有点粗野。那胸豪迈地起伏着,那充分显露着男性的自信与强大。 这本是天生一对佳偶,然而他们的意识中,都有着过多的伤感,与一些不必要的情魔优怨,以致于他们的结合只是这么短暂,像昙花一现…… 也不知什么时候,叶砚霜先醒了,他见了这番情景,回忆着自己的所为,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他深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 李雁红的脸是那么美,欲笑还颦,忽然她翻了个身,伸出雪藕也似的玉腕搭在叶砚霜的胸上,嘴角往上翘着,她是多么欣慰与安祥啊! 叶砚霜轻轻由胸上把她的手拿下,她仍似在梦中似的。他轻叹了一口气,用手在自己头上捶了几下,心想这可怎么好? 忽然她翻了个身,睁开了那双星星似的大眼睛,先是皱了皱眉,又看到叶砚霜呆坐着,一双俊目注定自己,似怜又惜,不由娇羞地一笑道:“昨夜你睡得好不?” 但他并没有回她的话,他的目中透着泪痕,忽然他扑在她身上,吻着她的脸道:“红妹,我们……做错了事,我……对不起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并不难受,她慢慢用那双玉手撑起了他的头,摸着他的脸,微笑着轻摇了摇头道:“砚哥哥,我们没做错事!我不怪你,因为我爱你,多少年来我想着抱你吻你,今天,我总算如愿了。我并不伤心,砚哥哥,我不高兴看你落泪,尤其是一个男孩子要坚强一点,还不擦干你的眼泪……” 叶砚霜一面擦流在脸上的泪,一面破涕为笑道:“红妹,我们明年就结婚!” 李雁红一笑道:“为什么要明年呢?” 叶砚霜道:“明年我的孝才满,不就可以结婚了!” 李雁红用手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可是真心?不后悔? 叶砚霜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红妹。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 李雁红忽然装傻把头一仰,俏皮问道:“假使有一天我爱了另一个人,假使有一天我的脸被车撞伤了呢?” 叶砚霜笑道:“我可不希望如此,因为你是幸福的,假使有一天你的脸被车撞了,留下了疤痕,我说我会更爱你!” 李雁红闻言突然坐起,扳正了他的脸,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意,但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又怎会令自己有所怀疑! 忽然,她笑了,滚在他怀中,把脸埋在他腿上,小声说:“砚哥哥,等擂台打完了,我就回家去等你……” 叶砚霜笑道:“我派一乘八抬红呢大轿去接你,然后我穿戴一新,骑在白马上,先进去对令尊一跪,叫一声……” 言道此,用目一扫羞涩的李雁红,她哼道,“你要叫他老人家什么?” 叶砚霜耸了一下肩,俏皮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言未了,李雁红已用手塞住耳朵连嗔道:“你坏……没羞……” 太阳出来了,这小店客人也多已起身,唱声、叫声、杯盘碰击声,响成了一片。 李雁红用手推了他一下道:“呆子,你还不回到你房子里去,等会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叶砚霜笑道:“看见就看见,反正我已是你丈夫了。” 李雁红嗔道:“没羞!谁像你那么厚脸皮,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是男人呢!快回去……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叶砚霜一伸手,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李雁红坐起来,重把他那条辫子给理梳了一番,又给他把那小黑丝帽子戴上。一切就绪,叶砚霜正要走,却见了李雁红那面小弓,笑问道: “红妹,你这面小弓是哪来的?” 李雁红闻言脸上讪讪,她正要道出,突然又想到,别说出了他又误会,眼珠一转笑道: “是我师父送我的。” 叶砚霜点点头道:“听说这弓还是一位前辈的信物呢,你别给丢了。红妹,我走了,晚上再见。” 李雁红送他到门口,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启门而出。李雁红由门逢里见他含着笑,潇洒地往后室走着,知道他内心喜悦,自己靠着门闭上眼,真有诉不尽的欣慰。心想,自己一番深情,今日总算有一个完美的下场了,见叶砚霜那份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不由慢慢闭上了眼默念道:“霜哥哥,我等你!别说是一年,就是一辈子,我也等你!我要回家了……在家里等着你明媒正娶叶砚霜含笑进到自己屋内,进室后正在回味昨夜的情形,他心中反倒较平日安心许多,一心想等孝服期满,禀明母亲去迎娶李雁红。守容,唉!谁叫你自己负我…… 他尽量使自己不再想到守容。正在一个人沉迷之际,却听见门外有人叩门道:“老弟,起来了吧?”叶砚霜一听声音就知是金七,自己真不愿见他,但也不好装,只得下地把门开了,见门外果是金七师徒,金七一见他,笑着用手一拍他的肩道:“老弟,你真算行,把我老头子都蒙到鼓里去了!”言罢一个劲摇头。叶砚霜让二人进内,一眼看见马兆新胁下佩的那口“石雨剑”,不由双眉一挑,真有说不出的感觉,突然,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暗想这剑无论如何,你是不配要的,我要在离开你师徒之前,把它取到手中,以后找到了铁守容,我亲自把这剑还给她,看她有何面目对我! 那金七此时龇牙一笑,道:“老弟,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年轻人呢!” 叶砚霜此时已对他师徒厌恶到了极点,闻言只是笑笑。他师徒坐了一会儿,见对方冷漠情形,也觉无趣,不由相继起身告辞,金七走到门口时笑道:“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和那胡镖头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他卖这个命。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过手处且过手。如老弟能看得起我,我们就作个朋友,好好交一交!” 叶砚霜一笑道:“谢谢你老人家指示,后辈今日只是去看看而已,可不想再出手了。今天事了,明天我就走。” 金七喜得大笑了两声,用手一拍他的肩道:“对,这才是为人之道!你想想,昨天把红云大师都给得罪了,冤不冤?就说你老弟功夫再好,这类强敌也是少树为妙。” 叶砚霜一听,这倒是一句实话,不由笑道:“我知道啦,二位请吧!” 这等于下逐客令,金七脸红了一下,但他知道叶砚霜这一身功夫,可真不是好惹的,也只有忍在肚子里,勉强装着笑脸点点头道:“好吧,我们晚上见。”临走时,叶砚霜又盯了那宝剑两眼,心中更坚定了夺剑的念头,只是眼前不好翻脸下手而已。待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叫茶房送来水,漱洗完毕,在床上练了一会吐纳之功,似觉六阳不定,勉强运气通行了一周天。下床后一想,才知自己是真元已失,要想练到祖师懦海散人及太虚老人那样肉身成道,决非易事。但这也并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要难一些罢了。当时感慨了一番,一个人走出店门,往街面上溜去。 昨夜那一阵暴雨,为这地方近十年所罕见。街道上低洼处积水盈尺,行人往返,都脱下鞋,赤着两足,把裤腿卷得老高,由水中蹚过。 叶砚霜正自看得有趣,忽听得一阵钢铃震荡之声,哗啷啷甚是刺耳。举目一看,远远见来了一骑黑马,马上似端坐着一黑衣青年,叶砚霜待其略走近后,才看清这人面貌,心中不由怦然一动,暗叫了一声奇。 心想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像自己,除了额下多了一粒黑痣,乍看之下,旁人真还难分出是彼是己,不由对这年青人越发注意了一下。 见他拖着一条又黑又亮的发辫,也没戴帽子,满面忧愁之色,左手持缰,右手拿着一把黑晶晶的描金折扇,越显得神采丰朗,气度不凡。 自古英雄爱英雄。叶砚霜一见这人,心中先就存有好感。此时这一人一马,已驰近了,因眼前过道俱是积水,他只好放慢了马,在水中慢慢蹚过。无意间这人一抬头,却和叶砚霜对了个正面。 二人都是一怔,叶砚霜惊奇的是,这人目射奇光,自己一看就知是一身怀绝技的少年侠士。 这人惊奇的是,眼前这年轻人,怎么如此像自己。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二目炯炯神光,为自己生平仅见,心中也和叶砚霜一样感觉。尤其见对方头上所戴那顶漆黑蛛丝小帽,腰上那支纯白象牙短笛,令人一见就意识到这二物大有来头,不免朝叶砚霜多看了两眼,愈觉得对方面貌英俊,气字挺秀。要是按平日,这黑衣人如遇到类似叶砚霜这一流的少年侠客,早就下马论交了,但此时他心中焦虑太甚,更染上了一身相思,故而无心于此。 二人仅如此对看了一会儿,都很自然地笑了笑,把头偏置一旁。叶砚霜见这人翻身下马,牵着那匹又高又大的黑马,从自己身前走过,停步在一老者身前,施礼道:“请问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这老人翻了一下眼,含笑道:“这位爷大概是外乡客吧?此地乃是属于宣化府所管,地名六旗镇。” 黑衣人闻言皱了皱眉,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会到了这里了……” 那老人见状,又笑了一声问:“这位爷你是找什么地方?老汉在此住了四十年了,你要说出地名,这远近数百里地方,我是……” 黑衣人苦笑了笑道:“谢谢你老人家好心,我可不是找地方,我是……” 那老人插言道:“找人也行,只要有一点名就行,像四街吴员外呀,西坊的卢翰林呀,多少有点名我都知道。” 这黑衣人叹了口气道:“老先生,这人你是不会知道的。既是你老人家好心问,我就请教你老人家一声,可曾看见过一个年轻的书生骑马由此经过?” 这老人闻言抓了一下头,自语道:“这可难了!年轻的相公这路上多得很,可不知道你问的是谁,是骑白马还是骑黑马?” 这黑衣青年突然一喜道:“对!他就是骑的白马,还带了一把剑,穿的是一身青锻长衫,这么一个人,你老人家可见过?” 这老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像看见过有这么个人。我问你,你说这人是不是年纪轻轻的,身上还背了一面红色小弓的?” 此言一出,叶砚霜心中怦然一动,不由用目往那黑衣人望去,看看他反应如何。 那老人话才一完,叶砚霜就见那黑衣人突然双目一展,喜形于色地追问道:“对!就是他!你老人家在哪看见他的?” 这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人家可不是一个书生,人家可真有两下子!你还算真问着人啦,听说这位小相公昨夜在擂台上还大显了一番身手,连仇老当家的都让他给打败了!” 黑衣人闻言大喜,又道:“老人家,这擂台摆在何处?能指给我看看不能?” 这老人用手往东面街上一指道:“拐过这条街你就看见了,今天晚上还有,你到晚上去看,准能找着他!” 这黑衣人闻言谢了又谢,才又拉着马往那擂台之处走去,临行时又回眸看了叶砚霜一眼。 叶砚霜待这人走后,心中好不纳闷,心想这黑衣青年好好问我那雁红妹妹作甚?而且由其焦急态度中看出,竟似对雁红十分关心。心中正想上前把他唤回,告诉雁红落足之处,但转念一想,还不知这人是好是坏呢,万一自己冒失告诉他雁红地址,也许就会惹出不快之事。如果他今晚一定要到擂台处去,到时自己须小心一点,先查问他一番,如真有什么急事,再通知雁红不迟,要是对方是一恶人,或对雁红图谋不规,自己干脆先下手把他给剪了。 想到这,心中略安,也没去告诉雁红,自己又往那边街上走去,在一家小食店里吃了点东西,见众食客都停筷不动,对自己指指点点,隐闻有人道: “瞧,青衫客来啦!” “这家伙可真厉害,那法华金王红云大师都叫他给打输了。乖乖,多厉害的方便铲,都叫他给打飞了……” “这年头,年轻人可真了不得了……” 一时七言八语。叶砚霜听后,心想这些人倒真会管闲事,自己不便再留在这,让他们作为谈话的资料,草草食毕,就出来了。因想到李雁红怕还没吃东西,不由又在一家食店买了一份早点,径自往雁红房中走去。 李雁红此时正在对镜理妆,想到昨夜的情形,真是一阵甜,一阵酸,忽然,由铜镜中窥见了叶砚霜的影子,不由笑着嗔道:“进来也不敲门,把人家吓了一跳!你呀,这才多一会儿又来啦……” 叶砚霜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点心道:“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好心给你送东西吃来了,却还要挨你骂。好吧,我就回去,不叫你讨厌就是了。” 言罢反身装着要走,李雁红一转眼珠,笑嗔道:“回来,你要干什么……” 叶砚霜两手一摊道:“你不是讨厌么?那我不走等什么呢?” 李雁红由椅上站起,笑着走近叶砚霜,用食指一点他的前额道:“你还生气呀?胆子还不小呢!……你给我买的什么?” 叶砚霜此时见她云发披肩,睡眼惺松,真是无限娇媚,尤其被她这水葱也似的玉指点了一下,真有些飘飘然,见她罗衫轻系,翠袖单寒,一时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她入怀中,吻着她的脸道:“小东西!你真会迷人……”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笑道:“谁敢迷你这少爷,人又漂亮,本事又大……”话还未完,已被叶砚霜亲在嘴上了,不由忸动着娇躯,尚自撒娇不已…… 半天才喘过气来,见叶砚霜脸透红云,如醉如痴,不由挣开他的怀抱,一个人又走至床边坐下低头道:“我今天就回家去!砚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可别叫我紧等……” 叶砚霜趋前,像扭股糖似的又偎在她身边道:“妹妹,我不比你更急?只是总要等我这孝服满了呀,而且婚姻大事总要禀明母亲和我师父呀!” 李雁红此时心中真怕时间一久,叶砚霜又难免碰到铁守容,虽然眼前他口中声声说对自己真诚,但到底铁守容结识他在先,而且上次叶砚霜梦呓中,可知对铁守容已爱到什么份上了,此番如让他们见了面,一旦控制不好,难免旧情复炽,到那时自己才是哭天不应,呼地无声呢!所以闻言后皱眉不语。 叶砚霜见她皱眉不语,知道她不放心自己,当时含笑道。“我知妹妹定不相信我,但婚姻大事总不能太草率了,否则也太委屈妹妹了!” 李雁红微嘟着小嘴,露出一对酒窝嗔道:“我可不在乎什么草率不草率,只要能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哼……” 言道此,把眼睛翻了一下,用手又点在叶砚霜的前额道:“谁知你又安什么心,别又碰见了云中雁,把你魂给勾走了。我知道人家是大侠客,配你这大英雄,正是一对,我算什么……” 说到此,双目一红,扑簌簌竟自流下泪来。叶砚霜见状大惊,急得直摸头,一面掏出丝巾与她擦泪,一面叹道:“唉!这都是哪里的话嘛!我对妹妹的真情,难道你还看不出么? 铁守容,不错,我曾经爱她如性命一般,只是她如今既已变心……”言道此,本想骂她一句,但话到口边,想到了她以往深情,这句话何忍出口,不由抬头向天,那双俊目中泪光闪闪。 李雁红见他中途把话打住,不由一扫秋波,他那怅然若失的表情使她心中一酸,连声音都抖了,不由道:“算了吧!爱如性命一般!我不要听……” 叶砚霜此时真是心如刀割,见李雁红伤心至此,不由拉她一只上手握道:“妹妹,你要我如何,你才相信呢?” 李雁红挣开被握之手,流泪道:“你先别管我,你方才的话还没完呢!”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话!” 李雁红哼道:“你不是说她变心了么?以后怎么样?怎么不说下去了?” 叶砚霜一跺脚道:“我要骂她卑鄙,我恨她!”忽然他用手撑着头,滴滴的眼泪都由他指逢中渗出,心中暗忖,守容啊!我骂了你了!你恨我吧!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弃我于不顾,另结新欢了?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这一番深情痴心?如今,什么都晚了,别提了!我要忘了你,让你在我脑中不留一丝痕迹!我只要再看你一眼就够了! 想到这里,这位一世奇侠,雄心片片碎了。突然,他把牙一咬,暗忖:“我怎能在雁红面前如此,这不显得太给她难堪了么?铁守容既毫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如此?眼前的雁红不正是一个理想的终生伴侣么?你尚不满足?你要好好地待她,她才是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想到这,正要放下手,却觉得脸上温温地,微觉有两片温热湿湿的唇,轻轻地亲在了自己面上,透着一股温香,那多情的小似樱桃的嘴,把自己的泪都吻净了。 她微喘着道:“砚哥哥别哭,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我不怪你!” 叶砚霜大叫道:“没有这回事,红妹妹,我求你别多心。红妹妹,这一辈子,如果我变了心去娶别人,叫我五雷击顶,天诛地灭……” 李雁红正用手抚在他唇上,破涕为笑嗔道:“谁要你赌誓发咒的,我信你就是了,你看你哭成什么样,还是个男人呢,叫人家看见了不笑你才怪!还不擦擦泪。”言罢由身上掏出块小手中,亲自给他慢慢擦。 叶砚霜这会儿才一扫悲戚之色,不由把买来食物打开劝雁红吃,自己突想起一事,笑道:“我差一点忘了,妹妹可认识一个骑马的人?” 李雁红正要吃些东西,闻言一怔道:“我……什么骑马的人?” 叶砚霜笑道:“一个穿一身黑衣服、骑一匹黑马的年轻人,你再想想看。” 李雁红突然脸色大变,一狠心道,“我不认识他呀!” 叶砚霜一翻眼,自语道:“这真奇怪!妹妹别担心,有我呢!” 李雁红此时内心真是犹疑十分,本想吐实,就是认识又有何关系,但她此时好容易得到砚霜回心转意,如果说出实话,他这人又多心,真要叫他多心,那不太糟了。想到这里,芳心怦怦乱跳不已。心想,他既不知还是不告诉他好,待自己以后和他结了婚,再找机会把事给他说明,他就不会误会了。 李雁红虽心中这么想,但她此时既闻此言,心中哪能再平静,终于忍不住问:“你好好地问我这做什么?” 叶砚霜皱眉道:“早晨我出去吃东西,看见一个一身黑又骑一匹黑马的人,往本镇跑来……” 李雁红突然一愣道:“到这里来了?……” 叶砚霜见她紧张至此,心中不由暗暗生疑,但尚没有疑到别处,只是有点奇怪罢了,不由用眼看了李雁红一眼道:“可不是到本镇来!红妹,你别耽心,这人要真是对你有何恶念,我叶砚霜先就饶不过他!” 李雁红闻言心中一惊,似觉这话隐透着不祥的预兆,她虽对纪翎一度有过感情,但那只是一份纯洁的兄妹之情。当然她是这么对纪翎的,至于纪翎对她,又另当别论了。 自己在危难中,纪翎慨然拔刀相助,疗伤时对自己尽心尽力,对自己总算大有恩情。如今一听叶砚霜话意,心中不由暗暗生忧,一方面是自己心上至爱之人,也就是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一方面是苦恋自己,鞠躬尽瘁的恩人。俗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伤了自己心上人固然令自己痛恨终身,但要伤了纪翎,自己又于心何忍? 想到这,真是芳心烦忧,又怕叶砚霜看出破绽,只好勉强装着笑脸道:“人家只随便问问,你又何必对人家过意不去,不理他就没事了,不是吗?” 叶砚霜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他问你?” 李雁红心中一惊,遂笑道:“他要不问我,你怎么会知道?” 叶砚霜暗骂一声自己真多心,不由自愧十分,又接道:“妹妹你听我说呀,这黑衣人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如果我没看错,这人定有一身绝技,只是奇怪他怎会好好下马问你?” 李雁红心中真是又惊又怕,忍不住道:“他问你了?问些什么?” 叶砚霜摇头道:“倒不是问我,问了一个老人。他先问那老人说,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白马,带把宝剑的年轻人。” 李雁红一笑道:“那人怎么说?” 叶砚霜一笑道:“那老人怎么知道是问谁?自然说不知道了!” 李雁红宽心一放,笑道:“本来嘛,你真多心!骑马带剑的人多呢,你怎么知道是问我呢?吓了我一大跳!” 叶砚霜也笑道:“你先别高兴,你听我说呀!” 李雁红心中又一惊,叶砚霜又道:“本来我也不知他是问你,后来那老人间那黑衣人说,是不是问一个身背红色小弓的人,这黑衣人才点头大喜连说对,你看不是问你是问谁?” 李雁红听后不由一皱眉,心想:纪大哥呀,你什么时候来不了,单挑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是何必呢! 想到这里,不由装作好奇的姿态问道:“那老者又如何告诉他呢?” 叶砚霜道:“那老者倒对他大大地夸赞了你一番,告诉那黑衣人说,你晚上在擂台大大出了风头,把仇文泰都给打败了。因此告诉那黑衣人说,叫他今晚上在擂台上去找你,定可找到。我因以为这黑衣人貌相不恶,而且似甚焦急模样,怕有什么急事,所以来问你一下。 你既不认识此人,那就有点怪了,说不定就许是为着你那面小红弓而来呢!” 李雁红听后不发一语,忽然对叶砚霜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叶砚霜闻言一怔,笑道:“你还真被这黑衣人给吓着了,你忘了今晚我还要一会那长白枭呢,怎么可提前走呢!” 李雁红低着头没说话,她心中一直在担心,万一要是碰见了那纪翎,那可怎么好!那人也是个死心眼,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何况他也曾说过,如果见到叶砚霜,定要叶砚霜知道一下他的厉害。如今自己眼见叶砚霜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当然不会输在纪翎手中。但二人只要有一人受了伤,都是自己的罪恶,何况可怕的并不全在此,更怕纪翎万一道出和自己前后,叶砚霜再一误解多心,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自己实在没理由,硬拉着叶砚霜马上就走,心中真是忧肠寸断。想到此,见叶砚霜已面有疑色,不由干脆把心一狠,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过了今晚,明天一大早就走,看擂台的几乎有上万人,他哪有这么巧就找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一笑道:“我只不过是急着回家而已,你既不愿,就打完擂台再走也不妨。” 叶砚霜拉着她的一只手笑道:“一打完擂台就走,把你先送回家,我还要去找母亲,禀明此事,再找找师父。他老人家一向飘游四海,要想找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等到把二位老人家找到,商量妥了,那时我孝服也满了,正好去接你!” 李雁红一想到未来,倒把眼前给暂时忘了,也跟着开起心来。 二人也没再提那黑衣人之事。叶砚霜在她房中整整谈了一上午,才又回到自己房去。 李雁红更是一天也没敢出房门,生怕碰上纪翎。下午一个人在屋里练了几次坐功,时间已差不多了。天才一黑叶砚霜就来了,要同她一起去吃饭,然后转道赴擂。李雁红推说时间还早,说出去大显眼了,不如还是叫茶房去喊点东西来吃便了。 叶砚霜也觉有理。这一顿晚饭吃完,时间可真不早了,要是昨日此时,叶砚霜早就到了,不由连催李雁红快点走。李雁红见天果然已大黑,才放了点心,又换了一套别的衣服,为了怕太显眼,干脆连那小弓也背在里面,这样就算远远叫纪翎看到,自己只要小心一点,略一低头也把他给瞒过去了。 等一切打扮好了,才笑眯眯随着叶砚霜出来,叶砚霜笑着说道:“你们小姐化妆,可真是一件苦事,你别忘了现在你是男人了呀!”李雁红白了他一眼,二人手牵手往擂台走去。 一路上李雁红是东张西望,生怕碰到纪翎。这一路人真不少,都是携家带小,有的还抬着凳子去,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二人到后,见台上大灯已燃着了七八个,照得全台通明,人群围得比昨天还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进到里面。叶砚霜正在找位子,背上却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竟是昨日台上大显身手的柳二先生。 那柳二先生不容叶砚霜二人说话,已笑道:“老弟,可真有你的,昨天不是你暗中援手,我可就丢大脸了。来来来,我们还坐在一块,司徒兄也来了。”言罢拉着叶砚霜往棚里便走。 叶砚霜含笑往内走,一只手仍拉着李雁红。三人进得棚内,所有棚中人都起立欢迎,把叶砚霜待如上宾似的。李雁红心中似怀着鬼胎似的,一直不敢抬头,跟着叶砚霜来至一桌坐下,所幸那纪翎并不在棚中。 此时胡老镖头亲自走到叶砚霜身前,含笑躬身道:“叶少侠,可真慢待你了。昨夜一散台,我差人到处找你,都没找着。今天散台后可千万别走,我得做个小东道好好请请你!” 一眼看见李雁红在旁,也笑着拍了一下李雁红肩膀道:“小兄弟,昨天不错啊!请客也有你,千万别走啊!”言罢又和司徒星、柳二先生寒暄去了。 李雁红被他拍一下,脸上红红的,看了叶砚霜一眼,叶砚霜扒在她耳上小声道:“方才他拍你一下,我真想揍他!”李雁红白了他一眼,心中着实有一番消受。 须臾,那胡老镖头又来了,对叶砚霜道:“叶少侠,等会儿那施亮上台,你可不能上,我要好好地会会他,等我不行你再接着。” 叶砚霜欠身道:“老前辈,你太客气了,弟子既与那长白枭约好,又怎好临阵退缩呢?” 胡老镖头急得一跺脚道:“不行!那施亮我非要会会他不可,我跟他有仇。老弟,你无论如何得让我。” 李雁红也对叶砚霜道:“既然人家有仇,你怎好硬要插在里面干涉呢?” 柳二先生也在一旁道:“叶老弟,老镖头的事还是叫他自己了吧,他不行你再接着。” 胡铁翼咧开大口喜道:“对,对,就是这样!等会儿你要抢着上台,我可真把你从台上轰下来,我急啦还骂人!” 叶砚霜见这老镖头,年己过八旬,脸红身壮,谈话间豪气不减少年,不由笑道:“你老人家是主人,不叫我上,我怎么敢上?只怕我到时给你老人家丢人现眼就惨了!” 胡老镖头见对方答应了,不由高兴地又重重地在叶砚霜背上拍了几下,才往那边棚内走去。 此时两棚之内已坐满了人,一卦大红鞭炮被点着了,噼啪噼啪地响了半天,开台仪式就起了。那胡老镖头又走至台中,丁字步一站,朗声道:“在下胡铁翼问候大家好!希望大家能活得像老夫这么大,老夫今年八十六了!” 台下掌声如雷,胡铁翼此时一正脸色道:“我也不再耽误时间了,现在就请长白枭施老当家的上台说话。” 言才毕,已由台下窜上一条白影,待落定身形后,众人始才看清,竟不是那长白枭,而是一年轻人。叶砚霜认得此人,就是昨天自己进来时,在外面接金七师徒的那位侯天源,他是长白枭的大弟子,人称“闪电手”,此人练有一身小巧功夫。 长白枭共有弟子三人,所传功夫都不一样,正因为这侯天源生性灵活,故此传他全为小巧之技。这长白枭在他身上颇下了一番功夫,造就得这侯天源确实有一番功夫,已尽得长白枭一身真传,差不多的黑道买卖,长白枭都不出手,多半是这闪电手侯天源出头接办。长白道上提起闪电手来,也算有万儿! 长白枭有意轻视胡老镖头,自己知道这候天源虽是自己弟子,但功夫说起来比自己也差不了大多,乐得叫他去会会胡铁翼,就许打赢了,自己面子就更大了。 且说闪电手一上台,先向胡铁翼一躬道:“弟子侯天源特代师父在你老人家手下学几手高招,我想你老人家总不会见拒吧!” 胡铁翼见状,气得脸色苍白,心说好个长白枭,居然敢轻视我展翅金鹏,派了个徒弟想对我折辱一番!想到这气往上撞,心想先把这小子给废了再说。当时强忍怒火,对侯天源一笑道:“少师傅要向老夫赐教么,老夫久仰少师傅在长白道上谁人不知,身手已离令师不远,今日幸会之至,就请少师傅发招,老夫这里候教了!” 闪电手一抱拳道声“请”,正要出招,由台下又闪上一条人影,此人正是老镖头二弟子李玉,外号人称‘金碑掌’,由这外号上可看出,这李玉是以重手法见长。 胡铁翼见自己弟子李玉来了,心中知他为自己众弟子中功夫最强的一位,叫他对付这闪电手,正好不过,当时声道:“你侯大哥一身小巧功夫,武林中不多见,你要虚心求教!” 老镖头此言明着是要弟子小心学两手,事实上却是暗暗指点李玉,要小心他的闪电手。 且说闪电手正要出招,却见李玉上得台来,把老镖头代过,心中不禁大为不悦。本打算打败了胡铁翼,自己名声可大大轰动,不想临场又杀来个李玉,心想你是找死!当时冷笑一声道:“李少镖头来赐教,真是再好不过,侯某得罪了。”言罢一划右足,已至李玉身前,身形既轻又快,双掌一分,右掌照李玉左边“太阳”穴便打! 这就是侯天源心性毒猛的地方,他由李玉外号上已知,这李玉定有一身横练功夫。所谓横练功夫,全身定是不畏拳棒,取了几处要穴,难以把他制住,故此一出手就奔他“太阳” 穴,想一掌就奏功,制对方于死命。 李玉一见对方出手就是奔自己要害,一声叱,往前一俯身,把“太阳”穴错开,全身往后猛地一翻,“细胸巧翻云”、“倒架金梁”,猝起两臂,直往侯天源右臂上磕去! 侯天源一时轻敌,万没料到他傻头傻脑,还有这手绝招。自己这条右臂还算转撤得疾,只被扫了一下。就这样当时被震出三四步去,臂上痛如刀割,全座轰然地叫了声好。那侯天源险些伤在李玉手中,羞愤之下,把身形展开。这一展开身形,全是小巧功夫,窜高纵矮,闪展腾挪,声东击西,指南打北。这一身功夫,也是非一般庸手所能应付。 侯天源这一伺隙进击,招招仍是只拣李玉要害处下手。这一来李玉也大存戒心,不由展开师父所授的“先天八式”,所谓八式,一般武林中都错误成把式,其实是八式之误称,这八式是融合内外拳宗八形八式所衍出来的,有内八式和外八式之分。 所谓内八式,包括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功、鹞子转、金雕现爪。外八式为搂、打、腾、封、踢、弹、扫、挂。 这展翅金鹏所以能称雄武林,全仗着这一套“先天八式掌”,故此这李玉一展身形,诱招。引招、等招、喂招,全揉合着先天八式,八八六十四式,回环运用,确实令在座诸人暗暗惊心,认为李玉能具如此身手,真令人不大相信。 李玉和候天源一过手,转瞬间就是二十个照面。此时李玉一招“饥鹰搏兔”,由上而下,稍嫌慢了些,侯天源认为有机可乘,遂展出轻功绝技,“巧燕穿云”从李玉头上窜过去,身形往下一落,正是李玉背后。 李玉一招扑空,对方已由头上过去,遂觉得自己后脑一股子疾风袭到,知道这侯天源又是往自己“脑户”穴下毒手,不由大惊! 李玉这种横练功夫,惟有“脑户”、“太阳”最是致命处,尤其是“脑户穴”后之玉枕骨最是致命。 当时吓出一身冷汗,已是间不容发,侯天源的掌锋已然袭到,再想闪可来不及了。 当时一声厉叱,遂用了“铁鹰振翅”。这次两下的招式,可全都用上了。李玉但觉双目一黑,后脑玉枕骨已被他掌沿扫上。 可是李玉这双掌,正是成名的“金碑掌”,双掌皆翻转过来,实实地击在侯天源左胸肋上。 当时李玉是一阵跄踉出去数步,一跤坐在地上。那李玉动手半天,全身毫不怠倦,不料被侯天源这轻轻一掌,头上己见了黄豆大的汗珠,双眼发黑,倒地不省人事。 那侯天源整个身子也被李玉这“金碑掌”震起五六尺高,胸肋骨都已尽碎,“砰”一声摔在台边,一口血喷起老高,生命已在瞬息之间。 就在此时,由台下不约而同窜上二条黑影。这才是两个正主,一个是展翅金鹏胡铁民,一个却是长白枭施亮。二人不约而同地都是奔向自己爱徒。 胡老镖头一上台,见爱徒为了自己竟落得如此,不禁老泪纵横,一面由身下取出一药瓶子,倒出了几粒丹药,塞在李玉口中,又从他“任”、“督”二脉上以推血过宫手法,引血下行。那李玉尚自双目紧闭,兀自不醒。此时就有人上台以绷架抬他下去。胡铁翼亲自扶着架杆送他下台,安置好后,再上台来。 此时那施亮脸色铁青,才由侯天源身前站起,他双目红晕,脸上淌着热泪,见胡铁翼上台来,自己也站起身,一声冷笑道:“姓胡的,我徒弟已死了!” 胡老镖头也正是愤恨头上,一声冷笑道;“你徒弟死了,我徒弟也危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施亮此时一声怪笑道:“姓胡的,这是你教的好徒弟!现在没别的话,血债需用血来还,你就把老命赔出来吧!” 此时敌棚内上来不少人,把那候天源尸首抬了下去。长白枭尖叫一声:“慢着……我要再看他一眼!”只见这怪老人泪流满面,走近架旁,揭开盖在侯天源脸上的白巾,见他七孔流血,死相好惨。 俗谓虎毒不食子,就算这长自枭平日再是狠毒阴险,但眼见自己一手教出的最得力弟子横尸就地,又哪能不痛心欲裂! 眼见他对那候天源尸体咧着嘴干叫了几声,谁也没听出他是说些什么,不过可以看出他确是痛心到了极点,突然他挥手道:“抬下去!抬下去!” 几个人这才抬着侯天源的尸身下去了。这长白枭随着一矮身,已由背后掣下了一对凤翅紫金挡。这对凤翅紫金铛每支仅有二尺六七寸长,通体紫红发亮,头顶是三个金钱状圈扣连一起,映着灯光闪闪发光,这是一对武林中罕见的兵刃! 第十一章 血溅长空 施亮弟子闪电手侯天源,因轻敌而被展翅金鹏弟子金碑掌李玉以重手法击毙,其本身也因被侯天源以掌力在脑后“脑户穴”之玉枕骨上扫了一下,落成重伤、生死未卜。 二人都因爱徒愈发迁怒对方,尤其是长白枭施亮,眼见自己最得力弟子当场身死,不禁痛彻心肺,盛怒之下,已存心和胡老镖头一拼,挥手令诸人把侯天源尸体抬下后,自己一矮身,已由背后掣下了一对兵刃,这兵刃被青绸包着,待他把绸布解开之后,众人才看清,敢情竟是武林不常见的一对兵刃。 这对兵刃,名叫“凤翅紫金铛”,又称“鎏金铛”,每支都有二尺六七寸长,通体紫金所铸,映着灯光,紫红闪烁,铛顶是碗口大的三枚金环铸连在一起,最厉害的是,环沿都是寸许的锋利白刃,运用起来,真有无穷威力。 长白枭兵刃至手,双手各持一支,一举过顶,一横平胸,嘿嘿地先笑了几声,那老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一双凹入颊内的怪眼闪闪直冒精光。这一阵笑声,就像午夜的枭鸣,可能他这长白枭的外号,就是因此而起,笑得四座众人心摇神晃,直起鸡皮疙瘩,遂见他道: “姓胡的,我们今天是死约会,不死不散,我早就闻名你以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驰名江湖,今夜我就要拜领你几手高招,请你废话少说,快掣刀吧!” 展翅金鹏胡铁翼此时也是在眼红头上,哪还顾虑许多,哼声:“你别急,老夫不会叫你失望!” 跟着点手命人把自己那口仗以成名的九耳八环大砍刀送上。众人一看这口刀,不由暗暗吃惊。 原来胡铁翼这口刀,可与一般人所用的刀大不相同,这刃身长有三尺,通体雪亮,一望而知是精钢打制,刀宽有七八寸,刀背厚有一寸许,上面扣着八个碗口大的紫红铜环,略一震动,响声震耳。这口刀,别说舞开了神威无比,就是普通人想提一提,臂力小的,也不一定能提得起来。由此可见这胡铁翼臂力之大是如何惊人了! 老镖头接刀在手,仅以三指垂直掂着刀柄,跟着三指一扭,往上一翘,舞了一个斗大的刀花,美到了极点,台下震天似地喝了一声好! 这口刀在他手上,真像是一根普通树枝似的轻灵。只见他双手齐伸,一指前方,一伸右耳上方,摆了一个“夜战八方”的姿式,道声:“胡某候教了!” 长白枭早已不耐,右足往后退了一步,“倒踩古井步”,双铛已平开,尚冷笑道:“胡镖头,在下可把话说清楚了,我施亮一向出手是手黑心毒,可没有什么情面,我下手全是往要命的地方,你也别客气,尽管往我要害的地方下手,死了算我活该倒霉。咱们话可说在前面!” 他这话一出口,台上台下都不由暗暗骂一声:“好毒的家伙!” 胡老镖头闻言点头冷笑道:“我们就是这么着,你就尽管下毒手好了!” 话才一出口,长白枭已欺身而进,口中叫了声:“相好的别走!”右手紫金铛“平沙落雁”,直往老镖头平腰斩来。胡老镖头猛一吸腹收身,但是长白枭左手紫金铛“独劈华山”,贯顶劈来。 胡老镖头猛一翻身,已欺至长白枭右侧,闪开了他这两铛,掌中九耳八环刀,“苍龙出海”猛然抖出,直奔长白枭肚腹上扎去,真个是劲猛力足。 长白枭双铛落空,他已是在急怒攻心的头上,直恨不能三招两式即把对方置于死地。 这长白枭若论功夫,实在是武林中不可多见的人物,软硬轻三功可说都已到登峰造极地步,尤其是掌中这一对凤翅紫金铛,施展开来,的确不同凡响,他平日对敌,只凭一双肉掌,这对兵刃自出江湖数十年来,也不过出手了十余次。 今日一念到胡老镖头和自己数十年前曾有一镖之仇,再说今夜自己弟子又死在他徒弟手中,更是仇上加仇,这一见面分外眼红,故此才施出了这对兵刃。但对方胡铁翼,亦为少有的高手,掌中那口九耳八环大砍刀,更有令人想不到的威力。 如此二人一搭上手,但见台上铛影刀光乍合又分,真个是快如电光石火,静若秋湖止水,一时寒光闪闪,人影恍恍,转瞬间已对拆了二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高下,看得台下观众,瞠目结舌,都不由暗暗为二人担心。 此时猛听“呛啷啷”一声大震,老镖头的大砍刀正和长白枭的紫金铛碰了个正着,击起一片火花,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二人各往左右一分,活了一下身形步子,二次又欺身相接。展翅金鹏揉身而进,“金针度线”,这柄大砍刀直奔对方胸口便点。长白枭右手铛向上一封、想以这紫金铛上三刃来锁他的刀身,只要被他锁住了刀身,谅你老镖头再是力大劲猛,也难逃开他手去。 展翅金鹏和他一搭上手,就没敢小瞧了对方,刀一抖出,本身就是虚实莫测,待对方铛到,老镖头刀已撤回,刀风转动,身子一斜,这口刀带着一阵急啸,由自己头上圈了回来,“倦鸟归巢”,横着往左进击,直向长白枭咽喉点去。 这口刀可谓之巧快已极,好个长白枭施亮,上面这柄紫金铛走空,第二刀又到,见他喝一声:“好!”右手凤翅铛向外一展,身子猛一滚,往前窜了三四步,一个“流星赶月” 式,直劈老镖头的肩背。 这是一式数招,待胡老镖头沉肩闪避,对方右手凤翅铛又到,双铛轮番运用,其疾如凤。 老镖头刀已走空,凤翅铛又到,任凭自己再快也不易躲过。只见他往左猛一拧身,凤翅铛擦衣而过,已给他划开来了一条二寸许长的口子,可是台下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老镖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大喝一声:“匹夫欺我!” 长白枭冷笑声里压铛追到,手下是又黑又狠。老镖头这一怒,展开了“奇门十六刀”,砍、崩、截、挑、刺、扎,刀上功夫确是够了火候。 奈何这长白枭一双凤翅铛,崩、锁、划、剪、捋。拿,施展开来霍霍生风,一招一式全与剑法招式各别。二人这一追一逐,忽离忽合,又拆了七八招,老镖头无论如何,这口刀总是递不上去,不由刀一紧招,想侥幸取胜,此时已自面红气喘,汗如雨下。 叶砚霜与李雁红看得频频皱眉,尤其是雁红早已沉不住气,要不是心怕自己出去后叫纪翎看见,她早就忍不住暗中下手了。此时小声对砚霜道:“你好意思紧看,也不替人家接着?” 砚霜依然是面现微笑,回目看了雁红一眼,小声道:“你急什么?老镖头力还未完呢……” 雁红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残忍!还非要等人家力完了才救人家呀!” 砚霜一笑,低声道:“你不知这老镖头是什么脾气,如果此时贸然上台,弄不好还要挨他一顿臭骂,何况二人本有仇恨,我这局外人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怎好出面干涉呢!” 雁红一笑,微红着脸说:“算你有理,几个月不见你,我发现你变得聪明多啦!” 砚霜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你才知道呀,从前也不笨呀!要笨还能追上你这女侠客?” 雁红羞得满脸通红,用手使劲扭了砚霜膀子一下,小声嗔道:“小声点,也不怕人家听到,这么大人了…” 砚霜正再想逗她一会,肩上却被柳二先生拍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小兄弟可真有趣,人家台上已快闹出人命了,你们还有工夫闹!” 李雁红羞得满脸通红,一看砚霜道:“都是你!” 砚霜遂回头对柳二先生一笑道:“你别急,还有一会呢!”随着移目台上,此时真是龙腾虎跃,性命相关的时候。 此时那长白枭施亮,用的是进步招,凤翅铛一支平胸,一支是直戳老镖头小腹,十分巧捷。展翅金鹏胡老镖头刀随身转,“黄龙翻身”,“夜叉探海”,刀尖直向长白枭施亮的下盘刺去。 刀锋递出去,长白枭并不躲闪,双铛一展,用的是“金雕搏兔”,这一招用得巧快异常,身形斜挥着,单铛向下一翻,正往刀身上砸下去。 此时,胡老镖头刀往右一领,一个倒转阴阳,九耳八环大砍刀再次翻回,已然向凤翅铛上猛斩下来,这一次老镖头是用足了力,这一刀势非常疾,想借此一刀把对方凤翅铛震出手去。 只听得“呛”一声,和对方的双铛碰上了,激起了一溜火星。两下的兵刃。全是纯钢打造,这一碰之力,长白枭给震得龇牙咧嘴,双铛差一点出手,掌心一阵火热,心想:“老小子,你这是给我玩命!” 老镖头一刀没有把对方兵刃震出手,心里不由大慌,仍想败中取胜。刀身往下一沉,身形一转,样子像是避敌,那长白枭果然不舍,随后追到。 展翅金鹏胡老镖头打算了侥幸手法,心想只要长白枭施亮敢追过来,自己尚有一式绝招,对方万难逃过,定可惜那一招,保全了自己声名。此时见状,心内大喜,后面的施亮已喊道:“镖头别走,我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这一发话,老镖头已知道他就在身后。 只见他蓦然脚下一停,身躯背着,猛然一扬头,双手抱刀,一个“铁板桥”式,全身猛然向后一躺,这口刀快似疾风地向后刺去。 这手绝招,却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十分险恶,任凭你怎么精明,也难逃开这一刀。 长白枭先见他不败而逃,心中虽想到或许有诈,尚以为他或以暗器算计,不过在这种场合,尤其是在擂台之上,以展翅金鹏胡老镖头这身份地位,以及过去的威名,谅不会做出那种自坠威名的举动,故此放心扑到,想以手中的一对凤翅铛一下将对方制住。 长白枭抖铛便碰,这双铛尚未递出,忽见展翅金鹏胡老镖头骤一翻身,锐利雪亮的刀锋已然递到,铛尖又刺到胸前,几乎扎进衣内。 长白枭施亮用力往后一拧身,九耳八环刀划着中衣过去,吓得长白枭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前胸绸衣已划了尺许长的一条口子,真可说是险到万分了。 胡老镖头这一招没用好,自己就知道要毁,他可不敢直着往起扬身,只就原式用一招“浪里翻身”,往右翻时,长自枭施亮那里容他走开,冷笑一声:“相好的,你好厉害!” 跟着一扑身,左手凤翅铛向外一展,老镖头的命在弹指之间了。 叶砚霜不由往起一站,突然肩上被人按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一向沉默的司徒星,只听他道:“兄弟,我不行你再上!”在他手拍叶砚霜同时,右手连扬,微闻“哧哧”一阵轻啸之声,直奔台上飞去,跟着话声一了,身子就像一只怪鸟似的起在了半天。 就在叶砚霜往起一站之时,长白枭那支风翅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老镖头脖颈上划了下去。 突然“哧哧”两声,两点金星直奔他两肩“肩井穴”上飞到。这长白枭眼看这一凤翅铛要毙对方于手下,突闻这破空之声,司徒星是何许人物,指力之强江湖鲜有,这一指双丸至今武林中仍为绝学,无一人能出其右者。 长白枭见这两点金星一闪即至,因奔两肩要穴,势又不能不躲,直恨得“嘿”一声,好个长白枭,他竟一翻右腕猛磕这双金丸,但这一来无形中那只左手就慢了。 胡老镖头抽身游刃,总算避开要害,但肩头却怎么也躲不开了。 就听他“吭”了一声,呛啷啷九耳八环刀也撒出了手,人也一连后退了七八步,鲜血就像泉一样窜出来,霎时间染红了上衣。 好毒的长白枭,他这一刀本是毫无疑问可劈在对方脖颈上的,但由于躲避这双金丸,不由慢了一步,以至于仅刺了对方肩一下。这一下已不轻了,但这长白枭心怀险恶,立心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时他右手凤翅铛已磕开了飞来的金丸,眼角睨处已见台下巨鸟似地窜上一人,不由把牙一咬,喝了声:“相好的,你还是死了好!”他竟乘老镖头负伤无力之际,向前猛扑而到,右手凤翅铛“饥鹰振羽”,向外一展,直朝老镖头腹上划去。 这可真是险到极点了,长去鸟司徒星身在空中尚未落下,心有余而力不足,老镖头兵刃出手,人已重伤,哪有余力再来闪招? 叶砚霜大喝一声:“不好!”正想用自己新由宝录中学得的“五元神”,破着损失一些精力,以本身精潜之气逼出指尖,凌虚把长白枭递出之铛硬夺下来。 才一探掌运潜发出之际,竟有一阵急啸之声直窜台上。 那长白枭竟被这声急啸给撞出去五六步,不由大惊失色。他已知道,这声急啸之强劲,是如今仅有的一个老怪物野叟尤天民独擅的“金劈掌”力,哪能不既吓且惊,一连退出去五六步,引目向台下望去。 叶砚霜此时指力已出,长自枭手中铛竟被这种五元真潜强力抓得一震,虎口发热,脱手了一只,但叶砚霜潜力一出,已窥见长白枭被另外能人以“金劈掌”震出,故潜劲才一出手已自悔,因这种功夫太玄了,如今武林中恐尚无二三人擅此玄技,难免令人大惊小怪。不由猛吸元精往回一收潜松劲,那风翅铛已起在空中。真气突然一收一散,只见它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掉在台上了。 这种情形除了长白枭自己体会出是怎么出手的,别人谁也不会想到,竟是有人以内三合会精的“五元神”潜劲,隔着四五丈距离,平空给抓出手的,但叶砚霜瞒得了别人,他可瞒不住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施亮本人,他因身临其境,能亲身体会出是怎么回事,当然心里有数。 再二人一为身在空中的长去乌司徒星,他本身既无此功力,又距此不远,一看此情形,不由心中一动,暗惊这是谁有此玄功? 剩下最后一个人,是谁也没注意到的,他不在叶砚霜棚下,也不在众人之中,却是身坐敌棚,这人就是发“金劈掌”的纪翎。 此时长白枭不由皱了一下眉,暗奇这是谁会此功力?因他自己此时刻下也正在练这“五元神”功夫,但却只能一丈取物,由这功夫判来,可能这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心内怦然一动,向众人中以目寻去,但他却并没发现叶砚霜。 却说叶砚霜一看长白枭被震出去,心中己先吃一惊,因听太虚老人告诉过,如今武林中仅有一种失传的绝技是他不会的,那是一种掌力,名叫“金劈掌”力,这种掌力发出急啸如哨,和“混元一气霹雳掌”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百步内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 故此叶砚霜一闻哨声,又见长白枭狼狈情形,就猜到是这种掌力,不由顺着那啸劲扑力,往发出处一望,不由心中一怔。 原来他顺着那哨啸扑劲往敌棚一看,不由大惊,原来见一青年公子,黑缎马裤褂,粗长黑亮的一条大发辫搭在前胸,手中晃着一柄描金的黑折扇,这人就是自己早上遇见的马上英客,也就是打听雁红的那位怪客。此时也见他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正寻视台下人群。 叶砚霜哪知,他也正在找那发“五元神”的奇人呢? 叶砚霜这一看,原来是他,不由一惊,用腕碰了一下身旁的雁红道:“红妹,你看!” 雁红此时心情也是错综复杂的当儿,一则惊于叶砚霜的功力,再则她又为另一事所震惊,吓得心冷情散。 原来她在昌平县三里坪,对敌陆筱苍以及长白三丑时,曾听过纪翎那种金劈掌力的吐劲如哨之声。此时这一阵急哨之声,她一听就知是纪翎所发,当时内心焦急万分,但尚存着万一的希望,心想也许这是别人发的呢! 叶砚霜这一碰她,叫她看,不由一怔道:“看什么?” 叶砚霜一笑道:“今天早上找你的那个人也来啦!我看见了!” 李雁红当时面红心跳道:“他……在哪里?” 叶砚霜见她如此,只疑她害怕,不由以手拍了她两下道:“别怕,有我呢!”说着以手往敌硼纪翎坐处一指道:“那个穿黑衣服、手扇扇子的人就是,也就是方才发金劈掌震开长白枭的,想不到他这么厉害!” 李雁红顺着叶砚霜手指处一看,不由赶紧把头低下,心中暗暗叫苦道:“纪大哥啊,你真的来了,这可怎么好呢!”想到这,不由又偷偷瞟了纪翎一眼。 她看见了这痴情年轻人,只这几天不见,他已消瘦多了,那双大眼,黑亮的长发辫,挺俊的仪表。和叶砚霜比起来,真是一时瑜亮,难分轩涯,只不过自己的心先给了叶砚霜罢了。 她想到一月来,人家是如何服侍自己,如何痴念自己,自己的一颦一笑支持着对方的喜怒哀乐,自己竟狠心……如今这一看,芳心不免一阵辛酸。 他那黑而大的眼睛,露着无限的忧郁,那丰采可爱的笑容,往昔是多么自然地挂在他的唇角上!如今,没有了……纪翎啊!早知你是这种多情痴心的人,我又怎会在你家疗伤呢? 如今我真怕你……我怕我因为同情你,而影响了我爱砚哥哥的决心! 想到这里,这姑娘一颗芳心确是沉不住了。叶砚霜低首问她道:“你见过他么?认识他不?” 她看了叶砚霜一眼,眼前是一张俊脸,星目皓齿,自己一生倾心的一人——他又即将是自己的丈夫,我又怎能失去他呢?想到这里,不由忍着快流出的泪抖声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她哭了,叶砚霜皱了一下眉,尚想问她话,她却以手掩面,靠在叶砚霜的膀上一翻红晕的秀目小声道:“砚哥哥……我头昏……受不了!” 叶砚霜大惊道:“那是怎么回事……” 李雁红轻笑道:“我先回去了,你想着快回来。” 叶砚霜由座上一起道:“我送妹妹回去。” 李雁红以手推他道:“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来清场呢?何况胡老镖头还要请你吃饭呢! 你又答应人家了……” 叶砚霜皱眉道:“真是……你觉得要不要紧?” 李雁红娇笑道:“要紧还会说话?你放心,死不了,为了你我也要活着!”后面话,声音特别低,叶砚霜像呆子似的笑了笑。就在这时,这姑娘由位上站起,低着头由后面溜出去了,还回过头笑了笑。 叶砚霜目送着这小云雀出去后,才坐下,他感到满足与骄傲,虽然他失去了守容……鱼与熊尚不可兼得,这不是很值得欣慰么,在如今叶砚霜的遭遇之下? 且说那长白枭虽是在乍惊的情况之下,仍不减那份狂态,掌中凤翅铛在空中转了个圈,掉下地后,他一伏腰抬起双铛,双双往背后一插,面红过耳。 此时长去鸟司徒星,身已由空中飘下,当时二话不说,先搀起了一旁的展翅金鹏胡铁翼。这胡铁翼面色铁青,上身衣服已被鲜血染红,他此时虽负伤不轻,但忍着咬牙一挺身,前走了两步,挣开了司徒星的手,伏身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刀,对长白枭冷笑一声道: “施当家的……你好厉害!我胡铁翼技不如你,还是死了好!”长白枭和司徒星尚不明他话中的意思,但见他突然一翻腕,这口刀直朝自己面上劈下。 长去鸟司徒星见状大惊,叫一声:“使不得!”也忘了出手轻重,双掌齐出,一奔老镖头手腕,一奔他股下,只听“呛啷啷”一阵暴响,老镖头被这惊人的掌力震出去五六步,手中刀也再度出手。施亮见状,面含冷笑,一言不发。 司徒星扶着一身是血的老镖头,一跺脚皱眉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胜败是兵家常事,受点伤算什么?”此时台下上来不少人,都是老镖头的徒弟朋友,众星捧月似地把老镖头给劝抬了下去。 那长白枭此时兀自冷笑道:“算便宜了你!” 长去鸟司徒星闻言白眉一耸,怒道:“施朋友,你这算什么?这是什么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夜你己抖尽了威风,还说这种风凉话干什么?老镖头伤在你手算他学艺不精,我司徒星不自量力,也要在你施朋友手下讨教两手高招!” 施亮哈哈一声狂笑道:“客气,客气!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你司徒星,霹雳掌震压群雄,还有一指双九,方才施某已领教了,确是高明。只是以你长去乌身份,暗器袭人,传扬出去,未免叫江湖上置笑了!” 长去鸟司徒星脸色一红。要说起来,以自己如今身份,一声不响以暗器算计人家,的确是有失体面,但其旨在救人,自然顾虑不到这么多。 当时面带冷笑道:“今天是以武会友,只怪朋友你大手黑心毒了,就是我司徒星不发暗器,怕也有人容你不得吧!” 施亮闻言不由激起前恨,哈哈狂笑了一阵,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不由往台下扫了一圈,恨声道:“想不到今日会有高人莅临,只恨既有勇气发金劈掌力……”忽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脑中那擅“金劈掌”的野叟尤天民这个老怪物实在不是好惹的,万一真是他,自己这一骂,就可能马上有杀身之祸,故此中途止住;又想到使自己兵刃出手的那种“五元神”功夫,更是不寒而栗,心想能有此功的人,定是那尤天民无异了,因此他把话中途停住了。只嘿嘿冷笑了一阵,对司徒星道:“司徒大侠要如何赐教?我施某是舍命陪君于。好在我这条命已是拾回来的了!”言下之意,明着是和司徒星拼命,暗里却是讽刺台下那高人不该暗算于他。 司徒星闻言点点头道:“我倒不敢与你施当家的拼命,只是请教两手掌法而已,我们是点到为止。” 施亮冷笑一声道:“施某只知出手伤人,可不知什么点到为止。好在我施亮决不是你司徒大侠的对手,我们闲话少说,手底下见功夫!” 他这话才一完,跟着已揉身而迸,出拳闻声,一拳直奔司徒星面门上捣去。 司徒星往后一退,这施亮突然化拳为指,无形中长了两寸多,中、食二指,带着劲风,以“金刚指”力,“二龙抢珠”直向司徒星双目上挖去。 司徒星见状一惊,暗道一声好厉害的长白枭,果然身手不凡。因头已退到极限,对方金刚指已到,别说是真被指挖上,就是二指的潜劲扫上双目,也是得当场失明,何况这施亮指上都留有寸许的指甲,无异等于二把利刃,如何敢叫它沾上? 司徒星此时猛翻左掌,以“挂掌”斜切他的脉门,同时右手以“单掌开石功”,“嘿” 一声,直向长白枭下腹击去! 这一式双招,不能说是不厉害了,但那长白枭确实是有过人的功夫,右手突向外一挥,借着这一挥之力,全身拔起有三尺高下,平身横在了空中,司徒星这一掌算是击空了。 施亮在空中双掌箕张,好一招“黑枭探爪”,这正是他的拿手绝招,就活像一双鸟爪,直朝司徒星两肩上抓下。 掌尚未至,司徒星已感到两肩有疾风透衣而触,知道这老儿双掌上“大鹰爪力”确实了得,只要被他抓上,不死也得残废。 司徒星见施亮这一招,确是怪异惊人,当时想跑可来不及了,一着急,齐翻双掌,“霹雳掌”力二次运出。四掌相接,而且都是运足了劲,这一击上,但听得“砰”一声大震,连这擂台都被震得急晃了几下。 二人在这一声响里,各自腾身而出,都是面红心跳,双掌如烙,不由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开口说话。这就是内行了,此时谁只要一开口出声,真气一散,多多少少都要受些内伤。 长白枭通过这一对掌力,已试出对方掌力浑实,果是自己这四十年来所遇第一劲敌,不由暗暗惊心,丝毫也不敢大意了。 司徒星也由对方鹰爪力里体会出施亮内力惊人,和自己伯仲之间,也是不敢大意。 此时二人各自翻身,走着活步眼,各把真气提运了一转,二次圈回,都又是回复原状,长去鸟在这二次欺身里已存心与对方一拼,当时喝一声“打”,“金豹露爪”直奔施亮“华磕穴”猛击了去。他是双掌齐出,各奔一膝,这一式是又猛又疾。 长白枭施亮“二泉出穴”,双掌合十而出,待到司徒星二掌之间,突分两下斜切了去。 司徒星不得不猛撤双掌,并二指点对方“肩井穴”。长白枭闪身至司徒星右侧,出二指点对方“笑腰穴”。一时间二人闪躲腾挪,招招俱是又狠又毒的点穴手,所点穴道俱是人体大穴,认穴之准,出招又疾,可谓之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间满台急啸之声里人影时上时下,忽高忽底,可谓之惊人已极。 两棚之内,所有观斗之人,简直连大气都顾不得喘,眼睁睁看着这一场龙争虎斗,因二人功力相敌,谁也不知谁强谁弱。 这一搭上手,转眼就是五六十招,还是看不出胜负高下。台下众人固是为二人担心,台上二人本身何尝不更急,二人都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谁输在谁手下,面子都过不去,故此愈是提心吊胆,愈是展开一身所学,对方愈不易得手。 此时司徒星双掌指尖都伸得笔也似直,猛然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往长白枭施亮的双掌上一点,长白枭双臂猛展,却想用“玄乌划沙”的重手法,来伤司徒星的两肩下“天池穴”,但是长去乌司徒星此时哪还容他施展,原本就是诱招,在对方一展双臂时,司徒星猛然双掌指尖向上一挑,成“寒鸡拜佛”式,竟用“双阳沓手”往外打出来。 这种力量,用的是“金刚掌力”,下盘已经用了十足的力量,双掌一发,任凭武维扬变式来拆,也教他难以解救。猛然往外一推双掌,力已经震出去,长白枭施亮自知对这一招难以解救,他竟把牙一咬,但他究竟有人意料不到的功夫,此时但见他反倒两臂全张着,气往下一沉,完全脚跟用力,用力一蹬,身体完全向后仰去,形如倒跌式,看着好像被掌力震得要仰面摔在地上,哪知他却是借着这种轻功绝技,把司徒星的“金刚掌力”卸了。 也是这司徒星一时心存仁厚,掌已发出,因念及对方到底成名不易,自己晚年确不宜树此大敌,故掌已发出却临中没用全力,要是十成掌力同时发出,谅这长白枭就是神仙也难逃开掌下。只这一念之仁,自己差一点落了个杀身之祸。 原来司徒星突收掌劲,这长白枭双足足跟着地,因对方掌劲没全发,幸无伤着,他却不心存感激,反而怪对方轻视自己,他竟在司徒星心存厚道的当时,双手猛一后伸,以十指指尖猛一点台面,全身向前窜了起来,二足尖就像两柄点穴锁分朝司徒星双肩“肩井穴”点了过去。 这种动作不但出乎司徒星本人意外,就连台下的叶砚霜同纪翎都不约而同为之发指。 司徒星双掌才一收劲,见长白枭非但不心图感激,竟然对已猝然下此毒手;可是自己此时满操胜算之余,何曾料到对方有此一着。 好个司徒星,果是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他明知这两肩要穴要是被对方一双足尖踢上,当时就得重伤倒地,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不由一狠心,心说你就伤了我,我又岂能叫你好受! 只见他猛喝一声“嘿”,那双沉下的掌猝然翻起。他本身想闪已是万万不及,但他却在这千钩一发之际,施出了意想不到的毒招。 那双掌猝然翻起,好一招“童子拜佛”式,双掌猛然合十,直向对方双腿之隙顺劈而下,这种毒招一向为江湖所忌讳,但长去鸟司徒星此时已恨施亮到了极点,况且自己即使这一招施上,自己本身死伤尚还未卜,他哪再会心存厚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两位当代奇侠,只要彼此这一招撒出去,二人可都没活命了。 就在此时,一声轻叱,其实是两声轻叱,因同时出口故此异口同声,由两棚内就像弹珠似地分弹起了两条人影,身形之快,用力之巧,都令在场之所有人叹为观止。 这两条身影一闪已几乎是同一个式子落在了台上,上万观众的双目突然为之一亮,因为这二人竟是两个青年儒生,面貌竟极为相似,一个是一袭青绸长衫,腰别一白色短笛,头上戴着一顶黑光闪烁的蛛丝小帽,俊目皓齿,好不英俊潇洒!这人是一部分人所认识的,他就是昨日两败法华金王红云大师的叶砚霜。 另一人却是全身黑缎马裤褂,没戴帽子,拖着老长的一条发辫,目如点漆,齿如瓠犀,要不是唇角多了一颗黑痣,谁也分不出这二人有何区别。姑先不论此是何人,先瞧这二人的奇遇吧! 且说这二人一落台上,都是“大鹏单展翅式”,一左一右同亮右手,一奔长白枭,一奔司徒星。 黑衣人用一招“混元潜”向长白枭一抖手,叶砚霜却用一式“红蚕罡”,也是抖手逼出。二人虽同是施出骇人听闻的玄功,但却都伤不了人,这就是武功练入化境的奥妙,可以意伤人,所谓意到力到也。如无意伤你,其劲只刚却不实。至多伤些皮肤表面而已。 二人所奔的目标不同,但其旨皆在救人,救司徒星,本着敬重武学的本旨,长白枭虽是意辣心毒,但其夙日并无大恶,又何忍见其无罪而就死地? 故此欲救司徒垦,也就等于救了长白枭施亮,在台下众人的眼光看来,就是神仙也难在此时将二人好好救下,但他们又怎想到,上台来的这两个青年儒生,竟是天下武林中无独有偶的一双武尊! 就在众人惊叫、摇头、叹息,甚至于跳起来的各种怪态尚未消除以前,两个老人都同时被两个年轻人的三合神功,不伤人的潜力给震开了。 长去鸟司徒星被叶砚霜的红蚕罡给震出七八步。到底他自己也是一世奇侠,前辈高人,虽身受了这至柔之功“红蚕罡”,并不像一般受者要翻上几个筋斗才能将余劲发泄完了,他却跑了七八步,施出千斤坠硬把身子拿桩站稳了,但内心热血澎湃不已,他脸上一阵红,心说,好厉害的小伙子!我老头子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且说那长白枭施亮因身在半空,虽发现司徒星这招“童子拜佛”其毒无比,一被他劈上,就是华陀再世也得回老家,但身在空中,双足已出,想再撤招闪身也是无法,心想这一下算是同归于尽了!但霎时间有一阵热柔之风,对己猛袭了来,自己全身就像转风车似地给转了出去,其快如风,再不停就得飞到台外人群中去了。但长白枭施亮不愧是绿林之魁,一身软硬轻功夫都有超人的造诣,试想就是没伤在司徒星手中,要是叫人凭空给摔下了台,这脸也是丢不起。 他在空中已体会出身上所受的这一种热软之劲,为一种内家真元的潜力,名为“混元潜”,这一种极柔的潜力,本来是用于防身的绝功,如用之对敌可随人意制对方死地,如无意伤人,亦可随心吐劲。 长白枭身在空中,已自体会到是这种掌力,只不知对方是何心意,直吓得嘴中怪啸了一声。 只见他在空中一招“云里翻”,顺势施了招千斤坠,待身体强行落下之后,双足已在擂台边了,一足在内一足在外。惊魂乍定之下,他只有翻着那双黑闪闪的怪目,看着眼前这黑衣人。 这时台面上各人表情都不同,两个老的惊奇固然是不在话下,可这两个小的也是一肚子惊奇,不约而同四目相交,彼此都道了声:“原来是你!”又对笑了笑。 先顾不得谈话,叶砚霜已奔向司徒星施一礼道:“弟子一时情急,发力无意,前辈可有意外否?” 司徒星笑了笑,老脸通红道:“叶老弟,你是我救命大恩人,你这身本事可真叫我自叹不如了!这位是?” 说着用手一指纪翎,叶砚霜不由一皱眉道:“晚辈尚不认识……” 此时纪翎也在那边冷笑一声,对施亮道:“姓施的,你可真够狠,彼此又无深仇大恨,何必呢!” 施亮被对方说得也是脸一阵红,想这黑衣人总算是救了自己的命,当时勉强笑道:“多谢这位老弟成全,在下拜服不尽。老弟,你高名贵姓呀?” 此时叶砚霜已同司徒星由另一头走近,四人相对,长白枭此时向叶砚霜点了点头道: “叶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今日之会到此为止。我长白枭一生就没服过人,可是今天对你们二位年轻人算是服气到了家了……” 说罢他竟低下头,感慨万千,流出泪来。一旁的长去鸟司徒星也是仰大长叹一声道: “施老当家的,别难受了,我老头子一世何曾服过人?可是今晚也别提了……长江后浪催前浪,今后的天下是他们年轻人的了。我们老了,不行了……” 还有一个极小的声音起自台下棚内,也是一声叹道:“我们老了!不行了……”叶砚霜已听出这话是那柳二先生在棚内发出的。 想不到这几位老前辈都有此感觉,一时倒弄得叶砚霜与纪翎同时窘态百出,四目相视了一眼,内心是惺惺相惜。此时有一个微妙的感觉,在他二人心中,都存心想一会对方,看看到底谁行,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这时长白枭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居然走至台中,向台下众人一抱拳高声道:“诸位都看见了,这擂台已算结束了,死的死,伤的伤,归根结底都是江湖上的仇杀事件。想到以前,都是我施亮不对,胡老镖头如今也伤了……我长白枭向大家保证,从今天起,江湖上决不会再有我长白枭三个字出现了。老镖头的伤我负责治好,他好不了我砍下头还他!” 台下万人欢呼,掌声如雷,齐声高叫: “长白枭行!好!” “长白枭要得!英雄!” 一时万众哗然,长白枭施亮此时的确是感动了,他那双深凹的老目中竟又潜潜地流下泪来,随着转动身子对着司徒星点点头道:“老朋友,我们下台吧,让他们年轻人争天下吧!” 司徒星也感动地过去握住施亮手道:“施兄能如此,真叫在下敬佩了!” 施亮摇摇头苦笑道:“老朋友,别捧我了,我们快去看看胡老哥的伤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施亮可真得自己砍头!” 司徒星含笑朝叶砚霜和纪翎点了点头道:“等会别走,我们一起庆一庆,为长白枭改邪归正!” 长白枭斜着眼笑道:“别叫了,还不够丢人呢!”这二位老人家下去了,剩下两个年轻的,都因为施亮一句话,二人到真要打一番了。 此时二人又相视一笑。观众的心永远是好奇的,冲动的,恨不得台上打出几条命案,他们才认为够味,更何况眼见这一对年青人是如此厉害,要是能叫这二人打起来,那才够味呢!一时都叫开了: “打!打!打呀!” “别老看着呀!看看谁是天下第一!” 大家这一叫,二人可真都有点跃跃欲试了,一个笑笑问:“怎么样?” 那一个也笑笑道:“我随便!” 纪翎又笑笑问:“还不知兄台贵姓高名呢?” 叶砚霜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姓什么呢?” 纪翎愈觉对方风度翩翩,英气逼人,自己一生最好交友,能得此人为友,真是大快人心,不由点头笑道:“小弟姓纪名翎,兄台呢?” 叶砚霜连道:“不敢当,小弟叶砚霜……” 此话一出,忽见对方一怔,吸了一口冷气,退后一步,一竖剑眉道:“什么?你就是叶砚霜?……” 叶砚霜突见对方一闻自己名字竟会变得如此,不由也一愕道:“小弟正是叶砚霜,兄台何以认识?……” 此言一出,那纪翎竟自双目圆睁,厉声喝道:“好个叶砚霜,看你仪表不凡,却竟是一介登徒子!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何种功夫,竟敢欺侮我雁红妹妹……” 叶砚霜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到后来,不由剑眉一挑喝一声:“住口!”随着脸色一冷,笑道:“雁红妹妹是你叫的么?你是她什么人?” 纪翎闻言哈哈一阵狂笑,面现杀机道:“叶砚霜,别人怕你,我纪翎可不怕你,天下女人多的是,只怪你瞎了眼! 叶砚霜突喝一声道:“住口!”随着一看台下,低声道:“今夜三更,你来长兴老店,我等你,不见不散,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可真叫人失笑了!” 纪翎哼一声道:“姓叶的,你跑到天边我也找得到你!” 叶砚霜此时内心真是直如刀割,一方面恨这纪翎盛气逼人,误会自己;再方面想到了李雁红,看样子分明是和这纪翎有了感情,内心哪能不痛心欲裂。心想好在李雁红仍在旅舍等自己,不如把这纪翎约去,三更时三人面对真情,至时非但可消解自己与纪翎的误会,同时尚可查明他二人究竟认不认识。想到此,不由苦脸一笑道:“朋友,你错了!我叶霜可不是那种人,今晚你也想着来,李雁红也在。” 纪翎突然一振道:“雁红妹也在?……真的?” 叶砚霜见状更是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冷笑一声道:“信不信由你!纪翎,你可是真要来,否则,我却饶你不得!” 纪翎“刷”一声展开折扇,一面扇道:“你想叫我不来都不行!就这么着,一句话!” 只见他又一收扇,身起处已像一片黑云似地落向了一旁的看棚,随一点足已越过人群,霎时就失了他的踪影。 剩下叶砚霜呆若木鸡,当时勉强向台下笑着一抱拳,就红着脸由一边下去了。 此时台下人,见无热闹好看,都失望地叹着气散开了,一时乱七八糟,叫声、骂声,还有掉了小孩的叫着: “小冲,二狗子,快来呀!” “喂,别挤好不好?我的鞋,哎呀,还是昨天买的呀!” “谁叫你穿新鞋?不是找倒霉么?你怎么不把头丢了,这么大人怎么长的!” “妈的!我的鞋都丢了,你还骂人,出去我不揍你我不姓黑!” “什么姓姓不了?你姓黑,真是……” 不言这些笑话百出,单说叶砚霜一个人来至棚下,一个人也不去与他们打招呼,没精打采的,转出台后,躲在台柱后,待人稍走开后,才快快而出,内心真有说不出的烦闷。 他此时忽然想到了雁红初听到自己提到有人找她时的惊慌失措样子,后来发现纪翎后她又头昏……一切他都明白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向漆黑的天高叫道: “天啊,可怜可怜我叶砚霜吧!为什么会有这事? “雁红妹妹竟是这种人?为什么我叶砚霜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天啊……” 他的眼泪流下了,伤心到了极点,他心中仍存着万一的想法,他仍是相信雁红的,但她为什么要骗我? 于是他加快了步子往长兴老店奔去,心中想着雁红可爱的倩影,不由他又笑了。 “不要听那家伙胡说八道,红妹妹怎么会认得他,她是爱我的!”他这么想着。长兴老店己在望中,不由一阵紧走。进到里面,他头也不回地直跑到雁红的门口,用手敲了两下门道:“红妹,我回来啦,快开门!” “我是砚霜……你快开门……”他又用力敲了两下,确是无声,不由一推门,才发现门竟是锁着的,不由脸色大惊。 就在这时,有一个店伙计笑着趋前道:“你先生是姓叶吧?这位李客人他走了。” 叶砚霜当时面如死灰,冷笑一声道:“她走了……” 这店伙一鞠躬道:“他走时留给我一封信,说有一个姓叶的本店客人要问她的话,就叫我把信给他。” 叶砚霜此时已心灰意冷,泪如雨下,抖声道:“信在哪……里?快给我!” 这店小二见状,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年轻人好好会哭开了,闻言由怀内掏出一素色小信封递上道:“怎么回事?这是……方才那李客人交给我信时也是哭得眼红红的,你怎么也哭了?别是什么事吧?” 叶砚霜接过信,返身就往自己屋里跑去,哪还有功夫回这小二的话。他先跑到自己屋里,把门关上,点亮了灯,把那封信急急拆开。那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是一笔小巧细秀的梅花篆字。 砚霜,我永远爱的人: 当这封信在你眼前时,我已先走了,我不等你一块走了。霜哥哥,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不告你而先走,我不知怎么答你才好! 可是不要误会是为了那黑衣人,你万不可去找他。总之,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详细情形等婚后再告诉你。砚哥哥,为了你,我愿牺牲一切。我在家等你,千万可要来接我!要快点! 你的妻雁红匆草 信尾尚附有她家的详细地址。 这年轻人读完了这封信,仰天一阵狂笑,大叫道:“谎言!谎言!雁红,你对不起我!” 忽然他趴在那八仙桌上哭了,这一哭,声音可真不小,惊得四邻都在外敲门道:“喂喂,怎么回事,开门呀!” 他仍是哭着道:“没事,你们走吧……”这些人都觉着莫名其妙,一个个回屋去了。 叶砚霜翻至床上,把嘴按在被子上,放声痛哭,这一哭直哭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 他就像疯子一样,又哭又说。这年轻人几年来受的委屈也太多了,好容易得到了雁红,把一切都寄托在对方身上,但他发现自己心上人竟是如此一个人,竟会先有了恋人,却来玩弄自己,怎不伤心欲裂,雁红的信写得愈诚恳真挚,却愈会引起他的更大误解,此时他已伤心到了极点! 此时砚霜在床上这一阵伤心,真个是五脏俱裂,六肠欲断。想到自己一生所爱的两个人,一个是临终变节,委身另许他人,一个是偷有别恋,却隐瞒着自己,尚假意向己示爱,怎不叫他痛定思痛,悲完又悲。 他这一伤心,也不知自己哭到什么时候,竟自在床上睡着了。 午夜,他被一阵极轻的弹指声惊醒了,猛一翻身坐起,见那油灯尚自燃着,时已午夜。 他忽然想起与那黑衣人纪翎的约会,不由剑眉一挑,心说你来得正好,只见他往空虚推一掌,那合着的窗,竟自无风自开。 跟着就见一条极快的黑影,由窗内一闪而出,身在空中双臂一振,竟然凌虚拔到了房上。 叶砚霜身在房上才一落,已见房上端正正在站着一个汉子。 这人方面大耳,剑眉星目,一袭黑绸长衫,长黑的发辫,月光下确是好美的一个翩翩少年,正是那纪翎。此时纪翎对叶砚霜一笑道:“姓叶的,我纪翎个失信吧?” 叶砚霜点点头,满面秋霜地道:“纪朋友,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 纪翎一笑道:“对!我们是先礼后兵。”忽然又一皱眉道:“你不是说李雁红也在么? 何不请出一见!” 叶砚霜忽然一开双目,闪出奇光喝道:“不要提起她了!” 纪翎后退一步,他已由叶砚霜这双目光看出这年轻人内力已臻化境,不由暗吃一惊,但自己又何尝是弱者,再一听他话,分明自己猜测不错,果然他对雁红并无真情,无名火不由冒起老高,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她也在此么?怎么又不见她出来?” 叶砚霜恨声道:“她走了!不过我们的事还没完!” 纪翎哈哈一阵狂笑道,“你少在纪翎面前玩这一套鬼吹灯。姓叶的,你跟我来,这里可不是动手的地方。” 言罢腾身而起,只凭足尖点着瓦面薄苔,身形已似箭头样的往前奔了去。 叶砚霜不先不后,跟了他个并排,二人动作几乎是一致,须臾己来至一片空地。纪翎站住脚步,见对方早已定足,心中不由一惊,暗赞这叶砚霜好一身功夫,今夜自己遇此高人,可真难置胜算了。但一想到自己心中至爱的雁红竟会被眼前这人如此玩弄,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突然而生,冷笑一声道:“叶砚霜,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叶砚霜此时反倒心平气和了,一声叹道:“纪朋友,你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李雁红?” 纪翎剑眉一挑道:“岂止认识,她尚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呢!”此言一出,叶砚霜一连退了好几步,一言不发。纪翎又一笑道:“叶砚霜,你错了!放着天下美人多的是你不找,单挑到我纪翎至爱的雁红。你如爱她尚还罢了,却是玩弄于她,我一生最恨你们这种人!今天既碰在我手中,我岂能容你!” 叶砚霜苦笑一声道:“谁告诉你我玩弄她?你却要还我个公道呢!我岂是任人欺侮的人?”言罢面现杀机。 纪翎冷笑一声道:“我亲耳从她口中听得,你尚想狡辩么?” 叶砚霜此时面色铁青,他内心已苦到了极点,这句话无异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地刺了他一下,使他半天作声不得。 纪翎见状,更以为他是心虚了,不由一声冷笑道:“叶砚霜亮招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叶砚霜慢慢抬起低下的头,他此时脸上所现出的只有失望和忿恨。忽然他双目一瞪,又再度闪出了奇光,内心的激动,已使他有意与纪翎一拼。 因为他此时也真不想再活了,一切的希望此时都成了泡影,他又怎么再去留恋这平平的人生,那么他这一晚无处申诉发泄的忧怨恨爱,都不由转向了纪翎,他心中想:“纪翎,这是你逼我如此,我要杀了你,然后我再死……”猝然地点点头道:“很好!纪朋友,我叶砚霜能死在你手中,也不算冤枉,只怕你倒无此成心吧!”言罢足下略动,已按八卦生克站好了生门,双手一抱拳道:“叶某候教了!” 纪翎此时早已不耐,因知眼前敌人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没领教过的大敌,对方开始一踏步就是自己生平未见过的怪式,不由心中也颇为紧张,但纪翎胸有成竹,见叶砚霜足踏生门,就知对方要以掌阵把自己困住,使自己小攻自乱其式,不由赶上两步分踩在乾、坤二宫口上,身形一定,口中道,“看招罢!”双臂一抖,“黑虎伸腰”,这双前掌猝然抖出,挟着一股极大潜力,直向叶砚霜前胸奔到,其疾若电。叶砚霜往日练气,受太虚面导,练成一种防身潜力,谓“红蚕罡”,此罡实在是再妙不过的防身功劲,他可防人于无意之间,但功夫极高者仍须事先准备,否则对方如以“霹雳”、“金劈”等厉掌猝然攻至,仍是难保不受伤。 叶砚霜一观其掌劲,已知此人内力极高,已臻极点,当时哪敢贸然受掌,全身向右一翻,一晃身却展开了那套曾经昼夜苦练的无形掌。 首招是“樵子问路”,猝然间奔纪翎肋下摇去。纪翎以环手琵琶掌来切叶砚霜的单腕,但手才一出未容发式,突见叶砚霜二掌一合,接着“童子分桃”式猝然向外一分,以“玄鸟划沙”的指力直奔自己大臂划来。 这无形掌一出手即是两招,叶砚霜在清波林仅此两招便把往昔名震京城的赤杖姥雷三姑给震退了好几步。他满以为纪翎多少也得后退几步,至时可以绝招乘隙而攻之,但纪翎武功岂是等闲。 纪翎手才收回,忽见对方双掌一合又分了开来,这种怪招颇似师父谈到的六指魔谢小江独擅的无形掌,不由不吃一惊! 一霎那,叶砚霜的掌沿已到,透出一股潜力,这潜力尚隔着自己衣衫,但已可令自己感觉得到,肌肤如芒刺刺扎一般,心内暗赞好个叶砚霜,今日我纪翎却真是遇到对手了! 见对方这“童子分桃”猝然而至,不容深思猛吸了一口气,“混元潜”逼于体下,使叶砚霜感到势力稍慢,但纪翎知道自己的防身潜力挡别人尚可,要想阻这叶砚霜恐是万难了,故只阻得对方一迟,自己就猛崩右掌,以“碎石功”直劈对方面门。这一招又快又狠,逼得叶砚霜不得不撤掌翻身,但在他猛然转身的当儿,“野渡舟横”、“清风醒目”二式又展了开来。 纪翎惊出一身冷汗。暗忖这无形掌仅听传闻,却并未见过,想不到这么厉害,不由倒踩“离”宫,猝踏“陪”、“杜”门上,想以“金劈掌”力迫对方于“惊”门位上,令对方不攻自乱。 但叶砚霜对此八卦生克作用清楚已极,既敢以此待敌,何会作茧自缚?见纪翎掌发如哨,斜劈自己双腿,“陪”、“杜”二宫却在对方足下,退路仅是“惊”、“死”二门,不由大惊,一声轻叱,双臂振处,全身一躬一伸,竟施出了《会元行功宝录》中的“龙蟠”之势”直窜了起来,竟然由纪翎头上越了过去,落足于纪翎身后,足踏“休”、“生”二宫。 这一招已惊得纪翎目瞪口呆,须知自己金劈掌不出则已。出手敌人就是不死,再厉害的也得后退几步,却不料对方全身一躬一伸,形同蛇鳝蟠身,全身竟游着自己所发的掌风外围穿了过去,落足处又在自己身后。 纪翎情知不好,不容对方发招,突然“倒点金灯”,右足尖猛然后伸,以背后听风之法猛寻对方丹田倒踢了去。 这一招果然厉害,叶砚霜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发掌力,反震对方于“死”宫,却不料纪翎还有这一手,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 纪翎在对方这一迟缓之间,全身发一招“怪蟒翻身”;身才转过,叶砚霜以“无形掌” 五六两式“大火烈焰”、“春风化雨”,腿扫掌分;纪翎成竹在胸,以野叟独擅的“牟尼十八指”,全身腾空。 第一指“小蝉栖枝”,平空划了个圈儿,直点叶砚霜额面。这种指力,全是以内家刚潜之力透指而出,指指都是阳指,有隔空点穴的力量。 这“牟尼十八指”,是野叟仗以成名的看家功夫,自其出道以来,这种功夫他就一直没用过,传之纪翎更是如此。今日一会,这叶砚霜那身惊人的功夫,迫使纪翎不得不拿出这看家本领! 这“牟尼十八指”一展出来,果真是惊人了,但见其人影恍恍,时闪时腾,时伏时起,最奇是这种指力都是由空中点出,每出一指都有“丝”的一声,其疾若风。 叶砚霜把这套“无形掌”展开,也是人影飘飘,掌风呼呼,不过要以其对付这“牟尼十八指”可真有点吃力了。施展“无形掌”第二十一招“黑蚁搬砂”时,不慎右腕竟险些被纪翎指力所伤,中衣竟被点破,不由吓得忘魂。当时一跃出,对纪翎一声冷笑道:“叶某今晚也叫你见识见识,叫你知道天下尚有制你之人!” 纪翎身已扑至,狂笑道:“不败而退,我可不领情!”言罢第五指“流星坠空”直点叶砚霜颈后“凤眼”穴。 就在这时,叶砚霜一声长啸,身形猝矮,他竟展开了那《会元宝录》中一篇飞禽走兽的各种姿态,按着在风雷谷练出的姿态,一招招展开,他自己也不知这一套掌叫什么名字。 但叶砚霜只一抬双手合额,作眠禽状向外一展,那只腿效豹足外划,只一式,纪翎已被翻出去老远,差一点还中了叶砚霜五指精力。 这种指力由十指尖小透出,可凌虚抓物。纪翎已被这闻所未闻的怪招给镇得愕在一旁,瞠目结舌,冷汗直下。 因为叶砚箱展开这套怪掌,有一种无形威力,四面八方简直无隙可觅,明明你见他打的右边,但左边你如突攻,不知如何,他左边会有一种反应,不是掌就是拳,简真令人莫测高深。 须知叶砚霜所施出这一套禽影兽形,正是数千年来禽象武功真传的末流。宋末儒海散人加以整编,更以三十年朝夕不断的体会实察,于众禽兽之中亲自绘形,又以十年闭洞之功,才绘出这本宝录。这一套剑拳足指参杂的怪式,儒海命名为“太虚式”,至今武林中尚未出现过这种招式,若有,叶砚霜是始者了! 且说叶砚霜本人只知道一套怪招杂式奇妙莫测,自己因不知确实情况如何,也不敢轻易出手。今日如不出手,势必就要败在纪翎手中,一时情急,也不论其出自何姿,按着书上所列,顺姿展出,不想才第一招,已把纪翎平空震出老远。 自己尚不知究竟,已引颈作鹫鸣状,以第二式“墨凤卷羽”欺近纪翎,背右手猛挂纪翎左腰,真可谓之怪态百出。纪翎“牟尼十八指”虽是威力无极,但对方这种怪式一展出,自己竟不知如何出招了,看叶砚霜全身都似有隙,但一出手却又似有备,真个是有生以来连作梦也没梦过的怪招。 纪翎见叶砚霜背手猛挂己身左腰,心想这算什么玩意?哪有出招是挂腰的,想着以“金劈掌”斜劈对方手腕,但突见叶砚霜一翻手直奔自己面门碰来,不由大惊,猛一腾身以第八指“飞针引线”直点叶砚霜“腕脉穴”。就在这一指才出,忽觉左腰一紧,道声:“不好!”猛一翻身,左腰一阵紧,跟着呼拉一声,自己那件黑衣连腰带背硬给撕了下去,不由吓得冷汗直流,洲身纵出,两眼发直。 再看叶砚霜手中却多了一大片黑缎衣料,双目神光照人。纪翎就是本事再大,个性再强,此时也不由把对方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但见他脸一阵红,上前施一礼道:“叶兄真天神也!小弟自叹不如,今夜既败在你手下,决不再乞生还,只求叶兄速赐一死!” 言罢闭目待死,不想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再一开眼,见对方依然状如呆痴,双目注定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叶兄想必气仍未消,小弟既已败阵,决不再思他求,只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告诉我……” 叶砚霜微笑道:“纪朋友,什么事?” 纪翎见对方忽露慈容,不由心中大奇,但转念又道:“方才叶兄那套掌法,小弟不怕你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可告以何名么?” 叶砚霜脸一红道:“并非我不肯告诉你,实在小弟自己也不知其名。” 纪翎冷笑一声道:“我知你是不会说的。好了,你就快下手吧!” 叶砚霜一笑道:“下什么手?” 纪翎一愕道,“你难道就饶了我?还不快置我于死地,你等什么?” 叶砚霜摇摇头道:“朋友,你错了!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何能下此毒手?…… 只悔恨一时失手,竟使吾兄出丑,专此致歉!再会了,朋友,你是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了!” 言罢翻身就走,纪翎此时不由急叫了一声:“叶兄请留步!” 叶砚霜苦笑着转过身来道:“朋友,不要再谈了,我只问你,你爱李雁红不爱?” 纪翎脸一红,低头不语。叶砚霜见状心已酸透,停了一会见他仍不语,不由又问了声: “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纪翎点点头道:“当然不假!” 叶砚霜突然一跺脚道:“够了,纪翎,我相信你!只恨我叶砚霜命苦!纪翎你去找她吧……她是……爱你的!” 纪翎闻言双目一亮,也顾不得自己新败于人手,当时喜形于面道:“这是真的么?她在……哪里?” 叶砚霜把那封信掏出来,递与他道,“这……上面有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吧!” 纪翎含笑接过,心中真有无限的感激。叶砚霜见他接过信,这才对他苦笑道:“纪朋友,祝你们愉快。”只见他突然一顿足,已似鸿影似的起在了半天,再一晃身已自无踪。 剩下既悲又喜的纪翎,半天才把那一件撕破的长衫脱下干脆丢了。 自己又呆了一会,想到叶砚霜这人,好似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好似对雁红仍有无限深情,怎么雁红妹妹却骂他玩弄她呢……一时真是想他不透! 忽然,他又想到叶砚霜曾说她是爱自己的,这莫非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倒真不负我对她一片苦心。想到这,不由展开轻功提纵功夫,一路兔行鹤落,须臾已回至自己店中。进室后,把灯光拨亮,忙拿出信来,见信封上好一笔娟秀的黑字: 叶砚霜君亲启 知者留于即日 不由一愕,心说这莫非是雁红妹妹留给他的么?当时急急把信打开,就着灯光一看,这位堪称一世豪侠的纪翎,也不由泪如雨下。 他被雁红那份真情感动了,心中这才知道,叶砚霜并非不爱她,她也更爱叶砚霜。照这信中意思,分明他们即要结为夫妇,却是为了自己,他们才不得不离开! 自己又忽然想到,自己本是一番好意,替李雁红打抱不平,却不知反而害了她,如今叶砚霜定已伤心已极,他定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以为我与雁红之间曾有私情,故此伤心到了极点,退身相让,似这等至诚铸情男子真乃少有,可恨自己竟然不察实际,将此一段大喜之事给弄吹了。我真是天下最大的罪人了! 他又想到,由此信日期看来,分明那李雁红今日才离开此地,可见叶砚霜说她也在,真是实情。 “那么雁红又为何要先走呢?”他心中甚是不解,忽然他捶了一下头。 “你好糊涂啊!人家分明不愿见你,怕给叶砚霜造成误会,那信中黑衣人不是指的自己么?” “唉!我好糊涂!他们竟是如此地相爱着的,我却无中生有地把人家拆散了!” 想到这,他由椅上站起,泪如雨下。 “纪翎啊!你又该怎么办?……”忽然他翻身上窗,心中已下了决心:“我还是快去追上叶砚霜,向他解释一番吧!李雁红是爱他的,他千万别误会。”想到这里,不由忘了命似地窜上厂房,展开一身所学,黑夜里就像一只夜鹰,瞬息间已来至长兴老店。 见叶砚霜屋灯仍亮着,不由大喜,心说他还没走就好办,不由又在外弹了两下指,不想不听回音,心中一急,足顿处,以“八步凌波”轻功绝技,飘至叶砚霜窗下,一手推开窗户,见内中灯光虽亮,人已无踪……八仙桌上留有一锭启闪闪大银子,想是付的店金。这位年轻人差一点哭出了声! 心说这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这可做了一世的罪人……他想去追,但忽然又想到,以叶砚霜那身功夫,自己是难以追上了! 他是那么的懊丧与失望,像丧失了灵魂。他对叶砚霜,此时心中只有更敬重、抱愧;对雁红也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忽然他想到,自己定要按址找到雁红,把这一项误会向她亲自诉说清楚,然后自己再尽全力把这叶砚霜找回来,成全他们一生美事。 想到这里,正要翻身越窗出去,忽听身后暴雷也似的喝道:“小子,你想逃?”跟着就觉有一股极大掌劲向自己奔到,不由大惊,一窜身已来至院中。 由那窗内跟着纵出两条白影,落地现身,纪翎始发现,月光下对方是一老一少。那老的一条花白小辫拖于脑后,身穿白府绸裤褂,满面怒容;少的岁数与自己相仿,手中拿着一口剑。 纪翎一怔道:“你们二位是谁?怎么好好动手就打人,莫非我尚怕你不成?” 这老人与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金七师徒。昨夜因没去看打擂,故此不认识纪翎是何如人也。正想明早就起程,赴别处去打探铁守容的下落,一方面报当年断烟杆之仇,再方面想迫对方与爱徒成婚。偏巧午夜正在行动,竟觉全身一麻,就不省人事,待醒后才发现门户竟开,不由大惊,知道定有能人潜入室内,此人要是取自己徒师徒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这一吓可真不轻,连忙唤醒徒弟,不想竟发现压在自己枕下的那日新由铁守容处设法盗来的石雨宝剑竟自不翼而飞,这一下哪不痛心已极! 忽然忆起叶砚霜前几天看到这剑时,那种爱不释手的样子,心想定是他偷走无疑。想到这,师徒二人直奔叶砚霜房去。 他们因知叶砚霜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自己师徒命都得送掉,到了门口尚不敢贸然而进,推开一缝,往里一看,正发现纪翎此时攀窗欲下。 金七这一见不由怒火上升,心说果然你想跑,不由运出全身之劲,一掌震出,遂见对方身子在窗口一翻,尚以为定是中了掌无异,待赶出一看,人家好好地站在地上,并且面带薄怒。 金七这一注视对方,发现竟不是叶砚霜,但又说不出哪点地方不像,心想这真是怪事,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不由冷笑一声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出沙子,你是不是叶砚霜?” 纪翎此时正在怨恨头上,被对方无理一闹,怒火万丈,当时冷笑一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金七见对方一双眸精光四射,心中一寒,暗想就算他不是叶砚霜,以白己判来,此人功夫也不少差于叶砚霜,心想自己本旨在追回那口宝剑,何故管对方是谁呢?何况这人午夜行动诡秘,越窗出入,自己那口剑不是他偷的还会是谁? 想到这,脑门那根小辫猝然直立,一阵怪笑道:“小子,我老头于这儿年连年不利,净计你们这些小难欺侮,今夜你把剑还来则罢了,否则,我冷面佛可要开杀成了!” 纪翎一听对方报名,不由暗吃一惊,久闻这老人一身奇技,因一时不慎曾失手于铁守容,后闻再度入山,练成绝技,不知此时怎会至此,想到这冷笑一声道:“金七爷,你错了,我可没拿你宝剑,这话是从何说起?” 金七哈哈一笑道:“不给你点厉害,谅你也不知我冷面佛何如人也!” 言罢双目微合,体态下弯,脑后那根小辫竟自平立,可见此老内力之纯了,竟然气透指发。 纪翎此时被金七逼得也不由愤怒不己,见对方这份不讲理的样儿,内心再也按不住火气,他本来就有一肚子委屈,哪能再受这种无理挑逗。 也真算是金七连年不利,偏偏找到了纪翎出气,这纪翎一身功夫,也不过仅逊叶砚霜一筹而已,试想金七师徒如何又能是对手? 且说金七身子一蹲,双掌箕开,这正是他在大山苦练的“六合掌”力。猛然见他双掌吐劲,向外一登,“呼”一声,势同排山倒海般,直朝纪翎当胸击到!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竟失纪翎踪影,身前大树被这一掌击中,当时喀嚓一声,腰折为二,真个是惊人已极! 金七一掌推出,猝失对方踪影,情知不妙,猛然翻身,见纪翎立于身门,面现冷笑,不由大惊,“金豹露爪”,直向纪翎当胸抓去。 纪翎闪身让过此一招,猛翻右腕直切对方脉门,金七收掌“倒踩七星步”。他已知眼前这黑衣少年有一身极高的功夫,当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只见他双手一探长衣下摆,“哗啷啷”一阵急响,已抽出一时黑光程亮的钢圈。 这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离魂子母圈,往昔他是从不轻易施出,不想昨夜今宵二度出手,这一对离魂子母圈一到手,如同虎生双翼,望着纪翎点点头道:“小伙子,我这对破圈儿可不轻易出手,出手就得见见血,你要小心了!” 纪翎初见这对离魂子母圈,心内不由一动,但他艺高胆大,也并未十分在意,当时由颈下猝然抽出折扇,迎风一抖,“刷”一声开了个满扇。 金七一打量他这黑骨措金摺扇,也不由暗暗惊心,愈是这种不轻被人用的兵刃,施出入都有特别的功夫,细看这摺扇,月光下上面好一幅图画,竟是一幅八仙过海图,根根扇骨都是漆黑如墨,骨顶铸有金套,闪闪生光,好不威风! 金七此时可真怒极了,也顾不了许多,往前一上步,先震动双圈,发出一阵极为刺耳的尖音。 这就是这对兵刃的厉害了,交手时由这大小四圈所震出的声音,足以扰乱对方耳目心神,使对方为此所乱,得而诛之。 金七这对子母圈,一奔前颈,一椎下胸,真个是威猛已极。但纪翎仅一振腕,就有一股极大刚劲之风,横扫而出,连金七也倒退了好几步。 身形甫定,纪州已合扇而至,口中道声:“打!”这黑光捏亮的招扇顶,直朝金七前胸“心坎穴”点到,真个是其疾如风。 金七一翻右手离魂子母圈,想猛磕纪翎摺扇,但纪翎这柄扇子可非寻常,眼看这右手钢圈已快碰上.忽见纪翎二指一弹,这扇突然飞起,竟巧生生接在了左手。 金七离魂子母圈一圈碰空,但他式子己用了上去,门户大开,而纪翎扇虽易手,而去式并未改变,只见他化拳为掌,以五成劲向外推出。 这种功夫可真是难躲了,但金七到底闯荡江湖四十余年了,身手毕竟不凡。只见他一踹双足,借着对方掌劲,“金鲤倒穿波”,反窜出了三四丈,待站定后,胸口隐隐发热,他确实有点害怕了。 他身子才一站定,纪翎己凌空而至,黑摺扇搂头就打,此时此境,任你神仙也难逃开这一招,要是给他一扇打上,想活命可就万难了! 就在这时,纪翎突觉背后有金刀劈风之音,不得己突然收招,怪蟒翻身,手中摺扇往外一挥。 “呛”一声,火星四冒,竟把来人虎口震裂,鲜血顺臂而流,这人痛得哎唷了一声,手中剑也交了左手。 金七己看出,竟是自己弟子马兆新,多亏他这一剑,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纪翎站定身形,一声冷笑道,“如何?你师徒如尚有斗志,我定不使你们失望,只怕至时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金七虽怒愤膺胸,但他由来人身中已看出,要凭自己师徒,还真不是人家对歹,心中一难受,就差一点流下泪来…… 半天抬起了头,看看对方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叶砚霜是你什么人?” 纪翎冷笑道:“叶砚霜是我朋人,我方才见他,如今已不知去向。我名纪翎你可记好了,有仇找我,可与叶砚霜无关!” 金七点点头道:“好!”随着见他双目精光四射,一翻身对马兆新道:“徒弟,我们走吧!”遂又看了纪翎一眼,苦笑道:“我要告诉你,除了云中雁以外,又多了一个仇人,此仇我一定要报。小伙子,你等着瞧吧!” 纪翎点点头,笑道:“老爷子,火气何必这么大?这样对身体不好!” 金七气得双目外凸,又看了他一眼,一跺脚,才纵身入窗。他徒弟马兆新也看了纪翎两眼,纪翎也对他笑笑道:“听说你要给铁守容成亲了可是?” 马兆新脸色大窘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纪翎点了点头,笑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就凭你这块废料……” 马兆新被骂得面色通红,狠狠地盯了纪翎几眼,他此时心中已充满了仇恨和激动。 且说纪翎待他们都走了,自己觉得好生无聊,这才快快而返。第二日一早备马上路,直去追访李雁红去了,这且不提。 且说叶砚霜把信递与纪翎后,返身就窜房越墙而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此时内心就像丢失了灵魂一样,想到自己这一生真个是完了! 一个人回房后,愈想越难受,暗骂一声:“雁红啊,你这是何苦!我已经够伤心了,你心中既有他念,又何故再来玩弄于我?唉!女人啊!你们的心真个足善变,我今生是再不会踏人你们的漩涡!” 想到此,他不由把心一狠,决个再去想从事了,心想天下这么大,我哪里不能去,不如,一个人还是浪迹天涯去吧,何故沉迷于此!想到这里,把脸上泪擦净,正想吹灯行吐纳坐功,忽又念到,此时不走,说不定明日那纪翎又会来此纠缠,自己真怕再提起那些伤心事。不由把东西略为整理,忽然想到一个念头:“那把石雨剑……”不由使他一怔,有心想算了,但不知怎么竟似有一口气闷在心里。暗忖此去天涯,难免遇上那铁守容,不如得此剑至时还她,当面羞辱她一番。 “守容啊,你好狠的心……你可知道多少年来,我为了你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苦?……” 一想到那铁守容,她那亭亭玉立的影子不由又浮在眼前,多少年了,他为她祈祷,为她祝福,甚而在梦幻里也没忘记这影子。如今痴情犹在,人而却不知飘泊何方……他几乎不相信她会真的变了心……但是眼前的事实,他又有何理由不信? 想到这,越发认为那剑是非要拿过不可,于是他一个人轻轻开了门,仗着自己在风雷谷因食了不少的“黑精”练成的一双黑暗视物如同白昼的夜眼,轻轻走至金七门前。推门竟下着门闩,不由抖出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以那锋利的尖舌刃,插入门缝,仅轻轻往下一划,那门闩已中断为二,门也就随着轻启了开来。 叶砚霜提着一口真气,展开了绝顶轻功“哈云步”,全身凌虚而行,看起来就像飘在空中一样,行五六步,仅需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又跟着起来了。江湖中擅此功者如今恐尚无第二人。 且说叶砚霜此时行至床前,见床上盘膝坐着金七,二目下垂,竟是在行坐功,知道这也确是不弱,暗道一声好险! 如非自己施出这绝世轻功,此番怕早已惊动这老儿了,自己环目一视,不见那宝剑踪影,几上虽有一剑,却不是那口石雨剑。 一回首却见那口剑就在枕下,露出一柄,这枕是一长条形状,一边是马兆新枕着,这一边却是空着,但离金七坐处至多不过数寸许。 叶砚霜不由暗皱了一下眉,要想拿这口剑,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到此,不由暗生恶念,心想不如还是叫他们受点罪,好在于他们也无害,自己宝剑亦可从容到手。 叶砚霜想到此,不由暗运潜力,先朝睡梦中的马兆新隔着棉被一指点出,正中对方后腰“尾龙”穴,但见他一阵微抖就不动了。 金七正在气返周天之际,觉得床上一动,正欲开目,叶砚霜又是一指隔空点出,金七但觉左肩“肩井”穴上一麻,就不省人事了,叶砚霜所点二人穴道,用的都是至柔之劲,被点人至多昏睡一个时辰就会醒转,决无性命之忧。 且说叶砚霜待把二人相继点穴后,自己放心大胆,至床前把那日剑连鞘由枕下抽出,仔细一看,正是那口石雨剑,心中也不知有一种什么感觉,竟像小儿得到饼似的,把那剑在脸上挨了一下。 无限的相思情泪,都为这剑引出了,这剑的主人如今尚不知飘游何方人了。 想着把剑收好,又轻足走回自己房间,留了一块银子在自己桌上,以为店金,自己越窗而出,行了老远,不由一惊,心想自己那匹小骡还在店中呢!想到此,只好又加快脚步转回,行至店门越墙而入,找了半天才找到马棚。 见有一童儿睡于棚前,自己先趋前看了看他睡得正浓,深恐等会马行之声将其惊醒,想着就在其“软麻穴”上轻点一指。 这童儿被点后打了两个哈欠就翻身不动了,叶砚霜入到槽内见马匹并不多,自己那匹小黑子独占一槽,所有的马都离它远远,知道过去那小二之言不差,这驴儿果是狠得厉害,当时捏口轻吹了一声,小黑子顿时惊觉,一扒四足跑近,依恋十分,叶砚霜抚摸了它一阵,找到了自己鞍子与它配好,轻轻牵出,又把大门带上,越墙入内关好,再越墙而出,抖动丝绳,这小黑子四蹄如风,只一瞬间己跑出这六旗镇,回顾前尘,住事如烟,真个是人生如梦,茫茫深夜何所去从…… 第一章 兰因絮果 原来铁守容自得风雷谷太虚老人垂青,赐了两卷手绘的秘功,一篇‘大三元图解’,一为‘二气分功’,此二巷手卷均系老人裁衣而成,以极详细的词句加以解释,并绘明图形,颇易辨认! 一尘子也因老人了也一卷‘定心神唱’感到喜之不尽,再加二人此行已无事可作,故此就在第二日的清晨,取道赴华山,辟室练功,以期三月而成,然后再下山去看看小梅,当然主要的还是想去找叶砚霜。 一行二人晓行夜宿,不一月已至华山,沿途真有说不尽的奇人怪事,尤其是铁守容初游江湖,更是感到无限新鲜。 华山为我国五岳之一,山势之高庙宇之多概可想见,看看山已在望,老尼不禁喜形于面道:“一别华山颇有年矣!不知师兄尚好否,唉!他如今已是一年近百岁的高僧了!” 铁守容道:“师伯他老人家就在此山坐禅可是?” 一尘子点头道:“你这位师伯性情古怪已极,本身功力极大已尽得先师铁肩大师真传,较之贫尼真不知高上多少倍呢!我此行来此,其旨也是就近请其指教一二呢!否则武功一道,尤其是调气坐功等,如无人加以开导,难免走火入魔,一朝练左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言罢,又看了守容一眼笑道:“如果你福气好,得其指教一二,真有说不尽好处呢!你别看他虽是我师兄,事实上却等于我师父一样,因先师铁肩大师收我时年已耄耋,我从师不及一年,先师即已坐化,彼时大师兄年已半百,得其一心传授才有今日,故我这师兄就等于师父一样!” 铁守容闻言才知是这么回事,此时破晓已过,一轮红日复出云霄,照得这整个山岭像披上了一层红色光衣一样,有三五人群,都携刀背篓,上山打柴,也有成群猎户入山行猎,嘴里哼着小调,状极愉快! 一尘子在前踏上山道,守容后随跟上,一直走到半山,没有人迹时,才展开轻功绝技,就像两只穿云燕子,落足处都是树顶枝叶,借着轻点弹力,身形连连腾起,真个其快如风! 其疾似箭,只瞬间已离山顶不远。 华山多奇景,山色风水可媲美庐山,此时满山枫叶,在这盛秋的日子里,点缀得此山一片红潮,微风里此伏彼起,又像万千的红浪,守容不禁对景吁叹:“想不到华山美秀至此……” 老尼笑道:“山后奇景尚多!过几天你自己慢慢领略吧!”说着用手遥指枫林后的一片屋脊道:“那座大殿就是先师铁肩的修真之所,只是晚年有幕阜山忍大师率众徒避劫来此,先师就把这玄宗寺(昔名)让与忍大师了,如今也就是武林中的青衣帮,其帮主忍大师尚坐镇此殿中呢!铁守容闻言暗吃一惊,久闻青衣帮夙来横行江湖,帮徒全系青衣女尼,帮主忍大师外号赤臂尼,为江湖一怪,为人嫉恶如仇,凡事任性而为,却不顾正邪,想不到与华山派有此关系呢! 想到这里,不禁用目看了老尼一眼,要说又忍住了,一尘子呵呵笑道:“我知你此时疑心,先师虽赠寺与彼,又加以我们近在咫尺,但却一向无什么往来,见面也不过点点头而已!” 铁守容心想:你既知这赤臂尼率徒为恶江湖,却坐视不问,岂不有失侠义本色? 她又那里知道这赤臂尼武功之高,尚驾于一尘子之上,和其师兄紫袍僧伯仲之间,更与其师铁肩大师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事,否则铁肩卧榻之侧岂能客人鼾睡? 一尘子又一指那大殿道:“过了此寺,就离我们黄石室不远了!”二人遂加快步法。 绕过那大寺铁守容见寺门高耸有两丈,一边有十数棵古松,苍劲参天,寺门全系绿色琉璃所镶,讲究已极,寺门高悬“青衣寺”三个大字,落款却是“铁肩大师”,最奇是那字都是用翠竹排就,颜色碧绿,历久不变,此时寺门之下,正有两个妙龄女尼,在说笑着,一眼瞧见一尘子,双双合十笑道:“一尘大师姐回来了?……” 一尘子微笑着手问讯回道:“回来了,大师可好?” 二女尼同答:“家师尚好,师姐可要入内一见?” 一尘子笑道:“贫尼尚有事,改日再参见吧!”说着就由寺边走去,铁守容见那二女尼,岁数至多和自己相彷,却称一尘子为师姐,由此可见那忍大师赤臂尼辈分之高,以及自大情形了! 一转过这青衣寺,不远处就有一座寺观,寺院比起那青衣寺来就小多了,但面积也不算小,红色方砖墙内庙寺错落,古树参天,清风里树哨刺耳,别有一番静穋气氛!一麈子偕云中雁行近寺门。 这门高有丈二,却是用松枝编成,阵阵木香由内透出,使人尚未入门,已有一种清新之感。 铁守容见一尘子入门前,先把衣衫整理一下,又对云中雁道:“此时不知师兄在不在里面,要不在就到华山去了,不管我们先进去再说!”说罢以手扯动门上垂线,就有一阵叮叮铃声,须臾就有一道婆开了门,见是一尘子转回,只手合十道:“师太回来了!” 一尘子点头道:“上人在寺中不?”(紫袍僧在寺中俱称为紫袍上人) 那道婆点头道:“此时正在太阳池行坐功!” 一尘子点点头,遂对云中雁道:“我们进去吧!”二人入内后,一尘子且行且对云中雁笑道:“你知那太阳池是什么?” 云中雁脸一红羞道:“弟子见识浅薄,请师伯赐告!” 一尘子含笑看了云中雁一会道:“这还是你送的呢!” 铁守容一怔道:“怎么会是弟子送的?它不是一个池子吗?” 一尘子呵呵笑道:“你忘了你在乌鸦岭杀了那条赤仙怪蟒么?我不是把那皮剥了回来吗!这太阳池就是那蟒皮制成,等会你一看就知道了!” 铁守容这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此时有六个女尼连袂由内走出,见了一尘子全部跪地参见,一尘子笑道:“久不见面你们都长高了!起来吧!”四尼齐立,一尘子一指四尼对云中雁道:“这是我四个佛门弟子,法名玉、松、柳、梅,下均着以‘清’字。”云中雁忙躬身问好,老尼一指云中雁道:“这是你们陆师伯的俗家弟子铁守容,也就是我曾给你们说过的新进驰名江湖的女侠云中雁。” 四女尼都不由面现倾慕的看了铁守容一眼,较长者尚施礼笑道:“原来是铁师妹,我姊妹真是久仰大名了!请进吧!”遂即返身带路。 云中雁见室内香烟缭绕,正中供着观世音金身法相,一旁有十八罗汉,无不翩翩欲生,神气活现,当时有四弟子侍上茶水果类,那较长女尼对一尘子恭身道:“弟子去请大师伯回室,告知师父回来了!” 一尘子摇头道:“不要打搅他,等会我们自己去!”遂对四人道:“你们各自用功去吧,晚课在大殿举行,为师要察考一下你四人的长进如何,尤其是那般若诗经你们可曾全部体会明白了?” 四人齐答:“谨尊师命!弟子已习会!”,老尼遂点头道好,四人随即退下。 铁守容心想,想不到一尘子对弟子尚如此严格,才一回来就考试,可真有点吃不消! 这样又坐谈了一会,老尼起身道:“容儿你随我来!”铁守容起立跟着老尼穿出此殿,始见这寺内中间即为一凸出峰顶,全系白石,经阳光一射,闪闪刺目,老尼道:“大师兄就在这小峰上,你随我来!”言罢一扯长衣下摆,露出高筒白袜,展开轻功扑上那小峰之顶,云中雁小心后随,才一上那石峰,铁守容已见那峰顶凹处,有一石条绷成一大可逾丈的圆鼓状物,鼓面血红,被阳光一照,真个是万紫千红,铁守容一见果是那赤仙怪蟒皮所制,在这石鼓之中跌坐着一个老和尚。 这和尚一身紫衣,满面皱纹丛叠,几乎就看不出眼在那里了!因为上眼皮垂下过长,已遮过下眼皮,而且满是皱纹,一眼看出就是一团肉,简直分不出口目。 这老和尚不时低首深吸着气,隔一会又吐一口白气,这口白气就像露一样轻罩着那鳞片,在上浮游不散,过一会老和尚又一吸,那些白气又成条状收入口中,铁守容不禁大惊,暗惊这老和尚分明练的是上乘吐纳功,已到凝气成形地步,如以武功而论,分明已到了六合归一气至玄化地步,可凌虚抓物了! 暗忖如今江湖中尚没听过有谁至此地步,想不到这紫袍僧竟有此功! (她作梦也没想到,她那心上人叶砚霜武功今也已到此境地,或较这紫袍僧犹有遇之呢!) 一尘子见状面色也似惊喜,不禁小声附耳对铁守容言道:“想不到师兄如今竟有此功力,这太阳棚功力确是不小!”那紫袍僧此时似已知道有人来至近前,那一双下垂的眼皮睁了半天,好似尚舍不得睁开似的,最后把余气吸尽,才睁开了眼皮。 铁守容吓得一怔,心说这老和尚一双眼睛怎么会是绿的? 绿闪闪地只朝一尘子二人看了一眼,脸上马上裂开了好几条笑纹,其实他笑不笑人家真分不出来,一尘子合十一拜道:“参见师兄!” 紫袍僧启唇发言,那声音就像是大蜜蜂似的嗡嗡道:“原来是师妹!一路风霜多辛苦了!”言罢由太阳棚上站起,一眼又见一麈子身旁尚跪着一个人呢?不由又嗡嗡哼道:“这是谁?” 铁守容恭道:“弟子铁守容参见上人,恭乞教益。” 紫袍上人双目猛然一张,像大了一倍似的道:“你就是云中雁?” 一尘子笑道:“就是她!” 紫袍上人连道:“难得!难得!老衲早想一见你呢!起来!起来!”又用手一指那太阳棚道:“你认识这东西么?老僧为此收功不少,这都是你的功劳呢!”随着呵呵笑了几声,就下了石鼓,铁守容见这紫袍僧,非但身着紫衣,而且连皮肤都是紫色,瘦如树干,真是一付皮包骨头,但骨架却很大,尤其是一双大脚,少说也有一尺半长,真是好一付怪相,铁守容心想怪不得他不穿鞋,这么大脚,那里去买鞋去? 紫袍僧边行边笑道:“小小年纪成名不易,却要谨慎约束,勿使锋芒太露,否则难免就要树强敌了!” 铁守容心中一惊,似觉上人之话颇似有指,絮袍上人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道:“前半个月金七前来见我,想叫我传他混元霹雳掌力,因其师六元居士与我有数面之识,却令我对此事难以下手!” 铁守容闻言一惊,一尘子也是大吃一惊道:“师兄传了他没有?” 紫袍僧笑道:“我岂能轻易传他!当时我追问他要学此掌为何?”言罢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铁守容脸一红,上人又接道:“我一问他,他先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说是最近失手与一新近入江湖的小女孩手中,他为了要出一口气,故此要学这种武林绝学的掌力!” “当时我就问他,对付一个小女孩,何致于要学这么厉害的功夫!” 一尘子点头道:“是呀!这金七用心也太狠了!” 紫袍僧哼道:“当时你猜这金七怎么说?” 一尘子道:“他怎么说?” 云中雁不由咬牙瞪目,小声骂了一声:“老不死的……:“忽然一抬头看见紫袍僧一双绿目正看着自己,不由把头赶快低下! 紫袍上人由这一目,已看出了这女孩嫉恶如仇的个性,不由皱了一下眉,遂叹了一口气道:“后来一问才知那女孩子就是这孩子!”说着用手指了一下铁守容,又道:“而他所以要学混元一气霹雳掌,主要不是用以对付这孩子!” 一尘子惊问:“莫非他另有仇家么?” 紫袍僧摇摇头道:“这金七居然想练成这种掌力,连恒山老尼也一并要败之掌下,好叫江湖中知道他不仅能胜云中雁,且连你师父都可制服,你看他用心有多狠!” 铁守容更是怒形于面,一尘子也是高喧了一声无量佛,三人此时已来至寺内,紫袍僧坐定笑道:“我当时一听他说出恒山老尼,心知定是这孩子惹出的祸,岂能把掌法传他,当时告以老衲并不擅什么霹雳掌之类,请他另谋高就,他闻言大不以老衲为然,满面怒容的走了,事过三四日后,偶听弟子梅清告诉说,曾见这厮居然连日进出于青衣寺,居然又和那赤臂尼拉上了关系……”此言一出,二人都大吃一惊。 一尘子不由皱眉道:“又碰上这位忍大师赤臂尼最喜管闲事,这事情说不定就许她要伸手管了……” 紫袍僧也叹了口气道:“要是这个老东西为她说动事倩就麻烦了,你可知这金七师父是谁?” 一尘子摇头表示不知,紫袍僧苦笑看着看了云中雁一眼,好似有难言之处,只对一尘子道:“你可记得先师在世时,时常来访他老人家的那位六元居士么?” 一尘子一怔道:“怎么他就是金七的师父?……怪不得他能和赤臂尼拉上了开系呢!” 原来这铁肩大师中年之后四旬七八左右,尚是一俗家侠士,在点苍山得逢赤臂尼,那时这赤臂尼尚是一幼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可谓之天资国色,因倾慕铁肩大师一身绝世武功,又加上对方虽上了些年岁,却是英俊异常。 那时铁肩大师俗名方化雨,中年无偶,难免寂寞十分,又加以他眼界一向甚高,差不多的女孩他尚看不上眼,中年即辟室点苍,本意隐居一生,作一个世外高人算了。 却不想得遇赤臂尼,她俗名乔弄梅,对方化雨常以大哥称之,因其家就在点苍山之下,故此不时常来走动,用心只为求方化雨指导功夫。 方化雨也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是喜欢这乔弄梅,但仅系喜欢而已。 人是感情动物,何况二人一为中年无偶,貌又英俊,一为标梅之年,情窦初开,虽然立心都很纯洁,日子久了也难免坠入倩网,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半年之后,江湖上都知道了他二人的艳事,他二人也就干脆结了婚,婚后却是过了一段极为安详美满的日子,这铁肩大师方化雨,更把一身功夫倾囊相授,这乔弄梅非但人长得漂亮,质禀确也高人一等! 不幸的事情来到了,就在这一年的冬天,由九华山迁来了一位少年侠士。 这位侠士非但人长得英俊潇酒,武功也是别称一家,更兼以能弹一手好琴,虽不能同伯乐一样鼓琴时木马仰首,游鱼出听,却令人闻之如醉如痴,不克中止。 也合该有事,这一日正逢月夜,月明星稀,这点苍山上景致如画,巧逢方化雨外出未归,撇下这年青的少女独守空闺,尤其逢此月夜,不由凭栏赏月,无限幽思往空拋寄。 正在对月赏感之瘵,忽闻一阵琴声划破静空,偏巧这一曲正是“凤求凰曲”,叮咚声里似有无限相思,闻之令人回肠荡气,先是悠长绕转如新莺出谷,既而如泣如诉,似二情侣相拥诉幽,闻之令人泪珠沾襟。 所谓琴韵心声,这多情寂寞的少女,一时竟被这琴音给陶醉了。 她情不自禁顺着山道,往这鼓琴处走去,此时明月高悬,四周沉默,但见一白衣书生,正在倚石而弹着一面七弦古琴! 乔弄梅远远的站住了脚,但见这人羽衣星冠,方面大耳,月光之下,可谓之俏丽已极! 乔弄梅虽已和方化雨成婚,但婚后方化雨总以练功为重,无形中冷落了娇妻,乔弄梅正是青春年华,何堪这长日寂寞? 今日一见这风流居士,不禁芳心怦然一动,几乎都看得呆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既毕,尚未尽兴,又鼓一曲“金玉鼓”,但闻金铁交鸣,尘扬马翻,旷野里直似万人驰骋,真个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紧凑处令人血液澎湃,汗毛耸然,直听得乔弄梅倚树娇喘,无限深情已牢牢的繄在这琴士手中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又毕,余兴均未全消,干脆拔出宝剑在月光边舞边歌,这一来可迷坏了那乔弄梅了,见对方这一趟剑真个是轻巧已极,窜越腾挪,美姿焕发,翩翩风度,款款歌声,一舞未毕,那乔弄梅已情不自禁的显出了身形,几乎扑身至前,恨不能与其对舞一番,才称心愿! 六元居士正在舞得尽兴头上,一眼见月光之下,有人偷看自己,不由一愕,仔细一看,竟是一少妇,不禁羞得脸通红,正欲还剑于鞘,返回丹室,却见此女午夜来此太以离奇,不由上前质询何故来此窥视,乔女告以为其琴声所引情不自禁耳! 自此以后二人就成了朋友,事情真是凑巧已极,那方化雨外出采药一连半月未归。 归后始知其妻已另有他欢,当时一怒即找到六元居士,本想一剑将其结果,但后来才知对方实是不知乔女已有丈夫,本不能怪罪与他,有心又想把乔弄梅杀了以泄心中之恨,但转念一想,自己自从婚后确是只重武功,忽略了娇妻,她年岁正青,如何能责怪于她? 当时一气之下,自己返回黄山,就在那玄宗寺里落发为僧,也就在那个时候收下了紫袍上人。这乔弄梅真个命苦,就在和六元居士同居后的第二年,竟染上一种怪病,昼夜发热,半月不退,那六元居士找遍名医,也是罔效。 后来那乔女告以前夫方化雨,也就是今名的铁肩大师,精擅医道,你去求他,或可看在以往夫妻情份上,赐我一条活命。 这六元居士虽一心不愿如此,但娇妻已命在旦夕,自己那能舍得她一命归天? 当时无可奈何,就命自己弟子金七(那时金七方十岁),守候病榻侍奉汤药,自己千里迢迢找到了方化雨,始知他如今已落发为僧,法号铁肩。 这铁肩大师为其至诚所感,竟自撇开成见,事实上如今他已六大皆空,非但不以六元居士为罪,反成为友,当时随其千里奔波,来至点苍,将前妻施以妙手转活,并顺将其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打开,故此那乔弄梅始能活健到今日,依然健在。 他就在那时,这方化雨才认识了金七这孩子,因随行尚有自己大弟子紫袍上人,那时这紫袍上人已是三十而立之年,医疗其间,这金七不时向紫袍上人请教几手武功,紫袍僧也乐得教他一二(紫袍僧是带艺投师),却发现这孩子天份极高,一点就透,一透就精。 半月的时间,乔弄梅病好了,芳心对这位如今的和尚,往昔的丈夫,感潡得无以复加,另一方面那六元居士数月来侍奉汤药,也搏了自己不知多少的真情眼泪! 铁肩大师带着徒弟紫袍上人回去后,不及一月,这可怜的六元居士,竟续其妻而后一病不起,可怜他这几月废寝忘食,忧心如焚,再又被其妻染上这种稀世重症,不及二日已谢世九泉了! 乔弄梅虽又把铁肩请来了,但却已回生乏术,一世奇侠,曾以一对离魂子母圈打遍天下的六元居士就此归天了,撇下一个貌如天仙的少妻,和一个年方十岁的徒弟金七,他临终以自己这对成名离魂子母圈赠与金七,十分悔恨自己生前并未传这金七什么惊人功夫。 只将自己一本秘本圈谱,和一套六合掌谱赠与这孩子,并请乔弄梅代为授艺。 乔弄梅哭得死去活来,按说如今她一身武功先得其父传授,后得二夫尽心相授,也确是身负一身绝世的武功。 但她终因是一女子,不愿收男弟子,就把这金七介绍到另一高士野鹤居士门下。 金七大概有克师之命,不及二年,野鹤居士又一命归阴,这孩子一发狠,居然自己照着先师赠谱一意苦练,不再寻师了,这也就是金七武功比之紫袍僧等较差之故! 那乔弄梅病虽好了,但丈夫这一死,对自己痛心太甚,自此以后她就下了点苍山,任性而为,作风大胆,在江湖中仗其一身杰出武功,不几年武林中一提起青衣仙子简直是妇孺皆知! 她自此广招弟子,成立一青衣帮,善恶不分,只知率性而为,六十以后就削发为尼,号忍大师,因其平日练功,常赤一臂练那赤血神爪之功,江湖中又以赤臂尼称之。 因她门徒愈来愈众,江湖中难免树敌太多,故有丙子年武林十二子同寻青衣帮之劫! 这十二子全系三清教下高士,武功都是自成一家的人物,赤臂尼虽有通天之能,以一敌众,亦是万万不是敌手,不得已携了众徒,再上黄山求助于铁肩大师! 这铁肩大师那时已是身高位尊,倍受武林敬仰,虽知乔女夙行任性,才惹得此奇祸,但一见此女总难免思念以前夫妻之情,何忍见其狼借至此? 于是这铁肩一方面将自己镇持之玄宗寺拱手让与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于十二子之中,代为开脱,十二子因看在铁肩面上,网开一面,但言下今后江湖中不允再见其赤臂尼之面,否则决不饶恕! 自此这赤臂尼就在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给改了“青衣寺”,尚请铁肩大师为其题字。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是长年不见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后,也就是一尘子入师的第五年,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硕,就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与世隔绝坐化了! 他这一死,这青衣仙子故态复燃,不时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敌,也就避远而去。 自此这忍大师赤臂尼,愈发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来,真个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几次以弟子之礼求见,请其少露锋芒,但又何能劝动与她,自己再怎么说,总算是对方小辈,亦只好坐视她日日为恶了! 此次金七败在铁守容手下,引为毕生大耻,他一向狂傲已极,立意决对要复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铁守容败之手下,且要把对方师父恒山老尼败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与自己总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岂料紫袍上人一听他学技目的在对付铁守容师徒,那如何施得?拋开那恒山老尼与自己师兄妹交情甚笃不谈,就连铁守容如今江湖上谁不称赞,何况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来功力大进,如何能恩将仇报,故此婉言拒绝,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这一怀恨,就干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这赤臂尼一见是金七,自己数十年不见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师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爱乌及乌,对金七真是青眼相待,问他想学什么,自己定不会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躯,更因这赤臂尼虽是年已耄耋,但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生怕传出惹人非议,故此不敢太以亲近,只由对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练功口诀,和姿式,并详细问了铁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机会,定代为出气,金七当场回谢,言明此仇非要自己报,并有意使对方配自己徒弟马北新为妻! 这赤臂尼闻言不出声,但已把这事记在心中,以期日后设法促成此事。 这就是那一段往事,试问铁守容何以得知详情,又怎能怪罪一尘子师兄妹对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说此时一尘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吓了一跳,对师兄道:“师兄之意以为如何?” 紫袍僧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准,不过仅听梅清如此说罢了,金七虽毒恶十分,但其为人却也刚直,岂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点也就是了!” 此时一尘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师兄,谈到和铁守容风雷谷巧逢太虚老人,并蒙赐卷的一节,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张大了双目惊道:“你!说太虚老前辈尚在人世?” *** 于是这铁肩一方面将自己镇持之玄宗寺拱手让与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于十二子之中,代为开脱,十二子因看在铁肩面上,网开一面,但言下今后江湖中不允再见其赤臂尼之面,否则决不饶恕! 自此这赤臂尼就在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给改了“青衣寺”,尚请铁肩大师为其题字。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是长年不见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后,也就是一尘子入师的第五年,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硕,就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与世隔绝坐化了! 他这一死,这青衣仙子故态复燃,不时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敌,也就避远而去。 自此这忍大师赤臂尼,愈发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来,真个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几次以弟子之礼求见,请其少露锋芒,但又何能劝动与她,自己再怎么说,总算是对方小辈,亦只好坐视她日日为恶了! 此次金七败在铁守容手下,引为毕生大耻,他一向狂傲已极,立意决对要复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铁守容败之手下,且要把对方师父恒山老尼败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与自己总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岂料紫袍上人一听他学技目的在对付铁守容师徒,那如何施得?拋开那恒山老尼与自己师兄妹交情甚笃不谈,就连铁守容如今江湖上谁不称赞,何况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来功力大进,如何能恩将仇报,故此婉言拒绝,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这一怀恨,就干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这赤臂尼一见是金七,自己数十年不见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师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爱乌及乌,对金七真是青眼相待,问他想学什么,自己定不会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躯,更因这赤臂尼虽是年已耄耋,但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生怕传出惹人非议,故此不敢太以亲近,只由对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练功口诀,和姿式,并详细问了铁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机会,定代为出气,金七当场回谢,言明此仇非要自己报,并有意使对方配自己徒弟马北新为妻! 这赤臂尼闻言不出声,但已把这事记在心中,以期日后设法促成此事。 这就是那一段往事,试问铁守容何以得知详情,又怎能怪罪一尘子师兄妹对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说此时一尘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吓了一跳,对师兄道:“师兄之意以为如何?” 紫袍僧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准,不过仅听梅清如此说罢了,金七虽毒恶十分,但其为人却也刚直,岂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点也就是了!” 此时一尘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师兄,谈到和铁守容风雷谷巧逢太虚老人,并蒙赐卷的一节,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张大了双目惊道:“你!说太虚老前辈尚在人世?” 一尘子怔道:“师兄莫非认识这位老人家?” 紫袍上人惊得连连摇首道:“这位老前辈为儒海散人嫡传徒孙,岁数相比先师铁肩尚要大上十几岁,曾和先师祖玉矶子交情甚笃,早年以一枝象牙短笛打遍江湖,功夫已入化境,想不到如今竟还在人间,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一件事……” 一尘子点头道:“师兄所言一点不错,这位老前辈曾言与玉矶子师祖交情不错,我当时尚不敢置信,想不到竟是真的!” 紫袍僧当时正色问:“师妹尚记得那地方么?” 一尘子点头道:“自然记得,师兄待如何?” 紫袍僧喜道:“改日我想登门造访这位老前辈一下,求其指点几次迷踪!” 一尘子摇头道:“师兄此举妄想了,那太虚老前辈一来至多再三数月即要生化圆寂了,再方面他老人家曾有决不见外客之言,何况他之居处我同容儿也不知道,仅听其传言相谈而已!” 紫袍僧闻言大失所望,当时低头不语,忽然笑对铁守容道:“太虚老前辈既对你如此赏识,直个是福缘不少,他不是赠你两卷手卷么?你不妨拿与我一观,或可窥出妙处传之与你……” 铁守容闻言本心甚愿意,但记得太虚老人曾有不许传人之说,不免稍稍为难了一下,紫袍上人已看出其意,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不知太虚老前辈曾有不可传人之语,我年已近百,平日推卦易算至多也不过两年活命了,我还要学什么功夫?只不过怕你年青无知,白白糟塌了这稀世珍品,不如乘我尚在有生之日,尽些心力把卷上功夫参传与你,总比你一人摸索好多了!怎么你尚不愿么?” 铁守容闻言不禁羞了个满脸通红,当时朝前一跪泣道:“师伯你老人家万不要误会……” 话还未完,只见紫袍上人哈哈大笑着,把那只又瘦呈了紫色的枯腕朝外一伸,就有一股极大潜力,逼胸而来,又见他那手往上平空一招,铁守容的身子也就不由自主的跟着站起来了。 铁守容不禁震惊在这老和尚如神的内功里,当时也不再多话,由袋内掏出那两卷功谱,双手递上,紫袍上人接过,仅略一展现,满面惊容。 随之仔细的看了一遍,喜得那一脸皱纹纹上加纹,当时笑着对铁守容道:“你这孩子真是好福气,无意之间竟得此稀世绝物,只容老衲少加开导与你,半年后天下鲜敌矣!那金七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了!” 此言一出,非但云中雁惊奇不止,就连一尘子也高兴异常,铁守容高兴得差一点跳了起来道:“真的呀!” 紫袍上人一指手中手卷道:“这大三元图解,是将气、血、神练之归一的功夫,这种功夫难就难在不得其法,想不到这太虚老前辈,竟能以本身百年功力亲身体会出练法,加以图解口诀,习之真是简而又易,以你今日内功又有如此根底之人,不出三月定有小成,此功练成虽不如传闻中前辈儒海散人那“分云爪”如此玄虚,但百步内发掌制人死命,却是可望而及的了,真是难得……” “只恨老衲如今行将就木,要是早年有此奇遇,今日就不得了啦……” “你如加功习之,是可长年益寿,勉之!勉之!” 说着又一展那倦“二气分功”图,轻念着那卷首蝇头小字道:“天生仗我以气,阴阳各一,此出彼进,川流不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收之藏芥……子、放……之称六合,虽猛狮壮犀!开唇间可制于死命!……” 只见他念一句眨一下眼,最后又重复念了一遍,连连叹息道:“我老和尚今日也算开了眼啦,不怕你这孩子笑话,这二气功往昔曾听先师谈过,他老人家也不过对此略通,想不到你这孩子居然连谱本子连图都给要过来了……真个是造化择人,非可强求了!” “据老衲所知,前辈儒海仙翁曾留下一部会元行宫宝录,此书中所载的六合神功,将手、眼、身、气、血、神化之为一,这种功夫出手简直玄奥的令人难以置信,但此书是否真有还成问题,除去那本宝录以外,这书是我所见中最玄的一种了!” 一尘子此时插言道:“这本宝录,太虚老前辈曾亲言在世,并言即将为一少年英士所得,与我等都无缘,太虚老人并言至时尚要与那得书者要合练功夫,这人真是几世修来福份,好造化了!” 紫袍上人也不由摇头道:“这年青人必将光大武林,后生真个可畏了!” 铁守容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奥感觉,不由想到了离别已久的叶砚霜,心想他要是有此福缘就好了! 紫袍上人接言道:“这二气分功主要是练气之学,有一种内家罡气,习成可使无质变为有质,如莽牛、红蚕等气,对此种功夫我近年来尚少有心得,不过尚不敢言精,正好有这太阳棚在,以后你可在其上习功,就事半功倍了!” 铁守容恭身谢过紫袍僧教益,老和尚把二卷卷好重交在铁守容手中道:“你如无事,不妨在此住他半年,那金七就是知道天胆也不敢来寻你,半年后你习成功力,下山也就不怕他了!” 一尘子笑道:“我原意也是如此!”当时代她告别了紫袍上人,转入后室,与铁守容独自设置了一间房子。 自此这铁守容就暂时落足于此,每日清晨就随上人勤练功夫,黄昏日头一落,就在那太阳棚上练二气分功吐纳之术,因有紫袍上人一旁指教,故此进步甚速。 这一日练功将毕,一个人出了寺门,见这华山之上美景无边,不由信步荡出门去,此时天已暮晚,华灯初上,远远看见那青衣寺内灯火明亮,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自己一时好奇心起,顿忘了一尘师兄妹的戒语。 其实她恼中对那赤臂尼存着极为好奇的心里,她又不知那赤臂尼尚与金七有如此深的渊源,而且一心又想知道,这赤臂尼忍大师到底有多大本事,连金七也居然自低身价,登门求教! 想到这里就在这附近走了一转,又远远的察看了那个青衣寺的周围形势,真个是气态雄伟,宝相万千,此时天也就大黑了! 好个云中雁铁守容真个是艺高胆大,就见她略紧了身后佩剑一下,一弯腰就像一枝箭似的起了半空,落足在那青衣寺的偏门之上,借着墙内的松枝遮住了身影向内一看,却见有三四女尼来往走着,虽然都是身着道装,然而却都是带发入门。 所穿青衣也是样式各别,似裙非袍,却有二条青色衣带双悬背后,随风飘摇,看来确也美感动人。 云中雁此时见这四个女弟子,长得都极为美秀,亭亭玉立,背后也都背一柄短剑,垂着杏黄色的短繐,不由心中好不羡慕。 此时见这四女正由正门入内,想是远行方回,每人背后都背着一红漆小本籍,也不知是何物件,隐闻其中一女道:“五妹这一下可惨!” 又一女叹了一口气附和道:“她平日也不是不知师父脾气,这一下就连我四人也跟着倒霉! 正行之间,由内又走出三个少女,衣着同这四人一样,只是背后少了那红色小箱而已,一出来好似见了四女,都上前少事交谈,但面色多甚愁苦,隐闻后来三女中之一问道:“五师姐在那呢?”四女中一人回身一指大门,吓得身后的云中雁忙往前一窜,全身平悬在大檐之上,她这身轻功确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七个少女,那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女中英士,但却一点也没窥出其形迹。 此时尚闻那后指的少女道:“不就在门外么?唉!你们看师父气消了一点没有?”就闻三人众口七言八舌道了一阵,云中雁由这些话里似知,那五师妹系因派在外面主持一件不知什么事情,却因一时心慈放走了那人,且因此损失了一笔很大的数目…… 云中雁听后心中不禁好生代那五师妹发忧,此时因七女光顾彼此说话,停步不进,自己到只好一直绷在那檐下。 又过了一会,就见那三人往外走去,由自己身下走过,直往大门走去。 云中雁一心想见那赤臂尼是何模样,又由方才语气看出这四人定是去参见忍大师无疑,不由借着身后花叶遮身,展开了一身小巧功夫,跟着四女,条廊越室,又走了一会,已来至一座绿色纹石镶就的大殿,少女不约而同的都整了一下衣服,形态变得恭谨十分。 铁守容知道这绿色大殿内定是那老怪物的居处了,自己当时也不敢大意,在一大石后略定身形,见先四女已推门入内。 自己不敢怠慢,展开“八步凌波步”,这种轻身功夫武林中真不多见,但见一条影在暗影里一闪,已似一头枭乌似的扑上了这绿石殿檐之上,跟着她往下一俯身,展出“松鼠跳枝”的功夫,一阵低滚已至脊后,“玲珠倒卷帘”已贴目窗下,正巧内中窗帘半开着,云中雁目光一望无遗,遂往里一看,不由惊异得暗暗咋舌! 这殿内那像是一般庙寺,简直就像是帝王的寝宫一般奢华,地下铺的是腥红藏毡,正梁上悬下十余盏琉璃灯,光明如同白昼,室内摆饰豪华已极。空几雕花,玉凳附龙,名家书画悬了四壁,古董玉器呈了满室,真个是琳琅满目,光气四溢。 入口处都是大红绒团为级,排了十数级方到室内,内门处尚有三女弟子背剑侍门。 此时那四女子一入内,都自动脱下所穿之鞋,另由一少女遮上四双红缎绣花便鞋,穿好后顺序走上红毡,铁守容此时真是惊奇不止,心想这忍大师赤臂尼真个会享受,这简直好象皇帝嘛! 想着就顺着四少女望丢,见四人行至一杏黄缦帘处都停步不前,此时帘前尚有二少女见状揭帘入内,须臾出来微向四人一点首道:“师父叫你们进去!”四人这才揭帘入内,云中雁可又看不见了。 莫奈何只好又换了个窗户,往下垂身贴目一看,因这窗户全系雕就空花格扇,向内看到不吃力,这才看清了那赤臂尼的庐山真面目! 这室内甚小,仅为赤臂尼卧室,有一张大红的圆榻,上面是鹅绒的厚垫,上面正半睡半坐着一个中年道尼! 由其外貌判来,至多不过三十五六,满头黑发漆黑如墨又丝又长,绝无一根白发,却在发上挽了一个环状的道绺,并有一圈珠玉插在那发团之上,身着一件长可及地的青色锦缎睡袄,露出欺霜似雪的一双白足,体态婀娜娇柔已极,只看其面谁会想到这就是震惊天下的忍大师赤臂神尼! 此时见她好似才练完一种功夫,上身钮扣松解,隐露着冰肌玉肤,真个是一人间尤物! 云中雁再一注视她的脸,虽似出水仙荷,美艳已极,但却紧绷着,并无一丝笑容,令人一看即想到那艳若桃李,冷似冰霜的句子! 此时见四个少女入内,一齐跪地道:“弟子参见师父,恭请玉安!” 这忍大师赤臂尼一挥手道:“起来!你们四个办的事都怎么样了!” 四人中较长者趋前躬身道:“弟子等幸不辱命,只是五师妹……” 赤臂尼娇叱道:“她的事我知道!她好大的胆,居然敢不遵我言而行,你们这四个师姐怎么当的……” 四女闻言都吓得低头战栗不已,过了半天赤臂尼由床上坐起道:“还不把成果持来我看!” 四女齐道:“谨遵节命!”各人就把背后红漆木匣解下,云中雁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不由引目往那四具红木匣子看去。 此时第一少女把自己所背红匣揭开,铁守容一看内中竟是一颗拳大的明珠,银光四缢,真可称之稀世珍物,价值连城,不由大吃一惊。 心想原来尚在外作案啊……这赤臂尼脸色稍喜,伸手把那明珠,连着一玉匣一起拿过,抚弄不已,遂道:“正是此珠!想不到今日还是到我手中!”随着冷笑了一声,一看第二少女,那第二个少女自动把自己漆盒打开,才一揭盖,吓得云中雁倒吸一口冷气,差一点由檐上掉了下来。 原来那第二具朱漆盒中,不偏不倚的正放着一具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用红绸子衬着底,想是时已隔了好几天,都已呈出紫色,仍自凸目咬齿,死不闭目。 铁守容一打量这人头,竟是一五十上下的老人,一条花白小发辫尚且垂在脑后,人头一旁有一青绸包里,那赤臂尼冷笑道:“杀得好!”遂自行下榻解开那线包,内中竟是一红珊瑚顶的官帽,帽旁尚垂有两根花翊,铁守容出身官宦之家,一看即知这死者生前,官居一品,尚蒙皇上钦赐有花翊殊荣,可见是一极位的赫赫朝庭命员了。 那赤臂尼见此,好似快慰已极,用目看了那第二个女弟子一眼道:“是你亲自动的手么?” 那少女低首小声道:“正是弟子手刃!” 赤臂尼又追问道:“可曾露了痕迹?” 这少女又道:“三妹四妹负责外风,并没走露丝毫风声!” 赤臂尼笑道:“好极了!翠儿如今愈来愈长进了……”,言罢略思又笑道:“这是第几号了?” 那为首女弟子答道:“三十九号了!”铁守容惊得一抖,差一点发出声音,心想:我的妈!居然前后似这样的杀了三十九人了…… 那赤臂尼面现轻笑哼道:“这些杀不尽的狗官!总有一天叫我杀光,翠儿等会把它给归了位!” 那第二女弟子恭声答道:“弟子遵命!” 此时第三第四女弟子都把红盒打开,一开是一方形官印,另为一小翡翠花瓶,赤臂尼略为过目,即对四人道:“人头归位,东西入库,传叶晶蕾。”四少女对看了一眼嘴里答应了一声,面上却吓得苍白,这赤臂尼又道:“把她带到前院大堂侯审,我一会就去!”四女又答应了一声,一齐走出。 铁守容此时见那赤臂尼换了一身青色尼衣,女人看女人换衣服真个无味,不由把头转过一旁,再同头见她已换好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七星玉冠,粉面朱唇,柳眉杏眼,真个是目如波来眉如无。 此时她又在桌上拿了一圆形黑漆小筒,信步往外室走去! 铁守容连忙翻身上房,展目前望,正见那四女弟子在前走着,心中一时好奇,也就遥遥的在房上伏行的跟着,凑巧此时一弯新月却为乌云遮住,显得阴暗异常。 云中雁见四女弟子走出大殿花圃,就分作两起,二人作一边各自分开。 她因心念那人头到底欲置何处,不由就盯住了那第二个弟子,她此时手捧红盒,边行边转身侧问师姐道:“师姐你看师父今日会不会把五师妹如何呢!” 那长女闻言冷笑一声道:“师父一向心狠手辣,你也不是不知道,五师妹弄不好就会像上次九师妹一样把命送掉!” 铁守容心中一冷,心想这赤臂尼对自己弟子居然都这么厉害,就难怪对外人如此了! 此时猛见那被称为翠儿的二弟子,一回头,吓得铁守容连忙伏地不动,却闻她道:“怎么我好象觅得后面有人似的!” 那长女闻言,略一提裙,已似箭头般的窜上了房,略一看又飘身落地笑道:“我们都叫师父给吓坏了,那有什么人,敢到这地方来撒野?快点把这首级挂好了,回去好看看师父如何处置五师妹呢!她是师父平日最疼的弟子,但师父的脾气,平日愈喜欢愈是罚得厉害,我们怎么也得给她讨个情呀!” 铁守容见二女且行且谈,忽然停身不动,却立步在一平地,又回头看了看,才闻一人道:“快打开门,我好下去!”云中雁但见一黑影纵身到一假山右上,挪开一石,却显出一机扭,略见其转动,但闻县丝一阵轻响,地下石板竟自裂开二尺许宽的一道宽缝,二女相继入内。 铁守容大着胆走到石缝处,但见洞内绿光闪闪,冷气浸体,内中一盏豆油灯闪出碧深深的光华,有一股血腥气直扑鼻梁! 所谓艺高人胆大,云中雁当时闻二女说话在地室内已远,不由一飘身也跟踪入内。 才一下去十数级台阶,就见内中阴气森森,逼人毛发,有一块朱红大匾高悬室首,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铁守容一世侠女,至此也不禁有些毛发耸然了! 本想上去,无意间一抬头,吓得几乎叫了起来,总算没发出声音。 原来这四壁之上,俱是悬的人头,一根根的发辫都挂在钉上,有的人头缩成拳头大小,都已干枯腐臭,有的尚是血迹斑然,惨不忍睹。 每一发辫钉处上都有字号,一、二、三、四,次序整齐,铁守容此时藏身处,正为第五号人头之下,但见这具人头已呈灰白颜色,一条发辫又黑又长,此时这地室内灯光闪闪隐见二女在前伏案走笔,像是写些什么! 铁守容不禁仔细看了一下这人头,但见其仅剩骷髅,却拖着发辫,最奇是人头之下一条红纸,写作几行黑字,略为述说死者生前姓名事迹,铁守容细一读这几行字,不由吓得一阵冷汗交流,嘴张了半天,心想:“天啊……会是他?”原来这红纸上墨迹苍然的写着: 干隆十二年九月六日,忍大师赤臂尼亲刃 死者:叶武辉。 官位:云南军门,一品军功。 地点:北京城大合牢房。 受托者:云南巡抚李泰恭。 酬金:黄金八千两已交清收库。 这铁守容看后几乎吓昏了过去,心说叶哥哥呀!你父亲那是病死的呀!竟是被这赤臂尼手刃的呀!好个赤臂尼竟然贪图金钱,暗害朝中忠良,叶老伯死得好惨!我铁守容既知砚哥哥的杀父仇人在此,岂能坐视不报此仇之理,想到这里真个是全身气血上撞,不克自止,本心想把这叶军门首级包好藏身带出去,以后好面交砚哥哥,但又怕以后找到砚哥哥后给他说他不相信,还不如仍让他挂在此,留待后日报了仇以后,再找叶砚霜同来起灵。 想到不由跪地向此人头叩了两个头,方才起身,就见内中二女,像是轻车熟路似的,又把这、新得人头挂好,贴上一红纸条。 隐闻这长女道:“这方总督死得还像不服气呢!你看两个眼一直盯着你呢!” 又闻那第二女弟子道:“我的天!你别说了好不好!自从杀了那钱御史,这是第二个了,有时候想起来真吓得慌,师父心真太狠了,居然为了一颗珠子一个翠瓶,就害了这方总督一条命!” 又闻那长女道:“你才杀两个就害怕了!我已杀了六个了,下次不知又该那一个师妹了!这种事真有点伤天害理……” 那翠儿宽俯在桌上哭了起来道:“师姐!我想偷跑了,你别告诉师父,这种事我真不能再作下去了!早晚人家子弟找上门来,我们姐妹都别想有命在,唉!” 又听那长女叹道:“你说话小声一点,要是叫师父知道咱们俩马上就得回老家!其实跑谁不想跑呀!可是师父那种脾气,要给抓回来,那种死相你也不是不知,九师妹不是一个例子么?眼前这五师妹马上又是一个例子……” 那翠儿闻言一直哭道:“天啊!这怎么办呢……我只要一进这地下室,全身就发冷,这周围的厉魂好似一齐都向我讨命似的,下次师父要再叫我去,我就是拼出一死也是不去了……她爱怎么我就怎么,反正这种事我是决不作了……” 铁守容听得冷汗直流,才明白这内中详情,当时暗暗点了点头,深赞这翠儿心还仁厚,此时又见那长女劝了她一会,才互相擦干了眼泪,起身欲出,吓得铁守容忙返身纵出。 一会就见室内灯光熄灭,跟着见二女飞跑而出,想是也多少有点害怕。 就贝那长女又至假山石后,转动机扭,这石板又回复原状。 铁守容心想:这种丧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不是我今晚亲眼看见,如何能以置信?真想不到这些美若天人的少女,却都是一群杀人携首的刽子手,真个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尤其那忍大节赤臂尼,人俱道其为人任性,介于善恶之间,谁又会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王,尤其是那叶老伯,竟是死在她的手中,这笔血仇如何报啊! 以自己本身武功,加上叶砚霜,要想敌这赤臂尼真是以卵击石了!自己今日总算得太虚老人垂青,赏赐了两卷秘功图谱,又得紫袍上人亲自传授,武功总算大有进展,砚哥哥!你呢?……你要是在我定把这些功夫都传与你,咱们一块练习,不出一年定有大成,以你那么高的质禀,定是不难学会,那时再来找这赤臂尼报仇,又该多容易呢!只是你如今到底漂泊何方去了?…… “天这么大,地这么广,我到那里去找你呢!” “砚哥哥!你放心!一待我功夫小有成就,我定先给你把仇报了!那时再去找你……” “砚哥哥!你知我有多么想你唷!……” 她这么想着,眼泪不由流了满腮,见二女已行了老远,连忙又紧随身后。 这一发现了这宗秘密,她愈丢要察个水落石出了,不由累了一下足,快步跟上。 见二女却不是往原路回去,却拐了个弯,直向一白石小寺走去。 此时那小寺内外,灯火通明,显然有一件大事发生似的,十数女弟子此出彼进,面上却都是阴森森的。 铁守容一打量这寺顶,要想上去可不太简单了,倒不是房顶上不能容自己,实在是门口人太多,这些少女,那一个也都是一身功夫,何况还有那老怪物,自己万万大意不得。 正在发愁的时候,却见有三个女弟子拥着一个少女,三人成品字形,看着一女弟子远远走来。 铁守容只一打量这当中少女,就如此女定是那五弟子叶蕾无疑! 此时见这叶晶蕾长得身材修长,凤眉秀目,身上仍着青色衣裙,但却倒捆二臂,她好似自知不能活命,态度却很从容,隐闻她边行边对身侧师妹道:“七师妹!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待我死后把死因告诉那人就够了,我是死在九泉也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那被称为七师妹的竟哭道:“五姐……你别说了……小妹定记住你的话,但求师父开恩,也许网开一面也不一定!” 那叶晶蕾苦笑一声道:“我倒不怕死,其实这种生活比死还不如,师父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尤其是这一次我放走了这人有多重要,平白损失了她老人家上万的金子,师父还能容我活命?……” 正在谈着,由那白寺内处纵出一人,还没到已摆手道:“师父来啦!小声点,五妹,我求求你等会进去别给师父顶嘴,你一顶嘴准没活命,我们姐妹都想跪求师父呢!” 这叶晶蕾苦笑道:“小妹岂有找死之理,三姐不必为此耽心了,一切我自会处理!” 说着就隐在暗处,往那寺门走去,待其入内后,寺门口仅有一少女在门口把风。 铁守容见机会难得,不由一提丹田之气,“八步赶蝉”直往寺顶纵去。 身才一起,想时劲风太急,竟被那少女窥出了些痕迹,一抬头面现惊容,跟着一提长裙,”嗖!”一声已上了寺顶,这一下那铁守容再想藏身已是无及了! 且说上房少女,乃是八弟子丁兰,武功不弱,此时一上房就发现了铁守容形迹,一声娇叱道:“何方贱婢,竟敢来此窥探,不要命了么?」话才一完已纵身至前,一恍右掌,“毒蛇寻穴”,直奔铁守容“心坎”穴就点! 铁守容此时生怕惊动了房下之人,当时那敢大意,见她身形轻功,指来如风,不由一分右腕,“剪梅指”,直向这丁兰脉门上切去! 这丁兰见对方一发掌,已知武功不弱,见她掌到,猛一抽臂,以“正反劈掌”直反劈铁守容两掌。 掌上劲风疾驰,铁守容芳心直跳,并非怕敌这丁兰不过,实在是动手过招,难免败露了身形,此时身入虎穴,想躲之尚怕不能,岂敢招来敌手。 想到此不由芳心大急,一提丹田,展出了‘大三元图解’中,新学的招数,脑中默记着:“大地遗针,磁石往引!”只见她单是找地,平伏全身,突出二臂,一指奔丁兰右肋“太乙”穴七点来,那丁兰一招又落了空。 不由一窜身避开了这一指,正想以重手法斜劈掌击对方左肋,不知怎地却又见对方左掌又出二指还是奔自己太乙穴上点来! 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是什么招术?怎么如此怪法?想到这猛一抽身。 却见对方猛一躬身,那足尖竟由脸前猛踢出,丁兰喊声不好,突觉眼前一黑,竟被这突出足尖点中了自己胸骨二寸之下的“尾龙穴”。 此穴位于呼及器管之叉点,属单穴,这丁兰只觉全身一麻就不省人事了。 铁守容一点中对方穴道,跟着分腕护住了对方身子,不使她倒在瓦上发出响声,见她此时面沉红晕,微微见汗,月光之下,这少女貌相不恶。 铁守容心想这赤臂尼到底都是在那找的这些徒弟,质禀都是如此好,以眼前这少女而论,只看其蛾眉挺鼻,已知绝非恶人,只是屈于那赤臂尼魔威之下,又怎敢少有违抗而不听其命呢! 想到这,由房上抱着这少女飘身而下,把她藏于一暗处,又略把她“天容”,“哑门” 二穴各顺推了一阵,暗度不出一个时辰,定会气血上撞,自行的开穴道醒转。 这种动作,包括动手招在内,说来似甚麻烦,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照面之事,极为快捷。 铁守容把这丁兰安置好了,赶忙又纵身上房,找到窗口用了一招‘白猿挂掌’,以单足微找屋脊,全身倒悬,室中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但见室中全白石铺就,好比衙门大堂似的,中设八桌,却空无人坐。 两傍十余少女都在垂头丧气,那五弟子叶晶蕾却是跪在当中地上,低首不语。 在她身边站着几个同门师姐妹,都在对她耳语,似在教她如何说法。 忽见一少女手执银铃,叮铃的摇了几下娇声道:“帮主驾到,禁声跪迎!”众弟子俱速分两列,一齐下跪,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xxx 铁守容此时就见珠帘起处,那忍大师赤臂尼,由内翩然而出,一眼看着跪在中央的那位五弟子叶晶蕾,不由停步了一下,面带冷笑,这才继续就位。 众弟子竟彷照时礼三跪九叩之后,排站两行,这赤臂尼坐定之后娇呼了一声:“叶晶蕾!” 五弟子闻言抬头看了师父一眼,但瞬息又把头低下了低应道:“弟子在,请师父赐罪!” 赤臂尼哼道:“你也知道有罪?”那叶晶蕾低头不语,赤臂尼忽然一睁杏眼,闪出两道电光似的精气,但她马上又恢复平静,咯咯的自笑起来! 这一阵笑声,虽同样娇柔婉转,此时此地却令人闻之汗毛耸然。 半天她才止笑,满面春风的道:“我叫你取的首级呢?” 叶晶蕾此时战瑟不已,心想好个老怪物,你明知我将监运使放走了,却仍要问我他的人头,当时把银牙一咬说道.:“师父……” 赤臂尼冷笑道:“我还是你的师父呀?……说呀!” 叶晶蕾边泣边道:“弟子,因见那盬运使……为官忠厚,从不鱼肉乡民,地方上人人称赞……何况他又是弟子外祖父……” 赤臂尼一竖柳眉,忽又阴笑道:“啊!他为官忠直……又是你的外祖父……” 叶晶蕾以为颇有转机,又泣道:“弟子所言句句实话……” 赤臂尼一声叱道:“住口!”吓得四周众人全都打了个寒噤,至此她才显出那付可怕的面目,用手一指那五弟子道:“叶晶蕾!你自五岁随我,师父待你不薄,别的不说,传了你这身功夫,岂是容易的?” “这种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办,焉有不忍之理,师命如山,别说是你外祖父,就是你亲生父母杀了也就杀了!你居然敢私自将他放了!” 她格格的又笑了几声,跟着又道:“你好大的胆!“我们青衣帮的教条第一条是什么?” 叶晶蕾此时已泣不成声,那还能答上话来,赤臂尼一扭脸喊一声:“钱剑蛾!” 就有一少女答应一声:“弟子在!” 铁守容一看,就是那长门弟子,赤臂尼看了她一眼道:“你说!” 这钱剑蛾低首道:“违帮主令者死!” 此言一出,真个是众人悚然,赤臂尼一拍玉案叱道:“亏你还记得!你身为长门弟子,居然连师妹都约束不住,你这师姐愈当愈回去了。” 这钱剑蛾早就料到有此一着,故一进这刑堂,始终就没敢抬头,此时闻声吓得连连战瑟。 赤臂尼冷笑一声道:“你先退下,等会再给你算账!”言罢挥手令钱剑蛾退下,这才又对那叶晶蕾道:“这且不说!我叫你到李巡抚那里取的东西呢?” 叶晶蕾泣道:“首级既未割下……那些东西人家自然不会给了……” 赤臂尼低道:“好!你真比谁都大胆,我问你!你九师妹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满座全惊,那叶晶蕾已知时机已到,多求也是无用,反而一擦双目从容道: “弟子自知罪不可赦,但求一死!”赤臂尼好似一怔,大概怀疑这弟子居然有此勇气,当时顺手拿起案上自己带来的墨色小筒。 众弟子一见师父拿出此物,不由都吓了个忘魂,由二弟子石翠凤率先喊一声:“帮主!”众人全都跪下了,无不泪如雨下,一时莺啼燕泣,都代那叶晶蕾求起情来。 赤臂尼一皱蛾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大的胆,……你们居然敢代她求情……” 当时好象气得全身战抖,花容失色,众弟子见状,真连声也不敢出了,不料那叶晶蕾此时又膝行了几步,叩头上言道:“弟子请乞速死!”这举动连窗外的铁守容也不禁心中钦佩,略思好个叶晶蕾,果不愧是女中英侠,当时自己芳心也一阵急跳,不知这赤臂尼到底欲如何处置她。 这忍大师赤臂尼见状一拍玉案,娇叱道:“你以为一死就算完了……”又格格的笑了一阵,吟道:“叶晶蕾!你想一刀就死?我偏叫你慢慢的死!”此言一出,众弟子无不花容失色。 叶晶蕾在地叩头如捣蒜泣道:“师父!你老人家行行好,弟子自知犯了大罪,但求一死,请你老人家无论如何赐弟子一个爽快吧!……千万别叫弟子零着活受罪,师父……你老人家就不看在弟子侍奉你这些年,也应看在这十几年师徒之情,你,……老人家何忍心……” 这一番话哭说得一旁弟子无不落泪如雨,就连铁守容也不由陪流了不少眼泪,要不是自知不敌,以她个性早就下去,恨不能把赤臂尼杀个血肉糜烂。 且说这赤臂尼闻言后冷冷的道:“这一会你又说我狠心了,你作事的时候怎么不嫌自己狠心,为了你自己一念私情,弃师门于不顾,真个是罪不可赦!” 言到此,由那黑漆竹筒内抽出一根黑小签往地下一丢,道声:“七八弟子侍刑,先断足一只!” 却见只有一人走出,跪泣道:“师父开恩……” 那赤臂尼偏首不理唤道:“丁兰!”,却不见那弟子应声而出,不由怒问道:“她到那去了?”众弟子不由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甚奇怪,心说方才还见她在门口,这会又到那去了? 这赤臂尼愈法震怒,冷笑道:“如今愈来愈不象话,开刑居然都敢不到?剑蛾!”那大弟子躬身而出,赤臂尼道:“你暂代同她侍刑!” 这钱剑蛾闻言吓得混身战抖,但口中却答道:“遵命!……”别瞧这些女弟子,平日派出去执行任务时杀人无数,真要轮到叫她们往自己姐妹身上下手,谁也忍不下心去! 此时那七弟子张射仙尚自跪地不起,赤臂尼才要发作,钱剑蛾已低唤道:“七妹还不领刑,你找死么?」这张射仙闻言含泪站起,拾起地下竹签,二人缓缓朝那同门师姐妹的叶晶蕾缓缓走去! 那五弟子叶晶蕾好似自知无望,反而一抬玉面,恨声道:“你二人不要难过,快点来吧!”说着竟一睁目对赤臂尼高声道:“师父你好狠的心!竟忍心亲手令我姐妹来处治我,你为何不自己动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眼见跟了你十几年的弟子哭求你,都无动于衷,我死了怕什么?只怕你如此行恶下去,天地鬼神都不能容你!这些师妹本都是善良之人,却被你硬逼着到处杀人……”她不管那赤臂尼气成什么样,反而更高声道:“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师父!你要这么多钱作什么?……” 钱剑蛾见她愈说愈厉,不由吓得叱道:“师妹……你少说几句吧!” 不想那赤臂尼本已站起,此时却坐下微微冷笑着道:“说的好……让她说!” 那叶晶蕾一挺娇躯娇声道:“老鬼……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也是屈于你的淫威之下!我的心又怎会服你!众姐妹又那一个服你!赤臂尼!我知我说这些话,你定不会饶我,可是大不了这条命送给你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好了!不过有一句话,在我死前,要提醒你……” 言到此她竟嘤嘤而泣,一面又道:“再怎么!我们总有师徒之情,平日你尚待我不恶,我劝你赶快改恶向善,否则!你的寿命也不会比我久多少了……” 此言一出,众弟子吓得魂飞九天,可是芳心里也不由一快,好象这叶晶蕾已把自己心中的愤恨,都吐出来了,一时全体都哭出声了。 就连那侍刑的两个弟子,也不由停步不前,掩面而泣,铁守容已在窗上哭成了泪人似的,只是没敢哭出声罢了! 那赤臂尼哈哈大笑,这种笑声和她的容貌极不相衬,笑声甫毕,双瞳内精光四射,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怒的一次,这一百年来,可以说就没一人敢对她说这种话,今日不想被自己一个徒弟连骂带损,简直体无完肤,众弟子目下,她这脸往何处放。 忽然她像疯子一样的叱道:“你们都不许哭!你二人退下!” “叶晶蕾!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好呀!今天居然教训起我来了……气……死我了!” 忽见她移动身子,慢慢走下,那叶晶蕾跪在地下连连后退。 她虽再如何大胆,但这老怪物的手段,她是知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不由也吓得脸色突变,声音都变了,哭道:“你赐我一个爽快吧……” 这老怪物离她尚有丈余就不动了,冷笑了两声娇声道:“怎縻软了?”忽见她一伸右掌,凌空一抓,那叶晶蕾一声鬼叫,上衣全被这一爪抓下了,露出白玉似的上体,却有五道血糟。 此时也不由羞吓得双手环抱,连连战栗不已,窗外的铁守容见这赤臂尼竟有如此功力,分明内功已练至化境,这种凌空虚抓,自己还是第一次见。 本想拼死下去的心,不由又吓得稍停了一下,连惊带气真个是全身战抖,正在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叫这赤臂尼如此行凶。 那赤臂尼正想以“错骨分筋手”,令叶晶蕾全身骨节节节脱下,饱受残苦而死,忽然门口青影一闪,赤臂尼往后退了一步叱声:“什么人?」 却见那人影立定身形,竟是八弟子丁兰,此时一身尘土状极狼狈,进门往地一跪抖声道:“师父!有人闯进来了!……” 众人都不由一惊,赤臂尼因不知来者何人,当时先顾不得处制叶晶蕾,娇叱一声问: “什么人大胆?你如何知道?” 这丁兰一抬头看见五师姐如此惨相,吓得以手掩口叫了一声,听师父问,才又道:“刚才弟子本想入内侍候师父,不想发现房上有人,待弟子上房,见有一俗装少女在房上正欲窥规,弟子一时与她交起手来,不想此女武功极高……弟子一时不慎竟被她点倒,这会才醒转过来……” 铁守容一听心想要糟,忽见那赤臂尼猛一回头,往自己窥视之窗看了一眼,叱一声: “小辈!”身起处就像箭头一样,往自己纵来,铁守容大惊,也不由把心一狠,翻身纵出。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大堂上一声大震,由屋顶上落下无数砂石,那几盏灯全部应声而熄,一时众弟子哗然大乱,各各抽出兵刃。 但见一黑色蒙面人,由顶而下,此人以一双大袖向外一挥,就有二弟子翻滚出去老远,一面嘴中尚喝道:“你们不想救她么?”众弟子不由微一停手,这黑衣人一窜身已至那叶晶蕾身前,一伏身已把她背在背上,口中尚低道:“姑娘!你别怕,老衲是救你的……”这叶晶蕾此时真个是作梦地想不到,不由双手抱着这人两肩,因听音知来人是一个老和尚,不会对自己存心不良,何况自己此时到了生命关头,那还顾虑许多,不由拋开羞涩之心,伏在来人背上。 这蒙面人脱下自己上衣,丢给对方先遮一下,待叶晶蕾身才伏好,他已像一头巨鹰似的起在了半空,仍由来路退出。 所谓来路,乃是这蒙面人以“大力金刚掌力”,把屋顶裂开的一洞。 且说那忍大师赤臂尼,正要处置五弟子叶晶蕾之时,忽听八弟子丁兰报告,得知有人潜进来了,不由一惊,正巧那铁守容闻言略惊了一下,脚下发出了征微的响声,只这一声却被那老怪物听到了。 铁守容心知不好,才一警觉,那赤臂尼身已扑出窗外,铁守容身已纵下,正赶上赤臂尼纵出之身,想避已自无及。 就在此时堂内一声大震,尘飞土扬,隐闻堂内人声吵杂,赤臂尼大惊,也顾不得再找铁守容,返身正要回丢。 这可就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了,赤臂尼虽饶了这铁守容,但铁守容眼见她如此为恶,又加上发现她就是砚哥哥的杀父大仇人,如今对了面,岂能轻易放过对方?娇叱一声:“老怪物你那里走!”一翻腕以劈空掌力往对方背肋便震! 这一掌是劲风十足,赤臂尼一心惦记着室内情形,那会防到这少女敢对自己如此?待发觉劲风袭背,想闪身己自无及,竟被这一掌震出了七八步去。 所幸赤臂尼内功已练到随意防身的地步,对方掌劲一挨身,就有一种自然内劲涌出,尽管如此,铁守容岂是弱者?这一掌也震得赤臂尼后心发热,头昏目眩,要不是有七八十年的真纯内功,只此一掌,也就够她养一年的了,赤臂尼翻身一看,掌震自己的,竟是一女孩,一身黑衣,后背长剑,双瞳内神光十足。 她一看已知这少女,定有一身绝技,但自己一生中从未吃过亏,此时虽痛急攻心,但仍咬牙忍着,方一矮身猝然站起,使出一身苦练的玄功“六合掌”,只见她双掌向外一推。 就有一阵急劲呼然而至,铁守容顿时感到有一股毕生从未领受过的风墙,向自己迎面劈来,几乎令自己窒息,不由吓了个忘魂! 正在此时突见大树梢上,突坠下一黑衣蒙面人,这黑衣人背上尚背着一少女,一落地双掌齐出。 轰的一声大震,就在这声大震里,这黑衣人已叱道:“容儿还不快随我退出!”跟着这黑衣人竟连咳了两声,退出有五六步去。 云中雁由这咳声里,已知这黑衣老人为救自己竟受了内伤,大是不忍,当时那再敢耽误,忙纵身外奔。 就在这击掌震里,黑衣人固然是微感不敌,受了些伤,但那赤臂尼也不由倒退了两步。 她因方才受了云中雁一劈空掌,此时又这么一震,也不由口中发甜,眼前黑衣人的掌力,是她一生从未遇过的劲敌,居然能硬接住自己这“六合掌”,如今武林中,有此功夫者又有几人? 她平日极为爱惜自己身体,虽是一点风寒,也要加意疗治,今夜受此大创,尚不知受伤也未,当时虽痛恨来人已极,但仍不愿有损自己玉体,见黑衣人和自己对敌的那位少女退走,也懒得再追,不由对众弟子娇叱道:“还不捉人,不许放走一人!”她本人却返身扑奔卧室服药去了! 云中雁身才扑出,眼见离围墙不远,眼前白光一闪,竟是一口利剑迎面刺来,不由惊得一闪身,这口剑擦面而过。 真个是险到极点,见眼前又是青衣少女,手中短剑,白光闪闪,正绕起一个剑花,又奔自己双足斩来,云中雁双足一拔,已起了一丈五六,身在空中已把那口石雨剑握在手中。 就着下落之势,一招“长虹贯日”,对准那青衣少女顶门就劈,这少女一招又空娇叱一声:“来的好!”一恍手中短剑,“笑指天南”,“呛!”一声,二剑相碰,击起一溜火花。 云中雁身已落地,见眼前少女身手不弱,心中只怕那赤臂尼随后追至,那有心与她恋战? 两剑一碰,那少女已感到手腕酸痛,短剑差一点出了手,心惊来人少女好大的腕劲。 这少女系入门未久的新弟子,负责守院的差事,倒是忠心耿耿的真为青衣帮卖命!一心想把铁守容拿下好在师父面前表功! 此时见铁守容双目乱溜,知道她想逃,只当她是怕自己,娇叱一声:“不给你点颜色,你也不知姑娘的厉害!”手中短剑“玄鸟划砂”,直划对方右肋。 这一来可把铁守容惹火了,心想:“好不知进退的丫头,我云中雁岂能怕你?”想到这,见对方短剑已至,只见她猛一抬腿迈身,就往上垮了一大步似的,这口剑已划空了。 铁守容像是不敌而退,那少女压剑而至,口中仍叱道:“那里跑!” 突见对方右肩一低,好一招“孔雀剔翎”,这少女再想躲可就晚了,低叫一声,右腿上已被铁守容这一剑扎了个透明窟窿,一时哎唷了一声,一交坐地。 铁守容不想取她性命,只回头冷笑一声道:“到底是谁给谁颜色看?没羞!”跟着身子已像一篷云似的纵上了短樯。 此时身后众少女已追到,只是叫喊却很少有人追上来真动手的,大家心里都是有意放来人逃走,只是被赤臂尼喝着,又不敢不追。 那受伤的小弟子尚在地上叫道:“师姐!她上墙了呀!快追!”云中雁正想回身再战他一战,却隐闻那人低叱道:“你叫什么叫?傻东西!你难道想叫五师姐回来送死呀!”声音竟像是那钱剑蛾。 铁守容这才从容越墙而出,隐见那黑衣人也是由右边越墙而出,身后却有二黑影紧追不舍。 现在已出了这青衣寺很远了,奇怪这两条黑影却是压剑紧追不舍。 那黑衣人猛然翻身,一身冷笑道:“你们两个要是再追不舍,可怪不得老衲要开杀戒了!”却见那二人止住了步,其中一人娇声道:“你老人家别误会,我是想给五师姐说几句话……” 此时那叶晶蕾已听出声音,在黑衣人背上道:“你是张师妹么?” 这少女应道:“是我!”那另一少女也叫了一声:“师姐!” 黑衣人始知,原来是她姐妹前来给师姐告别,不由感动异常道:“你二人放心!我把这叶姑娘带回,定与她介绍到一高人门下,决不会令她受委屈!你们回去吧!” 此时三女捉手对泣,那叶晶蕾双膝朝黑衣人一跪道:“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只请你老人家也能一并开息,救救我这些师姐妹吧!” 这黑衣人叹道:“忍大师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寿命不长了!只是此时老衲恐尚无此能力,但你们可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这少女此时对叶晶蕾道:“姐姐安置好了,一定设法告诉我们一声,也叫我们代你高兴一下!” 叶晶蕾连道一定,此时云中雁也过来了,那黑衣人叹道:“容儿!你好大的胆……” “我们快回去吧!等会那老怪物再来可麻烦!”此时那叶晶蕾倒无需叫人再背,和二位师妹道:“二位师妹还是快回去吧!别叫人家发现了……” 铁守容此时执起叶晶蕾一手道:“姐姐真个女中英豪,见义勇为,不屈于淫威之下,小妹好生佩服了!” 那叶晶蕾正想问铁守容姓名,黑衣人已连声催促,不得已她暂别二位师妹,和铁守容遥跟黑衣人一路奔丢。 此时铁守容已由声音里判出那黑衣人竟是紫袍上人,怪不得有此功夫一路疾驰,已来至在自己那所“大灵寺”中,此时那叶晶蕾才惊得啊了一声道:“怎么!竟是你老人家?” 那黑衣人此时把面罩拉下,露出满布皱纹的脸,和那一对闪着绿光的怪眼,笑道:“我们虽近在尺咫,但你却很少见过我吧!” 这叶晶蕾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可是紫袍上人?” 紫袍僧笑道:“那老怪物一定告诉你们,我是她徒弟是不是?”这叶晶蕾点点头,紫袍僧一笑道:“这话说来话长,你们也不需要知道,但我决不是她徒弟,确可说是共事一师!” 二人听得都莫名其妙,边说边行,已进至寺内,此时一尘子正在大殿,见铁守容安然返回,不由喜道:“你这孩子就知乱跑,真把我吓坏了,是不是到青衣寺去了?” 铁守容点点头,那紫袍僧落坐后道:“我若慢去一步,这孩子非死在忍大师六合掌下不可!好厉害的六合掌力……” 一麈子此时见叶晶蕾也来了,她们夙日倒常见面,不由笑了笑,此时见她穿着师兄那一件上衣,又宽又大,状极狼借,不由甚为不解。 铁守容就把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个清楚,一尘子也甚为动容,当时走下拍着叶晶蕾肩道:“你不要发愁,我一定设法好好安置你!”这叶晶蕾此时对一尘子也以老前辈呼之,正在述谈当儿,却又听那紫袍上人又咳了两声。 一尘子大惊,再一注视师兄,竟是面色青白,本来他脸色是紫的,这一变白,更显得枯瘦不堪。 铁守容一扑至前道:“师伯!你受伤了?……” 紫袍上人勉强苦笑了笑道:“好厉害……的六合掌……连我的霹雳掌都敌不住……”一尘子知道师兄受伤不轻,当时掺起紫袍上人,别看这紫袍上人方才一刻,仍是气血如虎,只这一瞬间,他已挺不住了,喘得更急。 铁守容和叶晶蕾都不由焦心异常,双双流着泪上前掺扶,紫袍僧看了她们一眼含笑道: “别难受,没关系……”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自己确已知道,自己年纪太老了,而且五十年前曾走火入魔一次,已使气血消耗过甚! 这多少年他一直很少出门,借着这“太阳棚”才使他苟延残年,但他确实有一身极为精人的绝技,要是他身体好的话,那赤臂尼决也伤他不了。 不想一时大意,为了救云中雁,竟施出久未用过的“混元一气霹雳掌”,因他知道只有这种掌力才能敌住忍大师的六合掌力。 但他却忽略了,自己身体复元不及一月,如何能运此种消耗气血的掌力,何况伧促之间,力又未用足,那赤臂尼这一掌是在盛怒头上,用出全身之力,这么一来,这紫袍上人如何能敌! 他初一受掌,五脏一阵发热,他已知受伤不轻,当时勉强用气封住,这一路飞驰,返寺后这一松,气血一散,可就有点受不了啦! 且说一尘子等三人,扶着紫袍上人入了丹室,上人此时连坐的力量也没有了。 只好把他放在榻上,只见他面如金纸,说话声音都抖了,一尘子吓得全身战抖,本想与上人推拿和穴一番,但知道上人道法通玄,医道比自己更高明数辈,他自己定知道如何治疗,不由急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服什么药?……” 上人闻言苦笑道:“只有一种药能医,只是这种药确太难找了!” 铁守容泣问道:“你老人家说说看,也许能找到!”那紫袍上人摇摇头,他知道这种东西说也是白说,反而令她们到处奔波,结果仍是无用! 不由笑了笑道:“没有用……这种东西,我在年青时才见过一枚,你们恐怕听也没听过……” 一尘子皱眉问:“是什么东西!师兄你快说吧!也许我知道也未可知!” 这上人用眼看了师妹一眼,气若游丝道:“那是黑精!”他那不清楚的脑子,顿时起了这东西的影子,通体黑亮,是生在地穴处石上的一种类似菌状的植物! 一尘子闻言皱了一下眉,这种东西她知道,但一时要去找却是不易了,不由急得频频皱眉道:“师兄这黑精我是知道的,但即使找来怕也晚了,你可知道另外尚有救药么?” 紫袍上人摇摇头道:“别无救药,……” 一尘子一咬牙道:“师兄你先运气不让血攻进心去,我这就去给你找药去!”紫袍上人苦笑着没作声。 一尘子又安置了二人一番,叫他们好好看着紫袍上人,自己决以最快速度转回。 二女答应着,这一尘子此时双目含着痛泪,翻身离座而去,暗影里见她几个纵身,已消失在山下去了。 铁守容送走老尼,正欲回室,突闻高空一声鹰鸣,声音凌厉已极,好似在那听过似的。 不由抬头向天空一望,但见皓月之下,一苍黑白首巨鹰正在翔游着,仔细一看,喜得大叫了两声:“墨羽!墨羽!” 那巨鹰正在此山之顶盘旋不下之际,突闻铁守容一唤,不由曳然一声长鸣,一收双翼,就像一枝黑箭似的往铁守容立足处投下。 须臾而至,正是那太虚老人座下仙禽,不由喜得一把搂住它颈子,那巨鹰也似依念十分,不时用头去擦她身子,状极亲密! 忽然她突然想到,太虚老人曾有言,自己圆寂时,这鹰才会来投,不由鼻子一酸道: “太虚老前辈还好吧?” 那墨羽闻言竟自流下泪来,低头悲鸣了几声,铁守容见状才将收殓的泪,此时不由又流下了。抱搂住墨羽把脸贴在她毛上问道:“太虚老伯伯已不在了么?”这墨羽竟自点了点头,铁守容闻言心如刀割! 虽然那太虚老人和自己并没什么师徒之谊,但不知怎么心中一直想念着这位慈善的老人,何况人家还赠了自己那两卷秘谱,由太虚老人,不由又想到了眼前的紫袍上人,这位老人家如今也是命在旦夕了。 想到这对墨羽道:“你跟我进去吧!我有一位伯伯他也受伤了,你也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墨羽点点头,随着往内走去,铁守容见这墨羽一步一跛,像是有一足抓着东西似的,当时也没顾得问,待入内后,叶晶蕾吓了一大跳道:“这是那来的大鹰!乖乖!”紫袍上人闻声也不由在榻上睁开双目,见状也不由一征…… 但他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把一双怀疑的目光向铁守容投去,铁守容至前,以手拉着紫袍上人的手道:“师伯!这就是太虚老前辈座下的仙禽墨羽呀!” “太虚老伯伯如今已不在人世了……”说罢眼圈一红,紫袍上人闻言勉强点了点头,不由又把那双无力的目光向这大鹰投去了! 忽然他的那双已无光的眼猛然一亮,面带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 第二章 千山古道 紫袍上人命已在旦夕之时,忽见铁守容随着墨羽入内,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把一双怀疑的目光向铁守容投去。 忽然他的那双已丧失了光的眼睛猛然一亮,面带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 铁守容及叶晶蕾闻言不明其故,俱都随着紫袍上人目光望去,见上人目光只是注定那墨羽,尚以为其思念黑精过甚,神精错乱了呢!正在为之伤情之际,忽见那黑色大鹰,一跛一扬来至近前,对着铁守容连声低鸣,并不时把右爪扬起,二人更是莫明其妙,还是叶晶蕾眼尖,一眼见这黑鹰扬起之右爪上,正抓着一黑色如菌状之物,不由惊道:“姐姐!你看那墨羽抓的什么东西?……” 铁守容再一注视,果然有一菌状物在其爪中,连忙跑过以手接过,入手轻软,当时笑对墨羽道:“这东西是送我的么?”,那墨羽闻言点点头,云中雁再一回头,却见上人一双沉游的目光正注定在自己手上,心中一动趋前问道:“师伯!你老人家方才说的黑精,莫非是这东西么?”,紫袍上人闻言点了点头,铁守容闻言大喜过望,一跳老高,就连叶晶蕾也高兴得眉开眼笑。 铁守容将那黑精持于榻前,递在上人口旁,口中低道:“你老人家快吃吧!”,但那紫袍上人此时忽面泛苦笑,对着云中雁摇摇头,遂见其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竟然现出了泪痕。 云中雁大惊,连道:“师伯……你快吃呀!”,一急连眼泪也差一点出来了。 那叶晶蕾此时也是大急,趋前小心把上人扶坐而起,但见上人嘴皮微动,二人把耳附近,微闻他道:“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不行了……就是吃下……去也活不了多久……” 云中雁说道:“你老人家若不服下,弟子甘愿一死来报答你老人家对弟子救命之恩!” 叶晶蕾也皱眉道:“师伯!你就吃下吧……”,一旁的墨羽见状也呱呱的连叫了几声,走至榻前,睁着一双火眼金睛,连连向紫袍上人点首。 它已是一通灵禽类,在一旁端详良久,已知是怎么回事,当时连叫几声,意思也是催促上人快把那黑精服下之意,紫袍上人见二人俱已泣得泪如雨下,明知自己就是服下这黑精,也至多不过再能多活一年,但却不忍负二人之意,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云中雁见状大喜,忙把那黑精以净布擦净,慢慢凑近上人唇边,待其全数吃下后,这才和叶晶蕾把他慢慢扶下去,见上人二目深合,不敢惊扰,忙和墨羽相继出室,云中雁此时见那墨羽行走,已不像先前那样一扬一跛了,不由以手摸着它那黑得发亮的毛道:“墨羽!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师伯要吃黑精呢?……”,那墨羽偏头听了一会,又叫了两声。 原来这墨羽对主人最是忠心不过,自从半年.以前在风雷谷见到铁守容之后,又由太虚老人口中得悉铁守容就是自己未来的主人,心中就不由留下了心。 后来得叶砚霜古室练功回转,赏了它几枚黑精,这畜牲只吃了两枚,下余一枚,他竟啄起藏好心中默念着它那未来的主人。 也算这紫袍上人命尚不该绝,竟在这危急之时巧逢这墨羽来投,当时服下那黑精运气调神,须臾精神大震,那赤臂尼所发“六合掌”力,实为一种至阴之劲,中人,全体抖战冰寒不已! 紫袍上人此时渐觉由丹田中起了一阵暖气,散发全身,中气这一补足,他本身就可运气周行,顺脤和血了! 铁守容因很久没见这墨羽了,先时因尚顾及紫袍上人的病,这一为他服下黑精,心就放多了,不由倚坐在那墨羽身旁问长问短。 她心中忽想到太虚老人曾言,有一青年为得那宝录有缘份者,不由问墨羽道:“我走了以后,是不是有一个年青人又到那风雷谷去了?”,墨羽闻言偏头又听了一遍,低鸣的点了几下头,云中雁此时暗慕这年青人不知是谁,竟有这么好福气,居然得到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尚能同太虚老人合练奇功,这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啊! 想到这里又笑问那墨羽道:“那人好不好?”,墨羽闻言连连点头,那双金目中竟透着泪痕,想是对那年青人尚有无限关念似的,铁守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象那年青人就是叶砚霜,想到这久未见面的心上人,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叶晶蕾笑问道:“我来了半天,尚不知姐姐芳名呢!” 铁守容以手掠发道:“真是的!小妹姓铁名守容,一尘子是我师父恒山老尼的道友……” 话未说完那叶晶蕾已睁目惊道:“你就是云中雁?……哎呀!真是太久仰了!” 铁守容脸了红羞道:“那是人家乱起的名字,其实我那有那么大本事呀!” 叶晶蕾笑道:“姐姐别客气了,这两年来江湖上谁不知女侠云中雁的大名,尤其是我姐妹十余人,更是天天谈到你,都想和你一见……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 忽然她又嫣然笑道:“小妹姓叶……” 话尚未完,云中雁已接笑道:“姐姐芳名我已知道了,姓叶名晶蕾,乃赤臂老尼座下第五弟子可是?” 叶晶蕾脸一阵红,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道:“你这么俏皮!……以后我真不愿再提起那赤臂老尼忍大师,以前的事在小妹来说,真像是一场恶梦……”,忽然她低下了头。 铁守容忙安慰道:“姐姐可别生气,小妹真是说错了话……你千万可别在意!” 叶晶蕾哂然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只是为自己以前的事可悲罢了!” 铁守容忽然想起一事,满面悲愤对叶晶蕾道:“小妹有一事要向姐姐请教,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将详细情形告诉小妹?” 叶晶蕾闻言一怔,遂笑道:“只要小妹知道,当然可以告诉姐姐,是什么事呢?” 铁守容眼含痛泪道:“我打听一个人,姐姐可曾认识?” 叶晶蕾急问道:“是谁?” 铁守容忽然抖声道:“二年前官居云南军门的叶军门,叶武辉将军,姐姐可曾知道有这么个人么?” 叶晶蕾反复的念着这叶武辉的名字,仰头深思,忽然她脸色大变,抖声道:“啊!…… 他……他已死了吧?” 铁守容眼圈一红点点头道:“他死了!只是姐姐要告诉我,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晶蕾以着一双怀疑的目光看了铁守容一会又道:“大概要瞒姐姐也不行了,好在小妹已改过向善,不如就告诉姐姐好了!” 云中雁在一旁静心的听着不发一语,叶晶蕾忽然叹了口气道:“那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师父对我姐妹尚不太放心,一方面仍还瞒着我们,其实她在暗中已操了这种令人骇闻的血腥事业!” “这青衣帮帮下弟子共为九十六人,除了在寺中十二人外,下余八十四名分遍在全国各地。” “她们的任务专以打探拉扯这种谋杀的事业,对像都是那些巨官大贾,利用他们之间的仇恨,只要一方肯出巨金,这得讯弟子就亲回寺中,向赤臂尼忍大师报告!” 铁守容惊得张大双目,又听那叶晶蕾继续道:“这八十四名外出弟子,除了有十名是同我姐妹一样少女,为忍大师亲身传授武功者外,下余之人皆是我姐妹所授,武功自然较差,她们打探出消息回报后;赤臂尼就仔细考虑一番,在我姐妹十二人中,挑选四位弟子出任……” 云中雁一惊道:“这么说那叶军门是死在你们姐妹的手中了?” 叶晶蕾玉手连摇道,“乖乖!别再给我加罪了,小妹那时天胆也不敢去作那种事情!”,忽然她笑问守容道,“这叶军门与你有什么关系?何故你如此耽心?” 铁守容苦笑一下道:“他老人家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又是我……一个最好朋友的父亲,我怎么会对他老人家不关心呢?” 叶晶蕾听完点了点头道:“你要是问另外一个人,我也许还不大清楚,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但这叶军门我们是最清楚的了!” “记得师父那时把这事对我姐妹提出之时,我姐妹都深不以为然!” 铁守容不解道:“为什么?” 叶晶蕾愤然道:“不瞒姐姐说,我姐妹虽杀了不少巨官大贾,但其中多是贪官污吏,再不就是奸商之辈,所以有时想来并不十分愧心!只是这位叶军门和今天二师姐所说之人,才是两个真正的忠良臣子……师父只为贪图巨金报酬,竟一变初衷,居然不顾江湖道义,只要有钱就杀……” “那时这叶军门正在北京大合牢房,因受了云南巡抚李泰恭的诋诲,皇上竟把这叶军门撤职查办,后来朝中不少权宦都为这叶军门说情!” 铁守容暗想自己父亲为此尚亲自上言了好几次呢,愈知这叶晶蕾所言不假。 叶晶蕾又接道:“后来因为进言说情的人太多,皇上也颇动意,经派员密察,知道那叶军门罪名不实,正要与以开脱,可恨那李巡抚得知此情后,大为急燥,于是买通了我教下弟子,愿以黄金八千两购取叶军门一命!” “不想师父竟贪图这巨金渔利,同时尚认定这叶军门也不是什么好官,当时命我及四位师姐一同去办这事……”,云中雁闻言一惊。 叶晶蕾接道:“我姐妹领命后,都不愿去,有心想至时故意以不可下手为推辞,好救这叶军门一命!” “不想照此回报后,那忍大师大怒,把我同四位师姐大骂了一顿,一气之下,自己竟亲自去了,可怜那些鹰爪孙如何能是她的对手,不满不数日,她就在一个午夜里潜回,那叶军门竟惨遭她割下首级。” “那刑部尚书见状吓得魂飞天外,那敢将此情照实上禀,只上言道叶军门病死狱中,故此连其家属都没准见,就把这叶军门给草草葬了……” 铁守容闻言才晓得竟是这么一同事,暗骂一声:“好个赤臂尼,还有那李巡抚,叶哥哥就是不知道此事,我云中雁又岂能轻易饶你们?”,当时只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告诉了这件我一直不知道的事……这赤臂尼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寿命也不久了。” 叶晶蕾微微叹口气道:“她虽如此行恶,但她那一身功夫即是如今江湖少有,就有人对她恨之入骨,但都却惧于她那身惊人的功夫,谁又敢把她怎么样呢!” 铁守容此时心中已暗暗起了个念头,这念头太可怕了,她心中暗想要在近日再潜往那青衣寺一行,要待机下手把那忍大师杀了,好为叶砚霜报仇,为了怕道出受到叶晶蕾等的阻难,所以她只闷在心里。 铁守容又问叶晶蕾何故会被赤臂尼如此处置,经她告诉,才知叶晶蕾奉命去取一巨商的首级,这叶晶蕾领命而去,待其找到那主事之人连络后,才知所要杀之人,竟是自己的外祖父李茂森。 这李茂森虽家财万贯,但为人却甚善良,叶晶蕾就是再狠心也不能手刃亲人,何况这李茂森又是地方上一大善士,任官监运使以来,确能为民福利,就是不是自己亲人,又何忍对他下手?所以这叶晶蕾一狠心,干脆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外公,令他赶快弃官远奔,自己有意搁误了不少时日,直到几位师姐都已事成来访,才相继回来。 她深知这种事,师父定不会轻恕自己,但仍图以一片诚心能打动老尼,不想却险一点丧了命。 二人正在推心论交之时,却见由山下飞也似的窜起了一条黑影,身形巧快已极,几个起落已离二人不远,叶晶蕾方要喝问什么人时,铁守容已看出来人喜道:“一尘师伯回来了!”,跟着纵身而下。 果见那一尘子满面风尘的由下正往上飞纵而上,一眼见二人迎下,不由突然立足惊道: “上人怎么样了?” 铁守容笑道:“大概不妨事了,师伯他老人家方才服下黑精,此时怕已好转了吧!弟子二人不便在内打搅,所以在外面小侯!” 一尘子闻言简直不相信这话是真的,当时惊问道:“什么?上人竟服了黑精!……”,正在不敢听信之际,忽闻一阵震翅之声,竟由铁守容身后飘飞下一庞然白首大鹰,仔细一看不由喜道:“墨羽……”,墨羽已对着一尘子连连欢鸣点首,一尘子忙上前摸着它黑亮的羽翼惊问铁守容道:“它怎么来了?” 铁守容笑道:“要不是它来,师伯的病恐怕还好不了呢!那黑精就是它带来的呢!”,随将方才之事一一告之,一尘子边行边听喜之不禁,三人进入室后,见上人已自行坐起,正在榻上盘膝行功。 见三人入内,就把合着的双目睁开,一尘子见上人此时脸色已回复往常颜色,目光也正常多了!不由大喜道:“恭喜师兄新痾小愈,此时想必已无虑了?” 上人微露笑容点了点头,低声道:“真该谢谢容儿那头墨羽了,居然救了老衲一命,唉!真是想不到!” 一尘子变听边解开身后所背的一小匣道:“贫尼在附近几处药厂都去访过,虽知有这么一种叫黑精的灵药,但谁也没看过,因恐师兄伤体不能久拖,这才没法以高价购上老参一只,想暂时与师兄服下,先保住伤势暂不恶化,以便另设他法,如今真是想不到,真令人庆幸不止了!” 言罢打开一小木匣,由内中取出一雪白巨参,竟有拳头粗细,六寸长短,带茎连须,果然是不易见之物,一尘子命守容取来一杯,将该参置于杯口,以小刃削之,方鏧一小孔,已由内中流出白液,清香扑鼻。 一尘子待其接满半杯,方将那大参立置,恐其糟塌了,这才把杯子递与上人,紫袍僧接过慢慢饮尽,须臾元气大增。 不过如无黑精之力,全凭那老参之力,也是无济于事,顶多不过延长受罪而已,这一服下黑精,又有如此补品为辅,当然更能发挥其效用了。 一尘子忙示意二人一同出室,劳累了一夜俱都该歇息一下了,当时叶晶蕾与铁守容共宿一室,二人都擅坐功,各自盘膝蒲团之上,调息养神不提。 第二日那紫袍上人已能下地行走,众人俱是喜之不尽,从此每日铁守容仍至丹室请上人授以那两卷功谱,叶晶蕾也随一尘子练些功夫。 转眼之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铁守客来华山已快半年了,那太虚老人所赠的图谱已少有成就,已擅练法,只是火候尚差些罢了! 这期间叶晶蕾已被一尘侠尼介绍到一故友芬陀大师处习功去了,一尘子也下山云游去了,寺中仅剩紫袍僧与铁守容和下余四女弟子。 铁守容因来此已过久,同时近日来脑中总是念着叶砚霜的影子,自己武功虽不能说已有何特别大成就,但较之来时却是大有不同了! 这一日练完那大三元图解后,向上人恭身道:“弟子来此已骚扰师伯过久,况尚有琐事未了,今日就想告别师伯了,不知师伯可有何事需弟子待劳么?” 紫袍上人闻言略点了几下头道:“我也正想你可下山去了,留此也无益处了,你们年青人,却应该把事业雄心放在人群中去……”,言罢满面惜容的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道:“这几个月可真难为你了,居然不负我一片苦心,能将这两巷图谱习会,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铁守容拜罢起身,紫袍上人忽然点头道:“这墨羽你要带走么?”,铁守容闻言不由大愁起来,本心也实在舍那墨羽不下,可是此行旨在找那叶砚霜等,那好带这么一个大鹰满处走,岂不要把人家给吓坏了,当时闻言不由深锁蛾眉。 紫袍上人微笑道,“你如带它不便,还是留在这里陪陪我好!待你以后有了清修之处随时可领去,你意如何?” 铁守容虽心中难以割舍,但一来也只有如此才好,再方面上人既有此意,自己岂有推拒之理,当时笑着点点头道:“师伯如不嫌它麻烦,就先留下与你老人家作个伴好了,一待弟子生活安定了,再来接它好了!” 此时那墨羽正在室外随那几个女尼在一起嬉闹,铁守容叫了一声:“墨羽!”那墨羽闻声扑鸣而至,铁守容摸着它那身黑得发亮的毛,眼泪就像雨一样刷刷的流下了,她用手抚着它的颈项说道:“墨羽……我要下山去了……但是不能带你,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啊!” 那墨羽闻言呱呱叫了两声,那双金目中竟流下泪来,这几个月,她同这墨羽几乎天天相处,形影不离,一人一鸟都有极深的感情,这一分别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见,那能不伤心呢! 铁守容以脸贴在它的面上,小声对它道:“墨羽!本来我不愿离开你的,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心爱的了!”,忽然她又惊觉这话并不真实,当时又补充了一句道:“啊!不!除了一个人以外……”,于是叶砚霜的影子出现了,他那张略微清瘦俊秀的脸,又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汪倩泪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满脸,她小声的唤他道:“砚霜!你到底到那去了?天这么大我到那里去找你啊!砚哥哥!你让我再看看你吧!……” 好难消受的断肠相思啊!那墨羽也被这一哭哭得莫明其妙,但当它听到砚霜的名字时,身子却震动了一下,这名字它太熟了,几乎天天由他前主人太虚老人的口中呼出过!它又怎会忘记呢! 铁守容这一哭诉,就连里面的上人,也听了个满耳他知道这女孩竟染上了相思,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只微闻他轻念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唉!年青人啊……” 铁守容闻声,羞了个满脸通红,低头娇哼了声:“师伯……” 紫袍上人走近她身前,微笑唤道:“容儿!你起来!”,铁守容闻言站起身子,瞟了上人一眼,见其一双怪目正注定自己,不由羞得又把头低下了,上人叹了口气道:“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才明白这半年来你为何终日默默寡欢,原来你竟隐忍着这一番深情,叫师伯都为你同情;只可叹我老了,否则师伯一生最愿成全这等好事,你如今就下山吧!我也不留你了……”,铁守容听完上人的话,愈感到自己这两年多委曲受大了,芳心一阵发酸,唯恐眼泪流出令上人见笑,只用上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那份伤心就别说了! 最后又向上人叩了个头,这才含着泪回到自己房中,把东西略事整理,好在东西本就不多,一会就理好了,一转身那墨羽仍随身后,不由对它浅笑道:“你好好留在这里听话,好在这里人你都很熟,我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接你……” 此时那四个女弟子都晓得铁守容要走了,相继来至她房中话别一番,平日她们之间感情是那么融洽,这一要分开,都不由感到有些伤心! 但出家人讲求四大皆空,不能染一些凡念,尽管这四个少年女尼,芳心中都觉难以控制,可是她们却没有一点儿女私态。 铁守容所以不再去找上人话别,原因也是在此,因紫袍上人已是得道高僧,自己不便再以感情与以困绕,所以在上人之前不敢表现出依依之态。 一切就绪,诸尼送她至院中,铁守容仍想再去找上人道别一下,但那妙慧笑道:“师伯说了,叫你行时不必再去见他了,他老人家此时正在行功呢!” 云中雁闻言点点头,回首勉强笑道:“诸位姐姐别送了,小妹这就告辞了……”,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墨羽道:“墨羽!你送我下山好不好?……”墨羽点点头,铁守容大喜,忙跑过去骑上鹰背娇笑道:“墨羽!可要小心一点啊!别把我给掉下去就惨了!”,那墨羽已似迫不急待的,一声短鸣,展翼腾空,须臾冲霄而起,吓得铁守容紧拨着它脖子,这种滋味真还是初次尝过,顿觉天风冷冷,流云片片,都快似奔箭的由自己身前而过。 起先铁守容满心惊恐,一心只怕由鹰背滑下去,数千丈莴,掉下去不成了肉饼儿才怪,但过一会胆子就大了,只是力贯双腿夹紧了墨羽的两肋,身子微微前伏,到了此时才显出那墨羽的威力,只见其延头翱翔,身上的黑羽被这天风都吹得紧紧后贴着,它大概有意带主人翔游一番,按说这山下举翅可到,它却愈飞愈高,俞飞愈远,那扑面的罡风已吹得铁守容连眼都睁不开,身上也感到阵阵发寒,平看白云片片埋体而过,低视大苍万物杂陈,别看她是一世侠女,至此也真有点怕了。 不由强提了一下混元内功,对墨羽道:“好了……快送我回去下山吧……”,那墨羽性尚未尽,但经不住主人催促,只好嘤然一声长啸,声调凄婉长回,转翅回飞。 这一次愈飞愈低,守容还弄不清到了什么地方,己见墨羽一收双翼,像箭头子一样往下栽去,跟着大翅一展,已落地了。 守容一见果然正是华山之底,此时一群乡民正在田中耕作,见状都吓得鬼叫了起来。 铁守容下地后小声对墨羽道:“谢谢你啦!快回去吧!你看人家都被你给吓住了!”,那墨羽又朝着铁守容点了点头,一展大翅冲霄而起,铁守容一直目送着它飞了没影,才转回身子,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般乡民,竟把她给团团围住了,评头论足的怪状不一,铁守容排开众人就走,后面还有几个人跟着,不由已止住步,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个人才一一散开,铁守容一路往城里走去。 入市街后,找了一所店房,那小二见一单身女客都大感惊异,铁守容也不管,自己开了一间单人房。 她所以逗留这华山之下不走,实在是另有原因,原来她一心仍望着要替叶砚霜报仇,如果在寺中明言,紫袍上人定是不允,所以干脆下了山再说。 午夜时,这所小店已显得完全静了,没有一点杂吵之音,也没有一点光,只是有豆大的一点灯光自守容房中映出,只见她一身红鳞蟒皮紧身衣靠,背插长剑,长发挽了个纠儿,轻轻把这小窗推开,再把灯灭了,一长身已至窗外,单臂挽着窗沿悬着身子,回手带上了窗子,一挺腰已窜出六七丈,落足在一处房檐之上。 跟着展开身形,纵跳如飞,皎洁月光之下,但见一红影星驰电闪,霎时间已扑至华山之下,她只小跓足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跟着一提丹田之气,展开上乘轻功提纵之术,身已起在了树梢,那小枝仅微微下弯一下,她的身子又出去了! 这六个月来的日夕苦练,更加上太虚老人所赠的那两卷功谱,已使她功力大进,比之昔日更有不可同日而语之态! 这一阵翻扑,不久已至华山之中,遥见那所“青衣寺”正矗立着,门前尚燃着两个大灯,夜风里左右晃着,倘觉这大寺中不胜庄严。 铁守容是艺高人胆大,一弓身嗖!一声已上了那两丈来高的围墙,展目一看寺内,尚有三四处灯火未熄,只当是她们在作晚课! 因恐寺内戒备深严,先抖手打出一枚制钱,这制钱带着一阵薄啸之声,穿落数丈以外,落地微微发出叮的一声,这一声音完后,半天不见回音。 云中雁不禁胆子一壮,翲身落下,仗着自己曾服过赤仙怪蟒灵舌,目力能暗中视物,方一打量眼前形势,想往那赤臂老尼处奔去。 不想方一探足,一阵冷风,袭背而至,铁守容一闻这风声,就知是金刃劈风之声,心中暗吃一惊,只见她猛向前一迈足,“金莲风”,身子已斜着旋出了丈许,身一落空,已看清原来是一妙龄少女,一身青衣,正是赤臂尼手下第十女弟子张射仙。 但见她掌中一口青光闪烁的长剑,一声不哼的直奔云中雁分心便点,云中雁心中一惊,自己此时倒不是怕敌这张射仙不过,实在怕她出了声,惊动了那老怪物,自己就是想走也怕不易了。 所幸这少女仅递招,口中始终不发声音,自己不如尽速将她制倒,好去办正事要紧。 想到这里一按身后剑柄,并一声抽出了那口石雨剑,午夜里就像闪了一道奇光,张射仙不由退后了一步,暗惊对方手上竟是一口宝刃。 云中雁宝剑在手,不再客气,一压剑身揉身而进,张射仙冷笑一声,这口剑“长龙吸水”,直奔云中雁胸前刺到,铁守容全身不动,右腕一翻这口剑横卷了起来,“呛!”一声二剑相磕。 张射仙顿觉虎口发热,连退了好几步,方才拿桩站稳,手中剑差一点出了手,不由对眼前这少女吃了一惊,心中可不敢再存轻视。 只见她矮身压剑,揉身而进,掌中剑“白剑吐信”直点对方面门,云中雁此时可不敢再恋战了,见此女武功不弱,如不出奇招,一时之间还真不易取胜,当时低叱了声:“我可要不客气了!” 张射仙冷笑一声道:“无耻贱婢!姑娘不给你些厉害,谅你不知我青衣帮的厉害!”,言罢往前一耸身,只见铁守容一抽身,张射仙这剑方一点空,就觉顶上一阵急风,知道不好,一招”怪蟒翻身”,身才甫转过来。 劫闻云中雁口耳喊道:“大地遗针,磁石往引!” 张射仙不由一怔道:“什么大地……遗针?你说什么?” 云中雁噗哧一笑道:“说这个!”,但见其单是找她,平伏全身,双手往两旁平伸,一指作点物状。 张射仙心中一怔,心说这是什么玩意嘛!不由向右一纵,忽见铁守容一抖右手,长剑分心便刺,张射仙何曾见过这等怪招,见状一惊。 但见其一划足已至铁守容身前,口中叫了声:“着!”,这口剑快似闪电,直往云中雁顶上劈下,但在她剑尚未举起当儿,忽见对方猛一哈腰,一只金莲竟由脸下硬蹦了出来,只朝自己”心坎穴”点来。 此时抽身已自无及,好个张射仙,武功毕竟不弱,只见其把举起的剑向后猛一挫,凹肚吸胸,全身向右一个急转,斜窜出了七八尺,总算避开了这一式怪招,待其身形站定后已吓得脸一阵青,不由以一双妙目注定云中雁,心中真猜不透,她这招式到底是何路数。 云中雁见这么厉害的一招,居然仍未伤着对方但可由对方的变态中看出已被自己锁住。 xxx 不由往后退一步,脸上泛着轻笑道:“东室点火,西窗序麻……”,张射仙一听这些希奇古怪的话,就知又有怪招要到,果然此念头尚未转完,铁守容左腿猛向外一划。 张射仙心想:这次看你往那跑,只见她猛一提气由铁守容头上掠过,方一站定,‘苍龙出海’,这口剑真个快似夹矢,直往铁守容后心点去。 眼看这一剑已点上了,忽见铁守容仍是不慌不忙的向后一扭娇躯掌中剑‘拨云见日’,直往张射仙面上扫来,最奇是她明见自己剑到,竟是不躲,心中大喜,心说饶你这次再快,也要先吃我一剑。 忽然她心又一软,暗思何必要取对方性命?只要伤了她就好了,故此把剑身硬往下一按,硬把‘苍龙出海’改为‘拨草寻蛇’,直往云中雁腿上削来。 云中雁这一招‘拨云见日’本可快些,但她有意要叫张射仙知道一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不比寻常,见状反而更放慢了这一式。 只听层!一声,这一剑确是削上了,却见对方只是嘻然一笑,和无事一样的,不由大惊,忙抽身避剑,已自无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心说完了! 刚把眼一闭,突觉‘臂儒穴’上一麻,这是人体中最大的一处麻穴,一被点拿敌人定必瘫麻倒地,张射仙但觉两眼一黑扑通倒地。 云中雁.此时内心已紧张十分,待其一倒地,忙上前把她背起安置石后暗处,此时方觉那只右腿隐隐作痛,张射仙一剑,因有蟒皮衣护体,没有伤着自己,但那一击之力也是不轻! 方在运气和血,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又是一女弟子,身已至前,似闻声息正在察看,铁守容细一看这少女,不禁柳眉一竖,心想又是你这丫头,今天可要给你点厉害看了! 原来这少女正是前数月铁守容夜探青衣寺时,和自己死缠不休的那新来弟子,此时见她尚在到处张望,铁守容一振腕,打出两枚青铜制钱,这两枚制钱在空中一阵清啸,落向对面树梢。 这少女闻声冷笑一声,嘴中低哼道:“给我弄这一套鬼吹灯……”,但说着话,身子已仍往那树梢扑去,不想身子纵起,忽觉背后疾风扑背,道声不好!因身在空中转身已自无急,但觉背后“脊心”穴上一麻、“哎唷!”了一声。 方要坠地,已被云中雁就空一把提着领子,身子仍往前纵出七八尺落下。 云中雁把这弟子又置一石后,心中方觉快慰,不由也暗暗惊吓,好一座青衣寺!平日午夜尚有如此戒备,可见这赤臂尼忍大师真是厉害了! 身子纵起,忽一伏腰,但见其双肩紧蹙,脸现杀气,口中低哼道:“好一群丫头……今天姑娘可要大显身手了!”,原来她一眼望处,有三个女弟子,其中一女持一灯笼正由廊下往这边走。 微闻一女道:“这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守夜时候居然敢檀自离开,要叫师父知道了,又有她的乐子吃了!” 身后二女都是背击长剑,三人都是一身青衣,待走近云中雁藏身石前,驻足不动! 云中雁一打量这为首少女,竟是那赤臂尼手下掌门大弟子钱剑蛾,身后二人面很熟,可是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云中雁此时不禁一阵发愁,要想凭自己功力敌她们其中之一并非不行,只是以一敌三可就没有把握了,何况那钱剑蛾既是赤臂尼手下大弟子,武功当较他弟子更要高出一筹,心上正在举棋不定时。 却见那钱剑蛾停步娇唤了一声:“小师妹!”,又拍了两下手,仍无回音,不由一颦双眉略思道:“我想今晚上或许有事了……那有两人都不在的道理?平常她们也没有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忽见她脸现冷笑,一扭头对身后二人低道:“二位师妹就别管她们了,你们分别按原位站好,我想一定有点子进来了!我去察察看,顺便通知各位师妹一声,别闹出事来大家都糟糕!” 那两个少女各自答应了一声,一留就地,一个纵身往云中雁方才来路奔去! 这钱剑蛾足点处,右手仍提着灯笼,活像一只彩燕,嗖一声,已落足在那假山之尖,引目四望细毫无痕迹,不由又一飘身而下,嘴里奇道:“这可真是怪事……我得通知师父一声!别又明天骂我!” 云中雁一听,心中大急,心想要叫你通知后,那我今夜算是白来了,弄不好还要丧命于此,万万不能叫她如此做! 想到这一提丹田气,先一闭目各骨节随着一紧一松,她人就像一片红云似的起在了半天,单掌一捥那大树干,借着二指之力一弹,全身已轻似一团棉花似的翻了上去,只她这身轻功,就是她师父恒山老尼也恐望尘莫及。 二女虽近在她身前咫尺确似无知,但那钱剑蛾果不愧长门大弟子,竟然猛一回头,所幸云中雁身已藏妥。 这钱剑蛾把手中灯笼往起扬了扬,口中吟道:“我好象听见有夜行人由此经过……今晚上真是有点怪了九妹好好在这附近察一察!我得快点去了!” 言罢但见她身子一晃,已纵直廊下,云中雁真急坏了,眼前又有这九弟子在脚下,只要一动,定被其发觉无疑,但要是不动,眼见这钱剑蛾进到后面一招呼,今天自己又算白来了! 想到这正自焦急,却不想那脚下少女自言自语的哼道:“来了人最好!这老东西早该死了……谁有工夫给她守卫……”,说着话竟往石后一棚下走去。 云中雁心中大喜;见其走了七八步,自己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一振双臂“一鹤冲天”,身子直拔起有七丈高下,午夜里真像一头巨枭,竟落足在那廊檐之上,才一落足马上伏身。 眼望处那钱剑蛾果然快步在前走着,欲去的地方正是那赤臂尼的卧室,不过尚隔着很远就是了。 云中雁心想,此时不动手,可就没有机会了,但见她由手中取出一枚制钱,中,食二指用力一捻,那枚小制钱哧!一声可出去了。 “波!”一声,不偏不倚正打在那灯笼里的腊头上,顿时漆黑一片。 这钱剑蛾一声低叱:“好大胆的贼子!竟敢午夜潜入我青衣寺!你是不想活了!”,话未完,身子已回头纵起,落足之地,正是方才铁守容发暗器的地方,好厉害的钱剑蛾,只凭这种暗器听风辨位能力,已决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作到。 她身甫一站定,眼角已窥见云中雁婷婷正立在自己侧角,背击长剑,一身红光闪闪的鳞衣,俗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看来人这份仪表,已知是自己大大的一个劲敌,不由一声冷笑:“何方贱婢?我钱剑蛾要领数了!”,一振那只已熄了的灯笼,杆前笼后,就像一枝箭似的,直往云中雁脸上点来,身子也跟踪而起。 待一落足,猛一侧身“倒剪梅花”,甩掌猛划云中雁肩头,云中雁先见其灯笼扑面而至,暗吸一口真气,运出新近熟习的“二气分功”,只一开唇,但听:“波!”一声,那灯笼来得快去得也快,竟被云中雁这一吹之力,猝然掉头飞回,她本人一式“烘云托月”,便往那钱剑蛾腕上切来。 二人这初一递掌,都发现来者不弱,一个是名扬天下的一世侠女,身负奇技,一个是稀世怪人的嫡传门人内外功都已臻登造极的地步了。 这一对上手霎时间就是十几招过去了,此时那钱剑蛾往前一纵,探掌以双龙采珠的招术,往云中雁“玉枕穴”点去。 铁守容此时正背着身子,背后风声一到,一个“玉蟒翻身”从左往后一转,钱剑蛾的掌风擦着她左耳点了过去,铁守容猛翻左掌,竟用“金叉手”往钱剑蛾丹田打去! 这一招是既疾且劲,但此时这钱剑蛾已存心与云中雁一挑,一声低叱展开了“迷踪八掌”,这“迷踪八掌”实系赤臂尼一生最得意的掌法,传之钱剑蛾更是从未轻用,今日因一见铁守容身手不凡,如不施出这套看家本领万难取胜,当时往起一耸身,如同飞马腾空般的起在了半天,一伸右足,意欲以那僧鞋之尖来点铁守容的面门。 这一式在“迷踪八掌”中名叫“潜龙升天”,在平地上用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身起半空,只要稍差半寸,稍慢一分,不禁这手功夫用不上,反要伤在敌人的掌下。 但这钱剑蛾这套掌法,曾下过一番苦功夫,运用出来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钱剑娥身子一起,云中雁还真没想到她居然敢施出这种功夫,自己一时大意,竟差一点伤在这钱剑蛾的足下,只见她整个的身子往左一避,脚下移位换步,仗着身子灵活,就这钱剑蛾的鞋尖竟从她头上擦了过去。 待钱剑蛾身子一落,铁守容杀机陡起,足下一个“盘旋翻身”揉身而进,已经欺至钱剑蛾落脚处,口中低声娇叱了声道:“那里跑!”,这次铁守容竟展开了撤手招术,“般禅掌”向钱剑蛾背后击去。 这一式进的疾,掌发得也快,好个钱剑蛾果不愧忍大师最得意的弟子,确有惊人的功夫,她这一招“潜龙升天”的式子一起,心中早已防到对方定有反击,足方一落,已暗中把身移动。 名家动手,果与一般不同,以这钱剑蛾来说,这种背着的身子,要想防身后人击,只有左右闪避或纵高伏矮,但只要你心念一动,要是背后是技击名家,那你就难躲了,他不需看你躲出的式子,就可判出你打算往那边闪避,因为这种地方极细微,不易查,而你心念一动,总会不自觉的肩头就有动作,或是头往那一方面微侧。 此时这铁守容岂是弱者?但她竟没看出这钱剑蛾要往那边躲,待掌劲吐出,钱剑蛾猛一招盘龙绕步反翻过来,突翻双掌劈云中雁左肋。 铁守容般禅掌竟递了个空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了,心说好个丫头,你也太厉害了。 想到此双掌往一处一合,猝向外一送,好一招“莲台拜佛”、“排山运掌”,迅捷如电光火石,挟着一阵劲风猛袭钱剑蛾面门,对方要是不撤掌万无活命的道埋。 钱剑蛾亦是久经大敌的高手,那能不识得铁守容这一招的厉害,不由吓得。 “呀!”了一声,只见她猛一收势,云中雁双掌已到,钱剑蛾掌锋交错,突出左掌向云中雁双掌中一探,先把他掌风力量卸了,右掌也随着往上翻出,想用她看家的一式“云龙三现”来破云中雁这双劲掌。 可是这钱剑蛾岂知铁守容这一招的狠处?云中雁此时因在情急忧心头上,已顾不得下手轻重了,她惟恐惊动了那忍大师,自己别说想报仇了,这条命保不保得住真都成问题了,故此这一掌暗合着‘大三元图解’中第九式“虚实剪指”式上。 钱剑蛾那识得其中尚有这般奥妙“云龙三现”的招式已撤出来,铁守容猝一撤招,双掌往下一沉“排山运掌”,就像一睹钢墙似的直往钱剑蛾中盘打来,钱剑娥掌已翻出,要解救是来不及了,而且“迷踪八掌”中可没有解这一招的手法,但她一生傲性,十年来除自己师父,一般江湖中就算老一辈的高手,也得少能和自己走上二十招的,何况自己此时所施出的又是那看家本领迷踪八掌? 想到这里不由发狠一咬银牙,心想你别狠!我们同归与尽吧!只见她那式“云龙三现”,猝然左右一分,用“金刚托钵”双掌左右循环后胸前一合,横切云中雁双腕! 此时二人内心都明白,谁也不能让谁挨上,只要掌力一沾身就算完了。 但见云中雁杏眼突睁哼一声:“好!”,猛然往回一撤掌,钱剑蛾方喜得招,忽见那铁守容竟一吞一吐捷如闪电二次又原招递出! 这种吞吐力量抽撤连环打法,是铁守容新近自“大三元图解中”学得,发出确令人咋舌! 两人因式子全疾,欺身更近,钱剑蛾双掌切空,云中雁掌力又到,惊天的“排山掌力”,就在这一伸一吞之间,随着铁守容的鼻音,猝然发出。 但闻钱剑蛾闷吟半声,还算她硬侧了个身,这双掌竟实实的打在了她左大臂上,“砰!”一声,把她横震出去了有一丈远,一溜翻滚,就卧在草地里不动了。 铁守容往起一纵身,已落在这钱剑蛾身边,借着月光一打量这钱剑蛾,见她牙关死咬,双目紧闭,全身犹自战瑟不已,知道已受了极重内伤。 (按:高手发掌,不管打在何处,内力并不仅限于击中之处,可借此打彼,所以这钱剑蛾内脏已伤在云中雁的超人内劲之下,非三数日可痊愈了!) 她本是一时之怒,此时一见那钱剑蛾痛楚样子,心中不由一酸,一面塞了几粒药在她口中,不由眼圈一红悲声道:“谁叫你要跟我捣乱呢!只好叫你受点委曲了,我还得去找你师父呢!如侥幸能把她给杀了,定回来把你背出去救活,要不然,你师父救你也是一样!」 说完话又把她抬到一暗处,自己一连伤了三个高手,已惊得芳心怦然乱跳,尤其是这钱剑蛾身手竟是高得出奇!自己要不是最后施出太虚老人所传绝招,定败在她手下无疑。 要知铁守容如今功夫,实已不较其师恒山老尼及一尘子为低了,在轻功造诣上尚有过之,以此来度这钱剑蛾,确是技高精人了。 且说铁守容安置好这钱剑蛾后,脸上已见了汗,她略站在树下定了定神,打量好了那忍大师的居处,仍是寂静的一片,不由略慰芳心。 只见她一弓身,已纵至那屋脊之上,再几个纵身已到了那绿色纹石镶就的大殿,又稍倾听了一下内中果已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才一俯身展出稚鼠跳板的上乘轻功,一连三扑三跌已滚至脊后,单掌攀檐,已把眼凑在窗上,仗着自己这一对夜眼,午夜视物如同白昼。 此时见这殿中和以往一样,摆饰得奢华已极,可谓之琳琅满目。 那杏黄缦帘低垂着,由其帘中尚透着出线线白光,云中雁不由一皱双眉,心想这么晚了,她竟还没歇息,这真是怪事? 此时云中雁心中可真是犹豫不决了,有心想走吧!可是费了这么大的事,好容易来到这了,那能又回去?不走吧!这赤臂尼忍大师可不是好惹的!要说给她一个暗箭难防,也许尚能侥幸得手,只是对方既没睡,要下手可真是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不禁犹豫了起来,最后一狠心,暗想既来之则安之!那有空来之理?于是一飘身,就像一片落叶似的落在了门前! 用手轻轻一堆那门,竟没闩着,不由大喜,一提丹田之气,她可真丝毫不敢大意,眼前这忍大师,武功已入了化境,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只见她以一双足尖,在那腥红的藏毡之上,微微一点,已欺身在那缦帘之前,鼻中顿闻到一阵阵脂粉香气,暗骂一声:“好个赤臂尼!身为出家人,居然也如此不净尘世奢华!”,心中虽如此想,但她足下愈发放轻,尚离着那垂缦有三尺光阴,她可就不敢走了,隐闻内室有出息之声,长短不一,呼吸频繁! 心中好奇,又走近了些,先抬头看好去势,以备万一被发现时好藏身,这才一掌护身,另一掌伸一指轻轻拨开那帘缝,往里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幸亏自己小心没莽撞,敢情这忍大师非但没睡,尚在练一种极厉的功夫! 只见她此时上身罗衫全解,酥胸半裸,最奇是只露出一半玉臂,那一半尚被选于青色睡燠之下,这露出的一半臂背,本是雪也似白,忽然由白而红,由红而紫,最后竟自肿胀得一条玉臂加大碗粗细,通体紫红,吓人已极! 铁守容何曾见过这种功夫,不由吓得连喘气都忘了,心说难怪人皆以赤臂尼呼之,原来还真是名符其实,非但精露赤着一臂,颜色竟也是赤色,双双都合上了这个赤字!此时见她端坐榻上,双目紧合着,呼吸频繁,每吸一次,那条赤色膀臂定必鼓大一些,待吐气时,又小了一点,但收的总较涨的为小,因此这条膀子看来却是吓人。 那忍大师如此练了好一阵,忽然二目一开,那双桃花美瞳里,顿时射出两道光来。 云中雁心中大骇,暗思这忍大师好纯的内力,只由她这双瞳子里,就可窥出,心中一阵战瑟,只疑她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忽又见她目凝前方,又似不知自己在侧窥视似的,正在猜测不透之际,忽见她单臂抬起,凌虚伸着,二目圆睁,一张娇面变得桃花也似的红,其用力程度可想而知,忽见她樱口微张,娇哼了声。 “出来!”,云中雁大惊,心想完了!正想如言进内和对方一并死活,但忍大师话才一了,云中雁竟见由其五指尖上射出五道暗红色烟,其细若丝,仅一现就散在空中,铁守容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发现了自己,原来竟是叫这红丝出来! 此时已被这忍大师这种怪功给惊吓得莫名其妙,忽然想到紫袍僧曾言过,内功臻化境者,往往可逼无质气息为有形于体外,不用说这忍大师竟是具有如此这深炼气之功了! 只是不解那色泽何会成为暗红色,原来这赤臂尼乔弄梅前夫六元居士,独擅一种武林失传的怪功,名为“红霓掌”,这种掌功练时非每日早晚不可,练时需赤露一臂,使二臂感受温度不一,倘以调和元气,混成一种阴阳互克的羔气,当着每次吸入的空气,与以压榨丹田,如此每日两次每次千下,五年后方可见功! 这种功夫一成,最显明的现象是,那条露在体衣外的膀臂,在运功时由白转为红色,如功夫精纯者可为紫红色,最后达到极点时可成为黑色。 此时这赤臂尼色已暗红,证明她的功夫已快到家了,这种“红霓掌”所厉害的是每推一掌,俱有这种羔气外出,中人奇痒无比,都是痒在心里,非万年玉珠不治,这种玉珠仅在庐山一处小涧中有产,亦只闻传言,谁也没见过,因此这“红霓掌”百年来未闻人施过,当然那玉珠谁也没想到有这种东西! 但有一点,也可说是这红霓掌的缺点,这种掌只可打内功弱者,其本身内劲不足,这种羔气可透入,要是对敌者是高手,需要借点穴手,把这种二极羔气由对方穴道中点入,才会构成伤害。 敌人一旦中了这种二极羔气,五脏奇痒,每日似疯狂的叫笑不止,直到死而后已,真是一种极为狠毒的厉害功夫! 那六元居士,只是得有这么一卷掌谱,并没下多大功夫,运功时那条赤臂仅不过微微发红而已,偶然兴起传之娇妻,不想这乔弄梅却对此大大感到兴趣,从彼时起竟每日苦练,至今日为止已有数十年的纯功了,但她因辈尊技高,再练功到今日为止,却从未用过,仅有一次以一白犬试功,那大中后狂啸不已,不出七日竟自七孔流血而亡,可见这功夫确是厉害了! 且说此是铁守容见那赤臂尼,待这几丝红线射出指尖后,又闭目了一会,再开目时,喈角带着微笑,慢慢娇唤了声:“回来!”,云中雁正在称奇的当儿,忽见那散在空中红烟,慢慢竟又收拢成一线状,在空中就像一条小红蛇似的左闪右转,慢慢成五道游丝又回到她五指之尖,慢慢全数收入! 这忍大师这才轻喘了口气,又闭了一会眼,那条赤红右臂猝然暴缩,忍大师这才把衣服穿好,看了一下窗外,又把窗子关好。 云中雁俯在帘后连大气也不敢喘,心中祈祷着叫她快点睡吧!千万可别走出来,想着果见那忍大师,往空虚按一掌,顿时全室黑暗,隐闻被褥声悉悉,感谢天!她竟真的睡了! 云中雁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她可不敢马上就下手,只好仍伏在地上,又等了不少的时间,揣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慢慢站起,轻轻抽出那口“石雨剑”来,这暗室中顿时闪出一道青光来! 铁守容把剑掩在身后,也不知她那来这么大胆子,竟然一撩垂缦闪身而入,目视处那赤臂尼正仰卧在那浅蓝鹅绒的床毡上,两条丰硕的玉臂露在被外,一张玉脸侧埋在柔软的翡翠玉枕之上,看来真个是娇滴滴的一个俏佳人,那里像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赤臂尼,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老怪婆! 这赤臂尼个性可与一般出家人不同,她凡事任性而为,尤其晚年以后,她已很厌烦那种苦修了,如早晚的坐功,调息养神她都不厌再练了!生活尽情享受,她以为这样才不辜负她的一生,其理也无可厚非! 且说铁守容在榻前,看到她那份安详舒适的样子,尤其是那张比花还娇丽的容包,真不忍心对她下毒手!她在床前三次搴剑,三次又放下。 最后她想到她那心上人叶哥哥,想到了他父亲惨死的情形,不由银牙一咬,一挺剑身,突然纵身榻前,分心便刺! 但见青光一闪,这剑尖已堪堪刺在赤臂尼身上,忽然那赤臂尼在睡梦里一声娇叱,猛一溜翻滚,铁守容那锋利的刃身,虽没扎着她心窝,可也险到万分,竟然穿透了她那睡袄,直刺进香榻半尺来深。 铁守容一剑未中,心已大骇,但她此时已破开了切了,猛一收腕,“清风送爽”三次递腕,这口剑不容那赤臂尼定好身形直奔她腰上斩下去。 原来大凡真正内功高手,尽管是在睡梦中,也会有一种自然的潜防能力,这种潜防力,说来很怪,它能在敌人一击的劲风之下,迅能得到一种自然反应,此时这赤臂尼内三合功力已练得入了化境,铁守容剑刃未到,但有一种强劲的冷风由刃上传下,由此可知铁守容内力也是颇实惊人了! 赤臂尼正在酣睡之篨,突感前胸冷气侵逼,不由就床一滚,铁守容剑刺空了,忍大师也不禁被那雪亮的剑锋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惊魂甫定,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对方第二剑“清风送爽”,平胸又到,赤臂尼暴怒之下,双手一按睡榻“平地起莲”,身子跳起了约五尺高下,云中雁这一剑可又走空了。 那忍大师在空中一挺腰,就像一头饿鹰似的,拖着那长大睡袄直朝铁守容当头罩下,在空中猝伸右掌,“饿鹰搏免”,直朝云中雁命门抓下! 这一掌尚未至,云中雁已感到有一股极强劲风由对方掌上透出,心中一寒,只当是那“红霓掌”,不由猛一俯首,好一招“犀牛望月”,只见她突俯前身,掌中剑“举火烧天” 向上一抖,忍大师如敢冒然扑下,不死也得受重伤。 赤臂尼万料不到,这夜行人武功竟如此了得,当时只好收回右掌,跟着云里翻身,在空中一个侧转“顺风扯旗”势,轻飘飘地落在一旁一瞪,呆目怒叱道:“何方小辈!竟敢暗算到我的头上来了,还不报上名来送死!” 云中雁把心一横,朗声回道:“赤臂尼!你不要猖狂,姑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铁名守容,人称云中雁就是,赤臂尼!我今日来找你,是代一挚友报那杀父之仇,你如有胆量,就与姑娘我战上几合,就是我不敌死在你手下,也心甘情愿!别人畏你如虎,我可不在乎……” 言罢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好一付不怒自威的样子!那忍大师格格一阵低笑,一张玉脸隐现杀机,只见她向后退了几步一打量铁守容道:“好极了!好极了!原来你就是铁守容……” 云中雁一挺纤腰道:“是又如何?……” 赤臂尼突一变脸道:“铁守容!我问你!有一外号叫冷面佛金七的你可认识?” 铁守容冷笑一声道:“认识又怎么样?” 忍大师点头道:“金七是我徒弟,想不到竟会败在你这贱婢的手里,今日你真飞蛾扑火了……”,言到此忽一矮身,但又一转念,复位身形道:“你方才说什么?代谁报仇?” 铁守容一跺小蛮靴道:“你别管!反正拿命来吧!”,跟着一腾身,已至赤臂尼身前,“白蛇吐信”,青光一闪,这口剑一种特有的手法点出,赤臂尼冷笑一声,一幌头,但云中雁对付这等旷世高手,她又怎会不知道,这种普通招数万难伤到对方,故这剑方一抖出,猛一转腕,改成“金鸡乱点头”,只闻一阵龙吟之声,发自剑身,平空里爆开了无数剑花,直往赤臂尼脸上各处刺下! 忍大师此时才知,对方这少女年纪虽轻,这一身功力确是不弱,尤其是一式剑法,竟像是早年那位江湖上怪人太虚老人的“三元剑”,不由一惊,但此时她可没工夫想这么多了,猛提一口丹田气,开唇吐出,但闻轰然一声大震,铁守容这口剑竟差一点被这种内劲气功震出了手,人已踉跄出了四五步方才站稳! 惊魂甫定之下,已想出了这赤臂尼所吐出的气功,夕为“蟒牛气”,为练气至上的绝功,功力强者,开唇间可当时制人于死命,这种功夫的成因,已说明了对方内功登峰造极的程度,铁守容就是天胆,至此也确实不寒而栗了。 赤臂尼见如此厉害的蟒牛气功,对方仅后了几步,和没事人一样,心中不由大骇,她那知这铁守容外着赤仙蟒衣,更兼以内功充沛,所以虽感震荡不已,却并没受到伤害,忍大师不由由羞而怒,已决心不叫这铁守容好好离开了! xxx 但闻她又是一阵银铃似的一阵娇笑道:“好个铁守容果然有两下子,可是你今夜既敢来行刺,想好好的回去可就不容易了,铁守容来来来我们到院子里去,我好看看你这一身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云中雁心虽有些害怕,但此时已到这种地步她可有些骑虎难下了,当时一挺腰道: “好!”只见她一纵身,已扑至窗前,玉掌推出、排山掌力,那雕格窗栏哗啦啦一阵猛响,竟被她那惊人的内劲震得七零八落,碎落了一地。 她那娇柔纤修的身子,就在这声暴响里,丝毫也不停泄的穿出窗口,跟着翻身抱剑,直挺挺的垂落在一方青石之上,真个是捷美轻稳都占全了。 那赤臂尼本想她定会由门出去,不想当着目己面前,居然胆敢如此横行,掌震自己卧室雕窗,不由大怒,身子跟着纵出,在空中“云龙亲爪”,本想一招就把她震死掌下,奈何铁守容竟早防及此,在空中居然转了个身,雪亮的宝刃平胸而持,赤臂尼天胆她也不敢往剑上下抓,只气得哼了一声,一沉中气,轻飘飘的地落在了地! 此时众弟子闻声惊觉,一连窜来了七八条黑影,俱是挺剑如飞而至,为首少女见状,不论青红皂白,手中长剑“长虹贯日”,照着云中雁胸前便点。 赤臂尼见状,反到袖手而观,云中雁此时已存着一死之心与这赤臂尼一拼,不想又有这少女从中打岔,心中大怒,二话不说见她剑到,一抽身已至那少女身后,口中娇嗔道:“去你的吧!”,掌中剑猛劈对方背脊,这少女为赤臂尼座下第十一弟子姓孔名庆美,因皈依未久,剑术并不大精,但根骨却极佳,颇得老尼喜爱,此时这孔庆美,忽觉背脊有冷风袭至,不由心一急,左肩无意中少晃了一下,铁守容见她左肩微恍,就知她定是要往左闪,不容她闪开身子,这口剑猛地向左抖出。 孔庆美果然身子向左才一偏,正遇上铁守容的锋利剑身,她想躲也来不及了。 赤臂尼本知这孔庆美绝不是铁守容的对手,但却不知会败得如此之快,正想待其不敌时再出手制对方与死命,不想忽见云中惟一翻腕,那孔庆美却也正往左凑,喝声不好,拔身而起可是到底她仍是慢了一步,身在空中正欲发“六合掌”力,将铁守容震落掌下。 却闻得爱徒一声娇吟,一阵蹒跚出去了丈余远,以剑点地,身子摇摇欲倒,前肩处鲜血如潮似的涌出,顿时间染红了上衣。 这一剑竟被云中雁给她在大臂上刺了个透明窟窿,此时赤臂尼也落下了身子,忙扑近自己徒弟身前,满脸震怒的看了一下对其她弟子喝了声:“把她扶下去,上点药,你们谁也别动手,我要好好看看她长了几个脑袋……” 言罢冷笑着向铁守容望去,见她还剑于鞘,正面看着自己微微冷笑着,众弟子本要一涌而上,闻师父言不由俱中止不动,铁守容知道眼前这一场争鬫,也就是自己生命存亡的时候了,她不敢想那后果将会如何,事实摆在眼前,她要想战胜这赤臂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默默中她低唤着:“砚霜!砚哥哥!我生为你而生,死为你而死!……默默中你可知道不?……”,于是她流泪了,点点泪儿都像断线的珍珠粒粒落在尘埃! 这位一世的奇侠,至此也真是侠女气短,儿女情长了,忽然她把牙一咬一跺脚道:“老鬼!你来吧!我云中雁岂能怕你!告诉你老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然你们人多,我可不怕你们!”,言罢面带冷笑,环视了身侧众人一眼。 赤臂尼虽年已耄耋,但因擅驻颜调养,故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最喜对镜埋妆自我淘醉,那一付桃花般的面容,真个是我儿犹怜,平日众弟子从不敢妄以任何老字见称,就是江湖中人,如不知她的个性,称以赤臂老尼,那他算倒了晦了,她不打你个五眼青才怪! 今天不想被云中雁这么一个丫头,左一声老鬼,右一声老鬼,当着众弟子面前,这份脸自己往那放?不由瞪目欲裂,头上青丝一阵耸动,真个是怒发上冲,一咬银牙恨声抖道: “小鬼!你好厉害的一张口……你……说完了没有?” 云中雁挺腰道:“说完了!老鬼!你来吧!”话尚未完,已听得那忍大师尖厉的啸声,跟着眼前青衣一幌,赤臂尼已至身前,恍玉掌劈面便打。 云中雁此时真个把生死已弃置度外,见状非但不怕,竟然一张玉口“呸!”了一声,身子一阵急转已至忍大师身后‘金豹露爪’,一双玉臂猝然抖出,十指如钩,指尖都透着惊人的内劲,直奔云中雁忍大师后心抓去! 云中雁因确知这忍大师的厉害,所以一上招就展出大三元图解中的“三元掌”,这为首起招,已是不凡,只这一式真个是又快又劲。 掌尚未挨着身子,赤臂尼已感到冷气袭人,心中不禁大惊,暗忖:这铁守容才有几岁? 那来这么大的内力呀……身子跟着一个猛翻,二掌对准云中雁双掌,运出“六合掌”力死劲的一击。 但闻轰然一声大震,尘土飞扬中,顿失了云中雁的踪影,还当是被自己这一掌给震飞了,心中正自得意,忽听头上哧!哧!连响了两声,竟有二段小小的枯枝,并排着奔自己双目上穿来!不由勃然大怒,一挥玉掌,那两截枯枝飞向一旁,尚穿出老远,由此可见这铁守容内力之强了!赤臂尼今夜是真动了大火了。 只见她娇叱了一声:“贱婢!你给我下来吧!”双掌猝然往那树上平空击去,但闻哗啦啦一阵暗响,枝飞叶扬,纷乱中一巨雁腾空,身段美妙已极,在空中“顺风扯大旗”,把下势一挫,就在未落之际,但听一声龙吟,那口石雨剑二度出鞘,闪出青蒙蒙一道光华,“黑鹰搏免”,这口剑由上而下,直点忍大师命门。 同时她左掌发劲,直劈赤臂尼前胸,这一式真个是极为厉害,何况忍大师此时又是空手!看来是决难逃开这一招了! 但诸君可不要为这忍大师发愁,她那一身超凡入化的功夫岂是云中雁所能随便伤害的,只见她猛然一张玉口长吐了一口气。 云中雁在她这口气才一吐完,奇迹发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的是真事,原来赤臂尼这口气一吐出,全身猝然暴缩,眼见她由高而矮,由大而小,霎那间形同婴儿。 这种“缩骨御肌”之法,真可谓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云中雁本身也会,但至多不过把各骨节暂时脱下,也仅限于四肢两肩,至于背脊头骨不但不能卸脱,简直连闻也没闻过。 但眼前这赤臂尼,竟能把背后长脊椎骨卸落为数段重叠,脑骨也竟暴缩成拳头大小,这种功夫真是骇人听闻了!就连一旁的女弟子,也没见过师父尚会这手功夫,都不由面面相观,满面惊疑! 云中雁剑掌俱已递空,身子也跟着落下,但她确是被忍大师这种怪样给吓着了。 因为全身骨肉都能脱缩,那满头青丝却是无法收缩,我们不妨闭目想想这赤臂尼现在这付怪样吧! 全身高不过二尺,却穿着一件庞大的睡袄,拖拂于地,那满头的黑发都垂到了肚腹以下,再加上她那双烔的光瞳,要是往街上一走,这不是鬼也是妖怪! 云中雁被吓得一怔,但她此时已杀昏了头了,虽是害怕,可仍没忘了自己此时是干什么的,只见她一挺剑,好一招“秋风扫落叶”,直奔这侏儒腰斩了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剑光一闪眼看已砍到了那忍大师,忽见这小人一阵乱转,已至自己身后,云中雁往前一划步,挥剑后撩“孔雀剔羽”,直劈那忍大师面颊,但听那小人一声尖叱,竟然腾身而起,踢足点铁守容后脊。 云中雁一伏身,就在这时展开了那大三元图解中极厉害的一式“风吹马尾千条线”。 忽然在地上一个猛翻,那口剑由左贴地平着向上空划到右方,黑夜里闪出一片光墙,光华夺目,其疾似电,忍大师正是落式,她作梦也没料到云中雁会施出这种怪招式来,想避己自无及! 总算她功力通玄,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提气上腾,就这样那件绿缎睡袄齐背,连着背上一层皮肉,被这一剑给削了个干净,只痛得赤臂尼鬼叫了一声。 身方一落地,猛然暴张,双臂迎风一幌,粗如大碗口,其色紫红,猝然往云中雁面门,手上抓击了丢。 云中雁这一招侥幸得手,正自心喜,以为这一剑最轻也得给她落个輚废,却不知这忍大师竟凌虚拔身,仅仅把她一件衣服给砍断了,她人也不过伤了一些皮肉而已,心方一惊,忽见对方暴叱声里,全身暴长如前,二臂迎风一恍,成暗红色往自己面手抓下。 心中大惊,知道这是忍大师所练的“红霓掌”力,不个心虚,当时顾脸要紧,一闪面,赤臂尼右爪抓空,但正在这时忽觉自己持剑右手一阵剧痛,那剑光自把持不住,“呛啷!” 一声落在地下遂觉右手“虎口”穴一麻,竟是被对方拿穴手给拿住了! 这“虎口”穴位于姆指与食指交叉骨缝处,本是人身一大麻穴。中被敌人拿住,全身立刻麻痹如木,失却活动能力,此时云中雁顿觉全身瘫软,真可说连四两劲都没有了! 阴暗里见那忍大师满脸凌厉凄容,微微冷笑道:“丫头你已中了我的“红霓功”了,非庐山银珠不治要想活命,势比登天,……”随着格格的仰天狂笑了一阵。 云中雁空有一身奇功,只是此时动也别想动了,这种拿穴本不需解,只要对方一松手少缓即自解,但此时那赤臂尼竟右掌死按着不放。 忽然铁守容打了个寒战,就觉得有数道热气由对方指尖传入自己掌心,顺着血脉流入全身,心中大骇,知道赤臂尼所言不假,自己生命至多不过半年了,这还是对方如能好好放自己回去,否则不堪设想了! 好毒的赤臂尼,今日是她初次以这“红霓功”用之人身不由狠心大泄,暗暗逼那红细游丝,由对方穴道一一传入,暗忖着差不多了。 只听她娇叱一声去吧,猛一甩右手,“六合掌”击出,实地掌在了铁守容的后心,但闻。 “砰!”一声,云中雁全身,就像一个彩球,被震在了半天,赤臂尼格格笑声里收掌,手中却多了一个剑鞘,然后弯腰拾起地下的剑,合剑于鞘,冷然对众弟子道:“我们回去吧!别管她了!”,此时她背后早已鲜血淋漓,这一静才知痛疼难忍,干快入内调治去了。 且说铁守容方觉忍大师手劲一松,正想逃开,不想被对方拿穴过久,突然之间竟难以转动,何况此时中了那阴阳羔气,心内初时感觉想呕,未容吐出,猛觉后心一阵急震,全身竟被忍大师“六合掌”给震了出来,遂觉双目一阵发黑,口一甜,在空中先就哇哇吐了两口鲜血,待到落地时,落在何处已不知道了! 冷冷的小风,在这片山峰上吹着,此时天已微微透出鱼肚白色,万籁俱静,没有任何杂音,在青衣寺那高有两丈的墙内不远,有一棵梨树,此时正结了不少的梨子,但那些肥嫩的梨子都不足以吸引我们的视线,而是在那并不高的梨树之下,侧悬着一根粗如儿臂的枝桠之上,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 这少女秀发垂地,全身扒悬在树枝之上,她已昏迷了一夜了,现在被这即将黎明的冷风,把她慢慢吹醒了,只见她在树上一阵抖战,接着吟了两声。 这可怜的女孩,她生命已很垂危了,要不是那件护身的蟒衣,只忍大师那一六合掌,她也早就五脏俱裂,死于就地了! 但是这位可怜、多情!一心只为替心上人报仇的痴心姑娘,她还没有死,起码现在还没死,致于能活多久那就难说了…… 她那娇艳得足以羞涩桃花的面容,只是一夜之间,已丧失了原来的光泽,变得那么消瘦苍白……慢慢见她举起那只右手,按着那树枝,一次、两次、三次……她才落足于地,已累得娇喘声声,闭目倚身在那矮梨树的树身,又歇了一会,她觉得脸上痒痒地,用手一摸都是些粘粘的东西,被风给吹干在脸上了,那是一块块的血迹!由她自己口中吐出来的,可怜的铁守容!她与中了那万难活命的红霓功之后,又会中了忍大师可怕的六合掌,受了极厉害的内伤…… 这样靠着树又歇了一会,她想到了很多事!第一、我必须要离开这青衣寺,要死也尽快的死在自己家里。 第二、她想到了叶砚霜,她流泪和血,脸上原有的血斑,被泪水这一流过,变成一道道的白痕,再加上那已失却血色的脸,看来她离死已似不远了!隐隐听到她诉说着:“砚霜,我的心……原谅我……不能为你报仇了……狠心的砚哥哥!你可知道我这可怜的妹妹,如今……”她埋脸在那梨树上,一阵抽搐哭得是多么伤心啊! 忽听她觉得左肩有人推了一下,吓得一翻身,别看她如今受伤至此,但这一世侠女,岂是那么好欺侮的? 只见她一挺腰就站了起来,毕目望处,正是那赤臂尼座下第二女弟子,自己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忍大师唤她翠儿! 铁守容一见是她,只当这一下可完了,正想扬着以最后一口真气,运出神功,将对方一掌震毙,落个同归于尽,忽见那翠儿,满脸戚容的小声道:“是云中雁姐姐?……”云中雁见状知道她并无恶意,当时点点头,这翠儿执起铁守容一手,轻握着含泪道:“姐姐,你已中了我师父”红霓羔”了……据小妹知道非庐山玉川池所产一种银珠方可治得活命!不过这种东西太难找了!更何况久闻那玉川池飞鸟难登……又不知那确实地址……真叫小妹好不伤心焦急!” 云中雁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我……要出去……就好了!现在你能帮我一帮么?” 这翠儿泪流满面的道:“当然可以,我来找你,就是想能把你救出去,只是……你千万要记住,赶快请你师父到庐山去一趟!总之要尽人事,就是不能治也心安了!”,云中雁一阵心酸,闻言愿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此时脑中想到那是不可能的了!师父如今在那自己还不知道,其实她很可以回到紫袍上人处,但她生性好强,何况这种事又是违背了紫袍上人的话,他老人家年已老耄,又当大疾新愈,何忍心令他千里跋涉再去为自己寻药,何况这种药根本是不是还成问题。 因为翠儿是一番好心,她不忍心令人家失望,所以假意点点头,这翠儿见状擦干了泪,又由身上取出四枚绿色小丸来道:“这种药是专门治疗内伤的,但师父的六合掌太厉了,此药也只不过能保住一时,大概一月内不致有危险,这还是她自己配制而成的呢!分我姐妹一人一粒,以便在江湖上受伤服用,今夜众姐妹都对你同情万分,大家凑了四粒,令小妹快些救你!现在天快亮了,再不走可就不方便了……”,言罢由身后拿过一件衣服,扶起铁守容穿上,又先给她服了一粒丸药。 云中雁此时全身连丝毫劲都没有了,只有心存感激的任她动手,待服下一枚丸药之后,果有一股暖气聚于丹田,试着一毕步,竟勉强可行走一段了,少女见状大喜,低语道:“你别动!我背你出去,还可以给你一匹马,你要照着我话去做,要是皇天有眼,也许你还有救!” 言罢轻轻把铁守容背在背上,一连三起三落已来至大门,忽然闪出一条人影娇叱了声: “什么人?” 翠儿小声低叱了声道:“师妹!是我!快看着有人没有!我要救铁姐姐出去的!” 来人正是丁兰,闻答应了声一班娇躯已上了一方耸立着的假山石,在上低喝道:“快走!快走!现在没人。” 那翠儿,迅速的抱开一扇大门,又至檐下牵了匹小马,马上鞍座齐全,这才对铁守容道:“姐姐一路小心了!小妹不远送了……” 云中雁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流下了,忽然地伸出手握住这翠儿一手,抖声道:“姐姐大恩,小妹没齿不忘,请姐姐赐告大名,以便永存腑腹……” 这翠儿苦笑道:“小妹叫石翠环,只乞姐姐能早日康愈……别的都不是小妹所盼的了!” 铁守容勉强上了马,又看了这石翠环一眼道:“我走了!”,言罢抖动红绳,这小黑马四蹄如风,泼刺刺窜出了大门,一路向山下奔来,云中雁强提真气,在马上回头望着那翠儿,犹自倚门而立,尚遥遥的对自己频频挥手,慢慢就看不见了! 云中雁起先强自忍着痛楚,生怕又令对方伤心,这一离开了,不由一抱马颈,全身都俯在那马背上,但觉口中一甜,哇!一声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但她心中仍极清楚,这口血吐出反而舒服多了,一任那马扒开四足向山下猛窜,也不知什么时候,它竟跑到了街上,此时天也亮了。 云中雁勉强坐好,找到了那家店铺,此时那小二正在卸门板,见状一惊道:“客人不是住在小店么?怎么这么早又从外面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发现铁守容脸色有异,像是生了大病似的,不由又是一怔! 铁守容已翻身下马,提着气对那小二道:“麻烦你……给我找个大夫来……请他快一点……”,这小二见状就知这女客受伤不轻,当时答应着接过马,跳上马背就跑,云中雁这才扶着墙找到自己屋子,进内后贝那油灯尚燃着,悉起昨晚此时,自己尚是生龙活虎似的,仅一夜之隔自己已命若游丝,不由一阵伤心,此时感觉口中发甜,只怕是又要吐血了,不由又服下一枚那翠儿所赠药丸。 顿觉神智清爽多了,这才脱下那件红蟒衣服,换上了自己一套长衣,睡好床上,须臾,那小二就颁了一个年约六旬光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的老郎中进来了。 铁守容看了那老郎中一眼吟道:“先生请坐……” 这老头一摸脑瓜,对小二咧嘴道:“是个女的!你怎么不说清楚了我可不会给女人看病!你还是另请别人吧……”,说罢嘴上那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的,还直朝那小二瞪眼。 云中雁要是在平日,早就忍不住要发脾气了,但此时一来自己生命已在旦夕不知什么时候就许完了,再说自己那还有余力来给人生气,见状勉强苦笑了笑对那小二道:“谢谢你啦!送他回去吧……不要找了算了!” 这大夫还直摇头道:“真是开玩笑!大清早晨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骑马跑那一趟…… 这是干什么?……唉!”说着一双黄眼又看了那小二一眼道:“所以你们这些人只配作小二,都会作什么事?一路上骑马不说,还一个劲快!快!弄了半天是个坤客……算了!我认倒霉,出诊费我也不要了,你送我回去吧!”,云中雁气得闭目不发一语。 那小二也不知怎么,自从云中雁一进店,他就喜欢上了,没事还故意敲门,待铁守容开了门,问他什么事,他不是说要不要茶,就是问吃不吃饭,有一次最可笑,铁守容开了门后,他吃吃半天才道:“今天好冷啊……”,云中雁真是又气又笑,把门又关上了,此次这小二一见云中雁脸色铁青,全身抖战,竟连说话的力都没有。 心里面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好容易找了个本城最有名的大夫钱橘皮,不想这钱橘皮竟还有这么个臭规矩,只看男人不看女人,心里一急,由急而怒,也不知他那来这么大火,把脚一跺道:“你说不看?” 这钱橘皮一翻那双老黄眼道:“不看就不看!还有什么稀奇?……奇怪!” 这小二突然一瞪眼厉喝道:“告诉你!钱橘皮!你可不要搭什么臭架子,这位姑娘可是受了重伤,你是无论如何非看不可,要不然,我告诉你,你是来得去不得!” 这钱橘皮一连退了好几步,嘴中啧啧连声,向天打了个哈哈道:“吆喝!想不到你店小二也敢训起我了!这病我不会看;你还能怎么样?……你就把干隆皇帝叫来,我说不看就不看!” 说未完云中雁在床突睁双目,吟道:“好了!……请你走吧……” 这钱橘皮提起小箱,又要出门,想不到那小二竟会一声大喝:“你敢走!”竟见他一低头,双手由腿肚子一探,一双光华耀眼的匕首到了手中。 那钱橘皮吓得鬼叫了一声,面无人色,退了好几步抖道:“……喂!别拿这东西!好不好?……怪吓人的!” 小二冷笑一声道:“吓人?它还会杀人呢!”,原来这些店伙,平日因常遇见一些无赖白吃白住,时常会闹事,所以差不多身上都带着点东西。 此时这店小二一扭脸对床上云中雁道:“小姐!你别怕!这糟老头子我有办法制他!”,言罢一反手把门插上了。 云中雁在床上叹了口气道:“他既不会看病!还是叫他……走吧!我的……病反正是好不了啦!” 这小二心里一阵难受,一晃手中刀道:“谁说他不会看!前天那刘班头还说他们太爷夫人的痛就是这老家伙看好的,今天又不看女人,分明是看小姐你没什么钱,所以说不看女人病,这种大夫要他干什么,今天他敢不看,我就先宰了他!” 言罢又朝那钱橘皮走去,这钱橘皮被这小二把实情给揭穿了,老脸臊得通红,还想狡辩几句,忽见这小二双目发红,手中持着那闪闪发亮的刀,往自己走来,不由吓得上下嘴唇直发抖,往后一退,正是一个椅子,“扑通!”一声就坐在椅上了,再想站起,那店小二已至面前,雪亮的刀刃对他眼前一晃,这钱橘皮吓得叫了声:“小二爷爷……饶命!” 那店小二咆哮道:“叫老祖宗都没有用!你说你会不会看吧?” 这钱橘皮皱眉啧嘴半天才道:“看吗……也不是不会看……只是……”,话尚未完,一眼见床上少女由枕下摸出一镶满珍珠的玉匣,光华四溢!不要说里面装的东西值多少了,光只这一珍珠匣子就不知值多少钱了。 下由马上换了一付嘴脸,眉毛也不皱了,反到朝郱小二叹了口气道:“谁说我不看?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就发这么大脾气!我作医生的不看病看什么?真是……” 这小二想不到他会变得这么快,当时把刀又插回腿上绷带子里道:“那就别费事!快看吧!” 这大夫尚装着不得已的站起身子走近床边,仔细在铁守容脸上看了半天道:“哎唷!这个病可严重了……” 店小二喝道:“放屁!严重什么,反正看不好找你!” 这钱橘皮又翻开她眼皮看了一会道:“这位姑娘!你是吐过血了吧!” 那店小二又骂道:“谁说她吐血了?将才还骑马了呢!” 云中雁本以这大夫还不是一般江湖上混饭吃的人,想不到还真有点医道,听那店小二否认,不由在床上道:“一点……不错!我吐了很多血……” 那小二闻言一怔道:“真吐了血?……” 这钱橘皮现在可神气了,两道秃眉向上一扬对小二道:“怎么样?我钱橘皮说的话准没错!你懂什么?还不去拿笔砚过来,我好开方子……” 这小二一翻眼道:“行!你别神气,看不好病,再找你算账!”,言罢真到一边取过笔砚递上。 这钱橘皮由箱内取出一小黄枕头,垫在铁守容手下,铁守容把手搁上,那钱橘皮两只眼都花了,心想我的天!我老头子行医几十年,这么美的手还真是第一次见过,这真是飞来的艳福! 当时一手按上,初时尚在陶醉慢慢他张大了眼,两撇上胡子也翘起来了,忽然汗如雨下,又注意了一下铁守容的脸色,抖声道:“不……好……姑娘……” 铁守容早知自己伤中内脏恐无幸理,见状反到从容一笑道:“你说吧!没关系!” 这钱橘皮又注意了一会猝然站起身子对那店小二道:“来!我们这边开方子!……”,店小二忙跟过来,这钱橘皮附在他耳上,一只黄眼尚斜视着铁守容小声道:“伙计!这可不是玩的!由这位小姐脸上判来,已呈有死症!这可怎么好!你知道她家不知道?” 这店小二吓得一晃头叫道:“你说什么?” 钱橘皮皱眉道:“小声点!小声点!” 这店小二顿时如丧考妣,哭丧着脸道:“钱橘皮!你可得救救她!这位姑娘孤单单一个人太可怜了!你有点良心没有?” 这钱橘皮又气又笑道:“你是怎么说话的!我怎么会没良心?……唉!我也不说了!不管如何开几付药先吃吃,先保住她元气在说,要是凭我这两手想治好她,那可真不容易了!” 店小二此时心中不知如何,那难受就别提了,闻言连道:“行!你开方子吧!这位小姐没钱,我还有一点!”,云中雁在床上早将他二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尽管是早知道自己伤已至此,想回生恐怕已无望了,但人都这样的,尽管到了临死头上,还仍乞求着生存的欲望,只盼能有奇迹出现! 此时闻言在床,眼泪刷刷地又淌下了,她一来是伤心自己的身体,再方面被这店小二的古道热肠所感动了!不由在枕上颔首泣道:“谢谢你!店小二先生……我自己有钱!”,说着她由枕下拿出那珠匣,揭开匣盖,顿时光华外溢,里面竟是满满一匣珠宝翡翠,只一样也是价值千金。 这钱橘皮不由眼前一亮,但他仍算是有点人心,当时竟一发狠道:“姑娘!别先谈钱,我们救人要紧,我钱橘皮今天就大放一次,分文不要你的!” 一旁店小二一拍他背道:“对了!这才是好大夫!那能什么事都看着钱份上,你快开方子吧!” 这钱橘皮说出话,可又有后悔了,不由又朝那珠匣子瞟了一眼,算是临别纪念,一狠心走到桌前,拿出处方笺,仰头皱眉了半天低念道:“橘皮三钱,四君子二分,红尾三分,龟甲……”,原来这大夫有个规矩,只要是他看好病,不管大小第一样准是橘皮! 他这钱橘皮外号就是这么来的!奇怪的是他这橘皮还真有点灵,居然还治好了不少人,所以这一带,提起钱橘皮来可谓之妇孺皆知! 且说那钱橘皮把方子开好,自己摇了摇头,对铁守容叹口气道:“我看这位小姐也是直爽人,我钱橘皮不妨实话实说,小姐的病依我看……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分明是中了一种什么毒,把五脏全麻痹了,一二日内恐尚要大发,这份药也只不过是求万一的希望了,我是开的最重的药了!要不行,我可真没办法,只好请另谋高就了……” 第三章 午夜侠踪 那钱橘皮道出一番话来,铁守容在床上涔涔泪下,大凡一个病人明知病入膏盲,不可救药,但衷心里未尝不存着万一的希望,尤其怕听人家说出无救的话来,这钱橘皮一番话虽说得情理两尽,但言中之意,可含着暗诉这伤势已危险了,铁守容是何等慧心之人,那还会听不出来?所以听完这番话后,芳心中一阵辛酸,眼泪直把那枕儿都浸湿了半边,不由对着那钱橘皮勉强微笑道:“谢谢钱大夫了!我看我这伤是不会……好了……”言罢一阵咳嗽,喘得几乎都透不过气来。 这钱橘皮此时也似乎被那店小二传染了,平常那一颗非见财不软的心,今日竟会破天荒第一次的同情别人来啦!见状一直皱着眉头,走近守容榻前叹一声道:“姑娘!我看你这病不像是陈疾,是不是被什么打伤了?还是吃了什么毒物吧?” 铁守容苦笑的摇了摇头,本想不说实话,一眼见那店小二及钱橘皮眼中竟都带着一泡泪,满面焦凄之色,心中不由不忍,叹了口气道:“我就实在……对你们说吧!……我名铁守容!江湖中俱……称……我云中雁……” 方言到此,那店小二猛一睁目,满脸惊疑之色道:“什么?你就是云中雁?” 铁守容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剑杀赤仙怪蟒……的云中雁……” 那钱橘皮也似一怔道:“云中雁好象是个大侠客?……想不到会是姑娘……只是你又怎会受此重伤呢?” 云中雁摇头叹息道:“距离此处不太远的华山之尖……有一青衣寺!内中有一赤臂尼忍大师,……我因与她有深仇,不想动手之下,竟中了她的红霓羔,与六合掌!……” 那钱橘皮皱眉道:“什么叫红霓羔?六合掌?这老尼姑好毒!” 店小二也吓得脸色发白道:“乖乖!青衣寺!那里头的姑子谁敢惹?更别说是那忍大师了!她们那一个到这镇上来,不管吃饭住店,谁敢要钱?好家伙!你这伤竟是被那老尼姑打的,难怪这么厉害呢!” 此时钱橘皮听说是中了这种怪功掌力,自问也是无能为力,只好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开的几种药,买回来以后,一天要吃两次,这是谓元固气的药,起码可使你气血暂固,短日内尚不致加重伤势,只是要想以这付药治病,不是我钱橘皮自己泄气,那可真不行,这么吧!我这就回去,西街有个老翰林姓张名进益,此人医道极高,遍阅医书,擅医各种怪症,不过你这种伤,恐怕他也没什么办法……” 说着齿咬下层,犹豫了好一阵子,那店小二一双鼠目,目不转睛的瞪着他,满脸乞望之色,钱橘皮考虑了半天才道:“这样吧!我钱橘皮好人作到底了,我后天亲自去请他一趟,这人平日不悬壶行医,请他可真难,不过我既然亲自去请他,大半是不成什么问题……” 言罢对着铁守容一拱手道:“姑娘好好休养吧!千万别心急气燥……这样对你这种内伤可不大好,后天那张老翰林要来,也说不定他有办法,总之!这种事不是急的事……唉!” 说着提着箱子就要走,忽然又停下步,回头死看了那珠匣一眼,又一跺脚这才走,云中雁喘道:“先生……别走!还没给钱呢!” 那店伙闻言连道:“钱大夫已走了!他不要钱!姑娘你放心休养吧!我这就给你抓药去……”那钱橘皮先闻铁守容一唤,本已转回,一听这小二之言,只好又转过身子,狠狠的瞪了这店小二一眼,心想后天那张大人来看病,看你们不给钱行不行? 且说他二人出去后,铁守容一人卧伤在榻,思前想后好不寂寞,最使她难受的,并不是这伤势轻重如何,而是她忘不了叶砚霜,她想到自己要死了,她默默祈求着上苍,使她能够再见叶砚霜一面,但是她失望了,日子是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 那位钱橘皮所介绍的张老翰林来了,但亦是束手无策,只开了两服滋补的药,其实铁守容所以能撑至今日不死,主要是得力于那翠儿所赠的几粒丸药。 这种药赤臂尼名之为“冷心丸”,是她本人亲自采集放诸大山中,以七十二味不同灵药,焙制而成,共得药百粒,也真可说是起死回生,但云中雁这种红霓羔,却是药不对症。 可是对她所受内伤,却有极大功效,有这四粒丸药在,起码半年以内不致有生命危险! 昏暗的油灯闪着这小屋子,时已是午夜了,这可怜的姑娘,在床上睁大了眼,凝视着那流泪的蜡烛,眼见它由长而短,由短而熄,最后全室昏暗。 她感到头部昏晕不能忍,四肢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窗外的风,在这深秋的午夜,吹打在老牛皮纸的窗上,发出阵阵的响声,她确有些倦了,慢慢的闭上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她觉得,两肩上一阵酥软,像是有人用双手来捏自己的肩井穴似的。守容无力的睁开了眼,她确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她彷佛看见眼前一个黑影用双手在自己命门双肩不时的抚捏着,有一丝丝的热气由这黑影的双手传进来,使她感到这是多日来最舒适的一霎那。 但是室内漆黑一片,她看不出来者何人,虽然她是能暗中视物,但此时她的精力己不允许她有此能力……暗影里但觉这人双目如电,吓得她在床上猛一翻身,强提着气问道:“你是谁?”这人不闻不问,暗影里她只能判出这人的目光如炬,是个男人!两肩及命门经这人有力的臂一阵堆拿,已感到清醒的多了! 她睁大了眼再看看这人,这人竟把头转向一边去了,铁守容猛伸双腕抓着这人的一只手,借着这人的力,拉坐了起来,抖声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想这夜行人一抽手,把手收回来,口中只道了声:“你……容……” 竟然一纵身又由窗子出去了,铁守容蓦然一惊,她挣扎着向那人追扑去,但全身已没有丝毫气力,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她仍自向暗中泣道:“你是……谁?既然有心救我,为什么又不愿……见我?”但窗外是一片漆黑,那有那人的影子,远天有几颗小星星在一闪一闪地! 铁守容伏在地板上哭了!她猜不透这人是谁?为什么他既来救自己,又躲着自己? “这人目光如电,来去如风,居然在自己身前来去无踪,这一身功夫,真令人佩服……” “别是叶砚霜吧!……可是他那会这么巧?又那来这么大本事了?……由他方才替自己推拿穴道的手,传出的热气,分明这人内功匕臻至炉火纯青地步了……” 她在地板上哭了一阵,不得已又爬上床,猛然她又听到窗口有抽搐声,不由又一扑,遥吟道:“你……是谁?你是……”忽听嗖!一声,窗外黑影一闪,这次那人才真的走了! 铁守容只好又躺下,侧耳听了半天,再没有一点声音了,跟着一阵雄鸡拍翅之声,叫了两声,原来天已快亮了! 此时她试着举动四肢,竟是灵活得多了,除了那红霓羔潜伏体内无法可除,她已感到轻松多了!心中十分高兴,求生欲不由蓦然而生…… “只要能多延一天,总是好的……”她这么想着,不一会她就睡着了,多少日子来她从未这么熟睡过,等到醒后又是一日的下午了。 隐闻到门口有人敲门,她问道:“谁?” 那人答道:“姑娘!我给你送药来了,顺便还有点事情告诉你!” 铁守容一听声,知道是那店小二,不由道:“请进来吧!” 这伙计答应着推门而进,一眼见她竟能坐起来了、不由喜形于面,诧异十分道:“怎么!你能坐……起来了?” 铁守容微笑的点点头道:“除了心里发闷,喘气难!别的痛楚都好得多了……” 这小二张大了嘴,半天才道:“钱橘皮找来的那糟老头子,真还有两下子,姑娘!你快把这碗药喝下去吧!喝了就许又好些了!” 铁守容接过药喝着,心想:“要不是昨夜那个夜行人救我,我那能好得这么快……”可是她也没说破。 这小二看着她把药喝完,忽然一拍自己的后脑瓜道:“有一件大事差一点忘了!姑娘! 你可认识一个年青人?” 铁守容皱眉道:“什么年青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说着脸一阵红,这小二急道:“是一个男人!不过样子我也没看清,因为那时候天太晚了,这人不知怎么进到我房子里来的?” 铁守容一惊道:“什么?你房子里半夜里也进了人啦?” 那店小二一怔翻眼道:“莫非姑娘房里昨天也进来了人了?” 铁守容不由脸一红,又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奇……怪罢了!” 这小二才继续道:“真是怪事!这人把我从梦里连拍带摇给弄醒了,我也没看清这人是谁,就觉得这家伙年岁不大,最奇怪的是,这人一双眼睛真是亮得吓人!” 云中雁心中不由一动,暗想这定是昨夜救自己的那个人!但她表面故作不知,仍向那小二道:“他叫……醒你干什么呢?……” 这小二一磁牙道:“本来我以为他是强盗,才想张嘴叫,不想才叫了半声,这人一伸手,我的下巴荒子竟会好好的被他给捏掉了……”说着还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脸上表情是又气又笑,遂又接道:“我那时可听话了,想叫都不行,这人把我下巴弄下了以后才告诉我说,说他是姑娘一个老朋友,要我好好照顾姑娘起居饮食,一切的钱都由他付,还留下不少钱!” 说着由袋内掏出一个黄色小袋,递与铁守容,铁守容不由皱眉道:“这人是谁呢?我自己有钱……这钱我不能要……” 店小二急道:“那怎么行?人家亲自叫我交给你的,姑娘不要,我怎么办?他人又走了,我想找他也找不着呀!” 云中雁无法,只好接过那小袋子,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小袋金子,当时好不纳闷,把它搁置一旁,眼望着那小二道:“他还说什么……?你没问他姓什么?” 这小二咧嘴道:“我的妈!我当时吓都吓坏了,况且下巴也掉下了,想问他话都不行,不过我可看到他脸了!” 云中雁不由大喜,忙追问道:“什么样子?” 这小二皱眉道:“这人长得可真俊!最奇怪是头上戴着一顶怪样的小帽子,又黑又亮,还有两条什么羽毛挂在两肩上,腰上还别一枝白色的,不知是箫还是笛子!反正是吹的玩意……姑娘!你可认识这么一个人么?” 云中雁沉思了一会,心中真想不出是谁,三年前叶砚霜的影子又重回到眼前,她不敢相信,甚而没敢希望,这人是叶砚霜。 “他是没戴帽子的……也没见他吹过箫!这人一定是别人!”她感到有些失望,不由痴望着那店小二征微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么个人……” 店小二闻言又皱眉发了一会楞才道:“不管怎么!反正这人亲口说出你的名字,叫我好好照顾你,并且问我你生的什么病,我说了半天也没说清,只告诉他说姑娘是被人打的!” 云中雁不由皱眉道,“你告诉他这些……干什么?”但又由得又追问了一句道:“他听了以后说什么没有?” 这小二道:“他听了以后,眼瞪得老大,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都跳起好高,又问我那人住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云中雁急问道:“你告诉他了?” 这小二一笑道:“我那会这么傻,没得姑娘允许,我怎么敢随便告诉人家?” 云中雁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还好!要不然这人要是冒然到了青衣寺,不倒霉才怪!平白无故害人家一条命,自己心何能安? 想到这、心中一时陷于迷惘,真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心?想到这里,贝那小二一双鼠目尚看着自己,不由对他道:“我很饿……有什么……吃的没有?” 店小二大喜,笑道:“有!有!能吃东西就好啰……”言罢回头就走,过了一会端了一大碗面,云中雁只吃了一点就饱了,那店小二见状不由又皱起眉来还直摇头。 晚上这店小二又送了一次药,云中雁勉强吃下了,待小二走后,自己坐起身,找到了随身革囊,把内中火折子取出来,心中默想到,那梦行人要是有救自己的意思,今夜一定还会再来! 一定还是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今夜总要看清他的面貌,看看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把那火折子放在枕下,不一会天就大黑了,起先她一直想着千万不要再睡着了,但经不住这夜太长了,慢慢她又闭上了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床前有一阵风,她骤然睁开双目,见那两扇窗不知何时,竟会自行打开了,铁守容不禁心中一怔,才要勉强下地,去把它关好,但才一要坐起,竟有一只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肩上,云中雁吓得惊呼了一声:“你!是谁?” 这人半天不动,而且背又转过去了,云中雁不由在床上急得泣道:“你到差是谁?…… 为什么既……救……我却又不愿见我呢!”这人闻声仍旧不语,但由背影里可看出他上身在不住的抖着,忽然他翻过身来,脸上却是蒙有一层黑市,仅露出如炬的双瞳,云中雁见他头上戴着一顶黑光闪烁的小帽子,有两道凤翎垂挂两肩,那双光亮的眸子里闪出无限的情意,一直注视着自己! 云中雁虽在重病中,但女孩到底是女孩,被人家这么一看,可真有点羞不自禁了,不由满脸通红,才要开口说话,却见那人双目中竟涌出了无数明珠,那是眼泪……铁守容不由大为不解,忽见这夜行人放低了嗓子道:“铁……姑娘……你不要管我是谁?总之!可以告诉你,我是来救你的……请你放心我!” 铁守容在枕上摇头吟道:“不行!我不认识你!我不能叫你来给我治伤!” 这夜行人闻言似乎一怔,半天没说话,忽然他叹了口气小声道:“你现在当然不认识我了!因为你已经有了新的……” 那声音很低,说到后来竟连他自己也听不出来说些什么,铁守容闻言大吃一惊,不解道:“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这人不答话,走前一步,又用手来推钱守容的两肩上穴道。 铁守容乘他正在为自己弯腰推穴之时,突然一伸手,拉下了他脸上的幪布,跟着右手火折子迎一恍,已把这人看了个清楚。 这人被铁守容这种突然的动作,惊得一怔,正要返身窜逃,已是无及了。 铁守容借着这光一看眼前这人,不由猛然张大了双目,狂叫了一声:“叶哥哥!是你!”这人穿着一身青布的箍身拾衣裤,身体很结实,面貌却有些清瘦,竟是自己这数年来朝夕,甚而连梦中都梦着的人,他就是叶砚霜! 且说这叶砚霜被铁守容叫出了名字,而且拉下了面具再想跑也来不及了,一时痴望着铁守容,就像是一具木人,他看见她那付娇柔的眼睛,往事一一都重回到了眼前。 三年多了!这遥长的日子,在一对相恋人的心里,这是多么长久的岁月啊!眼前的妯似已脱了闺门的稚气,虽然她是病得如此厉害,但依然可以看出她是那么的秀丽,俊俏,而且更添了些凛凛侠风! 她彷佛是一盆秋菊,又像是一树梅花,虽然傲骨苍枝,令人不敢侵犯,但是那种美丽,那种多情,只要被她含情的秋波扫上一下,已令人梦寐不思! 云中雁突然见到了他,不由喜极而泣,勉强坐起了身手道:“叶哥哥!你坐下……” 叶砚霜依然是凝望着她,半天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错了!我今天是来为姑娘治病的!现在我要走了!” 铁守容闻言不由一阵酸心,珠泪刷刷流下,半天才泣道:“叶哥哥!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我……知道我不该……走……但是……现在莫非已晚了么?……” 叶砚霜被这几句话,说得差一点倘下泪来,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玉手,无限相思都倾出了!忽然他又松开了她的手,低头泣道:“守容……一切鄀太晚了!也许我不该来找你,但是我又怎么能不来……” 铁守容喘成了一气,她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又似喜极,又似忧怨,又似痛心,她想说话,但是声音是那么嘶哑低沉,她问他道:“你……是说,你已经结婚了?」 叶砚霜苦笑一下道:“我倒没有!姑娘你呢?”铁守容忽然笑了,虽然她已是那么柔弱,而意料着自己活不了多久,但这笑容是最美,最美的…… 她望着他摇摇头,然后伸出了那只春葱似的手,叶砚霜虽狠心不想再亲近她,但看到她这付娇柔无力的样子,已狠不下心了,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百感齐集,三年来,这么多遭遇,这么多话,突然间应怎么说呢! 铁守容喘了半天,她脸上带着三年从未有的光彩,那双黑白分明双瞳,注定着眼前的叶砚霜,一任自己那只平日连碰都不容别人碰的手,在他的手中握住,她感到极度的欣喜,满足!因为她想要看的已经看到了,就是马上死了,又有什么值得遗憾呢! 忽然又有一种极相反的念头在她胸中闪过,她不能就如此死了,因为他来了,所以她更应该要活下去!但是!她知道那赤臂尼的“红霓羔”尚未发作,一旦发作起来,那就离死不远了! 想到此她哭了,叶砚霜此时内心更是有诉不尽的千头百绪,他又恨她,更爱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对自己这么好? “她既和那马兆新订了亲,为什么又会对我如此好?……为什么又会摇头表示她的痴心?” 叶砚霜真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本来他想问她,但当他看到她受伤至此,不由又忍不下心,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目光正射在她那娇柔俊俏的脸上,正有两道泪痕从她那痴情的眸子里无力的流出,尚还凝视着自己,像有无数的话要说似的,叶砚霜由她那双眸子里,已看出她受有相当的内伤,不由一阵心酸,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是谁打的?守容!你告诉我!” 铁守容无力的摇摇头道:“以后再告诉你……”忽然她想到自己去青衣寺的动机,不由打了个冷战,心想:“叶哥哥啊!你要是知道你父亲并非病死狱中,而是死在那赤臂尼的手下时,你不知会怎么冲动呢!”但是她没有马上告诉他,生怕他一听之下,马上去青衣寺,那忍大师这么大本事,叶砚霜恐怕也难逃开她的毒手。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又看了叶砚霜一眼才道:“叶哥哥!这些年……你!都到那去了? 叶砚霜也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姑娘!以后再告诉你吧!你无论如何要把你受伤的情形告诉我,等你身体好了,再告诉你我这几年的遭遇,同时我还要问你呢!” 铁守容一听他提到自己的伤,不由心里一酸,泣然对叶砚霜道:“砚哥哥!我是中了人家的红霓掌了……已经没有救了!不过今天既能看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再后悔了……” 叶砚霜闻言大吃一惊,蓦然记得当初师父南天秃鹰,曾和自己说过这种红霓掌的威力,中人后很少能逃出活命的,曾闻数十年前有一赤臂尼,精擅此掌,要是被人打的,那可真危险了! 想到此好不忧心,不由望着守答道:“姑娘!你先别难受,人定胜天,也许并没到了绝望的时候,你可知这种伤有法救没有?” 铁守容在枕上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据说在庐山某处,有一种叫银珠的东西可治这种伤,但……是这银珠,仅听闻,谁也没见过,也只不过是扑风捉影之谈谈罢了……” 叶砚霜闻言,不由喜形于色,马上道:“既然有此一说,也许真有这银珠,姑娘放心! 我明天一早就到庐山去试试看,至多半月就可回来,你千万可别走!等着我!” 铁守容忽然苦笑的摇摇头,伸出手拉住了叶砚霜的膀子道:“好哥哥!你千万……要听我的话,不要跑这么远,白跑……没有用的!” 铁守容翻身坐起,全身战瑟不已,叶砚霜见状大吃一惊,忙用手把他扶着坐好,皱眉道:“妹妹还是尽量少动……”却不知那守容已把脸枕在了他的肩上,以一双泪眼凝视着他那英俊的面颊,她想到她也许不久就会死了,眼前自己既是朝暮相思的心上人来了,又何必再矜持那种虚伪的感情,不如让它随心的发泄了吧! “反正这是昙花一现,生命火花最后的一霎那……”想到这里,她不由一手攀在叶砚霜的颈项,把一半娇柔无力的上身,全部依在了叶砚霜的怀中。 叶砚霜此时内心跳动不已,尽管是他内心已爱守容万分,恨不能为她牺牲一切,只要能使她的伤好转…… 虽然他已和李雁红有了那么深的感情,而且尚有口头上婚约,这么作是极不对的,但是又有什么力量,能使他克制着自己,对曾经一度让他爱欲性命的守容不有所怀念呢! 何况他爱铁守容本在爱李雁红之先,而后来有所改变,只是误解了守容的不忠,才会改对雁红亲近的,当然他对雁红的感情也是真的!如今,在这深沉的静夜里,小室凄灯,面对着自己往昔的爱人,眼见她病入膏盲,更加以对自己是那么亲热,那一颗本欲封锁的石心,就在这一霎那完全腐化了,他用手轻搂着那柔似无骨的上身,脑中浮起了无限的思潮。 “我不要做圣人……天啊!我叶砚霜这一生……” “雁红啊!你原谅我吧!虽然你的心里也许并不是如我爱你那么般的在爱着我……但我仍应该对得起我曾经给了的那份感情……那旅舍的一夜……” 想到这他不由机玲玲的打了个寒战,才一咬牙,想狠着心把她推开自己怀抱,但当他低下头,触擦着她那黄秀的云发,看见她那为泪水打湿了的长美睫毛,他的心又碎了! 他现在真开始怀疑,铁守容也许并不喜欢那马兆新,仍是爱着自己的。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装假的,但是唯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是不容许有一丝伪装的……” 要辨别他(她)爱你的程度,你(你)只需小心注视着对方的双瞳,那里有世界上最真的答案,由他(她)凝视你(你)的目光里,可一窥无遗…… 眼前这守容的目光里,所表现的情焰是那么明媚、真挚……唯有纯真的爱和明洁的心相配合的结果,才能产生出如此动人的目光,那是再真不过的了!于是这位多情的砚霜才硬起来的心,不由又软下去了,他轻轻用手托起了她那微微发烫的脸来。 铁守容微微闭着眼,呼吸显得很急促,她已意料到这举动的用意,但是她怕!可是她仍是羞的期待着。 就在这时有两片微微湿热的嘴唇吻在了她的唇上…… 窗外的夜风轻轻的吹着,远处的更楼上一连敲了四下,正是深夜的时候了。 于是这一对曾经几度波折、离误、困惑的年青人,才彼此坦诚,真实的首次表现出了他(她)们的爱。 我多么爱听那午夜的钟声啊! 当它穿过宁溢由遥远飘来。 我俩战瑟的相拥着,打开了心扉。 让它进来!在那里回旋。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午夜钟声的叹息。 你用火热的双唇,递给我了一个完整的爱。 让心和心交流,让心和心韵交流…… 良久叶砚霜火热的唇,离开了她那微微嗡动的樱口。他是那么的迷醉,同时也是那么的懊丧着,忽然他触目在自己肋下的剑鞘上,不由打了个寒噤,就像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不由惨然的一笑,对守容道:“容妹!我还有一件东西忘了带给你……” 铁守容仰脸微笑着,那像桃花一样娇红的脸,鬓角微微润汗,前胸频频的起伏着,叶砚霜本想羞辱她的话,在她那纯美的微笑里,开始熔化了,她仍喘着笑道:“叶哥哥!我只要你的人,并不要的赠物……” 叶砚霜心中暗暗叫了声:“守容啊!你可知我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假使我拿出来,你的脸往何处放?……”当时只苦笑了一下道:“你误会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不过现在还是不给你好!等你伤好了以后,我再给你!不过……” 铁守容听这些话,真是莫名其妙,不由皱着蛾眉吟道:“不过什……么呢?” 叶砚霜摇了摇头,勉强微微笑道:“没什么!”可是他的内心正要说的话是:“不过当你拿到那把剑时,我已不在你的身边了!” “为了你的尊颜!为了我爱你!我只有这么作……”他这么想着:“我本是一可怜孤独的人,上天叫我存在的意义,只是给我痛苦,给我残缺的感情,我所交往的人,她们都会因为爱我,而得到极大的痛苦,而我忠纯的内心啊……上天明鉴着我!我何曾存着一丝一毫的心去玩弄你们啊……” “快乐、幸福、希望、以及微笑……这些一度我曾获得的甜蜜啊……都像是天空的浮云,它们飘着!我想抓住它们,可是它们都被狂风所逐退了……其它的也都变成了雨,洒在大地之上,那不是云啊、雨啊!是巫山上的断肠相思泪!……它们也因为我给它们的痛苦,而感激的流下泪来了……” “只是泪!我能带给别人的只是泪,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穷期,……看生命之火已快熄了!” “但是天啊!我还是年青人啊!我怎么活下去呢!” “唯一的生路,我还是走吧!不要贪恋着一时的温馨,却让涓涓的泪水,迷失了我光明的眸子,我本是随着失望孤独而来,那么走时又怎能忘记了我这伙伴呢!” 这些无数的思潮在他脑中起伏着,他就像一头暴风雨中的雄鸡,那么收颈缩翎,战瑟着,憧憬着未来,他是那么的迷蒙,不知所从! 有一个结论在他的脑子里闪着:“我决以最大的能力,甚至于牺牲我的生命,也要把守容的病治好了,明天我就去庐山为她求药,能把她治好了,我就留下那把剑,自己走吧!……” 于是叶砚霜想到这里,就苦笑着对守容道:“容妹妹!你的伤到底是谁打的?……怎么会如此重?这人又如何对你下如此毒手?据我看竟比那南荒双怪中鬼见愁乔平的黑羔掌还要厉害得多呢!” 铁守容蓦然一惊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乔……平这人呢?” 此言一出,但见叶砚霜两道剑眉一竖,两眸子内闪出怕人的光,恨声道:“我岂止知道他!……乔平如再见我之时,也就是他寿终正寝之日……”铁守容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这年青人的超然毅力,不由为他耽起心来,心想那乔平是何等功力,叶砚霜恐怕不是他对手了。 一别数载,她不知叶砚霜竟会有了这么大的精进,她的脑中,叶砚霜依旧仍是像从前一样的,不由对叶砚霜关心道:“叶……哥……哥,那乔平我也认识,并且还中过他的黑羔掌,功力却是不凡……要……不是一尘子师伯救我,那一……次恐难免……就要受伤了!” 叶砚霜睁大了眼惊道:“什么?你居然也中过他的黑羔掌?我会被他一掌,差一点把命送掉……”言至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就更不能饶他了!” 铁守容见状正想劝劝他,但又怕损及了他的自尊,本心想说等自己伤好了,再同他一起去找那乔平报仇,暗忖着自己如今功力,和那乔平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叶砚霜万无败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生命已危在旦夕了,那还会能作此打算,不由暗自神伤,好不为叶砚霜担心。 叶砚霜见状,想已窥出铁守容对自己如今武功尚不知道,不由微微笑道:“我知你如今不放心,但我可告诉你,我已不是以往的叶砚霜了,这变化就连我自己也想不通,那乔平再见我之时,我可预告他的命运,是死路一条!” 铁守容闻言又惊又喜,不由引目对叶砚霜仔细看去,这一注视果见其那双瞳子里神光外射,双太阳穴微征凸出,分明是内力已臻极点的现象,再见到他那顶蛛丝小帽及腰上的白色象牙短笛,意料到他定有一番奇遇,正想好好问问他,并且也就便把自己别后三年的事,也告诉他一番,就在这时她忽觉全身猛然一寒,跟着连打了两个寒战,全身一阵战抖,不由抖声道:“不……不好……了!” 叶砚霜见状大惊,正不知如何处置,忽见她翻了个身,满脸青紫,忽见她两手张开,叶砚霜泪如泉涌的扑在她怀里,吻着她的脸道:“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马上用本身红蚕罡气把你周身穴道打通,再以“三元开神”与你推拿一翻,你能忍耐几天……我也好去为你寻药…… 但守容的双腕紧紧的抱着他的颈项,口中含糊的道:“不要……离……开……我,叶哥哥!我……求……求你!我不要药!只要你!” 叶砚霜正在痛心欲裂之际,忽觉守容在自己怀中连连抖动,口中哼吟道:“痒……死我了……”话尚未完,竟再也忍不住,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叶砚霜不由莫名其妙,起先尚以为她伤已好了,竟会笑了,尚陪她笑了几声,谁知再一注目,见她秀目中泪痕如涌泉似的连连而出,双手竟放开了叶砚霜,一齐抚抓着前胸,一用劲,竟把那件湘绸的睡袄给抓破了,露出了贴身的小衣……仍自狂笑着。 在这静夜里声音异常响亮,守容想是也念到此,竟然翻身把口对着棉被,这一阵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但她仍伸出一只手,拉着叶砚霜不放。 叶砚霜忽然大悟,吓得面无人色,心想这现象不就是那红霓功发作了么? 这种情形如果不能迅与制止,起码要笑一个对时,如此功力强者,三天再发一次,如此三次,任你铁一般的汉子,也会被笑的吃不住劲,七孔流血而亡! 叶砚霜想到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一把把她抱起来,见她已满身汗湿,已笑不出声音了,一只玉手掩着樱口,变笑为泣的犹在激烈的斟着,不由得虎目中冷冷泪下,滴滴都落在守容的脸上。 时间已经不允许再有多少犹豫,守容如再不与以制止,很可能就会在这笑声里闭过气去。 于是这位多情的一世奇侠,再没有什么顾虑了,他伏在她耳边泣道:“容妹妹!你忍一忍吧?我是不得已这么作……”但见他骈二指在她颈上“咽喉穴”上一戳,铁守容双目一翻,就静止不动了! 但她那柔弱的玉体,仍是不停的抖着,由此可见她的痛苦了! 叶砚霜见状像疯狂似的扑在她的身上,泣道:“容妹妹!可怜的守容!你要活下去…… 你不能弃我而去啊……”他仰天泣道:“上天赐这姑娘一条活命吧……让她十天以内千万不要伤情恶化,我……定连夜的赶去庐山……”他又回吻在她的颊上,泪下如雨道:“要是……找不到药……容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这一生已是多余的了……” 铁守容心中虽能听到叶砚霜的话,但她已经气若游丝了,何况尚被点了大穴,虽如此她是多么欣慰啊,由是她颤动的更厉害了。 叶砚霜突然像疯狂似的,把她全身衣服脱下了,他此时已顾不得什么叫廉耻了,他只知唯有这么作,或能救她一命! 这位一世奇侠对天吸了一口长气,略闭了一会眼,运出了“会元宝录中”的太阳神功,霋时之间,双掌赤红似火,炙肤如焚。 这种功力,他尚是首次使用,每用一次要消耗自己很大的功力,叶砚霜低下头,凝目在她那羊脂似的玉肤上,他简直不敢再有别念。 只见他运掌如飞,霎时之间已把她周身三十六处穴道一一揉遍,每一出掌,那守容都一阵吟动,这种功夫使运功及受功之人,都有极大的痛苦,最后那叶砚霜已全身汗透,约莫再有半个时辰,铁守容的穴道已解开了。 叶砚需靠在状边,喘成一片,凄灯之下,但见铁守容已睡着了,叶砚霜不敢再触在她的身上,他流着泪,拳着累得发抖的手,替她把衣服穿好,预料到自己把所有的功力都运出了,也许她能有几天平安的日子可过,剩下的时间,自己可不能再耽误了。 想到这里,他跳下床,在桌上找到笔砚,抽出一张纸运笔写了一行字: “容妹妹!你等着我,我会很快的回来的,不管成不成功,我一定会回来,因为命是我们两人的,容妹妹!千万要等着我……” 他把这纸条塞在了她的枕下,把门打开,窜身而出,像是轻车熟路似的,几个转弯,已来至一间小房边,也不叫门,暗运神功,一捏动那门轴,但听“叭!”一声,那门轴竟活活地被他给断了。 室中人抖动的叫:“谁?”却见人影一闪,眼前黑影站定,这黑影用着悲泣的嗓音道: “小二哥!别怕,是我!” 这店小二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闻声再仔细一看,心说:“我的奶奶!又是这位爷!” 不由下意识的用手摸着下巴,生怕又被这人给捏下了,那味儿可真不好受,但他天胆也不敢再叫,只好披衣下床抖声道:“大侠……你有什么事……怎么总是半夜来……” 叶砚霜一把握住这店小二的一只右膀,黑夜里这小二磁牙咧嘴唷唷连声,那只手都麻了,连唷道:“大爷!有话好说,别使劲……”叶砚霜拉着他就走,小二衣服还没穿好,一面提着长裤子,一面跑着跟上步子,心想:“这算是什么事!半夜三更的……”须臾已到了守容房中。 这店小二一进去,见铁字容脸色青紫,全身汗透,吓得叫了声道:“她……怎么了?」 叶砚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对着这店小二纳头便拜,这小二可吓胡涂了,一面后退着,嘴里连叫道:“我的爷!你这是干什么?可折煞小人了……” 说着上前用力拉起叶砚霜立起身后道:“她……恐怕不行了……” 店小二闻言吓得打了个战,上下嘴唇一阵相碰道:“什……么?” 叶砚霜叹道……“但我要拼全力去救她一命,方才我已用功力把她全身穴脉打开,但也只能保她五天没事,五天后她一定仍会发作,发作起来狂笑不止,那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庐山离此还有千里,我再快十天才能回来……” 那小二吓得变声道:“十天你能来回庐山?神……仙也不行呀!” 叶砚霜见这小二双目,泪如雨下,心中也不由感激万分,可见世道上也有热肠人,不由急道:“我十天一定可以回来,但是这几天她恐延不了,要是我在尚可与她推拿一番,一月活命是不成问题,但是我走了……”他不由用泪眼一看那小二道:“只有你能帮她了!” 这店小二点头道:“这位姑……娘真是可怜,大爷你放心,你就不要嘱我我也会照顾她的,我马上去把钱橘皮找来,叫他守着她!” 叶砚霜苦笑道:“没有用!”说到此由腰下解下那白象牙笛道:“我求你由现在起就坐在床边,十天以内不要离开她,你要不分日夜的看着她,只要她一笑,你就用这笛子在她四肢关节上一一敲打,下手要重,别怕!这样可减少她的痛苦……” “要这么作,也许尚可延她十天的活命,那时我回来了,你就别管了!” 店小二闻言,略一沉思,恨声道:“大爷!你放心!就是这么着,我十天来决不离此室一步……”叶砚霜不由大喜,紧握着他手,感激得热泪交流。 忽见小二一皱眉道:“我吃饭也可以在这房里吃,只是要……” 说到此脸竟一红,叶砚霜急道:“要怎么?” 那小二叹道:“要大便呢……?” 叶砚霜要在平时,闻这话早就笑了,但此时他可真笑不出了,一听这话道:“前六天她大概没什么事,一定有说有笑,后四天可就难说了,没别的,你得委曲一下,忍着点!” 这小二嘴中答应着,心里可真发愁,心想:“别的能耐,这玩意怎么忍法?”不由连连皱眉。 叶砚霜交待清楚了,忽然一瞪双目,平空一伸手,但听卡嚓!一声。那距身丈余外的八仙桌,一腿竟齐腇折断为二,吓得那店小二鬼叫一声,叶砚霜冷笑一声道:“小二哥?我们话可说在头里,要是你口是心非,不听我的话去作,我回来后,嘿嘿!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你抓回来,这桌子就是榜样?” 这店小二吓得脸一阵白,连叫道:“大……爷……你放心!我一定……照照照办!” 叶砚霜见状又推下脸,和颜悦色道:“小二哥!我知你不会的!你放心!如果你真能这么作,我要把她救活了,我定不会忘记你的,那时侯我买下一家大店送你,你就不是小二了,马上就是大老板一个!” 这店小二闻言真个是又喜又怕,不过一想到真要是作了大老板,那滋味可真美……想到此连害怕也忘了,张大了嘴道:“真的?” 叶砚霜道:“丈夫一言,如皂染白绝无反悔!小二哥!你好好的照顾着她,我走了!” 只见他又走到铁守容床前,满脸凄楚的又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容妹妹等我……”跟着双肩平恍,身子就像一朵云似的到了窗口,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剑眉斜挑,轻叹了一口气,足顿处,就像一楼轻烟似的已飘身而去,霎时之间已无踪影! 这小二待其走后,自己走到桌前,用手一摸那桌腿,见那木腿断处,竟似刀斩一般,内心大骇,不言这小二愈法死心塔地的去侍候着那铁守容,真个是废寝忘食。 且说那叶砚霜纵身门外之后,不敢稍有停滞,展开一身轻功,兔起鹤落的向前直奔。 庐山是我国名山之一,为戆省之北,周有破山、罗山、吴峰岭等环峙,境内泉清风香,景致奇佳,为我国最佳避暑胜地。 叶砚霜心忧铁守容之病,这一夜双足不停,展开轻功提纵之术,其行若飞,见天光透曙,叶砚霜已来至建昌府,离着庐山尚有一段相当距离,但叶砚霜这一夜急驰,已遍体汗下,气喘如牛,就是他再有一身本事,此时也不能不歇息一下,否则真要累倒下了! 这建昌今名永修,为赣北大镇,此时虽是黎明,但大街上推车往返,络绎不绝,多半是贩卖菜蔬的庄稼人,乘早把青菜推进城来出售。 叶砚霜来此,各店门尚未开业,大街上除了这些菜贩子以外,行人几乎没有,这一夜的奔驰,真使他又累又饿,但他脑中一直悬挂着那重伤垂死的守容。 “她的命完全操纵在自己的双足之上,而自己命又附和在她的命之上,为己为人,你要咬牙,忍受这一段痛苦,千万不能中缀休息!” 想到这里他几乎又坐不住了,由石上站起身,忙走近一家店房,这店房方在下门板,叶砚霜至前讨了一碗茶喝,另外还买了一包食物,用油纸包好,转身就走,但是如今大白天,自己又怎能在大道之上,施展轻功绝技,要让地面上官人看到了,又麻烦。 想到此不由焦急异常,深悔自己一时情急,放着那小驴在店内不骑,要是再赶回去,一夜又算白跑了,要是去买一匹马吧,时间也不许可,何况有没有卖还成问题,正自焦急,忽听一阵蹄声由身后飞驰而来,叶砚霜闻声止步,却见一又黑又大的麻脸汉子,一身黑市马裤褂,背后斜背着一个黄绸长包,微征露着青绸刀柄,跨下一匹白首黄身的大马,真个是人高马大,其行若风。 这汉子尚离着叶砚霜有七八丈远,已咧开大口连声怪叫,口中嚷道:“好小子!想死啦!要让爷爷撞住你,不把你小子蛋黄给撞出来……”一面右手舞鞭,那份样子真个是嚣张已极! 叶砚霜要按平时,听到这种话,一定是一笑置之,不会给这等人一般见识,但此时内心急燥忧虑,本就有一肚子不高兴,被这麻汉一骂,不由猝然剑眉一挑,心想: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要匹马骑,本尚不知怎么找去,你这一骂,算你小子倒了霉! 想到这里突然扑身,双手平伸往路中一站,这一下把那小道给挡的死死地。 马上黑汉见状大怒,嘴中连声骂着粗话,简直不能入耳,他竟猛抖丝绳,这匹马扒开四足,直往叶砚霜身上窜来,说时迟,那时快,这匹马眼看就要撞上了,忽见叶砚霜骑马式往下一蹲,全身一阵抖动,那震惊天下的内功,红蚕罡气丝丝逼出体外。 突见这马双蹄一仰,嘶嘶一声长啸,竟然离着叶砚霜身前尚有三尺光景,就走不动了,双目怒凸,后蹄连连前蹬,但依然进不了一寸。 马上黑汉本是附近“老虎砦”上巨盗镝铃叟的麾下,奉命打探财路的采盘子,平日一向目中无人,在马上见这眉清目秀的年青人,居然尚敢横身拦路,不由勃然大怒,一时发了狠,有心想至这人身前跳过去,踢死了活该,反正大清早上谁也不知道,却不知那马眼看已快到了这人身前,竟猛一抬动前足,这黑汉子那里防到会有这一手,不由从马上一个倒觔斗翻了下来。 因无备之下,这一家伙摔得还真不轻,只见他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一个“癞驴打滚”背脊用劲一挺,已窜身而起,一身尘土。 这黑麻汉子本名李七,外号火霹雳,生就一付蛮不讲理的怪脾气,平日骄横已惯,那能吃这种亏,他也不好好想想,这马跑得这么快,如何能突然一下停住,就是停也要往前冲几步,怎能说停就停,而且尚往后反弹出好几步?他只以为是这马自己停下的,那一股无名火,不由全数发到了叶砚霜头上。 当是狂叫一声:“小杂种!大清早上闯你爷爷的丧!”手中七节马鞭,“刷!”一下,直朝叶砚霜脸上劈下。 叶砚霜嘴角冷笑着,待其鞭到,猛一伸手一撩,正抓住了这马鞭一揣,微一抖,这李七向前跄了两步,叶砚霜尚没想到他还有几斤蛮力,一时双眉一竖,狂喝一磬:“撤手!”三成劲向外一抖,这一下那李七唷!了一声,当时掌心皮破血流,再看马鞭已到了对方手中,至此心才觉得来者不善! 叶砚霜捉鞭在手,跟着一把带过那马缰绳,向那李七冷笑一声道:“我正要一匹马骑,难为你想得倒真周全,送了马还带一条鞭子,看在你这份礼物份上,我也不给你一般见识,还不快滚!” 说着话一足踩环,方要跨上马背,忽听那麻汉操着一口北方话大叫道:“王八糕子!你是找死!”只见他一背手,跟着白光一闪,一口厚背鬼头刀已撤到手中,双目发红,往前一探步,”刷!”一声,这口刀“独劈华山”,直朝叶砚霜顶门上劈下,真个是力大刀猛,别说是叫他劈上,就让它沾上一点,也非见血不可! 叶砚霜本心想这丑汉知难而退,不知他竟敢撤刀撒野,自己一心急着庐山之行,生恐误了大事,那有心与他蛮战,见他刀到,手中马缰振腕而出,这口刀不偏不倚,正砍在了这皮鞭之上。 却没想到这么快的刀刃,竟没把那皮绳砍损分毫,却被这细长皮绳将刀身缠了个紧,但听叶砚霜口中喝了声:“黑小子!再撤手!”这李七可真听话,腾!腾!腾!一连往前跑了三步,怪吼了一声,手中刀竟真的飞上了半天。 这一次叶砚霜是运足了内劲,力贯单臂,臂运于绳,故此那皮缰,表面上虽仍是一条普通皮缰,但无异一条百炼柔钢,李七的刀如何能砍断它,被叶砚霜那种神力一扯,自己因爱面子仍死握刀柄不放,所以这一来更惨,整个掌心全部破裂,血肉模糊,直痛得唷唷连声。 叶砚霜含笑点了点头道:“怎么样?还有什么破铜烂铁尽管拿出来,换只手再试试!” 那李七此时才知道这年青人竟负有一身奇技,知道如再撤野吃亏更大,不过先天那一付傲脾气仍改不了,直气得一张黑脸,黑中透紫,面上铜钱大的麻子麻麻相叠,真个是奇丑无比,口中恨得厉抖着道:“小杂……” 忽见叶砚霜双目一瞪叱道:“你说什么!你骂人可是自己找死!” 这黑小子吓得一哆嗦心想:“今天真他妈的倒霉,阴沟里翻船,竟会被这么一个小子给打了。”愈想愈有气哼道:“小子你别神气,好的在后头呢!你叫什么名字?” 叶砚霜哂然道:“告诉你地无妨,我叫叶砚霜你记好了!我可有急事要走了,谢谢你的马。言罢负身上鞍,缰绳抖动,这马一声长啸,其快如箭,直往前方怒窜而去。 这李七一听对方报名,吓得一打哆嗦,心想近听六旅镇上出了一青年奇侠,掌震天下群雄,就连红云大法师,都让那年青人给打败了,这年青人、人皆以“青衫客”称之,姓叶名砚霜,却不料就是他。 想到此真个是余悸尚存,暗庆自己还算好,见机得早,要不然可就要出大丑了! 且说叶砚霜一马在骑,神威大振,马上加鞭,这匹马白沬狂吐,四蹄如风,在这山的小道上一路狂奔,路人皆立足不进,惊视这一人一骑,似疯狂的奔着。 且说这一阵急奔,整整一个上午,马不停蹄,眼前已来至一处大山,瞻眺望去,山势陡斜,蜿蜓百里,俗谓“山山相连”由此山窜行彼山往往较平地上行走近了许多,叶砚霜因幼随恩师卜青铃曾来过庐山一次,脑中依稀尚记得它大概方向,暗忖由此山越道定可通达! 此时时已过午,人马俱已通体汗下,叶砚霜可真有点挺不住了,再看那马,更是呼噜噜出气有声,正好这大山之下开有几家买卖,此时正是午饭时候,地方虽小,可是生意却很兴隆。 叶砚霜翻身下马,真个是精疲力尽,牵马前行,见有一处凉棚平搭十数丈,棚下摆有十几张桌子,多已座满,店前有两个伙计正在叫喊着让客,叶砚霜拉马至前对那伙计道:“快给这马上些好料,我吃完东西马上还得赶路!” 这伙计答应着牵过马,忽然对着那马一怔,回首笑道:“李三爷没来?” 叶砚霜不明其意,当时一皱眉道:“谁是李三爷!……” 这伙计一指那马道:“这不是李三爷的马吗?这百鼻心三天两头在我们小店歇腿,还有不认识的!”言罢满面怀疑的看着叶砚霜,似等叶砚霜答话。 叶砚霜心中一动,当时佯装忆起的啊了一声:“你也不说清,你们叫他李三爷,我们熟人都叫他黑麻子,他有事在后头,把马借给我骑了!” 这伙计闻言才笑着点头道:“对!对!就是他!”叶砚霜随口一语,这黑麻子外号却不径而走,以后叫得比那人霹雳还响,李七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且说叶砚霜才进棚下,见各座俱已坐满,正自发愁,却见一伙计行前道:“相公!这边还有一个位子空着呢!”叶砚霜不由跟着那伙计走近一小桌,见那桌上只坐了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头儿,这老头儿身旁放了一个大药窭,内中满是藤根果皮各种药材,只见他一人独斟自饮,好不逍遥。 叶砚霜在其身后,但见他发白如银,身材矮小,也没看清他容貌如何,这一对面坐下,无意看了这老人一眼,心中不由然一动,暗忖自己要是没猜错,这人定不是一普通药商。 原来这人双眉细长出额,其红如火,二目下视,想是一心在那杯中物,连叶砚霜正眼也不看,一双玉手其白如玉,也都留着两寸许长的指甲,不时轮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击声,右手筷箸正在盘中翻拣着菜肴。 叶砚霜这一坐下,那伙计躬身问道:“这位相公吃些什么?” 叶砚霜道:“什么快就来什么,我吃完还要到庐山去呢!”却不知此言一出,那矮小老人,闻言竟猛一抬头,向叶砚霜看去,叶砚霜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想这人长相可真怪! 原来这矮小老人,除了眉红如火以外,一双眼珠竟是全白少黑,仅当中有黄豆大的二个黑点,开合之间神光十足,这老人果是不凡了! 那老人不意间一看叶砚霜也是一怔,遂即低头吃饭,叶砚霜待那伙计走后,自己不由又打量那小老人几眼,见他一身红色短衫,腰扎黑丝带,足下一双芒鞋,丝带之上尚悬有一个红漆酒葫芦,最怪是背后尚系着两根粗如儿臂的青色竹筒。 那时民风,男人衣红,真可说是怪事了,尤其是这老人,如今已这么一大把子年岁了,穿一身红衣,可真有点渲染视线了! 但这棚下之人,却无一对其面带惊奇的,由此判来这小老人定是此处长客了! 叶砚霜正在怀疑不止,那店伙已端来一大盘新蒸的肉包子,还有两样下酒菜,一角酒,待搁下后,笑对那老人道:“九老今天忘了喂蛇吧!” 这红衣小老头迷缝看眼一笑,一口陕西话道:“敢情!我真忘了,快把二号黄皮拿一角来……”一面由腰带上解下那二竹筒,口中尚叹道:“小东西可馋坏了,在里面直动!”跟着把它竖于桌上,叶砚霜才知这竹筒里面竟装的是蛇,不由一惊,心想世上还有喂蛇吃酒的?这真是奇人怪事了! 那老人把竹筒搁于桌上,略一转动那竹筒上端,竟措开成一小有铜钱的圆孔,老人用他那长指甲,在竹筒上微微一敲,口中哼道:“我的香妃!出来吧!”叶砚霜闻声差一点笑出来,心想这名字倒别致!谁知老人话才一完,那小孔中果然伸出一头。 叶砚霜一看这头,心中暗暗惊异,一般蛇首不外三角形,或惰圆形二种,但这蛇头却是其圆如珠,翠绿油亮,叶砚霜吓得一怔! 这蛇头伸出以后,咧开占了全头面积三分之二的大口,嘘嘘连声,唇开处剑齿齐列,好不怕人。 老人见其头伸出后,喜得眉飞色舞,嘴中哄道:“我的香妃,今天可饿坏了是吧!等会啊!等我把黑娘娘叫出来,你们一块吃吧!” 叶砚霜心中又是一惊,心中真个又惊又笑,心想这可真好,你又有娘娘又有妃子,看样子你倒是个皇帝了呢! 此时那矮老人话一完,一任那圆头小蛇伸首筒外,连连嘘叫,也不管它,又把另一竹筒放在桌上,照样捏开一孔,用指甲敲了两下,嘴中哼道:“黑娘娘出来吧!”话才一了,叶砚霜微闻筒中一阵急转之声,跟着由筒上端小孔中猛出一头。 叶砚霜一看这蛇头,当时吓得吸了口冷气,心想这两条蛇真是在那找的,一条比一条怪。 原来这一条蛇头,又黑又亮,标准的三角型,最奇是这蛇头之上,有像雄鸡一样的一个红冠,其红如血,这蛇头一伸出,口中呱呱连声,惹得老人呵呵大笑,慢慢点头道:“别慌!别慌!我还没吃饱呢!你们两个先忍一会,闻闻味儿吧!” 他竟真的有意把酒杯毕起,在二蛇头下传来传去,阵阵酒气上升,直把那两条蛇引得吱吱连鸣,腥液滴垂不已,这矮小老人哈哈大笑,逗够了,才把杯子高高举起,先对那圆头怪蛇道:“把嘴张开!”这香妃也真听话,闻言仰首开嘴,老人手一歪,杯中酒成一细若线丝的水道,直直注入那蛇口中,只见这圆头小蛇,腮下鼓动不己,须臾那酒饮了个精尽,犹自吐信舐动不止,老人以手叩筒道:“快进去!快进去!吃了这么大一杯还嫌不够是怎么?” 那小翠蛇闻言又叫了两声,才快快缩颈进去,小老人笑着把盖子合上。 那一边的黑蛇早就忍不住了,声若儿啼似的怪叫,呱呱连声,惊得四座之人都回首往这边看,叶砚霜不禁被这怪蛇给引得疲劳顿忘,也仔细的瞧着,心中不胜惊奇,想不通这矮小老人到底是干什么地? 此时这矮小老人又取过杯子,如法泡制的敲了筒子两下,那黑蛇张开巨口,叶砚霜见这黑蛇口中其红如血,和头上血冠同为一色,再衬上它这黑鳞更显得黑红相映,好不凌厉惊人! 小矮老人把酒如法喂后,又敲筒令回,这蛇竟一直呱呱连叫,说什么也不肯收缩,这老人叹了口气道:“谁叫你是娘娘呢!再给你一杯吧!可是你要是给我借酒装疯我可剥了你的皮!到庐山你要是给我找不来那银珠,我不把头给你砸拦!”言罢又注酒入那黑蛇之口,叶砚霜闻言不由一怔,心想这老人所言银珠,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银珠! 本想问问他,但转念一想,世上那有这么凑巧之事,自己要找银珠,他也要找,何况他还是叫这一条黑蛇去找,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自己亲耳听得这银珠二字,决不会假了,方想开口问他一下,这银珠可是药类,但忽然又想到,自己真是太傻了,如果他真是去找银珠,还会告诉自己银珠的藏处,那不是给他自己找对头吗!想到这里勉强忍着不出声,自己赶快吃饭。 此时这矮小老人又把二竹筒悬好腰带之上,忽然对叶砚霜哎牙一笑道:“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叶砚霜微欠身道……“不是!不是!我是过路的,老先生!你这两条小蛇可真有意思,在那捉的?” 这小老人闻言笑着点点头道:“我说呢!这地方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我就不知还有你这么个少年侠客呢!” 叶砚霜笑道:“老人家太会取笑了,我那配称什么侠客?只不过会两手江湖把式而已!” 那小老闻言含笑点头道:“血沛者凸额,气充者明目,这两样老弟都占全了,哈哈哈!”跟着住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弟你贵姓?上那去?可否见告?”叶砚霜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定是一不凡之士,只是自己苦思不起武林中那有这么一位怪人? 当时勉强微笑道:“小弟姓叶,有要事要赴庐山一行老先生你呢?” 这小老人闻言一怔道:“你去庐山?那真巧!我也要去,老弟!你可否告诉我你去庐山干什么?”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好,我问你的话你一句不答,专门问我,当时仍笑答道:“到庐山有点事找个朋友,老先生你贵姓呀?” 这老人哼了一声,笑道:人皆以捕蛇人称我,老弟知道这名字就够了,其实我是采药商,捕蛇只不过是副业罢了,一两年遇不到几条好蛇,那生意可不好作,还不如采点野菜好卖钱呢!” 叶砚霜闻言心知这类异人,要想叫他吐出真实名姓那是万难,但闻知对方竟是采药为生,再连想方才他说的庐山采银珠之说,定是不假了。 想到此不由笑道:“老先生去庐山何处呢?山路可真难行呢!” 这小老人点头道:“给你说你也不知道,这地方人迹不到,有一处七巧峰在大步岭右边,此处积雪盈丈,我到那去采一种药……”叶砚霜闻言心内暗喜,心想无意间居然打听出这地方,否则自己真要找死呢! 当时眼珠一转,有意试试这老人所言是否真情,故意问道:“那地方还有什么药?这么高又冷!” 这小老人闻言微笑摇首道:“反正有药就是了,给你说你也不知道!”叶砚霜闻言心内大喜,心知这才是真话,那七巧峰定是银珠藏地了,心中一喜,当时也顾不得再吃了,心想愈快愈好,能赶在这老人之前到达最好。 当时买了些食物带入衮中,笑对那小老人道:“老先生,我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要是巧咱们在庐山还能见面呢!” 这小老人闻言点头笑道:“你有事先请吧!我还要多歇会呢!” 叶砚霜忙招呼着伙计算好了账,看出了那匹马来,翻身上马,见这山脚之下,有一方木牌黑字写着“六回岭”三个大字,展目岭上,重岩峻岭,老藤盘绕,真是好一番雄势也! 岭旁有一颇为宽的山道,蜿蜓伸展直通另山,但目望处却不能尽,叶砚霜抖动丝绳,一路往那道上驰去,马行如风,待绕过这山正面,眼前山路转窄,崎岖不平,虽是午后时分,但遥望岭上烟雾迷漫,正在遥望之际,忽听身后蹄响,叶砚霜急勒缰,因这山道太窄,至多可容三人并骑,因不知身后人数多少,如此疾驰,要是闯上了,翻身岭下,那可不是玩的! 叶砚霜才把马拉住,身后疾风扑过,竟是一排两骑枣红色的快马,马上二人俱是英雄巾头上扎,背背兵刃,一左一右从叶砚霜两边揍了过去,待跑过后,右首之人猛一回头,对着叶砚霜盯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叶砚霜不由一怔心想,这人是什么意思,当时也没想到别的,继续策马向岭上飞驰着,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分,仍未走下这座岭来,眼前山路愈法难行,马行此路皆汗也!人马真是疲惫不堪,尤其是那马,简直是不能走了,只好下马行近一处大树,把马捆好,自己坐下打开革衮,取出食物吃着,看样子今夜是别想出山了。 那马此时也低首吃着地下的草,全身直冒白气、叶砚霜已两夜没休息了,再加上内心忧急,沿途奔劳,虽有一身绝顶功夫,也不尽感到有些累了,不由靠着树身,略行坐功。 这种坐功正是太虚老人所传至上燥气之法,猝然见两道粗如姆指的白气,由其鼻中伸出,渐渐越伸越长,约二尺远近,合会为一,渐渐竟伸长丈余,这正是炼气的至高境地了! 武林中如今恐尚找不出三两人有此功力,只须臾已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一盏茶时间,叶砚霜已感到矜平躁释,神情志宁,但前心微微发热,不由大惊。 原来这是内力消耗的现象,叶砚霜左思右想,随觉这两夜一日不胜奔劳,也不致损及内力如此之甚!不由慢慢推想,忽然大悟,原来昨夜为守容所施“太阳功”时,消耗元气太多,非三数日可恢复的了! 但此时他脑中已不考虑到这些,脑中所想的只是重伤中的铁守容,他尚不知那铁守容所以会负伤如此,还不是为了他,要是知道她是为了替自己报杀父之仇,而且自己父亲竟是死在那赤臂尼手中,那将不知他会切齿伤心到如何程度呢? 且说叶砚霜只运气一周,神智已大感充沛,此时天已暮晚,他想早些赶出此山,于是拉过马来,才一上马,那马竟不待抖棘,自己往右边一山道岔去,叶砚霜心想好在眼前两条山路俱是一个方向,就任它走也是一样,这马此时竟连声长啸,一路扫尾奔驰起来! 眼前山势愈发奇险,一巨石矗立道前,这小道须绕石方能通过,石后峭壁千仞,彤云四合,真个有一夫当关,万人莫入之势。 石上深凿有“老虎砦”三个大字,另有小道通山,叶砚霜方想如此形势,要是有绿林人盘踞于此,倒是一理想之地,方念及此,坐下骏马一扫尾,竟舍前路不行,欲往这山道奔“老虎砦”驰去! 叶砚霜猛一勒缰叱一声:“畜牲!你乱跑什么,想上老虎砦去喂老虎呀?”那马虽止步,但不时长啸,踢蹄不止,仍思上山之意,一任叶砚霜磕腹引缰,它却目视山上,再不多走一步。 叶砚霜正想给这马吃点苦头,忽听得嗖一声,眼前一物穿来,叶砚霜何等目力,一看竟是一枝白羽短矢,直朝自己耳边穿来。 叶砚霜心中一惊,想不到这种荒山野地,竟有武林中人居留在此,想着顺手一撩,以中、食二指只一箝,已把那短矢夹在指中,双指征微一捏,竟把那箭从中一剪为二!这种指力真是惊人了! 随着这箭之后,跑下一名汉子,左手挽弓,右手却执着一壶箭,边跑边叫道:“你是干什么地?” 叶砚霜一竖剑眉道:“我走路的!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好好你拿箭射人,小心惹火了我可揍你!” 这汉子一眼见那紫藤矢杆,竟被眼前这年青人二指一夹就折断为二,不由吓得张着嘴,看了叶砚霜一会才合嘴道:“你懂不懂规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老虎砦岂容你想过就过的?”一面说着话,一面弯弓向山上射出一箭,出弦发哨作响,竟是一支雁翎响箭,叶砚间一皱眉,心想又有好看的了。 想到此大怒翻身下马,对那汉子挥手道:“去!去!把你们当家的叫下来,我可没功夫给你噜嗦!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胆子白昼行劫?” 话尚未完,已有二骑黑马,由山上一路窜下,待行近后,叶砚霜一眼已看出,内中一人,竟是方才路上越道之人,另一人却是一四十余岁的矮小汉子,那高大漠子一身青布劲装,背背一口锯齿砍山刀,一站定身形,朝着叶砚霜点头笑道,“朋友!我们见过面!我们瓢把子有请!”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在下因有急事,需往庐山一行,实无暇造访,请向贵当家的回话,就说我叶砚霜改日定亲拜山,今日却是没时间!” 二人一听他报出名字,都似大吃一惊的互相对看了一眼,那矮小汉子嘿嘿笑了两声道: “我说谁有这么大胆子,抢了我们老六的马,还敢由我们门前扬长而过,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衫客叶砚霜,这就难怪了!……” 叶砚霜心想:“我如今打擂台倒打出名来了,还给我取了个外号,这倒蛮有意思! 当时微微一笑道:“兄台太过谦了,如无事小弟就告辞了!”说罢才想拉马而走,忽然一笑下马道:“这马是路上一位黄老哥借我的,既然你们认识,这马就请带回吧!” 话尚未完,那矮汉子已把马接过,口中哼道:“姓叶的!想走可不行,你得露两手,给我们哥们看看!再说我们瓢把子有请,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这小子自持有一身轻柔功夫,有意要试试叶砚霜到底有多少能耐,说着话一手竟往叶砚霜手上握来,明面上像是亲热样子,实际上却运着鹰爪力在指上,叶砚霜见其掌到,不躲不避,侍其抓上后,突运劲一收,那进手柔若无骨,这矮汉一握之下,就知不妙,但尚没容他缩手,叶砚霜已一翻手腕刁住了这矮汉的脉门,正是拿穴的高手。按在了他的腕脉穴上,口中笑道:“老兄太客气了!” 略用两分力一捏,这小子痛得呲牙咧嘴,全身跟着一麻,瘫痪成一团,别想再动分毫,此时那黄汉见同伴一照面就吃对方拿穴手拿住,心中一急,也顾不得来人有多厉害,当时一个箭步至前,一抖双掌“黑虎伸腰”,直向叶砚霜后心打来,叶砚霜见他掌到,微微冷笑着,右手变拿为点,在这矮汉“腕脉穴”上一点,就势向外一带,那矮汉子就捧了个狗吃屎,跌座一旁动弹不得,叶砚霜就在带出那矮汉的同时,身子跟着一闪,这黑汉双掌打空! 但他身子向前一跄之时,已知这年青人确实有惊人的功夫,自己那敢在大意,只见他一反手,已把背后厚背锯齿砍山刀撤在手中。 “怪蟒翻身”已闪至叶砚霜身前,大喝一声:“小子!看刀吧!”掌中刀“横扫千钧”,直往叶砚霜腰腹上斩来,来势是又疾又劲。 叶砚霜见事已至此,不由把心一狠,当时恨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你当我怕了你们不成!”也不知他怎么一抽身,竟滑至了这人身后,‘金豹露爪’右掌带着极强劲风,只朝这人右肋击去! 掌尚未到,这人已感到劲风冰肌,那敢丝毫怠慢,双手一抱刀,猛向前一扑,就势在地上一滚,叶砚霜想不到这浑小子还会这一套,未免呆了二下,这一招竟递空了,遂见这人在地一翻即起,“笑指天南”掌中刀银星泻空似的由下而上,直往叶砚霜面胸一路撩来! 这一式刀法为“地下刀”法第十九式,救命绝招之一,这黑汉平日绝少用此,今日一急竟把这绝招展了出来,满心打算,叶砚霜在无防之下,定难躲过。 不想这口刀堪堪已快挨住对方的前胸,忽见对方人影一恍,自己用力过猛竟向前跄了一步,掌中刀已走了空招,当时大惊,嘿一声,硬收去式,带回刀身,却见叶砚霜依旧立在原处,并未移动分毫,不由吓得冷汗直流,心想这人定擅错骨卸肌之法,竟能把大椎骨向两边错开尺许,这种功夫真是骇人听闻了! 按理说至此这人应感到知难而退了,但他竟把心一狠,乘着叶砚霜一招才过,未容少缓,锯齿刀由上而下,“长虹贯日”直劈了下来! 叶砚霜见这口刀眼看已快剁上了,黑汉子这一式在虚实并用的招式,对方如不闪不避,就化虚为实的直劈下去,要是他仍像方才那么向两边错骨闪开,自己就空可改为“玉带围腰”,怎么也不会叫他逃开手去,但他这一刀眼看剁上了,对方仍是笑容未露,心方一惊,同时掌中刀加速劈下。 眼看已临叶砚霜顶门,就见他右手突扬,骈姆、食二指,向上一箝。 这是任何人所想不到的,也是任何人不敢为的,他竟用二指不偏不倚的正捏住了黑汉的锯齿砍山刀口,以那黑汉如此臂力,再加上这口刀身那么重的份量,这一劈之力,就是两根大碗口粗的木桩,这一劈之力,也定能一折为二! 但叶砚霜只凭姆食二指之力,向上一刁,那刀身竟像插在石缝里一般,一任那黑汉用用臂力,左摇右恍,休想动它分毫。 此时二人身边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这些人群,都是由山上下来的,眼见如此情形,吓得个个冷汗直流,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叶砚霜逼罡劲于右臂,以‘芬陀指’将刀口捏住,丝丝内力,都由这刀身传入那黑汉掌上,他但觉掌心发热,渐渐像火焚一般,那刀柄是再也持不住了。 还没容他松手,忽见叶砚霜双目一亮,喝声:“去吧!”左手向外虚按了一下,就有一股极大劲风,微带着一股热暖之劲,这正是叶砚霜本身的“红蚕罡”劲,那黑汉子如何吃受得住,被这一按之力,竟飞出丈余,一跌交地,但叶砚霜并不想伤他,所以他在地一个“懒驴打滚”已站定身形,瞪着一双怪目看着叶砚霜,他的内心所感的是又怕,又钦佩,在他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武功入化的高手! 叶砚霜把他震出后,把那口厚背刀捧于手上,眼视周围众人一眼,面带薄笑,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口刀,心中一动,只见他双掌各抚着那锯齿厚背刀的两踹,突然双臂一劲,喝一声:“断!”,但听“拍!”一声极脆之音,众人都不由吓得唷了一声,个个面上变色! 原来那厚有二指的纯钢刀身,竟被叶砚霜一折为二,这一手功夫,双掌上若没有金钢掌一类的功夫,就算他有数十年的横练功夫,也休想如此施为。 叶砚霜这一手功夫,果真有效,一时环身众人,个个瞪着双目,吓得不敢少动,叶砚霜把两截断刀往地上一丢,冷笑一声道:“那位朋友太不礼貌了,我点了他的穴,好在是普通的穴道,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我走了!” 说罢正欲举足就走,却听得一阵极刺耳的笑声道:“不劳费心!尊容请稍留云步!”叶砚霜闻声止步,探首向右侧杯中望去,果见白石之下僈慢走下黑衣人来,这人有五旬左右的年岁,一头短发,脑后小辫像是一条马尾一样,灰白渗杂,两只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其黄如蜡的肌肤,一双眸子闪闪放光。 这人慢慢下来,此时众人见这人下来,俱都一字排开发声问安。 叶砚霜已猜出来人定是瓢把子无疑,当时含笑躬身道:“叶某有何德能,竟容老当家的如此上待?” 此时那怪老人闻言脸一阵红,冷笑一声道:“叶砚霜,老夫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竟光临敝山,真个使篷荜生辉,老夫铜铃叟有意延客,为何却不赏我个脸呢!当着孩儿们,我这脸可没处放呢!” 说着话,脸上肌肉一阵密绷,满脸落腮胡子也是一阵扬动,状极狰狞,双目不由注定叶砚霜。 叶砚霜一听来人报名,竟是江湖上一名巨盗,早闻此人作案向来是心黑手辣,较那冷面佛金七犹甚,今日不意中竟会遇见此人,自己又伤了他手下数人,这梁子是结定了,看样子,今天是不能善罢干休了。 想到此不由勉强忍着气道:“小弟因有急事,路过宝山,实无暇分身拜访,如老当家的不介意,待日后小弟亲赴宝山,当面请罪,不知老当家的意下如何?” 这铜铃叟在听话之时,已冷笑着扶起先前被叶砚霜点倒之人,抡手一掌击在那矮子后心,解了他的穴道,脸色愈发难看,一面回头对叶砚霜道:“小兄弟!俗称伸手不打送礼人,我手下两名兄弟,好心来请兄弟你上山论交,你就是眼中没有我铜铃叟这号人物,可是也不应如此不给我留份面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呀!我蓝某这里要请教其详!” 叶砚霜闻言也似觉有些理屈,当时脸上讪讪慨然道:“老当家的!你老人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弟斗胆也不敢无故开罪你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会你一问便知!今天无论如何,你老人家却要高抬贵手,改日定当亲自拜山以说今日鲁莽之罪!” 话尚未完,这铜铃叟忽然仰天狂笑了一阵,二目下垂,眼泛凶光,叶砚霜见其二目竟然垂出目外,眼睛珠中黑心凸出珠外,活像一双铃铛,怪不得这老人外号叫做铜铃叟,看样子真是名符其实! 这铜铃叟一阵狂笑之后,忽然喝道:“老弟!你的算盘也打得太如意了!不过我也不想难为你,今日既来了,你就随我上山,叫老哥哥我稍尽地主之谊,一方面算是你尽了礼了,再方面老哥哥我的脸也圆下来了!你看这办法如何?” 叶砚霜闻言心内不由着急,也不禁心内暗暗生气,他本是一个最能忍耐的人,尤其不愿树此江湖大敌,但如今时间促忙,他那还有功夫随他上山杯酒论交,自己言词之间,已处处给对方留面子,不想这老儿竟如此蛮不讲理,想到此也不由面色一冷道:“老当家如此责难,真叫在下好生为难了!小弟实因有急事不克躲误,老兄好意恕小弟不能听从了!” 罢朝着铜铃叟一拜,转身就走,才走一步,身后铜铃叟一声厉喝道:“回来!” 叶砚霜气得脸色发青,回过头来剑眉一挑冷然道:“老兄!你要如何?” 这铜铃叟见对方一回头,那双眸子内神光外露,也不由一怔,心惊这年青人好纯的一身内功,当时势成骑虎,众目之下,自己那能示弱,不由一咬牙冷笑道:“久仰你一身奇技,小老儿不才要领教领教,不知可否赐教两手高招?” 叶砚霜早知这一手是再所难免的,当时冷笑着回身道:“既如此请老兄你发招,小弟候教就是了!”言才毕,那铜铃叟,双掌一错,身随掌走。 起式就是‘龙行一式随身掌’,这套掌法,如今江湖上还真不多见了呢!但见他右掌上穿,全身跟着一转,已正过身来,面上微微带着冷笑,摆着一付挂掌的姿式,一掌平胸,一掌下翘着道声:“如此老朽开罪了!” 叶砚霜此时神智归一,全身静如止水,四肢全部放松,外行人眼中显见他是一付毫无防备的样子,但在铜铃叟眼中判来,此子确有一身意想不到的功夫,只由其这一式判来,分明他已炼到六合归一,气返周天的地步了,全身看来没一两力,但却处处都是力,你只要冒失出手,定遭其凌厉反击! 但这铜铃叟也非等闲之辈,软、硬、轻三功都有极深的造诣,绿林中声望也不低于长白袅斯流,此时虽发觉来者不善,但正合上一句俗语‘羞刀难入鞘’了。 只见他全身猝矮,向前轻跃了两步,右手一翻以‘奔雷手’突击叶砚霜左肋,左手‘剪梅指’往对方膀上便切,这是一式双招! 叶砚霜待其右掌一到,嘴中哼了一声,一伸右手‘金丝缠腕’直抓铜铃叟脤门,只随便一式,可连带着破了铜铃叟的两招,因叶砚霜出手奇快,铜铃叟要想逃开对方铁爪之下,只有闪避,或左手应敌,那么无形中就破了他的‘剪梅指’了!铜铃叟气得哼了一声,一双长臂振处,全身竟像一头巨大灵猴由叶砚霜头上掠过,身在空中,双掌齐出,好一招‘青龙采珠’,掌上劲风就像一堵钢墙,没头带脸的直朝叶砚霜全身逼下。 这一势来的既疾又猛,铜铃叟双掌一式的运的是混元劈空掌力,这种掌力厉害的是从高击下,其劲犹较平地发掌大上了许多,只听得一声大震,地面上尘飞土扬,灰尘迷漫中里,突有一人影上窜,竟硬截铜铃叟下式,也是双掌齐出。 但却不是向着铜铃叟身上招呼,跟着又是轰然大震,那铜铃叟在空中倒折了几个觔斗,落足一怪石之上,脸色苍白,再见叶砚霜那依然落足原处,地面上却有两个深有半尺的土坑,由此可想见这铜铃叟掌力之甚了,更由铜铃叟被震滚翻情形,可想知叶砚霜的掌力了! 铜铃叟一震之下,心头火热,自知论掌力远不及这叶砚霜,但他一生傲骨,那能如此伏输?不由恼羞成怒,在石上猝然一拧身,右掌由朐前一穿,从石上飞纵了过来,竟展出了‘海燕掠波’的轾功绝技,身子并没纵高,只是平着飞扑了过来。 身子往下一落,单是找地,轻得好象游蜂戏蕊,这种姿式,在轻功提纵之法上可算是一绝,他落足之处,仅离着叶砚霜有三尺之距! 叶砚霜方才发掌用劲六成,满想这铜铃叟已是难免受伤,却不知他只是翻了几个觔斗,见状也不由深深佩服这老儿武功不弱,此时见他已然袭到,身子也不由往右一拧,想避开他的来式。 铜铃叟脚一点地,左掌往外一穿,‘毒蛇寻穴手’往叶砚霜腹上打来。 这是正面的一击,叶砚霜身后为一大石,已经没有退后的地方了,待铜铃叟这一掌已经擦着叶砚霜左肋打过去,突见他左手双指一分,找铜铃叟肩头‘肩井穴’点去。 可是铜铃叟的式子十分疾,十分快,也没见他变招,更没有见他换式,左掌依然外出,肩头只微微向下一沉,好一式‘偷云换日’,右掌竟带起一股劲风猛向叶砚霜打来,叶砚霜左掌向下一沉‘斜单鞭’式往对方脉门便切。 这铜铃叟所发两招全是诱敌之计,只见他一撤掌,腾身而起,和叶砚霜已成了斜对面,二人相欺只是一尺之隔,情势可险到万分了。 叶砚霜见这铜铃叟脸上一片杀气,双目竟似要滴出血来,猝然的双掌向外一抖,‘红霞贯日’直往叶砚霜面门打来!这种招术全是连环运用! 叶砚霜所以一直不敢施出那‘会元宝录’中杀手,主要是爱惜对方一身武功,生怕出手无及伤了对方,故此迟迟不敢出手,但一心悬念着铁守容的伤,那里有心与他这么蛮战?此时身后是千丈峻岭,铜铃叟这一手是够厉害的,到了此时他仍心存忠厚。 只见他猝然一合掌:‘韦陀捧杵式’,心想这铜铃叟只要双掌一开,自己只需抽招换式为‘云龙抖甲’,无论如何也可把他败之掌下,只要他一服输,自己见好就收,可是叶砚霜用心太仁了。 就在叶砚霜‘韦陀捧杵’式,双掌往上一递时,忽见那铜铃叟叫一声来得好,全身竟猛一后仰,竟然平睡了在这大石之上,上半身猛然向西一拧,右腿带着一股劲风,这一式名叫‘蜉蝣戏水’,又叫‘铁犁耕地’,直往叶砚霜下盘扫来,这时叶砚霜左右前后全逃不开了,下面千仞峻岭,只有腾身方可避开,但他这一式是既疾又快,绝不容少缓须臾! 这才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眼看这一腿就要扫上,叶砚霜将如何化险为夷。 第四章 奇侠显技 叶砚霜同铜铃叟二人,在那大石上一场龙虎斗,就在叶砚霜‘韦陀捧杵’式双掌往上一递时,忽见那铜铃叟叫一声来得好,全身向后猛一扬仰,竟然平睡在了这大石之上,上半身猛然一拧,右腿带着一股劲风,这一式名叫‘蜉蝣戏水’,又叫‘铁犁鉼地’,直往叶砚霜下盘扫来。 这时叶砚霜立身大石之峰,前后左右全无处可逃,下面万丈峻岭,只有腾身才能避开,但对方这一式是既疾又快,绝不容缓须臾,眼看这一腿就要扫上了,叶砚霜至此不由勃然大怒。 暗忖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儿,我屡次三番让你,你却得势益张,想到此不由吸一口气,运出冰井中镇练的‘冰禅神功’,固若盘石,随听:“叭!”一声,铜铃叟这一腿实实的扫上了,猝见他脸色一阵惨白,这只右腿顿时脱了臼,若非这铜铃叟在这腿上浸练了十几年苦功夫,这一腿怕不骨碎肢残,就如此只见他一阵跄踉,汗如雨下,一交坐地,一双凸出的双目,怒视着叶砚霜,生怕叶砚霜再发什么狠招,制自己于死命,这铜铃叟此时虽痛澈心肺,但他咬着牙不哼一声。 叶砚霜见状冷笑了一声道:“老前辈!你的心也未免太狠点了吧!此时要制你死命,岂不易如反掌?我叶砚霜岂是那种人!老朋友!我们再见了!” 说完话,也不管对方说什么,转身就走,铜铃叟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老脸不由,由青而红,竟不顾江湖道义,恼羞成怒,一声不哼,由囊中摸出一对铁胆,抖手打出。 这一对铁胆,在日光之下闪闪生光,一前一后,带着一股疾劲之风,直扑叶砚霜后脑袭至,这一下可算遇见老行家了。 原来叶砚霜业师南天秃鹰,为江湖上擅打铁胆的圣手,传之叶砚霜更是较其师并不逊色,他仅一闻风声,就知是这玩意,当时哂然一笑,只见他头也不回,只把左腿向前猛垮了一步,右腿略变,猝背右手,在脑后一掠,“叭!”一声b,被他握了一枚。 铜铃叟是用‘子母胆’打法,心想:好小子,这后面还有一块呢!看你怎么接? 他自负这种打法,天下无双,却不知叶砚霜一伸手就接了一枚,遂见他略一振腕,原胆退回,不偏不倚,在空中正碰着了那疾来的子胆,又是。 “叭!”的一声,二胆相击,平空爆出了一团火花,相继落地,他慢慢的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依旧往山下走去! 这一下把那铜铃叟吓得了个冷战,心想好个叶砚霜,你是我老头子由心里起佩服的第一个人!我算服气你了!当时由地上勉强站起,此时跑来了几个小子,把他掺扶着一拐一瘸上山去了! 不言这铜铃叟愧羞的返山养腿不提,且说叶砚霜一路下山,忧心似箭,那还敢再多耽误,当时展开了一身轻功提纵功夫,他这一身功夫一展开了,真是异回寻常,只见他一纵十丈,似星丸跳掷般,一路穿枝踏叶,倏起条落,这种‘哈云步’,全凭一口真气,提贯上腹,全身就像凌虚而行,三五丈才见他落足一次。 如今天下敢如此施展的,真还没有二三人,这叶砚霜功力之纯由此可见了!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光,他已穿了这‘老虎砦’整个山系,来至另一处大山,真个是山外有山,登高一望。雾弥千里蜿蜓崎岖,阵阵山风吹得这林木萧萧,叶砚霜暗忖着,以自己这一路疾驰,少说有三四百里,如今大约距离庐山不会太远了吧! 此时山风猝起,霎时之间,乌云齐集,叶砚霜见状心暗忧,暗忖着骤雨将至,何处藏身?一念未完,如黄豆的雨点似冰雹一样的自空而下,霎时间大风旋起,巨雨如注,叶砚霜在一岩石下藏身这雨来势极猛,但后劲却是极微,只一盏茶时就风止雨停,西方复又露出一抹朱霞,不失大好黄昏时光。 叶砚霜此时又向前赶了五六里路,天己快黑了,见有一崎岖山道直通山下,此时遥见山下村夫野老,个个往回路上走着,有的牵牛,有的掳篓,好一付暮色图画,当时展开轻功,一路往山下奔来,下了好一阵,才到了山下,山路泥泞,也错非有叶砚霜这身功夫,才能攀下直如,至山下鞋面上连点泥儿都未沾。 此时这山底下有一面大木牌,上写星子县界,不由心中大喜,暗忖这庐山离此不远,算一算自己这一路奔驰不过三天竟己到了,如是暗算一下,明天白天上山寻药,如可寻到,当晚就回,如是来去至多不过十天耽误,守容或可有救,如果那药要寻不到,一切都完了! 一个人就往返星子县境内走去,此处因地近庐山权臣豪客苍萃不少,所以县境内甚为繁华,只是奇怪方才那一阵大雨,这街道之上竟是滴水未沾,才知仅是山中大雨,平地却未下丝毫,可见那山之高了。 叶砚霜不停的奔驰,至此已感到疲倦异常,当时随便找了家店房住下,要了一壶白干,切了一盘鹿脯,一个人酒到杯干,思及自己这一生,真个是劳苦奔波,命苦至此,铁守容、李雁红,这无独有偶的一双璧人居然都叫自己遇上了!而且都有这么深的感情,自己到底何所是从? 由是又想到了李雁红,心中不知是恨是爱,暗忖你玩的我好惨,如今但愿你和纪翎,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屑了,至于我呢…… 想到此他把手在桌上重重的一拍,只听得哗啦一声,想是用的劲大了点儿,竟把那杯子盘子震起老高,那桌子本来就裂着缝,经这大力一拍,都快分家了,引得四座之人一齐扭头惊视。 那堂倌不明究里,还当是这位爷发了脾气,忙上弯腰皱眉道:“爷!什么事?” 叶砚霜摇摇头道:“没你的事情!” 那堂倌答应着心里可在嘀咕,你是发什么疯,没事敲桌子干嘛!敲坏了你赔是不赔?叶砚霜一个人在这小店吃了几杯空酒,一时百朝起伏,往事如烟,就好象作了个梦似的,愈想愈觉伤心,也没再到外面去,就在这小店里面开了间房间,一个人入内闷头大睡,第二天天尚未亮,叶砚霜已起来了。 待天光大亮之时,这位年青人已经攀身在庐山之腰,只见到处峭壁悬崖,殊称险峻,登临远眺,风景更是奇怪,忽听泉声潺潺,属是有大瀑布似的,忙展开身形绕过一山,始见身前耸立着一所峻峰,峰顶有门板大的三个雕刻绿字,‘牯牛岭’,一双瀑布,就像两道银龙垂挂这巨峰两侧,其下是万丈深渊,泉射其中,发出洋洋之音,空谷回音,其声如挑弦弄铮,甚为娱耳! 叶砚霜一人临远观叹,不知那泉星搴石,所溅出的水珠已湿了秋衣,暗忖山内各处古迹正多,如白鹿洞之古迹,大同山之三叠泉,香炉峰之双瀑,酌玉渊之泉水都是名负天下,但是自己此时那尚会有如此雅兴,游览泉石之乐? 想着一个人绕过泉石,又往上面登走着,此时天尚早,更非假日,游人几乎没有,只有一个秃顶的老人,倦树在那急泉中,独伸钓竿。 叶砚霜不由大喜,上前先在这老人身后站了一会,这老人回头一笑,摇摇头,叶砚霜知道此时大概是鱼儿正要上钓之时,他怕自己惊了他的鱼,不由也笑着点了点头,见这老渔人注目水中目不少瞬,那钓竿左拉右扯无定处,叶砚霜不由大奇,心想这泉水如此之急,难道还会有鱼不成,就是有鱼,那有这种钓法? 谁知正在不解,猛见这老人一带竿振腕,水面上白光一闪,遂闻哇哇一阵儿啼之声,老人喜得张大了口,再看那鱼已拋在岸上。 老人上前几经扑按,才捉实了,叶砚霜更是大奇,心想鱼还会叫的,这倒新鲜的很,不由跟上见那鱼通体细白无鳞,微带肉色,最奇是头圆如人首,口大唇红,要是再有目鼻,真和人头差不多样子,这鱼自出水后,哇哇娇啼不已,从未中断,老人一面放署身后篓中,样子似甚匆急,一面收竿回问道:“兄弟!你有什么话快说,晚了就不行了!” 叶砚霜恭声道:“借问此山可有一处叫七峰的么?」 老人娥眉想了想道:“不错!是有这么个地方!这地方可高着看呢二从没人去过。你往上走到了大步岭,再往右走h就可差不多看见了h小兄弟二那上面可冷呢!你这衣服穿少了!” 说着话不时提足顾首,显得不耐似的,叶砚霜道了谢,遂笑问道:“老人家!你这鱼是什么鱼呀?样子真怪……” 话尚未完,那鱼已不叫了,老人突然大急,以手拍了篓子数下,面如死灰,遂回头怒视了叶砚霜一眼,埋怨道:“你看!都是你,钓了一早上,才钓到这么一条,你这给我一说话,他竟死了!” 言罢犹自叹息不已,一面重新又回至原处坐地解下篓子,好象又要重钓的样子,叶砚霜不由大是不安,遂面红道:“鱼才死!又有何妨?难道就不能吃了不成?” 这老人又看了叶砚霜一眼,叹道:“你知道什么!这种鱼名叫子鱼,最是娇贵,平日少见,有之则期身于急流巨瀑中,每日晨昏两次出水,一见日光马上就沉底藏身,休想再见到它!”遂又看了篓内一下道:“这种鱼最主贵的地方是出水就叫,人们于得要趁它叫声未停之时快杀戳,这种肉方才腴美异常,如其叫声一停,就看出他死了,全身马上发黑,其内苦涩不堪,不值一文!” 说着探手入箪,把那鱼取出,往地下一贯道:“你看看!现在是黑了不是?所以我一钓出来就跑,就是这个道理!对门王提督公馆答应以百两银子买一条活杀的白子鱼,不想三天都没钓到,你别看钓鱼的人这么多,会钓这种鱼的,这附近没有二三人。”说着又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得!你请吧!乘太阳还没出来,我再碰碰运气好了!” 叶砚霜闻言惊奇不止,遂笑道:“老人家你真笨!” 老人脸一红怒道:“我笨?笨能钓到这鱼!去!去!你少惹我生气!” 叶砚霜依然笑道:“你怕它死,为什么不带把刀,就在这泉边,一钓出就把它杀了多好,何必还要往家跑,急得跟孙子一样的,结果鱼还不是死了!” 老人翻着一双黄眼,呆看叶砚霜半天,伸手怕了自己后脑勺一下道:“真的!这方法我怎么会没想起来?……白白损失了五六条了……” 叶砚霜一笑道:“是不是想通了吧!我害你死了一条鱼,教你个办法也算值得了!我走了!” 老人自己点头道:“要不是你说了这个办法,就凭你说我像孙子这一句话,我也不能饶你……” 叶砚霜闻言差一点笑出来,遂回头遵着老人指处走去,待绕过一个弯,见四下无人,这才暗运一口气,施出了上乘轻功“凌虚哈云步”,霎时之间如巨鸟腾空,倏起倏落,一剎那己扑上了这“牯牛岭”,展目后顾,果见有一峰耸峙雄座,知道定是那“大步岭”无疑! 不由足下加劲一路紧赶,别看地方看起来挺近,走起来可就不简单了,以叶砚霜这身卓绝的功夫,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走上这大步岭后,此时已精疲力尽,汗如雨下,要是常人,只这一段路,没有五六天就别想走得到。 叶砚霜此时饥渴不耐,后悔来时没有好好想到这些,先以为路途很近,一上午就可往还,却不知这么远,看样子尚不知那“七巧峰”在何处呢! 想到这里,不由往四下一望,只见奇峰连云共有两座,都是高入云中,不见其顶,心想那老人告说,在此岭右侧,但这二峰均在右侧,到底又是那一峰呢?不由一狠心,暗忖: “管他呢!先爬第一个再说,反正总不能白来一趟!”想到此不由一咬牙一路纵跃着,兔起鹤落直向那首峰扑去! 山路无远近,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了,反正是时候不早了,终之是觉走愈觉冷,到了最后竟是不见阳光,寒气袭人,若非他在风雷谷潜习冰井寒功,此时早冷不自禁了,渐渐日快至这峰顶了,回首下观,白云冷雾尽在脚下,叶砚霜因曾服那种“黑精”有日,这双目光已可暗中视物,差不多雾云均可透视,这一登高眺远,始发现身下奇峰起伏,略一数,连自己所立处,一共是七个,峰峰相连,一一互叠,果不惋“七巧”之名。 由是方宽了心,才欲再上,忽然心冷了一半,暗忖:“我此行全系盲目而来,到底那银珠是何模样呢?这不糟了吗?” 想到此,由脚根直向外冒凉气,忽然想到在“六回岭”竹棚下遇见那弄蛇怪老一节,那人不是说要来此处找那银珠吗?怎么到此时都不见他来?自己此行一切希望全在他身上,他要不来,那可就完了。 叶砚霜这么一想,可真不敢再往上爬了,自己找了一处大石,在上盘膝坐定,暗忖这是此道岔头,由下往上之人,必要经过此处,自己在此不妨等他一等! 谁知才一挨那石面,竟冰得他直皱眉,再一看股下那石上表面一层全是厚约半寸许的坚冰,无怪会如此冷呢!好在他也不在乎,运出“遇感调温”的功夫,全身霎时之间冷若寒冰,就和那石上寒冰一样。 似这样有一盏茶时间,果闻山下有人行走之声,叶砚霜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才掩好身形,就见红影闪处,一矮小人影由下走来。 再一注视,不禁大喜,果然是那捕蛇人,此时见他一双裤管都用黑布扎缠一紧,背后背着一朱藤小箱,上身还是一件大红袷袄,腰带上一如那天一样的,又是葫芦又是烟杆,竹筒,这老人想是不胜攀登之苦,站定了身子搓搓手,在嘴上哈了几口气,自语道:“走走走!我这老骨头也差不多了!唉!苦啊!到了这个岁数还不能享享福!” 说罢又向上走去,叶砚霜忙尾随其后,遂听那老人,一面走一面又道:“老婆没有!儿子也没有!儿子没有可不要紧,把孙子也给耽误了……唉!……” 叶砚霜听得直想笑,心想看样子他比我还可怜,叶砚霜见他走一段路又喘歇道:“天冷,路又远!人又老!银珠啊!你这小东西可行行好吧!别再叫我又扑空了!” 叶砚霜闻言心中一动,暗喜自己总算有了指望,遂又听这老人又拍着身上的竹筒道: “喂!别动伙计!等会就叫你出来,离了你还不行呢!”叶砚霜知道他是给他那两条蛇说话,心中暗奇,找那银珠要这蛇干什么用? 这样跟了约有两箭之地,老人看样子实在是走不动了,叶砚霜心内暗暗佩服,以老人如此年岁,居然能爬此山到如此高,这种元气真是惊人了。看他又小又矮,脑后那小白辫,只有小指粗细,其白如银,一时脑中直想不出这位老人家是谁? 这时愈发感到冷了,四周都开始有积雪了,一眼望去只见枯树白雪,连一只鸟也没有! 老人忽然四下望了一阵,原来已离峰顶不远了,叶砚霜见他面有喜色自语道:“是这地方了……好!先歇歇喝点酒暖和暖和!”说完话,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由腰上解下那红葫芦,先打开盖子就鼻深深的闻了一下,叶砚霜见状不禁舐了一下嘴唇,原来他肚子早饿了。 老人由那红袷袄摸出一油纸包,就石打开,竟是半只挠鸡和一些卤猪肠子,先拿了一根肠子送入口中大啖了一阵,又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好好!硬是要得!” 叶砚霜在一旁看的直咽口水,心想:“老家伙!你可把我给馋坏了!” 自己藏身在一石后只有干看着他吃,又不敢动,老人慢慢把那鸡肠子全吃完了,鸡咬了几大口,摸摸肚子,噜咚!噜咚!喝了十好几口酒,砸了好几下嘴道:“吃饱了!去你的吧!”说着把手中那半只残鸡回下一拋,不偏不倚,正掉在叶砚霜足前不远。 叶砚霜情不自禁的低头一瞧那鸡,除了腿处被老人咬了两口以外,其它的地方,简直等于还没动,心想老小子,你这手办的还不错,谁叫我肚子饿呢! 想着伸手把鸡检起,打掉了那鸡身上的雪,把老人口咬处撕下,自己先咬了口尝尝,竟是香得很,不由一气吃了个精光。 谁知再一回头,竟失了那老人踪影,不由大急,忙展出轻功,一连三个起落,已至这地方,始见老人正弯腰在前,以手指按地上的雪。 这才放了心,忙掩身石后,见老人直起腰来,把背后那竹筒取出,口中道:“快出来吧!我的香妃!” 遂听一阵儿啼的叫声,由筒内游出一条一尺许长的小白蛇,这小蛇一下地,哇哇连声,并回首对着老人直叫,老人由袋内摸出一枚红色小果,塞入这香妃口中,这小蛇才不叫,遂听老人对那小蛇道:“好了!走吧!快去给我去找银珠去!吃了东西了可得多卖点力!我跟着你去。” 那蛇闻言又叫了几声,依然不动,老人才由背后小藤箱内取出一小匣子,慢慢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由日内中取出一个似蚕豆大小的白色东西,小心的凑在这蛇鼻上闻了一闻! 然后又收起道:“知道了吧!就是上次娘娘找的东西,这次该你去找了!你要比不过他,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叶砚霜此时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心中已定了一大半,心想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那可没办法,这老人背后这一粒我也得拿回去,救命要紧! 想着就见那蛇一路向前游去,在雪地里一路穿行,不时在地上闻来闻去,老人见状叫道:“傻家伙!这里怎么会有?还得往高处找……”话尚未完,忽见那香妃一阵儿啼的叫道,那颗小圆头,不时朝地下直点。 老人一惊道:“怎么着?还真有?” 那小蛇闻言连连点地,老人毫不怠慢,由背上撤下一把锋刃耀眼的小钢铲来,走至那小蛇闻处问:“这里是不是?7” 小蛇又是一阵大叫,老人以手抚耳道:“好了!好了!别叫了!我知道了。”说着那小蛇游至一边,蜷体不动,老人单手抡铲,刷刷连声,把那一块附近的雪都铲起,如此铲了半天,才露出色如青石的地面,老人皱眉问:“在那呀?再过来闻闻!” 这小蛇也真听话,闻声慢慢舒体,又朝那地方游去,闻了半天又呱呱的叫了,老人用铲子作了个记号道:“你躲开!要是真有,今天我请客,大号毛苔一瓶,叫你吃个够!” 说着话运铲如飞,铲起地上的青泥沙土,叶砚霜在一旁看得心内暗奇,暗想幸亏跟着他,要不然自己踏破铁鞋也找不到这东西呀!想不到还会藏在地底下。 想着,忽见老人喜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说着话伸手地下,摸了半天拉出一条黑色根茎,叶砚霜就闻道一阵奇香,那蛇此时在一旁呱呱叫的更厉害了。 老人慢慢把那茎由地内拔出,忽然皱眉大叫了声:“他妈的,还没长好呢?白费力气……”说着连日叹气,又仔细看了那茎根一遍,照旧把它放回地下原处,用土掩上,那蛇还在一旁呱呱直叫,老人回看了一眼,气道:“还叫什么叫!把我累得成孙子一样,你还叫!再去找去!” 那小蛇像受了无限委曲,慢慢又向上游去,老人一面嘱咐道:“告诉你要闻味道浓的,愈浓愈好!味道淡的没有用,都是些嫩秧子还没长成,白费我半天力气!” 那小蛇连连低叫,在前缓游着,老人又自语道:“我看你还是没用,干脆把娘娘也叫出来,你们两个分开找,看谁先找着!” 说着话,又由身后把另一竹筒解下,拍筒道:“有请娘娘出堂!”跟着打开筒盖,就见吱一声厉鸣,由内窜出一三尺许长的黑蛇,一身黑磷,油光净亮,这东西可不像那小白蛇那么听话,一出筒就红信乱吐,口中吱吱连声。 头上那似鸡一样的红冠,衬在雪地里,就像雪地里开了朵大红花似的,老人弯腰对他道:“香妃不争气,找了半天找了个生的,害我费了半天劲,你可得争点气,别再害我啦,大冷天可不是玩的,去!去!” 不想那蛇口中虚虚连声,依然不动,小老头咳咳干笑了几声道:“反正吃你是忘不了,告诉你可不能白吃!”说着话取出先前喂那小白蛇同样的果子,丢入这蛇口一个,这黑蛇一阵大嚼顷刻食完,犹自厉鸣不已。 老人似无法,又取出一枚,塞入它口,这娘娘竟吐出不食,还是大叫不已。 老人一瞪眼道:“你又想喝酒是不是?”这蛇闻言连叫了两三声,老人忽然又改了笑脸道:“你算厉害!我算服了你了!得!你就少喝点吧!娘娘!你要醉了,找银珠找不到不说,我还得给你头痛粉吃!” 说着话,取下那葫芦,打开葫芦,一阵酒气传遍四野,香喷喷的,一闻就知是上好毛苔。 叶砚霜此时正出神,忽见脚前不远,那小白蛇已游至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生怕这东西发现了自己一叫,那可就讨厌了。 谁知道小白蛇,一心注意闻嗅着地,却没发现石后有人,叶砚霜正在惊心,忽见那小蛇忽然不动了,一颗小圆头对着那雪地拼命闻,嘴中呱呱连叫,因那老人此时一心正在喂那黑蛇,竟没注意这小白蛇在叫。 这小白蛇叫了十几声,老人没理,一回头发现老人在喂同伴酒吃,这一来可忍不住了,扭头就朝原处如飞游去,一路呱呱连声。 待走至近前,老人才发现,呵呵笑道:“好小子!你也来了!你是看他吃,你也想吃是不是?”说着话又把酒向那小白蛇口中倒了一些,如此喂了半天,二蛇才过了瘾! 老人收起葫芦,手朝前方连挥道:“好了!好了!走吧!往上去!今天别又白跑一趟!”二蛇闻言并肩一路向上闻游过去! 叶砚霜就在那小白蛇一叫时,又死死地盯住蛇嗅处,目不转睛,此时见二蛇随老人,竟朝上走去,心内狂喜,暗忖这真是该我走运! 待一人二蛇走远后,自己忙纵身至那小白蛇嗅处,拔出宝剑,照老人样,先把地上雪刮干净,提贯内力于那剑身,向地面层层削出,真个就像切豆腐一样,须臾就挖了一深有一尺的坑,正想不要又白挖了就糟了。 正想之间,忽见剑刃过处,嗤一声,那坑内流出一股其白如乳的汁液,心中一动,就顶着流液处,以剑一路拨挑过去。 倾刻间现出一某黑如墨的长茎,伸延土内,如此小心拨挑了一阵,渐露全身,直喜得叶砚霜一阵心跳,原来那黑茎两旁,像蜈蚣爪脚似的,生着两排如蚕豆相似的东西,其白如银,闪闪生光,心知这定是那银珠无疑,忙用手把那墨茎齐根摘下,一数其上银珠共十四粒,叶砚霜这一高兴简直疲劳尽忘,忙把这东西小心用摘巾包好,又怕它会死,重新打开,用原样青色的士把它给里包了一层,再连土一起用绸巾小心系好,包了好几层,才要放入怀中,一抬头见那红衣老人,不知何时正从左上面,一路随蛇而下,一眼看见叶砚霜不由惊得一楞道:“怎么你也来了?” 叶砚霜不由佯笑着,把那一包银珠揣回囊内道:“唷!老先生你也来了!真巧呀!” 这老人一面走到叶砚霜身前,对着那洞仔细看看,满面惊奇之色道:“你找什么?” 叶砚霜笑道:“银珠呀!” 那小老人闻更是一怔,半天才道:“你也找银珠?” 叶砚霜假装吃惊道:“啊!你说找药,想不到也是找银珠呀!” 老人面色懊丧的道:“可不是!你找到没有?” 叶砚霜一指囊道:“当然找到啰!” 老人满面惊奇的道:“我用那两条专门找这东西吃的蛇找,都没找着,你怎么一个人就会找到了?真奇怪……” 叶砚霜一笑道:“这东西庐山多的是……” 老人一惊道:“多的是?不是五年才结一次吗?” 叶砚霜笑道:“三年结一次!” 老人又道:“五年!” 叶砚霜笑道,“五年就五年,争个什度劲呢?你找到没有?” 老人哭丧着脸道:“就是没找着,找着了,我还有工夫给你瞎聊!” 叶砚霜忽然心中一软,暗想不知守容的伤要吃多少,要是用不了多少,自己何妨送他几枚,想到此不由一笑道:“你要它去治红霓功是不是?” 老人闻言摇摇头道:“不是!二”忽然面现惊奇的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呢!你要他干什么?” 叶砚霜一转眼珠道:“有个朋友中了人家红霓掌了,我想送他一粒!” 老人摇头道:“一粒怎么够!伤重的恐怕要五粒才够,轻伤两粒就够了,一粒怎么够!” 叶砚霜又知道了,心中暗道:“老头!你算是好人作到家了,指引我路,带我找银珠,还请我吃鸡,又替我发现银珠,最后还告诉我吃法!天下真有你这种大好人!” 想到此不由朝着老人笑道:“原来如此。” 那小老人一翻眼皮道:“你不是说你到庐山来找朋友吗?怎么会找起银珠来了?” 叶砚霜笑道:“我说的朋友就是银珠,你还不知道?」 老人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忽然老人面现诡疑,咳了两声道:“兄弟!你那银珠拿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叶砚霜本想给他几枚,这一听他话,就知这老儿想用坏心思,不由四下一阵嗅道:“这附近好象还藏有银珠,哼!一定有!” 老人脸色大喜道:“在那?老弟!你鼻子会这么灵?” 叶砚霜成心捉弄他,佯作一路闻来闻去,闻到最后闻到老人背后的小箱子道:“这里面一定有!” 老人脸色大变,全想:“好家伙!这小子鼻子可真灵,我去年找的一个,留到今年,外面还包了几层布,他都闻出来了,真厉害!”想到此不由脸红道:“不会吧……” 叶砚霜一只手搭上十箱,道:“一定不错,我找给你看看!” 说着双手就去掀那藤箱的盖子,老人真是又羞又气,连道:“喂!喂!别动!给你说没有嘛!” 叶砚霜道:“一定有!找出来是我的!” 老人由羞而怒喝道:“叫你不要动你听见没有?找出来是你的!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有,在我箱子里也不能算你的呀?真是岂有此理?”一面还摇头道:“我还没打你的算盘呢!你倒先打起我的来了!真是……” 叶砚霜见状差一点笑出声来,见把他逗得差不多了,也该走,遂笑道:“我走了!老先生!我就在下面,你找着叫我一声!” 老人气得脸发黄,道:“叫你一声!你倒真会想!”想是愈想愈有气,就地抓了一把雪,一振腕,这雪成了水箭,直奔叶砚霜后脑飞去,其势疾劲异常。 叶砚霜正行之间,忽觉脑后有破空之声,知道定是老人向自己暗算,想着身子向前一伏,呵呵连声,那一溜雪珠都打在地上。 叶砚霜不由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好高的内力,竟能把松软的雪花以内力结成冰块,最厉害走出手成一溜射来,这种功力真是惊人了! 想到此那敢怠慢,向前一伏身,暗运巨灵金刚掌力,猛伸右掌,向后一伸,刷拉拉一阵连串轻响,把那一串冰珠,全部接到了手中,回身站定笑道:“这东西倒挺像银珠,再来一串如何?” 那小老人此时见状知道对方竟是一劲敌,当时闻言口中嘘嘘连声,那两倏蛇去而复还,小老人一面嘴中道:“伙计!先别走!我们有话商量!商量!” 一面收蛇于筒,叶砚霜冷笑道:“有什么事好商量的?你说!” 这老人窘笑道:“伙计!你那银珠分我一点如何?” 叶砚霜忽然心想自己若非这老人,又怎能得到这银珠,不如就分他三四粒,好在自己尚有很多,想到此就点点头道:“老人家,要看你方才对我的态度,这银珠是不能给你,但是我还是送你几粒……”说着走近老人,打开那绸包,在地下才要找出银珠,忽见老人猝伸左掌,箕开五指往那银珠上抓去,同时右掌以排山运掌功夫,十成功劲直往叶砚霜胸前推去。 叶砚霜无备之下,不由大急,要想避掌银珠定落他手,要想抢那地上银珠,又逃不开他这一掌,不由一咬牙,暗运“红蠢罡”防身,同时右掌向上猛一翻,以“太阳掌”力硬朝这小老人掌上崩去,只听的拍拍两声,一声是老人的掌击在叶砚霜身上发出的声,一声却是叶砚霜的掌击在那小老人掌上的声音。 这一下就分出强弱了,那老人掌上运的是“般禅掌”功夫,这一掌何况又用了十成功劲,就是一个铁瑰,这一掌也能给它砸扁了,但听拍一声,自己这一掌,就像击在了一个充满了气的球上似的,有一股极大的弹力由那球中反震而出,同时自己这只左手一阵火灵暴热,全身已自腾起,在空中连折了好几个觔斗,“噗!”一声,一个倒栽葱自颈上至插在雪里了。 这老人姓秦名开诚,棹号红蛇叟,武功自成一家,虽不能说有太大的本事,但在江湖上己鲜有敌手,平日最喜捕蛇采药,其为人亦介于善恶之间,性情各别孤傲,自私己极,今日不想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银珠没讨到,反而出了这么一个大丑,待由雪地里拔出颈来,发须皆张的预备和叶砚霜一拼时,却早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叶砚霜处置了这红蛇叟一番,生怕他又和自己死缠耽误时间,乘他头尚在未拔出之际,展开“凌虚哈云步”的绝顶轻功,只一幌身已飘下悬崖,足下加劲,霎时已隐身在云雾里,那红蛇叟跑至崖边向下一望,但见白云飘飘,那里有那叶砚霜一点踪影,连对方名字还不知道,就被打成这样,只恨得在崖边咆哮大骂不已。 且说叶砚霜一路飞纵,一个时辰后,就已回到原先老叟垂钓处,稍事歇息,二次又奔,至晚已到了星子县旅舍内,一进就对那小二道:“快算账!” 那小二也不敢怠慢,马上算清了账,叶砚霜草草吃了点东西,马上又接着按来路狂奔了去,一路上简直是不敢少待。第二天的中午,他又到了这老虎砦,料及那个铜铃叟自己一腿够他养的,如今定是尚在养伤。 先不提叶砚霜这一路狂驰,且回过笔来谈谈那铁守容,且说他自被叶砚霜点穴后,一阵昏迷加上叶砚霜用太阳神功,周身给她一阵按摩后,感到热酥酥的,不觉昏睡去,待一觉醒后已是第二日的上午,室中红光耀眼,不由在床上哼了一声,就闻床前有一人叫道:“小姐!你可醒过来啦!再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铁守容一惊,扭头一看,见原来是那店小二,正坐在自己床前,一对火眼,满面倦容,手中尚拿着一个白色象牙短笛,不由惊得把身子往里一动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二闻言哭丧着脸道:“干什么?我不来也得行呀?……” 铁守容闻言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小二叹了口气道:“姑娘先别问这个,现在觉得好点了没有?我到现在脸也没洗,早饭还没吃呢!” 铁守容皱眉道:“现在好些了,你为什么不洗脸吃饭呢?”心中还想谁叫你来的嘛!真是怪事?那小二闻言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那么我去去就来!”铁守容忽然脸一红道: “他走了?”店小二怔道:“谁?谁走了?” 铁守容看了他一眼羞道:“叶砚霜……” 店小二翻着那双黄眼道:“谁是叶砚霜?” 铁守容叹道:“就是你说半夜把你叫醒的那个人,他!他什么时候走了?” 店小二闻言啊了一声,下意识的以手摸着下巴道:“他走了!昨天夜里就走了……这人你认识?” 铁守容泪流满面的道:“我认识他……他到那里去了?”店小二忽然想起那可怕的年青人,临走时的嘱附,不由打了个寒噤,马上又回到原位坐下,铁守容以一双泪眼望着他道: “你怎么不去吃饭?” 那小二用手摸着脖子道:“我呀?我……不饿!”遂道:“这人是干什么地?这么大本事!” 饿守容道:“他是我师兄!你昨天怎么会见到他的?” 小二点点头道:“原来是你师兄,乖乖,本领可真不小,你看看那八仙桌子吧!” 铁守容遂扭头向那桌子望去,果见那桌子齐腿被人斩去了一只,那小二尚以手比划着道:“他就这么空空的推了一下,卡嚓一声,好家伙那桌腿竟比刀削的还俐落。”守容闻言不由皱了一下眉,暗想砚哥哥那来这么大本事,那小二又道:“我夜里睡得好好地,这位爷把门给我扭断了,把我一路拉到你房里来,一进门就朝我跪下拉!你看看这……后来我把他掺起来问到底有什么事?” 铁守容流泪道:“他说什么?” 那小二叹了口气道:“他说姑娘病危,已被他用功力先治了,过一会就要醒了,醒了以后一定还要发作,所以叫我守在旁边,一会也别离开……” 铁守容泪流满面的摇摇头泣道:“砚哥……哥!那是……没有用的!” 小二见状也不由擦了一下泪道:“唉!姑娘!你也别老往坏处想,我看那位叶先生本事这么大,他就许有办法!” 铁守容看了小二一眼道:“这种病只有庐山的一种叫银珠的东西能治,可是!这种东西谁……也……没见过……他也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 店小二怔道:“对!他是说要去庐山,不过庐山离这其可远着哪,他说十天就要赶回来,这可真是不容易……” 铁守容在枕上笑道:“十天……”遂小声自语道:“有这十天!在这陪陪我有……多好!” 那小二见状皴了两下眉,心中也猜出了是什么回事,当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铁守容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吃……饭吧,我不要紧!” 店小二闻言起身道:“我吃完就来,姑娘不舒服就叫一声。”铁守容闻言点点头,那小二果然吃一半,手里还拿着一个烧饼就进来了。 似这样一直三天都没有什么事,谁知铁守容整日梦寐都思着叶砚霜,眼见她那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就在这几天里,已消瘦得不象话了,这店小二除了三顿饭外,几乎整天都在她房中走来走去,晚上就扒在桌上,的确是尽到了心力,第四天的下午起,铁守容的伤势不同了,那一张玉脸渐渐肿大如盆,说话声音都继继续续,这小二可真吓坏了,一天到晚跪地哀求上苍:“千万别叫这位小姐死了,她要死了,我也活不成!” 晚饭后他又走至铁守容房中,忽见守容双手按腹,口中格格连笑,声音起初很小,后来竟自笑得满床乱滚,像似都要喘不过气来似的,这小二一看可吓怔了,二话不说由腰上拔下那根短笛,爬上床,对着守容膝盖上连敲,起先因尚不敢用劲,敲了好几下一点用也不管,后来手上加劲,果然数下而后,守容笑声渐歇,气也似喘得稍慢些了,这小二见状更不敢少怠,手上加劲一路急打,似这样打了四五百下,这只右手简直都拿不起了,见守容紧锁双眉,想是有无限痛苦,不由稍停了一下喘口气,谁知手才一停,守容翻了个身,又狂笑了起来。 这小二吓得左手抡笛,又往铁守容另腿的膝盖上敲来,一敲就好些了只稍一停了对方马上就笑。 这一下,这店小二可真苦了,双手轮敲着整整一夜,累得遍体大汗。 有几次手才一松,见铁守容双目竟似要凸出来一样,一用劲敲才好些,嘴中吓得一阵低叫:“我的奶奶……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一面双手抡敲着,眼中泪水哭得比找守容还厉害,似此一夜未停手,到了天亮那小二全身已无四两力,靠着床边直翻白眼,再看铁守容面如紫酱,人已昏过去了,嘴皮微动着,像是一直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小二哭道: “姑娘!你说什么?我的天……你可死不得呀……” 一面用手仍不停的敲着,铁守容那双痴呆的目,闻声转移到这店小二的脸上,隐闻地道:“你……不要敲了……没有用……” “砚哥哥……你还不回来!我我不行了……不行了!” 店小二见她说完这话,忽然双目一翻,全身一阵急抖,嘴皮连连发颤,跟着就不动了。 这一下可把他吓坏了,叫了两声也不见回音,知道她是死了,不由把那白象牙笛往地下一摔号啕大哭起来,哭了半天,忽见铁守容那双绣花缎子的鞋动了一下,不由忙一抬头,见她眼睛又动了一下,知道还有一口气,忙由地上拿起那短笛,又朝她足上敲来,敲了两三下,也没反应,不由把笛子往床上一丢,又哭了起来。 此时门口已聚了不少人,都在敲门问:“里面什么事?是谁在哭呀?” 那小二一面哭,一面道:“死了人了……你们请回去吧!”那些客人一听人家这屋死了人,也都轰然而散。 剩下这店小二一人,由下午一直哭到晚上,见床上的铁守容一直不动,她那双美而大的眸子,尚睁开着,那些乌黑的长发,垂散在枕上,她的手虽是还有点温温地,但是她呼吸已停了,身子也不动了。 这店小二看着,看着,不由哇一声又哭了,正在哭得伤心之时,忽听那窗子轰一下被一阵大力给震开了,吓得这店小二一窜而起。 回首看处,一青衣人,满面悲楚之色,正是那叶砚霜,他的眼都直了,一把抓起那店小二,就像提小鸡一样给提了起来,一面泪流满面的叫道:“她……怎么了?……你……说!” 这小二又惊又吓,结巴道:“她……她死了……”忽见这年青人睁目欲裂,一抖手,这店小二飞出一丈多远,轰一下撞在墙角,当时就昏了过去。 他像疯子一样扑在了守容身上,狂喊道:“妹妹!你真的死了?……” “剩下可……怜的砚哥哥……今后怎么办?……妹妹!你好忍心呀……”他一面狂号着,一面以手摸着守容的脸,入手已冰,那双像星星一样的大眼,虽然是已不动了,但依旧闪着可爱的光泽。 叶砚霜像疯子一样的吻着她的头、她的脸、眼睛,最后吻在她那冰冷的嘴上。 但是,奇迹出现了,上天想是似被这年青人的至情感动了,就在他的唇吻在守容的唇上的一霎那,忽觉得她那双冰冷的唇动了一下,叶砚霜吓得一跃而起,狂喜的喊道:“妹妹……你!” 她的嘴又动了一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声音,叶砚霜喜得狂叫道:“小二哥! 快!快!”谁知却不见那店小二说话,再一看,见他蜷伏在墙角不动,始知被自己给摔昏了,当时也顾不得先救他,忙起身掏出那一包银珠,一面单掌运出“太阳神功”,直按在守容冰冷的心窝上,霎时间已传进她那冰硬的身子里,使她不再那么冷得怕人! 叶砚霜一面抽搐着把那银珠放了两粒,在自己嘴中一一嚼粹,但觉入口生芳,有一股火热的气直想往自己腹里钻,叶砚霜提着气把它抵住,然后再吻在守容的唇上,把嚼碎的银珠慢慢以舌尖注入。 那银珠一入她口,自然顺喉而下,如此一直喂了她十粒,毫无反应,十四粒都进去了。 叶砚霜流着泪,睁目欲裂的看着她,嘴中喃喃道:“容妹妹……你醒醒吧……再看我一眼吧……” “容妹妹……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了……上天为什么会叫你死?”。 忽然他“呛!”一声抽出了那口剑,室中闪出一缕寒虹,他把剑尖对着自己的心窝,泪流满面的道:“容妹妹要死我们一块死……容妹妹!可怜的容妹妹!你再笑一笑!……” 当那口吹毛断发的利刃,己插破了中衣划破了他的肌肤,眼看就要刺进他的心窝,鲜红的血,已顺刃滴滴都滴在床上了就在这时,忽见床上的字容眉毛向上扬了一下,砚霜忙拔出剑叫道:“容妹……”她的眉毛又动了一下,嘴也动了一下,这一下砚霜紧张的全身战抖,他默诉着:“天啊!叫她活过来吧……” “不是为我活着……我是没资格再占有她了!你的美给这丑俗的人间带来了真洁,她的笑就像阳光那么滋润在人间……天啊!叫她活过来吧!” 就在他的祈祷尚未诉完之时,守容像闷了很久似的曼吟了一口气,那只平放的手,自动的抬起又放下了,眼睛也动了,嘴也动了,最后眼睛珠子也转动了。 叶砚霜的泪脸上充满了希望,带着从来未有过的笑容,抖声呼道:“容妹妹……你真的活了……”他像疯了似的,由地下一窜而起,轻握住她那如玉之手,此时竟有点温温的了! 她真的活了,当她那迟缓的目光,慢慢由房顶搜索到砚霜时,她像受了刺激似的一怔,就不动了,那两条痴情的泪水由她那明亮的大眼睛中瀰瀰流出。 叶砚霜扑近在她的枕边,轻轻吻着她的脸泣笑道:“容妹妹!你活了……” 铁守容嘴皮微微动了动,像是叫着砚霜的名字,砚霜把耳朵凑近,但听她道:“我…… 冷……好冷……”叶砚霜忙翻身上床,箕开双掌,再次运出太阳神功,猝然间双掌赤红,在守容胴体上一阵卷按,似此一盏茶时,她果然竟能翻动了,砚霜已累得遍体汗如雨下。 忽然守容扬起一双玉臂,面向着砚霜,嘴皮微动道:“砚哥哥……” 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克制着这年青人了,他像一头猛狮似的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旁泣道:“容妹妹……你快点好吧!我们不要再彼此的伤心了,我们到西北去,到沙漠去!永远不要离开……容妹妹!这几年来!我那有一天能忘记你……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 铁守容闻言脸上带着轻笑,微微的道:“这几天可苦……了你了,你真的找来了银珠?” 叶砚霜点头笑道:“找来了!想不到它竟真的救了妹妹一命!”守容自服下那银珠后,至此时脸上紫色已褪了个尽净,肿也消了好多。 其实只要服上五六粒就足够了,不过时间久些罢了,这次十四粒一齐服下,自然好得更快了,砚霜一摸她的脉膊,竟是正常得很,不由愈发高兴,下床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喂她喝下,自己就扒在她床边,以手轻撩着她柔细的青丝,二人情话绵绵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忽听墙角上有人长哼了一声,吓得砚霜一回身问道:“谁?” 半天没有回音,砚霜正要站起来看看,却听到那人似伸了个懒腰似的哼道:“我的老奶奶,我这是怎么回事,会在这睡开了?” 跟着由墙角歪歪斜斜的站起一条黑影,砚霜仔细一看,不由愧道:“原来是小二哥…… 你怎么了?” 那店小二,一面站起眨着眼,以手摸着头,就着这昏暗的油灯一打量室内的情形,当他看到砚霜时,才又想起了是怎么回事,吓得扑通一声,又向砚霜跪下了,抖声道:“大爷……你饶命吧……” 叶砚霜尚未答话,床上的铁守容已开声答道:“是小二哥么?……你来……” 那小二一听﹐,吓得面当人色,看着砚霜道:“这是谁说话?怎么……她……活了?” 叶砚霜忙上前把他掺起笑道:“你去看看!” 这小二将信将疑的走到床前一看,当时也顾不得怕了,猛喜的叫道:“姑姑姑……娘! 你活了?我的天……” 铁守容在枕上泣道:“砚哥哥!” 叶砚霜走近道:“什么事?” 铁守容以目看了那小二一眼道:“小妹能活到此时……固然是哥哥银珠之力,若无这小二哥昼夜照顾之力,此时怕早就一命归天了……” 叶砚霜一把抓着那小二的膀子道:“小二哥!请你原谅我方才的鲁莽……我要好好谢谢你……] 这小二痛得唷唷连声,砚霜忙放开手,他这才以手摸着后脑勺道:“大爷!你也别说我,这都是这位姑娘的命好,小的可不敢叫大爷谢我!” 说着那只手连连揉着后脑,哭丧着脸,铁守容不由在床上问道:“小二哥……你头怎么了?” 这店小二看了叶砚霜一眼,咧着嘴道:“没什么,有一个包就是了……” 叶砚霜闲言差一点要笑出来,当时心内着实愧疚,不由道:“撞着啦是不是?” 店小二翻了他一眼道:“不是撞的,还是生下来就带着的……?” 叶砚霜知他还没好气,不由皱眉道:“还痛不痛?” 那小二又看了他一眼,半天才道:“你说痛不痛?真是问的话奇怪……” 叶砚霜不由笑着站起,对着他一打躬道:“对不起,小二哥!都怪我一时情急……” 这小二摆手道:“算了大爷!我算真怕你,一进门也得听我说呀?好家伙,就那么一摔!你也不看看我身上就这么两根骨头,能经得住大爷你这么一摔不能?要是再重一点,准回外婆家去了……” 铁守容不由皱眉看着砚霜,微怪道:“你怎么了?人家对我可真尽了心,这几天连茶饭都没顾得吃……” 叶砚霜脸红道:“也没怎么!只不过把他翻了一下,想不到他竟会昏过去了!” 那小二没好气的道:“没怎么?翻了一下?还有这么翻的?一翻一两丈!这玩意谁受的了?” 叶砚霜不由笑怒道:“你有完没有?紧说个什么劲?咱们谁也不比谁好受呀?我已经给你对不起了,还要怎么样,你说?” 那小二以为叶砚霜真生气了,当时竟不敢出声了,只哼了一声,心想:“我真他妈的算倒霉!这几天果的跟孙子一样,最后没容人家说个好,一进门先给摔了一家伙,头上起这么大一个疙瘩,看样子三天也好不了……” 叶砚霜见他无语,才改笑脸道:“小二哥!我不是答应你一件事么?” 那小二一翻眼珠道:“对呀!” 叶砚霜一笑道:“大丈夫言出九鼎,我既亲口答应你叫你做大老板,决定不食言,明天你就去找房子,找好了我给你钱买下来,再给你另外的钱请人,买东西。” 这小二喜得跳了起来道:“真的?” 叶砚霜笑道:“谁还骗你?这是你好心应有的报酬!” 那小二喜得张大双目,连连砸嘴,忽然他又把头低下了,苦笑着摇摇头道:“大爷!你能说这句话,就没算我店小二没白出力一场,那银子我是不能要,我还是在这里做我店小二好。” 叶砚霜不由深受感动的问道:“那是干什么!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吗?” 这小二浅笑道:“大爷!那时侯我小二真不是人!我现在才想开了,我侍候这位姑娘,那是我应尽的责任,怎么能要人家的钱?大爷你说是不是?” 叶砚霜不由拉起小二的手,热情激动的道:“小二哥!你的见解是对的,但是!这次是例外,你要是不答应,只有我二人心不安,我们要钱也没什么用,以后我们预备到沙漠,到西北去!那种地方苦得很……” 小二正皱眉未答话,铁守容己翻身在床上道:“小二哥!你是我在这地方所遇到最好的一个人了,不管我们走到那里,都不会忘记你,你还是收下这份钱吧……” 叶砚霜也笑道:“将来我们还想住在你开的店里呢?” 东一句,西一句,把这店小二说得眉开眼笑,不由迟豫不定的频频皱眉,铁守容由枕下打开那珠匣,暗室中但见宝光四射,竟是满满一匣珠翠,仅留了一小半心爱饰物,其余半匣都递出道:“这些你拿去吧!足够开一家最大的店了……” 那店小二虽看的眼花撩乱,但却收手不前,后经二人再三劝说,最后叶砚霜挑出了两块大翠硬塞在他袋内,幸怒道:“你要是立意不收,我们明天就搬走,伤也不在这养了,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这小二才没法收下,到底仍禁不住心内欢喜,千恩万谢了一番,叶砚霜笑道:“明天我就搬到你们店里,拜托你给我找间房,一直要住到她伤好了!” 那小二连道:“这还有什么问题!”忽然一怔道:“这屋不挺好么?” 叶砚霜脸一红,看了守容一眼,见她也是面泛红霞,不由对小二苦笑道:“你别瞎说八道,你可把我们看错了……” 那小二自己打了个嘴巴道:“二位可别生气,我这嘴说的简直不是人话!”说罢又是两下,把二人都引得笑了! 待小二出去的时候,天也就快亮了,二人都是精疲力尽,叶砚霜坐在圆凳上行坐功,铁守容也不觉睡去。 叶砚霜这一入定醒来,已是红光遍室,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忙下地来见守容依然未醒,知道她是元力初复,如今这一觉醒来,定是大有起色,当时也不敢再惊扰她,自己一日夜未进饮食,想着正要出去,却见桌上早就摆好了两份杯箸,八九个盘子。都是极精致的菜肴,倘热着呢! 不由忙走过去,见那盘下有一纸条,押过一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行字:“这几样菜,是小二献给二位客人的,想你们一定很饿了吧!”下面署名是店小二王志刚上,叶砚霜看了这纸条良久,才放在袋内,见饭和馒头都有,自已也确实饿了,就坐下大吃起来,因怕守容尚不能吃太不消化东西,只盛了一小碗粥,和几样可口的菜置一边,等自己吃饱了,见她乃她未醒,想起了自己行李还在别店,忙轻轻出去,把门带上,在外面遇到了那小二,不由对他笑道:“谢谢你请的客,我去搬东西,请你代我在她醒来照顾她一下好不好?” 这小二连道:“大爷你请便吧!错不了,我房间都给你找好了!” 说着用手指了一间,正在守容的对面,叶砚霜接过锁匙才笑着出门,一路上真是飘飘欲仙,他对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我希望这是今后美的开始,守容!我要对得起你……” 这是叶砚霜搬进这小店的第十天了,眼见着铁守容的病已大有起色,行走谈笑一如往常,但叶砚霜仍是让她静静的在床上养着,每日侍捧汤药,晨昏不离,遇到守容稍有不好,往往终夜不离床…… 铁守容在病中深深的体会出了这年青人温馨热情,这十日来的相互厮守着,感情已在不知觉间,深深的系在了对方身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使他们分开…… 晚饭后,叶砚霜又来至她的房中,见她居然穿戴整齐,一身湘绸的百鸟朝凤水绿裙,上身是淡红的菊花开口袖小罗衫,外单鹿皮小马夹,足穿一双蛮靴,真个是容光焕发,秀色可餐,叶砚霜一进门见状,不由又惊又喜,一时倒楞住了。 铁守容正在对镜理发,在镜中看到了叶砚霜那付样子,不由面色微晕,玉齿横娇的回过头来笑着道:“你怎么啦?” 叶砚霜才转过念来,脸一红道:“我被妹妹的艳容给吸住了……容妹妹!你这是作什么?……” 铁守容绷着小脸,显出一对小梨窝瞋道:“难道你高兴看着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才舒服,告诉你呆子!我己经全部好了……” 叶砚霜上前执起她一只玉手笑道:“那么我该恭喜妹妹才是……不过,依我看,还是再休息几天好些……” 铁守容半愠半笑的让他轻轻握着自己的手,闻言叹了一口气,白了叶砚霜一眼笑道: “谢谢你吧!我的少爷!再睡我的头都要睡扁了……你呀……” 说着不由低头一阵羞笑,叶砚霜一把搂她入怀,在她耳旁低哼道:“我怎么样?” 铁守容翻着一双剪水双瞳瞟了他一眼才又道:“这几天不是多亏你……砚哥哥!你要我怎么谢你呢?” 叶砚霜轻吻着她脸道:“我要你的人……” 话尚未完已被铁守容在脸上轻轻打了一下,佯愠又嗔道:“人家给你说正经话,你就是这么没正经的……” 叶砚霜一手轻摸着被打的脸,眉目带笑的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谁又没正经的来着……” 铁守容忽然挣开了他的怀中,坐到一边,笑问他道:“那么这些年你都野到那去了,连你个影子也找不着,你得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叶砚霜凄然道:“自从妹妹走后,愚兄天涯海角像个孤鬼似的,到处找你……真个是受尽了千辛万苦,妹妹还要问呢……” 铁守容不由嫣然一笑道:“那是我错怪你了,如果真如所说,还不负我对你昼夜思念一场,要是同了别的女人瞎混,我可不依呢!” 叶砚霜不由一惊,铁守容这句话虽是半真半假的一句顽笑话,但无形中已可窥出她对这事态度的重视性,想到此叶砚霜心中一阵冷,同时李雁红那刁蛮的佳姿,又回到自己眼前。 默念着自己曾对她吐过的诺言,不由打了个寒噤,当时痴望着窗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一只温温滑腻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使他惊觉的回过头来笑笑,见守容不知何时已走在了自己身前,美笑倩然的看着自己,一只手正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却在摸着自己那条大发辫,用那长辫的垂梢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拂着,娇声低道:“怎么样?生气了?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对我的真心,我真不该再多你瞎疑心,只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叶砚霜闻言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的内心像有万千毒虫在嚼食一样,默念道:“守容…… 也许你的砚哥哥不如你想的那么高尚……竟会等不及你,先和别人有了终身之约了……” “但是!我又怎是那种人啊……我是多么的在爱着你,容妹妹……” “我是不是再该来爱你,甚而占有你,你那纯洁不染微尘的心!我呢!我已不再是一个纯洁的青年了……”他把守容揽坐在自己腿上,用手轻摸着她那芙蓉般的小脸,眼中含着泪水,忽然他把牙一咬,有一个极为相反的念头在脑中酝着:“我是对得起任何人的!但人家并不一定都对得我……” “雁红背我而与纪翎相处,由他二人相互的态度里,我已窥悉无遗,我怎么能狠心的去得到她?娶一个内心并不全属于我的人?同时又害了一个人才两佳的有为青年?……我怎能这么做?……” “守容应该是我的,我不要再犹豫了吧……”想到此不由把守容搂得更紧了一些,铁守容此时内心虽是紧张万分,但她在他的铁腕下,就像一只羔羊的那么柔弱,任他抚爱着。 忽然她娇笑的道:“你不是说有一件东西带给我么?现在我的病好了,你该快拿来了吧?” 叶砚霜闻言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暗叫了声:“天啊……我竟会把这件事忘了?……” 想到此睁着那双俊目注定着守容半天,苦笑的点点头道:“好的!我就去给你拿来,但是你可不许难受。” 铁守容不明其意的浅笑道:“我为什么要难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砚霜站起身子,回头冷笑一声道:“容妹妹!如果得不到你合理的解释,我还是一个人走了的好!”说着话就出去了。 守容愈想愈难受,心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令你气成这样?……”想着不由眼圈一红,泪儿不禁就流下了,大凡一对相恋愈深的人,才愈不能收到对方一点冷淡与委曲,就因为他(她)们爱对方越深,才也希望对方爱自己越深。 此时这铁守容,就是基于这心里,感到伤心,正在偷弹珠泪芳心暗悲之时,那门又开了,叶砚霜的脸色是那么悲楚,一片铁青,他走近守容,苦笑着由身后递过一物道:“容妹妹!这是你的剑吧?也许我不该给你拿回来!……但是!我是那么的恨……” 铁守容不由蓦的一惊,满脸喜色的道:“砚哥哥!这你怎么会拿来的?……这不是我的那把石雨剑么?” 叶砚霜双目如电的注定着守容,闻言冷冷的道:“有一个名叫马北新的,妹妹可曾认识?” 铁守容不由仰脸半天皱眉道:“是不是金七的徒弟?” 叶砚霜冷笑道:“是的!这剑就是愚兄从他那取的!” 铁守容不由惊疑道:“从他那拿的?那怎么会?这剑不是赤臂尼抢去了么,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 叶砚霜本来满腹忧怨,但从她那天真的目光里,看出了这女孩的真诚,不由皱眉道: “这真是怪事!那金七明明说妹妹把这剑送给她为其弟子马兆新,作为婚事定礼,又如何会是赤臂尼抢去的呢?” 铁守容闻言,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位上一站而起道:“这是金七说的?” 叶砚霜点点头道:“难道我还会骗妹妹,为此我真是伤心欲裂,谁知却是别有隐情……”心中不由暗叹了声:“这真是造化弄人,否则自己又何会与雁红有此一段缘份……” 想到此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那守容接过剑自语道:“金七师徒坏我名声,下次见面我岂能轻易饶他二人?” 叶砚霜忽道:“这剑又会如何到了那赤臂仙子忍大师手中?这位老前辈想不到如今尚还健在……” 铁守容目视叶砚霜良久,眼中含着痛泪,一把拉着叶砚霜的手泣道:“砚哥哥!你坐下,静静地听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冲动,这事要慢慢从长计议才好!” 叶砚霜依言坐下,反握着对方的手,不由的皱眉道:“妹妹请说吧!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铁守容似乎拭泪道:“砚哥哥!你可知小妹这伤自何而起么?” 叶砚霜不由怔道:“不是中了人家的红霓掌吗?”铁守容道:“打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赤臂仙子忍大师……” 叶砚霜不由惊得呵了一声接道:“怎……么……竟会是她?怪不得如此严重呢……” 铁守容偎近了叶砚霜,翻目道:“可是你知我又为什么被他打呢?”砚霜摇摇头,守容不由泪如泉涌道:“砚哥哥……你可知这完全是为了你啊!” 叶砚霜不由大惊的道:“为了我?我并没和那忍大师有仇呀……妹妹!这是怎么说呢!” 铁守容以一双泪眼看着砚霜,心中真不知这话是不是该告诉他,要是告诉了他,以他那种个性定然马上不顾一切的立至华山,找那赤臂尼报仇雪恨,可是自己是亲受过这老尼的教训,的确是不可轻视,万一他报仇不成反受其害,自己不等于反而害了他,想到此不由深锁娥眉,徙自饮泣却不发一言。 叶砚霜见状不由急道:“妹妹但说无妨,忍大师我一向很尊重她,不想她忍心对妹妹下此毒手,就是妹妹不把真情告我,今后我也饶她不得,妹妹何故不说呢?” 铁守容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道:“砚哥哥!我把这事告诉你,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肯不肯?不肯我也就不说了!” 叶砚霜连道:“一切依妹妹的话就是,什度条件?妹妹说说看!” 铁守容才微展愁眉道:“你要先答应我,听完这话以后不许马上去找那赤臂尼,要去我二人一起去,但要再过两三天,等我伤完全好了……”忽然她偎在砚霜怀中流泪道:“要死,我们两个一块死……你答应么?” 叶砚霜不由陡然一惊道:“这是什么事?妹妹何必说得如此悲伤?就算那赤臂尼要和我二人为敌,谅她又有何能力制我等于死地,妹妹你快说吧……” 铁守容这才坐好正色道:“叶哥哥!叶伯伯是如何仙逝的呢?” 叶砚霜不由一怔道:“妹妹可是问的先父?”守容点点头,砚霜惊道:“妹妹难道不知道,三年前不是在北京大合牢房病故了么?” 铁守容流泪道:“叶伯伯不是病故的啊……” 此言一由砚霜猛然由位上一站而起,满面惊疑的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而起?……” 铁守容叹了口气道:“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叶砚霜不由勉强坐下,全身微微的抖着,注目看守容,目不转瞬的道:“容妹妹!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铁守容不由秀眉一扬道:“叶哥哥!叶伯伯竟是死在那赤臂老尼的手中……这事没有人知道……” 叶砚霜闻言一阵急抖,惊问道:“妹妹……如何得知?……” 铁守容遂叹道:“小妹因随一尘子师伯习功华山,离那青衣寺近在尺咫,因听师伯朝夕论到那老尼姑有诸多神妙之处,一时好奇,单身往探,谁知无意间,竟会发现了这段秘情!” 遂将前后因果,毫不隐瞒的一一告诉了砚霜,直听得砚霜泪如雨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听完,直咬得玉齿格格作答道:“好个赤臂尼……你的死期到了……”遂回头看着守容,泪如雨下道:“想不到妹妹竟会为了我!受此重伤,愚兄愧为七尺男儿身……竟眼见着杀父大仇人近在尺咫!自不能手刃,却害妹妹为此险丧性命,真个是猪狗不如了……” 铁守容见他说话间,那双俊目中闪着怕人的光,意识到可怕的后果,不由暗暗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他,见状不由用小手帕轻轻替他把流出的泪擦干道:“砚哥哥……你千万不要说这话,小妹就是为哥哥死了,也是心甘情颗,只是奉劝哥哥,要大处着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尚未完,砚霜忽然瞪目欲裂的道:“妹妹!你的好心愚兄心领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有不报之理?妹妹你放心,谅那赤臂尼也不是三头六臂……”说罢隐隐的冷笑着。 铁守容闻言惊得一阵冒汗,她知道这年青人坚毅的决心,再劝阻他也是没用,反而会引起他的反应,不由长吁叹了口气道:“早知你如此性急,我就不告诉你了!既然你一定要急着去,那你可要听我的话,过三天同我一起去,以你我二人之力,猝然下手,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希望,要不然我可不答应呢……” 叶砚霜闻言皱眉良久,叹了口气道:“妹妹对我的好心,我焉有不知,既然如此说,我就等妹妹三天好了,到时候妹妹只要带我至他室前,一切都有我,妹妹却不可妄加插手呢!” 铁守容仰脸道:“那怎么行?我们两个还不见得行呢!你一人如何能行?” 叶砚霜微微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妹妹不要急,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铁守容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表面不说,暗暗的已打定主意,心想到了那边,自己决不能叫他孤身对敌,现在也不要多说。 想到此不由另转话题道:“砚哥哥!我的话都告诉过你了,你这几年都上那去了?还有你本事比以前好象也大些了,这期间莫非尚有奇遇么?” 叶砚霜主意既定,到能克制住那腔悲愤,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些话真是一言难尽,不过可先告诉妹妹,愚兄曾蒙前辈奇人太虚老前辈垂青,又幸得了一卷奇书,如今练成了一身功夫,和以往可说已判若两人!” 此言一出,惊得铁守容双目一亮,当时喜得尖叫道:“怎么你竟蒙太虚老伯伯垂青…… 他老人家不是已仙逝了么?” 叶砚霜也不由大奇道:“对呀!太虚仙师圆寂后我才再入江湖的,这事妹妹如何知道的?” 铁守容已笑得如风摆芙蓉道:“哎呀!这简直是想不到的事!我说呢!怪不得太虚老伯伯说有一个年青人与他有缘,并且还说那年青人就是那会元行功宝录得者……想不到竟会是你……这真是妙呀!” 叶砚霜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妹妹说的不错,那本会元行功宝录正是我得到了,半年多的时间,我已把那本宝录练得滚瓜烂熟,由于太虚师祖的就近指导,半年来我真是不分昼夜的苦练……” 他想到那一段日子,不由目光中带着坚毅之色,喃喃回忆道:“冰井……火穴……黑精……石人……你们都是我的大大恩人……” 铁守容由他的目光里,意料到那一段日子里,将是如何坚苦而又充满着幸福的日子,当她听到砚霜这句话的尾话时,不由惊喜道:“黑精!你也知道黑精!” 叶砚霜轻轻摸着她的小脸,浅笑道:“你说的是那种如茵一样的东西么?” 铁守容惊喜的连连点头道:“是呀!你吃过是不是?” 叶砚霜浅笑的点点头道:“妹妹!那一段日子里,这东西就是我每天的食物,我怎么会没吃过它呢!它使我这对眼睛能够夜中视物如同白昼,同时使我内功奠下了极深的基础……” 铁守容不由笑道:“你真是好福气啊……我师伯紫袍僧中了那老尼六合掌后,非此黑精不治,大家都快急死了,幸亏那墨羽来找我带了一个,算救了他老人家一命,想不到你却拿它来当饭吃……” 叶砚霜惊道:“墨羽原来是去找你呀!怪不得太虚师祖曾说,已把它送给一女孩,想不到竟是你,那黑精还是我送它的,这畜牲真精,竟会藏起来,送给它的新主人!” 铁守容一听谈到她那只心爱的鸟,不由喜笑颜开的拉起砚霜一手道:“现在她还在华山呢!我因觉它跟着在路上不便,所以暂时讲师伯养着,以后我们把它带着好不好?” 叶砚霜也不由笑道:“这墨羽当初可把我吓坏了,后来竟成了我的好友,后来太虚师祖圆寂后,我把悲讯告诉它后,它竟腾霄而去,原来竟是到华山去找你去了,真令人可喜之至。” 遂后叶砚霜又把自己那兵刃,“九合金丝蛇骨鞭”取出给守容看,直喜得守容爱不释手,砚霜见状笑道:“妹妹如喜欢就留下好了……” 铁守容吐舌道:“我可不敢要,这是儒海老仙师赠你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就是你那本会元行功宝录的功夫,我也不敢叫你教我一点!” 叶砚霜笑道:“那是为何呢?” 铁守容道:“听太虚老伯伯说这种功夫决不能妄传第二人,就是他老人家自己写的那几卷东西,送给我时,还再三说不许传与外人,除非……” 说到此羞涩涩的瞟了砚霜一眼,遂把头又低下了,砚霜笑道:“除非什么呢?” 铁守容一扭娇躯羞道:“以后再告诉你……反正不教给你!” 叶砚霜微微摇头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反正我不问好就是了!” 自己心中也暗暗在想,那会元行功宝录首页曾说,除了身受人可练外,不许传于任何人,就连太虚仙师都不能学,要不然自己一定要传与她,不过可从旁授她些类似的功夫,日后也定能有一翻惊人的成就,想到此,遂笑道:“那会元行功宝录虽不能传与妹妹,但我定能设法将其类似功夫教给妹妹,这总不在禁止之例了吧!” 铁守容此时已喜得心花怒放,执起砚霜一手,倚身入怀道:“现在我才放些心了,但我真不知你到底有多大本事,等见到了那赤臂尼就知道了,不管如何,我劝你要小心,这个老尼姑可真不太好惹!” 叶砚霜点头道:“我知道了……”遂笑道:“我这几年你的大名可不小呀!杀了一条赤仙大蟒蛇,另外又把金七给打败了,江湖中均叫你为霎中雁,你真了不起!” 铁守容脸一红笑道:“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 叶砚霜笑道:“我前年就听说了,江湖上谁不知云中雁的大名呀?”遂想起一事道: “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这次路过河北,在清波林遇见小梅了!” 铁守容不由又惊又喜道:“真的呀!我还真想她,她如今怎么样呢!” 叶砚霜笑道:“想不到她如今竟会学了一身功夫,竟会拜在赤杖姥前辈的门下,现在本事已不小了……” 铁守容喜道:“她说什么?” 叶砚霜点头道:“她再三叫我见到你后,代她问候你一声,并且叫我们有工夫去看她……唉!这小梅也真好玩!我还数了她两手功夫呢!” 二人这一谈,直谈了一整夜,第二日白天又练了一整天功夫。 铁守容的身体已完全康愈,这日晚饭后,守容正预行一会坐功,忽听门一响,见砚霜满脸严肃的走进来,腰上系着长剑,好几天没见他戴的那顶小帽子,今天又戴好了,腰上还别着那白色短笛,守容笑道:“今天可真漂亮呀!这是干什么的,穿戴的这么整齐?” 叶砚霜一笑道:“你可真会装!今天已是第四天了,你曾亲口答应我的事竟会忘了!” 铁守容眼珠一转,已想到了,不由心中怦然一动,知道拗他不过,只好把衣服理了一下,重新系好那柄剑,佩上镖衮,笑道:“今天可都看大侠客你的了!不知怎么,我心里真有点怕……” 叶砚霜拍了一下协下的剑道:“不要怕!到时都有我呢!“” 铁守容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劝你千万还是要小心一些,那老尼姑也确非寻常,尤其是她那红霓掌,实在厉害得很,你要是也中一掌,那可就惨了,我又到那给你去找银珠去?” 叶砚霜冷笑道:“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不过……”遂转面守容道:“你还记得那地下室么?” 铁守容点头道:“当然记得!” 叶砚霜忽然垂泪道:“那么我们先去地下室,把先父的首级奉出再说,我总怕你弄错了,也许是人家的吧!” 铁守容叹道:“到那里你自己一看就知!”说着话二人已至大门口,此时天已初鼓,二人行近近郊,相继腾身纵上民屋,展开一身轻功,霎时之间,只见两头巨鹰似的,一瞬间已无踪影。 差不多到了二鼓天,二人都已至了华山之下,顾颈山上一片漆黑,仅有远处几所佛寺庙宇,闪着星星之光,不时和着几声疏钟,空气显得那么清静。 铁守容此时内心已开始跳了,回忆起自己上次下此山时,正当身负重伤之时,如今不及一月,居然三次夜探青衣寺,不由默祈着上苍,能令二人从其心愿。 在崖下看清了路途,各自腾身纵起,铁守容有意试试砚霜轻功如何,不由展开了“凌虚踱影”的轻功绝技,身子就像一枝奔弦强弩似的,嗖嗖几个起落已纵出十余丈以外,正预回首,不想头上一阵劲风扑过,微觉右肩上轻轻被人点了一下,蓦然仰首,这人就像一楼青烟似的,一闪已逝,方自惊心,已闻砚霜在上笑道:“怎么样?大有进步了吧!” 铁守容才知方那黑影竟是砚霜,不由又羞又喜,至此才对砚霜有了更新的认识,二人这一阵紧赶,远远已见那青衣寺偌大的门院,门口是两枝燃着的油松,闪闪放着红黄色的火光,门下正有二女尼在立着。 待二人行近,始看清这二女尼,俱是二十上下,一身青衣,背系长剑,守容认识其中一人正是那丁兰,那一人却是没见过。 二人绕到寺后,相继一晃身,都已纵上了那足有两丈多高的围墙,一上墙马上伏身,展目寺内,静悄悄毫无声音,仅有几处寺中尚燃着灯火,砚霜探囊取出两枚制钱,以‘芬陀指’力弹指而出,微闻铮然一声,带着一阵轻啸之声,落向不远处的一所老松之下,又等了一会没有声音,砚霜才小声道:“我们走!” 声才起,己平脚并用的在那墙头上微微一按,身子就像一只巨鸟似的猝然腾身而起,至那老松下轻舒铁掌,好一招‘白猿挂掌’,全身已轻悬在那古松之上,他因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在这古松之上混为一色,猝然见之,真分他不出。 铁守容此时也展出‘海燕掠波’的绝技,扑身在一块假山石上,身形甫定,就闻一人轻叱一声:“何方小贼!胆敢午夜来此窥视,你是找死么?”语方毕,就有一黑影,自那大钟楼顶柱上飘然而下,身形一落,猝出双掌,‘金豹露爪’两掌上带着劲风,直往铁守容肋下猛击。 铁守容自一来此,已丝毫不敢大意,此时见这人双掌来的十分疾劲,那敢怠慢,单足尖点地,全身猛回右一扭,好一招‘游蜂戏蕊’,这人双掌全打空了,铁守容身形再回来时,猛抖右手,骈二指直往这人拹下‘期门穴’上便点。 这一招看来似很平常,但守容指上运的‘一指禅’功夫,掌呈鸡心状,指未到,劲先至,来人想是也识得这一招厉害,竟猛一翻身,抖右腕,竟以‘摔碑手’功夫,直往守容脉上挥来。 铁守容右足向外一滑,才想化指为掌,乘对方‘摔碑手’未至之前,先以‘单掌开碑’的重手法,将对方震于掌下,不想突闻一声低哼道:“容妹退下,待我会他!”声倒人到,二人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觉顶风劲风贯顶,不由各自逼得退后了一步,砚霜身一飘下,二话不说,猛递左掌‘观音掌’,直奔这人后心猛抖了出去。 这种功夫,为腕侧一部之功夫,与拳法中之斫手相同,练时以满盘铁屑,厚约盈尺,按时以掌斫之,初时掌下铁屑分开,及至手掌提起之后,则铁屑仍合聚如前,练之日久,掌下铁屑向两旁排开,虽提掌亦不复聚拢,终至于掌下,铁屑竟向两旁飞出寸许,中间划然如刀切,即盘底亦不复有一屑存在,是为小成,功力登峰造极者,可凌虚挥掌斫之,满盘铁屑,分为若干块,如同刀切豆腐,干滑均匀,井井有序,至此才达到这功夫的极点。 至此掌可代刃,着人无幸免者,然练此掌以左手为宜,若用右手,以平日动作之习惯,纵极留意,亦难免伤人于无意之间也! 且说砚霜这一掌递出,平空嗤的轻啸了一声,这人想是也识得厉害,竟以‘仙人换影’的身法,向右猛一阵急转,竟自躲过了砚霜这一掌,一声娇叱,微听。 “呛!”一声,闪出一倏青霞,暗影里这人竟亮出了秋水似的一口长剑,跟着向前一伏身,伏身递剑:“狂风卷落叶”剑上带着一阵轻啸之声,直奔砚霜双足上斩来。 第五章 把臂同仇 再说砚霜左掌上运着‘观音掌’功夫,猝然向着这黑影右肋下猛劈斜击去,其势若电,但这黑影也非弱者,竟然识得这种掌力的厉害,只见见他身形猛闪,竟用‘仙人闪影’的身法,向左方猛一转,砚霜这只手掌可走空了! 这人突然一声清叱,身形向前一伏,征闻“呛!”的响了一声,寒夜裹闪出一条奇电,再看他手中已多了一口霞光耀眼的长剑,砚霜已由方才那叱声裹别出来人是一女子,午夜裹再一打量对方,见他身着一袭绿衣,长身玉立,腰上盘系着一条细长绿色丝带,眉目如黛,秋水横波,好一付冰姿艳容! 要在往日砚霜遇此对敌,定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但如今可不同了。 这青衣寺,上至赤臂尼,下至寺内每一人,他都恨之入骨,此时见她陡然亮剑,不由轻笑一声,依然空手不动,这女尼二话不说,宝剑在手向前一纵,已至砚霜身前不远,口中娇叱道:“何方小辈,你纳命来吧!”,这口剑‘玉女投梭’直奔砚霜心窝猛刺了来。 砚霜容她剑身已堪堪到了身前,忽的一闪身,这女尼眼看凑功,见对方仅一闪身,竟自无影,以自己身手,竟没看出这人用的是何招数,至此内心才暗惊来人不是易与对付的,吓得猛一招“怪蟒翻身”,猝然盲目向暗影裹一剑劈去。 就在此时突觉头上有一股极大压力猛榨了下来,几乎令人窒息,口中叫了声。 “不好!”,莲足点处想以“海燕掠波”的绝技窜出,不想身方起自一半,眼前黑影一闪,遂觉右掌一阵急痛,那口宝剑,竟叫对方出手给抢了过去,这一惊真个是又羞又怕,当时一咬银牙,突飞右腿,以那莲足之尖,直奔砚霜面上点来。 砚霜此时虽不再心存厚道,但眼见对方姣姣少女,心中总不太忍施以辣手,仅把对方宝剑夺过,想以隔空点穴之法,先把对方制住,只要不防自己的事,也就饶她一命算了,但此时这女孩竟自拼命似的连下狠招,已把她剑抢到手中,尚如此刁蛮,心中也不禁猝然火起,当时冷笑一声。 只见他猛翻右腕,以‘开碑手’直往这少年女尼足踝上切下,因出招急快,她想收足己自无及,总算砚霜仅用了二成劲,这少女又练过“铁扫帚”的脚上功夫,就如此,但闻“咯!”一声,竟把她这只右脚足踝处骨节给切开了,直痛得她尖叫一声,身未落地,已被砚霜将衣领携住,轻轻飘身在那老松之下,在空中中指微凸,竟点了这女尼的“灵台穴”她竟半声未哼已昏了过去。 砚霜见她玉齿紧咬,面如金指,那只右腿竟连连抖战不已,不由皱了皱眉,伸出右掌,轻轻在她那莲足脚踝处一扭,又是咯的一声,竟把她骨节又接上了,但尽管如此,她这只脚也难免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复元呢。 此时铁守容已飘身砚霜身后,低道:“还不快点上等会人来了,可讨厌,她们人可多。”,砚霜答应着,把抢来的剑,又放在她身旁,这才翻身和守容双双纵身而出,不想身甫落地,竟闻一阵破空声。 二人猛一抬头,见一天银星,直奔二人全身打来,这种手法,竟是以‘满天花雨’,‘倒洒金钱’的打法,将这一掌暗器逼出。 四面八方全照顾到了,令你躲不势躲,二人都已看出这是一掌“五芒珠”。 这种暗器形如枣核,但其身却制有二三分长的钢刺,浸以毒液,中人奇痒,如无特制解药,也颇有性命之忧,发此浸毒暗器之人,事先须戴一特制皮手套,以免自己中毒! 且说这一掌五芒珠来势若电,眼看已快打上二人身上,叶砚霜忽然身形向下一矮,猛出双掌,口中低哼了一声,但闻一阵狂风,呼的一声,那满天银星,来的快去的也快,纷纷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直往来路飞了回去。 就在这满天银星才一发出之际,一连从暗影裹扑出两条黑影,俱是来势如风,手中宝剑闪着青霞,叶砚霜不禁皱了一下眉,惟恐打草惊蛇,不由低对守容道:“容妹妹!你我各对一人,要快!”,声甫毕,已迎着为首一人扑了过去,这人正是丁兰,见来人为一英俊书生,心中不由一动,娇叱了声:“来者通名,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辈!”,言出剑到,这口剑‘白蛇吐信’,直向砚霜‘肩井穴’上猛扎了过去,砚霜也不回她的话,见她剑到,一翻右手,骈二指以‘分光捉影’手法,猝由刃下向上猛一翻,直朝这丁兰持剑之手歊去! 丁兰见对方非但不亮剑对敌,居然敢空手硬往自己剑上招呼,这种手法可足惊人了。 俗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叶砚霜仅一出手,丁兰已窥出这英俊书生的确身手不凡,只觉他的掌未到,已透有一股冷气直浸肌骨,不由吓得:“呀!”,叫了一声,右手向后猛一挫,但砚霜此时已存心不想叫她逃开自己手下,当时默云玄功,五指一抖向她那剑身凌空一抓,正是那会元行功宝录中的‘分云爪’,丁兰顿觉手中一紧。 “呛!”的响了一声,那口剑竟被对方凌虚给硬抓了出手,不由吓得面无人色,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己手中的剑,竟会凌虚被对方抓出了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手中剑一出手,她已顿足展开了“巧燕穿林”的奇招,向外猛一窜,同时口中惊叫了声:“五姐!点子硬……”,但当这话尚未说完之时,砚霜已凌空扑至,猛出二指,隔空一点,微闻丝的一阵破空之声,丁兰刚道声:“不好!”猝觉右腋下‘天池穴’一麻,一交栽倒,当时就昏了过去。 砚霜轻而易举的料理了丁兰,见一旁铁守容和另一人打得正紧,才欲上前相助,却见铁守容以‘稚鼠滚板’的身法在空中一溜猛翻,躲过了那人的一口利剑,同时身形腾起突以左足点在了那人的‘大乙穴’上,微闻那人吭了一声,也是一交翻倒。 铁守容飘身下地,也不由惊得一身冷汗,见砚霜负手一旁,不由低道:“好厉害的贼尼,方才那一剑险些伤了我,想不到这青衣手中居然有这多劲敌,你我可真要小心了!” 砚霜点头道:“容妹功力较以前真是大有精进了!” 铁守容脸一红笑道:“谁有你本事大呀!……好了!我们现在快去那边地下室吧……”,二人各把点倒之人抬放至阴暗处,所幸这青衣寺庙院极广,虽然发生了如此一场狠抖,却并没有惊动其它的人。 二人这一路兔行鹤伏的奔驰,已来至那绿纹石镶就的大殿之后,守容略微辨别了一下地势,朝砚霜一打手式,叫他藏好身,自己一窜身已扑向那假山石上,忆着那日翠儿打开的地方,挪开一石,果见有一机扭即用手往左一扭动,就听见一片沙沙声,那地下石板竟自裂开二尺许宽的一道缝来。 铁守容忙纵出,朝砚霜一打手式,二人同至那裂缝旁,见其下黑漆漆一片,所幸二人目光都擅夜中视物,待下去十余级后,始见洞内绿光闪闪,冷风浸体,竟有盏以瓦罐盛就的豆油灯,发出碧森森的光华。 砚霜至此全身血液膨胀,全身已紧张得一阵乱抖,触目处四壁皆是一根根的发辫,垂着腐朽的人头,有的头骨俱已落地,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血辫,阵阵腐朽血腥直冲鼻梁。 不由暗叫道:“好个赤臂尼……今夜不是我亲自眼见,决难想到你竟是这么凶残狠厉的一个妖尼!今夜叶砚霜倒真要替天行道了……” 才想到此,已闻一旁守容抖声呼道:“叶哥哥……你来看……这……”砚霜闻声忙一纵而过,见守容面色急战,正面对着一具血辫,自己扑前一看,只见那发辫长有尺半,辫尾为黑丝绳所扎,正是自己父亲生前所喜,不由全身一怔,脸色苍白,再看那辫后贴着一张红纸,其上所书。 干隆十二年九月六日 忍大师赤臂尼亲刃 死者叶武辉 看至此砚霜不由狂叫了一声:“爹啊……”,一时泪如泉涌,扑拜在那血辫之下,号啕大哭起来。 守容本想劝他,但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由跟着痛哭了起来。 在这午夜裹,声调是那么凄惨,再加上这四周阴惨的气氛,令人触景而栗。 这一阵哭,真是惊天动它,直哭了好一阵,守容才劝住了砚霜,一面说着:“砚哥哥! 此处不是伤心的地方,小心打草惊蛇……与事无补!” 砚霜忍着痛泪,咬牙切齿的再往下看,只见其下又书着: 地点:北京城大合牢房。 受托者:云南巡抚李泰恭。 酬金:黄金八千两已交清收库。 待全部看完后,不由涔涔又随之泪下,痛声道:“好个人面兽心的李泰恭,我父究与你有何深仇大怨?……”,一面泪眼对着铁守容道:“这李巡抚,在我父亲入狱后,尚假意对我母子关怀,如今想起来,真恨不能马上食其之肉……将其万刀分尸才泄心中之恨……” 守容上前劝道:“快将老伯首级请下吧!……时候可不早了!” 砚霜泣泪在地,对苍父亲遗骸叩了三个头,铁守容也像媳妇似的在一旁陪着磕了几个头,这才双双站起,砚霜上前双手摘过那条发辫,因时间太久了,骷髅已坠在地下,小心用绸巾包好,放入囊中,恨声道:“容妹妹!快带我去找那老妖尼去……”,那双眸子闪着怕人的光,守容答应了声,反身外出,二人出了洞口,见外面寂然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由是守容在前砚霜在后,霋时之间,已扑至那座纹石大殿,守容止步用手一指道:“就在这了,砚哥哥,你可要千万小心……”,砚霜此时睁目欲裂,血气上扑,闻言哈哈一阵狂笑道:“容妹妹!我叶砚霜为父报仇,要光明正大,叫那老尼死也死个明白……” 守容闻声一惊道:“轻声点……别叫她听见了……”,她可真被赤臂尼给打怕了!此时一听砚霜如此狂笑,那有不惊动其中人之理,心中真是担心万分,话才一了,陡见厅门启处嗖嗖,一连窜出四条人影,俱是头上戴星状尼冠,一身青衣的妙龄女尼。 四人一出,见眼前二人迎风而立,不由一字排开,呛呛一阵龙吟声,俱已亮出了剑,为首一人正是那赤臂尼手下大弟子钱剑娥,其后三人守容看来,也都极为面热,不由一按背后剑上卡簧,“呛!”一声,那口“石雨”剑已撒在了掌中,一看砚霜道:“还不亮剑对敌么?”,砚霜嘿嘿一阵冷笑道:“我叶砚霜要会的是成名露脸的赤臂尼,这些毛头小丫头何堪一击……” 此言一出,但闻一声娇叱道:“何方小辈,居然敢夜长佛门善地?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守容见挺剑发话者,正是自己往昔手下败将钱剑娥,不由冷笑一声道:“钱剑娥!你尚认识本姑娘么?”钱剑娥蓦然一惊,厉声问道:“你是谁?”,铁守容向前跨了一步,迎光而立,钱剑娥略一注视,一声慢哼道:“原来是你!云中雁……你竟还活着?” 云中雁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吧?” 那钱剑娥一扫其后三人,又转目向钱守容,皱眉道:“云中雁……你屡次三番来此作甚?难道你真是活腻了么?……” 铁守容闻其言中之意,已知道她们对自己确是印象很好,自己上次脱险,如非她们姐妹有意略助,此时早已命丧在赤臂尼红霓掌之下了。 闻言冷笑了声道:“并非我铁守容太不知自量了,只怪令师所行有逆天道,人尽得而诛之,姑娘既居为侠义道中人,焉能见义不为……钱剑娥!我知你等均为淫威所迫,不得不屈居那赤臂老尼门下,今日之事,已成水火不能两和,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赶快去把那老尼姑叫来,就说有人要与她清一笔旧仇,你等要是执迷不梧,也休怪我二人今夜要失礼了……” 这一阵话说得是有声有色,而且语音甚高,尤其是静夜裹,句句都传入在场人耳中,那钱剑娥闻言,不由又惊又气又羞又愧,先看了自己姐妹一眼,见她们也都是按剑呆立似已失去战志。 她本人又何尝不是呢!但突然地想到节父那种厉害手段,处罚门人之惨,不由吓得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再看敌人仅二人,除了那铁守容武功颇是了得以外,另一旁挺俊青年双目如电,武功似不错,但是,凭他二人小小年纪,又如何能是那名震天下的赤臂仙子敌手?自己若冒然为其话所动,待其师父所败之后,那可就够自己受的了……师父那种手段自己是久仰的很,想到此不由一咬牙,狠声道:“云中雁!你有多大本领?居然敢连赤臂仙子也瞧不在眼裹了?今日我姐妹倒要领教一下!” 遂回头以目瞪了身后诸姐妹一眼,暗示你们不要傻!师父可不是好惹的!随着叱一声: “我们上!”,一摆掌中剑,首先往铁守容扑上,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丫头的厉害我已尝过了,不如去斗斗那男的,想到此中途侧身,一扭娇躯已至砚霜面前,一扬手中剑道: “喂!快亮兵刃呀!”砚霜哈笑一声道:“丫头!你是找死吧!有本事你就上,我一双肉掌要在十招以内制不了你,我也不来此现眼了!” 此言一出非但钱剑娥气得脸色通红,就是铁守容也感到砚霜的话未免太大了,这钱剑娥自己曾会过她,确是武功不弱,要说在十招以内空手取胜她,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此时那下余三少尼,本欲摆剑齐上,奈何三人中倒有二人是当初一手放铁守容的,此时她们向她下手,这可是一件狠不下心的事情,不由都中途犹豫了起来,正好又闻到砚霜这一段大话,都不由停剑侍立一旁,六只眼眸全注在砚霜身上。 守容也干脆收剑站向一旁,这四人无形中都作了壁上观,如此一来钱剑娥愈觉势成骑虎了,只见她柳眉一竖,杏目泛威厉叱一声:“姓叶的!我看你十招以内取胜吧!”,话一了,向前一点莲足,身已腾近,起手一剑“三镮套月”,一连划起三团光圈,直往砚霜面上削去! 这是一招三式,点面门挂两肩,让你左右上下全无处躲,砚霜见她剑到,猛一矮身,双掌箕开,不躲不让,猝然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朝钱剑娥剑上抓来。 钱剑娥心裹一震,腤忖这家伙是吓昏了是怎么着?怎么竟敢用手往剑上抓? 一念未完:突觉手中剑一紧,再看砚霜双手尚离着自己剑身有一尺多远,不由吓得一身冷汗,忙就空一翻腕,改为“清风送爽”,这口剑蓦的荡起一片白光,直往砚霜腰上横斩过去! 此时她已吓得芳心直跳,猝想起自己师父曾说过,练血气内功臻至极尖时,可隔空点穴,凌虚抓物,即所谓可运无质为有形,施意识以伤人,真是玄妙不可言,此时亲方才这年青人一击之形,手尚离着自己剑身那么远,自己就已感到掌中剑一紧,如非自己变招的快,定被抓出了手无疑,分明已达到凌虚抓物的境地。 想到此怎不惊吓得二齿相战,第二招清风送爽,本是一虚式,目的在引用其后一招‘金鸡振羽’,想看这一招已递出了。 砚霜一掌抓空,心内也不由一惊,只被自己指上内力罩定了的,很少能逃开的,这钱剑娥居然能后容化解,也不禁暗自赞她功夫不弱,见她第二剑平胸而来,双手向上猛一伸,全身猝然拔起,离地七八尺高,堪堪容她这剑过去了,但就在此时,突闻那钱剑娥矫叱了声: “那里走!”,她竟不待那剑招递实了,竟猛一收手,全身急转,刷!地的一声。 这口剑迎叶砚霜下落之势,第三招‘金鸡扩羽’,直往砚霜由胸而头,直划了上去。 以砚霜目前这种身势,身在空中,已经拔起了,再想躲地这一剑可真是万难了! 一旁的铁守容都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那钱剑娥初见砚霜之时,已觉对方翩翩英年,侠姿飒爽,芳心早已存了好感,只不过少女一向要面子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这一剑挥出,芳心未尝不大为后悔,正想猛一收腕,少伤对方一剑算了,但尚未容她收腕的霎那,突见砚霜一声喝道:“来得好!”,只见他在空之身,突然向后一躺,猝飞右腿‘半天云’,这一腿快似星驰电闪的直往那钱剑娥剑上踢来! 钱剑娥本想收招仅小伤对方一下算了,突见他尚有这一手,也不禁心内暗气,心说: “好小子!我看是你的脚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想到此一偏剑锋,以剑刃对正砚霜那只飞来的右脚面上猛劈了下去! 两人都是猛势,直同石火电光,这剑刃已堪堪劈上了砚霜的足面之时,猝见他那只足尖突向内一钩,不偏不倚正点在了那剑身处。 只听见“呛啷啷!”一阵龙吟之声,以砚霜这种足力内力,那钱剑娥是万万把持不住那剑柄了。 这一脚,直把那口斩铁断金的利刃,踢上了半天,在空中寒光耀眼,尚发出颠抖的余音,就像是一条银蛇似的,顷刻己自无踪。 随着这势子,砚霜已平躺着,飘飘坠地,眼看已快落地,忽见他一招“大麦浪”,全身一阵滚翻,已立着地上,一双虎目怒视着那钱剑娥厉声道:“怎么样?你还不服输么?快去把那赤臂尼叫出来,我们两人的事,叫我们二人自己了!” 那钱剑娥有生以来,何曾遇过这等高手,和对方言明十招分胜负,不想才第三招,已叫人家把手中剑都踢出了手,这种羞辱是自己一生所未领受过的。 钱剑娥身为掌门大弟子,武功确已尽得赤臂尼真传,一向为赤臂尼所器重,没想到今夜在众目之下,受此大辱,当时一急,樱口一撇嘤然一声,竟自羞得哭了起来。 哭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也是最易换取别人同情的一种动作,她这一哭不要紧,一边的三个师妹,本来斗志已消,此时见自己师姐,被这英俊书生只两招已把师姐手中宝剑踢上了天。她们姐妹十数人,每人都有一口同样的剑,剑名‘银河’,为老尼亲自大雪山下,采取万年寒铁,冶炼打制而成。实有坎毛断发,斩铁截金之能,赠剑之时曾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之语,嘱语众弟子万不可遗失。 这剑一失,不止钱剑娥芳心又急又怕,就是众师妹也不由都为之变容,暗暗为她担心。 此时三人不约而同,二次亮剑,齐向砚霜围了上来,那钱剑娥更是边哭边向砚霜身前纵进,抡掌直朝砚霜面上便打…… 铁守容正叫了声:“好一群不识时务的丫头!”,身才纵前,欲助砚霜一臂之力,忽见砚霜双目一睁,喝了声:“容妹妹请下,我要没有制服她们的本领,还敢来找她们的师父?!” 此一喝,众女都不由吓得一楞,齐向砚霜望去,见这年青人仍然负手而立,剑眉斜挑,星目泛威,那一袭青绸的长衫被风吹得摇曳不停,有一种凛然的豪气,由他身上传出,令人望之生畏,迟迟不敢下手。 守容闻言退下,她方才眼见砚霜的神威,芳心真是有说不尽的安慰,以钱剑娥那种身手,向一个空手的人递招,居然在三招以内,就吃对方把手中兵刃给踢出了手,砚霜居有如此的身手,果真是骇人听闻了! 钱剑娥此时已理智尽失,那口银河剑既失,反正是死路一条,她到破开了胆力,娇叱一声:“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向前一窜,双递玉掌,以‘双阳手’“正反换掌”的手法,这双掌呈侧状,各分往砚霜两肋劈下。 这种掌式是轮换着相互递用,厉害十分,砚霜正想以宝录中“下水啄”一招,将这钱剑娥隔空镇住,但他转念一想,此功中人,鲜有活命,再者在未会赤臂尼之前,冒先施出,定会给那赤臂尼一个事先惊惕,等会她就会有所防备了。 所以并没施出这一招,正想以无形掌接她两式,不料第一招“樵子问路”才想开架式未施出之际,眼前银光连闪,好家伙!三道寒光,一上两下,各奔前胸,小腹,后肘,猛刺了过来。 砚霜见状,长吸了口气,双掌箕开,吐气开声,向空一振,但闻霹雳的一声巨响,一时银光连闪,平空荡起了三道银光。 三女手中长剑尽出了手,人也一连退后五六步,面色苍白,那只持剑的手,齐根麻软不堪,钱剑娥总算功高一筹,就空一个筋斗,翻向一旁,算是没被这干元掌方震着,就如此已吓得脸色苍白,也不哭了。 四女相互对望,一句话也说不上了,正在这不可开交之时,忽听一阵惊人毛发的冷笑之声,自那纹石大殿顶上传下。 众人俱是一惊,仰首上视,始见一中年道姑打扮的女子隐隐出现那殿顶角上,皓洁的月光之下,但见她一身青素僧衣,腰系杏黄丝带,头上乌秀长发,长可垂腰,上面尚有三枚金环,闪闪生光。 这女尼蛾眉凤目,樱口桃腮,不怒自威,别有一种冰姿英气,令人望之生畏。 四女弟子见此一现,都不由肃立一旁,不声不动,铁守容已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对砚霜道:“她就是赤臂尼忍大师,砚哥哥你可要特别小心了,”,砚霜闻言热血上冲,五内如焚,但他仍能忍住这激动的情绪,以静制动的不言不语,那双眸子一闪一闪的泛着精光,直瞪着那赤臂尼,像是要坟出火来似的。 这忍大师一出来,先用如电之目,扫了四女弟子一眼,冷笑着道:“你们真是好本事,给师父挣了不少面子……”,言罢又冷笑了几声,只见她在那高有五丈的大殿顶上,迈足而下,就好像走平路一样的步法,全身竟这样平空走了五六步…… 五六步以后,她才轻似一片枯叶似的慢慢飘下,显然的,她想以这种骇人听闻的高玄内气功夫“哈云步”把砚霜守容二人镇住! 但是砚霜此时嘴角带着微微的冷笑,他自问对这种功力并不在赤臂尼之下,或许尚有过之。 赤臂尼身形甫下,笑咪咪的看了二人一眼,当她投目在铁守容面上时,不由全身震了一下,面色马上变得阴森可怕,点点头道:“铁守容!你还没死?真是难得……”,遂又一笑道:“今日来此又有何贵干?贫尼洗耳恭听!” 说着话用目投了一旁英姿飒爽的砚霜一眼,觉得这年轻人那双眸子简直亮得怕人,不由心内一惊,暗忖看此人年纪青青,竟有如此高的功力,怎么自己竟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个人呢! 想到此正要发话,铁守容却在一旁挺剑从容道:“赤臂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同叶哥哥,来向你索命来了……” “你想不到我活着吧!只怪你那红霓掌功力尚没练到家,否则如何会中了人,连一点事也没有呢?” 赤臂尼闻言,玉脸一沉,冷冷的道:“嗯!杀父之仇,我倒记不清和谁有杀父之仇,你且说个明白,你二人今夜居然斗胆闯我佛门静地,罪已该死,不过我向来不妄杀一人,就是要杀,也要他作个明白鬼,你不妨说清楚来听听。” 叶砚霜此时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忍大师!明人眼前不说暗语,我先问你,三年前在云南,有位叶军门武辉,可是大师你杀的么?” 忍大师闻言退后一步,心内暗惊,这事他又如何知道,闻言微微面带窘色的笑了笑道: “你是谁?是那叶武辉的什么人?” 砚霜厉声道:“忍大师,我告诉你,叶军门是先父,我名叶砚霜,我问你先父是死在你手么?” 赤臂尼格格的一阵娇笑,忽然笑声甫停,冷冷的道:“叶砚霜,不错,你父亲是死在我手中的,但是放着那正主李巡抚你却不去找,却找到我这来了,今日你二人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话尚未完,砚霜已狂喝一声,全身猛然窜出,双掌齐出“黑虎伸腰”,这一双掌运足了劲,直往那忍大师前胸猛击了过去! 这一对铁掌未到,已有一股极强劲风,直往那赤臂尼身上逼了去,赤臂尼不由蓦然一惊,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叶砚霜这一出掌,她已知道,这年青人果有极高的一身功夫,确是一劲敌,那敢再有怠僈,见他掌到,双臂上延,全身陡然上拔了七八尺高,堪堪容着砚霜这一双掌走空了。 这赤臂尼身在空中,一下腰,已头下脚上,霍然猛袭到了砚霜的身后,振臂有声,以“六合掌”力直往砚霜后心猛击了过去。 但闻呼的一声,这一掌已快击上了,砚霜身形猝然升起有丈余高,两肩纹丝不动,全身笔也似直。 这一式外行人眼中,实在是无足为奇,但在赤臂尼及钱铁二女的眼中,一望都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这分明是内功已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凭一口丹田去,决定自己体魄的升降,这种功夫真可说是神乎其技,所以砚霜这一窜起,赤臂尼不由心裹大吃一惊,方楞得一楞,砚霜已在空中蓦的一转身,猝出二指骈指如战的直往赤臂尼隔空一点,但听。 “吓!”的一阵破空之声,就有一股冷气由砚霜指中而出,直逼赤臂尼心坎穴上点了下来。 至此赤臂尼才完全明白了,这叶砚霜果然有一身极为惊人的功夫,确是自己一生从未见过的劲敌,她可不敢再心存丝毫大意了。 这种少阳神功,隔空点穴的“一指禅”功夫,眼看已快点上了,猝见那赤臂尼大袖往空一挥,默运潜力,已把那指力化消尽净,一声长啸,好一招“蜻蜓戏水”式,右足尖点点一拧,左脚往后蓦然腾起,全身往前一探,右掌猛从左臂湾下穿出,正迎着砚霜下落之之势,“金龙探爪”直奔叶砚霜“肩井穴”便点。 平空也是哧的响了一声,就有一股冷劲疾风直奔砚霜“肩井穴”上奔到,这种势子用的非常灵活巧快。 砚霜对这赤臂尼早已闻名,一来就没敢轻规对方,此时见她竟也擅隔空点穴,不由也暗自心惊,遂往左紧垮了一步,猛一甩肩头,右掌翻起,骈二指,哧!的一声,用“叶底摘花”,式反点赤臂尼“曲池穴”。 此时四周也不知何时,已聚满了人,见二人平空戟指,像是描点空气一样,但每一点都是哧的响了一声,像是极劲疾的暗器破空一样,对方不待指到已早早回开,都不由心内暗暗称奇。 不过她们看二人那种累张聚精会神的样子,已可判出,这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指力。 此时砚霜才破了赤臂尼一招,这种情势下应该各自走开,叶砚霜身形往起一长,这一指方点出,就见赤臂尼忍大师一声尖叫。 她竟不容这叶砚霜再走开,气提丹田,一点莲足,身子横着纵出去,竟和叶砚霜后退的身形同时落地,二人落足处相隔至多不过有半步。 她竟展出本身最厉害的六合掌力,向外一堆“横断紫金桩”,这是极重的手法,平空里一阵疾暴之音,这一掌已推出了。 她这一掌有三种力量,横劈,直点,掌印,别说叶砚霜尚是背着身子,就是面对着她,见她施出这种绝技,想躲避政守,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赤臂尼这一掌出手如电,掌力又重,慢说叫她打实了,就是容她这种“六合掌”力的劲风扫上一下,也是骨断筋伤。 赤臂尼这一掌已堪堪打实,叶砚霜但觉一般极大的内力直袭后心,以致于那用以防身的“红蚕罡气”,顿时离散,不由大吃一惊,心道好厉害的掌力! 他知道要是容这老尼姑,指尖沾上背脊,就算自己内力再高,也是经受不起她这猛击之力。 眼前形势,只要这赤臂尼一吐掌劲,叶砚霜不分之九是要毁在她掌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赤臂尼扬指尖,正欲吐劲的霎那之间,忽贝叶砚霜身形忽然向下一矮,四周之人都不由惊得呼的叫了一声。 她们万没料到这年青人,居然能躲开师父这么凶狠凌厉的一招,但使她们如此惊讶的缘故,是眼见着砚霜那硕高的身子,竟会在猛然的一阵抖动之下,全身竟会叠矮得二尺许多高,形同幼婴似的,这种功夫名为“缩肌卸骨”法,非内外三合功夫已臻炉火纯青地步,是不可冒然练此功夫的。 练这种“缩肌卸骨”法,更难的是全凭一口气折卸肌骨,要是一口气散,再想吸气把肌骨重新按原样装好,那就万难了! 此时这砚霜身形猝矮,那赤臂尼万没料到叶砚霜竟也擅这种功夫,一双掌以雷霆万钧之势,直从这小人头上直贯了出去。 但听哗啦啦一身大震,隔空竟把那丈余外一堵室墙给打垮了半边,一时暴响轰轰,尘飞土扬,好厉害的“六合掌”力! 砚霜幸脱开她毒招之下,心内也不由暗暗惊心,同时热血上撞,愈发怒不可遏,但闻他一声:“去你的!”,全身竟自猛然暴胀如前,“怪蟒翻身”,正好面对着赤臂尼背影,这年青人见机会难得,竟然在这一声喝裹,全身骨格一阵密响,双臂由外而内,猛向这赤臂尼两肋上抱了去。 这是惊人的“玉带功”,早年砚霜虽随师南天秃鹰苦练此功五年,虽有成就,亦不太显著,后来在风雷谷中日夕以冰井火穴浸体烘烙,已着实给他内力有了极深的充沛,此功也无形中有了大成。 这种功夫初练是以巨树为靶,又名为“乾坤圈”,练法至简,先择一合抱之树,身立其下,两臂袍住树身,双手插指如牢,然后紧持上提,日行数次,力尽而止,如是一二年臂力渐充,抱持时只须略一震憾,则树身摇摇欲折,技叶瑟瑟而落。 其后至可将巨树连根拔起,方为小成,然后可找巨石,最好是石鼓,重千斤以上者,要其表面圆滑者,抱持时极易脱落者,如此可增加扣抱之力,一二年后可平抱石鼓,行走日加,至此实力固已充盈,抱持紧扣之劲,亦达极点,可谓大成,若以抱持人体,鲜有不骨断筋催立殒者,更何况叶砚霜以内外三合功夫以达峰极点,再施此功,那简直是有令人想不到的威力。 赤臂尼双掌落空,叶砚霜双臂自后而至,她自持有游潜护体,默运神功,由体内猝然逼出,但听:“嘿!”一声,砚霜二臂正击抱在赤臂尼的后肋上了,先时她竟能以先天罡气护体,但她可真没料到这年青人有如此吓人的臂力。 还没容她使出“混元熬”的功夫,就听克喳的一声,砚霜双臂一紧,那赤臂尼奋身死命的向上一拔,仗着她那数十年的纯功,算是滑出了砚霜的两臂,但见她脸色一阵苍白,跄踉出去了四五步“哇!”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肋骨竟自断了一根。 好个赤臂尼,竟在此重伤之下,仰天一阵极凄厉的长笑,强以一口先天元气压住上冲之血,回身一指砚霜道:“好孩子……想不到我赤臂尼,竟会一时大意,伤在了你的手上,可是叶砚霜,你先别高兴,这场狠斗还没完呢!” 说话间,但见她脸色猝然血也似红,两条玉臂抡起迎风一幌,忽然暴胀,全身像风车似的一阵急转,已莅至砚霜身旁,形同疯妇似的披头散发,似哭似笑,又似号叫道:“叶砚霜……你纳命来吧!”,那双红紫肿胀如棋盘大的手,一奔顶门,二奔前胸,猝然抓下,平空裹似水壶似的,咕噜噜一阵密响,双掌上已施出了她数十年浸淫的“舡霓掌”功,无数红线由其指尖,丝丝透出。 叶砚霜那么厉害的“玉带功”,就是一个石鼓,也能给它抱成酥粉,想不到竟被这赤臂尼依然逃开了,心裹不由大吃一惊,不过由方才情形判来,这赤臂尼分明已受了内伤,由她这种掌态上判来,分明就是那红霓功无疑,心内不由大惊。 那赤臂尼双掌来势,直如疾风猝雨一般,掌未到,已有令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砚霜至此不由二次展开了那会元行功宝录上所学的招式。 只见他身子一躬一扬,正是一招龙蟠之势,全身正由其两掌空隙处,似箭头子一般的射了出去!那赤臂尼双掌出,只听“砰!”的响了一声,两掌竟对击了一掌,砚霜没有打着,自己的手到着实震了一掌,痛澈心肺。 赤臂尼此时可真已在盛怒头上,但听她怪啸一声,二次翻身亮掌,却也正逢砚霜的双掌,以“混元一气霜雳掌”力,正向赤臂尼猛递,如此四掌相震,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大震。 在这一声大震的余音尚未完全消除以前,二人都不由腾身而起,砚霜在空中“云裹翻” 翩翩落地,面不红气不喘,但是双掌齐腕都感到一阵酸痛,不由暗道一声:“好厉害的红霓掌”,这掌力居然较那乔平等的黑煞等掌力厉害得多。 那赤臂尼此时更感到双掌欲折,痛澈心肺,身在空中也是一连倒翻了好几个筋斗,待落定后一连咳了好几声,心知自己方才内伤受的不轻,她本是最擅养身,惜体上毫发如命,此时但觉心内火热,只是那有机会容她回去服药治疗? 她身形甫一站定,砚霜已跟纵而至,赤臂尼此时自问敌砚霜不过,此时不由一咬满口银牙,存心与砚霜一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见砚霜身形又至,娇叱一声:“小狗!看掌,”,不待他身形站定了,她猝然双掌向外一抖“虹霞贯曰”,直向砚霜面门上直劈了过来,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疾。 砚霜此时也不由大吃一惊,没容思索,双掌上递,“韦陀捧杵式”,他立心想以“云龙抖甲”把这赤臂尼毙之掌下! 可是他也未免小瞧了这赤臂尼,她如今在江湖中,声誉武功都较那红云大法师不在以下,甚而较具尚有过之,她此时身虽负伤,但在她们这种高手,对敌时,都擅闭气封血,尤其这赤臂尼功力更高,所以此时早已运功止痛封血,一时半日是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 所以此时这赤臂尼功力丝毫不为此而减,却更存了与对方同归与尽的心,如此一来威力大震。 她的“虹霞贯日”出手递空,见对方以“韦陀捧杵”向己逼到,心中已猜到了砚霜的下一式定为“霎龙抖甲”,故此她有意装着双掌向外一分。 砚霜见状大喜,口中喝了声:“去吧!”,一抡双掌“云龙抖甲”,直挺挺的直往赤臂尼前心捣去,掌上劲风疾劲,叶砚霜双掌上运的是惊人的“碎石功”。 眼看这一双掌已堪堪击上了赤臂尼的前胸,忽见这赤臂尼一声尖叫,身形猝矮,所运出的也正是方才砚霜所运的“缩肌卸骨”之法。 只见她身形暴缩,形同婴儿,砚霜的掌就像方才赤臂尼打自己一样,呼!的一声,由对方头上掠过,他一招走空,情知不妙,忙速旋身盘步奈何这赤臂尼比他更快,不知何时已欺身到了砚霜身后,平空一掌,就有一股似金刀直劈的风劲,直奔砚霜当面劈来。 这是武林中从未见过的一种功夫,极其类似“金劈掌”的一种功夫,名唤“开山分水功”,可隔空劈桩,单掌开碑,确是一种极为狠毒的功夫! 砚霜一招走空,身子尚未转过了赤臂尼这一掌,本欲劈向砚霜的后脑“脑户穴”上之玉枕骨,砚霜这一扭脸,却正往面上劈来。 不由大急,陡振双臂,全身上拔,在空中“千层云浪”向右一阵急翻,饶你身形再快,也是晚了一步。 “哧!”的响了一声,砚霜后臂,连衣带肉,竟被赤臂尼这“开山分水功”,给劈下了手掌大的一块,一时鲜血四溅,痛得叶砚霜哼了一声。 此时四下之人,已团团把二人围成了一圈,云中雁在一旁按剑而视,此时见状不由啊呀的叫了一声,娇喊道:“砚哥哥小心!还是用兵器好了!” 一句话不但提醒了砚霜,同时也提醒了那赤臂尼,但见她“倒踩古井步”,身子向后一连退三步,单手入腰向外一抖,霞光闪处,手上已多了一柄二尺七八寸长的短剑,一时精光四射,冷气侵人! 这口剑是当年铁肩大师的随身兵刃,名唤“玉尺”,据说是采自蛟骨中轫带参以万年寒铁一起冶炼而成,平时可系在腰上作腰带用,两刃处都有护刃的软边,故可无伤于肌肤,用时只需向外一抖,护刃软边自开,真是一条极为厉害的兵刃! 赤臂尼这口玉尺剑在手略一振腕,剑身光华四溢。铃铃连声接着向外一抖,左手骈二指,指尖向那剑身上一搭,口中冷笑了声:“叶砚霜!你果然是贫尼今生所遇的最大劲敌,掌法我已领教过了,就请你亮剑吧!” 砚霜闻言微微笑着,但他这种笑容太可怕了,任何人都可看出这种笑容内包含着一片杀机。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慢慢点点头道:“赤臂尼!我的兵刃很多,有剑,有笛,还有一条稀世的九合金丝软骨鞭……” 赤臂尼以着盛怒气愤的目光,注视着这年青人,她从没有像今夜这么容忍过人,但是她到底忍耐着了,砚霜又冷笑一声道:“这三样兵器,我把它们分成三类,来对付我所遇的敌人……” 赤臂尼冷冷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砚霜又道:“普通一般人,要和我比兵刃我仅用剑!如果我认为是厉害一些的人,我用笛,最后如果遇到是极厉害的劲敌,我才会用那蛇骨软鞭!” 赤臂尼冷笑一声道:“那么费话少说,快把你那条九合金丝蛇骨软鞭拿出来吧……”,话尚未完,叶砚霜哂然道:“不!我用笛子!”,赤臂尼脸色突然一红,她自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种侮辱,听完这话后,全身一阵急抖,娇叱一声:“叶砚霜你也太狂了!”,叶砚霜探手由腰中一振腕,手中已多了一个纯白的象牙短笛。 这短笛全身雪也似白,全长也不过一尺六七寸长短,前细后粗,颇似一根短棒。 此时四围女弟子听到这叶砚霜一番话后,一个个都不由暗自惊疑,心说好狂的小子!但她们平日对那赤臂尼早已恨入骨髓,只是屈于淫威之下,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平日简直连大声在她面前说话都不敢,此番听砚霜这番话后无不大快人心! 眼看着砚霜短笛在手,全身向下猝然一矮,那支短笛在面前一横,左手向笛尾上一搭,微一拱身,口中对着赤臂尼道了声:“大师!请吧!”,赤臂尼早已忍不住了,一纵身已至叶砚霜身前,手中玉尺剑向外一递,直奔砚霜面门便点,叶砚霜不封不架,往左一拧身,闪开了她这一剑,象牙笛,往起一提,直奔赤臂尼忍大师“曲池穴”点去。 赤臂尼左手向外一带,身随掌走,身躯一个猛旋,右手玉尺剑闪起一道白光,直奔叶砚霜后脑面点,叶砚霜此时心内也颇惊心这老尼剑法实在不凡,见这一剑来势太急,口中道了声:“来得好!”往下一矮身,缩顶藏头,右脚随着矮身之式,向后探出,脚尖一点,身形一甩,已快似旋风般的,倏的一个倒转身,掌中玉笛也跟着倒翻出去,快似闪电的直朝赤臂尼背上便砸!笛头暗找对力的“灵台穴”。 赤臂尼见这一招来势疾猛,不由一惊,“玉蟒倒翻身”身形突转,掌中玉尺剑,已电闪般的往上撩去,但听“呛!”的一声。 这两件兵刃在空中迎了个正着,叶砚霜手中象牙笛被震起老高,可是赤臂尼的玉尺剑已被反震的往下一挫,使她吃惊的是自己这口玉尺剑,一向是斩金截铁的极利宝刃,怎么却没将对方这根象牙笛斩断? 她那知道这根短笛非一般象牙,乃是大漠所产一种名叫耗象的怪兽口中前牙所制,为儒海散人亲自制威,在那火穴内以地火烘冶了整整一年,可谓之坚固已极,差不多的大剑,被这笛子碰上,极少有不残缺者,二人这一碰了兵刃,突然往外一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身躯旋转的工夫,各人暗看自己的兵器是否受伤。 待彼此发觉兵刃,依然完好如旧,二次往内一合,各自心内有数,都知对方是一最大劲敌,这一会合,才各自抖擞精神,全把一身真功夫展了出来。 叶砚霜这根短笛,按太虚老人亲授的三十六式连环巧打,分三十六天罡,一招又分三式,有一百零八手,这为老人生前化南北两派兵器中的绝招集合而成,砚霜步履间,却是依着会元宝录中的游禽戏象足篇的走法,这一展开身形,只见人影恍恍,白光闪闪崩,点,打,封,闭,吞,吐,攻,守身形快似飘风,捷如电闪,实中虚,虚中实,却有鬼神之变,风雷之厉,一旁诸人无不触景变色,瞠目如呆。 赤臂尼一生纵横江湖,从未遇到像今夜如此大敌,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已决定在今夜这一战了,不由展开了自己一生所学,掌中这口“玉尺剑”,自出道后走遍南七北六共一十三省,剑伏七子,自己从不轻以用它,今夜震怒之下,展开了“狂风金剑一百二十八式”,霎时之间,窜高纵矮,兔行鹤状,吞剑吐刃,撩,挑,点,刺,扎,崩,静如山岳,动如奔电,这一展开身影,真个是足以惊众! 此时四周之人,连铁守容在内,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为着二人捏一把冷汗! 二人各把一身所学施展出来,彼此都存着誓不两立之心、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对上招数,真个是严丝鲧合逢,那种招使出来,惊险之处,真有一羽不能驾,虫蝇不能落的地方,起如惊鸿一瞥,落加沉雪泻地,二人一搭上手,转眼间就是二十余招。 叶砚霜此时才体会到这赤臂尼,果然名不虚传,这口“玉尺剑”上的功夫,居然比那红云大法师的方便铲还要厉害十分,使人惊奇的是她这玉尺剑剑尖侧有一绿豆大的圆珠,想是平日作为扣环用的,这一对开招,才知竟大有妙用,她竟时时如影附形的吞吐着,专门往自己全身穴道上下手。 砚霜的象牙笛也是专打三十六处大穴,他今夜怀着父亲血海大仇而来,若不能生刃了这杀父大仇人,自已就不死在对方手中,今后也没脸再活着了,所以此时银牙紧咬,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全向对方致命处下手,真如急风暴雨。 赤臂尼这时掌中玉尺剑,用着“旋风九搅”,正以“樵子问路”式,正向叶砚霜咽喉下“天实穴”上点来,叶砚霜不封不架,身子向后一带,脚底下倒踩古井步,左掌向外一圈,身随掌走,右手象牙笛随着转身之势,横带过来,身形一动已到了赤臂尼左肩头后,这一笛砸下来,带着一股子劲风。 赤臂尼一招点穴之下,她可是向前一滑,足尖暗中用劲猛然身形一转,她已经窜出一步去,一个倒反身,也正是叶砚霜的象牙笛碰下之时,她身形倏转,掌中玉尺剑猛然向上一翻,这两下兵刃可又再次的迎了个正着,只听得“呛,”的一声。 这一次两下力量可全都用到十分,兵器在互撞之下,全反震了回来,赤臂尼是安心要借着这一招之势来制对方于死命! 只见她玉尺剑向下一翻,这口剑被那一震之势,向下一沉,只见她左肩头向后一甩,左掌一分,鼻中哼了一声,右手白光一闪,猛向外一抖。 这一招“金鸡抖翎”式用的实在太快了,这口剑直奔叶砚霜“丹田穴”上扎去。 叶砚霜这象牙笛震的向上翻去,如果在动手过招上来说,砚霜确是犯了大忌,门户大开。 赤臂尼这一招攻来,他的短笛再翻下,可有些来不及了,眼看着这口剑已扎上了,突见叶砚霜双足未动,身形往后一缩,全身成了弓形。 好厉害的赤臂尼,她早料到砚霜有此一着,此时见她全身向下一沉,身躯矮,肩头向右一恍,“毒蛇寻穴手”,右臂竟向外横出来,仍然是奔华虚丹田穴猛戳,这一招原式不变,一递出来,即同电光火石,没有喘气的工夫。 叶砚霜身形已到了无可退缩的地步,对方的剑尖已贴到了衣服上,他竟在这种危急情形下,左脚突向后一伸,只用右脚尖着地,掌中短笛向上扬着,只凭腕子上一振之力,猝然向后翻去,全身借着这一振之力,往左一翻,挪出有一尺远去,掌中短笛向下一沉,反向赤臂尼左“太阳穴”猛砸了下来。 赤臂尼这一招,本来十拿九稳,总可以把叶砚霜败在剑下,焉想到叶砚霜竟有如此火候的内功,竟能在这种人所万不能变化的情形之下,身形翻转反递进招数来,这一来砚霜的短笛已到,她这玉尺剑再想变招可来不及了! 这赤臂尼一急之下,右掌往上一翻,嘿!的一声闷吼,竟施出六合掌力,竟用掌缘向那象牙短笛上横击了过丢。 赤臂尼这一招,也是出自无可奈何下,她自知要凭自己掌力,便架砚霜这充满了实劲的一笛,恐怕没有那么大力量,能把这粗如儿臂的笛身给封出去。 但是赤臂尼这一掌,把内力也用足了,这种内家掌力有时候竟也有不可思议之力,这一来两下迎了个正着,居然这一对上时,掌和笛身丝毫没分出上下来,二人各自一撤身。 叶砚霜不由暗自惊服,好厉害的赤臂尼!这种功夫分明软硬内外功夫已到了火候!今夜胜负可真难料了! 此时明月当空,虫声四起,周围的环境是那么静,数十只眼睛都注定着二人,这一场厮杀,真个是她们一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都不由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喘,尤其是铁守容内心简直是又喜又惊,又怕又忧。一双妙目随着二人时上时下,手按剑柄,随时预备为砚霜防护着不测。 此时二人抽招换式,同时翻身往内一合,第三次又会凑在了一块,象尼笛和玉尺剑都用到了最后绝招。 赤臂尼一招一式满奔的是砚霜的穴道,还全是死穴,往三十六大穴中,尤挑十二处死穴上下手,叶砚霜此时真有些惊心动魄,可不敢再有一丝一毫轻视她的心了,突然见他一声狂吼,一紧手中笛,按宝录中那些禽象交扑,龙蟠蛇行之势,一招招施了开来,真个是人影幌忽,笛声啸啸。 也亏他这式子变了,否则他是万万接不住赤臂尼临终的“十二星式”,二人这种身形和招数,起落进退,已经达到了武功的微妙处,两下裹递出来,严丝合缝不差毫发,此时已连环递到了第七招上。 此时赤臂尼的玉尺剑一个“金蜂戏蕊”冷森森的剑尖,直奔叶砚霜的天突穴上刺来,砚霜却不用短笛来封,左掌向外一领,身随掌转,身子过去,可是那纯白的象牙短笛可仍托在右肩之后,猝然往后一翻,“倒剪梅花”这一笛势如狂风的直取赤臂尼左太阳穴上。 赤臂尼这一招走空之下,短笛又到,她竟用“倒提金炉”“烘云托月”二式,身子可没离开地方,莲足稍挪了四五寸,一声娇叱,身子已翻过,掌中剑由自己胸前疾撩上来,竟往那短笛上猛崩了去。 叶砚霜已知道了赤臂尼的内力功夫,见她这一式猛崩,只要被她崩上,兵刃不出手,也是够受的,他竟往上一扬短笛“搴火烧天”,笛身是直立着,赤臂尼的剑可是又走空了! 叶砚霜在这时一声厉吼,“开石摔碑”横劈掌,直往赤臂尼的“关元穴”上猛击了去。 以砚霜这种内劲,掌未到,已透出那股至阳罡劲,逼到赤臂尼青衣瑟扬。 他这种掌势,是用的两种打法,横进猛劈只要赤臂尼用凹腹吸胸之法,向后一缩身时,叶砚霜定会立刻指尖向外一扬,把掌势变为点穴手,以中食二指,探出去认点她的穴道,这种招式好厉害。 叶砚霜吸一口丹田气,以“太阳功”力贯单掌,赤臂尼眼看就要毁在这一掌之下,她猛然上半身往外一恍,全身上拔,身子似乎加高了好几寸,右手玉尺剑上扬着,她竟一沉左掌,又是一声闷吼! 这赤臂尼忍大师,此时竟用了一手“挤按力”,这种掌力是柔中有刚,只要沾上对方腕子,以她内力,定能够震得你骨断筋折。 叶砚霜这一掌发出来,本是有十足把握,决不想再叫她逃开掌下,等到这一招用上,见她突以“挤按力”,的掌劲猛沉下来,他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那会不识得这种掌劲的厉害,自己的掌力因是横力,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了他这种重手。 他就仗着自己这一身已登峰造极的软硬轻三功,不论在什么情势下,都能临危应变。 就在他这一掌已打出去,突然全身往下一沉,他竟展出了缩骨卸肌之法,一阵格格的骨响之声由他体内传出,就见他身形猝然暴缩,左掌可变成了往上翻之势,一变横力为竖力,这种力量变包化差得太大了,横着仅有三四百斤乏力,这一变立掌托天,少说也有千斤以上之力。 二人掌势正是相反着,掌心对掌心,往裹处一合,叶砚霜突然哼了一声,全身骨节又是一响。 他竟在这时,却把缩小的骨恢复了过来,合骨长身,竟把那赤臂尼全身给震起三四尺高来,右臂一阵酸麻,不容她喘过气来,手中象牙短笛,“拨风盘打”直往赤臂尼腰后“灵台穴”上猛砸了过去! 赤臂尼在空中“金鲤亮脊”,向上猛一挺身,可是到底慢了一步但听“噗!”一声,这一笛整整打在她左腰“气海俞穴”之上,那赤臂尼一声闷哼,以砚霜这种充实腕力,竟把她护身游潜完全打零散了。 但听“呛啷唧!”一阵响,赤臂尼兵器撤手,全身直挺挺的向下落来,砚霜长啸一声: “赤臂尼!你纳命来吧!”,他竟双伸两臂,一个“虎扑式”窜身迎着赤臂尼下落之身,右手笛“长虹贯日”直奔赤臂尼头上猛碰了下去,同时左手“横架紫金闩”十成功劲,往这赤臂尼全身击去。 突然眼前人影连闪,竟有四口剑,齐往砚霜身上扎来,娇叱连声,手中短笛竟吃三把利刃硬架了住,尽管如此,砚霜左掌劲司吐出八成,但听:“砰!”的一声,那赤臂尼全身,竟像一个彩球似的,被击向了半空,在空中一连吐了两口鲜血,待落地后已胸骨尽碎,只见她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身,就不动了,此时皓洁的月光,正照着这美艳的妇人,她全身是血,确实的她已香消玉殒了! 这位曾经领袖群雄,剑伏七子的不可一世怪尼,就这么结束了她的人生,与世永别了! 这是她为恶的下场,时间是干隆四十七年九月十五日,杀她的是一个才初满廿四岁的青年叶砚霜! 此时砚霜本身也险到万分,右手短笛被三日利刃架住,尚有四口光华耀眼的寒刃,向自己后身猛扎了下来,一旁的铁守容已和两个少年女尼,捉对儿的厮杀了起来,叶砚霜大仇已报,内心快慰已极,只听他狂笑着,一挥双臂,全身竟拔起足有八丈高下。 这种惊人的轻功,真是在场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午夜裹,他就像是一头极大的苍鹰,在空中上扬二袖,呼噜噜竟飘落在那大殿顶柱之上,朗声道:“好一群不识时务的女尼!我叶砚霜是为父报仇,如今大恶已除,你等尚不迅速下山,从今改恶为善,尚敢再对我如此恶缠,难道我就除你们不得么?” 他这一声吼,气发丹田,静夜声悠,一时下面各自停手,鸦雀无声,但却有五六人飞扑到了那赤臂尼尸前,伏腰下视。 尽管是这赤臂尼平日再狠,手黑心辣,但是到底是她们受艺之师,总是她们一面的人,对她恨恶万分,但眼见她如此丧命外人之手,都不由一阵伤心,悲自无名,由悲而恨,不禁都转怒到了弃砚霜的头上,此时一个个以手拭泪,撤剑在手。 那钱剑娥此时由地拾起师父那口玉尺剑,仰脸上视,一声冷笑道:“姓叶的!你也太狂了,不错先师平日为恶不少,但是罪也并不应死?就算她早年杀死你父,但是那却是受人之托,你放着真正的杀父大仇不报,却来对师父下此毒手,我姐妹既是她门人,焉有眼见她老人家如此丧在你的手下而不报此大仇之理?姓叶的,我姐妹多少也都杀过几个人,你不如也全把我们杀了吧!否则你就是怕了我们,为善不终,你又能算了什么侠义道中的人物?话已说尽,你如妄图逃逸,那你是小人,永为我等所不耻,叶砚霜!话已说尽,去留在你,你看看办吧!……” 这一番话真个说得砚霜愤恨填胸,一时发指,仰天狂笑了一阵,只见他足尖点处,好一招“大漠飞羽”,全身就像是片羽毛似的,由那七八丈高的柱顶上,飘一飘而下。 这一番话真个是说得叶砚霜连羞带怒,当时飘身而下,众女一拥而上,持剑而立,马上就将是一场狠阋,铁守容此时扑上,对砚霜道:“叶哥哥!我们走!别管她们!……”,砚霜此时已杀得双目已红,闻言微微冷笑道:“容妹!你放心!我要不给他们一个厉害,他们定当我是偷生怕死的小人……”,遂微笑着对众女道:“方才那一番话说的真是太对了,我既能为父报仇,你们自然也能为师报仇,我们是闲话少说,干脆手下见高低,你们是预备怎么打法?只要说出,我叶砚霜无不遵命!” 此言一出,众女不由在相对望了起来,他们方才目睹过这年青人的手段,连师父那高本事,居然都丧身在他掌下,要是凭自己这两手,那简直是白白送死,如此判来,单打独斗是万万不行。 那钱剑娥到底聪明,微朝各人施了个眼色,一声娇叱道:“谁还怕你不成?”,首先纵出挺剑就刺,下余六人见师姐率先,不由一轰而上,七口利刃方自扑上,砚霜“倒踩七星步”向后退五步,探手入腰,微一矮身,待那只右手再往出一翻之时,掌中可多了一道金光耀眼的奇怪兵刃,但听得铮然一声,那兵刃全身一阵颤抖,一时金光耀眼,兵刃身上竟翻起了千百鳞片。 最奇是这兵刃完全是一蛇的形状,由蛇口中吐出三寸长的蛇纹,更是寒光耀眼,冷气袭人,众女入身武林,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兵刃,一时都不由瞠目以对。 叶砚霜兵刃在手,以‘神龙卷尾’,一振手腕,这条九合金丝蛇骨鞭,直往钱剑娥手中“玉尺剑”卷去,钱剑娥往回猛一挫腕,此时竟有两口剑直朝砚霜背后袭来,砚霜一带手,头也不回,这九合金丝鞭鞭身,刷的一声,直往背后二剑迎去,但听呛螂啷一阵暴响,二女的剑竟吃这一击之力,双双脱了手,虎口震裂,鲜血滴洒不已! 这才第一招,砚霜已震出了二人的兵刃,此时那钱剑娥身形又到,“三环套月”,这口剑直往砚霜顶上削了丢,砚霜方一招“夜战八方”,逼得钱剑娥退后了两步,突闻身后丝丝又是两声,敢情一左一右,两口利刃,直奔砚霜两肋点到。 砚霜虽一身绝艺,但要同时对付这许多功夫俱高的女尼,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见二人剑又到,不由一轮九合金丝蛇骨鞭,全身猛转了一周,掌中金鞭以“旋风井”,围身急画了一周,这一次二女都知道厉害,生怕又被他鞭身给拨着了,早早挫出了剑身,砚霜方想二次甩鞭,以“捧赶群羊”的招数,巧打二女,想想一声娇叱,那钱剑娥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左脚一顿,已经腾身而起,剑光往前一垂,身形远纵过来,‘玉女投梭’,一抖剑身,直奔砚霜面门便点。 这七人轮递着向砚霜下手,但砚霜依然能从容对付,此时见她剑到,口中叫了声:“果然高明!”,话一了,右足尖向身后一滑,身躯从右往后彻,一个急转,蛇骨鞭甩起来“玉带围腰”,直往钱剑娥右肋上便打。 钱剑娥一剑落空,心中不由暗暗赞服,这叶砚霜果然身手不凡,此时慌忙一领右手剑诀,身随剑走,堪堪避开了对方蛇骨鞭头,反往砚霜这前欺身进步,掌中剑翻转直往砚霜面门上猛劈,同时两声娇叱,两口利剑流星泻地似的,和钱剑娥是一个势子,三口剑各向砚霜面上臂下,这种招数可真是惊人了。 好个叶砚霜居然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不慌不忙,左脚往后一撤步,身躯向后一闪,猛伸左手捞住了自己金丝鞭头,双臂向上猛然一抖“横架金梁”,就听。 “呛螂螂!”一阵暴响,四件兵刃迎了个正着,三女兵刃虽未出手,可是双臂俱麻,两下各舀一撤身,砚霜不由震怒十分,心想擒贼擒首,先把钱剑娥制服了再说,想到此往前一上步,一抖右手,这条金丝骨鞭,往右边反卷过来,直往钱剑娥盘头便打。 钱剑娥赶紧往下一矮身,缩顶藏头,这钱剑娀此时已在拚命头上,她已尽得赤臂尼真传,剑术上确有过人功夫,此时往后猛一伸腰,掌中剑“大鹏展翅”往后一甩腕子,直往砚霜右腿上便削。 正在此时又一少年女尼,腾身而下,掌中剑“拨草寻蛇”找砚霜命门便扎。 以砚霜这身功夫要是专一对付那铁守容,此时她早就败于鞭下,奈何人数这么多,使他顾彼失此,此时见二招俱毒,不由大喝一声:“你们是找死!”他竟右脚往身后一探,向左一绕,右脚尖用力一点地,“倒踩莲枝步”,手脚同时用力,蛇骨鞭先由自己头上猛一旋打,逼得那顶上之人,不得不收剑下飘,他这蛇骨鞭一沉腕子,仍奔钱剑娥胁下卷去。 这是一式“三锁流星”。可谓之厉害已极,在这种情势下,依然能把身子窜起有六七尸,蛇骨鞭已扫擦着钱剑娥后跨而去,但是并未伤着她,可是砚霜一鞭扫空之下,一扬右臂,又是一个盘花盖顶的势子,鞭梢不停,依然又曲自己头上翻过来。 但见他右脚往前一滑,一抢步“三锁流星”的第三招,已展开了,刷的一鞭,直奔钱剑娥双腿上卷过来。 钱剑娥身子竟撤不开了,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掌中剑往地下猛一撮,呛!一声,二次宝剑离手,她竟吓得尖叫了声,竟以“八步赶蝉”的轻功,想由砚霜头上掠过,但砚霜冷笑一声:“那裹走!”掌中鞭一吞一吐,迎空一兜,不偏不倚,正好缠在那钱剑娥的腰上,跟着一沉手,那鞭身一紧,数百鳞片一一已扎进钱剑娥中衣,刺肌入骨,遂向外一抖,但听:“噗!”一声,已把这钱剑娥摔出两丈多远,在草地一阵翻滚,当时就昏了过去。 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砚霜在鞭抖钱剑娥的霎那,几乎是同一式子,全身斜转,铁臂向后一挥,以霹雳掌,七成劲向后一吐。 “砰!”一声,似彩球似的又拋起了一绦黑影,落地时和钱剑娥几乎同时,也是一个声音,只是这人手中多了把剑而已,以至于发出呛啷啷一阵金剑击地之声。 仅这一手,已把这在场所有少年女尼全震住了,一个个垂剑呆视着砚霜,砚霜见状苦笑了一下道:“你等这是何苦,非要迫得我叶某造此杀孽!”,说着见众人无语,这才收鞭于腰,慢慢走近那钱剑娥身前,微皱眉下视,见她玉齿紧咬,一身是血,全身微微抖着,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不由扭脸对铁守容道:“容妹……”,守容已不待他说,走上弯腰把这钱剑娥扶起,就着月光一看,见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所幸面上并未受伤,依然花容月貌,只是伤了些皮肉,被这一摔之力给震昏了而已,随即塞下一丸药至其口中,扭脸对身侧其师妹道:“你们好好照顾着她,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此时已有人把那另一伤者抬至,守容一看这人竟是那张射仙,不由难过万分,此女曾救过自己一命。 再看她伤可比那钱剑娥重多了,口中鲜血弥弥流着,早已不省人事,再一摸她前胸,肋骨竟断了两根,不由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流了一地。 砚霜见状叹道:“都怪我出手太重了!不过我要不如此,此时怕早已丧在她那“追魂剑”之下了……” 守容一面流泪一面对侧边人道:“院子裹还有三人,都是被我们点了穴了,快把她们找来吧……时候久了就不行了……” 说着就有数人分纵出去,须臾已找来了,守容一看内中一人是丁兰,下余二人俱是面熟得很,但却不知名字,守容当时给她三人解了穴道:才含笑对众人道:“赤臂尼夙日无恶不作,罪有应得,各位姐姐也不要再为她伤心了,”,遂说着用手一指砚霜道:“他名叶砚霜,我名铁守容,今日之事,俱是我二人一手而为,今后诸姐妹若有怪罪,可找我二人,我们决定随时候教……”,说着她竟流下泪来道:“只是姐姐们……俗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小妹看,这正是各位姐姐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不如各奔前程小妹谨以一番热忱,预祝各位前途无量!” 说罢以目瞟了叶砚霜这一眼道:“叶哥哥!我们走吧……”,砚霜闻言又看了她们一会,又叹了口气,只见他双臂振处,全身已像箭头子一样的拔起六七丈,已扑向一座假山石顶,回身点手,铁守容竟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追上了砚霜,这一男一女一对少年英侠,几乎是同样的势子,轻登巧纵,倏起倏落的已扑出这座青衣寺。 今夜他们总算不负此行,但是他她们都在无意间,已给他二人留下了两个极厉害的祸害,那就是钱剑娥和丁兰,这一双玉女在数十年后,各有奇遇,练就一身极为惊人的功夫,以至于给这二人带下了无比的困扰惊险,但这些都是后语,容后再慢慢表来。 二人在路上边走边谈,述及那赤臂忍尼,真个是余悸尚存,但砚霜衷心快慰十分,他到底替父报了大仇,所恨的是那云南巡抚李泰恭,如今尚逍遥事外,但我们可预料到他的寿命也不会太久了! 放下这一对龙虎儿女暂且不提,再回头谈一谈那一位感情多乖的李雁红姑娘吧。 她眼见见砚霜如此神勇,芳心真是深庆得人,正在暗喜,不想砚霜却发现了纪翊,顺手指给她看。 雁红一看之下,真个是头浇凉水,心内暗忧,她由于内心爱砚霜太甚,所以她的疑虑越多,这是人之常情,其实纪翊和她感情虽好,总和她保持了一道相当距离,但是她明白这位年青人那种火热的感情,和诚坦的个性,凡事任性,如果一见到自己,他是万万掩不住他那种渴望的追求。 而这些事情,自己虽可无动于衷,但叶砚霜就难免要多疑了。 “我又怎么能眼见着我刻骨相思的人,由我的怀抱裹再走开?我又怎么忍心再去刺激如此爱我的纪翊?”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不停的绕着,终于她想出了还是自己先走吧!所以她伪装头痛,先回了旅舍,一时芳心千头万绪,她像是件了一件大错事情似的。 她躺在放舍的床上,脑中却想着砚霜与纪翊,她把枕头弯起压住自己的两耳。 “天啊!这可怎么好呢……” “纪翊哥……你来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呢!你何苦如此苦苦追着我?以你那身本事,和那英俊的仪表,难道还不会令任何女孩对你一见倾心么?……你又为什么偏偏非要去喜欢一个,已经受过别人爱过的我呢?……” “我求求你吧!纪大哥……你千万别和砚哥哥见面……” “你们两人都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功,要是打起来那太可怕了……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你们之间要是有一人受伤的话!” “砚哥哥……请你相信我吧!我的心,我的身子,我的灵魂已经都是你的了,可千万别再旁生枝叶……” 想到此真使她百感交集,全身直冒凉气,一会坐起,一会又躺下。 “这小地方只这么大一点,随时都可能会遇见纪翊,那可怎么好呢?” “他要是和我见了面我能不理他吗?……但是我曾在砚霜面前说了谎,说我不认识他啊……以砚霜那种多心病,说不定又会疑心到这裹去了呢……唉!我是不该把这事瞒着他……”,最后她从床上翻身站起,自语道:“我还是走吧!给砚哥哥留封信……,任他天长地久,我都会永远等着你的……你会快来接我吧……” 当地伏案草草写了那封信,粘好了后,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了,这眼泪是为纪翎流的,她不知如何来解释这次流泪的原因。 她虽然如此不希望在此时遇到纪翎,但她却在脑中泛着他那豪迈的影子,默默中她泣道:“天啊!你这冤家!为什么这么像他呢?为什么这么多情?为什么老追着我?……” “我是不爱你的……但是你为什么却能占有我的快乐?你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另样的感觉?………我怕见你,但又想见你!我不爱你!但我却喜欢你!” “上天降福给这诚仆豪爽的年轻人吧!叫他有一个好妻子,那人起码要像我一样……否则配不上他……”,想到此她的脸又红了,往空啐了一口道:“你真没羞……”,于是她把那简单的行李归整了一番,背好那面朱藤雕花小弓,把那封写好的信在唇上吻了一下羞语道:“砚哥哥………我在亲你呢!……”,当他擦干脸上的泪,重露出那付娇艳如花的面色,面上已带着似喜似悲的容色,真个是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走出店门至柜上算好了账,才要付钱,忽然跑来了一个店小二高向柜上叫道:“喂!付过了,付过了!”,账房和雁红二人都是一怔,那账房先年揉了一下红得像血一样的蒜头鼻子道:“谁说付过了?客人还没走怎么会付过了,这簿子上也没消账呀?” 那小二已至雁红身前,仔细的看了看雁红道:“那位老先生没给你说?” 雁红一翻眼道:“那位老先生呀?” 这小二比了一个手式道:“那老头只有这么高!背个小箱子,长了一脸红胡子的!” 雁红一怔想了会道:“没有呀!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个人,别是你弄错了吧!” 那小二榣头道:“不会!不会!错不了,他亲自给我说,这裹住的一位姓李的客人,和他老人家还是亲戚!” 那掌柜的账房插语道:“姓李的多着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雁红也笑道:“对呀!” 那小二叫道:“别慌呀!”,遂又道:“我当时就问那小老人道:我们店裹姓李的多着呢!到底是那位呀!这位老人家说是一个背着红色小弓的年青姑娘……” 雁红脸一阵红,那账房笑道:“这不是胡闹吗!人家是先生怎么会是姑娘?真是开玩笑…… 那小二皱眉道:“西红柿!你别慌呀!……(原来这账房那一个又红又大的鼻子极像一个蕃茄,所以外号叫西红柿!)”,遂又道:“我就说老人家你错了,人家是公子,可不是姑娘!” 雁红心内暗疑,这小老人是谁?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尚知我是女的?当时装着笑向小二道:“他怎么说呢?” 这小二道:“我一说他脸一红,又咳了几声才说不错现在是男的!我记错了!你看这老人不是老糊涂了吗?那有人从前是女的现在又会是男的的道理!” 那西缸柿在一旁催道:“那来这么多废话!结果怎么样呢!” 那小二才道:“不过那位老人可真大方,掏出一块银子足有十两给我说这钱算为你先生付了店钱了,算来还该找你钱呢!” 雁红娥眉低头半天,才道:“我可没有这么个亲戚!这银子我不能要!” 那小二也是皱眉道:“我当时还问他,和你是什么亲戚。” 雁红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怎么说?” 这小二笑道:“这老人家可真滑稽!他说你现在还不是他亲戚,等结了婚就是了!……” 雁红脸色大红,一瞪眼,这小二咧嘴道:“客人可别充着我瞪眼,这完全是那位老人家说的,可不关我的事!” 西红柿也在一旁骂道:“你管人家这些事干什么?我问你钱呢?”,那小二脸一红道: “我没给你呀?” 这账房一挤那大红鼻子叫道:“见你的鬼啊!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子了?” 这小二闻言大窘,看了雁红一眼,才皱眉对那西杠柿道:“没给就没给,你别急呀!多少钱呀!” 那账房一阵算盘后才道:“五两六钱!” 这小二掏了半天,才拿出五两住抬上一放道:“五两!” 那账房叫道:“还有呢!”,西舡柿直眉竖眼的道:“你不是说足有十两么?怎么只有五两?” 这小二也是一翻眼道:“奇怪!他也没给你!你管他给多少干什么?” 西红柿脸一红,遂怒道:“那也不够呀!还差六钱呢!” 这小二慢吞吞的道:“少不了!你放心!要是我不给你,你还不会由这月薪水裹扣!谁不知道你西红柿是有名的棺材裹伸手死要钱的货!” 这西红柿被骂得脸色大红,往起一站,就要发作,还是雁红笑道:“好了!好了!我都不说话,你们自己人吵什么吵嘛!不是还差六钱银子吗!我补上不得了吗!” 说着掏出一小块银子约有二两重,往柜上一丢道:“别找了!” 那小二笑着一躬腰道:“谢谢客人!您真是干嘛还赏钱呀……” 不想那西红柿在一旁一瞪眼道:“你谢的那门子呀!赏钱还会有你的份?没扣你的钱都是好的了!” 这小二咳了两声,干笑道:“好!好!没我的份……”,说着转身就要走。 雁红叫道:“你回来……”,这小二以为要给他要回那五两银子,吓得脸上变色。 雁红掏出一封信对他道:“我走了!这信你交给和我一块的那位叶先生,千万别忘了……” 这店伙才放下宽心,接过信道:“天已晚了,客人明天白天再走吧!” 雁红摇头道:“我有急事,快给我备马!” 这小二不敢耽误,连忙跑出,须臾马已备好,雁红翻身上马,缰绳抖处,这马扒开四蹄,就像箭头子似的一阵猛冲,须臾已驰离了这条大街,走上一条官道。 她在马上蛾眉深锁,脑中事是乱极了,一会想砚霜他不知见到那纪翎没有。 “他们要真打起来,那可糟透了……”,一会她想到纪翎。 “他的心思这一次又白用了……都怪我!把他害了,本来人家好好的……”,由是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抖手一鞭:“叭!”一声,那马负痛长啸,扒开四足,真个是奇快如风,待跑完这条官道,眼前已是荒郊野地,一眼望去全是高可及人的高梁玉米,在这冷夜的风下悉悉作响。 她在马上呆了一会,心说我现在往那边走呢!深夜裹连方向也分不清。 无奈又把马策上驿道,顺着那被大车压成了两道深沟似的黄土硬路,一任那马慢慢淌去。 忽然她忆起了方才那店小二说的事,不由心中暗疑,自语道:“这老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关怀?……” “他说我是他亲戚,在我结了婚……以后!” “莫非他是砚霜的什么人吗?他父亲不是死了吗?就是没死也不会是这样呀?” 忽然她又转念到砚霜的师父,更觉不对,因为那南天秃鹰是个又高又瘦的秃顶老人,这人听茶房说简直矮得怕人,决对不会是他…… “反正一定是砚霜的亲戚,否则谁又会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婚事呢!” 她一个人在鞍上低着头,脑中想着这些事,真是又惊又喜,想到未来的一天,能和砚霜永远生活在一起,那日子该是多么快乐啊…… “我要作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要使他感到以我为荣……” 也不知何时,她竟行至一片荒郊的野地,被风吹瑟着这片野地的树梢,发出一阵阵哨声,周围的气氛是那么森森,令人毛发耸然,雁红正勒马四顾,想找一条出路,忽然跨下龙驹,突然人立前蹄,依稀稀一声长啸,差一点把雁红摔下马来。 待把马身按下后,那马忽然转了个侧,又是如前的怪啸了一声,雁红这次始看清了,原来在这马正前方丈余处的一个野坎头上,正蹲伏着一只青狼,这东西竟此狗大上一倍,一双精光四射的碧眼,寒夜裹闪闪发着绿光,口中呼呼连声的低啸着,四只枯爪在地上慢慢蹲伏着,渐渐前进,雁红不由吃了一惊,心说想不到在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大的狼,自己还真要小心一点咧! 想着跨下壮马,竟连连惊啸,四只蹄在地下一直打转,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呜的一声,当先大狼,竟由地上猛窜而起,一双利爪,直扑雁红颈下抓来。 雁红尚未动,那马已吓得惊叫一声,再次人立,雁红就势在鞍上一飘这已下了地,先前那狼,那一只爪,竟实实的抓在了这马的前颈之上,顿时皮开肉裂,鲜血垂滴不已,那马负痛长啸,竟跑向一边。 雁红此时大怒,再看那狼因和马这一碰之后,想是身子太小,竟被震翻在地,就地一滚已再次窜起,仍是厉啸露爪向那马飞扑而去。 雁红一颠足,嗖!一声已纵至这大青狼身后,亮右掌以“单掌伏虎”式,奔这大狼背脊上便击。 但这一掌尚未打实了,就闻后脑劲风猛袭,知道还有一狼在侧,忙一伏身,这青狼竟由头上掠过,一双利爪竟实实地抓向了一块大青石之上。 那青石表面,吃着畜生一爪,竟是石沫飞溅,可见这畜生爪下之力也确是惊人了! 先前青狼,虽未被雁红这一掌震实了,但是雁红这一掌已运足了内力,掌沿虽未沾上,可是那掌劲已震得它枉嗥一声猝减去式,在地上又翻了个滚,翻身亮爪,张开它那支长又阔的嘴,照着雁红左腿就咬! 雁红一声娇叱,全身上拔,这头狼一爪一嘴又抓咬了个空,此时那另一狼又由背后猛袭了来。 雁红心说:“好恶的畜生!专门不声不响的袭人,这次看你怎么跑!” 她竟不闭不躲,待那青狼前爪已快挨到后颈上了,只见她猛一偏首,全身微微向右一侧蹲,那只只狼双爪呼!的一声,就由她颈旁递过,还未容它全身过完,雁红一声娇叱道: “去你的!”,这一次双掌可用足了劲,好一招,“推窗望月”以“铁琵琶”的掌力,向外抖出,但听:“砰!”一声大震,这双掌实实的已打在这青狼的右肋上,格格一声响,把这青狠一腔胸骨全部震碎了,一声悲嗥,顿时噗的一声,摔出四五丈远,摔在一旁大方之上,脑浆迸裂而亡! 雁红方庆得手,不想“呣!”的一声,另只大青狼不知何时竟窜在了脚下,此时竟由离已尺许处,向上亮爪窜来,雁红方自得手,心中未免大意了些,此时被这畜牲一爪,竟差一点抓在脸上,斯!一声,一件湘绸马褂,竟吃这畜牲一爪抓开了一尺多长的一条大口子。 雁红吓得惊叫了声,一跨左足,抖右手“一剪梅”,这种功夫,全凭掌沿上的力量,功纯者可挥掌如刃,掌下处虽木石,亦如刀斩一般的整齐!是最适女子习的一种厉害功夫! 因女子手指尖长而细,掌沿薄,所以练来分外显功,此时雁红一怒之下,这一挥可用了十成劲掌下处一声惨嗥,鲜血四溅! 这青狼左腹被雁红一砍之力,整个手掌全没入这青狼上腹中,跟着见她一抖手,吧打! 一声,把这青狼的残尸摔向一旁。 自己一脸一手全是血,腥粘异常,不得已往前牵马行了几步,想找一处有水的地方洗洗,忽然近丘处一片号声,环身兽息喘喘,那马又是依稀稀一声长啸,雁红再回头一看,吓得她冷汗直流,心说这一次可完了!但见她一背手。 “呛!”一声撤下了那口“棸萤”宝剑,太古宝刃果是不凡。黑夜里平空闪起了一道青霞,时吞时吐闪闪放光。 第六章 侬本白壁 李雁红方斩二狼,不想才走几步,闻得身后息息兽喘之声远远似有一片狼号,不由一惊,忙一回头,只吓得哎玡的叫了一声。 原来不知何时,竟偎上了数百只大青狼,最近的离自己仅不过三四丈远,正有十数狼枪噬着地下那二只死狼,几咬几拉,已将那两只死狼拉扯得七零八散,须臾吞吃尽净,雁红见状,真个是心惊胆碎,本来她要是舍马潜行,也许尚不致于为狼群所发现,谁知她一来不舍那马,再方面,这一吃惊,生恐自己逃不开身,所以一背手。 “呛!”一声龙吟,把那口“聚萤”剑撒在了手中,黑夜裹闪出了一道青光,光照遍野。 那狼群本是附近“小莫山”的狼群,因其山地农作贫乏,渐感不能果腹。故乘夜大举下山,窜至这附近田野,此时正逢高梁玉米成熟之时,众狼俱都饱食了一顿,聚众在旱田内小憩,不想先闻雁红马啼之声,众狼已自惊觉,但夜大黑,尚未真实辨清方向。 雁红一急拔剑,这一下,算是惹火烧身,竟把身形败露了。 雁红剑才一拔出,身形尚未掩好,已闻呼呼两声,两只长吻青狼,首先并头向自己身上扑咬了来,雁红也是艺高人胆大,不由把银牙一咬,掌中剑。 “流星赶月”迎着为首青狼,猛冲之势,刷了一剑挥了过去,一声惨嗥,这一剑,竟把那大青狼前颊,整个劈了一半,这狼在空中一阵翻腾,砰一声落于就地,蹬了几下脚就不动了。 雁红一剑出手,身形向前猛一伏,一招“卧看巧云”,容得那第二只狼,一阵劲风己扑向了头顶,只见她右手剑“举火饶天”猛向上一举“噗!”一声,鲜血四溅,这一剑,竟把这狼贯了个洞腹而穿,也是悲嗥了半声,顿时了账。 就在此时雁红忽听得身旁,自己那骑坐马,连声怒鸣,不时传来跳啸之声,知道不妙,一声娇叱,已挺剑纵身了过去,但见十数青狼正在向那马猛攻不已,那马想是身已负重伤,已倒在地,偶而负痛,尚能窜跳几下,众狼纷纷抢噬其内,每撕咬一块,就逃逸一边仰首大啖,食咽后再咬。 雁红见状,不由痛心欲裂,大喝一声: “我与你们这些畜生拼了……”,竟以“蜻蜓点水”的轻功绝技,一连三个起落已纵自那马身旁,掌中剑“秋风扫落叶”,荡出一片光墙,头三狼闪之不及,吃这吹毛断发的宝刃一挥,首先身断肢輚,众狼一阵大乱,连声啸吼。 这一下可好了,但听四野齐鸣,数以百计的狼群全惊动了,号声喧天,雁红闻声,不由吓得打了个冷战,知道这可不是蛮战的事情,只要被它们给围上了,那可只有死路一条,它们为数这么多,杀不胜杀,就是累也把自己累死,所幸那随身衣物银两,都负在自己背上,马上并无别物,只好忍痛弃马而逃了。 想到此再回首,只这瞬息间,见那马已仅余一堆白骨了,那敢再多停留,不由展起绝顶轻功,“燕子飞云纵”身法,身形拔起五六丈高,一径往前猛扑。 许是这李雁红命中该有此一难,她这一急,竟扑错了方向,竟反向那狼群来处扑去,一阵疾驰后,竟发现这地带愈法荒辟无人,四围全是山丘野地,草长可及腰,稍一停,身后狼群已号啸扑近,声势之众,真是吓人已极,雁红虽久经大敌,可是到底还没有跟这种野兽斗过,尤其是这种青狼,一个个都是残凶已极,何况为数近千,乌压压一大遍,简直是吓人已极。 这种青狼东北人叫它作“老青皮”,由其毛色青黄,故名,这种老青皮,性极狡残,更厉害的是其爪齿上都含有毒,不论人兽,被它爪咬一下,定必溃烂不已,虽不能说有什么生命上的危险,可是弄不好就许为此残废,所以此地人提起这“老青皮”来,无不谈虎变色。 雁红此时一回身,见身后衷丛中千百金星风掣电闪的往己逼来,心中早已胆寒,她本是一至情的小女孩,仍未全脱了孩子气,这一见如此声势,吓得竟哭了起来,哭虽然是哭,但是还是得打呀! 只见她一面抽搐着,面对着即将扑至的狼群道:“你们这些狗东西来吧……姑娘今天不要活了……”,一面嘤嘤的哭出了声。 俗谓“狼心狗肺”,证明狼这种兽是毫没有感情的一种东西,比之虎豹犹恶万分…… 雁红的哭声,要是换在任何一个人,也会软下心来……但是这些是狼啊…… 一霎那,狂号连声,狼影弥空,午夜裹一道青光,时上时下,窜跃腾闪,身到处鲜血四溅,她像是一个疯子似的,发瓣全开,衣衫褴褛,掌中剑展开了“一百廿八手伏魔剑”,整整的两个时辰过去了,死在她剑下的狼已数以百计,但是她已力尽声歇,幸亏裹面穿著那件赤仙蟒皮衣,否则她全身怕不早成了血人了。 她背靠着一棵树,哭喘成了一片,掌中剑不时翻刺着窜扑来的青狼,默默中她哭叫道: “天啊……这难道就是我李雁红的下场么……” “砚哥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阵阵的夜风狂吹着这僻静的草原,这裹正演着人生的一幕残忍的悲剧,四围的环境很静,没有人,没有声音,自然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话,来救她了。 她伤心欲绝的勉挥着手中的剑,这集手已全为狼血所染透,身上脸上……发上…… 忽然有一只大青狼,竟不知何时爬上了树,由树上往下猛扑过来,一双利爪,直往雁红脸上抓来,雁红方毙一狼,见状勉力的挥剑“朝天一柱香”,噗!一声,这只狼竟遭了贯胸而亡。 但是它那负痛的身子在空猛一翻扑,雁红的剑,竟再也把持不住,竟随着那狼尸,滚在了一旁。 她几乎连喘气的力都没有了,别说叫她再去捡回那口剑,这时竟又有三只大狼,齐胸扑咬而来,她不禁狂叫一声:“好畜……牲……”,奋力抡起一双玉掌,向前猛一扑,随着她倒下了!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由遥远的草原上,似星丸跳掷般的扑了过来,他口中衮出极凄长的一声怪啸,就在这声长啸的尾音尚未结束以前,他那矮小像皮球似的身子已经扑到了。 好快的身子!正赶上雁红倒下的霎那,他听见雁红极凄惨的一声尖叫,这黑影像发疯似的扑上了这倒地的姑娘,平推双掌,那三只青狼,就像拋球似的起在了半天。 他弯下腰扶起了雁红,先拉她在那树背,面朝裹的使她扒着,身后的狼又扑到了。 这怪人不慌不忙的猝挥左掌,隔空就把那来袭的青狼,震得满地翻滚,如果可以看见的话,那狼竟是七孔流血而亡,好厉害的内家掌力。 这时下余的狼一涌而上,四面八方,为数何止千百?但这怪人,依旧席地坐着,只是舞着那两扇大袖,发出丝丝的劲风。 那么厉害的青狼,只要沾上他这袖上带起的风,马上骨断筋摧,一霎那,狼尸遍野,悲嗥喧天,但是,这些活着的狼依旧不停的扑上。 这怪人双袖上是如今武林独步的“混元一气煞”,可发动百步内制人死命。 可怜这些狼,身子尚在空中,已不知有多少,丧命在他这袖风上了…… 剩下最后极少数的狼,蹲伏一旁不敢动了,目视着这矮小的怪人,鼻中呼呼有声。 这小矮人突然回过身来,他那双眸子就像冷夜裹的星星一样明亮,他看了四周堆积如山的狼尸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自语道:“这是何苦……”,忽然他双目如电的一闪,面对着那石下为数尚有五六十蹲伏不动的狼群,厉叱一声道:“你们还不逃命等什么?……”,跟着仰天长吼了两声,这声音竟似一种兽吼,绝非人音,果然那五六十只青狼乖乖的站起身子,低鸣着回身窜去。 这怪人目视着这些青狼逃去,忽然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能走……”,原来就在那些剩余的狼群中,最后有一只老青狼,它背上,竟伏着一个全身黑毛的东西,这东西样子也和狼差不多,只是全身黑毛,最奇是它的前腿分搭在这青狼两背脊上,仅用后腿在地上跳行着,而这大青狼却用前足行着,甚为快速。 原来这黑色似狼的东西,也是狼的一种,名为“狈”,其性狡猾已极,凡是有百狼以上的狼群,总少不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它就像人类中的狗头军师一样的,专门给众狼出主意,策划着一切计谋。 这种狈前足极短,后腿却长,每行走,必需要伏前足于一狼身上,才能借着对方行走自如,俗谓“狼狈为奸”,就是指这种东西,什么坏主意都是这种东西出的。 眼前这怪人一眼已看出,原来还有这么个东西,怪不得众狼竟会不惜生命的一意围攻,此时竟俯在那狼后身,也想逃走,如何能容它?只见他隔空猛劈出一掌,离着那狼狈尚有两三丈,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地下大青狼依旧前行着没事,那只黑狈却已被这一掌,将胸肋骨骼一齐震碎,当时翻了个身死于非命。 这怪人容这些狼全走尽后,一眼发现了雁红遗在狼尸上的剑,上前拔出,插回在雁红背后的剑鞘内,这才低低的唤了声:“李姑娘!李姑娘!……”,他用手把雁红的身子翻过来,此时天上的月光,正照在这一身是血的姑娘脸上,这怪人不由蓦的吃了一惊,低道了声:“可怜!一个女孩子……伤在脸上可……怎么好?……”。 遂见他由腰内掏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了一丸药,放入雁红的口中,另用一丸药捏成粉碎,洒在雁红的伤口上,他把这姑娘双手抱起,往肩上一负。 此时月光也照在这怪人的脸上,他原来是一个又矮又小,身子圆得像个木桶似的小老人,一脸的虬须红胡子,那双眸子裹,开合间放出令人可怕的光。 他此时目中竟含着泪光,低叹了声:“可怜的姑娘……可怜的翎儿……”,谁也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午夜裹但见他,背负着雁红,身形蓦然腾起,落足在一棵大树的树梢尖上,他只用一只脚尖,轻轻点在那树尖的几片叶子上,一任那树身被风吹得左舞右幌,他背负一人,竟像比一片叶子还要轻,像是粘在那枝栋上似的,他望远处眺望了一会,遂见他一点足尖,身形再度像星丸一样弹起,跟着倏起倏落,一直望那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星驰电掣的扑了去。 这小老人的身形太快了尤其是上窜那凡人连步都不敢登的峻岭,就好象如履康庄大道似的,一霎那已扑至半山之间,一时见他手足并施,有时只凭二指簐着出藤,向上一提,全身竟上腾两三丈高,这种功夫真是惊人了,半个时辰后这老人背负着这可怜的姑娘,已至了这高山的绝峰之顶。 此时四野竟是一望如银的皑皑白云,可想见这峰尖高的程度了,这老人站定身形,捏口一声长啸,遂闻对谷中跟着也有一声啸声。 瞬息之间,一黑点自远处踏雪,星丸跳掷似的扑了过来,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身高三尺的小黑猿,最奇是这东西四掌却也是雪也似白,头上也是一圈白毛,两只足掌又长又大,箕开着在雪上仅略一划动,竟比箭头子还快,待划近这小老人身前,双掌猛然向外一伸,全身一阵急转,正好在老人身前停住,嘻着大口,朝着老人喉中吼吼有声。 这小老人一瞪眼道:“今天可没功夫给你睹闹,快去给我找几个雪百合来,要快!” 这小黑猿闻言,低叫了两声,翻身如箭而去,这老人遂重负看雁红,直往一处山湾下湾了去,待进了这山弯,始见有两间石室,这石室在本身无檐无柱,全是在那大青石壁上平空鉴凹而成,外面再砌以青石,和那岩面齐平,其上爬满了葡萄枯藤,看来似颇雅致。 老人背负着雁红,推门而入,遂找火种点亮了壁上一角犀牛角的羊脂灯,霎时间室内大明,他把这姑娘慢慢放置一全系藤枝编就的软榻之上,微微搓着他那一双老手,引顼环视着室内。 原来这石室中,摆满了各式大小瓷罐小瓶,墙上也是悬了葫芦羚角鹿茸之类,他至室后打了一盆温水,渗上些药沫,发出阵阵的浓臭之味,中人欲呕。 老人捧着这盆,至雁红身前,仔细一看她的脸,不由连连摇着头道:“怎么会在脸上……”他连连叹息着以一巾浸上盆中的药汁,小心的把她脸上伤处周范擦净,似这样数次之后,才将她满脸的血擦了个干净,在她的右颊上,竟被狼爪深深的抓了一道血槽,尚在瀰瀰的流着紫黑色的血,这一道血槽,竟有二分来深三寸多长,横在她那似苹果一般的脸颊上……。 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简直太残忍了……尤其是对一个如此美而高尚纯洁的女孩子来说,我们似乎应该为她咀咒上天……。 雁红所以昏过去的因,全系惊吓过甚,再加上那抓爪上的剧毒,境使她一昏不醒,此时这怪老人以黑藤所泡的浓汁在她脸上轻敷了几下以后,再加上此处酷寒,这一静息,渐渐醒转。 只见她眨了两下眼,才一睁开眼,见眼前立着一个身高至多三尺的矮胖老人,一脸红色虬须,不由蓦地一惊,一翻身就坐起身子惊道:“这……是什么地方……老老老先生……” 这老人勉强一笑,叹道:“姑娘不要惊慌……先静一静,你身受了剧毒,非短时可痊愈……还不宜动……” 雁红啊了一声,随即又躺到床上,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这老人,脑中顿时忆起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呀了一声道:“那些……狼呢?……”这老人叹了口气道:“都被姑娘杀完啦!姑娘真是了不起的少年女侠客……”雁红闻言不自主的脸色大红,不自然的笑了笑,这一笑顿觉右颊一阵剧痛,使眼泪都差一点流下了,不由举起玉手向脸上摸去,口中惊道:“我……脸上怎……么了?…….”,但这老人迅速的把她的手按下,摇头道:“姑娘千万不要害怕……你脸上被那老青皮给抓伤了……中了毒,但是不要紧……” 不想话还未完,雁红已惊叫道:“我的脸?……”,老人点了点头道:“是的!……真想不到”,雁红闻言似晴天打了个霹雳,那才止住的热泪,不由自主刷别的又淌下了,她抽搐道:“老伯伯……伤的重不重?”老人被这少年姑娘痛心的话也感动得不胜伤感,但他却苦笑的摇头道:“不要紧……只一点点!慢慢就会好……”雁红哭道:“老伯伯……你…… 有镜子没……有?”,这矮老摇摇头道:“没有!还是不照的好……姑娘一伤心,这伤就不易好了!”,雁红听后又一阵难受,但在这陌生老人面前,自已又怎好意思一意痛哭,只好勉强咬着下唇,忍着哭出的泪,泣道:“老伯伯!是你救了我的是不是?”,这老人笑着点点头道:“也算是我救的,我要早来一步就好了,当时我正在此山下,寻一株雪芝,这雪芝非要在半夜才出来,眼看快待它出土了,忽然一阵风次过,隐隐有一股血膻之味……我这才跟寻找去,渐渐听到众狼咆哮的吼声……”,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谁知待我到时,姑娘竟倒在地下了,眼看就快入了狼吻……是我运出混元一气煞功夫,将下余恶狼一一击毙,最后剩下为数不足一百,各自逃生了……” 李雁红闻言在枕上点头泣道:“难女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世犬马亦当感你老人家大恩!” 这矮小老人仰哈哈一阵大笑,摇头道:“姑娘你错了!我老头子救你可不是为了叫你谢我呀!好姑娘你就别再说这些感激的话了……” 雁红流泪的点点头,但觉右脸上麻木无知,只是稍一皱动就痛苦不堪,也不敢用手去摸,此时心情真是忧虑已极,闻老人言后道:“老伯伯!这是什么地方?” 这老人笑答道:“此处是干天岭小雪峰,我因喜这一带酷寒的气候,和这终年不化的雪景,所以迁居来此,算来已经有十年了!……”,雁红闻言心说天下还有喜欢受冻的人,只是见此老人双目神光十足,比之砚霜不在以下,心惊这小老人究竟是谁呢?天下能会那种“混元一气煞”功夫的人,据自己所知,尚无一人,此老如所言不虚,倒真是自己生平仅遇的一高人了。 想到此方要请问老人姓名,却见老人笑道:“姑娘一身全是狼血,腥臭异常,可至后室略为净手更衣,只千万别叫脸上伤处沾上水,我已命守室黑猩子去给姑娘找一种药去了,服完那药后,不出一日,定可将体内狼毒除尽……” 雁红闻言低头一顾自己身上,果然遍体腥红,忙答应着,翻身起坐,见随身衣物尚称完好(因为皮革衮所装置),所幸自己除了脸上负伤,别处尚依旧如常,只是头略感昏沉,一双手齐根都是麻的,知道这狼毒果然厉害,自己又用力疲劳过甚,所以双手如此麻软,想着就下床站地,老人在前行了两步,以手推开一扇木门,进内燃着灯后,雁红微闻潺潺水声,见一清泉,由地下一石眼处向上不停的冒着。 那石上现成錖了大小五个凹洞,最大者可客人,小者亦可作洗面物等用。 那些清泉都自然的流进石凹处,一边又泛出,另用石沟流出室外,真个是天然导渠,巧具人心,最奇是另边又有一道粗如儿臂的泉水由另道导入,其色乳白,阵阵的冒着白烟,可想知水是热的了。 这老人见雁红模样,知道她不明其故,不由呵呵的笑道:“就为了这“灵石”,天炎” 二泉,费尽了我半年的工夫,好容易找到了此二峰接壤的穴眼处,辟石筑室,开道至穴眼,才引得此二流泉水……” 遂笑着用手一指明纯白如乳汁的泉水道:“这白色的就叫大炎,性热但并不十分烫人,内有强性地矿质,故用以浸洗体肤,能除各种皮肤之病,且可冶炼肌肤,使人吐纳调息,……。”,遂又一指那股清泉道:“这道泉水叫做灵石泉,不含任何杂质,性冰寒,可以食用,若用以浸体,早晚各一次,更有无上妙用……” 按着笑道:“你自己好好在内洗洗吧……随便你用那一种……”,说着就退出室去。 雁红道了谢把门关好,插好门闩,一眼见眼前石壁上镶有一面大铜镜,金光闪闪,不由忙走近,对镜一照,那一泡热泪不由扑簌簌的流了一脸! 当她触目着自己脸上那一道深长的伤痕时,她的芳心片片碎了,一交摔在地上,嘤嘤而泣…… (读者啊!爱美是一个人的天性,尤其是一个少女,更何况这雁红本是国色天香的一个俏丽佳人,冰肌玉骨,如今突然竟变成这样,她那能不触景暗碎芳心,悲伤得无以复加,我们看到此,不要骂她是爱慕虚荣吧!她确实是一个明静的好孩子!然而她落到如此的下场,这是我们万万意料不到的,不要说是身受其害的她,即使我们这些书外人,也不由深深为她一掏同情之泪……上天保佑这可怜的姑娘吧……) 忽然室外老人苍劲的声音叫道:“姑……娘!你怎么了?”,一直问了两声,雁红惊觉,仰起头强忍着泣道:“老伯……伯……没什么……”那老人叹道:“那你……哭得如此伤心……姑娘!你想开一点……”,雁红答应着,那像明珠美玉一样晶莹的泪珠,粒粒都滑在石上,有些却流入那道伤口内,感到痛苦不堪,地喃喃的泣道:“天啊……我李雁红的命怎么这么苦?……” “这可怎么好呢?……我我……我怎么去见砚哥哥?” “砚哥哥是不是还会爱我?……想不到往昔的话竟不幸应验了……” “砚哥哥!你曾径说过,如果我脸上留下了疤痕,你会更爱我……是真的么?……” 她扒在石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声尽力歇,一个人边哭着走近那道清泉边以手向水内一探,冻得打了个冷战,连哭也忘了,边抽搐尚且哼道:“这么冷……不冻坏了……?”,说着又走进那乳色泉处,探手摸了摸,入手微微发烫,如此凉天,洗澡倒颇合适。 想着一个人宽衣解带,在那石凹内,洗了一番,那泉水人体热软滑润异常,绝不像一般温泉有那浓厚的硫磺臭味,反倒有阵阵芳香,这一洗舒服竟连先前的伤心也忘了,反洗得蛮开心的。 她本是一个入世为久的年青孩子,这一被眼前的新奇所吸引,那些伤心忧愁,也不由暂时都忘了。 一个人洗了个舒服,但觉遍体舒软异常,不意偶一偏首,见身旁一青石上,生有一如拳大的黑色如玉的石块,不由好奇的以手轻抚了一下,觉得四壁均是一色青石,何故竟会凸生出如此一黑色石块? 再见那黑色如玉的石上顶尖,竟有一如黄豆大的红色圆粒,愈看愈怪,不由用手捏着那红石小粒,想用劲把它捏下来,一定蛮好玩的。 想着不由在水裹转了个身子,面向那石,姆指二指一用动,然运用“大力金刚指”一按,但听突!的一声,那红石小豆,竟滚落水中。 雁红在水中捞出,见其一色朱色,晶莹可爱,不由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偶再一看那黑玉石之上,此时竟由那尖头小洞中,瀰瀰的流滴出一种浅绿色液汁,霎时之间全室大芬,嗅之神清气爽,雁红不由大奇。 因这黑石就在离自己面前不过一尺处,不由就近想以鼻子闻闻,不想才就近,忽闻吓的响了一声,一股绿泉,不偏不倚,却正射入了她口中。 霎时间顿觉甘凉清芬,入口芬芳甜美已极,不由一时自然的张开了樱口,让那股绿色甘泉,喷入口中,不须食咽自然顺津下喉,简直快意已极。 她一时高兴干脆就迎了头,以口轻含着那石尖,如此竟无一滴下遗,全数入了口中。 可惜这股绿泉太少了,雁红嘴含上不一会,已流尽,待离唇看那黑石,却是一滴也没有了。 只这一会,雁红但觉全身神采焕发,精力大增,头清目明,全身野泰已极,不由又惊又喜,高兴得连脸上伤也忘了,遂见那块黑石竟自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壁上留下一细若小指的石洞,心知无意间定是食了什么灵液,想着忙起身擦净,换好衣服,微闻老人在外唤道: “姑娘!快些洗吧……我还要给你上药制伤呢……”,雁红一边开门,一边道:“老伯伯! 你快来吧!我遇见怪事了……”,这老人一进屋,鼻中连嗅道:“这是什么味?好香!”,遂向雁红看了一眼一怔道:“姑娘……你觉得好些不?”,应红笑道:“我头不昏了,老伯!你来看看这个吧!”,说着把手中那黑红二石递上,老人接过细看了看道:“这是两块好玉,姑娘在何处得来的?”雁红遂把经过情形详细一说。 这老人闻后惊得张大了口,半天才道:“这……这是真的?”,雁红笑着过去,以手指着那壁上小石洞道:“你老人家看,这不是洞在这裹吗!”,老人马上满面喜容的叫道: “我说呢!怎么这么香,姑娘!这福缘真不小……你真是几世修来的仙福啊!你知道那流出的泉汁是什么?”,雁红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很甜就是了!”,这小老人摇头叹道:“这是万年难遇的霁石仙乳啊……常人能吃上一滴,已可长年延寿,你却整整的吞了十好几口……这还得了?”一面至前,以手探入那石孔中模了摸,凑上鼻子一闻,眉飞色舞道:“可不就是这东西!想不到我居此十年,朝夕在此沐浴竟未发现,你一来就发现了,可见得灵物择主,造化前定,非人力可勉强的了……”。 遂又头头头道:“我那徒儿十四岁时,也曾食过一枚成形何首乌……唉!这些福缘都是你们年青人的……我们老人一点份也没有……”。 说着似想起一事,惊问道,“那灵石仙乳喷到你脸上没有?”,雁红摇摇头道:“没有!我用嘴接住了……”,老人不由叹了一声:“可惜……”,雁红怔道:“可惜什么?”,这老人叹元如初、如果姑娘方才把颊上伤口让它喷上一些,此时怕早就完好如初了……”,说罢连连摇头道:“这灵石仙乳最具肉骨生肌之效,即使一只腿断了,如以这仙乳洒上结上,不须三日定可复!”叹息不止。 雁红听后这才又触动伤怀,不由痛悔不已,一时眼泪又流下了,那小老人见状劝道: “你也别难受了,能获得如此仙缘,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啊!想是姑娘命中有破相之灾,不过姑娘既服下这灵石仙液,今后武功造诣,如遇高人传授,简直是不可思量……”。 “将得补失,姑娘也颇应引以自豪了……”,雁红此时心中仍自痛悔不已,暗恨自己当时为何竟不会把脸偏一下,让那仙液多少在脸上喷一下,如今虽然无意间食此仙液,今后武功不可限量,但是自己的脸……总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此时老人道:“好了!姑娘随我进室去,我好再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雁红只好随着这小老人进室,蓦地见门前立着一全身黑毛白掌的怪猿,不由惊得一闪身,已窜出丈余,差一点撞到墙上,暗奇自己那来这么好的轻功? 那老人笑道:“别怕!这是我所饲养看门的黑猩子,方才我叫它给你去找药去了……”。 雁红见这黑猩子一对红眼看着自己,目不少瞬,口中吼吼有声,老人回叱道:“不得无礼!到你房裹去!”,这东西也真听话,果然走了几步,推开一门,进入一小室,老人这才叫雁红坐下,自己撑着羊角灯,就近一看,点头道:“这灵石仙液果然是神物不凡,只这一会竟自肿退炎消,那毒已全除,不须换药了……”。 雁红兴奋道:“伯伯!难道会好得不留下疤?”,老人微微一笑道:“姑娘……那就难说了,本来中了这老青皮的毒爪后,就是再好的灵药,也只能把毒除尽,溃烂一些是难免的,所以我方才尚担忧姑娘整个脸都难免波及,这一看,溃烂是万万不会,但要想合好如初,不留下一丝疤痕,恐怕不易办到了……”。 雁红听后,低头失望不语,老人遂笑道:“不过时间久了,也许会慢慢消失的,你也别为此难受,这些外表的美丑,有什么值得伤心……” “一个人的美,全在他的内心,我相信姑娘有一颗真洁善美的心!这就够了……” 雁红闻言颇受感动的抬起了头,泪眼看着这奇异而和善的老人道:“老伯伯……谢谢你,你真好……”,这小老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姑娘!你看老夫我这付尊容如何?”,雁红不由脸一红,答不上话来,老人哈哈又是一阵笑,自嘲道:“身高不满三尺,体态臃肿如珠,脸上虬髯如刺,还是红色!哈哈……”,他这一阵狂笑,真是声震全室,忽然他止住了笑,愤道:“人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我这么丑的怪物了……但是姑娘!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 “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八岁了……尚自老健不死!”,雁红愈觉这矮小老人,声音宏亮,目光如电,远射数人,似此高人,分明侠隐一流,只是自己怎么竟是再三想他不起?遂听他笑接道:“我自问我很美!因为我一生济世救人,凭着我采取百药,日夜涉足在千仞峭壁之间,但活在我手上垂死的人,这一生竟是数以千计……”。 “我有一颗自信美善的心,所以我很美,就同姑娘有一颗真洁明媚的心一样美……反之那一般空有完美似仙的人面,级是人面兽心无恶不为的家伙,那简直是我们比他们美得多了……”。 雁红点头似有所悟,这老人陡叹了口气又道:“天下十全十美的事太少了……有一得必有一失,姑娘还是看开一点,让内心诚坦真洁的美,来弥补姑娘你所认为的遗憾吧……”。 雁红现出真挚明媚的笑,一扫脸上的懊丧,她发现这怪老人实在是一个值得人敬仰佩赞的老人,不由笑着点头道:“老伯伯您贵姓呀……”,这老人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别问我姓什么,要是你知道我是谁,恐怕就不好意思再呆在我这裹了……”。 雁红不明白的翻大了眼道:“那为什么呢!老伯伯!”,这老人呵呵又笑了一阵,摇头道:“别管为什么……姑娘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全系一番善意,你就在这好好玩几天,然后你要走,我绝对不拦你……”。 雁红突然想起在六旗镇上,那小店中伙计说的话,不由对老人一笑道:“弟子前在六旗打擂台时,是否你老人家代我付了房钱?”这老人笑着点点头道:“大概有这么回事吧!”,雁红蓦地一惊,暗忖这老人曾言我是他亲戚……又道我要结了婚以后才是……这老人到底是谁呢?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自己如今幸逢此绝世高人,如果轻轻放过,岂不可惜,试观那铁守容、纪翎、叶砚霜、那一个不是有一身绝顶功夫,自己虽然一样武功不弱,只是要和他们比起来,就不免相比逊色。 想到此心中一动,再看老人此时那一双光明四射的朣子正注定着自己,不由嘴皮微动,却不好意思冒然出口,那老人见状笑道:“姑娘有话当说无妨……”,雁红闻言脸一红道: “老伯伯你有没有徒弟?”,这老人似早已洞悉雁红的用心,闻言一笑道:“当然有……我这个徒弟倒还真能替我挣气……姑娘你问这干什么?” 雁红微微扭妮的道:“老伯伯你看弟子我尚堪造就否?……”,说罢脸色通红,遂着低下了头。 那矮小老人见状,心内已完全知道这姑娘的用意,说也奇怪,自己一生向不喜收女弟子,但一见这女孩,她那天真大方的言谈,聪明的外表,竟使自己对她喜爱异常,尤其是近年来徒弟下山,自己颇觉无聊,倘能收此女为徒,传她些功夫。 一来可成全其她一片苦心,再方也可略解解自己的寂寞,更何况她既食那灵石仙液,定已脱骨换胎,若得自己传授,定不难为后日武林中放一异彩。 再一方面,这老人尚存有深心,颇想把雁红和其徒弟拉成美事,故此几方面一想,他已完全对这徒弟满意了,想到此不由抖着他那红胡子笑道:“那就不知道了,俗谓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你自问你是否曾下过苦功夫呢!” 雁红此时实忍不住,往起一站,又一矮身,竟自跪在这老人面前,老人笑着往旁边一躲连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跪下干什么?快起来……我老头子可担当不起……”。 雁红见这老人,说着话,脸上尚带着笑,不由愈法大胆,撤起娇来,怏道:“你老人家得教教我……弟子一定不怕吃苦,一定不会叫你老人家失望……”,这老人笑翻着眼道: “教你什么?我不懂……”,雁红哼道:“你老人家装什么装嘛!您难道忍心不教我功夫,将来叫人家欺侮我,就是狼也这么欺侮我……”。 这小老人,不知怎么,竟愈看雁红愈喜欢,被她这么一撒娇,更是愈看愈喜欢,不由呵呵的笑了起来,遂对雁红道:“好孩子!你说得真不错,只是我老头子可轻易不传人家功夫呢,这几十年来,只收了一个徒弟,原因是怕徒弟给我丢人现眼……你自问是不是会给我丢人?你想想看!” 雁红低头不语,那老人只当她竟畏难没有自信,方自失望皱眉,不料雁红猛然抬起头道:“老伯伯!我能受任何苦,只要你老人家从前能受的我都能,你老人家不要以为我是个女孩,就以为受不了苦,其实我什么都不怕,而且我一定不会给你老人家丢人现眼……”。 这老人听得眉开眼笑,心中简直快味已极,笑得连脸上皱纹都开了。 雁红遂怕他不答应,尚道:“就是给你老人家每天叫我洗两遍冷水澡,我都愿意!……”此言一出,竟把那矮老人逗得哈哈大笑,遂道:“你不要以为洗冷水澡是苦事,如果你真能每天到那灵石泉内泡上一阵,不出两个月,你就知道好处了,这种灵石冰泉,其冰程度,据我所知仅次于风雷谷中前辈高人儒散人所引的寒泉冰井,你却把它当成罪受……”,雁红不由脸一红遂笑道:“你老人家答应了是不是?”,老人咧开大口笑着尚未答话,雁红已磕了个头道:“师祖在上受弟子一拜……”,老人笑道:“为什么叫我师祖?”,雁红羞道:“一来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和本事,足够当我师祖!”,老人点头笑道:“第二呢?”,雁红低头道:“第二……弟子已有师父,法号一尘子,不便再称你老人家师父……这点你老人家不会见怪吧!” 老人闻言暗暗点了点头,笑道:“说得好……你竟有这番意思,可见我这老头子老眼尚未花,还没看错人……好孩子!我老头子一生最喜欢知恩念旧的人,我收了你了!” 雁红大喜连磕了三个头,这次老人竟受之未动,待雁红起身,这老人才笑道:“师祖是不能叫,否则我徒弟,那徒弟,你不是要叫师父了?”,雁红忙道:“那也没什么呀?只是叫叫有什么关系?”,老人连连摇手道:“呃!不行!不行……那能叫他师父,他才比你大不了几岁,何况……”,说到此,他竟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雁红此时也未疑老人言中之意,当时皱眉道:“那我叫你老人什么呢?”,老人仰头想了想笑道:“本来你叫我什么呢?”,雁红皱眉说道:“你老人家喜欢我叫你老伯伯呀!”,老人哈哈笑道:“对!这个称呼最好!不过我最讨厌人家说我老,干脆你就叫我一声伯伯好了!” 雁红笑道:“好!就叫伯伯好了,这名字又亲热又好……”,这老人遂道:“好孩子! 从明日起你要每天跟我一块早起,我要把我这一身绝世的武功,倾囊传授与你,好在你本身武功已有了很深的造诣,又服了那灵石仙乳,再跟我练起功夫来,简直可说是事半功倍……”。 雁红闻言喜得眉开眼笑,娇声道:“伯伯你真好……”,老人笑道:“按说,我早应该把名字告诉你,只是告诉你不太好,等半年后你也差不多可学成下山时,我再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好不好?” 雁红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当然人家对自己绝无半点恶意,自然也不便再追问他,想着就点头笑道:“反正你是我伯伯,我也不管你老人家叫什么名字,”这小老人往起一站道:“天都快亮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来我带你到你的房子裹去。” 雁红忙起身跟着老人推开一门,进入另一室内,见这石室大小和前室相似,内中也是一架偏就藤床,还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一付石几、两具石鼓,墙上却挂着一口极长的古剑,不由笑问道:“伯伯!你一个人要两个床作什么?”,老人笑道:“这房子是我那徒弟的,他如今走了,就空下了,我一共有六处洞府,每年环游居无定所,不过我最喜欢这一处了……你对这一间房子尚满意否?” 雁红笑道:“这太好了……”,老人忽然笑道:“方才我叫黑猩子摘了些雪百合来,这东西本可解毒的,你既服有灵石仙液,当然用不着它了,不过吃起来味道倒蛮好吃的!你如饿就去吃些吧!” 雁红自服那仙液后,至此时竟不觉一些饿,闻言谢道:“现在一点也不饿,还是明天再吃吧!伯伯!以后吃饭吃什么呢?” 老人想了想道:“这随你的便,不过你要自己弄,本山有的是雪鸡山鹿,肉甚鲜美,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随意弄着吃,否则只好吃些黄精首乌了”。 雁红笑道:“伯伯放心,从前我随师父在华山练功夫时,也常吃那些黄精首乌,我还会弄各种吃法呢!” 老人啊了一声笑道:“那太好了!这些日子来可把我馋坏了,要想吃好的,还非得下山跑好远不可,你要是还会弄菜,那可太好了,明天我就去买锅碗去!” 雁红笑道:“我会作菜,保险作出来你老人家爱吃……”。 老人遂往起一站道:“我去到我房中了,你一个人整理整理,好好休息吧!明天白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开始教你功夫,”说着就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雁红关好门,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喜悦,忙把宝剑等一一挂好,见那藤床上,原铺有一层厚毛毡,往上一坐那床竟是分为三截,头腰腿,各有固定高低,睡上舒服已极,却不知这是老人亲自研究人体筋骨,所特制的床,可于极短休息时间,收到休息的效果,恢复人体疲劳。 雁红忽然在床上一惊,暗想我的那面朱红小弓呢!这东西是纪翎师父野叟的东西,人家好心赠给我,那可丢不得,想到此忙下地,推开门,正想问那老人看见也未,一眼却见他老人家,竟自盘膝在蒲团之上,头上阵阵的冒着白烟。 雁红不由一惊,再看竟有一股粗如儿臂的凝体白气由老人口中呼出,长达数丈,伸缩不定,数十下后又自行收回老人口中,心中大惊,知道这是极深玄,可谓之登峰造极的内家练气功夫,常听师父说,凡能练气成形,吐出体外者,已是不得了啦。 这老人竟有如此功力,所练气质,竟粗长至此,功力可想而知,自己无意间,蒙此高人垂青。,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想到此,也不便再发声惊扰于他,不想一抬头,却见那面红色小弓,竟好好的悬在老人室中石壁之上当时就大为放心,只是可怪老人为何不把自己的剑也一并挂好呢!想着又回到室内。 因此时天已太晚,本来疲倦异常,自从服过那灵石仙液以后,非但不觉疲倦,反而更觉得精神奕奕,神采焕发,想着就把那羊角灯吹熄了,室内顿时大暗。 她来至那蒲团前,坐定,想行一番坐功,不由暗奇为何这室内各物,即使连地下一根草芥细物也看得如此清楚,自己目力夙日虽佳,但却不能夜中视物,由此证明无意食了那灵石仙液,竟使自己变成了一双夜眼,不由高兴得心内一阵乱跳。 由是在那蒲团之上,闭目行功,奈何思潮起伏,却万难六合归一,一会想到眼前的遭遇,不由心花怒放,自己得此不世异人收留传功,可谓之“塞翁失马”,这未来的半年之内,自己定要以坚苦卓绝的精神,随老人研习上乘武功,以后也好与叶、铁、纪等分较短长,在武林中占一席之地! 一会又想到自己的脸,不由心内一酸。 “砚哥哥见后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他也许明面上仍说着还是爱我如旧,但事实上他已对我失去原有的爱力了……以后也许慢慢就不会再理我了……”,想倒此他那多情的眼泪扑打打,不由自主的又流下了,她喃喃的道:“如果得不到你的爱……这世上是多么枯燥与无味啊……即使我学得一身惊世的武功,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将是一个孤独的人……” “世上最可怕的大敌,莫过于孤独与寂寞……如果幸福的代价是要以牺牲爱来换取的话,那我宁可不要幸福……” “不!干脆说没有爱的人,也不会是一个幸福的人……更可怜的是在既已尝过爱情的滋味后,又失去了爱,那种孤独痛苦,简直比一个从未领略过爱情滋味的人更痛苦万分……” “那长久的回忆,将会像数千毒蜂样的慢慢刺疚着我,那种味儿我简直不敢想……” “世上是否真有完全不凭借外表的美丑,而决定一份真诚爱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是叶哥哥?……” (作者按:作者在此绝对反对丁尼生所说的一句话,他说:得而复失的恋爱,总比没有恋爱过好些。我想凡是有此经验的青年男女也会和我一样有此感,证明丁尼生的话是不对的,但作者却同意犹太学者哥德所说的一句话,那是: 在一个消逝的爱情的最后一声叹息的回响,还没有完全消减之前,听到一个新生恋爱的最初音阶,在心灵中振荡,这是一种极其舒适的情绪,正如看了落日,回过头来爱看对方明月一样舒适。这只是作者随笔有感,借题发挥,与此时李雁红的心情少有出入,读者却不可混淆为一谈也)。 雁红脑子裹一直转绕着这个问题,渐渐天光透曙,她才勉强宁神定念的入定了过去,渐渐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她本是一坐功有相当根底的人,如今又服了这灵石仙乳元气大盛,这一入了定气,须臾神清志爽,那一股先天干元之气,慢慢周行全身,渐渐打通三十六处大穴,上冲“百汇”、下透“涌泉”,此时喘息已丝若游丝,若无知者在一旁观视,定会奇怪,她竟像是一具木人,丝毫不见其动,就是以手探其口鼻,也很难试山她是否仍在呼吸,这就是坐功入了上乘的阶段了。 且说她这一次行功,待醒来时,室内红光渲泄,原来一轮红日又在天边了,石窗内照进耀眼的红光,不由呀的叫了一声。 却听一旁老人呵呵笑道:“好孩子……你可醒了……”,雁红忙翻身下了蒲团,见不知何时老人竟坐在一旁石几上,正在看着一卷古书,此时放下书本,面向自己微笑着,不由脸一红道:“想不到太阳都出来了……”,老人一翻眼笑道:“太阳都下山了……还才出来呢!你已整整坐了一天了!” 雁红不由羞得脸色通红,笑道:“哎呀!都下山了!我还当才出来呢!怪不得红红的呢!”,老人遂站起道:“来雁儿!我带你到门口去看看,难得今天会是个好天……”雁红笑着道:“好,伯伯!带我出去玩玩吧!”老人笑得已合不拢嘴来了。 他确实对雁红感到满意异常,这女孩一切举止谈吐都正合乎自己味口,想到如能将此女教成一身绝技,这一男一女两个传人,今后在武林中定会光放异彩,自己年已到这个岁数,说不定那一天就许死了,能有这一双佳徒为自己光照武林,虽死何恨? 如果他二人再能接成连理之好,那更了却我这一番心愿,“我一定要尽力促成此事……”他脑中这么想着,二人已走出了石室之外。 此时那一轮红日,已垂在西天之边,放出红霞万道,将天空附近的云,都渲染得一色排红,反映在地上皑皑的白雪之上,放出五彩缤纷的彩气。 那遍山的雪,逢此阳光一照,渐渐都溶解了,由峰顶化成数十断断续续的泉道,纷纷垂洒崖下,吃那红光一照,变成了一道道似玛瑙般的晶柱,更显得美景无边,惹人留恋。 雁红何曾见过这等景致,不由高兴得拍手叫起好来,正在看得有趣之时,忽听顶峰上克克一阵响,那小老人仰首望了一下,道声:“不好!”,身纵处已至雁红身边,伸手手撮住雁红一臂,双足猛点,二人似箭头子一般,已窜出六七丈以外,身子才站定,见由一边峰顶上呼悠悠的落下一块似小山一般的一块冰石。 跟着轰然震天价一般的发出一声大震,震耳欲聋,二人立处山峰都不由摇恍不已,无数冰雪山岩,被这巨大冰石一碰,纷纷溅起,真个是石破天惊,声势骇人已极,二人要是慢上一步,此时怕不早成了肉泥,葬身那冰石之下了。 再看那冰石落地后,一阵乱滚,渐渐往山下滚去,所过之处树倒石碎,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这小老人见状脸上变色,道声:“雁儿快随我阻它一下,要让它滚下山去,就难免酿成巨祸了!” 说罢足顿出,已向那巨大似一间屋子似的冰石纵扑了过去,雁红闻言自然不敢怠慢。 这老人此时已扑近那石,双臂振处,竟以“巧燕钻天”的身法,拔起八丈高上,由那下滚的大冰石之上急越了过去。 身形一落,却已到了这冰石之前,此时地势己开始到了悬崖之边,那老人身后丈余就是千仞峭壁,而这巨大冰石,滚势益威。 雁红见状不由惊得尖叫了声:“伯伯小心……”,话尚末了,忽见这小老人,双脚骑马式向两边一分,身子微微向下一矮两掌突然向外一伸,似排山运掌的向外一振,口中嘿的吼了一声。 说也惊人,那怕没有数万斤的大石,再加上这翻滚之势,这种力量是何等惊人? 但这小老人,仅两只枯掌向外一按,陡见那石平空打了好几个转儿,竟自站了住! 雁红不由惊得叫了声,忙急纵一旁,见老人此时面若紫酱,全身竟微微的抖着,不由张目道了声:“伯伯……你老人家怎么样了?快别推了……”,说话间那大石又往下滚了约三数尺光景,老人也不由后退了几步,忽见他那双眼睛如血的向外一凸,口中又哼了一声,双掌似更用力的向外顶了一下,那石果然就不动了。 雁红见状,不由急得常哭道:“伯伯……快不要推了,小心呀……”,老人闻言突侧脸对雁红喘哼道:“雁雁……儿……快用剑,把这……大冰斩碎,久了我可不行……了” 雁红一听,略道一声自己真胡涂,忙把身后配剑一按。 “呛!”一声撤出了剑,跟着身子纵起,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但听呛一声大震,把这冰石劈去了磨盘大的一块,却把手都震痛了,心中不由大急,暗忖这要劈到什么时候,才能劈完呀! 想着掌中剑连连挥舞,一时冰屑纷溅,却见那石又克克下移了两三尺,微闻老人抖着声哼道:“快……快……不行了……,”雁红急得宝剑连挥,不时运劲,发掌向那大冰石击去,一时虽击碎了不少,但却听老人连咳了两声。 雁红再一回头,可不得了,原来老人一件雪白的宽大麻布上衣,胸襟处,竟鲜红的被血浸透了……老人的嘴上也沾着斑斑血迹。 雁红这一看,吓得惨叫了声,忙哭着扑近,才要以手去抱住老人,却见老人目凸如亚的哼道:“傻……孩子!还不快……”雁红这才惊觉,忙又纵身回去,掌剑齐施,一直差不多有半个时惜,才将这石削碎了一半,此时老人身已迫至悬岩之边,只听他一声闷吼,双掌猛向外一挥,竟将大石从中一裂为二,这一来那大石各倒向一边,却停住下势。 雁红见状喜叫了声……“好啰!伯伯你真了不起……”,但当她再一回头之时,不由惊得猛叫一声,忘命似的扑向了老人。 原来此时那老人,全身竟伏卧在雪地之上,面如金纸,雪地上又沾满了红红的一片血迹。 雁红不由吓得哭了,忙把老人扶了起来,那像珍珠一般的泪珠,点点都洒在老人的脸上,这老人忽然睁开了那双红得似血一样的眼睛,无力的看了雁红一眼,嘴皮微动,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雁红把耳朵就近,哭道:“伯伯!你要不要紧……,你说些什么?”,老人脸上挂着微笑小声的道:“石……头呢?”,雁红哭道:“那大石头被伯伯打碎了……”,老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忽然看着雁红喘道:“好孩子……把我背……回去吧……伯伯这一次是不行了……” 雁红连哭带喊道:“不会的!伯伯……,你老人家一定会好的!你这么好……”,老人嘴角带着微笑,那是一丝苦笑,雁红轻轻地把老人捧抱而起。 她真奇怪,老人那肥圆如球的胖体,想起来一定是很重,但雁红捧在手裹,竟轻得像一床棉被似的不由大惊心知这等高人,定是内功已臻至炉火纯青的极点,轻巧已可达到“一苇渡江”的境地,不由愈法对老人敬佩不止,由是心裹就更难受。 她边走边哭道:“伯伯!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要玩,这一下可怎么好啊……”,一面哭得呜呜有声。 老人闻声在雁红臂上睁开了双目,微微笑道:“别哭……伯伯很喜欢……欢你……”,雁红泣道:“我也喜欢伯伯……呜呜……”,老人虽在重伤之下,闻言也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雁红已进室内,慢慢把老人放置床上,泪流满面的道:“伯伯!要吃什么药,我去买去……”老人无力的目光,先看了这姑娘一下,遂着扫向四壁的各式药罐,雁红眼着他的目光,见他眼睛停在一朱色小罐上不动了,嘴皮微动的道:“那小红罐子裹……”雁红不待说完,已过去把那小红罐子取下,至老人身前,双手运动却是搬它不开,入手似觉极轻,疑道:“伯伯!这是空的嘛!”老人闻言似脸色突然苍白,抖道:“空的?……那就完了…… 你按当中的羊角,罐子就开了……”,应红闻言,果见那红盖中央,刻着一凸出的羊头,自己就往那羊角上一按,但听各崩一声,那瓷盖自开,雁红忙往内一看,见内中有两个形如小人全白的东西,有头有手,不由又惊有奇都:“伯伯!还有两个小面人……”,老人闻言,本来已失望闭上的眼,忽然睁开,脸上带着喜色抖道:“够了……够了……四个月的寿命……四个月,足以教成你一身功夫……我就满意了”。 雁红一惊道:“什么……四个月?……”,老人笑道:“四个……月还不够?……伯伯今年已经一百多了!可以死了……”。 雁红此时强忍着泪,不敢叫老人看着伤心,只用手拿出那二枚小人似的东西,老人抖着手接过,放入口中慢慢的嚼食了下去。 说也奇怪,这两枚小人服下不久,眼见他脸色渐渐由紫转白,声音也不再那么软弱无力了,他翻了个身子,小声道:“我近年……来自知寿命不长了,却不知竟会应在今天……”。说罢长长叹了口气,看了一旁流泪的雁红一眼,又接道:“孩子!你可别难受……幸亏你还在这里……否则伯伯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那日子该多难受……” 雁红听后愈法哭出了声,边哭边道:“伯伯……你不是吃了那两个小面人,该好了么? 怎么……” 小老人闻言不由苦笑了一下,遂道:“孩子……伯伯从今天起,永远是不能下床了…… 这幸亏还吃了两个侏芝人,要不然此时早就完了……”,李雁红闻言不由扒在老人床边,泪流满面道:“伯伯……那小面人在那找的?我去给你老人家找几个来……”,老人闻言摇头笑道:“那不是小面人……它名字叫侏芝人……是属于灵芝的一种,这东西已可说是成形了……而且不是本地产的,是长白山上的东西,这东西昼伏夜行,而且……尚伏身冰雪之下,如无特殊经验者,简直无法窥出它的藏处,我一共捕获了四枚,救人用去二枚,如今还剩二枚,服下后元气大盛,可保我短期的活命……”。 “不过孩子……我的寿期已至,非人力可挽,上天既在此时仍叫我能活几个月,定是有所深意!” “我要尽我的力量!在这活着的日子裹,把我一身的功夫传授给你……虽然我身子是在床上,但是我只要还能说话……”,他脸上带着一阵满意的笑,遂道:“我这一身功夫,就能教给你……孩子……你不要伤心……”,雁红已哭得直不起腰来了,扒在老人床边哭着说:“伯伯!你还是养病吧!我不要学了,我要侍候你老人家……你的伤一定会好的!” 老人叹了口气遂道:“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伯伯现在不是已好了吗?”忽然这老人心中一动暗忖:“我还是骗他一下吧!反正我是无救了至多尚能活四五个月,如果我照实告诉她,她一定是没心再练功夫了,不如假骗她一番,也好叫她一心的练武……” 想到此有意装着用手一指那壁旁一绿色小罐道:“雁儿!你去看看那罐儿裹还有没有药了?……”,雁红忙跑过去一打开,喜道:“还有……多得很……”,老人佯装大喜的道: “那就好了……你也别难受了!我的伤是可以好了!……”,雁红喜得往起一跳,高叫道: “真的呀?……。……”老人笑道:“当然是真的……这种药,我每天只要服一枚,半年后一定全好……” 雁红闻言稍皱了一下眉道:“要半年?”老人点点头道:“要在床上静睡半年,半年之后我就……好了”,雁红不由回愁作喜道:“只要你老人家能好,我就高兴了……我一定要等半年你老人家伤好了,我再下山回家……” 老人点头道:“半年之后,你已经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可以回家了……”,遂翻了那双老眼一下道:“姑娘……你如此匆匆忙忙回家,可有什么事么?”,雁红闻言脸上一阵红道:“没有……伯伯……没有什么事……”,老人是如何锐利的目光,一视之下,已看出此女定有一状不可告人的心意,不由暗忖道:“这孩子别心裹有人了吧!要是心裹想的是我那徒弟还可以,要是别人,那可就麻烦了……”。 “除了我徒弟,他那份仪表,那份武功,才配娶这姑娘,别人谁也不配……”。 “在我去世以前,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他们订下来……否则我死不瞑目……”,忽然他想道在往六旗镇的路上,碰见自己爱徒纪翎的时候,他那份失意伤心的样子,经自己可三的迫问之下,他才吐露出是为了这李雁红姑娘,(读者须知,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如今武林中仅余的硕老野叟尤天民,他正是纪翎的师父,他无意在去六旗镇的道上碰见爱徒,那是打擂前一日,因看出纪翎愁眉苦脸,追问之下,始知爱徒竟患上了相思病,爱的是一李雁红姑娘,别的那纪翎什么都不说,这尤天民从此永记在心,他一世以来孤零一人,把纪翎看成跟儿子一样,所以心中老盘算着这个事情,暗忖无论如何,定要把这李雁红给纪翎拉成一对,才能了却自己一番心愿,当他在路上无意见到雁红骑马而过,那面红色的小弓,他一看就认出是自己赠给纪翎的故物,如何会在这少年人身上呢!是以暗自打听始知这少年人住处,姓李,再一细看这少年人的行动谈吐,始知竟是一女子,那么一定是这李雁红了,由是故示小惠代付店金,他因是一世奇侠,念及对方为一少女乔装,不便暗自窥视,否则雁红和砚霜之间的关系早就清楚了,也不会引起后日的局面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于是决心想把二人凑成佳话,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道:“伯伯自从见了你,就喜欢你了……从明天起,我就开始教你练功夫,你要听话,只要遵照我嘱咐的去做,保险在这短短的四个月……你是有惊人的成就,江湖上鲜有敌手……”。 雁红喜得抱住老人的两腿笑道:“伯伯你真好……你老人家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谢你呢!伯伯!” 老人一怔笑道:“伯伯到时候会有事求你的,你肯答应么?”,雁红一时那料到是什么事,不由脱口道:“只要是伯伯说出的话,雁儿一定答应,那怕是叫我去跳火山我都愿意!” 老人喜得咧开大口道:“好孩子!好孩子……伯伯要求你的事,是好事,决定不会害你,怎么会叫你去跳火山?……” 言罢,举起一手,指着壁上道:“那裹有一个暗门,由墙角用步量,五步半,上面那石头可以侧推一推就开,裹面有一本羊皮书,你拿出来……”,雁红惊奇的,按着老人之话,用步了走了五步半,老人在床上道:“你的腿太长了,再退牛步。”,雁红笑着退了半步,老人道:“好了,用手侧推,直推不行!”,雁红由墙下一直侧推,待推到当中,果煞丝一声,有一方青石,竟翻开了个个,露出了一个石空格儿。 雁红见这石栏内,仅搁着一本厚厚的羊皮书,双手捧出,颇为沉重,老人微笑道: “对!就是这本书,拿过来!”,雁红小心拿至床前,老人笑着点点头道:“放在我枕前。”,雁红依言放下,老人用目在这本老羊皮的厚薄上,只见那首页,龙飞蛇舞的写着“青阳秘宗散本”,雁红笑道:“伯伯!什么是青阳秘宗散本呀?是不是练功夫的?”,野叟笑道:“你看伯伯这身功夫高不高?”,雁红天真的一笑,倩然道:“高透了!我一辈子第一次见过……”,老人忽然面上一层悲色,暗忖:“可怜的姑娘,要不是这脸上的疤,这姑娘简直就像是月裹的嫦娥,上天真太残忍了……”,遂苦笑道:“伯伯能有这一身功夫,完全是这本青阳秘宗散本所赐……”,遂抖手掀开了这羊皮簿的首页,雁红见上面有用红漆画了一个一头大鹰,火眼铁翅,钢羽下伸箕张着,真是神俊,栩栩若生。 老人喟叹道:“此乃先师祖铁冠老人座下仙禽,名唤金奴,先师祖仙逝时,因感众徒无一成器,故将此书交与金鹰,令其一心照顾,觅处深藏,待发现有成才后辈,可引其往取……” 老人遂仰天长叹一声,忆起早年的旧事,凄然道:“这金奴自得先师祖嘱附后,竟昼夜守着此书,不食不休,它虽是一有道仙禽,也经不住如此疲劳饥饿……”。 “待我从师五年,艺成偶游先师祖旧室,于后出陡岩处发现此鹰,它早已肉化了,但骨羽依存,与其腹下发现此散本,内中有先师祖一手条,读后始知究竟,因感这鹰如此忠心,故亲绘此鹰于此散本扉页以为后世让是书者永怀……”。 雁红听后,不胜感慨,这老人遂用手又掀一页页翻来,内中朱文墨图,分人物、禽象、并有天星八卦,一时眼都看花了。 老人合上这散本,目亲雁红道:“先师祖有话,凡研是书者,不可多习,只能习此书中三种功夫,否则定会遭到彼此生克而致于走火入魔,数十年来我于每一功夫,都深为细心推敲,果然先师祖言之非虚,就拿我百年来浸淫的功夫,也不过实研习此书十分之三四。” “我那徒弟犹得之不及十分之一耳……”,遂合目默语道:“希望你能潜心一意苦修,凭你智力,当不致让我那徒弟少许也……”,老人遂道:“今晚起你就开始由打坐行功篇开始……”,雁红不由一怔道:“打坐我会来了呀!”,野叟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所练的只是一般坐功,旨在复劳,却谈不上是练气行功耳!” “试观行功,共分三十六层,相因节制,浑然而成,以心主形,以形摄气,以气运神。” “若失行而化之,神而明之,则又存乎其人,一经养练于至成,无量无边,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盘天际地,超神入化,乾坤我立,万物我造,来去如风,长生不老心所欲为,气与之俱神运之来,呜呼,却病延龄,强身健体,尤其小者焉耳。” 雁红听得眉飞色舞,不由笑道:“还有这么多好处呀!”,老人笑道:“曾闻先师祖结茅深山,宿于山野,日惟见古木森林,风雷云雨,而虎豹豺狼,人与相处而不相犯,在食人之畜,现其人亦为木石,无从咀嚼,故不垂涎,岂道浅近略知呼吸门径者,所能仰望于万一哉。”遂又接道:“若备斗室,静而无哗,有亭台之胜,花木之栽,此石室为我选辟出穴通幽处,岂真身入仙境,而步步引人,于行功上,良有大大裨益,当天人声寂然,只有我身,择每日清晨起身时,正午未晚时,及晚间入寝时,三者次第行之。” 雁红深觉内中颇多不明处,虚心诚问道:“伯伯!不是只要早晚两次就可以了么?怎么中午还要练呀?”,老人笑道:“早气清,午气圆,晚气正,早中晚者,三寸之分也,上中下者,为释典内三乘之别,吾人行功此时至妥。” 雁红不由深为佩服,暗忖这老人到底何如人也,只凭他老人家这一篇话,就可知此老功力之深了,闻言不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人,脸上表情是又惊又喜,老人遂又喟然道:“调息吐纳之时,需五行朝天,正其心身,危然竖直,左腿抱右腿,两手翻置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徐事吐纳,由浅而深,此儒谓之修,释谓之禅,道谓之定,亦即常人之谓之坐是也!” 遂看了雁红一眼道:“我说的这套话你可记住了?”,雁红略闭双目,默默背念而出,居然和老人所言不差一字,似此聪颖,真个是高人一等,即连这一世奇人的野叟尤天民,也不由惊叹的张开大口,半天才摇摇头道:“姑娘聪慧过人,似此智力,随我四月,前途不可限量也……”,遂笑着把这青阳秘宗散本拿起递与雁红道:“此书可亲奉至你室内,每日三次细心参习,不懂处可来问询,且记此书共分天地人三篇,每篇中仅可选练其一,不可贪心,否则以你目前功力,难免就要走火入魔,你要记住了!” 雁红捧书诺诺连声,老人微微闭目,挥手道:“去回你屋裹去吧,我要休息了……晚上你行坐功之前,不要忘记去那灵石泉中浸上些时候,到头发根冒出丝丝冰气之时,才可出来,马上再入那大炎温泉内,到出汗才可上来!” 雁红口中连声应诺,心中不由暗忖,这功夫可真不好练,那种味可想而知,突又转念,往昔砚哥哥练功夫时,比这不知还要苦多少,自己既蒙这旷世奇人垂青,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怎能再畏难不进,岂不辜负此老人一番厚望。 想到此朝老人恭行一礼,转身回室,又闻那老人在榻上慢慢语道:“起身后可拿几上第十四罐中之脂粉涂身,可润肤,不致使皮肤渐有所损……” 雁红应言,数其几上第十四罐,为一颇大的黑瓷罐,干脆把它抱持到自己房中。 跟着就开始,遵老人方才之言,在蒲团上行起了坐功,坐了半天,心烦气燥,因其姿态与吐吸方法,都与自己往常所习大不有同,才一开始,简直比初习者尚觉困难,坐了半天腰酸腿麻,大不是味,不由急得一身大汗,暗忖这可如何是好,老人还夸自己聪明过人,这简直连入门都不得其门。 不由愈想愈急,愈急愈是不能心平气释,不由深深痛悔了起来,偶忆及师伯紫袍僧,丹室曾有一手书横幅,上面似书着一首口诀,往昔自己曾会背诵但却不解其故,诀曰: “身面踹正顶须直。两腿盘膝脚心出。肩前若覆手朝天。腰下收裆榖道撮。” 如今细一思来,似颇有领悟,不由依言遵法将姿式坐正,舌抵上颚,只目下帘,吸津如轳静调息,这样坐了个约半时辰,果然好多了,只是仍未达到全然无我的境地,因习此功时间已过,不能再练,只好下了蒲团,因未得要旨,不由深为遗憾。 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初夜,腹中渐饥饿,不由信步出室,见老人兀自合目于榻,运气调息,在榻边竟有紫血一滩,不由大惊,才扑叫了声:“伯伯……”,见老人突扬左手,微摇了摇,似叫自己不要惊叫,无妨的意思。 雁红见老人面色,果然较之上午,竟好得多了,心中这才放了心,当时忍着悲泣,见老人手依旧挥着,想是令自己出去玩玩,不要为自己担心的意思。 雁红此时本觉肚子饿了,见状又不便不遵,只好依照外出,才一出室冷风透体,打了个寒噤,仰视太空,覆星杂陈,明月光宇,正在对景陶醉,忽闻两声闷吼,雪地裹一物疾矢而至。 细一打量,始看出竟是老人所饲之门兽黑猩子,因自己此时双目已能夜中视物,故一看即知。 这畜牲两手掳有不少黄精野果,后腰绳上尚捆着两只雪鸡,雁红见状大喜,见这黑猩子站定后,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目盯着自己,不声不动,雁红向前走了一步,笑对其道: “这些东西是给我吃的么?”,这黑猩子闻言先吼了两声,解下身后雪鸡,拋来一只,又丢过些黄精山果,尚余一半,却提着欲进室内。 雁红唤道:“黑腥子!伯伯受伤了,你不要吵他……”,这黑猩子也不理,依然进室,过了一会,依然提着各物出来,把那些东西往上一摔,口中闷吼连声,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不由虎视着自己。 雁红见状心内一惊,心想这家伙别是误会了我把伯伯打伤了,那可就糟了。 此志还末想完,但见这黑猩子,全身变成弓也似的,一双几乎要垂挨在地的长臂,前前拖悬着,口中低吼连声,一直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它二足平地一划,身子已像箭头一样的欺近了来,雁红方喝一声:“喂!听我给你说呀……”,不想这东西,身子轻快已极,一闪已至,举爪便抓。 这一爪由上而下,其势若电,雁红初来时已知这畜牲的厉害,情知要被它这一爪捞上,那可不是玩的,心中不由也发起怒来。 暗忖它此时如不将它制服,以后这四个月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想到此全身向左一幌,这黑猩子一爪捞了空,口中厉吼了一声,两足一踏,全身居然上窜了四五丈,两足两手,四只钢爪,一齐朝雁红全身抓来。 四只爪上,每一指上都生着两寸多长,似钢钩也似的指甲,看来凌厉已极。 雁红自服那灵石仙乳后,功夫不知觉间,也精进不少,尤其是轻身功夫最显明,这黑猩子由上而下一扑来至,忽见雁红全身猛打了转,竟自无踪,随着这黑猩子已落身在地,身甫站定,雁红已由侧面欺进,抖右手“金叉探海”,直往这黑猩子右肋猛插而下。 黑猩子口中又是低吼了声,它竟不躲不闪,猛抖左爪,直奔雁红手腕上刁来。 雁红猛圈右臂,双手作回旋状,以“铁琵琶”掌,双双向外一抖,直往这黑猩子前胸击了过去。 势子真个是又疾又快,这畜牲想是也知道这一手的厉害,它可不敢硬接这一招,突见它向外一划步,突又探爪向下抓来。 雁红见状,心想着你那瘦如树枝似的枯臂,也敢呈能,不由化掌为拳,默运他“铁膊功”向上一挫势子,直往这黑猩子臂上搪来,心想这一下够你受的。 (这种铁膊功,俗称铁扁担,初练时在屋柱上用臂轻轻击震,须使内外用至,每日数次,入后用力渐猛,待半年后,可易树而为之,盖树皮凸凹不平,粗糙异常,极易伤皮肤,可间日而行,另以药汁涂之,方不会使皮肤粗糙,一年后舍树就石练之,宜选光滑之石行之,功成时,振臂一挥而石碎,用以击人,鲜有不筋断骨摧者,一般铁器制械遇之,一举手间,亦能摧折无遗。) 这黑猩子爪又空,忽见对方搪臂向自己臂上探来,不由闷吼一声,迎臂搪来。 二臂拉击,砰的响了一声,那黑猩子痛得滋牙咧嘴叫了一声,雁红亦觉那只右臂像火灼也似的一阵剧痛,不由啊唷的叫了一声,痛得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雁红这一击之下,始知错估了对方,想不到这畜牲那只瘦如枯枝似的骨头,却有如此功劲,自己幸亏没用出全力,否则这只膀子就别想要了。 那黑猩子平日最是骄横,除了主人尤天民以外,他简直就没有怕的人,别看它那只枯如树枝的细臂,平日就是两棵碗口粗的树身,吃它这瘦臂一挥,也定会中折无疑,不想今日同这少女的膀子一撞之下,竟是痛得受不了,方才傲气不由一扫而尽。 雁红到底是小孩脾气,经此一痛,不由娇性大发,一幌身已至黑猩子身前,双掌一错“排山运掌”,直往这黑猩子前胸击去。 她自服那灵石仙液之后,功力已大增,只是她自己并不十分清楚而已。 这排山掌势猛劲疾,霎时间劈胸而至,黑猩子平日仅和些山兽熊猿为敌,那裹见过这种姿式,见雁红双掌离着自己还有丈余远,心想怕他何来! 却不知这种劈空掌力,的确厉害,尤其是以雁红如今功力,双掌尚离着这黑猩子尚有七八尺距离,掌劲已出呈罩形将四周先控住了,叫对方逃脱不开,然后再一登掌心,这内力就可说是完全出出去了。 此时这黑猩子见对方双掌尚离着自己有七八尺远,不由不慌不忙向上一跳,始发觉顶上似有一股无形潜力压住,使自己动弹不得,这才发觉厉害,怪叫一声往左一闪,也是如此,右边也是如此,不由吓得尖吼了声,猛向雁红身前扑抓了去,不想前面更是别想再进分毫,就在此时见雁红一声娇叱,掌心向外,才要发出,这是双掌齐登,十成功劲,以雁红如今功力,这一发出这黑猩子不死必伤。 可是她突然念到,这黑猩子,到底是老人所饲,自己不可造次,想到此娇叱了声:“无知的东西!这次姑且饶你一次,叫你也看看姑娘的厉害……”,言道此偏首见他身旁有一株合抱粗细的古树,不由猝收内劲,直向那株古树身上击了去,但听克叉一声巨响,顿时枝飞叶扬,雪飞石滚,这一掌竟将那大树,由中一折为二…… 黑猩子吓得尖叫了一声,跳窜一旁,此时心中才知道这位姑娘好厉害,一时吓得睁着一双火眼怔看着雁红,不言不动。 但这黑猩子虽震于雁红的威力之下,但他秉性最忠,心疑主人定是伤在雁红之手,故此时脑中仍在盘算着另外报仇方法,喉中仍低吼着。 雁红此时不由面色转和道:“小东西!你也不看清楚,伯伯是不是我所伤,你就乱打一气,你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还要欺侮人?” 正在此时,但闻内室野叟唤了声:“雁儿……进来!”雁红答应了声,那黑猩子闻声也吼了一声,雁红面视黑猩子道:“你要不信跟我一起进去见伯伯去,看看伯伯怎么说……”,这黑猩子此时才觉到苗面不对,一声不哼的跟着雁红进入石室。 此时老人见雁红进来,不由皱眉问道:“方才外面什么声音,好象黑猩子在给谁打架是不是?”,言到此一双光瞳转向黑猩子,这畜牲至此始知错怪了雁红,被老人一看,吓得吱吱悲叫。 偏巧这雁红少女心态,一点委屈受不得,被老人这一问,竟往前一跪,扒在老人身上哭了起来,老人以手摸着她那漆黑的长发,叹道:“好孩子……别哭……告诉伯伯谁欺侮你了……”此时那黑猩子见状,已吓得喉中吱吱直叫,全身转来转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雁红边哭,边以手后指着黑猩子道:“他欺侮我……”,但听砰一声响,这黑猩子竟跪下了,朝着二人连连叩首不已。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依旧抚摸着雁红柔长的发丝,那双眸子注定着黑猩子,半天才道: “你瞎子愈来愈大了,早晨出去到现在才回来,要不是这位姑娘救我,此时我早就死了,你非但不知谢她,居然尚敢欺侮她,像你这种不明大埋,不尽职守的畜牲要来何用?你快给我走……”,说着以手向外面连挥道:“快走呀!免得叫我看着生气……”,这黑猩子日夕与老人相处已有二十年之久,故老人语言手势,它是清清楚楚,此时闻言吓得口中呱呱怪叫,那双火目中竟像人一样的,倘下泪来,一面仍自叩头不已。 老人不闻不理,手依旧向外挥着,这黑猩子此时见求老人无效,不由转向雁红,叩头如捣蒜,两只手指天动地,连作手式不已。 雁红本想借老人之力,小惩这黑猩子一下,以免日后它对自己无理,不想老人处罚如此之严,此时见它那份可怜样子,更想到它所以如此,全系为主一片忠心,不由芳心大软,看了老人一眼,脸先一红柔声道:“伯伯……”,老人开目微笑着,不言不语,他早已知道这姑娘要说的话,其实他何尝不知这黑猩子卫主忠心,此举实欲移恩雁红,好使这黑猩子日后敬重雁红,故此笑问道:“什么事?”,雁红忸妮道:“伯伯!它怪可怜的……”,老人移目黑猩子,吓得这畜牲马上又低下了头,不由鼻中哼了一声,又笑问雁红道:“怎么样呢?……”,雁红拉起老人一手道:“饶了它吧!伯伯!其实它是误会了,以为伯伯的伤是我打的……”,那黑猩子在地竖着一双耳,静听着雁红的话,此内心那素把雁红感激得五体投地。 老人凌锐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黑猩子,此时见它表情,已知它此时完全敬服雁红,但仍故怒道:“不行!我倒不是怪它打你,你想想!今天要不是你救我进来,我不早丧命在那大石之下么?要是这东西不乱跑出去玩,起码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又何致于落成眼前这种田地,这怎么能饶它?”,言到此微向雁红眨了两下眼,雁红会意。不由放下宽心,仍有意劝道:“伯伯!你老人家错怪它了……方才它不是去玩,是去给你老人家找吃的东西去了,有雪鸡,还有果子。”,黑猩子在地下连连低鸣,好似会声雁红所言一点不错的意思,一双火眼连连向雁红拋来,口中吱吱直叫,老人这才借着台阶下来,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姑娘给它说情,就饶它一次吧……” 第七章 处身白云 其实野叟尤天民此举实系有意而作,欲借此令雁红作好人,好使这黑猩子日后敬重雁红,此时见时候已差不多了,这才有意的叹了口气道:“既是姑娘给它说情,就饶它一次吧……,遂一扫目光至那跪在地上的黑猩子道:“今天要不是看在我这徒弟李姑娘的面上,一定要把你逐出我门,虽然如此……” 那畜牲闻言正自心喜,忽听老人未尾口风,不由吓得又吱吱叫了起来,老人哼道:“你怕什么怕?我话还没说呢!你就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透了……”那黑猩子想是对老人敬服到了极点,老人所言,即便是一句俏皮的话,它也能心领神会,此时被老人骂得唏嘘不止,雁红方看着不忍,才又要向老人求情,野叟已笑道:“起来站着,别作出这一付可怜相,我最怕看这付德性。”那黑猩子闻言又叩了个头,逗得二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这黑猩子站立一旁,双目直向室外溜来溜去,似感此室内气氛太不自然,老人见状笑道:“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从今以后,我因受伤,半年以内不能下地……”说到此他自己也不禁有点伤心了。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话,事实上半年之期,也就是他活在世上的仅有日子,但是他为了要使雁红安心习技起见,故此不愿吐实,令她心中悲伤,那么一来,她自然是无心再学习这种超然的绝技了…… 于是他稍定了一下情绪,对那黑猩子接道:“从今天起,我又收了一个新徒弟。”他用手一指雁红,又接道:“她名字叫李雁红,我非常喜欢她……”说到此觉得自己的手温温的,竟是被雁红拉住了,不由偏首往雁红看了一眼,羞得她粉颈低垂,老人看到这天真至情的姑娘,心中泛起了无比的安慰,微笑着道:“猩儿!(他平日唤黑猩子的名字)以后你也可说是她的师父……” 此言一出,雁红心中不由一怔,不由拉着手娇唤了一声:“伯伯!……”老人回视她一眼,贬了一下限,令她不要说话,雁红知道老人此举,定有含意,当时就不再多言,偷目一看那黑猩子。 嘿!这一下,这畜牲可喜坏了,本来头是低着的,一听老人此语,马上抬起,咧着大口呱呱叫了两声,一双红光四溢的火眼,直往雁红看去,好似仍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老人遂道:“你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她师父了……”那黑猩子喜得就地连滚了两个觔斗,老人见状看了雁红一眼,表示计策已成功,遂笑对黑猩子道:“你先别喜欢……我问你,你还打不过她,又怎配作人家师父呢!……你自己想想……” 这一下,黑猩子可傻脸了,急得吱吱直叫,一双黑毛爪连连抓首,老人笑道:“你再想想,你那一种功夫比人家强?……当师父可不是容易的呢!” 这黑猩子更是满地乱转,口中怪叫连声,老人抽空看了雁红一眼,心声道:“轻功!” 雁红马上会意,不由大喜,冷眼看着那黑猩子,这一看不由差一点笑出声来。 原来它此时正背着身子,微矮矮的蹲着,双掌作了一个探手的姿式,又收回来,自己摇摇头,好似自问掌上功夫,是不行的。 遂又扫出一腿,又摇摇头,口中吱吱连叫,急得直跳,这一跳,窜起老高,像是触发了它的灵感,不由咕暗呱呱的怪笑起来…… 老人皱眉笑道:“怎么啦?什么事令你这么高兴呀?……你想出了什么本事?……” 这黑猩子扑近床前,又说又比,高兴得挤鼻弄眼的,并朝两足上运指,不时的跳着,老人好似才会意的啊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轻功是不是?”黑猩子连连点头,一阵鼓掌,好似高兴老人猜得一点不错,并过去垃了雁红衣服一下,咧着大口直乐,雁红嗔笑道:“知道你轻功好嘛!也不致于神气成这个劲呀……”老人遂笑对黑猩子道:“那么从明天起,这轻功一项,我把她交给你了,限你五个月,要教成她有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否则你这师父可丢人!” 这黑猩子闻言,好似还认为五个月时间太短了,这项任务不容易,以手连连搔头,雁红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老人怕它畏难,遂给它打气道:“你怕难呀?她可不是从头学呀! 人家本来轻功就蛮好,五个月足够了,你要是认为时间太短,那就算了,还是叫她自己练吧!” 这一来,那黑猩子不由大急,连连点头怪叫,好似可以办到的意思,老人遂正色道: “从明天起,你就开始教她,我不管你怎么教,反正到时侯你把她教好就行了……” 这黑猩子喜得直搔头,一双火眼不时朝李雁红瞟去,老人遂笑对雁红道:“从明天起,他就是你师父了,你可不要小视了它,要说别的功夫它没有,可是它那一身绝顶轻功,却是任何人类所比不上的……” “当然主要仍是在于它先天的禀赋不同,但是我曾细心研究过它窜跳时姿式,的确是和人类大不相同,如果你真能虚心随它练这轻功一门,我敢说以你质禀根骨,在过短短的半年裹,定可有惊人的成就……希望你好自为之!”雁红点头道:“伯伯放心,弟子一定遵命,只不知它如何教呢?……” 野叟在床上微笑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你等着看吧!它会比我还严呢!……”此时那黑猩子已出室,老人遂低笑道:“这种黑猩子,本性极为聪慧,而极喜模仿人性,又随我了二十年,更是智高一等,它那一身凌虚踏叶,过水登萍的轻功,别说是你,就是伯伯我,早年也曾随它苦练过一段时间呢……” 雁红闻言心中又喜又奇,不知道这黑猩子师父如何教自己呢!想着遂把那山鸡持至后室,剖洗干净,有现成火具,就把它烩炖了起来,室内存盐颇多,只是没有别的佐料罢了,一直忙了两个时辰,才把饭弄好,先盛了一碗浓汁鸡汤,奉上老人。 野叟尤天民,只尝一口,就不禁连连赞赏起来,待食毕后,雁红又陪老人谈了一阵天,雁红笑问道:“那黑猩子都教我些什么呢!”老人笑道:“那是它的事,我不干涉它,只是孩子!你要完全信任它,不要以为它是一畜类,我先前那徒弟,轻功一节,也是出自它一手教出,所以我对它是完全信任……”雁红不由突然心中一动,笑问道:“伯伯!你原先那位徒弟,他叫什么名字呢?”老人脸色似颇犹豫,最后仍是含笑道:“姑娘以后就会知道的,我会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到时侯……”遂看了室外天色一下道:“姑娘……天可不早了,你该进去练功夫去了,先从第二篇地字篇练起……待练完这一篇后,千万不可再多练了…… 以免你初练,倘不知这功夫的玄处,练多了有损无益……” 雁红答应着站起,向老人道了晚安,才转身走了没几步,老人又笑道:“就寝前不要忘了以二泉浸体……雁红又答应了一声,此时才知道,要成惊人的功夫,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着就进了自己房中。 按着老人指示,打开了那本“青阳秘宗散本”,翻到了“地”字篇上,先垂目行了一番这卷首的坐功,只一闭目,顿觉大异往日,稍一调息,立觉一股阳和之气下行,始时肺腹回春,百肌酥软,到了涌泉地窍等穴,又循后身诸关关节,逆行而上,由王海紫府天门等要穴,流行七窍,不消一盏茶时,行完一周天,充沛全身。 雁红这一番坐毕,顿觉全身温媛,百骸和畅,精神倍长,舒服已极,不由暗暗奇怪,突悟出,定是那灵石仙乳已完全发挥了妙用,心中好不开心,这才翻开散本,及至看过十几页后,忽然发现每七八图,合为一章 ,一章 有一章 的妙用,越发欣喜,当时默念,自己不要求快,决定学一章 是一章 ,务求全身体会贯通,心知这等上乘玄功,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雁红记性天资又好,又巧服这灵石仙乳,其智识力,较常人高之何止数倍,这一静心推参,更悟出这“地”篇中,虽有图一百七十八:巧合玄天之数,实则每章所附注图多寡不等,均有一图是其纲领,一共四十九章 。 如照图中附注,每章首图的形式解说口诀,如能以次运记,自能一脉贯通。 练着练着,这一篇已至了尾页,因闻老人有不可多练之语,未敢再多习,由是略一按图默忆,如式演习覆按均无差错,心中大喜,尚觉这书看来似颇难入手,想不到练来竟是这般容易。 她那裹知道,要是常人,虽遇名师指点,要想习会此“地”篇功夫,没有一月时间,就别想入门,她所以能练来如此简易,实在是得力那罕世的“灵石仙乳”,不过她尚不自知罢了。 此时天已不早了,忆及老人所嘱,不敢怠慢,忙至那内裹石室,浸浴二泉。 先在那“大炎”泉内,浸洗了半天,觉得舒泰己极,心想每日如此洗上两次,倒是蛮好的。 想着又走至那“灵石”泉中,先以一指探入试了试,不想方一触肤,不由冷等几乎发麻,心想乖乖!这要把全身跳下去,那还受得了? 本想擦干穿衣出去算了,转念一想,老人既令自己如此做,怎会是害自己? 又想到当初叶砚霜,谈到他往日在风雷谷习技时,被太虚老人关于石室内,不也是有那么一口井么?听老人所说,那冰井之水,更是较这“灵石”寒泉为冰,砚哥哥既能受,我又怎縻不行呢? 她这么一想,不由勇气大增,当时强忍寒冷,以一足探入,冻得全身发抖。 (读者须知,雁红此时所处身干天岭,四周积雪,气候本就在冰点以下,就是不要以如此冰泉浸体,只把全身衣服脱光了,常人也定会冻得僵倒在地,更何况全身再下那比冰还冷的水呢!此水本该早已结冰,只是其内渗有别种矿质,不会结冰罢了!) 当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吓得马上收回腿,不禁望着这泉水直皱眉。 好在这等空山寂野,也用不着害羞,更何况似此黑夜,室内连灯也没点,想到此,雁红干脆叠膝泉边,先运了一番功夫,把周身干元阳气,逼行了一周,似此提行了两周天,全身已热得快要倘汗了。 暗忖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鼓起勇气,将两腿慢僈浸入,这一次虽依然冻得吃不住劲,可是比上次好多了,干脆一闭双目,二手一松,全身都入那池中,乖乖!这一下可冻坏了,冷得她在水中战成一团,差一点又想爬出来,后来把心一狠,心说反正已经下来了,拼着冻病我也要忍一会…… 她这么一想,果然就觉得好多了,起先觉得全身像毒针一样刺扎,渐獑竟觉得慢慢消失了,最后才觉由丹田生出一股暖气,周贯全身,那冰寒之气大退,最后竟不太如何觉得冷了…… 似这样又待了一会,才敢上来,用毛巾擦干了,把老人赠的通脂草粉,在体上抚擦了一遍,觉得肤华肌酥,全身竟是爽泰已极。 一切就绪,这才返回室内,见今晚月色颇好,不由踱出室外,也不敢惊动老人,一个人走出,此时四野寂静,夜风徐徐,天上一轮皓月,洒下每山的银光,反映着皑皑的白雪,偶传来三两声狼嗥,这景致好不动人。 于是见月思情,不知觉,她眼前泛出了一翩翩风度的少年,这少年剑眉虎目,猿臂蜂腰,一身青缎长衫,腰中尚插别着一纯白的短笛,英俊中别有一股潇洒柔情,令人只要和他一经接触,一生一世。都会留下的影子,于是这多情多难的姑娘,不由凭空喃喃念道:“砚哥哥……你现在在那!是否已回北京去了呢?等我回家后,你……可不要忘了来接我……” “只是我……我已配不上你了……”她流着泪,缓缓的伸出了手,摸着她那脸上的伤痕,芳心已片片的碎了……忽然她抬起头,自信的道:“不会的……他决不是那种人……他曾亲口说过,如果我脸上留下疤,他会更爱我……那怎么可能会又变了心呢……” 她靠在一棵古松上,平视着那些离头不高的浮云,脑中回忆着,那些醉甜苦辣的往事,一时她柔肠百绕,她已深深的陷身在这些痛苦的意念中。 当她想到纪翎,她的脑子就更乱了,于是她对空长叹了一口气,方想再往前走走,散散心,突见暗影中一对红光闪动,遂听呱的一听怪叫,身前落下一物,雁红忙闪身回避,始看清了,来者正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你看你……把人家吓死了……”这黑猩子此时可一改先前狞厉态度,咧着大口走前,伸出那只白掌,抓住雁红一手,往屋内就拉,一面口中呱呱直叫。 雁红皴眉道:“我现在还不想睡……你干什么嘛……”这黑猩子闻言怒鸣了两声,以手指了指天,遂又往回拉。” 雁红知道它的意思是说天不早了,该睡觉了,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家伙还真端起师父驾子来啦,连睡觉的时间,它都要管,当时笑嗔道:“好了……你别拉,是不是要我睡觉了?”这黑猩子连连点头。 雁红笑骂道:“你神气个什么劲嘛……知道你是师父了是不是?人家睡觉你要管……” 黑猩子闻言依然往裹直拉,雁红只好跟它入内,再看这东西右手尚拿着一串白色小果子,当时也不知是作何用的,就随着它进了石室。 这黑猩子一直把她拉到她室内,用手指了指床,口中又是呱呱叫了两声。 雁红又气又笑的往床上一坐,笑道:“好了!我睡觉了,你出去吧……”却不料这黑猩子闻言,上前找起雁红一足,用手一阵指点,雁红不由脸色一红道:“要我脱鞋是不是?” 黑猩子闻言嘻得怪叫了两声,连连点头,雁红白了它一眼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你走了我自然会脱……”那黑猩子闻言,怪叫了两声,举起手中白色圆果,又是一阵乱叫,连说带比。 雁红简直给弄胡涂了,当时怔道:“这果子怎么样嘛?”黑猩子又指了指她脚,雁红皱眉道:“给我吃不就算了吗!何必要我脱鞋……”不想那黑猩子闻言,似觉雁红太不听话,竟自暴怒起来,连连怒吼,雁红不由杏眼怒睁,正要发作,忽念到,这畜牲如此通灵,也许此举,含有深意,好在它是个畜牲,自己还怕什么羞。 想到此,红着脸把鞋脱下,那黑猩子脸色才转怒为喜,又用手指着脚上袜子连叫,雁红不由叹了口气,满面娇羞的把一双袜子也脱了下,露出一双纤小细柔的白足,一面翻着眼,嗔笑着道:“好了……你要怎么样嘛……”这黑猩子此时才咧着大口笑着,摘下那又白又圆的,像胡桃一般的果子,左掌一扭,那果子就烂了,流又浓又白的汁液来。 这黑猩子走近雁红,板起一只足来,把手中这扭烂的白果子,往雁红足心擦去,才一触接,其冰透骨,雁红生平最怕痒,这果子才一挨上,已笑得尖叫连天,一面收回了脚,笑喘成一团道:“你是搞……什么鬼呀?……抓人家脚心干什么?……”这黑猩子见状,退后几步,急得直搔头,雁红笑了好一会,才定神道:“好吧!你把果子给我,我自己来擦好了……人家痒死了!”这黑猩子闻言嘻着把手中那一串白色果子递上,雁红接过一看,也分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果子,只是入手又软又冰,不由带笑问黑猩子道:“是不是用它的汁来涂在脚心上?”黑猩子连连点首,雁红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嘛……你别乱出花样……等会擦出毛病来了,那就糟糕了……” 黑猩子连连叫着摇头,雁红这才放心摘下一枚,用那尖长的指甲,在那白果皮上轻轻一划,已呈一道裂缝,流出瀰瀰的白浆,自己这才试着往足心涂去。 尽管是自己擦,也忍不住格格直笑,只觉这些浆水才一涂上,其冰透骨,赶到慢慢搓久了,反倒热焚难耐,每只足心都是酸的,当时不由吓得对黑猩子道:“脚好酸哟……别擦坏了吧?”黑猩子连连摇头怪叫,又摘丢下一个,雁红皱眉道:“还擦呀?”黑猩子点点头,雁红由是按她指示,两足各擦了两枚,那黑猩子才满意的持起余果,看着雁红睡好,还拉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这才出室,把门带好。 雁红对它这份关心,颇为感动,叫了声:“再见……黑猩子……”不想那黑猩子本已出去,又回头进来,看着雁红不动也不走,雁雄不由笑道:“好……好……再见师父!该好了吧?”这一下,那黑猩子才咧开大口笑着缩头而去。 雁红在床上渐觉双足如焚,最奇是有股热流上冲骨节,心想这是什么果子?……反正既知无害,也就不管它,想着双目一合,就入了梦乡。 第二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觉身上被人连推带拉,吓得忙睁开眼,翻身坐起,见此时天还是黑黑的呢,室内更是黑沉沉的,床前站着那黑猩子,不由揉眼道:“还早呢……这么早你把我打醒干什么?”那黑猩子不听分说,连拉带叫,此时东方微露出一线曙色,雁红被它连叫带拉,睡意全消,只好下床,穿好衣服,不容洗漱,就被它给扯出了门。 经过老人室时,见老人早已醒了,睁着明亮的双目,见雁红走出吓吓的笑道:“怎么样?这师父严不严?”雁红吐舌笑道:“真吃不消!它管的可真紧……”话还未完,已被这黑猩子给拉出了门。 这黑猩子一出室外,回身点首,足尖一点,全身已像箭头子一样起在了半空,跟着虚点了一下,那老松之尖,已再度向另枝拔扑了去。 雁红此时不由兴趣大起,笑叱一声:“别走呀!你得教教我!”身子已直窜了起,运出“巧燕窜云”的身法,也落足在那棵树尖,树梢仅下垂了一下,她的身形竟又二度腾空,直往那黑猩子追扑了去,一面口中尚道:“这一手,我也会,你可难不住我……”那黑猩子,随便显了一手,本想雁红一定不行,不想竟是难对方不住,心中也不由吃了一惊,口中怪鸣连声,两足在雪上连连划动,几个转身,已出去好几里,越过了一丛山岭,雁红这一来,才算心服口服,只是足下愈法加劲,拼命追随其后不舍。 似如此跑了好一段路,眼前却是一片颇为宽敞的山坡,山坡倾斜下延极远,但身右侧,自己此时立身处正是一块悬崖,那黑猩子猛然在前将身形打住,回身摇手令停。 此时东方已透明,成鱼肚色泛出,风势也略小了些,雁红这才觉出身上奇冷,用手一摸,业已被云雾之气浸湿全身得连打了两个寒噤,略一辨看眼前景物,这一看吓得忘魂,原来她立身之处,是一块丈许方圆的平石,孤撑出万丈深潭之上,上倚危岩,下临绝壑,一面就是万仞峭坡,那三面都是朵朵白云凌空,不着方际,只右方有一尖角,宽才尺许,近尖处,与右崖相隔甚近,再往下一看,潭半自云滃莽,被风一次,如同浪涛起伏,看不见底。 只听泉水奔腾澎湃,云在脚下飘荡游行,那些足下的无数峰尖,就像许多岛屿,起伏在白浪中一般,真个是好一番山势…… 雁红闻那黑猩子在后呼叫,忙答应着,往身后纵去,在这种极顶峭峰之上行走,不要说跑了,即使走起来,若无上好轻功,也是万难。 因地面都是厚约尺许的积雪,近石处更是滑溜难立,雁红提着丹田之气,居然行走自如,那黑猩子冷眼旁观,心中也不由赞叹不已,一面心中大是高兴,认为这种徒弟,才配自己教…… 雁红费了不少功夫,才行近那黑猩子身侧,惊喘道:“我的妈,你那裹找不了,单找这种要命的地方,这要是一摔下去,不成八办儿才怪呢!” 黑猩子拉着她手,一直行近这峰尖处,下视着正是那一泻千仞的峭坡,其上满是积雪,雁红见其中尚有不少凸出的怪石,更有几株老梅,此时已成启芬吐蕊,正盛开着,人要是由上而下,那可真太危险了,一个提不住气一泻而下,那可不是玩的,不由手上一紧,死死的拉住这黑猩子手臂不放,心中也不由大为紧张。 黑猩子此时笑着挣开手,把雁红按坐石上,好似令她别动,先看自己的,这才行自石尖,二臂平伸,那双大足掌在雪面上一划动。 雁红见它仅一动,就像珠丸滚洒在斜板上似的,一泻而下,身子真像星掣电闪似的,在雪面上划了下去,最惊人的是,它所过之处,雪面依然完好,并无一丝痕迹,这种踏雪无痕的功夫,真可谓之登于极点了。 一瞬间,已下泻百仞见它身形在中途尚拔起了好几次,每一次姿态都不一样,越过那些奇石老梅,渐渐雪地裹,只能看到一个极小的黑点,最后竟失了它的踪影。 雁红看着好不惊心,正在惊异之时,又见其下白云深处出现一小点,霎时全身大现,敢情又是那黑猩子往上来了,不由站起身来。 心想,我看你又用如何身法往上扑,居然也去下山时一样快速。 这一注目,果见是那黑猩子,在这一望无际的峻峭雪涧上倏起倏落,似星丸跳掷一般,一霎那已扑上这峻壁之半。 往往见它身形下落,只凭二足尖一点雪面,双臂一振,却又腾了起来,又快又捷。 雁红知道,这种功夫,全凭丹田纯阳之气,须能一口气提住,使它不中断才行,再就是足上的弹力如何了。 奈何她身已腾起,不由吓得在空中尖叫一声,心道黑猩子呀!你可把我给害死了…… 方念及此,背后一股疾风,微觉衣领上一紧,竟似被人给抓住了,往上顺势一抖,雁红轻功本就极好,如是借着这人一抖之力,右足尖一点自己左足面,身子已轻似柳絮似的二度拔起,就势在空施了招“龙蟠”之式,已轻飘飘的落向了对岸。 只是足仅跨边,不由吓得遍身冷汗,遂觉顶上疾风袭边,竟是那黑猩子,已纵出自自己丈余远,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它,心中不由深为佩服,暗忖,如此判来这黑猩子一身轻功,分明已达“凌虚踱气”的境地了,自己不知是否能练成它一样的这身功夫。 想着不由回首一看,足下所立竟是一方小石,此时吃重,已感不支,不由尖叫了声,双臂一振“一鹤冲天”拔起了足有五丈,直往那黑猩子扑去。 待落定后,见黑猩子咧着大口,双手直拍雁红几度亡魂,不由又喜又笑的看了它一眼道:“你别拍手了,我都快吓死了,这那是练轻功呀,简直是玩命嘛!” 话尚未完,那黑猩子反身又下扑了去,雁红只好紧随其身后往下又扑奔了去,待至这涧底,雁红已气喘如牛,惊出一身汗来。 引颈上视,真是不寒而栗,那黑猩子在一旁不时怪叫,双手朝上连指,雁红这才知道,这家伙果然是严,居然如此认真。 一方面心内暗喜,暗忖如此练下去,那还会轻功不好?想到此不由精神大振,一挺腰道了声:“走!师父……我们上去!”言罢纵身往上扑去,这一上,简直比下山可又难多了,这山面少说也在千丈高下,又如是奇斜陡峻,其上满是覆雪凭一口气,在雪面上提行,这种功夫,真可说太不容易了。 有好几次雁红纵起身形,又被这黑猩子唤下,自己比着重新做了个上纵的姿势,如何侧身,如何点足,雁红自然一点就透,练来果然比自己原先姿式,省力得多,如此待爬上了原处山尖,东方已透出红露,太阳已快出来了!那黑猩子以手往回路上连指,意思是叫她回去。 雁红这才随它,一路窜高纵矮的往回路上奔去,待至途中,那黑猩子比手式,令她先回去,雁红不知它有何事,自己就一路驰回。 到了洞口,已累得一身酥软无力,忙进室内,见老人已坐起塌上,忙趋前问安。 老人笑问道:“好孩子……怎么累成这样?它都教了你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雁红待稍喘定,才一一的讲给了老人听这老人笑得双目瞇成了一缝,听后点头道:“教得好!教得好!要想学成一身出类拔萃的轻功,非这么学不可……好孩子!可真难为你了,居然你竟能在半个时辰内,往返了那干天岭一个来回,这不能不算是惊人了……” “如此苦练下去,到半年后……”老人忽然面色凄沉,这“半年后”三个字,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肉裹,他知道那时,也就是他本人寿终正寝的时候了,他又怎不触景伤心…… 一时不由变得凄容满面,看了看,眼前这明媚的姑娘,心中更是一阵酸心,差一点竟伤心得流下泪来……雁红不由一惊,急问道:“伯伯!你怎么了?半年后怎么样呢?” 老人泣然抬头看着这位姑娘,本想把实话吐出,但他还是没有,遂佯装笑道:“没什么……我是太高兴了……” “半年后……你就会发现,半个时辰内,你可以往返那干天岭三次有余……那时……” 老人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那时,江湖上,恐几乎再也找不出,有姑娘那么一身绝世轻功的人了,除了我那徒弟以外……”雁红心中不由小声的补了一句道:“不!还有砚哥哥,还有纪大哥(她还不知道纪翎就是老人的徒弟)……” 这几句话,说得雁红好不开心,老人忽问道:“外面太阳出来没有?” 雁红答道:“还没有!快出来了……” 野叟点头道:“正是时候,你可把室内窗户打开,面对东方行吐纳坐功,待行功一周天后,马上再去冰泉……上午你没有空的时间,尤其是早上……” 雁红听后答着,遂问道:“伯伯!老人家还没吃早饭呢……” 老人笑道:“你别慌,等你浸浴后出来,那黑猩子己给我们准备好了,此时它就是去找吃的东西去了……” 雁红喜道:“这黑猩子真好……”说着就进室内,打开窗口,老人辟此石室时,有意面向东方,故此一开窗,已见远天山边,红霞漫天,知道瞬间太阳就要出来了,不敢延误,忙盘膝坐好,舌舐上颚,对着东方那一股朝阳之气,吐纳了起来。 少顷,已行功一周,此时腹内连鸣,全身舒泰已极,先前疲劳,竟恢复一净,忙下地取了内衣,至裹浸浴去了,半个时辰后毕,就便洗嗽一净,重新换了套衣服出室,只这一日夜间,她自己竟已觉出,和以前判若两人了。无论在那一方面来说。 当她满面春风的行近老人室时,果见那黑猩子已在室内,桌上竟列好了三份盘具,内中盛以各色山果,还有三只像手臂那样粗的大虾,也不知它是从那裹捉来的,此时竟已蒸得香喷喷的。 雁红笑道:“黑猩子可真能,这虾它在那捉的?以后我也去捉去。” 不想那黑猩子,闻声竟又怒哼了一声,雁红始知又说错了话。不由笑看了它一眼嗔道: “叫你一声师父,你又能多舒服嘛,光想人家叫,真不要脸……”那黑猩子一连在地翻了好几个筋斗,引得野叟在榻上不由笑了…… 雁红遂又少加了些盐在虾上,各持一盘,一时吃得蛮开心,老人遂道:“别看这干天岭是极寒之地,山上什么东西都有涧谷裹有的是鱼虾,还产一种鱼名叫“梅鱼”,其味更是不凡,改日黑猩子捉来,你一尝就知了,再过几个月,本山自产的一种白鼻狗熊,也该出来了,其掌上肉,更是鲜腴无比,较之一般熊掌,更不知要强到那去了!” 雁红听得睁着双目,喜道:“想不到,竟有这么多好的东西哩……喂!黑”忽见那黑猩子哼了一声,不由改口道:“师父……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捉鱼好不好?”那黑猩子仰头想了想,才点点头,老人笑道:“你猜它为何尚要想一想呢?” 雁红笑道:“它呀……还不是有意拿拿架子……师父当然神气了!” 老人笑道:“不是的故然这畜牲小人得志,自是喜之欲狂,主要他是怕耽误你的功夫……” 那黑猩子,被老人说得一张毛脸,也不由羞得红紫不堪,呱呱直叫,雁红笑对老人道: “那它怎么又答应陪我去呢?” 老人点头道:“你可上当了,你以为捉鱼一定比下那干天岭容易得多是不是?” 雁红不由脸一红道:“伯伯!你真聪明……” 老人哈哈笑道:“所以我说你上当了,那藏鱼虾的地方,是在本山最难攀下的一处泉涧处,涧名“飞毛”,真个是狮虎难下的地方,上下一次比那干天岭两次还累,你试一下就知道了,要不然以它脚程,捉三只虾何要这么多时间?所以你上当了……”。 雁红不由赖道:“那我明天就不去了……”,话还未完,黑猩子已又在旁叫了起来,雁红又气又笑的对老人道:“这好!你老人家把我交给它,我可惨了,管得可真紧,给它讲理它也不听,真比皇帝还专制……” 老人笑道:“严师出高徒,有这种师父教你,我才放心了……好孩子你以后听它的话,没错,它一定不会害你,不说我当面夸它……”。 “这黑猩子却是一种最能尽责的异兽,二十年来,只要是我嘱咐交给它的事,它没有一件没有完成,你将来却要好好待它……需知它为你这未来的六个月,要多受多少苦,在它来说,是多么不必要的苦啊……” 雁红不由深深的感动,瞟了那黑猩子一眼,见它也正在看自己,自己一看它,它却又觉得极不自然的,转身走出室外去了。 老人遂命她坐正床前,即开始口授她一些武功的本末,及江湖上各种险恶,一直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雁红简直听入了神,有一些根本连闻也未闻过,因见老人喘动的很厉害,不敢再令他多说,只好劝他多休息,又去取来老人前日骗她所指的药,看着老人服下二粒,这才转回自己居室,小心奕奕的打开那“青阳秘宗散本”,参习了起来,因闻老人言,要是有意参习击技功夫,只可每篇选练其一。故是先把各门功夫看了一遍,发现竟有“金劈掌”,由是想到了纪翎。 自己仰头想了想,既然他已经也会这“金劈掌”,那未我还是练别的好了。 遂翻向别页,见有一引子正楷于后曰: “吁嗟,人生在世,如梦幻泡影,百年岁月,瞬息闻耳,纵有金穴银山,买不到性命,孝子贤孙,分不出自己愁苦,若不及早打点,临时手忙脚乱,死神猝到,不肯留情,一失人身,万劫沉沦,有志于道者……”。 看到此,雁红遂失了兴趣,知道这是道家参修的功夫,自己不愿学它,遂翻了过去,又见一页上首,红笔绘着一人出掌如爪,身微后缩,左掌亦复如是,不由感到有点兴趣。这才看了下去,见数行朱字于后,细读之则是: “鹤爪功:此法少似点穴,先以五指扣物,用抽缩之劲,使全臂之力,完全聚于手指,然后更由手指而入敌肌肤,当之者如着利刃,筋骨鲜有不因之拘挛者。”。 不由看入了神,再逐页看下: “每日清晨,张五指向日,作拉抓之状,盖手指着物时,其力实,为阳刚之劲,凭空作势时,其力虚,为阴柔之劲阴阳拉出,故先习阳而后练阴,刚柔相用,故练柔而济刚,凭空为之,此所以避阳刚之气,而生阴柔之劲也。练至刚劲全脱时,即鹤爪功成也。” “此时即飞鸟过空,伸手作势抓之,鸟如中矢,辄能应手而堕,劣马相隔数丈之外,作势之,亦如丝缰在手,可随意左右矣,若以抓人血气之穴,无不应手而闭。” 看到此雁红已决心想习这“鹤爪功”了,遂见其下有二图,一为一人手扣一饔,骑马式下蹲,五指撮之上提。 第二图为一人,向阳吐气探掌,五指向日抓拉状,均是栩栩若生。 雁红,即决定于“天”字篇内,即取练这“鹤爪功”,此时时间已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这才出室至厨,又作了午饭,和老人进食一饱,当时告之自己有意要练这鹤爪功夫,老人面色颇喜,点头道:“练这功夫对你来说太适合了……只是切记,行功时有五要三害,更需识之于始,慎之于终,而后可无伤身意外之患,及利害相随之虞矣!” 雁红问故,老人曲指道:“夫五要者:?要渐进,要循序而行,?为要恒以守之,万事贵有恒,学者每于中道而辍,反不如不学,习懈不勤,大可叹也,?曰节欲,人身血气若河流,于活动时,不知节欲,则所有精神尽随活动而奔驰,不可遏止,?曰要静气,功苟有成,益事谦和,好勇斗狠,岂君子之所为,?至谨遵宗法,切誓忌妄传他人,你自信能作得到么?” 雁红不由唯唯称是,老人又道:“三害者,酒色财也,为师不说你也明白,此三者害人之深,无异洪水猛兽,功进一层,道高一尺,对此五要三害,你要切实记牢,不可刻忘,应奉为座右铭,非习此功应切记之,既未习此技之常人,亦应终身力行之!” 雁红恭谨受听,老人遂把这功夫练时几种姿态要诀,详细的给她说了反复几遍,直到她全已贯通,这才停止,遂自行闭目不语。 雁红此时见老人面色青红不定,前胸起伏不已,不由害怕的道:“伯伯……你的痛到底好些没有?怎么我看……” 老人睁开双眸笑喘道:“傻孩子……伯伯不是好得多了吗!你别胡思乱想,顶多再有五个月,我就能下地了……”。 雁红这才回悲为喜,又给老人讲了不少笑话,讲到她过去女扮男装,到那方府执教时,那方凤致如何顽皮,自己又如何捉到那陆筱苍,等等……一时连老人也听出神来了,遂后又讲到自己如何结识纪翎,老人的精神就更大了,他微笑道:“姑娘……你把我扶坐起来,我要好好听听………”。他的脸上泛着一层从来未有的喜气,使雁红感到又羞又奇,当时羞道:“伯伯……你要听什么呀?……”,老人有意笑道:“你将才说在昌平县,不是碰见了一个年青小伙子吗?他叫什么……纪什么来着?”,装的可真像。 雁红心说你记性可真坏,不由害羞的道:“他叫纪翎……我叫他纪大哥……”,老人呵呵笑道:“对!这纪翎蛮有意思……就说他……蛮有意思……” 雁红脸一红道:“这纪翎大哥,真是一个好人,弟子不是蒙他相救,此时早已丧命在那三个恶贼手中了……”。 老人眼睛瞇成一缝道:“真难得!真难得,年青人有这么好的,还真少有!”雁红尚不疑有他,遂拉着老人一手,就像在慈父面前一样,笑咪咪的道:“那个红色的小弓,就是纪大哥送我的呢……”,老人表面笑嘻嘻地,心中可想着。 “好小子!师父送你的东西,你却拿去送给女朋友了……”,当时笑问道:“啊!这小弓蛮好的,他说没说弓是那来的呢!” 雁红点头道:“提起弓,却大有来头呢!” 老人一怔道:“什么来头?” 雁红眨眼道:“江湖上有位老前辈,姓尤名天民,外号人称野叟的老人家,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野叟差一点笑出来,仍有意偏头想了一会道:“好象听过这么个人,这人大概长得和我差不多,也是个垂死的老人吧……” 雁红不由笑道:“这位老人听人家说,本事可大了……”,老人脸色冷然,一笑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姑娘也许是道听途说,据我所知,这尤天民大概是受了重伤了,如今连床都下不来了……”。 雁红一怔,遂道:“真的?那不和伯伯一样了吗?”,老人遂道:“别管那糟老头子,还是谈谈你们年青人的事好了,那野叟与这弓有什么关系?” 雁红笑道:“这弓就是那位野叟伯伯的,他老人家把弓送给了他徒弟纪大哥,纪大哥又给我了,听说带上这面弓,江湖上都要卖卖他老人家面子……”。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是应该的……不说本事,人家年纪已差不多可以作他们爷爷了……”。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脸泛红霞,半天没说话,老人见状,探手摸着她满头的秀发道: “姑娘……你有什么话,尽管给伯伯说,让伯伯听听,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雁红抬起头嘴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音,老人见状笑道:“是不是那纪翎喜欢你?……”,雁红娇羞的点了点头,老人大喜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雁红却眼含痛泪的摇了摇头,老人不由大吃一惊,怔道:“怎……么!你不喜欢他?” 雁红不由自主的扒在了老人身上泣道:“伯伯……那是不能的呀……我!已经另外先喜欢………一个人了……”。 这姑娘爱字羞于出口,却以喜欢代之。老人又何尝不知,听完姑娘的话后,他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冷冷的,带着失望的语气道:“孩子……那人叫什么名字?他值不值得你去喜欢他?” 老人的话已近于自私,多少还带着些为其弟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雁红抬起头,泪眼的看看老人,点点头道:“这人就是……还是不要说他的名字好了,他人也好,本事更大,长得也美……”,说到此她羞涩涩的低下了头,老人不由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人真是难得了?……不过据我看,恐怕还不如那纪翎吧……”,这老人的用心,仍是脱不了世俗的自私偏见。 雁红口中不说,内心不由多少有些怀疑了,但她仍未想到,那纪翎会是眼前这人的徒弟,闻言带泪的摇摇头,泣然道:“伯伯你错道……这人和纪大哥一样的好,他的确是一个江湖上仅有的少年,”,老人翻着一双焖焖的光瞳,目视着宝顶,半天才道:“你既然如此夸赞,当然这人是不会差了,只是姑娘!那纪翎既对你如此情痴……你就这么对他么?…… 我老头子都替他打抱不平呢……”。 雁红不待他说完,早已扒在他腿上,抽搐道:“伯伯……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老人这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心裹到底爱不爱这纪翎呢?说实话……”雁红低头不语,她对纪翎固然是不敢用情,但又怎能说没情,说有情吧……可是又怎么能够得上“爱”?所以她对老人的话,不敢答复。 当他再次憧憬着那痴情纪翎……在大擂台下,那种怅惘的情形,他确实是把持不住自己,扑身在老人的身下,痛哭了起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哭,但是她覆身的老人,此时却笑了,他一眼已看出,雁红此时心中的矛盾,这一哭算是告诉他,他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就是,虽然她爱另一人远比纪翎为深,但是纪翎并非是在她心中,没占到若干的地步,他就放心了! “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将要为我的徒弟尽力!” “我要用一切的手段,让这姑娘把那一人忘了,而移全部的爱在我那可怜的徒弟身上……我就是死了,也可安心了……” 这野叟尤天民,他用心太狠了,然而人究竟是人,我们看到此不要恨这垂死的老人,他的出发点,何尝不可感?即便在他垂死前数月,他仍未忘了为别人而尽心,这人是他的徒弟,他的爱太真挚了……。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武技最高的年青人,除了他徒弟纪翎,就没有第二人能赶得上。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的美男子,除了他徒弟纪翎以外没有一人能算得上美的,他不相信雁红所爱的那青年,在这两方面会及得上纪翎,因此他更是满心的不平。 而眼前明智娇丽的姑娘,天真的风度,大方柔和的谈吐,风姿飒爽的仪表……这一切的一切,老人眼中,她是第一个,配为老人称作美的,虽然她脸上在狼爪下,留下了可怕的一道疤痕,然而一个真正值得人爱的女孩,这一点遗憾,是不会给对方以阻挡的,那仅是一个小小的遗憾而已……。 因此老人认为雁红在各方面的条件之下,都颇为适合与他徒弟纪翎结为连理之好……。 他静心的等着雁红的哭泣,他知道这年青女孩的忧郁的矛盾心理,让她平静一下的好。 他用手轻摸着姑娘的柔发,半天待她哭声已完全停了,才喟然的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要伤心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差不多又该作午课的时候了,心裹有话,就来给伯伯说……” 雁红点点头,擦干了泪,对着老人甜甜的一笑,脸上那道小疤微微的向上一弯,更显得俏丽异常。 待她回转室内的时候,还听到老人漫长的一声叹息,由是回室作课,这一次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排出了那些杂念,入定了过去。 醒转之时,却又是太阳偏西,红霞漫天的时候,她于是按着日课,一一的练习了下去,至晚又浸浴一番,她已颇能适合那冰泉的温度,自然由体内,能生出一种调和之劲。 当她作完晚课,正预就寝时,却有人在门上轻敲,不由吓了一跳,心道这是谁?忙把门打开,才发现竟又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唷!师父来了,快请进……”这畜生笑得并不拢嘴来,一面入内,雁红笑问:“有何见教?”这黑猑子扬了扬右手,雁红见它右手上又持有白果一串,不由皱眉笑道:“又要擦脚是不是?……这玩意是干什么的嘛……”那黑猩子连连点头,笑个不住。 雁红知道最终还是拗它不过,只好自己上床,把鞋脱下笑道:“你留下果子出去好不好,我自己擦……”黑猩子却怒吼了两声,表示不行,只是把果子递到她手,好似答应她自己擦,要出去可不行,看样子,它像是要在一旁监视她擦了才放心。 雁红背着身子,虽然它是个猩猩,但是她也感到害羞,不想那黑猩子吼了一声,依然把他搬了过来,还是要目视着她擦。 雁红笑白了它一眼,羞道:“人家擦脚,你又要看什么嘛……”边笑得弯腰作喘稍停道:“再看就请你吃……”那黑猩子想是也听出这句话不大对劲,吼了一声,举爪佯作下抓状,雁红笑滚至一边,连摇双手道:“人家给你开玩笑嘛……对不起该好了吧……”一面仍笑得娇喘声声,这黑猩子也被这女孩弄得昏头转相,但是自从老人指命它是这少女的师父以后,它就开始喜欢这徒弟万分了。 它为她费尽心力,高攀入云的冰峰,每夜去摘一种仅有长在雪地的果子,这种果子是生在一高仅有一尺的果树上,通体白色,连那树也是白色,叶子也是白的,凡是这种果子生长的地方,定必有毒蛇蜷伏其侧,故此要取得这果子以前,必需要先杀了那蜷伏其近的毒蛇。 这种果子就是眼前这黑猩子手中之物,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即使连精悉百药的野叟尤天民,他也叫不出这果子的名字来……。 那黑猩子它仅知道,在它尚是幼婴的时候,它的父母每日晚上,摘来这种果子,在它的双脚上擦,后来就身轻力强,窜高越野大是快捷,尤其是身轻劲巧,踏枝穿叶如履平地。 所以现在它又把这方法,施之与它的徒弟,期能收到相同之效,因为这种方法当初它也欲施之与纪翎,但老人因对这药性不明,怕有相反结果,所以严禁它如此作,这一次因老人限它半年以内要把雁红教成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轻功,才迫使它又想起了这种不见经传的方外之法。 雁红笑着把这白色果子,像昨天一样的,在双足足心上擦了四枚,这黑猩子又把下余的拿过来了,雁红突然扶榻问道:“这是伯伯叫你这么作的么?”那黑猩子闻自呱呱直叫,一面还频频摇头,雁红不由一惊道:“伯伯不知道?”这黑猩子点点头,一面摇手示意,似叫雁红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皱眉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够瞒着伯伯呢?……何况这到底是什么果子嘛? 那黑猩子闻言,一连翻了两个筋斗,似急得要命,双手连摇,嘴中呱呱连声,似表示千万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为难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想你总不会害我的……不过要是伯伯问我,我可不能瞒他老人家,倘老人家要是不问,我一定不说可好?” 黑腥子似为难了半天,抓首搔头吱吱叫了半天,最后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谈话的功夫,雁红就觉双足火热,由脚心有一股热流直冲背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心中大惊,当时拉住黑猩子道:“我两只脚都快烧麻了……这怎么办……却不知那黑猩子闻言后,竟喜得跳了起来,它知道这是好现象,自己从前就是如此的。 雁红见它高兴成这样,也不由跟着笑了,遂觉那股热流,渐渐减退,已不似方才那股火热,也就放了心了,这黑猩子看着雁红睡好,它还去把窗子关上,这才退出房去,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也是天尚不十分明,雁红就被这黑猩子摇醒,忙翻身坐起,这黑猩子扬了一下右手,呱呱直叫,雁红见它右手提着一个长篓,忽忆起今晨是要去老人说的,那“飞毛涧” 捉鱼,不由喜得马上下床道:“今天是去捉鱼是不是?”黑猩子点点头,雁红还特地带好剑,穿彰一整,随着这黑猩子走出洞去,经过老人室时见他正在闭目用功,室内的窗洞开着,呼呼的风由窗口贯入,吹得老人衣衫飘浮不定。 雁红想去把窗关上,老人却摇了摇手,他依旧是闭着眼,但是雁红的举动,他却了若指掌, 这就是坐禅功夫到了极顶了。 昔者太极祖师张三丰先生,坐禅榻上,能闻邻室风吼,榻下蚁语,看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皆因其能由坐功之中,取意静领悟,其妙处实不可思议。 雁红不敢惊扰老人,知道老人定是吸练一种气质,当时随黑猩子急急走出。 那黑猩子一出门,就展开身形,兔起鹤落,往山背山峰上飞踪了去,雁红紧随其后,霎时之间,雪原上两丸黑点,倏起倏落,快似奔丸的一霎那已隐身在晨雾之中了……。 待翻过了这座峰顶,眼前山路更是愈法难行了,奇石错落,洞谷旋回,一深千丈,令人望之生畏,别说还要在上扑纵而行了。 雁红不由暗暗惊心不己,一路打起精神,窜跳纵伏都加了几分仔细,看看已行过了这座危岩,那黑猩子忽又手朝前连指。 隐见其指处乃是一块大约亩许的石坪,满是枯藤纠葛,左右中三面,奇石错布,杂花盛开,丹梅碧树,挺生其中,五色相间,围绕崖腰,宛如锦城绣障一般。 待行近此石坪尖顶,始觉此石坪,竟是一座削壁,排天拔雪而起,高不可测,轻云如带,绕崖往还,依稀可辨崖下边沿,壁石青黑,青钱匀铺,满生着碧油油的苔藓,那有丝毫缝凸间隙,可以落足。 雁红不由立定身形,和那黑猩子并排而立,惊心下视,此时天风冷冷,吹得雁红头上秀发高指,衣舞裙荡,大有飘飘乎羽化而登仙之慨。 雁红生平虽以轻功自负,可是眼见看这陡崖削谷,也不由惊心动魄,此时不知觉,竟把这黑猩子膀子抓了个死牢,抖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那有鱼呀……”那黑猩子以手朝下连连指点,连连怪吼,好似叫雁红不要害怕的意思,雁红延脸道:“好师父……我不要捉鱼了,别鱼没捉成,把命给送了,那才划不来呢!……” 那黑猩子此时返身至一边枯树之上,用力折下了一条细藤,粗姆指,长有两丈,它把这藤子递与雁红,雁红接过藤子,才放了点心,此时心中真后悔,好好的自己要提议捉鱼,这一下可好,不由又望了这谷涧中两眼,越觉白云开合,深不可测,人要从这猴猿难登的削壁石面上往下去,这可不是好玩的。 忽见那黑猩子注定自己,连连催促,不由叹了口气,心说反正有它在一起,自己就不妨大胆下去试试,想到此,把那细藤,用手挽了个绳圈,套好腰际,一头也打了个圈递与那黑猩子。 它也套上了这枯藤,再往这涧下一望,愈见左右群峰齐在足下,云烟浩森,大小峰峦,被雪包没,只露出一些尖角,和雾中岛屿一样,时复隐现,真个是波澜壮润,忧幻无方。 不由朝着黑猩子咧嘴一笑道:“你先下吧……我实在有点怕!”黑猩子一声尖啸,猛的一伏身,全身下躺,背贴削壁,二足二掌,齐贴削壁,这么一来,雁红不由大喜道:“对了……用“壁虎游墙”的功夫下最好了……”说着也学样的,以背贴墙,用肘踵之力,缓缓下移了去。 这种功夫又称“守宫步”俗称爬墙功,练此功夫颇非容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一二人而已,初练时须先将全身仰卧,用肘踵之力,向上撑降,与拳法中蜈蚣跳相似,三年方可小成。 盖方可扭动仰面如蛇行,再练时用砖砌一坚壁,壁面凸凹如犬齿错落,然后于其上行功,初必无效,久之方有效,然后将壁上凸处磨去,使凸凹面少灭,依法习之,直至壁平为度,然后去身上所缠之铅,其身无异壁虎,而能墙上游行自如,凡蛇蝎可行之,亦无不能游行矣。 此时一人一兽,在这削壁上行之,初尚觉得不太难行,待下了约有五丈多,可就不同了。 因为练这种功夫,全凭一气运功,如中途吸气,可就危险了,再方面这壁面苔藓,早露浸其上,掌印上滑不留指,更是冰寒镇肌。 初行无妨,久之二臂都酸了,再视其下更不知以丈里计,那黑猩子仅侧身以一掌一踵触壁,下势其速,如是两侧交替,并不感十分难行,雁红可就不同了,有两次换气不妥,差一点翻身涧谷,都仗黑猩子提她一把,似如此又下了十几丈,陡势方好些,微有凸石可着足,雁红这才解开身上藤圈,不知间冷汗浸衣。 稍喘后,又随那黑猩子展动身形,一攀纵了下去。又行了好一阵,才见了底。 雁红心料这涧底,定是一弯死流,内有鱼虾罢了,谁知这一看,大是不然。 敢情这谷底大有六亩方圆,满涧都是青松翠竹,天光自四方下泄,谷底异草奇花,杂生四壁,正中心还有一圆秃奇石拱起,四方地面俱生着一种鸟黄色的小花,细草如针,开花如豆,一片平芜,蒙茸密布,不见一些石土之色,偶有天风下袭,真如卷起千层金浪,真是瑰丽清奇,无与伦比。 最奇是峰顶奇寒刺骨,因这涧谷中,却是温暖如春,时有鸣禽,翠羽啁啾飞翔,岩上飞瀑流泉,白石如英,好一片人间仙土,雁红不由看得呆了。 那黑猩子此时回身抬手,雁红不由忙急步跟上,绕过这拱起圆石,始见飞瀑下进,会成小溪,溪面很狭,但却蜿延伸展颇长,淙淙流水声不绝于耳。 细一看这溪水,清可见底,行流潺溪,下流的飞瀑,触及石面,喷珠溅玉一般的飞洒四野,石上正有一丹顶玄鹤,正剔羽梳翎,见有人至,始长鸣一声,振翼冲霄而去。 那黑猩子以手向小溪中连指,似告以鱼虾俱在其中,雁红此时已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东盼西望,大有处身山阴道上,应景不暇之感。 待伏腰下视,果见无数鱼虾穿游石缝水草间,最奇是这鱼形状颇怪,大头小身,通体一色血红,尾如扇状,果然是自己生平仅见,想必这鱼就是老人所说的梅鱼了,不由笑问黑猩子道:“又没带鱼竿,怎么捉呢?”这黑猩子咧开大口,以手指指自己,笑得怪声怪气,雁红奇道:“你会捉?”这黑猩子又是两个倒筋斗,雁红笑嗔道:“看你神气的样子,你怎么捉?我就不相信你能白手捉鱼。” 那黑猩子闻言,提起竹篮,二话不说,只见他双足一划已往水面上纵去,吓得雁红叫了一声,正自惊心,却见它那大脚掌一挨水面,就像两具雪撬似的,在水面略一划动,身子已窜出老远,那只长臂临空舞着,好似快慰已极。 喜得雁红高叫道:“唉呀……你真了不起……”那黑猩子在水面上,就像箭头子一般,须臾,已划了两个来回,此时那水中漫游着的鱼,依然喋喋的上下戏波。 突见那黑猩子一翻右腕,那只长臂突往水中插下,紧接着红光一闪,一尾尺许长的红鱼,已到了它的掌上。跟着往竹窭中一丢,身子已划至那溪流的另头,是照样的探臂往水中一插,又是一尾到了手中,雁红见状说道:“够了……够了……那吃得了这么多,再抓几只虾好吧!”此时那黑猩子已划近身前,双足在水面向边一分一跃,身子已到了雁红身边,扬起手中的竹篓,呱呱直叫,意思是向雁红道:“你不是不信我能空手捉鱼吗?我这不是捉来了么?” 雁红笑接竹篓子道:“算你厉害该好了吧……”一面掀开篓上盖子,看那鱼是通体血红,但肚腹上肉,却是其白如雪,身上通体滑腻异常,连一片鳞也没有,略一动篓,这鱼就发出呼呼的喘声,如猫狗一般,圆口中细齿交错,看来似颇凶猛,在篓中上跳挺不已。 雁红正看得起劲,那黑猩子又已捉来了三只大虾,一并放入篓中,雁红因留恋这谷中美景,见东方已微透红,知道太阳即将要出来了,只好把那小篓系在黑猩子身后,这才各自展动身形,又往山顶上扑去,中途几经波险,五度亡魂,这才上了峰顶,一路赶回,把经过情形详细告诉了老人一番,那野叟点头笑道:“真难得……我先以为定是它以软藤系你下去呢!却不知你还是自己下的呢!” 雁红笑着,以手拍胸道:“以后这鱼,我是再也不敢吃了……乖乖!真把人累坏了……” 老人一笑道:“从明天起,我们隔一天吃一次鱼……” 雁红哼笑道:“伯伯那是为什么?” 老人笑着以手摸着她那柔软的细发道:“孩子……这是你难得的机会,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为轻功中最难练的,你如能隔日上下那飞毛涧一次,这半年内,以你资禀,和眼前的功夫来说,我想定有惊人的造诣。” “你如可以一气运用这种功夫,上下那削壁毫不费劲,那时你的轻功就不在伯伯与这黑猩子之下了……” 雁红听得好不兴奋,故此自那一日后,雁红果真按照老人的嘱咐,一日去那干天岭练轻功,一日又去那飞毛涧,回后又是二泉浸,冉行吐纳坐功,而后待日出总“鹤爪功”后再随老人练别种技击功夫。 老人虽不能下地,但常常手持竹枝,在床上作出各种姿式,而雁红天资奇佳,竟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她就是如此日复日,丝毫不怠懈的在这山上苦练着各种绝顶的功夫。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雁红已在这小莫山上足足的呆了五个月了…… 这不算短的五个月,她的进步,是令人想象不到的,首先在轻功方面…… 她能随着黑猩子,同时飞纵那干天岭,三度上下之时,往往那黑猩子只领先她八九步之远。 去飞毛涧,她更不需腰上系藤了,运用壁虎游墙功夫,可一次潜下涧底,中途不少怠,这种功夫的成就,简直出乎老人的意料之外,因此他常常在榻上叹息,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下地,叫他眼见着雁红施展,这种成就,就连那黑猩子也惊奇不止,它再也不敢以师尊自居了。 在吐纳功夫方面来说,已可达到含其眼光,凝其耳韵,匀其鼻息,缄其口气,逸其身劳,锁其意驰,已完全可至“守”字诀上,意行则行,意止则止,自积而不溢,充而内蕴,此即孟子所谓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之间,是曰浩然之气也…… 更由此养气功夫,兼修了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名叫“紫辰气功”,可运气成质,开唇伤人于五十步之内。 “鹤爪功”虽不能练到生抓飞鸟的地步,但是已可达百步打铲,抓石成粉的境地,更可隔空点穴了,至于全身穴道,自行封启,犹不在话下耳……而她最大的收获,是由老人口中,得到不少的奇闻见识,武林中各种门户帮规所知,都一一的讲给她听,她也都能牢牢的仔细记在心裹。 这姑娘的成就,已可使她处身在铁,雁,霜,翎中毫不逊色,本领仅次于,砚霜,和纪翎,犹和守容在伯仲之间,在轻功上来说,她更已和砚霜难分轩轾了。 自从那黑猩子每晚为她擦那白色果子以来,到现在她才体会出这东西的好处,它不但使她身子比原先轻了一半,尤感到奔驰跳纵之间,生出无比的弹力,实她已达到踏雪无痕,游枝踏叶的地步了。 这一日老人见她由外练功转回,不由唤了一声:“雁儿……你来……”雁红闻声一惊,她听出老人的声音,抖动的厉害,不由忙上前,坐在老人床边,老人作了一个,叫她扶坐的姿式。 雁红小心的扶起老人,她发现老人今天的脸色,竟比往日更要苍白得多了,那双往日光照尺许的眸子,今日竟暗淡无色,同时他是喘得那么厉害,雁红见状,不由眼圈一红道: “伯……伯!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老人未语,两行老泪不由夺眶而出。 这五个月来,雁红还是第一次见老人流泪,不由吓得紧拉老人手道:“伯……伯……你老人家……” 老人却摇头语道:“好孩子……伯伯是太高兴了……只是……”他带泪的目光注视着雁红,半在才接道:“只是伯伯不能再瞒你了……好孩子……伯伯有要紧的话给你谈!” 雁红闻言不由泣道:“伯伯……你有什么事瞒我嘛……这病要不要紧?我还是拿些药来给伯伯吃吧!” 老人苦笑了笑,摇摇头道:“傻孩子……那没有用了……乖雁儿!你坐下好好回答伯伯的话,否则你就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雁红闻言直似晴天打了个霹雳,由老人的口中知道,老人分明即将要谢绝人世了,不由吓得全身战抖泪珠顺脸而下,那持着老人的手,已抖成一片,悲声道:“伯伯……”老人摇了摇头,凄然道:“好孩子……你不要打岔……乘伯伯现在中气还没散以前……我还能说话……” 雁红咬唇点头道:“伯伯……你老人家说吧……只要是你老人家吩咐的话,雁儿一定遵命而行……” 老人闻言不由挂上了两条笑容,半天才道:“好孩子……这是真的?”雁红抱着老人,泣不成声道:“伯伯……雁儿有今天成就,不都是伯伯之赐么……你老人家请说吧!就是要雁儿马上去跳火炕,雁儿都答应,伯伯……你不能拋我而去……” 老人闻言,不由微微笑点着头,一只冰寒的手,缓缓的摸着她头上的秀发,半天才道: “孩子……伯伯给你说一门亲,你可……愿意?”此言一出,雁红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吓得脸色苍白,不由仰视着老人,嘴皮微动着,竟没说出话来。 老人见状心内一凉,凄然道:“孩子……你不要害羞……伯伯给你说的媒……决错不了……”雁红不由一把抱住老人,哭道:“伯伯……我我已经……”老人忽然闭上双目,凄然道:“孩雁红触景,不由心如刀割,竟自再也忍不住,扑上老人身上,哭道:“伯伯…… 我答应,你老人家说……吧……”并要起来去给老人拿药。子……你如不愿也就算了……” 言罢一阵呛咳,竟自连吐了两口鲜血。 老人闻言拉住她一手,脸上却是带着微微的笑容,喘成一片道:“好孩子……不要走……伯伯很高兴得很……这个人你也认识……”雁红此时内心直如万千毒蜂一齐刺扎一般,固然她爱砚霜的心,已似金汤铁城一般,已到不可无他的地步,最使她难以启齿的地方,是她已把一份纯洁的贞操完全献给了砚霜,这已使她不能再有资格,去委身任何一个人了…… 所以她是如此的惊恐与断肠,当她答应老人的话后,她的内心已完全碎了,然而老人对她的恩惠,已足够她用生命去酬报,至于别的,她又有什么能再值得去考虑?此时闻言不由满面热泪,仰视着老人道:“伯伯……他是谁?” 老人才长叹一声道:“孩子……你知道伯伯是谁?……”这一问,雁红不由一怔,不由呆痴似的摇了摇头,道:“伯伯……你……” 老人喘道:“孩子……伯伯真不该瞒你……我就是尤天民,外号人称野叟的那个……老怪物。” 雁红不由惊得猛一张双目,抖道:“伯伯……你老人家就是野叟大老前辈?纪大哥的师父?”老人苦笑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我……孩子!现在你该知道,伯伯要说的话了吧……”雁红仰天叫了一声:“天啊……”已俯身老人怀中哭成一片,老人待其哭声少停,才道:“孩子……纪翎是个好孩子……他配你是再恰当不过了……你莫非不愿意么?” 雁红泣道:“我不配他……伯伯……我不配……”当然这话的意思是指自己如今已是不纯的女孩了,自然不配再去委身纪翎了。 但是老人那知道事情的内幕,只当这是姑娘的自谦之语,不由宽心大放,微笑道:“好孩子!不要说这些话,我要你在我面前……亲口发誓,你非纪翎不嫁……我才死能瞑目…… 否则……”雁红不由抖成一片,若非老人是在垂死的霎那之前,她真会怪老人这样作太殁酷了,但是此时,她的悲伤,已丧失了一份正确的理智,她已哭成一片。 野叟此时脸色愈发难看了,双目几乎都像要外流而出黄得怕人,嘴角阵阵的抽动着,他仍喘道:“孩子……伯伯不行了……你快叫伯伯高兴一下吧……”这自私的老人,他那裹知道,眼前姑娘内心的痛苦,他只知道这么做,算是为他那可爱的徒弟尽了大力,但是他又怎知道,却损害了对方的一生,由于雁红又连累到其它更无辜的一对少年英俊……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雁红眼见老人如此,即将要死的剎那,她再也没有勇气拒绝老人的条件了,不由一咬玉齿,那眼泪就像珍珠一样刷刷的淌下了,一面泣不成声的点头道:“伯伯!我发誓……” 老人喘道:“快……快……” 雁红泣誓道:“弟子李雁红……今生除去……纪大哥以外,若嫁他人,神鬼天地不容,天殊地灭!万节穿心!”,这誓的每一字,都像一根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誓言一出,她已倒哭在老人的床前了。 默默中她泣道:“砚哥哥……亲爱的砚哥哥……你原谅我吧……这完全是命……” “砚哥……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的人已是你的了,我又怎会再去爱别人……只怪小妹命苦……” “砚哥哥……你放心……我虽在无可奈何之下,才盟此誓,但是砚哥哥……我是不会嫁给纪大哥的……今生我们虽不能结合,我仍会乞求着来世,让上天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在床前倒泣之时,老人触景心中一动,他才发现雁红的情形不对,但是他已没有力量再来扶起雁红,向她详细的追问这事的本末,他更想仔细的去判断这誓言的含意,聪明的雁红,她的誓言虽已毁灭了她自己的一生,但是那言中之意,却可允许她一生不嫁任何人,当然包括那纪翎在内。 老人的聪明,平白的造成了一个可悲可泣的四人大悲剧,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否则以老人的德性,这种残忍之事,他虽爱徒心切,也不肖为之。 这可怜的老人,只是得到了一份暂时的满足,他就这么微笑着,已经撒手西归了…… 雁红在地下哭了好半天,等到她已渐渐平静后,才想起垂死的伯伯,此时竟没有再听见他的喘声,不由一惊的站起,当她怔看着老人似死灰的脸盘时,他依然是嘴角微微的含着笑。 雁红坐在他床边,叫了声:“伯伯……你好点没有?”老人没有说话,她又喊了一声,依然是没有半点回音,这才发现情形不对,用手一摸老人的脉,她尖叫了一声,竟自扑在老人身上,昏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窗外的风吹醒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满天的红霞渲染着远天,一色绯红,雁红看着窗外,那一汪柔情泪扑扑打打的又流下了! 偶然听到身侧一阵悲鸣之声,偏头一看,却是那黑猩子,它像一座石像似的,呆跪在老人的身前,吻着老人的手,一滴滴的红泪,滑过它那毛茸茸的脸,地上已积了不少……它就用它一汪真情的血泪,来告别安慰和它相处了二十年的主人。 雁红见状不由扑抱着这忠诚的异兽,泣道:“黑哥哥……你也不要伤心了……快想个办法,把伯伯给埋了吧!” 黑猩子仍是如呆如痴的跪着,半天才站起身子,它用白巾把主人的脸盖上,雁红流泪道:“走……我们去砍一棵大树,给伯伯好好先作一个棺材埋起来再说!”黑猩子转身外走,雁红跟着出去,就在附近山峰上找了几棵古松,惟红用剑把树砍倒,分劈成宽有三尺,厚有四寸许的长板,用竹签为钉,以“巨灵金刚掌”力,把这竹钉一一按入木中,钉成一个颇为美实的大好桶棺,又用剑在外面修饰了一番。 一直忙了整整三个时辰,天已大黑,才算作好了一个上好的棺材,一人一兽含着泪把这具大棺抬进了石室,雁红悲道:“明天早晨,再找个地方,把伯伯埋了吧……”黑猩子检视着室内各物,口中连连悲鸣。 雁红伤心的道:“这些东西,都是伯伯心爱的,挑一些也放在伯伯身边埋了吧……” 忽然那黑猩子,跑进墓室,由墙上取下一口古剑,递与雁红,雁红接过正欲放入棺内,那黑猩子接过,却送到雁红手中,口中呱呱直叫,似叫雁红收下,雁红苦笑了笑道:“黑哥哥……我有剑,伯伯这口剑虽然好,但是我不该要,这是伯伯一生喜爱之物,还是让它随伯伯一并入土好了,也许几百年几十年之后,会有有缘人得它的……”说着走过,还是小心的把这口剑,放在那口棺内,黑猩子触景不由又干号了两声。 于是雁红又为老人换了一套整齐衣服,这才守在老人榻边,和黑猩子各坐一边,守着老人的尸首,脑中回忆着凄惨的念头。 她想到人的一生,是多么无聊,自古以来,谁又能逃得这可怕的死亡? 尽管是有再高的本事,就像眼前老人一样,他的结局又是如何呢?人啊……你们又何必斤斤为着一些虚名虚势,那么认真的去争执呢……结果还不都是一场空。 此时天气又转阴了,窗多飘着牛毛细雨,刷刷之声,衬着室内一盏昏暗的残蜡,这调调儿太凄凉了,无数的蝙蝠由窗外闪扑而进,又翻舞而出,往事一一的在它那黑色的翅膀下展开了,她喃喃道:“是梦吧……是空虚……是寂寞……多遥远的惆怅啊!”于是这伤情的姑娘,不知觉间红泪浸到,凡上的残蜡,也被风吹得摇摇泄泄,一滴滴的蜡泪堆天桌上,像是故人的眼泪…… 漫长的寒夜,这一人一兽,面对面的对守着,一直到天亮,才又开始忙着把老人小心的装殓入棺,凡是老人喜爱之物,都一一的随他装入,忙到日出,才一切就绪,雁红对黑猩子道:“你先在这好好的招呼着伯伯……我去找地方去,找好了,再来和你一齐抬伯伯过去……”那黑猩子闻言点点头。 雁红找了好多山峰,才找到了一处好地方,这地方地势高昂,有松梅环峙四周,飞瀑斜垂两边,前望云海一片苍茫,后是千仞陡壁,雁红就选中这块地方,抽出宝剑,运劲于臂,由臂而剑,振削着这青石面,就像切削豆腐一模一样,半个时辰后,已被她挖了一个长有一丈深有六尺的石穴。 然后她合剑于鞘,纵扑回家,小心的和黑猩子招着老人的灵棺,到了这地方。 待要下葬之时,那黑猩子竟连连悲吼,它那全身的黑毛一一直立了起来,尤其那悲戚的吼啸之声,声震四野,它用它的头连连叩地。 雁红也哭了半天,这半年来,老人对她无异慈父,老人的死又何尝不多少与自己有关? 此时目睹着这可泣的场面,她几乎又哭闷过气了,倒是那黑猩子在劝她了。 待把老人棺木掩埋好后,雁红又用剑,振腕施力,在那石穴旁刻划了几行字: 武林奇侠尤天民之墓。 记名弟子李雁红稽首。 忽然她又想到,那纪大哥不是他最亲爱的弟子,也应该代他把名字刻上去,还有这异兽黑猩子,追随老人二十余年,似也应刻名,记下它的忠心。 想到此又用剑,在自己名前,加上一行字为: “受艺门人纪翎泣血稽首,”,又再自己名后加字为: “义兽黑猩子明石结草”。 自己看看差不多了,她依然是那么自谦,不敢以老人入室弟子自居,故自称为记名弟子,却把其最心爱门人纪翎刻字其先,语词更显得亲切些。 一切都妥当了,这才随着黑猩子,各在老人坟前叩首一番,才相继回返。 进室后,雁红就进到自己室内,把自己的各种东西,整理了一下,也许是过份劳累,她竟觉一阵呕心,连吐了好几口。 这现象她已经在这一二月中有好几次了,她也不疑有它,在床上躺了一会,又继续的收拾了一番。 那本“青阳秘宗散本”,她已封好玉匣,一幷放入老人的棺内了,所以她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整理。 这小石室,整整的被自己住了五个多月,如今即将要别,也颇似感到不舍。 “明天再走吧……”,她自己如此想着,当她想到黑猩子,不由发起愁来了,不由想了半天,最后她决定把它带回家去好好养着,好在它长相似猴,个子也不太大,在路上只要叫它听话一点,也不会吓着人。 想到此不由唤了声:“黑哥哥……”,这些月来,她一向是这么称呼它,然而她喊了好几声,却没有这黑猩子的回音,不由甚感纳闷,似这样一直到晚上它也没回来。 雁红又耐着性子,一连等了它三天,它始终没有回来,心想它一定重入荒山不回来了。 想着只好一人理装上道,把石室的门关好,一个人走出门,忽然她想到,最后再去老人坟上叩别一番吧……于是她就又往那后出走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那石峰,待她走近那石坟,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色竟突然的变了,她抖泣的声音笑道:“黑哥哥……你这是为什么?”原来就在老人坟旁的一棵小松树上,垂挂着一个全身黑毛的东西,被风吹得滴溜溜乱转。 雁红已看出,那竟是可怜的神兽黑猩子,它竟用一根细藤,在老人的坟旁,投环自尽了…… 雁红扑了过去,把它解下,它那硬绷绷的身体,证明它已死了好几天了,由它口中垂滴下不少的紫血,却都结成了冰块,凝在它毛茸茸的胸前,然而它依然睁着那双红红的眼睛,和生前一样的…… 此时天风冷冷,白云开合着,渐渐把这座小峰吞食了,再也看不见这座小峰,和小峰上那一幕悲剧了…… 第八章 古道斜阳 诸君一定都忘了吧!很久以前,在六旗镇上打完擂台以后,出了三个少年男女英侠,他们的名字是,叶砚霜、李雁红和纪翎。 叶砚霜另有遇合,失望断肠之余,居然又逢铁守容,旧情复炽,现在正打得火热,人家正在得意的时候,我们先别去打扰他(她)们,留待后叙。 李雁红呢?上两本全是在说她一个人的事,也是暂告一段落,后面将愈是精彩,而作者一枝秃笔实难述几下的事情,现在就乘着他三人,得意的得意,伤心的伤心之时,来谈一谈另一主角纪翎吧! 读者诸君当不会忘记,他有一付高壮的个儿,大大的眼睛,猿臂蜂腰,真个是风姿飒爽,英俊绝伦,比之那位英柔相溶的美男子叶砚霜,并不少有逊色,然而他的遭遇却是四人中最可怜的。 也许不该说他是最可怜,反应说他是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不知道在饱尝爱情之后而失去爱情的痛苦,比一个尚未领略爱情的更痛苦、更厉害,因此他比之叶砚霜、李雁红、铁守容(后二人暂时尚在内)来说,他应是最幸福的人了,然而他并不以此为然,他以为他是最寂寞、最可怜的人了……。 现在我们就看看他这份失神落魄的样子吧……骑在高骏的黑马上,深锁着剑眉,那马瑞着热气,身上也是蒸蒸的直冒汗,这日子可真热,尤其是云南这地方,他心中在想李姑娘住在那呢! 他在马上抬起头看一看,这当空的烈日,好象就要压下来似的,二十四个秋老虎可真热! 他手中持着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有雁红的地址,上面是:“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李宅………”,心说这李雁红也真胡涂,那水月坊这么大地方,姓李的人一定多得很,到底她在那一家呢? 想着见对面来了一行行人,纪翎下了马,上前一抱拳道:“对不起列位仁兄,此处可有处地名叫水月坊么?” 那为首一人闻道:“向东走,往右转,有一条大石板路,那地方就是水月坊……。”,纪翎忙弯腰道了谢,上马又往前趟去,果见有一条很宽的石板路,两旁都是深宅大院,多是朱漆红门,路边是参天的梧桐树,除了无数的鸟儿,在梧桐树上飞来飞去,发出婉转的鸣声,这条石道上,鲜有行人,环境是那么静雅。 在这石板道道口上有一家小杂货店,有一个秃顶的老人在招呼着生意,纪翎下马对那老人微笑道:“借问一声,此处可是水月坊么?” 那老人点头笑道:“不错呀!……相公找谁?” 纪翎皱眉道:“你老人家可知道有位姓李的,是不是住在这裹?” 这老人一怔,遂走出小店,惊问道:“你问的是滇中道李道台府第?” 纪翎也不由晕了头,遂问:“这裹就一家姓李么?” 这老头道:“我只知道李道台府,别家我就不清楚了!” 纪翎点头道:“那李道台住在那呢?” 老人用手一指这石道尽头那堵高墙道:“那不就是!不过小伙子,要是你不认识人家,可别乱进去,这是道台公馆可不是好玩的……。”,纪翎不由一笑,心说就是找错了,他还能吃人不成? 遂即向老人道谢,一个子牵马向那高墙走去,这一走近始看清那高墙高有丈二,黑漆大门镶着黄洞的门边,门口是一边四个大红灯笼,空悬在大门的两边,两边墙上全系二尺见方的整块大理石镶着,愈显得气派,门口阶下有两列专供捆马缰的石架,还有一辆黑漆四轮马车停在门口,一个赶车的小子在车上打盹……。 纪翎因出身大族到也不觉如何气馁,遂昂首上阶,方一敲动门镮,由墙边上小红门开处,出来了一个穿大褂的听差的,高问道:“找谁的?” 纪翎忙笑道:“请问此处是姓李的么?” 这人点头道:“这是道台府,你找谁?” 纪翎心想管他的先问问,错了也不要紧,遂道:“我找一位叫李雁……叫……李雁红的李小姐,可住在这么?” 这人脸色突然一变道:“啊!找我们小姐……她早就不在了……不过你等一等,我给您回禀一声,老爷正好在府上用饭,请进来……。”,纪翎一听雁红还没回来,不由大失所望,心想她既尚未回来,自己还是别进去好,方想告辟,忽又念到,既跑了这么远,最少要进去留一封信呀,再说也该见见她父母,略尽后辈之礼才是呀!否则日后那雁红知道,岂不会说自己失礼么? 想到此遂额首道:“好吧……。”,说着随那听差的由那小门进入,一进门,才见好大的院势,放眼内望,少说也有八进院子,一色白墙碧瓦,正中有一石亭,红顶白柱,庭内正围着一桌人在吃饭,四下听差丫环不下五六个在侍候着,遂见那听差的跑到那亭边,高叫了声:“回道圣的话!” 就听一洪声道:“顺喜,有什么事?” 这听差的上前打了损道:“有位公子,来访我们小姐……小的已把他带进来啦……。” 这老人啊了声道:“有这事,红儿出门快两年了……” 才说至此又听一妇人道:“小翠呀!你快把这位公子带到内厅裹去,我和老爷马上就去……。” 这被叫小翠的,马上答应着一溜小跑,跑到那听差的跟前道:“那位公子在那呢!” 这顺喜遂往纪翎立处一指道:“那不是么!”,这小翠闻言就跑过去,待走近纪翎,不由一怔,未说话先就被对方这份英姿所吸住了,一时反倒怔得不知说什么了。 纪翎见跑来一小丫环,不由一笑点点头,这小翠方脸一红娇道:“太太请公子内厅裹坐,一会就来。”,说着钮动娇躯就往头走,还回头一笑道:“喂……你跟着我呀?……。”,纪翎只好跟着这丫环进了正厅,首见一幅壁画,昼着一个老人,穿著本朝朝服,亮着红顶子,心想原来这李道台,还是钦赐二位品呢!否则是不能戴红顶子的……。 这小翠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推开一扇锦屏,又显出一厅,较前客厅要小些,但摆饰更为精致,太师椅上都加猩猩红的大厚缎垫子,地上是紫红色的地毡,壁上悬着四幅工笔花卉,显得很阔气。 这小丫环把纪翎让至在这内厅内坐就,还献上了一杯茶,这才退下。 纪翎此时心中真个是矛盾万分,心想自己对她父母又能说些什么呢?如果冒昧说出真情,反而有损雁红纯洁名誉,要是不说呢!自己到底算是干什么地? 一时只急得他在坐位上遍体汗下,手中尚累累的抓着那雁红给砚霜的信,顺手把它搁在桌上,正在内心忧急得不可开交之时,忽见那扇缎屏启处,走进一对人来,纪翎忙由住上一站而起…… 见进来二人,一男一女,差不多都上了些年岁,男的有四十上下,一身灰缎马裤褂,浓眉大眼,头戴一顶青缎小便帽,正中配着一块方翠,仪态很是俊逸,身侧一妇人约有四十五六的年纪,黑夹般的旗袍,一双小脚,不过面似桃花,并不显得十分老,乍看起来直如三十许人,纪翎猜想这定是主人夫妇了。 不由由位上一起,躬身一礼,那老人一见纪翎,猛一止步,眨了两下眼,又看了身侧妇人一眼,惊喜之情形于表面,遂惊道:“你是叶家的贤侄么?……。” 纪翎不由心中一怔,顿时之间心中的感慨万千,首先他暗暗念到,原来这李雁红父母都知道叶砚霜这么个人,可见人家原是如何好的交情了,自己真是何苦再夹在当中呢?……。 他心中突然灵机一动,暗忖:我何不就暂冒充那叶砚霜一下,借此向她父母表示对雁红的决心,如此雁红回后,她父母一定会美言一二,岂不是好?自己乘此机会再外请那砚霜一下,告以实倩,成全他二人美事,自己就此浪迹江湖,漂渡一生也就算了……。 想到此他竟糊裹胡涂的点了点头,那妇人见状,大喜的上前一步,打量丁纪翎一阵,笑道:“你是砚霜?……好孩子!我们十几年没见了……你竟长的这么大了!……。” 她竟边说边掏出小手巾,抹起泪来了,一面抖声道:“好孩子……你快请坐……咱们慢慢谈……。” 那位李道台也叹了口气道:“贤侄!我同尊大人是老朋友了……你嘛!同小女又是自小的婚约,咱们是友上加亲……。” 纪翎听至此心内才恍然大悟,暗道了声:“原来他们本是未婚夫萋……这就更没有话说了………。”,只恨自己平白无故,加涉其中,令砚霜伤心而去,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了……。 想到此,心中好不愧疚万分,那李道台此时见几上一封素笺,只当是这位叶公子带来给自己的信笺,不由顺手由几上拿起,展开一看,不由一怔,见上面是:“砚哥哥……。”,心中不由一喜,他一眼已看出这是自己女儿的字,再一看末尾签名是“你的妻子雁红上”,心中那份乐简直就别提了。 暗忖:原来女儿竟没有走失,竟是寻她未来的丈夫去了,才想好好看看她是写些什么。 不想纪翎一眼见状,羞得脸色大红,不自主的伸出了手,口中吃吃道了声:“伯父……。” 这李道台见状,呵呵大笑着把手中信还交到纪翎手中,瞇眼道:“这我就放心了,雁红这丫头敢情没丢……好孩子,你见着她没有?” 纪翎不由佯笑的点了点头道:“小侄月前才在六旗镇上见到了令媛……” 那李夫人不由喜得大声道:“真好?这是真事?” 李道台在一旁岔道:“当然是真的啦!叶贤侄还曾说瞎话?这你可放心了,也别一天到晚怪我找不着她了……” 那李夫人不由点头闭目念道:“阿弥陀佛……这可好啰……”,遂开目笑对纪翎道: “孩子!不是我说你,你要再不来,我就要去北京铁提督府找你母子去论理去了,到底是要我们姑娘不要?这么些年连个话都没有?雁红这孩子,也不算小了……” 那李道台在一旁笑插言道:“好了!好了!他不是来了吗,你还说什么说?你没看雁红这丫头,给贤侄的信,写的可真亲……”,说着不由仰天大笑了起来。 纪翎虽是冒充砚霜,但处此极窘情况上,也不由窘得脸色大红,随把头低了下来。 他此时的内心,那份苦就别提了,失望、伤心,几乎使他焚心窒息,但他勉强忍着这份极度的痛,反而抬起头来一笑道:“小侄本当早来为二位大人请安,只是琐事就身,竟不容抽身,尚请二位大人谅宥……” 那李道台反而面现悲容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孩子!……我们怎么能怪你?只惭愧令尊大人仙逝时,我们这远亲竟是不知!……”,说至此不由声音竟有些发抖,那李夫人竟干脆哭了起来,直用手中擦泪,纪翎心中不由一惊,腤忖原来那叶砚霜父亲竟新死不久,自己竟是不知。 说不得也只好陪着流了会子泪,他本有一肚子说不出来的委曲,正好借着这机会,一泄心中悲痛,这一伤心竟自泪下如雨,一时反到收之不住。 最后还时李氏夫妇,见他伤心到如此地步,怕伤了身子,好一阵劝,才把他给劝住了!…… 纪翎止住了哭,觉得在此更增伤心,不由往起一站,对二老打了一礼,泣然道:“小侄想就此告薜二位大人……待回去禀明母亲,再专程来奉迎令媛,顺为二位大人问安……” 二位老人闻言,一齐站起,那李道台忧色道:“贤侄!可不能走,你远道来此,那能就走?可不能叫你走,你乖乖的呆在这,最少要住半个月,才能放你回去……” 纪翎不由大急,当时急道:“老伯厚爱,小侄感激不尽,只是尚有极重要之事,留待小侄亲理,尚请大人不以见责才好!” 这李道台闻言还是不信,纪翎苦求不可,最后那李道台才不得已的皱眉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连一天也不能多留?……” 纪翎因恐雁红马上转回,见了面反而无法交往了,只好点头道:“伯父对小侄心意,小侄心领万分,只是因尚有友人在候,实在不便久留,李姑娘想必也就在这两天内可回来了……二位大人大可放心……” 说着向二老行了一礼,这二位老人家不得已,只好双双送他到门口,还一直在叹着气,又令人一取了一大封银子,好说歹说非劝他收下了。 纪翎只好带愧收下,李氏夫妇一直送他到大门口,再三叮嘱路上小心这才含泪转回,不言他夫妇归后一心惦念着女儿转回,且说纪翎出得李府后,真个是万金俱熄,他已决心一个人远离世俗,远走高飞,自己孤单的过一生就算了…… 然而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那砚霜又曾上那去呢!又上那裹去找他呢?…… 忽然他想到雁红昔日曾恳求自己收徒之事,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我既然答应了她,收那方凤致为徒,又怎可耍赖,好在自己此时已心灰意冷,不如就收个徒弟,回转故山干天岭小云峰,一心一意的闭门练功教徒,一来可免却这许多无味的烦恼,再方面也不负故人之托。 他想到此不由突然转念,决心即日起程赴那方府一行,看看这位徒弟,是否真如雁红所言,顺便路上尚可就便访一访那叶砚霜…… 不一日他果然催骑来至冀省大名,这一路上饱尝风霜之苦,尤其是内心忧伤得肝肠欲断,他已完全把自己忘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象茫然无我似的。 他并不恨雁红和叶砚霜,反而深深的恨着自己,他认为他二人本是一双两好,被自己从中取闹,给拆散了,每想及此,他总是觉得自己是犯了淘天大罪…… 他由囊中取出往昔雁红为他所写的那封介绍信,一路顺着地址找了去,果然于当日傍晚时光,他找到了那条垂柳的大道,有两个卖贴饼的推着小车,叫卖着走过,阵阵的小风吹得两旁的柳树,茎弯叶扬,暮色裹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了,不应该再在江湖上乱跑瞎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皱着那双如剑之眉,想不到夙日极其爽朗开扩的纪翎,如今竟会变了。 他找到了那所高大的牢门,大红的砖墙,巨石的砌门,正门上铸着两个大金字“方府”,他自念声:“不错,是这裹了!”,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那匹马系在柳树上,自己上前,以手在门上铜镮上叩了两声,发出铮铮的响声。 就见那大门上,先开了一小门,和雁红一样的,有一个秃头的老人,由那门洞裹伸出了头,见纪翎这一付打扮,不由一怔,心说好俊的一位公子爷,想着对着纪翎笑了一笑道: “这是方学台府,公子你找谁?” 纪翎不由笑点了点头道:“我姓纪,有一位李小姐介绍我来此,一晤贵宅主人,请开门去通禀一声。” 这老人翻眼想了想,一面收头回去,倘自语的道:“李小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公子你等着我给你开门。” 说着话这大门就开了,纪翎见院中花石点缀,遍地细草茵茸平铺,一条花道直通正厅,道旁花池有牡丹有水仙,仅看至此,就如此宅之人不是凡士,不由平空生了不少敬仰之心。 那老人笑对纪翎鞠躬道:“公子请随我先进去用茶,我这就去给您通禀一声。” 说着转过身子,弯着腰在前带路,一面口中叫道:“小喜子!去把门口的马牵到后槽裹上上料!” 果见一小童答应着出门,纪翎怕那马不老实,忙出门亲自拉进来交给小童牵着,慢慢向那墙边上马槽中牵去,此时那老人领着纪翎至正厅门口,开开门道声:“公子请裹面坐!我们老爷正在书房处埋书信呢!我这就去给你请!” 纪翎答应着一面掏出了雁红所写的那封介绍信,递与这老仆道:“请先把这封信递交你们主人过目……” 这老仆答应着,用手在那门边一条下垂的红带上垃了一声叮铃铃一阵铃声,就由内一阵笑喊道:“来了来了……”,那幅彩屏后跟着跑进一个一身大绿衣裳的小丫环,这丫环正是偷恋那位假公子李雁红的春萍,后来李雁红走了,他还一直哭了好几天。 要知那时代,女孩子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是给人家当丫环的,婚姻一项也是自己作不得主,而这般丫环们年岁都已及笠,情之于人,是不分贵贱的,所以她们照样有一份纯洁贞挚的爱,只是那时深府巨院,又那能有机会,让她们对于异性有所接触,所以她们是那么孤独,那么忧郁,她们的命运和婚姻,完全要等待着,所待奉的主人赐与和慈悲。 此时那春萍跑出一看,见是一俊挺绝伦的俏公子,不由芳心一阵羞涩,竟感到不大自然起来,还是纪翎落落大方的笑了笑道:“我姓纪,是从南方来的……” 这春萍才惊觉的哦了一声,嫣然笑道:“纪公子请坐……小婢这就去给你倒苶!” 纪翎谢道:“不必客气了!……” 这春萍笑着跑出,须臾端出一杯茶进来,纪翎方道了声:“谢谢!” 遂见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老人打开门帘,道了声:“我们老爷来啦!” 跟着由内走出一六旬左右红面老人,一身府裯裤褂,手中仍搓着一对玉胆,这老人满面惊奇的由内中快步而入,一进门上下打量纪翎半天,颇为惊喜的道:“欢迎!欢迎,纪公子远地而来,本应为公子设筵洗麈,只是如今晚了!……容明日再补吧……” 说着纪翎已向这方老爷行了一礼,道:“晚生纪翎向老伯问安……” 这老人一面答谢着道:“不敢当!不敢当!”,遂对一边那小丫环春萍道:“去把太太请来,就说是李公子介绍的客人来了……”,纪翎不由一怔,心说这老人家真昏了头了,怎么说是李公子介绍来的? 那春萍闻言喜得转身就跑,她并不听老爷的话,先去通知方夫人,却绕个小弯拐到小姐房中,见方凤仪正在插花,不由笑道:“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凤仪放下绣花怔道:“什么好消息?……” 春萍挤鼻子弄眼喘笑道:“你猜猜看?” 方小姐站起瞋道:“你别给我绕舌子了,快说吧!” 春萍这才手抚前胸喘道:“那李公子他……” 方言及此方小姐不由秀真一展喜道:“什么?……李公子来啦?” 那春萍不由笑着摇头道:“哎呀小姐……你可别慌呀?是李公子请他朋友来找老爷有事,这位公子……”,说着她竟低下了头,方凤仪虽感失望,但既听是李公子差了人来,自然是好消息,当时忙由床上拿起一翠绿披头,往身上一披对春萍道:“你带我偷偷去瞧瞧去……” 春萍笑道:“等一等!我先去通知太太一声……”,看着扭身就跑了,一会又进来,方小姐已迫不及待的走出了闺房,春萍这才拉着她手由内房暖厅绕了几个小弯子,到了那内容厅,由那绵屏后隔缝向外一看,这主婢二人芳心都不由酥了,暗赞了一声:“好个俏俊的公子……” 此时那方夫人也走进来了,客气了一番各自落坐,那方老爷皱眉对自己太太道:“这真是开玩笑,这孩子……唉!那李公子……他是个小姐呀,是女扮男装……” 方太太一听睁大双目怔道:“那个李公子?……” 方老爷叹道:“就是那李道台的公子,不是公子,是个小姐,易钗而弁把我们一家都给骗着了,我说呢!总看他有点秀裹秀气……而且最后走得奇怪,留的信也古怪……”。 方夫人闻言,竟惊得往起一站,笑惊道:“有这种事?……这是真的?……” 方老爷一指纪翎道:“这位公子亲口说的还假的了?何况还有那位小姐亲笔的信,……”说着又皱眉对纪翎道:“李姐芳名是李砚霜,还是李雁红?我都弄胡涂了,这孩子,……唉!……”,下面他本想说:“把我们凤仪可害苦了……”,但因纪翎是生人,所以这句话到口又忍住了,还一直摇头不已。 纪翎闻言心内一阵酸,暗忖原来雁红在外均化名为李砚霜,由此可见对砚霜的思念之情了,想到此不由苦笑了笑道:“李小姐本名雁红,砚霜想必是她临时的化名吧……”,二老此时才恍然大悟,心内怅然似有所失,一时对望着心内又好气又好笑……。 不言他老夫妇心中感慨不已,且说那屏头之后的小姐和丫环,闻言之后,都不由惊得呆了。 尤其是那位方凤仪小姐,更是羞得粉颈低垂,芳心也不知是酸是苦,暗道:“好个小丫头片子,你可真会逗人,害得我这几个月为你茶饭不思,却不知你竟是个女的……”。 想到此偷看了春萍一眼,那春萍此时也是脸色绯红,彼此似笑又怨的对笑了笑,心中都感到大不是味,方小姐不由往起一站,想回返房中,却被那春萍一把给拉住了,只好又蹲下身子,听那纪公子说些什么。 此时那方老爷笑着摸了摸头,对纪翎道:“那李姑娘一身功夫可真不得了,她信上对纪先生如此夸赞,想必先生武功定是不弱了……”。 纪翎面红的谦虚道:“晚生那有什么武功,和那位李姑娘还不是差不多……”,这本是一句客气话,但那方氏二老听起来俱不由大吃一惊,知道来人定有一身奇技。 当时又问了纪翎的身世,这一提起,大家又不是外人,纪翎的父亲方老爷是早已慕名,一席话谈得方氏二老好不欢心。 那方老爷私观纪翎英俊有为,诚实忠厚,谈吐不俗,学凡所问无不对答如流,有些见解竟高过自己,心中不由大为赞赏,再一问对方年岁,竟和小女相差不过三岁,心中已暗暗打了个主意,只是没有说出而已。 这主宾三人一席话,暗地裹已把一旁偷看的二人,听得入了迷,尤其是方凤仪,一生对于文学,无论诗词歌赋都有极深的造诣,自负极高,令夕隔屏听了这英俊豪迈的纪公子一席话,芳心中不由拜服得五体投地,在一打量这纪翎! 只见他方面大耳,目如点漆,长眉如剑,斜挑入颊,再一笑露出编贝之齿,真个是俊秀已极,试观大苍众生,何独有此俊逸公子……于是那一颗本来属于雁红的痴心,在粉碎失望之余,竟不知觉间扑向了纪翎……。 主人如此,丫环就更别说了,春萍此时更是看得芳心砰砰乱跳,要不是小姐在旁,她早就借故倒茶进去了……。 二人正在盘弄心思之际,忽见方氏夫妇相继起身,随着那纪翎也站起来了。 方小姐心中方一惊,只当这位纪公子要走了,心中怅然若失,却听得自己父亲笑道: “这孩子皮得很……恐怕有辱李姑娘及贤侄的一番厚意了……”,接着又听他喊道:“春萍呀!去看看小少爷在不在院子裹,纪公子要看看他……”。 方小姐一听才知原来是到院子裹去找自己弟弟,那春萍本在小姐身旁,也在偷看,一听叫自己,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由屏头内钻出,方氏二老都不由一怔,春萍这才发觉,不由羞了个大红脸,一低头就跑出去了,方小姐见状也不敢再在后面偷看了,忙返身轻步回房去了,此时方氏二老随着纪翎也踱出室外。 纪翎脑中方想,这方凤致不知是怎么个小孩,居然会蒙雁红如此器重,想必是一颇懂得规矩的小孩,就在他此念尚未想完,突然一声脆喝道:“小爷到也!”骤见由一大石上黑影一闪,跟着扑通一声,三人都吃了一惊,再一细看,始见是一年方十二三岁的小孩。 这小孩一身黑缎马裤褂,腰上紧束着一条绸巾,背上斜背着一口跟他人差不多长的剑,也不知是他那找的,打扮得挺像个侠客似的。 此时想是由那石上跳下,太高了,摔得他眦牙咧嘴,样子可笑已极。 纪翎见这小孩长得唇红齿白,阔首厚颔,果然是一难得的上材,心中已猜出定是那方凤致无疑。 果然那方老爷见状,又气又笑的喝道:“还不起来!见见你纪大哥……你看看你这一身打扮……唉……这是维给你出的花样?” 这方凤致由地上蹂耆屁股站起来,翻着那双大眼睛看了纪翎一会,纪翎笑道:“小兄弟!你这身打扮到真像个侠客呢!你会什么本事?” 这方凤致后退一步,看着纪翎道:“你是不是也会武?” 纪翎点点头道:“会呀!这么样,你还跟我比武是不是?” 方老爷闻言也给逗笑了,一面对方凤致笑叱道:“你纪大哥本事可大了,这次来就是想收你作徒弟的,你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要是把纪大哥气走了,看还会有人来教你不会,还不快给你大哥鞠个躬!” 这方凤致似不大愿意的勉强给纪翎打了一个礼,然后抬起头对纪翎小声道:“今天是有爸爸妈妈在旁边,要不然我非给你比武不可……” 方老爷方怒喝了一声:“胡说!” 纪翎却对着方老爷眨了眨眼,遂接着笑言道:“那真是在好不过了,你看!”说着以手拍了拍自己的那把折扇道:“我这把扇子就是我的兵器,今天就是专门找你来此武来的,怎么样,你敢不敢?” 这小孩一听劲可大了,先看了他父亲一眼,方老爷含笑的和方夫人各自退后几步。 原来那纪翎正想借此机会,一来好看看这方凤致是否真有本事?再方面可杀杀那方凤致的威,所以闻言后各自退后几步,空出一块地方好让他们动手。 方凤致此时一看自己父母俱都含笑退后,宽心不由大放,当时紧了紧扎在腰上的那根绸巾道:“你不要以为这是普通手巾,告诉你,它名字叫做英雄巾,不是英雄可不敢随便扎它,就像你一样,腰上就不敢随便扎,要不然,就有绿林道上的朋友找你的麻烦,你知道了吧?” 纪翎听后也不禁被逗笑了,方氏二老更是又笑又气,方老爷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一套都是那学的?一定又是老周告诉你的是不是?” 那方凤致闻言一撇嘴道:“老周他也配!他只算是我的大师兄,李大哥才配当我师父,我已经答应等见了李大哥以后,求求他也把老周收下!”说到此又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道:“他已经五十五岁了,练童子功是不行了……不过还可以练别的功夫……” 纪翎此时听得直想笑,不由笑问道:“小兄弟!你这口剑不错呢!是在那得的?” 方凤致闻言先看了父亲一眼,脸红道:“没什么……还可以用就是了……” 方老爷再仔细一看他背的那口剑,不由怒道:“好小子!我说怪眼热的,原来你把我书房的那口剑给偷出来了?……这口剑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你居然背出来乱玩……简直气死我了……,还不拿过来,不是你纪大哥在旁边,今天不揍死你才怪!” 方凤致只好哭丧着脸,把宝剑解下,远远的递给方老爷,又看了纪翎一眼。 纪翎笑对方老爷道:“想不到老伯尚收有如此一口好剑,如小侄所见不差,此剑定还是一口宝刃呢!” 方老窬闻言不由一惊,喜道:“啊!有这回事?……” 纪翎笑道:“可否借小侄一现?” 方老爷笑着把剑递过,一面连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口剑自传入我手后,始终还没打开过,怎么抽都抽不出,真奇怪!” 方凤致也在一旁道:“用石头砸都砸不开,真气死人!” 方老爷闻言怒目瞪了他一眼,恨道:“好小子!你用石头砸,砸坏了,看怎么了?”方凤致才知说漏了嘴,后退了两步吓得直伸舌头。 纪翎接过剑后,略一过目,连声赞道:“好剑!好剑!” 方凤致在一旁岔嘴道:“再好抽不出来,还不是白费!” 方老爷喝了声:“你少答碴!” 纪翎笑着了方凤致一眼,遂又回头对方老爷道:“小侄代伯父将此剑抽开如何?” 方老爷喜得张大双目道:“那简直太好了,不过恐怕是难得很……” 纪翎笑着把这口剑在手中把玩了几转,他是玩剑的老行家,只看了看,已知这剑原来还有暗锁锁着,暗想,怪不得你们抽它不出,想着,先用手按了一下剑柄上的哑簧,这剑“呛!”的响了一声。 方老爷啊了一声,满面喜容,方凤致在一旁道:“没有用!这声音我也曾叫它响,就是开不开,爸爸是白高兴!” 方老爷气得看了他剑一眼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说着话,纪翎遂用手在这剑尾两边用手捏了两下,又用手在这匣上用力拍了一掌,遂听:“呛啷啷!”一声脆鸣,这口剑,竟自己跳出剑匣有四五寸长,一时霞光外泄,耀眼难睁,方氏全家都不由喜得惊叫了一声,一起偎了上来。 方凤致笑道:“乖乖!你还真有两手,真被你弄开了……” 纪翎右手扣剑柄,以姆、四五三指扣柄,中食二指一压剑身,跟着向外一抽,隐闻丝! 的一声细响,剑气如虹,这口剑已全部撤出了匣。 一时间剑身连抖,发出吟吟之声,剑芒舌吐美光刺目,果然是口不可多得的惊世奇刃。 纪翎一面以手指向这剑身弹了两下,声若抖钢丝一般吟吟不绝于耳,不由点了点头连道:“果然所料不差,恭喜老伯收此奇珍,只是这等罕世异物,最能引一般武林觊觎,伯父尚需好好珍藏才是!”说着合剑于匣,递上。 方老爷接过剑,喜之不禁,一面顺手抽了出来,环目四视,想是欲找物试一试这剑到底利不利。 纪翎笑指一山石道:“伯父可以此巨石为鞘,用剑放心往上挥砍,就可知小侄方才所言不假了!” 方老爷目视那一方假山石,像是怕损了手中剑,颇像犹豫不决的样子。 方凤致在一旁已迫不及待的喊道:“爸爸砍呀!纪大哥叫砍就砍,错不了……” 纪翎也笑道:“伯父但砍无妨!” 方老爷这才抖剑向那大石顺手挥了去,他仍不敢用太大的劲,但听“呛!”一声龙吟,那剑身挥在坚石赛铁的巨石之上,竟然一挥而入石内,方老爷不由大喜,跟着一用劲向外一削,丝丝声下那剑,就像削豆腐似的,一闪已由石这边削出,再看那大石依然像是完好如初的耸立在当地。 纪翎走前,顺手向那石身一推,轰然一声大震,那假山石,竟齐方老爷剑削处平翻而下,宸得众人立足处都动了一下。 此时院中众女婢,还有那方小姐都聚在一旁,争看着这口奇剑,谁也没注意到,那住痴情的方小姐,一双澄波秀目却眨红含情的盯在这位纪公子身上,芳心中不禁对这位俏公子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纪翎此时见围了一大圈丫环婆子,不由感道局促不安,偶一抬头,发现人群之中,一佳人颦眉凝目的正看着自己,神态紧着都有异众女,蝢觉眼睛一亮,心想这是谁?一时间愈觉得面上讪讪发热。 方老爷此时笑对身侧丫环道:“等会到后院裹叫几个人来,把这大石抬出去!” 纪翎闻言笑道:“伯父要抬往何处,小侄愿效劳!” 方老爷干笑了两声道:“咳!随便它搁着吧……”内心也不由暗道:“你好大的口气,这么大石头你一介书生模样,能一个人抬得动?” 谁知他想着的工夫,纪翎已含笑趋前,他就像儿戏似的仅出单掌,向那巨石上一按,跟着向上一提,真像跟抓小鸡一样的给提了起来,遂着向原先那巨石上一合,略一挪移,竟扣了个藏石合缝,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却有一人拍了几下手。 随声望去,竟是那一向面娇不出闺门的方凤仪小姐,她自己也奇怪,怎么会惊喜的忘了形,竟会拍起手来,这一拍手不由引得纪翎寻声一望。 顿时她的脸又红了,他不由自主的对着向自己捧场的这位姑娘笑了笑,方小姐羞得马上低下了头。 方老爷扭脸一看,不由笑道:“你也出来了!正好,来来来!见见你纪大哥!他是那位李公子啊……李小姐的朋友,你见见!” 方凤仪简言心中不知如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闻言后低头行近,方老爷笑对纪翎道:“这就是小女凤仪。” 遂一指纪翎对自己女儿道:“这是你纪大哥,单各一个翎字……” 方凤仪不由微启秀月瞟了他一眼,纪翎故放大方的道了声:“贤妹请了,愚兄常闻那位李雁红姑娘提到你,并请愚兄代其致意!” 方凤仪不由低道了一声:“谢谢纪大哥……” 方老爷在一旁忿言道:“孩子……你还不知道,那李大哥是女扮男装,是位小姐,我们都被幪住了!” 方小姐虽早就知道了,可也不能不有意装作吃惊的道:“李大哥是女的?……有这种事?” 方老爷用手一指纪翎道:“你纪大哥亲口说的,还有她自己信上说的,这还假得了么?……”说着连连笑着摇头,遂道:“那位李小姐去时曾书明要与小儿物色一位老师,却不知竟找到了贤侄你,真是太不敢当了……” 纪翎不由一笑道:“伯父太客气了,慢说此事还受李姑娘再三托附,就是小侄与伯父关系也不容有所推辞,何况这位小兄弟资禀竟是如此上品……” 说着笑瞟了一旁又腰而立的方凤致,点点头道:“兄弟!我都忘了,你不是还要给我比武么?……” 方凤致闻言脸上一红,其实他眼见纪翎诸般神勇,心中早就软了一半多,自知不是对方敌手,所以他在一旁连提都不敢提,现在被纪翎一催不由大恐,急道:“纪大哥的本事我见过了,比不比都无所谓……” 纪翎对方老爷眨了两下眼道:“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了你,怎么也得比比,要不然叫人家笑话,那可不行……” 方凤致此时颇感狼借,这小家伙可有他自己的点子,他知道要是明张旗鼓的打,一定不是纪翎的对手,所以此时小脑袋裹正在打歪念头。 纪翎言罢方回头对方氏二老一笑,忽觉右脑劲风猛袭而下,不由大惊,又闻得方老爷厉喝一声:“畜牲你敢……”纪翎头也不回向前一滑步,“仙人换影”向右猛一闪身,已窥出原来是那方凤致一双瘦爪正从自己头顶上掠过。 纪翎不由暗笑了笑,心道:“好小子?还敢施暗算,今天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以后谅你也不服我。” 想到此,正逢那方凤致一招走空,这小子别看没学到什么武功,但此子天质奇佳,自小就能纵高跳矮,力量也非一般和他年岁相彷的所能比格,竟日无事,在这花园之中窟上纵下,到给他研究出来几种怪招,府内的几个听差厨子都算倒了霉了,差不多都被他拿来当靶子,打得鼻青眼肿满头是包。 他暗袭纪翎这一手就是他自已研究出来最得意的一手,平日捉猫捕雀,用出他这一手,还真有些效力,此次因对付的是纪翎,所以更是加了十分快捷,暗付以自己经验,颈下两肩之上,那一条大筋是好地方,平日那些仆厨只要一被自己抓住此处,定是酥软无力,哀声讨饶,只要把他这地方一下抓住,不怕这纪大哥不当众向自己低头,方凤致想得倒蛮有理。 不想他这一招竟走了空,心中已大为发毛,正逢纪翎恍身来至自己右侧,这方凤致知道是非打不可了,一面双手连恍道:“好!现在我们开始此武……” 纪翎含笑而立,心说:“好精灵的小子,他倒会自己遮羞……”遂点了两下头道:“好厉害的飞鹰搏兔,小兄弟!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方凤致才要开口,纪翎已闪身至前,口中叫了声:“前胸看打!”真个的一掌直往方凤致前胸劈去,方氏二老俱当纪翎真个发怒下了毒手,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 方凤致见纪翎这一掌来势如电,吓得慌了手脚,拚命向上一窜,奈何对方纪大哥这一双手,竟像是如影附形,也不知他怎么一翻,自己整个前胸却被一层劲力给罩了住,想动也动不得。 这只是一霎那间的事情,遂又觉前胸一麻,方以为是中了掌力,才怪叫一声,遂觉全身一震,自己身上并无痛痒,竟被那纪大哥将自己前胸衣裳给抓了个牢牢的,单搴过了顶。 方凤致此时不由又惊又怕,方氏二老见状心虽耽心爱子,但已确知纪翎不会伤他,见状也不由笑了起来。 那方凤致在空中被转得头昏脑胀,手足划空,虽一力下击,奈何总是挨对方不着,不由在空中抖道:“喂!……纪大哥!纪大哥!” 纪翎笑道:“怎么样?” 方凤致一面唷道:“放下!放下!……算我输了行不行?” 纪翎仍有意笑道:“那怎么行算你输了?到底谁真的输了?你得说清楚一点,要不然你还得在上面凉快凉快!”说着五指微动,竟把方凤致给拋了起来,这一下可真把这家伙给吓坏了,在空中哇哇怪叫道:“我输了行不行?纪大哥……快放下,快放下,这摔一家伙可不是玩的!” 纪翎这才把他放下,这小家伙一下地又神气起来了,紧了一下裤带,见四周之人都看着自己笑,不由大喝一声跳道:“谁不服气过来,少爷不打他个五眼青才怪……”,说着又看了纪翎一眼,发现这话不能这么说,即刻又改过来道:“除了纪大哥以外,人家是真有真功夫,我不能给人家耍赖,你们这一群草包笑个什么劲,男的要是不服,我一个打你们三个,丫头要是不服,你们就全上来,看看谁厉害?” 这一番话竟连纪翎也给逗得笑了,方老爷笑骂道:“你也真有脸!既然输给你纪大哥了,还不上前行拜师之礼?把你纪大哥气走了,我看你那裹再去找这么大本事的师父去!” 方凤致此时内心对纪翎也拜服万分,闻言红着脸走上一步,正要下拜,纪翎忙把他掺起笑道:“拜师不迟!我收徒弟可没有这么简单呢!……我还要考查一下你的心性如何,配不配作我徒弟?……”,方氏二老闻言不由一怔。 纪翎忙对二老笑道:“小侄实因尚有要事,不克在此久留,欲去追访一人,令郎德智兼佳,小侄能得此传人,尚有何憾?只待那事一了,定当早日赴府,如二老放心,小侄想把这小兄弟带返干天岭,在小侄习艺旧处,专心传授他一番,不出五年,定有大成,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方氏二老闻言大喜,方老爷走前一步,执起纪翎一手道:“贤侄这番深意,我夫妇铭感终身,只是……贤侄何妨在舍间少居几天,容对贤侄少尽些心意才好……” 纪翎方一笑未言,那方凤致已跑前来纪翎叫道:“师父要走可不行!……我知道你是恨我将才打你,一走一定就不来了!……”,言罢眼圈发红,竟像是要哭的样子,纪翎不由执起他一手道:“小兄弟!你错了,我说来一定来……” 方凤致摇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给你磕头?没有行拜师之礼,大哥还是大哥,我还是我!” 纪翎不由皱眉笑道:“原来你不放心这个……既如此你就行吧!不过我可不要你叫我师父,你还是叫我大哥好了……” 方老爷在一旁岔言道:“那怎么行,名不正者言不顺,言不顺者事不成,这师父是万万要叫的……” 纪翎不由面红道:“小侄和老伯辈份已定,岂能再以长者自居!……你说小侄也不过此之令郎痴长不了几岁,这师父二字是万万担当不起,尚请老伯不要以此相强为妙!” 方老爷闻言不由皱起了眉,一时倒真不知说什么了,还是方夫人见状在一旁笑道:“既然纪公子如此说,就叫他大哥又有何妨?这有什么关系?” 方老爷斜视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遂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暂时依贤侄如此称碎好了……” 纪翎不由大喜,那方凤致见状早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跪地,一连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弟子方凤致这裹有礼了……” 纪翎忙掺起他道:“以后你心裹只要敬我如师,嘴裹还是叫我纪大哥好了……”,方凤致连忙道好。 此时一行人鱼贯的返回大厅,方老爷皱眉道:“贤侄难道如此急于上路?连几天都不能在此少留么?” 纪翎低头想了想道:“既然伯父一意邀留,小侄就多留一日好了……”,方氏二老闻言虽仍觉一日太短,但总比不留好,俱都高兴不止,于是纪翎当晚就被留住在方府,也就是从前李雁红睡的那一间房子。 这一夜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想着往事,尤其是他想到了李雁红。 这姑娘对他的印象太深了,他想到她如今恐怕已回家了吧!…… “当她知道叶砚霜会去找她,她又该如何的兴奋啊!只是……。” “只是那叶砚霜如今又上那去了呢?他难道竟真的忍下心离开雁红?我一定要设法找到他,把这事给他说清楚,告诉他雁红对他的真心!” “她对我只是一份兄妹的爱,而真正爱的却是他……。” “然而雁红……你可知道我多么爱你哟……今后这无穷的岁月,我只能把这一份腻爱深深的埋在我的内心,我是不会再去爱第二个人了,你!雁红,快些回到你心上人砚霜的怀中去吧……以砚霜那身本事和仪表,配你是够了……唉!”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从床上起来,推开窗,外面是一片如银夜色,他用手支着头,触目着这院中的夜景,脑子裹重复着这些断肠的事。 他想到眼前的方凤致,这孩子难得如此顽皮根骨又是如此好,倒挺对自己的心思,自己既然已万念俱熄,正好收了此子,潜回那干天岭故处,随着师父和那黑猩子,好好的传这孩子一身功夫,总算不负那恨心的无情人雁红所托……。 想到此他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看看天色已近午夜,睡也睡不着,几上放着自己的那口宝剑,和那把扇子。 忽然他想到了这口剑,自己自从得到它以后竟从来没有用过,对敌只是用那一把扇子,听师父说这口剑,剑名“墨蝗”倒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刃…… 想着不由顺手取过,慢慢的抽出,露比暗紫色的光华,阴冷冷的逼人肌肤,他把它完全抽出,暗室裹愈发显得冷森森直如一条抖动的青蛇…… 他又把它合入鞘内,放在床边,叹了口气,才把双目闭上不久,忽听这睡室门上有人敲了一声,似一女孩的声音轻叫道:“纪公子,纪公子……”,纪翎不由在床上一怔,心说这是谁这么大胆?深更半夜来找自己,要是有所传闻,自己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想到此心一狠,干脆给她来个装睡,才一闪眼,那门原就没上锁,竟呼的响了一声开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内碰碰乱跳,微微睁开一眼,顿时脸一陈热,心想你这小丫环真是好大胆。 原来屋中进来二人,俱是亭亭玉人,前面那人一身红缎睡袄,梳着一条大辫子,瞟着那对又大又亮的眼睛,不是别人,正是带着自己入居此室的那个丫环春萍。 纪翎见她手中撑着一盏羊脂灯台,进室后回头又皱眉又抬头,好似催身后那人快进来似的。 纪翎原先只以为就是这春萍一人,正想下床劝她回去,见状心内一惊,再偷偷往这春萍身后一看,不由吓了个大红脸。 心说方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这么三更半夜,到我房中来作什么?……。 由是连忙闭上了眼,心说反正你们怎么叫,我都给你们来个装睡着,自然你们就会走了。 想到此,却听得那方小姐低声抖道:“春……萍!不行!我怕,我还是回去吧!……” 却又听那春萍压低声道:“小姐……你真是!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嘛!这事情不给他说妥,他明天一走,谁知道他来不来?这么绝世的佳公子,以后又到那去找去?……” 纪翻在床上羞了个大红脸,暗骂一声:“小丫头!原来是你出的点子……”所幸室内漆黑,虽有春萍手上那一盏豆油灯,可是昏暗暗之中,她们可看不清纪翎的脸色。 此时又闻那方小姐抖道:“我……我怎么好意思给他说呢!……人家又睡着了……” 那春萍道:“唉呀!小姐你可真急人!……只要你把他叫醒,稍微透一点意思,他也不是傻子,只要你们口头上有了婚约,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裹发热,偷偷睁眼一瞧,见那位方小姐一身白绸长衣,外披翠缎披风,暗影裹云发轻松,美目澄波,好一番天姿国色,此时闻言后竟是又羞又笑的低着头。 那春萍挤鼻道:“还不快点,放心!我不在这听你们说话,我到外面去给你们把风去,你尽管放心的谈你们的!……” 说着笑了笑,正要翻身出去,却又被那位方小姐伸出玉臂给拉住了,羞道:“我……叫醒他?” 春萍笑道:“当然啰!不叫醒他怎么谈话?” 方小姐不由娥眉吟道:“那……多不好意思,他……要是……问我作什么呢?” 春萍不由仰头想了想道:“这……你就说到这屋来找东西……” 方小姐紧张的道:“找东西也不能把人家叫醒呀?” 春萍又看了纪翎一眼,笑嗔道:“小姐真是……你不会说本来是来找东西的,因见他睡觉被子都没盖,怕他受凉了,所以叫醒他叫他盖被子,这个理由再好也不过了!” 方小姐才低头没话说,想是对这个借口感到还不错,春萍笑着挣开了她的手,把那盏灯往桌上一放就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方小姐紧上了两步,奈何门已掩上了,她面朝的站了一会,良久才慢慢的转过了脸来。 纪翎此时内心,真比这位小姐还要紧张,那份滋味可就别提了,暗忖道:“方小姐…… 她这是何苦啊……这这这……怎么可能啊!我如今百念俱熄,那裹还会想到这这种事?” 想到此不由又开目偷看她一眼,见她正是痴目的望着自己,满面惊恐之色,手上的小灯台直打抖,她就这样轻移莲步走近到纪翎的床前。 慢慢的他放下了手上的灯,借着这婆娑的光,她已触目在纪翎英俊的面盘上了。 虽然是睡着,那两弯剑眉,挺鼻俊口都显出了无比的男性俊姿,这位痴情的方小姐看着看着,竟自淌下泪来,谁也不知她淌泪的原因。 她几次的举起手想去推他,但是她又收回了,深锁着蛾眉,满脸焦急之色。 似这样在床前犹豫了好一会,隐闻她抖声道:“这……这怎么办呢?……”,忽然她往前走了一步,无意间却把那几上的长剑给碰了一下,以致于叭打!的响了一声。 那口剑竟掉在了地上,方凤仪吓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看看床上的纪翎仍是仰面的睡着,并没被这一声所惊醒,不由用手抚着心口,好容易提起来叫醒纪翎的决心这一下又算没有了! 她在床前站了半天,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竟自端起烛台,像是预备出去了。 但是她又搁下烛台,纪翎心中又是一阵紧张,暗忖这一次她一定是决心叫自己了,正是发愁,却见她仅上前弯腰拾起了地下的那口长剑,才要搁回几上,忽然又把这口长剑收了回来。 纪翎睁着小眼,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口长剑,玩着这口剑上的黑色剑穗,最后抽出一半,顿时闪出一蓬光霞,纪翎心方一惊,她却又把这剑合上了。 纪翎隐见她面带喜色,竟把这口剑抱入了怀中,纪翎此时心内更是打鼓,见状暗道: “天啊!大概是看上了这口剑了……好吧!你拿去吧!反正我也不用它,只求你快走吧……”。 想着见这姑娘竟自背过了身子,好似也在脱解什么东西,良久才见她转过身子。 纪翎见她手上,竟持着一块少说有半掌大小的一块翠牌,还连着一串白金项练。 纪翎心中一震,心想你这是作什么?就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块翠牌,怎么一扭,竟自一开为二,她目示着这面项佩良久,才又把它合上,还在自己脸上挨了一挨,可见她夙日是如何心爱它了。 然而她竟能对一个陌生的纪翎割爱,可见她又是更如何的爱纪翎了。 她把这面翠牌小心的提着,轻轻放在纪翎枕前,复似又觉不太妥当,又轻轻拿起,她竟抖着玉手,轻轻的解开了纪翎身上的袋口。 当然纪翎此时是愈法的不敢动了,一任她费了半天事才解开,把那面翠佩轻轻的放入,至此这位方小姐已吓得发鬓见了汗,紧张得连连娇喘。 一切就绪,她又至长桌前,拔下一管笔,咬着笔杆儿想了一会,刷刷的一阵微响,像是写了些什么,最后套好了笔,把写好的字纸卷成了一个小卷儿,轻轻的塞在了纪翎的手心,纪翎翻了个身。 方小姐吓得退后了好几步,见纪翎还没醒,这多情的姑娘随拉了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了纪翎身上,竟听着她叹了口气,门口有人在轻唤着:“小姐!怎么了?……” 方小姐端起了灯轻声道:“好了……”,说着就推开了门,又咬着唇儿看了看床上的纪翎,接着一阵碎步,她主婢二人就走了……。 待一切又重归于宁静后,纪翎这才在床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掀被下床,偷偷的听了听裹外都没有了声音,他才又点亮了灯。 首先他把手中的小纸卷展开,就灯下一看,不由暗赞了一声:“好娟秀的一笔小草书……”那笺上写的是: 字呈 纪大哥侠览: 午夜随小婢私访,适大哥好梦方酣,逗留君榻未敢惊扰,实愧如哉! 大哥英姿飒爽,年少有为,妹每忆能追随大哥从文弄剑,辄深回溯,不觉神痴,奈何突闻大哥明日即将远行,睽违日久,思念何支,乍念带水之迢遥,益切芜怀之萦系,不觉红泪浸衫,此实妹之意弱而徒惹大哥笑耳。 几上长剑,想系大哥爱物,偶拔视光可鉴人,冷气侵体,想知是太古奇珍,大哥旅途迢迢,难免惹人觊觎,小妹不耻拥怀,暂作小据,他日定使原璧归赵,请大哥释念。 纸短情长,匆匆曷罄,小妹心意,大哥谅必洞悉,惟祈珍重,敬书数行,附将不腆,聊赆行旌,伏希哂纳,谨侯 旅安,余惟菱照不宣,临笔倥促,不尽依依。 小妹方凤仪午夜拜草 纪翎看完后不由点了点头,暗赞了声这方小姐真个是才貌双全,只由其匆匆手笺能出此文墨,情词两尽,当之才女无愧。 一时间,竟自目睹着这张绵纸素笺,久久不能离目,心想这方小姐难得才貌两全,对自己竟有委身之意,按说自己此时失意之余,能逢此淑女垂青,真不知应是何等慰心之事,奈何自己一心眷念着那雁红姑娘,虽然那李雁红一心只惦着叶砚霜,但自己竟无力将她剔出念中,这真是令人饶肠痛苦的事情,看来方小姐这一番真情,自己早晚定是辜负她了……。 想着不由对空长吁了一口气,把这封信小心的叠了起来往袋中一放,无意间却触到了那面翠牌,忙取出一看,晶光莹莹微微透着一缕温香,知道这翠牌定是那位方小姐贴身带着的玩意,尚还温着呢! 这位一向有鲁男子之称的纪公子,此时目触着这番腻情,也不由暗然神往,他竟把这面翠牌小心的带在了自己的前项,一时那位方凤仪的影子就浮上了他的脑中。 他拚命的摇了摇头,往床上一倒,却是再也无法入睡,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只好坐起试着行了一番坐功,才稍微心平燥释,慢慢入定了过去。 第二日天才一亮,纪翎尚在入定,隐闻门外有人叩门道:“纪公子!醒了没有?” 纪翎忙下床道:“醒了醒了!请进来吧!”遂着门开处,竟是春萍这小丫环端着一个白瓷洗脸盆,一进门先高叫了一声:“公子早!” 纪翎不由应了声:“姑娘早!”这小丫环放下了盆,笑迷迷的看着纪翎,纪翎不由被看得不大自然,春萍叹道:“公子昨晚睡得好不好?” 纪翎连连点头道:“好!好!谢谢你了……” 这小丫环眼珠一转笑道:“这屋裹昨晚上是不是闹了贼了?”纪翎顿时脸色通红,心说好个小丫头,自己领头作的事,还要在我面前装胡涂,拿我开心……。 想到此有意问道:“闹了贼了?是男贼还是女贼?……” 春萍不由一抿嘴,心说这可好,把我自己也骂成贼了,见纪翎居然不提丢剑之事,可见他心中也有了小姐,当时心中好不高兴,见纪翎正在洗脸,想起了小姐嘱咐自己的话,不由在旁边背着手道:“从前那位李公子也住在这间房裹……” 纪翎一怔道:“那位李公子?” 这春萍一笑道:“哦!我都忘了,是李小姐,不是李公子!” 纪翎不由心一动,啊了一声,见那春萍一双眼正盯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你是说的李雁红小姐,你也认识她?” 春萍脸一红道:“她可真会骗人,真没想到她会是个小姐,本事这么大!” 纪翎点头道:“姑娘……江湖上有本事的女侠客叫铁守容,这位女侠客外号人称云中雁,本事可大着呢……”。 春萍闻言惊得张大了眼睛,忽又道:“公子!你也认识那位李小姐呀?” 纪翎一面擦脸一面点头笑道:“我当然认识她啰……我们是好朋友!” 春萍一怔道:“是好朋友,你们已经订了亲了?” 纪翎不由笑看着春萍道:“不要乱说……” 遂苦笑了笑道:“人家早就订婚了,我和她只不过是朋友,你可别开玩笑……”言罢竟不料被春萍这句话给逗得心内不胜悲凄。 春萍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公子你还没有订亲?” 纪翎不由心裹一动,扭脸看着这小丫头道:“你问这干什么?……”,遂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春萍被问得脸一阵红,竟笑道:“问一问有什么关系嘛……” 纪翎苦笑了笑道:“这一辈子我是不会给谁订婚了……唉!春萍这些事你也不须要知道,反正给你说也说不清……” 春萍闻言尚天真的咬着手指道:“那是为什么呢?” 纪翎此时已洗好了脸。见这小丫环眼圈红红的看着自己,竟似对自己有无限同情似的,不由笑了笑道:“我洗完了……” 春萍才惊觉的哦了一声,纪翎又笑道:“请通知方老伯夫妇一声,就说我要走了……” 说话间已由外面跑进一个小孩,正是那方凤致,一进门先叫了一声:“师父!哦!大哥早!” 纪翎忙拉过他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在家随姐姐念书,先把文学底子打好了,将来再学武才有用,否则徒为一介武夫,也没有什么出息……” 这方凤致睁着一双大眼睛道:“我知道,大哥!我给你商量一件事怎么样?” 纪翎笑道:“商量什么事?只要我能作到一定答应,你说说看什么事!” 方凤致眼珠一转道:“大哥此次是去找一个人是不是?” 纪翎点头道:“不错!正是要去找一个人,你问这干什么?” 方凤致叹道:“大哥一个人上路也够孤单的了……” 纪翎一笑,也弄不清这小鬼打什么算盘,当时应道:“可不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却不知这方凤致闻言后笑道:“我给大哥介绍一个朋友路上一齐走好不好?有这位朋友陪着大哥,保险路上不寂寞,也不会给大哥添什么麻烦的。” 纪翎一怔道:“啊!那倒好得很,你这位朋友在那呀?” 这小子幌了幌小脑袋,用手一指自己道:“就是我!” 纪翎不由一笑道:“你别开玩笑了……” 却不知这方凤致闻言后正色道:“大哥!我求求你好不好?……昨天晚上我在床上想了一夜,发现我自己实在是不行,江湖上的事情更是一点都不知道,所以决定跟随大哥出去走一走江湖,经历经历,大哥你是非答应我不可……” 纪翎不由皱眉道:“小兄弟!你跟着干什么?反正我事情完了一定回来接你就是了,江湖上苦得很,你怎么受得了,何况你父母一定不放心。” 凤致闻言不由急得直想哭道:“大哥!我一定不怕苦,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要把我关在家裹,可真要把我闷死了,好师父!你就带着我吧!”纪翎不由一直摇头,正在闹得不下之时,房门启处,方氏二老都进来了。 方凤致一见二老到来,不由大哭道:“师父他老人家不肯带我去……他不要我了……” 方老爷不由叱道:“你乱哭什么哭,我早就告诉你不行,你非要来,好在你纪大哥事情一了就来接你还不好,你哭有什么用?没出息!” 方凤致那裹肯听,尚自满床打滚,闹个不休,弄得方氏二老也没办法,一直皱眉不已,纪翎正不知如何劝他,那方老爷却叹了口说道:“贤侄要是……咳咳!” 纪翎不由道:“老伯有话但说无妨,小侄如能作到一定遵办!” 方老爷这才叹道:“贤侄如不以我这劣子为异,何妨就带着他路上经历一翻,有贤侄在旁我夫妇一定放心了……” 那方凤致在床上听到此,哭声可小多了,遂见纪翎低头想了半天,方老爷见状不由笑道:“如果贤侄有为难处也就算了……” 纪翎忽然往起一站道:“既然伯父母放心,小侄就带他经历经历也好!”此言一出方老爷大喜,连声道谢,那方凤致更是别提有多兴奋了,在床上一窟就下了床,先对着纪翎鞠了个躬道:“谢谢大哥……” 纪翎一面拉着他手道:“方才不是我不愿带着你,你要明白出去可不是去享福,江湖上坏人多得很,而且苦得很……” 方凤致一挺腰道:“我不怕!” 纪翎笑了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准备一下吧!只要带几套衣服就行了!”这小家伙一跳老高,又笑又叫的就跑出去了,纪翎不由笑了笑。 方夫人见状上前笑道:“可真难为了贤侄了……这孩子皮得很,一路上还要你多费心……” 纪翎知道这方夫人放心不下,不由笑道:“方伯母放心,令郎只要跟着我,路上绝对没有错,待事情一了,一定早日回来……”方夫人连连称谢,方老爷也是千恩万谢。 说话间那方凤致已跑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藤箝,腰上还背了一把小孩玩的宝剑,一进门就叫道:“大哥!我们走吧!” 纪翎笑道:“你把宝剑摘下来吧!我到路上给你买把新的……” 方凤致一面取下那口剑,皱眉道:“大哥哥可别骗我,闯江湖没有兵器可不行!” 纪翎连道:“当然!谁骗你……”方老爷此时见爱子即要随师远行也不由不胜依依,把他拉至一边,老俩口你一句我一句,无法都是些劝他路上听话的话,方老爷还取出一封庄票,非要纪翎收下不可,纪翎再三推,说什么也不要,方老爷也只好收回。 一行人往外走去,待至门口,纪翎偶一抬头,却见那方小姐竟紧偎着她母亲,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不由脸一阵红,不自然的对她笑了笑,方凤仪却是眼圈一红就把头低下了。 纪翎方觉这位姑娘心也太软了,却不知那方凤致尖叫了声:“大哥!你的宝剑忘了带了!” 纪翎和方凤仪还有那小丫环春萍心裹都不由一惊,三人不由互相对递了一眼,方老爷也一惊道:“呃!贤侄你的宝剑呢?” 纪翎忙看了方小姐一眼,吃吃道:“没有丢!在我包袱裹面……”方小姐闻言不由对着他会心的一笑,紧接着他就上马了,那方凤致也上了另一匹马,一片再见声中,两匹马就走远了。 作者书至此,先按笔这师徒二人不提,再回过头来提一提那位李雁红姑娘,此时到底是如何呢?…… 原来雁红自从目看恩师野叟尤天民死后,芳心大痛,再加上那黑兽黑猩于追随老人之后,也授环尽义,往昔朝夕相处的伙伴都落了如此的下场,顿使她感到人生空虚,就像飘浮在天边的白云似的…… 她一个人匹马孤剑的向前走着,不时的低头沉思着,她想到她自己,今生究竟如阿呢! 既然已发誓答应了老人,今生是非纪翎不嫁,然而自己的一切已经给了叶砚霜,在名义、感情,各方面来说,自己万无理由舍砚霜而就纪翎…… “但是……”她的泪不由得扑扑打打的淌下了。 “唉!我也不要回了……回去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再去等待着砚霜来接我?” 她的脑中一直转念着这些令人断肠的问题,跨下的白马不知觉间已趟入了一杰大街,她就这样一任那马自己走着。 她想她自己如今已是一个浪人了,没有归宿,没有目标,干脆就轰轰烈烈的在江湖上闯荡一番,遍游各处,了此一生也就算了……” 因久慕北地的繁华,那种慷慨悲歌的豪迈民风,所以她连日来一路北下,沿途也甚平淡,偶而她想到叶砚霜,她总是感到无限愧疚,然而她总没法把他剔出念外。 此时正是初春的季节,温暖的阳光扬溢着四方,偶而拂来阵阵的小风,令人感到还是有点冷。 在一条通往冀省的官道上,这姑娘单骑策马,她依旧是一付文墨书生的男士打扮,左臂上却轻腕着一面朱红色的小蛮藤弓,深锁着蛾眉,一任那马向前趟着。 忽然她听见身后一阵银铃之声,微闻着得得蹄声,可想知是有人在紧赶着路。 眼前是一黄土小崖的侧坡,雁红的马力带至侧坡之边,身后那骑快马竟自快似奔前的由雁红身前一掠而过,不是雁红带缰得快,非把这骑快马给撞下山坡不可,雁红本就一肚子的不高兴,无故受此闷气,不由大怒,娇叱了声:“何方小辈,走路不长眼么?……”不想目视处,这掠道而过的快马之上,竟不是自己所想的粗俗之辈,却是个娇滴滴美洁如仙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紫缎紧身衣,外披水绿披风,因马驰太疾,这领披风,竟展起一平水肩,马上佳人更是眉如秋水黛水目似澄波,愈显得娇姿婷飒,英气浸人,想是马行太急,更没料到眼前山道突窄,竟差一点撞伤了眼前路人,本已扣马回身,方道了声:“真对不起……” 突闻得雁红这一骂,不由在马上一怔,一剪秀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大家都是赶路的,何必说话这么厉害,难道姑娘还怕你不成?”言罢一双秀目注定着雁红,面上表情征显得有些惊异,不住的打量着雁红。 雁红本以为身后这人定是粗俗的野汉,所以一时盛怒头上,出口未免厉害了些,待自己一发现马上竟是一俏丽的佳人,自古道惺惺相惜,尤其见她身后尚背着一口长剑,自然也是一擅武者,心中不由顿生好感,同时却觉得自己话说错了,脸不免一红,此时再被这少女上下一打量,愈法感到面上一阵热,一时也痴望着对方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这姑娘侧身勒马,本想等着雁红回话,见对方一直目视着自己,也不答话,霎时间也颇感到不自然,一扭娇躯哼了一声道:“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却说出这等话……姑娘也不给你一般见识!……”,言罢又哼了一声,这才一顿马缰,这马又向前奔去。 雁红只这顾盼间,见此女那双眸子内晶光四射,心中不由暗惊,心想倒看不出,此女竟是一内家高手呢! 她本是旅途无聊,难得遇此同路侠女,岂能轻易失之交臂,更加上对方那番傲气,分明不把自己看在眼内,女孩儿家心性最小,尤其是雁红,新近学得一身绝技,自然更想找一对手试试招,见这少女带马就奔,心中也不禁施了小性,当时二话不说,一磕马腹,这马也是四蹄齐翻,泼刺刺直奔那少女身后急追了去。 眼前是一道又窄又长的岔山道,雁红这一阵疾驰,追了个首尾相衔。 前面那少女跑了一阵,突然把马放慢,想是有意想让雁红过去。 但雁红却也把马步放慢,仍是首尾相衔,这少女回头怒视了雁红一眼,一瞌马腹,那匹马重新狂驰,雁红抿嘴一笑,心说:“鬼丫头!你的脾气还不小呢!今天姑娘我非气气你,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想到此也是在马上一磕小蛮靴,那匹白驹依唏唏一声长啸,顿时迈开四足,翻蹄亮掌,须臾又和前面少女追了个紧紧的。 这一次那少女可忍不住了,只见她陡然间猛一勒丝绳把马停住,雁红因追得太急,不免掠过了些,见这少女停马不动,自己也是猛一勒绳,待停住了马,却和这姑娘肩并肩的列了个齐。 马上少女顿时一竖娥眉道:“无知小狗,你一置跟着你家姑娘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姑娘可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不是好惹的!” 雁红这一近视,愈觉这姑娘好一付娇姿,生平仅见,尤其她这一怒更是娥眉倒竖,杏眼圆睁,不由暗叹了声:“李雁红!你不是一向自负姿色动人么?这少女较你又何少逊分毫?” 雁红此时被她这一问,顿时也动了童心,在马上一抱双臂,仰视着天道:“奇怪!这路也不是你的?你家姑娘!……”,言道此发觉说错了话,不由脸一红即刻改道:“你家公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呀!你就是管不着,气死你活该!” 这马上少女闻言一怔,她倒一时没听出雁红说错的话,只是觉得这书生怎么长得如此秀丽,尤其那一双手十指尖尖宛若春葱,还留着尖尖的指甲,其白如玉,简直就像自己一样的。 尤其说话的声音也是这么娇滴滴的,词意之间,更是俏皮一时弄不清对方到底是男是女?不由在马上一怔,当时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是干什么的?” 雁舡也是一怔,暗笑这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当时笑道:“你方才不是怪我说话不客气么?你自己说话又有多好听,一个女孩子家,什么小子小子的,也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那少女在马上被说得脸色大窘,她自从入江湖以来,真可说是所向无敌,曾作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今日不想在返家道上,无缘无故,受到这么一个年青小伙子一番责骂,一时间娇性大发,二话不说,只见她猛带过马头,在马上翻身现掌,叱了声:“小狗,你给我下来吧!”,猝然间就有一股无比劲风,直往雁红左膀之上刁来。 雁红见她身形一转,已猜到这少女定是要向自己下手,当时长吸了一口气,却不知这少女掌势来得如此之快,一沾即吐,顿时这只左膀一阵急痛,不由大惊,那裹再敢怠慢。 只见她在马背上,双臂往下一按,全身竟借着这虚按之力,陡然上拔起足有文许高下。 少女这式“分云爪”本是得传自青衫客叶砚霜,更加以自己慧心体会,练来虽不如砚霜那么厉害,可是若以之对付武林中任何高手,都非同小可,满想这马上书生,还不是应爪而下。 所以她还不忍心伤对方太重,只用了五成功,不想这么厉害,可谓之武林绝学的“分云爪”,竟会被这少年人轻轻的闪了开,那能不惊得她目瞪口呆。 这一招递空后,马上这少女固然心惊肉跳,可是甫落于马背的那位李雁红姑娘又何尝不是大吃一惊,试想她这半年来不分日夜苦苦追随尤天民,熬练出这一身多么坚苦的功夫。 不想初次下山,只遇见一个少女,翻掌间竟能袭破自己御肤的柔劲,可以想见这少女是如何的身手了!…… 这一想不由也是呆坐在马上一时疑目对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位马上少女惊魂甫定,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当时岂肯轻易服人,二次运功,心道: “小伙子!你再尝尝姑娘这一手!”,猝然间见她一领马缰,像是要岔道而去。 谁知就在她那马才一转颈前行之际,这姑娘娇笑了一声道:“别得意,这次看你下来不下来!”,陡然间,就见她一挥左掌,五指尖向外一拋,就有一股极强罡动向雁红侧胸击来。 雁红心中一惊,知道这一手明面上像是开玩笑似的,内中却运用的是极玄高的内劲阴柔之功,当时冷笑一声,也是一挥右手发出苦练的“分神潜劲”,不想才一挥手,那少女右手一抖,手中马缰,竟像一条黑箭似的一抖而出,直往雁红臂上绕来。 这一式既快又疾,雁红内力已运出,却不料对方竟会一连两招,分明存心想把自己拉下马来,不由在马背上猛一收臂。 就在这两般杀手即将临身之际,雁红不由哂然一笑,只见她在马背上向后猛一躺,二足一点马蹬,全身就像一枝水箭也似的“嗖!”的一声,竟顺着少女所发这一骰罡劲水平的踹出。 这一手轻功,要是在平地上施展,倒也并不大十分惊人,然而雁红竟是坐在马背上施出,更何况那少女所发出的强劲罡风有如疾风骤雨,即使沾上一点也得骨断筋折,雁红若非随那黑猩子在飞毛洞苦练成一身骇闻的轻功绝学之技,焉敢如此施展? 只这一式,已把马上那少女惊得出一身汗,但她仍心想道:“只要你逃开我这一招,就算躲过了我的“三元掌”,只要你下了地,也算你输了!” 但只这霎那间,奇迹出现了,马上这少女简直就不敢相信,天下除了她那叶砚霜哥哥以外还会另外有第二人有这种令人作舌的轻功绝技? 就见马上这白晢的少年小伙子,全身本已平窜像箭一样的出去了两三丈,就见他在空中突一沉二臂全身平着打了个转儿,让当空那一股凌厉的罡夙擦面过后,他竟在空中猛一挺腰。 全身一躬一缩,取了一龙蟠之式,那逗留当空的身子,竟是像一条怪蛇似的,嗖!的一声,又回至来处马身之上,双臂效猩猱似的一展二臂,稳飘飘的落后回在那马鞍之上,真比四两棉花还轻。 这一手功夫就连她自己也暗喜运来如此趁手,她这一坐定后不由面色一冷,晒然笑道: “姑娘……你好厉害……可是我还没有下地呀?” 马上这少女双目凝视着雁红半天才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李雁红心内也早已把这少女拜服不尽,闻言有意笑道:“我就是我呀?我姓李,姑娘你是谁?可否将芳名见告?” 这少女闻言后想了想,忽然樱口一撇道:“我先告诉你,我姓铁,我们还没完,姑娘今天就不服你,我们来比划比划!” 李雁红在马上忽然双眉一皱,吃惊的道:“你姓铁……铁守容是你?” 马上这姑娘也是一怔,又上下打量了雁红几眼,慢慢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铁守容,你怎么认识?” 此言一了,雁红突然双目一红,以手擦了一下要流出的泪,怨声道:“铁……守容…… 铁守容……你就是铁守容,你害得我们好苦啊……”,言罢那无限的忧怨,却再也忍不住,一咬下唇,红泪点点都滴下尘埃! 第九章 剑拔弓张 铁守容被对方这一哭,不由莫名其妙,当时一番怒气,反倒平了不少。 她把丝辔一带,跨下银驹往前走了几步,偎在了李雁红马前,睁着一双剪水双瞳,满面惊疑的道:“你是谁啊……?怎么我不认识你呢?……” 雁红这一看见了眼前这位少女,竟是几度为她断肠伤心的情敌。 是她占据了自己的爱人,自己和叶砚霜本是一双天成佳偶,既有父母之命,更有后来的感情,然而只因为她||眼前这个少女。 她竟使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虽然现在自己和砚霜已有了终身之约,虽然自己和叶砚霜如今已不可能再结合了……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眼前这位姑娘铁守容所赐么?不是她一手导成的吗? 想到此李雁红不由在马背上含着泪,抬起了头,凝目着眼前这位铁守容。 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像一朵新出水的芙蓉,她那两弯长细的眉毛,就似两弯黛水,一对秋波又大又明,像是一对午夜的朗星,一眨一闪,就像是会说话似的……李雁红含着更伤心的心继续审核着眼前的这位姑娘。 她想:她为什么能把砚哥哥抓得这么牢?她为什么?她继续的这么想着。 她的头发就像一捧乌云也似的,又黑又密,挺鼻樱口,简直没有一处不是美的…… 李雁红看到这里,她更伤心了,本将停住的泪水,又继续淌下了。 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起初她对守容,感到有些妒忌,酸溜溜地…… 但是,忽然她想到,她配砚哥哥果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自己的好容月貌,本来并不少逊对方一分一毫,然而现在||脸上的疤! 想到此她的泪水又扑扑打打的淌下了,她想:“如今我万万是比不上她了……” “李雁红……你不是从前曾这么想过么?你会想过,如果,铁守容真正是一个值得砚哥哥爱的人,你就一力成全她们么?……” “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再值得你如此伤心?眼前的姑娘,不此你想象中的更美更好么?” “忘了自己吧……” “成全他们吧!” “你是不配给人家比的,何况你曾经在野叟尤天民面前发过誓,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同人家争?” 想到此,这位居心仁厚的姑娘,忽然把流出的泪水擦去了,脸上强带着一丝笑容。 她看着铁守容正注视着自己,不由感到很不自然,心想别让他起了疑心,就麻烦了,同时她更想看看这位名震武林的女侠云中雁,到底有些什么功夫? 想到此,不由在马背上佯怒的点了点头道:“铁守容,方才我那两手,你还不服气么?” 铁守容此时满心狐疑,心想:“这小子到底是男是女?简直一派娘娘腔,而且……听见我的名字后竟哭得这么伤心……这真是奇怪……” 想到此愈发不解,闻言后不由一皱眉道:“你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嘛?我可没欺侮你,干嘛哭成这样?算了!我也不同你再一般见识了,你还是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咱们算没这回事,这样,总该好了吧?你这人……我看许是有点病吧?” 雁红闻言不由一绷脸道:“别胡说八道,我因久仰江湖中盛传云中雁铁守容的大名,今日难得见到了你,想和你比划比划,不过你要是怕,就算了!” 说着话目视一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有轻视之色,铁守容闻言不由在马上蛾眉一挑,杏目圆睁,厉叱了一声道:“去你的!我怕你?” 雁红心说:“乖乖!这丫头好厉害,简直比自己还凶嘛!” 想着一领右手马缰,坐下骏马已岔道驰出,直向一旁的一片草原上驰去。 一面回身,对铁守容招手道:“那么我们这边来,看看谁行谁不行?” 铁守容边行边气道:“真倒霉,今在会碰见你这么个小贼,姑娘还有事,你却一直给我捣乱,看看我不打你个五眼青才怪!” 说着话嘟着小嘴,已策马跟上,此时李雁红在前,铁守容随后,一霎那已驰进那草坡。 李雁红把马放慢,看了一下眼前地势,眼前一望无人,山坡上生有几株合抱粗的大树。 李雁红看到此,心中一动,当时心想:“人俱谓这云中雁有一身出众的功夫,我若是只和她在技艺上较量,一定不能尽她所长,不如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法,和她比式一下各种功夫,看看她究竟是否为一全材的女侠客。” 想到此不由对着那铁守容抿嘴一笑,铁守容不由面色一红,心说:“这小子要是打我的念头,那他可算倒了霉!” 当时一竖蛾眉,正要发怒,李雁红已笑道:“铁守容,江湖上都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女,我想你一定对每一种功夫都很精了?” 铁守容脸红红的看了雁红一眼,嗔道:“不敢说怎么好,不过打你大概还不成问题。” 李雁红笑道:“好吧!那我们就来个三阵赌输赢如何?” 铁守容一皱眉道:“那来这么麻烦,打就打好了,还来什么三阵赌输赢,你的花样还不少呢!” 李雁红此时面对这明洁天真的少女,那一腔怨气反倒减了不少。 闻言有意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敢,仅不过学了几手剑法掌式,就到处出来唬人,真是估名钓誉!” 铁守容此时被逗得勃然大怒,在马上一抬莲足,嗖!的一声,已窜下了马,仰首叱道: “好吧!就听你的,你到底要怎么个此法呢!只要你能说出来,看看我怕不怕?” 说完话,两只手叉着小蛮腰,满面冷笑的看着李雁红,气虎虎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之势。 李雁红见她竟答应了,这才笑咪咪的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 忽然那铁守容满面惊奇的后退了一步,奇道:“喂!姓李的,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雁红倏的一惊,当时脸一红,有意压粗了嗓音,恨声道:“你乱说什么?堂堂须眉,岂能当我是女流?” 铁守容一撇嘴道:“那你怎么还穿耳朵,一个男人扎耳朵眼儿,你也不嫌丢人!真是……” 李雁红不由脸色大红,当时用手一摸,才知竟露出耳朵来了,不由忙往发束下一塞,塞着脸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们手底下见分明!” 铁守容已迫不及待的道:“那你就快说吧,怎么个比法!” 李雁红看了一下眼前地势,点头道:“这里地势不错,首先我们先比试一下暗器,你意如何?” 铁守容不加思索,点了点头道:“好!” 李雁红遂略思索了一下又道:“第二阵我们比一下内力,这是最容易比的功夫,尤其是各不相犯的功夫,随便什么坚固的东西,全可以试一下彼此力量的大小!” 铁守容眼珠一转,心想这倒别致,忽念及自己曾参习三元图解,内力尤为所长,这么一来,正合心意,当时心内大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依你,第三样呢?” 李雁红征微一笑道:“久仰你掌中一口石雨剑,有神出鬼没之能,剑斩赤仙蟒,连金七的烟袋杆儿也被你砍断了,在下不才想第三阵就跟你比一阵兵刃,想你一定愿意吧?” 铁守容闻言又羞又喜,当时心想:“这小子知道的还怪清楚呢!居然连砍断金七烟杆的事都知道!” 当时含羞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征笑了笑道:“好!咱们第三阵就比剑,既然你这么说,一定你的剑术就更高的了,废话少说,现在就开始吧!” 铁守容此时,四顾了一下此时四围的环境,不由面带薄霜道:“姓李的!依我看这四周既有这么多的海棠树,我们干脆就比一场轻功,这是额外的,你意如何?” 李雁红闻言喜在心里,暗忖:“好个死丫头片子,谁不知你云中雁的轻功提纵之术名震武林,居然把看家本领搬出来,想难我,你岂又知道我李雁红就不如你么?” 雁红闻言,因在轻功方面,自己曾下了极苦的功夫,随黑猩子在“飞毛涧”“摩天岭” 打下了精人的造诣,这铁守容居然提出比轻功一说,正中下怀,当时有意皱了一下眉道: “唷!这可难了,妤吧!反正我是舍命陪君子!请吧!”,说着退后一步,目视着对方。 铁守容知道他是有意如此说,遂不再答话,一斜身,右手微提衣裙下围,身躯往下微微一塌,腾身而起,倏起倏落直扑向东南角一排海棠树,身形甫停,莲足猛点,活像一头大雁,已落足树颠。 单足点着一粗如二指的树枝子,右足悬空着,猛一旋身,已面对雁红,笑道:“来呀!” 李雁红睹此,不由心内暗暗喝了一声好,暗忖:“这铁守容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可真要小心了!” 想着身形也飞纵了起来,嗖嗖一连三个纵身,已扑向西南角偏北的一株高大松树之上,身形一拔,“鹞子钻天”式。 离着树顶子高出丈许才往下一落,这种猛势,不禁令铁守容暗中为之担心,心想:“我的天!那树枝才多粗呀!你这小子居然敢这么高往下落……” 想着那李雁红已轻飘飘落上了,可是那粗如小指的弯枝,已震得吱吱直向。 这根树技子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摇曳了起来,然而李雁红偌大的身子站在上面,随着那小枝起落之势,摇摇摆摆,如同风摆残荷也似的。 一任那小枝压得吱吱喳喳向,他身子竟像是粘在了上面似的硬是不落。 云中雁冷眼旁观李雁红这种身手,她就知道对方是有意卖弄,这身手名叫“玉鸟投林” 又叫“浪里行舟”,是轻身术已到了极上乘的功夫。 铁守容此时虽自惊心,可愈法觉得对方有意卖弄得可恨,芳心更存了和对方一分强弱。 当时身形猛往起一提,莲足飞点,已跃过了三四棵大树,再两下一落,已欺上了李雁红落足的树上,这小妞坏点儿可不少。 能有意飞上了雁红点足的枝上,双足才一点上,铁守容却是暗中用了“点金砖”的重力。 就听见那树枝儿卡喳的一声响,竟由树中往下折了下去。 李雁红娇躯正站其上,而铁守容之来势,不能硬接,树枝子一折,云中雁自己却借劲再度腾身,向身后另株树上落去。 李雁红嘴中叱了一声:“好!”,就见她那已将沉下去的身子,不知怎么用上了力,竟自拔起。 铁守容芳心一惊,没想到他身子竟能同飞鸟一样的运用自如。 只见李雁红双臂一抖,腾身而起,她的身形竟和铁守容不差先后的落在了一株树上。 身子甫一落定,口中却喊了一声:“铁守容接招!” 进身抖掌,竟用的是“金驹掌”,直奔铁守容背后“灵台穴”上猛击,人到掌到,真快! 铁守容一惊之下,连忙用足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侧纵而出,就式翻出左掌,斜身甩掌,直向李雁红背上就劈。 这种绝顶功夫,真可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李雁红一掌落空,身形往下一矮,抽招撤臂,而铁守容已经飞身而出。 这时那李雁红紧跟而出,她安心不叫铁守容有喘气的功夫,猛进不舍。 霎时之间,这两个不可一世,无独有偶的少年女侠,已各自展开了身形。 就在这海棠树梢上倏起倏落,轻登巧纵,轻如狸猫,快如蝙蝠,这种惊人的轻功提纵术一展出来,可真是惊心动魄,骇人已极。 两下里一前一后,忽左忽右,闪避纵跃,直扑横截,贬眼间就飞扑了三周。 起先是铁守容在前纵跃疾驰,这小妞是要看看身后的那少年是否能追得上他。 可是转了一周后,发觉不是苗头,对方竟一连进了两次招,此时她已知道,这不男不女的书生,轻功上确实较自己不在以下。 这时两人都转到了西北角里,仍然是铁守容在前,李雁红在后。 此时铁守容猛然一个‘伸前扑后’,陡然转过了身来,这次她安心要和李雁红拚这一招。 只见她身形这一转过来,向前一纵,一双玉掌倏地抖出‘虎扑式’,向李雁红胸前猛扑了过来。 李雁红一惊,心说:“好厉害!” 矫躯向下一矮往后一仰,铁守容双掌竟打了个空,顺式就见李雁红一翻双掌,“摘星换斗”,直向铁守容的两臂弯中一穿,倏地一分,竟把铁守容双臂荡开,乘机向外一抖。 这双劲掌,竟全奔铁守容小腹上打来。 两下里这种递招,看来真像是在玩命,李雁红这种式于既疾又猛,铁守容身形任有多快,看来也是难以闪避了! 然而云中雁铁守容,这些日子来,确也下过深的功夫,功力远非昔日可比。 就在这种任何人都逃不开的招式之下,只见她小腹往后猛一缩,那双被李雁红分开的玉臂,往下一沉。 她趁式全身向后一坐,双臂由左右对圈了回来,奋全身之力向上一抖。 这种势子可真出乎雁红意料之外,可真厉害到家了,铁守容这一手,是破出死命安心和雁红拚这最后的一招。 她这双掌翻回来,李雁红双掌也正打进来,若李雁红不赶忙抽招,固然可打上守容。 然而自己这双掌恐怕也跑不掉了,不得已雁红只好把已发生的掌力往上一提。 顺着这一提之式,雁红的身子可拔了起来,而铁守容也是一撤玉掌。 娇躯随着掌力往上一拔,也自倒退出去。 这二人又是同样的身法,李雁红也是退出了丈余,一翻身疾驰如飞。 就见那海棠树梢,一起一浮的摇动着,雁红的身子,就像星丸跳掷也似的一泻如箭。 云中雁铁守容,原本想要以自己这种轻功绝技,运用内家真力,在这树梢之上来战胜李雁红,可是连三递招之下,竟自丝毫占不了上风,并且险败在对方手下。 此时一见李雁红已由树梢倏起倏落又来至近前,这女孩子不禁芳心气焰陡炽。 当时可真动了怒,双足暗中运了力,嗖喂嗖!一连三纵,已迎上了雁红。 铁守容竟在这时展出了‘燕子飞云纵’的身法,身形猛窜起来。 她是安心想堵李雁红的身子,此是雁红是顺着树梢,疾扑而来,想着足侧树。 可是铁守容竟是走的弓弦路,斜穿而至,双足一起,这种飞姿,抄近而来。 往下一落,已抄在雁红身后,连足一点树技,右臂往前一探,“云戡捋爪”,出左掌向雁红背上侧击。 这一掌打得疾劲非常,雁红身形一落,已觉出身后劲风袭来。 只见她向前一俯,用摇肩恍臂之法,出左足一点前拔,身子猛然一转“玉蟒倒翻身”,左掌指着飞转之势,向后猛劈了过去。 铁守容是探身出掌,可这少年身形变换如此之快,左掌一出,自己这条膀子就要伤在对方掌下了。 她心中一急,赶紧向外一滑足,身子向左一恍,“跨虎登山”式,她的身形已到了李雁红的右侧。 此时二人身子可确得很近了,相隔不到二尺,铁守容借着右恍之势,左掌向外一扬一抬,右掌一挫,反指尖一贴自己左腕,双臂已含在了一处。 只见她猛然往右一恍身,双掌已从左肩上带了回来,猝然向右横打而出。 这一式可真用了全身之力,直劈雁红右肋。 李雁红身形转过,右肋全现,铁守容这一双玉掌,只要叫她沾上,雁红这时就得毙命在她双掌之下。 可是李雁红早已看出铁守容,此时已心浮气燥,才向自己下这般杀手。 李雁红身形一转过来,猛然一拧身,右肋退出了一尺许,双掌往回一带,也是向右打来。 这两下里成了同一手法,全用的是排山掌力,两人四只手往里一合,这种地方,可就显出彼此的内力和真功夫了! 二人这四只掌向内一合,但听啼啼吱吱连声暴响,二人所立的树杆,竟由于二人这种彼此惊人的内力,全给活生生的震断了。 两人的身子都停不住了,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向下一飘身,都飘下了地面。 读者若问,这样二人到底是谁赢了呢?不错,表面上是谁也没胜谁,然而她二人心里有数,笔者也有数,只是二人均为佳人侠女,一世奇侠,笔者如硬要扫一方的面子,也确实太不忍了。 此时二人一下树,四只明眸对视着,都充满了惊异,钦佩,一时竟都怔住了。 还是李雁红先惊觉,不由笑了笑道:“云中雁!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 铁守容也不由微笑的道:“李朋友!我云中雁今天真是一生有幸,能和你这种高手对招……真是……” 遂咬了一下嘴唇,看了雁红一眼,脸色微红的道:“那么是不是还要比下面的呢?” 李雁红在铁守容这句话里,已不由暗笑,暗忖:“这丫头居然称自己为朋友了!”,可是芳心也确实佩服铁守容这一身功夫,自己所以能和她在伯仲之间,也全赖新近从野叟尤天民练了这一身功夫,否则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看来,叶哥哥可真是好福气,想到此芳心之中,不由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忽然她又想到,好容易见到了铁守容也许自己今后永远也不会见她二人了,今天这难得机会里,一定要好好和她盘桓一下,除了要领略她那一身软硬轻各种功夫以外,最重要还要和她长谈一下。 想到此见对方一双秀目,正注视着自己,似待回语,不由一笑道:“李某今日幸逢女侠,实快平生,今日难得一聚,定要求姑娘能把一身所学施展一下,方不负此一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铁守容说实话,可真有点气妥了,本想凑一个不分胜负见好就收,却不料对方这少年书生,竟似有意要和自己拚到家。 试一想他所要比的功夫,可真把武功一门都包全了,那有这么比武的,这人用心可真令人不明了。 想到此,又不便示弱对方,只好破唇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小妹也……” 说到此似觉自称小妹不妥,马上脸一红,改道:“……姑娘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有什么高明手法,今天不妨全数施展一下……也叫我学学高招!” 说到此又脸一红,笑道:“尚未请教尊下,台甫是怎么称呼?” 李雁红不由低下头想了想,苦笑了笑道:“我们只比功夫,还是别谈名字好些,我没有名字,既使有,也不便告诉你!” 铁守容一怔,微愠道:“那是为何?莫非还与你有仇不成?” 雁红心说:“可不是有点仇!”,但是嘴上却一笑道:“姑娘真是太多心了,看天已不早了,我们还是比下一阵吧!” 铁守容不禁施了小性,当时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就请李朋友你划出道儿来吧,姑娘一定奉陪就是了。” 李雁红征笑道:“那么我们就比比暗器吧!” 铁守容一挺小蛮腰道:“先比暗器?” 李雁红一笑道:“这种功夫,可不像刚才你挑的那么厉害,我们只要划出界线来,各就自己得力乘手的暗器,只要不要向致命处下手,再小心些,也就无妨了!” 铁守容点点头道:“这样很好,但不知李兄以何赐教呢?” 李雁红想了想道:“愚兄愿以一掌金钱,腼为暗器,不知姑娘可肯不嫌浅陋赐接否?” 守容微笑道:“李兄真厚道,既如此小妹囊中尚有日前在大华山观日出时,所检来的十数枚小石子,苟充飞蝗石打法,斗胆一接季兄金钱,就请实时赐教吧!” 说着一笑又道:“如此就请李兄先行定界,但不知你的金钱镖能打多远?也好令小妹手头有个准备!” 李雁红心中暗暗钦佩,只由其这番问白,已知对方定是此中高手,当时点头道:“还是先请姑娘道出飞蝗石手劲大小,始好定界,我这金钱,至多六丈见准,再远就不行了!” 雁红这话一出口,守容已不由心内惊得一呆,心道:“只听说擅打金钱镖的,腕力指力最好的也不过三丈五六见准,四丈能伤人的已不多见了,因这种东西又轻又不好施劲,能六丈见准的,自己可还真没听说过。”当时闻言心内虽惊,表面却不显出,只是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李兄是有惠相让了,那么我们不妨就以六丈为限,一较身手好了!” 李雁红抬头指数着身前一列松树,见距离相当,二人约摸着差不多六丈许的距离,一数树为八棵,当时就走此八树为限,人纵行其上,一较暗器。 这八树正好象围了一周,在其上较暗器正合理想,分派既定,李雁红一笑,对铁守容道:“ 第十章 再证因果 在云贵之间,有一处地名牛蛮峒,虽是僻处山中苗猓杂居的峒墟,因离官道驿站较近,时有大批采药汉客,郎中茶商等人来往,人情并不十分野犷,汉人习气染得甚重,少数苗人尚略坛汉语。 这一日,因正逢上赶墟的日子,附近三数百里内,各色苗蛮猓猓,都来集会。 这些苗人,有的耳鼻各戴银环,纹身漆面,有的发蓬如茅,乱发上尚满插山花。 尚有的上身赤露,腰围桶裙,十有八九都佩刀挂矢,手持长矛。 所带之货物,不外兽皮金砂,肉桂药材之类,多半用篾篓,或是竹木做成架兜。 这些架兜,多是顶在头上,也有背在背后,绝少是用肩挑的。 他们都是下山寻找,曾与他们交易过的汉客,苗人性情率直,以物易物,几句话便即成交。 事完后汉人多半饷以酒肉,或是布匹,这般苗人吃罢,自去寻找姥家歇息,再不寻个丰草地儿,仰天一躺,望着碧空白云,口中哼着自编的情歌。 待入夜,月明星稀,杀牛痛饮之后,男男女女,自捉对儿,在明月之下,连唱带跳,尽情欢乐,这两三夜是他们狂欢之夜。 苗人都爱文采,穿得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看去却也热闹火炽。 而这云贵山中,苗蛮种族不胜其多,方殊俗易,各不相同,而这本“铁”着,既非专谈苗族事物,故笔者暂不多提,容后另撰新着,再详为介绍。 且说这日暮晚时分,这牛蛮峒小地方,远远驿道之上,驰来了一匹全身黑毛,四蹄如云的小驴,这小驴之上,端坐着一位挺俊超俗的少年公子。 这位少年人一任这小黑驴前行着,自己也不管,只是低首凑口吹着手中那管纯白的象牙短笛,笛声清澈,声调幽婉动人。 因此这附近住民,都不由走出,远远眺望着这古道伤怀的旅客。 渐渐走近了,始见这少年一身青衣,头戴一顶紫缎垂翎儒帽,中镶了一块水翠,碧光四射,越显得这公子好一付仪表。 他吹弄着这枝牙笛,行进了牛蛮峒,见汉苗云集,将这小镇挤得乱烘烘的。 此时正是市易开始,争叫呼笑成了一团,他把这枝象牙短笛向腰上一别,翻身下了小驴,牵行了一段路,见一露店,在斜阳下背山敞着。 无数食客正在此出彼进,生意十分兴隆,他牵着这头小黑驴方一行近,就有小子由内走出,高叫道:“这位客人请里边坐,我们有‘毛苔’……上好美食:“客人吃点再走吧!” 叶砚霜此时本感腹饥,闰言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好好招呼着我这匹小驴,我吃饱了还要上路呢!” 这小二答应着,方伸手一接过这匹小驴,不由一怔,看了砚霜一眼道:“相公这匹小驴可是纪大爷的小黑子,……” 叶砚霜不由一惊,遂即点了点头道:“不错!纪商是我老哥哥,我们是好朋友,这匹小驴就是他送我的……伙计你真是好眼力!” 这店小二一听,马上恭敬十分的接过了这头小驴,一面弯腰道:“相公既是纪大爷的好朋友,那还有什么话说,快请进吧!”说着先把小黑驴捆在一边,张罗着砚霜入内,一面笑道:“相公这就是去找那二位老人家吧?” 叶砚霜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伙计!你可知道这二位老人住在何处,离此尚有多远呢?” 那伙计一面让砚霜落坐,一面道:“不远不远!这二位老人家就在这牛蛮峒下去三十里,有一处叫后树郡又称黄沙谷,到那里一打听,没有人不知道这二位老人家的大名的……” 叶砚霜闻言连连点头,当时开怀肠饮,那么性烈的毛苔酒,砚霜竟饮了整整一瓶半。 直吃得醉熏熏的酒气逼人,他此时脑中充满了仇之一字,被这酒气一熏,勇气百倍。 原来他是不大饮酒的,而所以如此,只是借酒增加了他的勇气,他再度跨上了那头小黑子。 这小驴竟不待领路,自己一径撤开回蹄向前飞驰而去,叶砚霜虽勒了两下,奈何那小驴竟是只顾飞驰,毫不停蹄。 突然他想到,这小驴既是那纪老哥哥的坐骑,自然这一条路是一定熟透了。 它这么一径飞驰,一定是去那后树郡没错了…… 想着也就不再勒那缰绳,一任那小黑子向前猛窜,渐渐山路起伏,这小黑子愈走愈是荒僻无人。 忽然他想到:“我就这么去找那乔平么?有纪商在一旁,他能任我们那么狠斗么?” 想着不由发起愁来,忽然他想到,自己囊中藏有一面铁守容送自己的人皮面具,何不取出一戴,这么纪商就不会看出是自己了。 想到此,由囊中摸出了那面具,仅有手掌大小,薄如绵纸,向脸上一罩,四面摸扯了几下,顿时换了本来面目,竟变成一个吊眉小目的黄面少年。 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一人一骑,驰尽了这条山路,眼前竟展开了一片窄谷。 谷道虽窄,却十分平坦,一色黄沙奠道,看来十分醒目,叶砚霜此时见那小黑子越走越欢,不时仰首扫尾,长嘶连声。 果然不远前山谷豁然开朗,一色枣树为数何止千百稞,围栽在大谷四周。 远看就像是围墙也似的,正有数百匹骏马在其中窜跳嘶鸣。 一式的平房,约有十余间,点辍在这马场之中,叶砚霜远远的下了这头小驴,方才下地,但听弓弦一声疾向,倏地一支箭,贯胸而来,叶砚霜猛翻右掌,出二指一箝,已把这支箭箝在手上,微一用动,已把这支箭折为两段,忽见那马场之内,泼刺刺地驰出两骑快马,马上人一色黑市包头,一瞬间已驰近砚霜。 为首一人三十上下的年岁,左手挽弓,翻身下马,一瞪双目喝道:“来人通名,难道不知这黄沙谷向来不容外人越入一步么?” 说着话脸上表情阴沉沉的,第二骑上是一四十上下的汉子,此时也翻身下马,由地上拾起被砚霜二指箝断了的箭杆子,满面惊异的道:“客人你贵貹,来此有何贵干,可知南荒二老不是好惹的么?” 砚霜闻言嘻嘻一笑道:“我千里迢迢来此,就是要会会你们当家的,就请二位入内知告一声,就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给你们二爷请安问好来啦!” 这人闻言嘻嘻一笑道:“朋友既不通名报姓,在下实不好通禀……”,说着话猛然一眼看见砚霜身后的那头小驴,不由失声叫道:“姨?这小驴不是我们当家的么?你在那来的?” 砚霜闻言冷笑道:“这是纪大哥送我的,他老人家可在?就请二位转告一声,说有位兄弟来看他老人家来了……” 为首那中年汉子闻言摇摇头道:“大师祖今天早上出去,还没回来呢?朋友你明天再来吧!没有姓名我们实在是不敢往里请!” 叶砚霜一听纪商外出未归,不由宽心大放,当时左手一带缰,洒开大步,向里就走,口中冷笑道:“既如此,我自己就进去……” 才行两涉,就听身后二人一齐怒喝之声,那为首中年人,赶上一步,猛伸右手,向砚霜右膀上一抓,口中怒说了声:“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口中说着,手上一运劲向回一带,叶砚霜竟像是一个铁人也似的,被他一拉,连动也没动一下,这汉子始知不妙,方一松手,想撤出一步。 砚霜已微一侧身,向后一用掌,骈二指,出手如电,不偏不倚。 “吭!”的一声,正点中了这人胸侧之“气海俞穴”之上,当时一交栽倒,顿时昏了过去。 那四十岁左右汉子,见状大惊,由马上一抬手,撤出了一口厚背大砍刀,向上一上步,厉喝了声:“好小子!居然敢在这黄沙谷撤野,看刀!” 这一刀搂头盖顶,直往叶砚霜当头直劈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这口刀眼已到叶砚霜头上,忽见叶砚霜向上一仰脸。 这口刀已欺到了叶砚霜脸上,倏地见他向上一探手,不偏不倚,竟以姆食二指,箝在了这汉子锋利的刀口之上,这种功夫,施展出来,可真是惊人以极了。 这汉子吓得一声怪叫,猛地向后一夺刀,奈何那口刀,被这丑少年二指捏着,就像生了根也似的,一任那汉子用尽全身之力,竟是不能动它分毫。 这一来,可把这人吓住了,直吓得脸上变了色,他猛的向前一跨步。 左掌运足了劲,“以金豹采爪”之势,向外猛的一抖,直往砚霜背心击去。 砚霜这种背身抽刀,根本连头也没回,只是直搴着手,这人一掌手势如电。 眼看这一掌已劈上了砚霜的身,对方竟是丝毫不回避,随着碰的一掌已击上了。 这人就觉掌上一滑,就像打在了一个热油桶上似的,一滑而过。 身方向前一跄,砚霜已霍的转过身,右手一运劲,对方那口厚背刀已到了自己手上。 那人虎口已裂,吓得怪叫一声,拔腿就向前跑,砚霜冷笑着看他一路失吓怪叫的样子,将手中刀向膝上一放,右掌运劲向下一挥。 “拍!”的一声,那么一口精钢所制,厚有七八分的一口大刀,竟吃砚霜这一掌,震为两段,随着向外一拋,呛啷啷落于数丈之外。 经此一闹,已由那马场内,闯出了十七八个大小伙子,一径向砚霜处驰来。 那被砚霜断刀的小子,此时已脸上吓得变了颜色,一面跑,口中怪叫道:“兄弟!这小子可不是人……手底下可真有两下子,快别叫他往里闯!准是个马贼!” 说着向内猛窜而去,这伙人一听是马贼,不由都变了色,一时铮锵连声,各自撤出了兵刃,一伙人怒喝着向上一轰而上。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跟着一阵惊呼之声,各式兵刃纷纷落了一地。 而叶砚霜依然威风凛凛的立于场中,手中只不过多了一根纯白的象牙短笛,嘴角微微带着冷笑。 仅仅这一手,已把这一群莽汉吓得愕在一旁了。 就在他们连惊带吓,如同一具木人的当儿,忽听叮铃铃一阵跪铃之声。 由那马场之内如飞的驰出一匹小黑驴,这小黑驴来势如风,驴身上正襟危坐着一个清痽麻服的老人。 叶砚霜一见,心内一动,已知出来这人,正是自己千里迢迢来访之人,也正是曾赐了自己当年一黑煞掌的仇人,南荒双怪之中的鬼见愁乔平。 这乔平,不容那小驴行近众人,已在驴背之上一振双臂,活像一头极大的巨雁,陡然凌空,在空中“细胸巧翻云”,已轻飘飘的落在砚霜身前不远。 这怪老一落地,闪着那双深陷在目眶子之内的尖眼,很快的扫了众人一眼,阴沉沉的哼了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不退到一边去!” 说着这才冷冷的一笑,目视着叶砚霜,想是对方那一付尊容过于丑陋,使他感觉一怔。 遂即点头道:“这是那位朋友,胆敢来至我黄沙谷上门欺人?想是视我老弟兄俩好欺侮么? 说着话那张黄焦焦的脸杀容猝起,叶砚霜不由一笑道:“乔二侠,别来无恙了,曹州一别,瞬息过载,尚认得我这末学后进的故人么?” 乔平闻言不由心中一怔,仔细打量了叶砚霜几眼,冷冷的道:“恕我乔平眼拙,竟认不出和阁下在何处会过,朋友你就报个万儿吧!” 叶砚霜甫见这乔平,不由气血上闯,当时仰天一阵大笑道:“乔二侠真个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在下幸蒙二侠黑煞掌下容情,得保残生,苟活至今,可谓之乔二侠之赐,今日不远千里而来,无非是报答二爷当年一掌之恩……”说至此,这丑少年,顿时目射凶光,面现杀机。 鬼见愁乔平听对方如此一说,不由惊得退后了一步,在他脑中,曾经受过自己这种掌力之人,已是不胜枚举,实在想不出,曾有这么一个怪人。 可是他秉性极为高傲,阴狠无比,就没有砚霜所说这段话。 只是他竟敢上门生事,已决不容他能逃出活命,现在再一听他竟是专门来找自己,欲报当年一掌之仇,自然就更忍不住。 此时闻言,脸上一阵铁青,当时也是一阵哈哈狂笑,声甫停,倏地脸寒似霜的哼道: “好得很!朋友你这番苦心乔某钦佩十分,既如此乔某到要领教了……” 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目视着叶砚霜目瞪欲裂,直恨不能一口就将对方吞下肚去似的。 叶砚霜此时心中一动,心说:“不如此时就把这老儿整治了再说,免得那纪商返回又要多生枝叶!” 想着冷冷的道:“乔平,咱们把话可说在前头,今日我不远千里而来,可就是充着你而来,自然我已不是当年那么好欺之人了,我如死在你掌下,算我学艺不精,自取灭亡,可是如果我要侥幸取胜了,可就别怪我手黑心毒,我定要也使你吃我一掌……至于你是否受得了,那就不管了,乔平!你就亮家伙吧!” 鬼见愁闻言,直气得满头短发根根倒立而起,厉哼了一声道:“好小子!就是这么着,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谁死在谁手里?……” “小子!我乔平出手,一向不用兵刃,虽有一把破家伙,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还真不想动它,小子!你不妨亮出了家伙,乔老二愿以一双肉掌接你几招……” 说到此不由又是嘿嘿的一阵冷笑道:“只凭这双肉掌……小子!准能把你送回西天,小子!废话少说,你就亮家伙吧!” 说至此目射凶光,征征向前凑近了一步。 叶砚霜闻言笑了笑,道:“乔平!你错了,在下也和你犯一个样的毛病,虽是有好几把家伙,可是一样也不愿动它们,既然你这么说,在下也愿以一双肉掌,硬接上你几招,只怕这双肉掌,乔平……你未必接得了?” 说到此面色铁青,那鬼见愁乔平闻言哈哈一阵狂笑,声震四方。 那根粗如小指,长仅有尺评长短的小白辫,陡然立起,他确是已到了极怒头上,跟着厉哼了一声道:“好极了……” 说着向前一纵步,‘饿虎扑羊’式,猛扑过来,双臂向外一抖,双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向叶砚霜劈胸就打。 叶砚霜心说你来得正好,身形往下一矮,往左一幌身,身躯闪了出来。 跟着双掌向左一挥,照着乔平的右臂上横劈,鬼见愁乔平往起一抖。 他的双掌已撤了回去,左脚顺势往外一滑,身子向后猛一沉用“单鞭式”,右掌向上一翻,持枯爪直向叶砚霜腕子上猛戳了下来。 叶砚霜此时一接这鬼见愁两招,可知这老儿果然手上有真功夫。 当时不能再有丝毫大意,往回一撤招,身子猛一个盘旋,用“铁扫帚”,出石足,紧塌着地面,直向鬼见愁乔平双足上横扫了过去。 鬼见愁此时心中暗惊,这丑少年到底是何人,竟有这么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 想着不敢怠慢,往起一耸身,腾身跃起,窜起有丈余高,砚霜一腿扫空。 紧跟着猛一个盘旋,口中一声低叱。 他的身子借着往起身身之势,已竟一窜身,到了鬼见愁乔平的身后。 倏地由掌如电,‘金豹露爪’向外一抖,掌上可带着那震惊天下的“霹雳掌”,向外一挥,一声大震,直往鬼见愁乔平后心猛击了去。 鬼见愁身方一落地,对方丑少年竟,自己落临身后,猛觉一股自己生平从未领略过的罡劲之风透脊而入,连打了两个冷战。 他知道这种掌力的厉害,那敢丝毫犹预,只见他向前一折腰,刷!地一声,用“倒翦尾”式,猛然翻了个身,砚霜的双掌已临眼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老儿毕竟武功不弱,遂见他左掌反着向外一挂。 以“倒提金炉”式,猛然出掌,以掌缘直向砚霜的腕子上猛擦了上来。 叶砚霜左掌递空,右胸向前一凑,右掌倏地劈出,“推窗望月”式,直向乔平面上劈来。 乔平向下一矮身,双掌向上一翻,这种翻天掌式极像穿花蝴蝶也似的,借着抖臂之力,霍地直向叶砚霜石臂下擦去。 叶砚霜赶紧往起一扬右臂,可是叶砚霜的双掌,顺势向前一翻,双推掌,向乔平的两乳下猛打而去。 这种掌式,变化的迅捷异常,鬼见愁往起一穿,“韦陀俸杵”式,向叶砚霜的两腕子上一封,向前一递,却竟往胸前直劈。 双掌一出,倏地两下一分,掌锋竟奔砚霜的两肩头打来。 这种掌式用心是想,以指力卸开砚霜的双臂骨环,凭鬼见愁这种超然的掌上功夫,只要叫也指尖点上了砚霜的双臂,对方骨环就能马上叫他给错开。 叶砚霜双臂猛然一分,‘大鹏展翅’身躯随着向后一闪,上半身收回半尺。 鬼见愁那么快的掌势,依然递了空招,砚霜见对方露了破绽,猛然右脚随着往后一滑,身躯一个猛翻,随着一转之势。 他的身形猛然向下一矮,倏地出左脚,钩腿盘旋,竟然向鬼见愁乔平脚腕上横扫了过去。 乔平掌一落空,见砚霜身形往下一塌,凭他经验,就知对方有意要伤自己下盘。 只见他身形往起一拔‘旱地拔葱’,窜起有丈余高下,向右一落,叶砚霜这一足又走空了。 二人这一动上手,有些招式,看来极为普通缓慢,只是彼此都可是知道,千万不能让对方指力沾上一点,这种内家高手动手,讲究的是一沾即吐,借力打力,掌法运到极度功夫,也就是内功中所谓的‘意到力到’,别看着掌势缓慢柔垂无力。 只要对方认为时机一到,弹指间就能将敌人毙之手下,这种功夫运用起来,慢若游丝,疾如电闪。 二人这一搭上手一剎那可是三十个回合,一个是绿林怪杰,一个是武林之秀,此时明面似并无何深仇大怨,事实上,二人谁都没安着好心,已成誓不两立之局,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忽前忽后,倏起倏落,起如惊鸿一瞥,落以沉雪泻地,静如山岳,动如江河。 直把一旁围观的诸人看得瞠目结舌,眼花撩乱。 二人这一动上手,天色已大暗,叶砚霜心中大为焦急,他本可施出‘会元行功宝录’上绝招,也不过出手就可将对方毙之掌下。 而他当初曾发有暗誓,一定要这乔平死于自己‘黑煞掌’之下,方能泄恨! 想到此心中不由显得不奈,此时那乔平身形自上而下疾落而下,正在砚霜背后。 这老儿口中哼了一声,一沉右臂,竟施出了自己三十年苦练的‘大麻指’功。 右掌骈食中二指向外一点,微开“赤!”的一声轻啸,直向砚霜脑后玉枕骨下死穴‘脑户穴’上隔空点去。 尚离着砚霜有尺许,砚霜就已体会到,对方这种隔空点穴的威力,不由大惊。 他万没想到,如今的乔平竟居然也练成了这种惊人的功夫,其实这种指力,尤较‘一指弹’难练,而乔平夙日视为护身之功,轻不施用对敌。 这大麻指功夫,前集已有详细介绍,在此不再多叙,这种指力,江湖上可谓之绝学了。 就连叶砚霜尚以为只是隔空点穴中的“一指禅”功,却不知较彼大为阴狠。 对方只要被这种指风点上一下,顿时定感周身疲软无力,一日内瘫挨麻痹而死亡,可谓之厉害无此。 乔平这一骈指点出,满想凭自己这种功夫,对方丑少年是万万难逃活命了。 但乔平的“大麻指”力毕竟不凡,砚霜此时顿感后脑发热,眼花撩乱。 这才知道这老鬼果然厉害,心中愈法恨乔平入骨髓,也顾不得再调息挣气,只怕这乔平另有阴手,猛然一翻身,“老子坐调”往下一矮身。 左掌就势而出以“拨云见日”,直往鬼见愁乔平脉门上横切了下来。 暗中他掌上可运出“分云爪”的功夫,只不过骈指如掌,化爪力为掌力,如谓之“分云掌”亦无不可。 这种掌力一出,倘离着乔平手腕子有三尺多远,那乔平突然脸上变色,闷哼了一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叶砚霜这种掌力向外一撤,乔平那能不知厉害? 对方掌尚未切下,自己这只右腕骨一阵急痛,直如刀劈,若容砚霜这一掌隔空劈下,那乔平这只手就别想要了,故此那么沉得住气的鬼见愁乔平,也会惊得别了颜色,口中痛出了声。 乔平此时始知道,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丑少年,果然有一身通天澈地的本事。 自己若不能把一身绝学运使出来,要想逃开对方那双铁掌之下,势比登天。 砚霜左掌一翘,掌缘方作式下切乔平脉门,那鬼见愁已出声变式。 猛见这乔平右臂向下倏地一沉,身子可没变了原样,依然是单足点地。 斜探着身子,随着砚霜的未出掌式,倏地一声厉喝,怒吼道:“着!”,砚霜不由一怔,心以为对方这一式,定是沉实的掌力无疑。 却不知那乔平竟敢兜着砚霜的腕下,向外猛一抖,右掌由对方掌缘之下霍地翻上,骈食中二指点来。 暗中尚骂道:“娃娃!你仅知我老头子以黑煞掌名震武林,却不知我这大麻指的厉害……” 心念及此指力已比,然而他又怎想到,叶砚霜冰井火眼中苦练的结果,取冰英焚菁之力培育而成好御身强劲的‘红蚕罡’。 这种‘红蚕罡’力,所厉害的是在任何时候情况之下,只要一遭突击,即可自从体内各穴口渗出,防敌暴力于万一。 昔日那红云大法师,和砚霜在六合镇擂台上较功之时,以“隔空点穴”手,不但没伤着砚霜,反而险些伤了本身元力,可想知这种功夫的威力了。 此时这乔平以毒蛇寻穴手之势,猛然出指,提劲一指透出,如换在任何一人,在这种有利的地势之下,乔平这“大麻指”力,是万万躲不过。 然而这指力方一透出,因距离太近,一出即至,乔平心方一喜。 突感这种无坚不催的指力,像是点在了一块富有弹力的皮球之上也似的,顿感心头一阵火热,情知内力已受了伤。 不由大惊,倏的向内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回一带腕,总算把这真气吸回。 就如此已感一阵头昏,汗如雨下,情知不妙,他作梦也没想到,就是对方是一内功高手,能“运气封穴”,凭自己这种内力,也未能将对方点透,这丑少年他是何如人也,竟有如此功力? 心方大惊,砚霜此时已觉察出了,虽然在本身内功已臻炉火纯青地步,防敌于不自觉之间。指,以“碎碑指”力,向砚霜腕上敲来。 鬼见愁乔平这种“碎碑指”力,手底下已有三四十年的苦功夫了。 就算是对方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行的横练功夫,被乔平这种指力要是敲上,全能把对方固体真气给敲散了,而坏在他指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指看着已敲上了,而砚霜竟是毫不闪躲,乔平心方一惊,情知有诈。 乔平这一惊,方想拧背收抬,奈何动手出指,有时就是出指人本身,也很难收发自如。 遂觉这二指已敲上了砚霜的左臂,还是和先前一样,一挨上就觉又热又软又滑,自己铁指竟自深陷入对方臂肉之中。 乔平这一式,论出手论出式,都不能不算是很快了,已可谓之六合一贯,出式巧妙已极了。 他的身形无形中,因为探指而前俯,这一指竟因未伤着对方,在武者来说,无形中算是已大露了破绽,偏巧敌人竟是技惊天下的青衫客叶砚霜,乔平想收拾可真有此来不及了。 此时鬼见愁乔平,身躯斜傎,左脚空悬,他这一指本是抱出无限希望。 赶到发觉不是苗头,想收可就晚了,砚霜这种“分肌陷刃”的功夫,武林中如今可谓仅见。 乔平顿觉对方臂肉向上猛一弹,硬如金钢,向回猛的一弹。 乔平一方面是被砚霜这种‘红蚕罡’力,反震得立脚不住,再方面他想乘势后窜,此时身子往后一栽,他心内已知不好。 赶忙一吸丹田之气,为的是想少缓倒栽之势,可是动手过指,直如电光石火一般。 叶砚霜好容易抓着机会,岂能轻易就放过,那里再能容他换式抽招? 随见砚霜猛往起一长身,收胸扭肩,向外猛地一甩上肩头,这一掌可抖出了。 整整的横架在了鬼见愁乔平的臂上,‘金雀分羽’向外一振。 乔平虽也是回撤的势子,可是叶砚霜这种力量用上,他真感是无力抬架了。 被砚霜这种大力向外一抖,就像旋风也似的,直转出了十来步。 全仗着这乔平内力充沛,砚霜这一式只是架力,并未安心想以这一式取胜,只是想以下一招重掌力来取他性命! 却不料这种臂力发出,乔平竟像转风车也似的出去十来步,方作势扑上。 不料那乔平,此人生性极为暴燥,天生一付不服输的脾气,此次被这丑少年一出手几度亡魂,他非但不自量力,倘觉众目之下,自己颜面丧尽,狠心把这砚霜恨入骨髓,以存心和对方誓不两立。 此时被砚霜一架之力,封出这么远,竟在旋身之际,这乔平已探手怀中。 随着他身形甫一立好,也正是叶砚霜以“虎临群羊”的势子,纵身而上。 这乔平见时机难得,倏地藏头缩顶,向后猛一抬“倒现狒面”,口中不发一语。 只见他向外一扬掌,哧!哧!破空声中,竟出来了一掌双球,直奔叶砚霜前胸小腹两处要害,星驰电闪也似的疾窜而来。 这一对白球,其白似雪,遍体晶莹,大如鸡卵,一出手一前一后,以“子母鸳鸯胆”打法而出。 叶砚霜此时是疾扑猛进之势,乔平这一对暗器来势如电,更加以事先,谁也没料到他竟会施出暗器来了,而且按照江湖上规矩,暗器出手,应该先打一个招呼,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两下里全是疾势,砚霜甫一发现,不由大惊,他自己是擅打“铁胆”出名的。 此时一见对方这种暗器出手形势,一前一后,就知这种打法的厉害,当时那敢迟豫? 只是他奇怪,凭自己见识,竟是看不出这鬼见愁乔平所打出的是一对什么暗器。 略一惊异,这对晶光透明微带棱角的暗器,已翩然飞临,叶砚霜一时情急,因不清这暗器性值如何,不敢冒然以手去接。 心中一急,霍地运功,以“推窗望月”式,向外一推双掌,掌风如电,迎着这一对暗器一击,微闻“波!”的一声脆响。 这晶莹的两球相互一击,顿时变成万千流萤也似的一天晶星,不分首身,一窝蜂也似的直向叶砚霜全身,四面八方扑袭而来。 原来这暗器,乃是鬼贝愁独出心栽,特制而成的一种阴毒暗器,名换“年云捧日洗魂砂”。 这种五云捧日洗魂砂,全系采自云贵一带深山中名唤‘粟石子’的一种石子喂毒特制而成。 这种‘粟石子’每粒不过大仅如黄豆,最奇是天生成为棱形,四面带角遍体晶莹,而重量亦相当沉,这鬼见愁遍收各山,收集了这种‘粟石子’也不过六七色而已。 归后将是类晶石,置入滚热毒汁中,浸淫上一月,如此取出,和以“白乐胶”,固成鸡卵大小的圆球,以为暗器。 这种暗器厉害是在,一爆开为数众多,令人防不胜防,因这粟石子每枚都有尖棱,再加上乔平这种内劲之力,简直是无坚不催。 只要略为划破些许皮肤,顿感奇痒无此,如是想逃得活命就万难了。 因这类暗器为数不多,乔平日那平视同珍宝一般,非万不得已,轻不使用。 今夜因感这少年太以辣手,一时情急,才打出这么两枚,偏巧又遭砚霜以掌力这么一逼,叮咚声里,顿时化为千百细粒,一并往砚霜全身上下围罩了上来。 叶砚霜那料到会有这么一着,见状也自惊心,当时厉吼了一声:“好乔平!你敢!” 话一了,就见他猛然向后一仰身,“铁板桥”功,向地面一塌,二足尖一点地面,好一招“金鳝戏波”,全身就像一支箭也似的平射而出。 鬼见愁见状,心方一惊,一片叮咚声里,那么一大片暗器,洒落了一地,竟连对方衣边也没扫着一点,就如此,仍有数枚由砚霜脸上擦面而过,可谓之险到了万分。 叶砚霜身形一定,微闻那乔平口中喝了一声:“小子!还有!” 这一次他竟背后现掌,同时以甩把手法,一前一后又是两枚出手。 叶砚霜身才一定,他这次可学聪明了,心想我顶多不接这暗器,看你能伤我不? 想到此探掌入怀,抓起一把金钱,身子可用“旱地拔葱”的式子向上一拔。 不想身才起自一半,微闻“波”的一声轻震,这一次竟是离砚霜尚有丈许自行爆开,所占范围更广,上下一齐如碎沙也似的呼啸而来。 在这种上下不得的情况之下,任何人也都认为,叶砚霜必得伤在他“五云捧日洗魂砂” 之下了。 叶砚霜见状不由大惊,到此时也只有舍命拚了,当时就空把气往下一沉,上拔身形猝然一停,这只左手向外一振腕子。 这一掌金钱镖打了出去,竟施展武林绝技,暗器中超绝的手“满天星”。 这一掌为数不过十数枚的金钱一出手,每枚金钱都一式的疾旋着。 一时带起一阵破空飞啸之声,叮叮咚咚一片交鸣,竟被这掌金钱给打下了一大片。 就如此尚有三四枚粟石子滑体而来,叶砚霜见状一震双臂,全身顺风而平。 他可没料到这暗器曾喂有剧毒,当时骈二指向其中一枚一敲,微觉手上一麻,叮一声,已把一枚粟石子敲落在地。 当时并未在意,可是内心已把这乔平恨透了,口中喊了一声:“好暗器,看镖!” 掌中尚余的三枚金钱,脱手而出,这金钱一出手,带起互相磨擦的脆声上中下三路向乔平打到。 鬼见愁乔平这种独有的暗器在他掌中,轻易不肯施用,“五云洗魂砂”一出手,敌人不死者极少。 所以他这暗器如今在江湖中,也不过用了三次,这三次却已有十二人毙命在他这种暗器之下。 万没料到,一连发了四枚,对方竟都从容躲过,自己在惊异气愤之下。 叶砚霜这三枚金钱镖已然打到,他此时连惊带吓之下,可已顾不得什么叫面子了。 只见他倏的探手入怀,向外猛然一翻腕,呼噜噜的一阵风声。 这掌中竟多了一条漆黑的骷髅鞭,这种兵刃,是软兵刃之中最厉害的玩意。 一色墨黑,每个骷髅都有鸭蛋大小,一共是十七枚,颗数竟较一般武林中多了三枚,枚枚互咬,这一抖出来,只听见当当一串密响,声音极为脆亮,一闻即知是为精钢打造。 此时这兵刃一出手,身形向下一塌,一个“懒龙伸腰”,哗啦啦的三枚金钱全被磕向了半天。 但叶砚霜身已扑至,他真没想到这鬼见愁乔平竟会撤出了兵刃。 当时虽然一惊,可是此时内心发热,心中已疑到对方暗器可能有毒,有只左掌微微发痒,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向下一落身,已存心不再容乔平逃开掌下。 虽见他撤出了兵刃,竟置若惘闻,此时乔平骷髅鞭已经甩起,砚霜向下一塌腰,竟用毒蛇寻穴手,右掌骈食中二指,直向乔平丹田穴点去。 乔平此时虽亮出了兵刃,在叶砚霜这种迅捷如风的扑式来到,他可真有些缓不过来手。 右脚用力往外一滑,脚下都带去了声,沙子地上,扫成一道沟,这也足见他身形之猛疾了。 叶砚霜这一掌打得疾劲巧快,可终被鬼见愁乔平闪开,乔平此时时已杀红了眼。 他口中猛叫了一声,身形由左向后一转,此时他已觉出,砚霜手底下实在有出神入化的本事,情急之下,恶念陡生,掌中骷髅鞭,猛然用了一招“秋风扫落叶”。 这条鞭身带起一阵疾风,离着地面不过一尺多高,直向叶砚霜下盘扫来。 砚霜身方一拔,可是这乔平此时,猛然口中又暴喊了一声打! 猝见他左掌箕开向外一抖,这次是他的看家本领了,但听平空一声暴响,一股极强罡风,透胸向砚霜直劈猛击了过来。 因距离太近,这种“黑煞掌”力,又当乔平在拚命的头上,这种掌力可有不可思议的内力。 此时四时之人,都不由怪叫了一声,满以为砚霜是难逃乔平这掌势了。 叶砚霜一甩身,也不过了起三四尺,果然他又独到的神功绝技,竟在这种情势之下,暴出了“倒点凌波步”,身形斜着点身后窜,就这么平空便往一旁侧了出去。 这种功夫,全凭内家功夫已到了火候,气功已到之倒转三车,朝元集顶之力。 身子虽得往高处起,只凭足尖之力,捷如飘风的已易了地位。 随着乔平发掌的式子向后撤,他心中已恨透了乔平,双目已快喷出火来。 他身形一定,左右掌用“铁鹰绕云的姿式,向回一圈掌,跟着向前一欺身,“神龙抖中”式,一双铁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向乔平双肩上猛抓了去。 这算掌上别说叫他打实了,只要容他指尖上的劲风抓上一下,那乔平就能当时在他双掌之上。 鬼见愁乔平骷髅鞭扫空,叶砚霜只掌已到,他赶忙一恍身,向右抢出了一步。 “玉蟒倒翻身”,骷髅鞭从右向后反甩起来,直向叶砚霜背后就砸。 叶砚霜向前一扑,骷髅鞭从头上扫过,身形再往起一长,双掌一错,右掌穿出来,向叶砚霜左胸就打,乔平的骷髅鞭甩出去,身形是倒转过来,正好迎上砚霜这一掌,他用力一恍身,左掌向外一穿,横着向砚霜的右臂上截来。 叶砚霜左掌向下一沉,右掌倏地翻起,用掌缘一找乔平左掌下的脉门,用错骨份筋手,卸他的腕子,乔平识得这种手法的厉害,赶紧往回一撤招,二次抡臂,这骷髅鞭,施了一招“拨风盘打”,挟着一股子劲疾的风声,搂头直贯而下。 叶砚霜见骷髅鞭到,身形往下一缩一恍,骷髅鞭直往左肩头落下去。 叶砚霜霍的一反身,出右掌暗运真力,正是足以惊震天下的“分云爪”,倏的向下一探掌,以空手夺刀的手法,向下一抖。 “噗!”的一把,正抄在了乔平骷髅鞭的鞭头之上,当时一拧臂,向后猛一带腕。 乔平顿觉手心一紧,他情知不妙,经不住被砚霜这种内力带得向前一栽。 叶砚霜见机会难得,扣着掌心向外猛一甩,口中“嘿!”的一声。 把纪商授自已的“黑煞掌”递了出去,不偏不倚,这一掌正沾上了乔平的前胸。 乔平顿觉双目一黑,情知不妙,向后一顿足,奈何砚霜这种掌法,指尖一沾上衣服,你就是神仙也跑不了,遂见他指尖向上猛一翘。 掌心呈鸡心状向外一登,吐气开声,这一掌实实的击在了乔平的前胸。 当听卡喳的一声碎响,乔平偌大身体,竟自腾起有两三丈高,就空一连呛出了两口血,不待落地已一命归阴了。 此时四下一阵大乱,征闻身后有人喊道:“纪大爷回来了,快别叫那人跑了……” 又听有人怪叫道:“二爷死了……可不得了啦!” 砚霜此时一惊,知道那乔平已万无活理,反觉自己下手太毒了,这一听有人叫大爷来了,心中不由大急,自己既杀了他拜弟,就算那纪商和自己再有多好的交情,又怎能弃杀弟仇于不顾? 想到此,那里再敢停在此,急忙回身一纵,已轻飘翲的落在了那小黑背上。一夹双腿,这小驴撤开四足就跑,真是其快似风。 砚霜此时就像忘了命也似的,拚命疾驰,方行进前谷,已感心内发热,全体汗下,同时头部阵阵昏沉,几乎把持不住,要由那小黑子背上翻下似的。 同是背后微闻一骑紧追,叮铃铃铃声小响,一苍老口音哭喝道:“小子!有种别跑……” 遂着已追临身后,叶砚霜此时内心阵阵发甜,直想干呕,正是那暗器毒已渐发。 同时他由声音中,已听出追近自己的,正是自己的恩兄云龙三现纪商,心中那份难受就别提了。 他怎么能回头面见自己这位视己如亲兄弟的大恩人?难道还能忍心去和纪商一拚么? 想到此不由紧催坐骑,死也不停,也不回头,奈何此时情急之下方寸已乱,又加上毒发,这一用劲,顿时毒性大作。 咕噜!的一下,竟由驴背上翻滚而下,纪商已追近,砚霜那头小驴,一见旧主到来,不由一声欢鸣,直往纪商偎去。 纪商情急之下,本也没注意对方跨下竟是自己所赠砚霜的坐骑,此时闻这小黑子一叫,也正是自己猛然勒缰停身之际。 见状不由一怔,口中哭喊了一声:“你是叶……老弟?” 叶砚霜此时由驴背上向下一摔,就地一滚,正倚在山壁之上,此时毒性已发,满脸铁青,再加这面人皮面具,纪商就是神仙也认不出他是谁。 砚霜闻言心如刀割,在此千钧一发之间,他忽然想到人生不过如此。 自己大仇已报,恩怨已了,既杀了乔平,就是死在这位恩兄之手又有何撼? 他知道如果这纪商知道自己本来面目后,他一定是不忍下手了,这可怜要强的老人,就许会横剜自刎,以谢其拜弟乔平之情。 想到此不由斯哑着嗓音怪笑了一声,抖骂道:“无耻老鬼!谁是你叶老弟?……” 纪商此时发鬓皆立,闻言泪如雨下,就月光一打量这倚树少年,竟是一青面掀齿的极丑少年,那是自己的那位小兄弟? 不由大吼一声,向上一抢步,已至砚霜身前,猛然一抖双掌,用“混元一气劈空掌”力向外一抖,口中怪叫了一声:“丑小子!你纳命来吧!” 这一双劈空掌,双双的全击在了砚霜的前胸,但听砰然一声大震。 这丑少年被这凌厉的掌劲,给震得一溜猛滚,口中呛出了几日鲜血,仰面不动了。 纪商掌震了这少年,他怒犹未消,虎扑式向前一扑已窜近这丑少年身前。 一伸枯爪,抓住了这少年两肩,用着连哭带抖的嗓音叫道:“小子!我拜弟与你究有何仇?你……你居然忍心把他震死?你说呀……” 他就像疯子也似的一连猛幌着这垂死的少年,这少年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看了看这位拜兄,面上带着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但是他临死也不愿叫这位拜兄为自己伤心,嘴唇动了两下,他低吟道:“大哥……” 忽然他惊觉的没哼了声:“老鬼……” 纪商不由一怔,顿时,他锐利的眸子扫在了这丑少年的脸上,不由大叫了一声: “你……你是谁?……你是谁?……你……” 他猛然伸出左手,像疯子一样的向着叶砚霜脸上一抓,那面人皮面具应手而起。 月光之下,这英俊的少年,一脸是血,双目怒凸,气若游丝,纪商仔细一看,不由狂叫了一声:“叶老弟!是你……” “天啊……”,这老人不由大哭了起来,他用手扶起了这位和自己情同骨肉的小兄弟,脸上老泪纵横,再次的悲泣着扑到砚霜身上,已哭不成声。 就在这时,由山峰顶尖上一声长啸,似水银泻空也似的直坠下了一个怪人。 这人一身雪白长衫,长须飘胸,由十数丈高的削壁垂下,全身像箭一样的直,一泻也下,落地竟比四两棉花还轻。 这人一落地,已一声怪喝道:“闪开了老鬼!” 纪商闻言向后一回身,见是一生平未见过的清瘿老人,一身肥大白衫,一双芒鞋,身材又高又大,此老一落地,已扑身而上,一把抱起了垂死的砚霜。 这老人泪如雨下,他口中泣道:“徒儿……师父来了……” 纪商不由在一旁怔道:“你是谁?” 这老人回面凄然道:“纪商!我认识你……我徒弟虽是死在你手……可是我不怪你,你还不走等什么?” 说着他抱起了叶砚霜,腾身而起,在这茫茫深夜里,但见这南天秃鹰,倏起倏落的身形,带着这位生死未卜的少侠客,一瞬间己自无踪。 现在剩下了既惊又悲的可怜的老人,他用他的手拚命击着自己的光头,口中怪叫着: “他是卜青铃!南天秃鹰……兄弟……哥哥竟忍心打死你?……” 忽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拜弟乔平,他虽是夙日行恶无数的绿林巨魁,但是毕竟和自己同门习艺,江湖相依了七十年之久的拜弟。 而今他已死了……他死在砚霜手里,而自己竟又杀了砚霜……两个最亲近的人都死了。 “我还活个什么劲呢?……” 他用手摸着嘴上七上八下的几根胡子,八十多年的岁月历历在目,他想他自己也该离开这个世界了……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这悲怆失望仁厚的老人,想到此,他仰天狂笑着,一纵十丈,满山纵着,像疯子也似的怪叫着,不一刻他已窜上这山的绝峰。 有一声清晰的长啸,带着一个枯瘦的胴体,自那高有百千的绝峰之上一泻而下,随着血花四溅,天上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也正于此时飞游而下,象征着这世上殒灭了一个不平凡的老人。 当成功与失望两者都达于极点之时,也许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云龙三现纪商就这么结束了他的一生,为义而捐躯了自己。 太阳才下山,这一条川滇道上,远远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一大一小坐着两个华朋挺俊的少年,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劲服,左手执着一柄黑光铮亮的大榻扇,虽然现在已是入秋的日子了,然而这把扇子他却从不离开手。 在他身后三尺左右,紧跟着一个年方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是一身黑衣,背后却插着一口长剑,不时的左顾右盼,显得非常得意不凡的样子。 这孩子不时用手摸着那把宝剑,像是伯它去了似的,只要路人有人看他一眼,他就马上用手拍拍自己背后的剑,表示他是一个会武的人,可不容别人随便欺侮,即使是被人家随便看上一眼高明,上马已经就有点心神不安了。 这马再一走山路,他可真吓得受不住了,不由在后皱着眉叫道:“师父……师父……” 纪翎勒马回头问道:“作什么?” 那方凤致不由脸一红吃吃的道:“师父!这里风景不错,我们慢慢的走,看看嘛!” 纪翎早知道小子心里想的什么,有意一笑道:“风景好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得快走,要不然晚上连地方睡都没有!” 说着一抖缰绳,这匹骏马一扫尾翻蹄就跑,方凤致只好一咬牙,也跟着策马就追,才跑了一小段,已吃不住劲,在后怪叫道:“喂!师父……停停!停停!” 纪翎回头皱眉道:“你怕是不是?怕就说话,别说是看风景……” 方凤致闻言皱眉半天才道:“不是怕……” 纪翎一笑道:“不带你出来,非要出来,连个马都骑不好,你还要闯江湖,算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好了!” 这一下可把那方凤致吓坏了,不由用力一夹马腹,叫道:“我会骑,师父!”不想那马猛力一窜,向上一提前蹄,一声长啸。 方凤致却慌了手,不由一交由马上跌下,眼看身已落地,忽地眼前人影一闪,竟被人轻轻给托住了,仔细一看,竟是纪翎。 由是这方凤致内心简直把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望着纪翎脸色大红。 纪翎轻轻又把他放到马背上,不由微笑的摇了摇头道:“我看你呀……算我倒霉贴了块膏药,想丢也丢不掉……唉!真没办法……得,还是我们两个骑一匹马吧!”,方凤致此时内心可真有点害怕了,只好又下来,重新骑上纪翎的马。 如此二人一骑,倘带着一匹空马,一路向前紧驰了去,方凤致见纪翎仅以二腿扣着马腹,全身竟像沾在了马背上一样,一任那马颠越起伏,休能动他分亳,由是小心眼里更生敬佩。 暗暗打定主意,非要把本事学好不可。 原来纪翎带方凤致外出,已有四五个月了,这些日子裹,四处漂泊,主要是想访李雁红的下落,只是千辛万苦找到了云南,至李府一打听之下,才知雁红仍然未归。 不得已只好带着方凤致在滇省境内遍访了一月,依然毫不知下落,叶砚霜也无人提起。 至此这纪翎才心灰意冷已极,心想那李雁红此时一定和叶砚霜凑在一块了。 他们本是天生地设的一双俩好,自己何故再去破坏他们,自己若退出这圈子内,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即使他们有一点小误会,至时也定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烟消云散,我又何必再苦心的去找到那叶砚霜,岂不是要愈描愈黑,多此一举? 想到此顿时意冷心灰,再一顾盼身侧的方凤致,见这孩子螓首厚颔,好一份仪表,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方凤致既是李姑娘托嘱我之人,根骨又如此上品,我不如带他回去,禀告他父母一声,干脆就带他返干天岭小云峰,投奔自己恩师,把这孩子好好造就一番,也不负心上人之托……” 想到此忽然又念到,那位痴情的方小姐,自己如果再回去,岂不麻烦…… 既然自己立心今生不娶,又如何再能对那方小姐再种情念,结果害己害人…… 这一想顿时改了前念,只好在旅舍内,与方氏夫妇写了一封长信。 原信意为,自己巳决心返回辽北干天岭小云峰,并须专心把这方凤致造就成武林中一不可多得的人物,请二老放心,信中之意充满了失望灰心,略透露出今后的几年以内,自己是不会再入江湖了。 无非是想暗示那位方小姐一番,令她还是对自己勿再心存希望了。 纪翎写好了这封信,使出重金交于当地驿店,嘱令务请按日送到,持收据至简阳自己居处领重酬,并给自己二哥为了一封信。 意思也是说自己多年已厌恶江湖,又因颇为思念自己师父野叟尤天民,故须回山住上几年,请家中勿念,写好了二信,一并交给驿站,赏下重金。 这才带着这方凤致一路水旱齐施,直往那干天岭小云峰而去。 此时二人单骑,驰过了这小丘,眼前望俱是黄尘古道。 道旁尽是旱田高梁,道中俱被大车压成了两道深深的大沟,微风中带着深深的泥土气息。 此地的风土人情,这些日子来,使纪翎领略到别有人情,再向前走,天愈法暗了。 这地方名叫“七星沟”,算是一处相当繁华的大镇了,为纪翎昔年旧游之地。 如今旧地重游,目视着这关外风土,这位一世奇侠也不禁喟然长吁了一口气,感慨人生沧桑,大有不堪回首之悲情了…… 方凤致仰脸道:“师父!我肚子可饿了,我们就在这下马吃点东西吧!” 纪翎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明天再走,反正离干天岭小云峰已不远了,明天不到,后天一定能到!” 方凤致闻言不由大喜,于是二人就下了马,牵着马向前一路走去,街上到处都是推小车的,叫卖的,酒香肉香扬溢着四方。 眼前是老字号“松露居”,正有三四个背搭手巾的伙计,在门口踱着方步,高叫着兜客。 二人这一行近,那小二忙抢上接过二人的马,一面吆喝道:“请里面坐,里面坐!” 纪翎问道:“你们这有房子没有?” 方凤致在一旁插嘴道:“我们要住夜,不过先要吃饭……” 纪翎瞪了他一眼,又气又笑的道:“你就知道吃!” 那伙计闻言不由都给逗笑了起来,一面点头道:“有……有……小弟弟真有意思……” 说着往里带路,见店内布置颇为雅洁,窗明几净,原来楼上是客房,楼下是食堂,此时食客上了八成,二人先随着小二上楼,开好了一间房子。 纪翎方一进室,就听到隔室一人,像是有重病也似的呻吟连声,声音竟似一女子。 那小二皱着眉对纪翎道:“这客人真怪,一个人骑着马到本店,进门就肚子痛,已经叫了半天啦,我们好意在门外问问他,不想这客人好大脾气,开口就骂人,叫我们滚得远远的,别理他的事,你看奇不奇怪?” 纪翎听后皱了皱眉,当时心内虽奇,但事不关己,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随便道了声:“恐怕是人家病了……你们还是去给找个大夫吧!作买卖人还是和气点好……” 这店小二此时一怔道:“我的爷!你说的倒好,你可不知道位相公有多凶呢!谁只要一敲门,他马上就骂人……” 说到此,隔室之人想是听到了小二的话,竟自没有再呻吟。 纪翎只是一笑道:“啊?还是个男人?我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女人呢……” 这小二边开开房门外走着,边对纪翎道:“听声音到真像是个娘们,可是确是个男人,还骑着大马,带着剑,乖乖!那有这么厉害的姑娘?” 说着话也就带着二人下了楼,纪翎闻言不由心中一惊,心想原来这人还是个会武的呢! 当时只不过,微微同情这人,也许饱经风霜,卧病旅途,似此之事,江湖中简直太多了,并不足为奇,闻后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说着话三人下了楼,那方凤致早就叫着肚子饿了,再不吃可不行了。 二人叫了一大桌子菜,大吃大喝了一顿,这数月旅途风霜,几曾这座吃喝过,方凤致吃得直叫过瘾。 一席饭毕天已大黑,纪翎因感明天还要早起上道,怕方凤致起不来,就催着上楼。 这小子吃饱了,反而精神大起,倒不想睡了,被纪翎死催活拉,便给拖上了楼。 二人进室,见室内一张大床,褥垫全很洁净,纪翎催着方凤致睡好。 他自己盘膝坐在棉垫之上,方凤致见状怔道:“这是干什么?” 纪翎笑道:“这叫坐功,这几天太累了,我要调息一下,你可别吵我!” 说着双目闭好,用起功来,仅须臾,那方凤致已入了梦乡。 此时那隔室病人,呻吟之声不断,像是有极度痛苦也似的,只因声音太低,纪翎并未如何在意。 待坐功一遍天行毕,方醒转时已午夜,此时室内灯光如豆,满室阴暗。 那一墙之隔的临室,由当中墙上通窗透比微微的光,纪翎方想这人竟还没睡。 想着忽闻,那人呻吟之声渐渐加重,愈来愈高,像是勉强极力的忍着。 声调之惨,简直令人不忍闻,这一下纪翎可忍不住了,再一听对方吟声,分明是一少女,只是奇怪,这人既有病,却又为何不令人去请大夫来瞧瞧呢? 想着方要开口询问,不想那人竟先开口了,只听他用着低沉的嗓音吟道:“隔室的那……位朋友!……睡了没有?” 纪翎不由一怔,忙跳下床道:“朋友!我还没睡……你是有病吧?我去给你找大夫去……朋友!你还有事没有?” 那人抖声道:“谢谢你……我不要找大夫……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找个……找个……” 说着竟抖成一片,底下的话像是说不出口,纪翎不由道:“朋友!没关系,你要找什么人,给我说,再远都没关系,要是伙计不愿去,我自己去给你找去!” 那人听着,像是泣着,忍着极痛哼道:“你这人……真好,我……我……唉!你鸧能不能给我找个老婆婆?……” 纪翎一惊道:“找老婆婆?” 那人急喘道:“你……快去找吧!别问为什么……我我求求你……哎哟……” 那声音像是在床上打着滚说的,纪翎一听可吓坏了,同时由对方这几句对白里,已听出对方很像是一个女人,当时同情之心大起,忙一咕噜下了床,穿上了鞋子,道:“朋友!你是个姑娘吧?……我这就来!” 那人不由惊叫道:“不要进我屋子来……朋友……我是个女人……你快去找个收生…… 的来吧……我忍不住了……” 纪翎这才坍白,当时吓得打了个冷战,知道定是这女人怀孕在身,中途要临盆了。 知道这种事可不是玩的,不由把门一开,通通通跑到了梯口,大叫道:“喂!喂!伙计!伙计!” 那店小二早已入睡,闻声由梦中惊醒,还当是什么事,光着脚端着灯上来了两三个。 纪翎连连招手,那为首少二忙上了楼,揉着那双睡眼道:“我的爷,半夜三更……什么事?” 纪翎也不顾得别的了,只慌忙得急道:“伙计,你就别问啦?快去找个收生婆来。” 那小二一惊,连困也忘了,一怔道:“收生婆?” 纪翎急道:“哎呀!收生婆你不知道呀?你怎么出来的?” 这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灰,皱眉道:“半夜三更找生婆干什么嘛?也没人生孩子!” 纪翎一指那隔室房子道:“我隔壁的人要生了,人家已忍了半天了,你还不快!” 这小二吓得打了个寒嗦道:“什么?他是个女的?要生孩子了?这可不行……” 纪翎见状不由一睁虎目道:“放屁!现在还管是男是女,人家要生了,你能不管,出了命可是两条,你担当的了?” 这小二还皱眉摸着头,一面斜眼看着身旁另一位小二道:“这时候,那找收生婆去?真他妈的倒霉,不是刘三那忘八蛋在一旁多嘴,我才不会叫他住在咱们店里?这半夜三更生那门孩子!真……” 纪翎此时已怒不可歇,上前一把抓住这小二,就像提小鸡一样的把这小二提了起来,吓得这小二在半空中鬼叫连天,连道:“大爷……快放下!快放下……我找去我马上就去!”,另外两个小二见要打人了,也不禁吓停在一旁忙拉住纪翎,东一句西一句的求情。 纪翎仍是搴着他不放,一面对另一人道:“我又不是不给钱?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人? 人家的命都快完了,你们还跟没事一样的,我不摔死你这小子!” 说著作势下摔,这小二吓得连爷爷都叫出来了,纪翎一放手,喝了声:“快去!” 这店小二可真听话,当时头也不回,通通通下楼就跑,那另一人不由劝道:“大爷!你可别生气,人家的事气坏了也犯不着呀!再说这么晚,这收生婆可真不好找,又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谁知道他是个女的?……” 纪翎此时隐闻那隔室少女,吟声愈来愈大,不时的怪叫道:“快呀……快呀……怎么还不来?……” 纪翎听着心如刀割,顿时由身上掏出一大块金子,向那小二手上一递道:“麻烦你吧……快去找吧……这钱送给你!只要快!”,这小二看到这么大一绽金子眼都花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唷!这这……唉!好吧!我给你老跑一趟,不过我可真不知道到那里去找……” 那另一小二见状不由急道:“把钱给我,我叫我娘来!” 那小二闻言,还不肯给,纪翎此时不知如何,竟对这可怜的女人同情万分,顿就又摸出一绽金子递与那另一小二道:“好了!你就快把你娘请来吧!她会不会接生?” 这小二金子到手,一面提着布鞋,一面笑道:“这种事,只要是女人,养过孩子的谁都会干!不必要什么内行不内行的!” 纪翎闻言不由喜道:“那就快请你娘来吧……” 这小二撒腿就跑,此时这一乱,那位账房先生也出来了,一见纪翎简直是财神爷,大块金子往外送。 顿时眼花撩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面扣着大褂上的扣子,一面叫道:“谁生孩子?……这事可不能随便,出了命可不是玩的……” 纪翎一怔道:“不是找人接生了,还会出什么命案?” 这账房一揉鼻子道:“生孩子是闹着玩的呀?不会接生的人那能乱接,这玩意非要懂这一行才行?” 纪翎闻言可真慌了手,此时那女人叫成一片,纪翎不由急得一跺脚道:“我的天!那可怎么办?没有人也得生呀!” 这账房顿时耸肩笑道:“我看得先找个大夫开副催生药,有这药一吃下去,就是接不接生也无所谓了……” 纪翎忙道:“只是半夜那找人去开方子去呀?这不急死人!” 那账房闻言有意伸出手摸着头道:“其实人到是有,只是……” 纪翎忙又掏出了一块金子,往那账房手中一塞道:“不够再来拿,劳驾,你去找人开副方子,快去快来!” 这账房金子在手,笑得双眼都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叫道:“黑三快拿纸笔来,点灯!快!” 一旁的小二一怔道:“大夫呢?” 这账房笑道:“我就是大夫,老几年我没干这一行,就是专门给人看方子看病的!” 这黑三一滋牙道:“喝?你又会看病了,我还真第一次听过,你干脆就说要钱就行了,还拐这个弯干什么……” 账房被说得脸一红,纪翎见状也顾不得再生这些闲气,只求能为那女人把孩子接下就好了,当时不由急道:“好了别吵了,谁开都一样,反正只要内行就行?”此时那小二已跑出端来灯和纸砚笔墨。 这账房一面坐下,铺着纸,一面拿着笔杆,皱着眉,口中低低的念着。 一旁的黑三见状冷笑一声道:“你到底会不会开?这可不是玩的,吃死了人,你可得吃官司!” 那账房不由一拍桌子,瞪眼道:“你看!刚想出来,被你一吵,又忘了……我怎么不会?……”,纪翎不由皱眉道:“好了!好了!你快开吧!” 这位账房先生,才低下头来,嘴中尚念着:“鸡蛋……草纸……红糖……”。 一旁众人都直皱眉,那黑三小声骂道:“他妈的!这算是那门子药?鸡蛋也成了药了?”不想骂着,那位账房竟还真的写了好几样药,满满一大张,纪翎拿过一看。 他本略擅医术,略一过目,见其中倒真有几样是壮气止血的,顿时不再疑心。 马上交给那账房道:“不错!快去取吧!” 这账房先生接过,看着一旁的黑三道:“没别的,黑三!你去一趟吧!我的事了啦,谁叫你先收了人家钱。” 黑三接过方子,怒视了这位账房先生一眼,口里还嘟噜着:“你就会出骚主意,好好的开他妈什縻催生药,半夜还得搥门,这都是他妈的斜事……” 说着只好下楼而去,这位账房先生这才又吩咐着别位伙计道:“快去烧几壶热水,弄个红木盆,这事很简单,瓜熟自然落地……” 说着话,就听楼梯一阵向,那先去小二已回,手里拉着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太婆,一双小脚,头发还散着,鸡皮鹤发,只是身材高大。 一上楼就叫道:“那太太在那屋里?” 纪翎见状大喜道:“来!老太太你跟着我来。”,说着在前领路,众人俱后跟着。 方一走近那女人门前,纪翎不由叫道:“姑娘!收生婆来啦,我可领进来了!” 忽听那少女猛叫道:“你……男人别进来……婆婆快……进……我……”,纪翎只好退后一步,一推那老太婆道:“你快进去吧!可仔细着点。” 这婆子嘻着大口一面进去,一面回头道:“你放心,我养了八九个了,你太太交给我了,错不了!” 纪翎不由气得脸一红,当时也顾不得给她解说些什么,遂着那老婆婆入内。 众人俱退回原处,却听到那老婆子一会叫水,一会叫手巾的,几个小子又抬盆,又提热水,都送到门口,任那婆子自己出来取用。 此时几个伙计还在打着哈欠,那请收生婆的伙计,此时笑问着纪翎道:“那屋里的女人,真是大爷你夫人?” 纪翎一瞪眼道:“可别胡说八道,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二张着大嘴道:“大爷可真是好人,为人家的事急成这样……”,说着话忽然有一种极为剌耳的声音。 众人都不由一喜,黑三大叫道:“你们听……听听……” 此时很清切的有婴儿的哭声,哼哇!哼哇就像小蛤蟆叫似的。 纪翎一听这孩子哭声如此响亮,确实是生了,心中这才一块石头落下地,猛听那黑三道:“不好啦!失火啦……” 众人俱是一惊,顺着那黑三手指处一看,果然由那产妇窗内透着阵阵红光,纪翎也不由大惊,方叫了声:“救火!快救火!” 不想肩上被人一拍,回头看竟是那账房先生,只见他脸上带着微笑,点头道:“大爷,你们可别害怕,这那是失火,这孩子可不得了,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 黑三在一旁急道:“瞎说八道,你就会说鬼话……” 那账房用手一指道:“各位看,现在没有了吧,就算是失火,火灭了也该冒冒烟呀……”遂回头瞪了黑三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从前宋朝岳飞大将军一出生,不也是满室红光,邻居不都以为起火了,后来人家是大宋的兵马大元帅,乖乖……” 他这一说,众人都不由一怔,再看那窗户已没有红光了,才知此事竟是真的。 纪翎心中也不由暗自希罕,这一来,那些伙计都嚷开了,有的说:“好家伙,这娃娃将来就许是干隆……” 纪翎听得直想笑,还有那黑三一跳老高,道:“她娘的!还真有这事,将来谁说起这事,我黑三是给皇帝抓催生药的……” 那另一伙计,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抓个药有什么?我娘是给她接的生,这关系多深?将来我二秃子最少也得弄个七品顶子戴戴……”,说着笑的嘴都并不拢,好似现在一个七品的顶子已戴在他的秃头上似的! 纪翎已在他们闹成一团之时,悄悄回到自己房中,才一过那产房,却见那收生的婆子,正由那房中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粉卷玉揉的小玉娃娃,一面抱着恍着,嘴里还直哼着,待走近纪翎身前才笑道:“还是个小子!真白呀!真像个小银小子,这孩子一出来就咬我一口,还真疼!……” 纪翎此时也不由笑着走近,往那孩子一看,心中也不知什么感觉,总觉得孩子长得竟和自己小时侯一样,那婆子也笑道:“可真像大爷你,得!他爹在这,还是叫爹抱着,我老婆子这一身可脏得很……” 说着就把那娃娃要作势递给杞翎,纪翎不由一笑道:“老太太,你可弄错了,我也是住店的,和那姑娘压根就不认识,可别胡说……” 这老太婆闻言不由一怔,张嘴了半天,才啊了一声,纪翎用手摸了那孩子脸一下,他那吹弹可破的小嫩脸上,征微掀起了天真无邪的笑……这才是世界上,最真!最甜!最纯洁最无私的笑容。 纪翎不由点了点头道:“好乖的孩子……老太太你快把他抱进去吧!别受了凉!” 这老太婆咧嘴笑着,推门进去了,纪翎不意间见门开处,在门上挂着一口长剑,垂着杏黄剑穗,果然是一侠女,心内虽好奇,但因限于礼教,不便往人家姑娘房里乱看。 想着回到房中,关上门,见方凤致睡得还挺熟,也没惊动他,心想这小子,本来在家是养尊处优,这几个月随自己漂零江湖,苦可吃大了,难得他小小年纪,居然毫不畏苦,一心惦念着学武,似此意诚的小孩,可也真不容易。 心想自己回山后,一定要好好的苦心传授他一身本事,也不负雁红所托。 猛然又想到,这隔室女人也是女扮男装,也是个会武的,倒有几分和雁红相似……这女人太可怜了,旅道产子,竟连她丈夫也不在身边,孤单单一个女人,带一个小孩,唉…… 想着他就上床,睡了一会,外面也渐渐静了,又恢复了安静。 隐听见那隔室婴孩在哭,那少女用手在拍他,口中却连哄带泣道:“儿啊……你可害死我了……娘这一辈子怎么去见人?……你狠心的爸爸……” 说到此竟听着那姑娘哭成一片,边哭边泣道:“你那狠心的爸爸……他丢下我们不管了……他又和别人好了……儿哟……我可怜的孩子……你可怎么见人?你姓什么呢?” 那声音凄惨动人,纪翎听得在床上展转翻覆,心中好不难受。 那少女边泣边诉,声音又低,纪翎虽勉强听出她说的话,可却没仔细分辨那声音,否则他定会大吃一惊。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纪翎方一起身,方凤致也醒了,又说肚子饿了。 纪翎忙叫来伙计打水洗脸,那伙计就是请他娘接生的小二,一进门叫了一声:“相公早!” 纪翎笑点了点头道:“昨夜麻烦你了!那姑娘夜里还好吧!” 这店小二一缩脖子道:“这姑娘一定是个女侠客,真了不起,昨天夜里生了孩子,今天天不亮就起来了,给柜上要了个小竹篮子,垫上被子,把那小孩放在里面,上马就走了!” 纪翎一听吓了一跳,惊道:“什么?她走了……昨天才生,今天就走了?” 这店小二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姑娘可真凶,还带着宝剑,谁敢不叫她走? 不过她走的时候,倒问了柜上,问大爷姓什么?真个的我们还忘了问大爷的姓呢!” 纪翎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我姓纪,她还说些什么?” 这店小二又道:“她说她永远谢谢大爷,本来想见见大爷,只是还要赶路上山,所以没有惊动大爷,叫小的代她谢谢,唉……” 纪翎也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给柜上多留些钱,想等这姑娘满月再叫她走,却不知一大早她竟走了……” 那店小二远道:“大爷!这位姑娘长得可真美透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只是脸上碰了一道疤,真可惜!” 纪翎不由叹了口气,遂道:“好了!我们吃点东西也要走了!” 这小二才答应着出门,二人随着下了楼,忽见那黑三由另室出来,一见面就叫道: “喂!相公等等,有好事情……” 纪翎不由一怔道:“有什么事?” 这黑三笑着跑近,探一手入怀道:“这才是相公好心有好报呢!昨天不是那个生孩子的姑娘吗!人家才是财神爷呢!” 纪翎不由急道:“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 这小二由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递到纪翎手上道:“这银子,是那姑娘叫我亲自转给交相公的,另外还赏了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嘿!真大方!” 纪翎不由一怔,心中方暗骂了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纪翎了,我为你帮忙,乃是侠义之搴,你却送我银子……” 正想说不要,无意间见那大信封上,一行四个大字,顺化钱庄:纪府票。 不由当时一惊,心想这不是我们家的钱么?想着把那钱抽出一看,见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庄票,下面画押的签章,却是自己亲手的签名,不由陡然一惊,啊的叫了一声,大叫道: “快给我带马,那姑娘往那去了……快!快!” 方凤致还道:“师父还没吃饭呢!” 纪翎不由急道:“傻小子!那姑娘就是李雁红呀!就是到你家的李大哥!还不快追!” 说罢,满脸焦急,拉着方凤致就往外跑! 这小二才答应着出门,二人随着下了楼,忽见那黑三由另室出来,一见面就叫道: “喂!相公等等,有好事情……” 纪翎不由一怔道:“有什么事?” 这黑三笑着跑近,探一手入怀道:“这才是相公好心有好报呢!昨天不是那个生孩子的姑娘吗!人家才是财神爷呢!” 纪翎不由急道:“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 这小二由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递到纪翎手上道:“这银子,是那姑娘叫我亲自转给交相公的,另外还赏了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嘿!真大方!” 纪翎不由一怔,心中方暗骂了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纪翎了,我为你帮忙,乃是侠义之搴,你却送我银子……” 正想说不要,无意间见那大信封上,一行四个大字,顺化钱庄:纪府票。 不由当时一惊,心想这不是我们家的钱么?想着把那钱抽出一看,见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庄票,下面画押的签章,却是自己亲手的签名,不由陡然一惊,啊的叫了一声,大叫道: “快给我带马,那姑娘往那去了……快!快!” 方凤致还道:“师父还没吃饭呢!” 纪翎不由急道:“傻小子!那姑娘就是李雁红呀!就是到你家的李大哥!还不快追!” 说罢,满脸焦急,拉着方凤致就往外跑! 第十一章 空谷传音 李雁红旅店产子,黎明即走,当然读者不难想到,她一定是欲奔干天岭小雪峰。 如今她已万念俱灰,然而她并不怨恨任何人,只是觉得自己真个是生夹命苦,她想到了那无人的山上,将永与世事隔绝,她要好好的把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人,传授他一身武功,希望他能在武林中吐气扬眉,甚至于还要超过他的父亲! 可是事情是那么巧,世界上伤心失意的人太多了,并不仅限于他一人,眼前的这位侠骨柔情的纪公子又何尝不是呢? 当他知道那位产子的姑娘竟是自己一心苦念的李雁红时,就像睛天打了一个霹雳,读者知道,一个人如果真心的去爱一个人,那是任何力所阻不住的,笔者深信,纪翎爱雁红已近于痴狂。 即使他已知道,应红和砚霜已到了如此深的关系程度,即使他知道雁红脸上留下了疤痕,甚至于他知道,雁红并不爱自己……。 然而这些又怎能会使他改变初衷,不过他是一读书明理之人,他更敬重叶砚霜的为人,他以为雁红和砚霜的结合,还比和自己结合更为美满,所以他才忍痛的退却,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似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时他带着徒弟方凤致追去了,自然他们一定会在干天岭见面,此节暂不细表,容后交待,而笔者却劫要掉回笔头,另外谈一件事了。 太阳才一出来,在山那一边一片小竹林之后,有一块大石头,此时并肩的坐着两个小女孩,正在交谈着交谈着什么话。 也许这两个小女孩已不算小了,都有十八九岁了,长得都颇为清秀,一个个子高一点,眼睛大大的,一个个子矮一点,嘴巴小小的,总之、她们两人都很美就是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穿著一身绿裙,一个穿著一身黑缎露臂的单衫,因为天很热! 再走近一点,就可以听见她们谈的什么了。 “你说实在话,你不喜欢他呀?” 那穿黑衣的少女问那个穿绿裙子的,遂见那绿裙少女脸色微红:“我……你呢?” 那黑衣少女以手掠发,一面注视着地道:“我自从第一面见他,早就喜欢他了……” 说着还伸了个懒腰,脸上一红瞟了那绿裙少女一眼,又道:“你呢?”那黑衣女不由点了点头,跟着二女笑作一团。 这二女不是别人,如果读者再仔细的看一下她们,就可明显的认出她们是谁? 那穿黑绸短衫长裤,嘴巴小小的少女,正是铁府失踪的丫环小梅,那穿绿裙的略高少女,却是赤杖姥的孙女崔翔倩。此时二女正在互谈心事,她们依然是那么天真无邪,一别铁府几年,这小梅可练成了一身颇为不凡的功夫,因为她师父赤杖姥管得紧,所以这几年来,小梅虽已练成相当的一身功夫,却不许她私自外出。 读者也许可以想到,这小梅心中私恋着叶砚霜已非一日,不管何时,只要她一闭上眼晴,叶砚霜的影子就会浮在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她想到自己这份私恋是多么不可能,多么傻,偶而她也会流下一些眼泪,但是当她念到砚霜和守容结为连理时,她不由自主的又会笑了…… 这种感情的确很难解说是为什么?只能说这姑娘纯洁的心里,充满着真情的稚爱,固然她爱叶砚霜,但是她只是一种依附在守容的爱里,如果铁守容爱叶砚霜,她当然更爱,如果铁守容不爱叶砚霜,就算她有一份深情,但是她也不敢爱。 小梅就是这么一个人,此时二女正并肩谈心之际,却不知就在她们身后竹林之外,倚树依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一身深蓝马裙,高高的个儿,一双青缎绾花小蛮靴,背后系着一口长长的剑,垂着杏黄色的剑缌,正在面带薄笑的偷听着二女的对谈……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云中雁铁守容,此番来至张垣,主要是欲接小梅一齐回家,想不到一上这坡口,就看见二女正在并坐谈心。 铁守容一时好奇,心想看样子,这小梅像是和那崔翔倩正在谈什么心事,我不妨偷偷去听听,看看这小鬼丫头都说些什么…… 因此她把马远远的系在一株小树上,自己展开一身功夫,一霎那已扑至二女身后,二女正谈得开心之时,那会料到有人在侧偷听,因此尚在款款的谈着。 铁守容只听了两句,已不由想笑了,心说:“好个小丫头,居然有了心上人了……我真要听听这丫头到底是想谁?” 想着她依旧不动声色,静心的又向下听,却听见那崔翔倩向小梅道:“你认识他多久了?” 小梅红着脸笑道:“我呀!我认识他可早了,铁姐姐才认识他,我就认识了!” 铁守容心中一惊,依然不动声色往下听,那小梅却仍然不知的一笑道:“我真担心他和铁姐姐闹翻了……那可真糟,我那位铁姐姐也真是,世界上那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又年青,又漂亮,本事又大……真是……” 铁守容听得脸一阵红,心中一动,这才知道那小梅方才嘴中所说的他,竟是指的叶砚霜,看来,这小丫头竟也是爱上了砚霜不成? 于是她又往下听,却听见那崔翔倩笑道:“小梅姐!你爱上了叶砚霜,铁姐姐知不知道?”小梅脸一阵红忙伸舌道:“小鬼!你可别瞎叫呀!我怎么配……” 说到此她的脸愈法红了,不由低下了头,嘴中哼道:“我只是一看见他,心里就挺舒服……你想呀!人家是一个大侠客,我那铁姐姐人也漂亮,本事又大,人家俩个才是一对呢!我算什么……” 铁守容听得直想笑,至此她不由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又酸又甜,那一种味真是说不出。 她兴小梅自幼相依,虽是主婢,但她们之间就同姐妹一样,无话不谈,铁守容闻言后再一思索以前小梅对砚霜的那种言谈,不由大大的明白了,原来这小梅一直是暗恋着砚霜,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敢表露而已。 她不由低下了头,玉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心想:“这小梅也真可怜……自己是终身有托了,难道还能叫小梅以后侍候自己一辈子?……” 想到此地不由把来兴大大的打消了一半,一时倒怔住了,忽然她心中一动:“……如果砚霜也愿意,倒不如……二女同事一夫也是很平常的事……这样小梅一辈子也都不会离开我了!那多好?” 她这么一想,不由愁容顿歛,顿时心喜十分,当时就把这念头存在心里,心想见了砚霜一定要把这事促成,同时也要告诉二老双亲,想他们一定也赞成,这么作,也总算对得起小梅对自己的那一番忠心了! 想着见二女犹自讲个没完,铁守容主意既定,也不再听她们说些什么了。 她展开轻功,又退回原地,解下了马缰,这才抖动丝绳,一径向这小山坡上跑来。 二女正在谈得开心,猛见一女乘骑而至,都不由站起了身子,再仔细一看,都不由大叫了一声:“铁姐姐是你!可想死我们了……” 铁守容在马上轻点莲足,人就像一支箭也似地拔起了五六丈高,已落足在一稞大树之尖,向下轻笑道:“小梅!你如今本事练得如何了,敢上来同我玩玩么?”小梅此时早已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扯崔翔倩道:“你帮我,我们俩个把她捉下来可好?” 崔翔倩尚觉不大好意思,铁守容在树尖已娇笑道:“崔家妹子如有雅兴,不妨也比着玩玩…… 小梅此时已娇叱了声,拧腰点足,身形突然往那树尖上捶了去,向上一欺:口中却娇笑道:“铁姐姐你下来吧!” 一双玉掌分两下直往守容两肋切来,来势还算凶,铁守容此时见小梅居然能身纵五六丈高下,也不由感到十分惊异,想不到她进步如此神速。 此时见她双掌切下,在树尖之上,只凭一双足尖轻勾横枝,全身猛地向下一躺,小梅一双玉掌已切了空,人也跟着栖上了树。 铁守容笑叱了一声:“看你还往那里跑?” 猛地向上一挺腰,在树尖之上已拱腰窜起,取了一招“苍鹰搏兔”,直往小梅两肩抓去。 眼看这一招已抓上了,同时小梅已惊叫笑道:“姐姐!你饶了我吧……” 忽听那崔翔倩娇唤了一声:“铁姐姐看打!” 一对飞蝗石分两边,直往云中雁肩窝打来,迫得铁守容只好撤腕拧腰,口中道丁声: “好暗器!”一分双掌,已把这一对飞蝗石接在了掌上,此时小梅已飘身而下,在下笑道: “姐姐你下来嘛……” 铁守容犹身蛮腰娇笑道:“你二人谁有本事能把我从树上逼下来,我才服气呢!” 小梅仰脸道:“那我用暗器了?” 铁守容笑道:“好!”二女闻言,各自耳语了几句,一反身已分纵了开来,小梅口中已叱了声:“打!” 铁守容闻声不由一惊,方一挫身,却不见有何暗器,方知是计,才一怔,一枚金钱镖已直向心窝飞来,云中雁笑叱了声:“小丫头!”反二指向那枚金钱上一点,铮一声已打落在地,忽听身后崔翔倩一声叱道:“还有哩!” 铁守容遂听身后唰唰破空之声,知道定有大批暗器击到,只见她在树梢上一仰身,好一招“犀牛望月”式,身子仅挨着叶面。 那满天飞蝗石俱都擦腹而过,云中雁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一招已把树下二女惊得目瞪口呆,方自惊吓未定,却听见身后一苍老声音喝了声:“打”,哧!哧!两声尖啸,竟是两支枯枝,一上一下直往铁守容身上射来。 铁守容身形方起,这一对枯枝来得好快,身形又在半悬未定之际,按说是万难逃开这双暗器之下了,铁守容身方向上一弯,闻声不由一惊,眼瞟出见飞来暗器,竟是一对枯枝,就知道这人有一身惊人之技,竟能折枝为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闪躲,施出三元掌力向外一挥,砰的一声,那双枯枝已飞向半天。 她人也跟着飘下,方一竖眉叱了声:“何方高人?……” 眼瞟处却见一鸡皮鹤发的老婆婆正扶杖而出,细一观,已认出了竟是赤杖姥,慌不迭趋前施了一礼道:“不知老前辈驾到,方才多有失礼,尚请你老人家……” 话还未完,那赤杖婆已呵呵笑道:“是铁守容么,几年不见你了,想不到你功夫更大人!好孩子别多礼了,我们屋里去谈谈,这几年可想死我了……” 说着一只手拉着铁守容,往回路就走,此时小梅和崔翔倩早已扑上,一人拉着一只手,连叫姐姐,那崔翔倩笑道:“刚才还在谈姐姐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铁守容边行边笑道:“你们都说我些什么呢?” 说着一双杏目却往小梅脸上望去,小梅不由脸色一红,显得不胜娇羞的笑道:“没说什么,只是想你罢了……” 铁守容知道那些话,就是问,她也不好意思出口,当时只朝小梅笑着挤了挤眼睛。 小梅脸就愈发红了,心想不由奇怪,暗忖:“莫非我们的话她听见了?……那可真羞死人了……”,想着不由又朝铁守容看了一眼,见她此时已目视别处,当时才放下心。 此时一行人进了赤杖姥室内,由小梅倒上了茶,赤杖姥笑道:“姑娘你一向可好?” 铁守容笑道:“谢谢老前辈,我好前很,你老人家可好?” 赤杖姥连连点头道:“我也好!唉!姑娘!去年那叶砚霜曾来过一次,你知道不?” 这一提到叶砚霜小梅和崔翔倩都不由对视了一眼,铁守容脸也不由得一红,微笑的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我知道了!” 赤杖姥一怔,遂笑道:“你见过他了?”,铁守容害羞的又点了点头,小梅忍不住笑道:“姐姐真的?这就好啰……” 赤杖姥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见了那叶砚霜还得代我老婆子赔个礼,上次我太不对了!” 铁守容一怔道:“什么事,你老人家的事还用得着赔礼?” 赤杖姥也是一怔道:“他没告诉你?” 铁守容摇头道:“没有呀!他只是说,见到了你老人家和小梅!”说着看了小梅一眼,见小梅面上带着喜悦之色。 雷三姑不由又是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孩子是真好!姑娘你不知道,上次叶砚霜来到我们这,我只想着为你出气,一时不分青红皂白,举杖就打,要不是小梅在一边说情,还不知怎样呢!后来我想想,这真是太不对了!” 铁守容一笑道:“这也没什么关系,你老人家是前辈,谁叫他不懂规矩呢!该打!” 雷三姑一笑道:“说真的,你们俩个现在到底怎样了,我老婆子也不是外人,你说给我听听!” 铁守容只是低头笑不发一语,那崔翔倩见状对雷三姑笑道:“铁姐姐笑了自然是好了,你老人家就别问了……” 赤杖姥不由呵呵大笑了起来,遂点头道:“好,我不问,我不问。”遂道:“姑娘!你现在是预备到那去呢?” 铁守容笑答了一声:“回家!” 雷三姑遂叹了一口气道:“也该回去了,一出门好几年,家里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我这几天也在想,小梅这孩子本事随我也学了几年了,这孩子可真聪明,再学我也没什么好教给她的了,现在你来的正好,你们是一块出门,也一块回去吧!我老婆子也少了件心事!” 铁守容闻言心中暗喜,自己来意本是想接小梅回去,正愁不知三姑准不准,不想她自己居然出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那小梅闻言也不由心中暗喜,但是多少也有些难受,因为这些年来,赤杖姥对她也太好了,突然提到叫她回家事,自然心中也有些难受,当时只是眼睛红红的看着雷三姑,不发一语。 大家都谈了半天,雷三姑见小梅那付样子,心中知道她此时心情,当时呵呵一笑道: “今晚上弄一桌菜,我们几个好好吃吃,明天你们两个再走,小梅你也别难受,以后婆婆要高兴,就许带着小倩到你们那住上几个月,我在这也住腻了……” 守容不由笑道:“老前辈要能和崔妹妹来,那真是太好了,就怕请不动大驾呢……” 这么一说笑,小梅也就暂时撇开了难受,当下由铁守容把分别经过向三人略为讲说了一阵,直听得那雷三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又时而感叹,小梅和崔翔倩更是听入了迷。 当铁守容讲到和叶砚霜旅邸见面的一节,更是有声有色,她略把砚霜为救自己,而至庐山取药的一节,讲了一个大概,三人都感慨不已。 雷三姑听完不由连连点头道:“叶砚霜真是好孩子……难得,姑娘,你可不能再叫人家伤心了,否则,我可不答应你!” 铁守容俏皮的笑道:“那可不一定……”雷三姑气得一瞪眼,还是小梅在一旁笑道: “铁姐姐逗你老人家玩的……就是你老人家不说,她也不舍得再气他了……” 铁守容脸被说得一红,看了小梅一眼,笑道:“小鬼!等回家我们再算账……” 小梅笑道:“你可别欺侮人,我现在也会点人了,回家要是打不过你,我找叶相公帮忙……” 说得铁守容又羞又笑,一时皆大欢喜,这一日四人差不多整整谈了一天。 一直到晚上,雷三姑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婆女四人张宴室外松林之下,边谈边食,一直到了夜阑才散,这一夜铁守容是和小梅同榻而眠,二人一直谈了一夜。 当小梅获悉守容此次回家是为了等待砚霜的迎娶,内心真有说不尽的喜悦和安慰。 第二天的下午,铁守容小梅拜别了赤杖姥婆孙,雷三姑和崔翔倩一直送了四五里外,这才告别,小梅和崔翔倩都哭成了泪人也似的,这些年她二人相处得和姐妹也似的,从未离开过,这突然一分别,自然大有依依状,要不是雷三姑答应半年之后叫崔翔倩去北京小住,崔翔倩是死也不放他们…… 天气是渐渐热了,这一条通北京城的驿道人马熙嚷,北京城远远在望。 二女一别家园数年,此次重回故里,一时心情不胜感慨,想到久别的父母亲人,真恨不能插翅而归,尤其是小梅此时更是别具心清,离家时自己尚是一纤纤弱女,而如今为一娇姿飒爽的侠女之流,思来又怎不令人大为感慨。 到了傍晚,已进了北京城,万家灯火照耀着这历代的古都,二女久别家园,沿途景物那有如此繁华,不由都看花了眼。 想着久别的家人,他们如今都怎样了……小梅边在马上行着边道:“小姐!我心里真有点害怕……” 铁守容皱眉一怔道:“怎么你又叫我小姐?……不是叫我姐姐么?” 小梅闻言低头笑道:“现在回家了呀!我想还是叫你小姐好,要不然老爷太太不要骂我没礼貌么?” 铁守容闻言一笑道:“得了吧!谁会笑你?我们现在已是好姐妹了,你又有一身本事,爸爸要知道就许会收你作干女儿呢!” 小梅不由脸红的笑道:“那可真不敢当……” 说到此不由微微抬头瞟了铁守容一眼,嘴唇微动却是没出声音,铁守容见状一笑道: “小梅你有话就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小梅不由脸更是一红,又看了铁守容一眼,这才低声问道:“姐姐……那叶相公他……” 铁守容闻言不由噗哧一笑,心说:“好个小丫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谁……”,只是有意不动声色的道:“叶砚霜他怎么样了呢?” 小梅吶吶的道:“我……只是问那叶相公,他……他现在在那里?” 铁守容哦了一声笑道:“也许他现在已经在家了……” 小梅闻言心中一喜,忽然她有一个极微妙的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他们就要结婚了……也许他们婚后就走了,而我呢……我难道还跟着他们?要是不跟着他们,难道我还一个人住在铁家,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么一想,小梅不由顿生出寂寞之感,虽然她尽量不让悲伤形于于面,但是,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既觉为钱守容和叶砚霜而开心,同时更为自己的遭遇而发愁…… 因为小梅如今已不算是一个小女孩子,女孩子一到相当年岁之后,往往是会为着自己的终身而发愁,更何况那时女子一向是讲就三从,而无选择自由,像小梅这种女孩子的命运,可以说完全是操诸在丈夫手中,尽管是她如今已可说是侠女一流了,但是,婚姻永远是女人所必需要接受的过程和依赖。 因此小梅一想到此,不由得惆怅十分,如果说小梅从未见过叶砚霜,也许还不致于有这种念头,但是自后在铁府匆匆一见了砚霜,她不知怎么,早就把一颗幼小的真心,偷偷的送给了砚霜了…… 只可怜她只知忍耐和自卑,虽有万千心情,又何感吐露丝毫? 后来在张垣随师学艺时,又遇见过一次砚霜,这一次更是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芳心! 砚霜走后,小梅不知偷偷背人哭过好几次,但是偶而她也会为着铁守容和叶砚霜的结合而忧幸,相形之下,她的内心就更难受了…… 本来不想也就算了,但如今家门在望,这些问题马上就会跟着来,她又怎能无动于心! 现在她只敢希望能永远追随着铁守容,侍候她和砚霜一辈子……否则就不是她所愿了! 曾经看过太阳的人,是不会觉得烛光的伟大,正同曾经苍海是不会再以平凡的河水为赞的,小梅如今就是这种心情…… 天底下在她看来,除了叶砚霜以外,是没有任何男人能算是美的了…… 而错就错在自己把一份少女的真情,偷偷的送给这位不该为自己所爱的人身上,尽管是对方虽不知情,可是已害了自己的一生,射影着日后的愁苦和悲情,如果说不能嫁给叶砚霜为妾的话,无异是天下已无能娶自己的人了,而小梅最终的收场,将是削发为尼…… 这是小梅的苦念痴情,但是她的忠心为主,将永不容许她能开诚的向守容提出此意,她只能期待着守容的恩惠大量,和砚霜的推爱…… 当她在马上低头想着这些问题之时,巍峨的家门已在眼前了,门前的青衣大狮子,依然踞峙对立着,古铜色的正门,那两个大钢环映着一列八盏气死风嬁,闪闪生辉。 二女静悄悄的下了马,不由对看了一眼,芳心也不知是怕是喜,通通直跳,隐约见内灯火渲目,守容猜想知此时正是晚饭的时间了。 她想到慈爱的父母,几乎高兴的流下了泪,忙紧了两步上了石阶,小梅随后而上。 却见由那正门岗位上步出一汉子喝了声:“什么了?这是铁提督府!” 小梅闻言笑道:“我们回来了……你是谁?……”这人先把手中提灯向上一提,由内中射出一道亮光,在二女脸上照了照,猛然惊得他张大了嘴笑道:“铁小姐……小梅……我的老天……”说着他猛然回头大叫道:“老张开门,小姐回来了……”,说着紧上了两步,上前对守容打了个扞笑道:“小姐您可回来了……这些年您……”说话间那扇铁门已开了一扇,铁守容只笑道:“郭把总别多礼了,快带我们进去吧!” 这郭把总急急连声的反身进门,此时已有不少下人惊动了,门房里跑出八九个,一时小姐长小姐短,还有几个小丫头也拉着了小梅,叫笑成了一团。 铁守容一路飞跑着进了内厅,才一进内,就听见铁提督的大嗓问道:“她们在那?!……”跟着门帘掀处,一个红面秃顶的老人。 铁守容早就哇的一声,扑入了这老人的怀中,口中喜极而泣道:“爸爸……”这铁老爷只喜得裂着大口,口中连连抖道:“好……好孩子……你可回来了……” 说话间由内中走出一中年汉妇,才一出门已喜极流泪道:“小容!小容!……” 铁守容不由又是一声叫:“妈……”,母女不由又抱住了一团,经此一来这铁府上上下下无不惊动,这间内客厅里挤满了人。 铁老爷夫妇一时双双拉着守容的手,铁守容擦干了泪道:“女儿还有很多话对你们两位老人家说呢……”说着就随二老进了内室。 此时小梅也低头走上喊了一声:“老爷太太……”二老本就最喜欢小梅这丫头,本想骂她几句,可是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铁夫人上前拉起了小梅叹道:“你这孩子!就算小姐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乱跑……”铁守容怕母亲说出令小梅受不了的话,不由急上前对母亲道: “妈!我和小梅已拜了姐妹了,她现在也学了一身本事!你就别再说她了吧!” 铁老爷在一旁闻言惊道:“怎么!小梅也会武了?” 铁守容笑着了小梅一眼,笑道:“哼!现在她本事可大着呢……” 小梅闻言又羞又笑道:“姐姐……哦,小姐……你可别开我玩笑!” 话未完铁老爷已哈哈大笑道:“好啦!小梅!你以后就叫她姐姐……我和太太就收你作干女儿了,你愿不愿意?” 话未完小梅早就跪下了地,铁氏夫妇笑作一团,守容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我就知道爸爸会收你作干女儿吧!现在总可以当我妹妹了吧……” 小梅已恭恭敬敬的对二老叩了个头叫了一声:“妈!爸爸!” 铁老爷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小梅!你十几岁了?” 小梅脸一红道:“十八……” 铁老爷笑道:“好孩子……你等着我给你说个好婆家,……”,话未完小梅已脸色绯红的叫了声:“老……爸爸!”,铁提督又是一阵大笑。 于是这老夫妇不由问长问短,铁守容和小梅把别后经过略为说了个大概。 说到剑斩怪蟒时,铁母早就一把抱过了守容,连道:“我的老天!你简直吓死娘了……” 铁老爷却听上瘾似的连道:“好孩子!真是将门虎女……再说下去!” 守容见父亲非但不责,反而夸赞,不由大是振奋,更是一五一十的讲说了个痛快淋漓,直听得二老紧张时抚掌蹶步,兴奋时连连赞叹,听到最后那些奇闻异功,简直就听入了神,悲伤时四人一齐下泪,这一篇话直谈到了更深人静尚未中止。 铁守容此时面对双亲二老,一时又悲又喜,由不得情发于衷,把别后诸情细细的描叙了一番。 其中因常扯到不少叶砚霜的地方,虽然她觉得不好意思出口,但是亦难免说了不少。 铁氏夫妇何等精明之人,早就查颜观色,知悉了女儿的心情,只是不便中途打断她的话,只是细心的听着一度话毕已是午夜时分了。 铁夫人命小婢吩咐备上了一席点心,四人边吃边谈,二老见室内无人,那铁夫人才叹了口气对铁守容道:“孩子!你妈和爸爸小梅都不是外人了,你不妨告诉妈听听,那叶砚霜他现在怎么了?” 铁老爷也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真可怜!这么些年不知跑到那去了,他妈可把她想坏了……” 铁守容闻言脸色不由一红,顿时低下了头,却偷偷瞟了小梅一眼。 小梅何等慧心,早识出铁守容这一看之意,当时一笑道:“二位老人家别担心,那叶相公如今好好的呢,他现在本事可大极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呢!” 二老闻言又惊又喜,铁老爷一把拉过爱女喜道:“这是真的?” 铁守容点了点头,二老相视一笑,那份乐就别提了,铁老爷直笑得直摸着自己大光头,嘿嘿连声,不发一语,守容不由讪讪道:“爸爸老笑什么嘛?……” 铁老爷嘿嘿笑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太太!你说吧!” 铁母也是笑不拢嘴的拉过守容小声道:“孩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害臊,乖乖的听着……” 守容早就玉脸娇羞的低下了头,遂听铁母道:“孩子!自从你走了第二天,叶家砚霜那孩子也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他娘,唉!……才知道竟是为了你……” 说到此守容已让面入母怀叫了一声:“妈!” 铁母笑摸着她头发继续道:“叶太太后来伤心了好几天,她知道全是她的错,后来时给我们说,如果你们回来了以后,就让你们成亲……” 铁守容听得芳心大慰,只是早已面红如火,把脸埋在铁母怀里撤娇不已。 其实她和砚霜的事,私下早已订好,只是正愁如何向二老点说,想不到母亲倒先说了,自然芳心大慰,当时只是暗乞着砚霜早日回家,自己终身有托,此一生也就不再他求了…… 铁老爷此时打了个哈欠,站起道:“今天太晚了,你们两个又走了一天的路,按说该把叶夫人请过来见见,只是今天不行了,明天白天再说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叶母也觉察出时间不早了,当时也催促二人休息,守容无奈只好和小梅一同拜别二老回房。 那间房子依然布置如初,铁守容拉着小梅同睡一床,这一夜,她二人都作了一个甜甜的梦。 第二天醒后,铁母早就差人来请,二女同去,却见内厅座上有一四十六七岁的妇人,正陪着母亲说话。 铁守容远远已认出了这妇人正是砚霜的母亲,几年不见,她头发已白了不少,可见思子心情是如何深切了! 铁守容同小梅忙上前躬身见礼,叶母不由老泪纵横的下位拉起了二女,一把搂过守容,连叫乖儿!可想死我了,遂道:“孩子!你的事我已听你娘说了,唉!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你和砚霜先有了感情,一切都不好了么?砚霜这孩子就是闷在心里……” 说着叶夫人不由淌下泪来,她想到她久别的儿子,只是她又不便急于追问。 铁守容见状不由紧偎在叶母怀里,她明白叶母的心情,只好暂时拋开娇羞吶吶的道: “伯母……叶大哥如今很好,大概也就要回来了……” 叶夫人不由喜急落泪道:“这孩子……这是真的?” 守容红着脸点了点头道:“两个月以前侄女见过叶大哥,他因事要去苗强一次,说事情一完就回家看你老人家……” 叶母喜得连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由不得又问了问她别后情形,当时守容一一作答,虽只是随便问问,也由不得几个时辰过去了。 这一白天,铁守容就等于整个陪着母亲和叶夫人谈话,直到铁老爷由提督衙门返家。 晚上铁府备下了极丰腴的一桌上席为女儿洗尘,席上铁夫人当众宣布收小梅为义女,正了小梅身份名声,更为这席上添风不少。 这一席酒饭,直吃到了夜阑人静,正当铁氏二老随叶夫人及铁守容小梅等离座入室之篨,忽见一小丫环跑入叫了一声:“老爷!” 铁提督哼道:“什么事?” 这小丫环道:“听门房来说,大门口有位老先生,要见老爷!” 铁提督闻言一怔,哼了声道:“哦?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呀?你把郭把总给我叫来,我问问他!” 那丫环答应了声,转身跑出,不一会那郭把总入内,上前打了个扞道:“回提督的话,大门外来了个老先生,牵了匹白马,马上还驼着个人,说是要亲自见老爷!” 铁提督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没问他姓什么?” 这郭把总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回提督的话,卑职问他,这位老人家非常厉害,连话也不肯说,说是提督不见他就算了,是卑职怕他真有事才留下他……” 话还未完,就听院内人声鼎沸,有人喊道:“揍他!这老家伙不要命了,牵着马硬往里闯! 众人闻言全是一惊,那铁老爷惊得往起一站,郭把总已反身呛一声撤出了腰刀,铁老爷见状道:“你别乱动!传下话,请那位老人到此来见我,奇怪……这是谁?” 话未完,果见一发须如银的老瘦老人,一手牵着一匹白马直往这花厅走来。 他身侧已有十几名军士都撤出了刀,正想上前动手,这老人远远看见了铁提督,哈哈大笑道:“提督大人,老朽卜青铃不远千里造访,难道却闭门纳客不见么?” 此言一出,早已震惊了室内众人,那铁老提督哦了一声,飞跑出室,上前一把握住这老人膀子,满面激动的道:“卜大侠……想不到是你来了……小弟接侠驾来迟,真是大大的不敬了……” 说着狠狠的瞪了四周家人一眼骂道:“混蛋的家伙!还不滚下去……你们要是伤了卜大侠,我不杀了你!” 南天秃鹰呵呵大笑,反手握住铁提督一膀道:“不必苛责他们了,老兄弟!这都怪我不好,不容通禀硬往里趟……” 铁提督此时面见此一当年救命的大恩人,不由得兴奋已极,并叫了声:“把卜大侠的马接过去好好上料!” 卜青铃一笑道:“等一下,这马上还有人呢!” 铁老爷一怔,遂一骠那马背,果见一人面朝下伏在马背之上,不由一惊道:“老哥哥! 这是何人?何不讲下一见呢?”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顿时满面悲容,忽然苦笑了笑道:“这是小徒叶砚霜!” 此言一出,铁提督不由惊得咧嘴抖道:“是……砚霜,他……还不快……” 话尚未完,却听见一声娇呻道:“叶大哥!”,由室内飞扑出一少女,正是铁守容,她连见卜青铃都没工夫,已哭叫着扑近了那马,而手扳起马上那人脸孔一看,不由抖成一片,哭道:“卜师伯……他上他怎么了?……”,说着竟一交倒地。 卜青铃及铁提督都大吃一惊,那铁守容已挣扎着立起,满面苍白的道:“师伯!他…… 他死了么?” 卜青铃摇了摇头叹道:“姑娘你放心,要是死了老朽也不把他带来了……”,此言一出,守容才略放宽心。 只是她此时已抖战成了一团,早有小梅扶着了她,其实小梅此时早也泪流满面,泣不成音了。 卜青铃此时亲自由马上抱下了砚霜,守容见他此时面如金锭,一条发辨全部散着,牙关紧咬着,竟是不省人事,早不由得又哭成了一团。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早就扑抱上去了,此时猛听得身后一声惊叫道:“儿啊……”,遂听咕噜一声,众人大惊,同视之,却见竟是那叶夫人,想是触子伤状惊吓过度,竟自吓昏了过去。 铁夫人吓得忙令人掺起她,送进内室,此时南天秃鹰一面平抱托着砚霜道:“里面有静室没有?” 那小梅流着泪忙道:“有!有!”,说着头前带路,铁守容跟她一块在前,铁老爷紧跟着卜青铃身旁,用手托着砚霜的头。 当他触目着这位自己最心爱的年青人,那两行老泪也不由得顺脸而下。 南天秃鹰边行见状叹道:“老兄弟!你别难受,我这徒弟死不了……我已为他找着药了,只是要养息两个月,即能恢复健康,唉!这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说着一行人进内,那小梅敢情是把卜青铃带到了守容自己的卧室来了。 铁守容只顾为了救心上人,自然也不再顾虑这些俗节,铁老爷一心早就期许砚霜为婿,见状自然尽是无话可说,反觉小梅此举别有深情。 南天秃鹰放下砚霜,小梅已为砚霜脱下了鞋子,卜青铃扭脸道:“烦那位哥儿先打盆热水来,拿块毛巾……” 不容别人答喳,那小梅已飞跑着出室而去,铁守容此时却只是坐在砚霜身侧流泪不已。 卜青铃旁观守容此情,不由暗暗叹赞不已,心中也不由深深爱幸爱徒得人如此,不由微笑道:“姑娘不必伤心,老夫自有救他之法……” 铁老爷忍不住道:“老哥哥!他这是怎么搞的?受这么重的伤?……” 卜青铃不由摇了摇头道:“容老朽小施药石后,再告之一切吧……” 说着由身上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包袱,慢慢打开,内中却是一滩红土,卜青铃以手扒开这些红土,却由中间现出了七八粒似蚕豆的白色果子,生在一根软茎两侧,铁守容见状不由一惊道:“这不是银珠么?” 南天秃鹰不由一惊,看了铁守容一眼道:“姑娘如何识得此物?老夫为此银珠,曾不惜千里至长白一行呢!” 铁守容被南天秃鹰这一问,由不得触动前情,自己被赤臂尼忍大师“红霓掌”伤之后,命在旦夕之际,叶砚霜为了救自己,三日三夜疾赶庐山,为自己求此银珠,才能救得自己一命。 想到此不由珠泪点点而下,齿咬下唇道:“师伯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叶大哥当初为救晚辈掌伤,曾亲至庐山觅得此银珠,否则晚辈此时早就身入黄泉之下了……”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砚霜竟也有此本事,能采取到这银珠真是不易,姑娘万勿再伤心了,有此银珠,保他活命是没有问题了……” 说着小梅已打水入内,置于几上,南天秃鹰亲自下手拧出热巾,先把砚霜脸上汗尘擦静。 这才解开他上衣,守容见状方要起身和小梅回避,卜青铃正色道:“无妨!只脱上衣即可,老夫尚要麻烦姑娘同这位小姐一下呢!” 说着看了小梅一眼道:“你是否也练过功夫?” 小梅不由讪讪的点了点头,卜青铃面现喜色道:“如此甚好!就请你同铁姑娘各持砚霜一腕,暗以中指紧扣其脉门,以拿穴手拿住,不可松放!” 守容和小梅都答应着,各自遵言而行,卜青铃随后以真力内功打开他全身奇经八脉,须臾事了,不由惊诧言道:“想不到这孩子内功已练到炉火纯青地步,虽在重创,昏迷如此,竟仍能提住一缕真气,永不散开,而且周身穴门各自早已打通,竟不费我丝毫之力,已将其重新以真力贯疏了一番,看来他有此功力,如以银珠医之,不消一月定可复元了!” 说着面现喜色,铁老爷及守容小梅等闻言不由大喜,卜青铃遂将那银珠以二指箝起一枚,先以左手往砚霜下颚上一扭。 遂闻“喳!”的一声,竟将其骨臼给卸了下来,遂见他将那银珠对正其口,微一挤按,就见由其内滴出一种如牛乳一般的极浓白汁。 一时满室奇芬,清人口鼻,南天秃鹰就这么一连滴尽了那八粒银珠。 说也是怪,这小小的八枚银珠滴尽后,眼看着砚霜那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他口中竟长长出了口气,遂开始起伏的呼吸了起来,只是牙关紧咬,全身连连战抖,而且眼睛也未睁开。 卜青铃见状面色大喜,略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令众人出去外室,大家因恐有碍砚霜,俱都出室,方各自落坐后,己见铁母随着叶夫人共同而入。 进门,那叶夫人泪流满面朝卜青铃泣道:“卜大侠!砚霜他……” 卜青铃忙立起拱身道:“夫人请坐,令郎只是受了内伤,所幸老朽已取得灵药,现在与砚霜服下,眄日即可回恢过来,最多月余定可复元,夫人请放心,现在他需要静养些时,夫人切莫去惊挠了他!” 砚霜母亲闻言不由一面擦泪,一面感激道:“卜大侠对砚霜恩同再造,难妇有生之日,决不会忘大侠鸿恩!” 说着话竟自要曲膝下跪,跪得卜青铃慌忙上前掺起,脸上变色道:“夫人切莫如此,我与砚霜师徒之间,还谈什么恩不恩,真是折煞老朽了!” 说着硬把叶母掺入座中,于是这才叹了口气,目视着守容道:“江湖上传闻,姑娘曾和南荒双怪,因师仇而牵恨,却卸不知竟也和砚霜有宿恨,真令人不解了,姑娘可知其详么?” 铁守容面色一红,征微低头道:“弟子仅知当初在曹州,叶大哥曾受过那鬼见愁乔平一掌,……也曾受过云龙三现纪商授艺,疗伤之恩,师伯何故问此?” 南天秃鹰不由点头道:“这就是了……若非我因事至苗疆一行,巧遇见他,这孩子命早就完了……” 遂把当初眼见之事一一详叙,后才叹道:“我只是不明白,砚霜这孩子为什么要戴一付假面具,有意不回手,而令那纪商用混元一气劈空掌击在肋腹,这真不解其故了……” 铁守容忍不住问道:“那乔平呢?” 卜青铃又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救回砚霜的当夜,我知道他这种内伤,若不先以雷火金针法予以将淤血先行逼出,只要一封上穴眼,即使有此银珠,亦难救其活命!所以我立刻给他上了针,将淤血全部泻出,已知他生命算是保住了,要想让他回恢原状,非冰峰银珠不治……” 这卜青铃略为定了定,又继续道:“第二天一早,我亲自到黄沙谷,欲问知究理……” 说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猜,怎么样了?” 铁守容首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南天秃鹰不由落下了两滴泪道:“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纵横武林不下五六十年的一对性杰,一个死在砚霜掌下,一个却投崖自尽,尸身不全,好不可怜……” 小梅却忍不住问道:“谁投崖自杀了?他为什么要自杀?” 卜青铃苦笑了笑道:“据我推想,一定是那乔平死在砚霜之手,砚霜报仇既了,因纪商对其有恩,生怕见他无法交待,他自己又怎能再对大恩人纪商下手?所以他才戴着面具回跑,偏巧那纪商见拜弟被杀,一时大怒,尾砚霜之后穷追不舍……” “砚霜这孩子,一向是立心纯厚,定是有意想死在他那恩人手里,以谢其往昔鸿恩,却不知那纪商大愤之下,以重掌力伤砚霜之后,才发现误杀了砚霜,又因我实时出现救走了砚霜,使他不知砚霜仍还活着,故以投崖自尽,在他来说,以其死来谢其误杀砚霜之罪,也算为其拜弟乔平尽了手足之情,此人用心,真令人可敬了……” 说到此,就连铁老提督也不由感动得连连叹息,叶母和守容小梅等人,本听说砚霜是为纪商所伤,已把纪商恨入了骨,此时闻卜青铃言后,也都不由消释前念,反倒生出同情之心。 至此那铁老提督才和卜青铃谈了些别后长情,数十年经过,在二老人口中历历而过,大有人世苍桑,不堪回首之概。 二人一直谈到夜深,尚还淘淘不绝,一旁的铁守容和小梅真个是急坏了。 她二人芳心里,一直惦念着那叶砚霜,但两天秃鹰既有不便打扰之言,二女又不敢妄自行入,坐在椅子上,简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卜青铃和铁提督谈着话,二女姿态早在目中,见状扭脸笑道:“姑娘如尚放心不下,可入室静坐,只要不和他说话就无妨了!明日此时他人定必醒转,那时可小谈无忧矣!” 铁老爷闻言也笑道:“你大哥当初为你会远奔庐山求药,这正是你报恩的时候,你还不到屋里去看看去……” 铁守容闻言大喜,当时告了个安,就自行往砚霜居室走去,离座时瞟了小梅一眼,小梅本正起身,想随守容一并入内,这一被守容看了一眼,竟羞红了脸,又坐回原位未动。 其实守容的意思,是想叫她随自己一起去,不想她竟错会了意,一个人坐在那好不难受。 且说铁守容进室后,见砚霜沉睡正浓,此时脸色已大为好转,只是满脸大汗,牙关紧咬,一张俊脸只这别后两个月的时间未见,竟会消瘦至此。 铁守容看着不由更是伤心,此时把门轻轻关上,悄悄走至床前,取过一方毛巾,轻轻揩去砚霜脸上的汗,想到这年青人往昔的温情,那种体贴真情,海誓山盟,怎不令人眩然泪下。 她静静偎坐在他身边,看着这多情的美男子,不由得红泪点点都滴在了砚霜的脸上,于是她又轻轻的擦去,那又有新的滴了下来…… 最后她叹了口气,暗骂了一声,“多情的小冤家,我和你真是几世的情缘……”想着她就紧偎在砚霜的身边躺下。 起先她只想小躺一会,脑子里似听见内厅中人声渐渐静了。 似又听见叶母和小梅在门口的说话声,似为父亲把她们劝开了。 她想起来去开开门,但不知怎么翻了个身,她竟睡着了! 也不知何时,一阵抖战的呻吟之声,由她身边响起,那是细微的呻吟:“水…… 水……” 铁守容陡然一惊,忙翻身坐起,轻道了声:“砚哥哥……你醒了……砚哥哥……”几上的残蜡燃得只剩了个头儿,天还没亮。 她轻着步,跑至几旁倒了一碗水,双手捧着,走近床前,却见砚霜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那似星星也似的眸子,虽然是在重伤之下,依然放射着逼人的锋芒。 当他触目在眼前的守容身上,他彷佛动了一下,由不得扬起了一只抖动的手。 铁守容早就放下茶杯,滚入了他的怀侧,也不知是喜是忧,无数的泪珠,由他们的眼内流出,她轻摸着他那火热的俊脸,小声道:“砚哥哥……你已经回家了……你受伤了,千万别多说话,只要听我说知道不?” 砚霜嘴唇动了一下,但却为她那纤纤的玉指给抚上了,他的脸刻划着无比的喜悦,目光中是那么的与奋兴安慰,因为他已回到了他爱人的身边了,至于他的伤,这些都是次要的问题了。 于是她带着满脸的泪,破涕为笑的挨近在他脸边道:“砚哥哥……” 她觉得砚霜放在她身上的手,紧了一下,不由羞红着脸问道:“你要抱我么……” 砚霜征笑的点了点头,她羞得把头埋入了砚霜的膀下,小声哼道:“真没羞……受这么重的伤还想这……些……”于是她把娇躯送迎了些。 现在他们可彼此体会出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之声,铁守容忍不住又翻起了小脸,下视着她的爱人。 他那亮亮瞳子,就像午夜的牛郎星一样,直直的鼻子,显视出他出身的高尚和正直,斜挑着的两弯剑眉,象征着他的勇气和毅力。 她感到也只有这么个人,才配是自己的丈夫,于是她轻轻的拿过杯子,笑问砚霜道: “你不是要喝水么?……” 砚霜点了点头,铁守容笑着坐直了道:“来,乖乖的叫姐姐喂你……” 说着挤着小鼻子,把砚霜上半身扶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当那股热热的充满着男性诱惑力的气质,传到她的身上,她的脸愈发的红了,心也更是通通的跳个不止。 叶砚霜的那双点漆双目依然死盯着她,她微笑了笑嗔道:“呆子……看什么呀?现在是叫你用嘴,用不着眼睛……你快喝呀?” 忽然她想到:“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连身都翻不过,那会自己喝水呢!”不由一笑道: “你先等等,我去找东西喂你……” 说着正要起身,却见砚霜在她双腿上的头摇了摇,守容不由一怔,笑道:“你不喝水了?” 砚霜又摇了摇头,铁守容不由仰着脸,想了想笑道:“我不找汤匙怎么喂你呢?……” 说到最后她意思到一种方法,自然她的声音变小了,脸色更是红成一片,偷偷的瞟了砚霜一眼,他那双痴情的俊目正看着自己,嘴唇彷佛欲言又止。 于是她不由伸出手轻按着她那微微发烫的唇,摇恍着娇躯哼笑道:“你坏……那样不行……”忽然她预盼着他那对痴情的目光,芳心不由一动,由不得又端起了杯子,似羞又笑,似嗔又怜的白了砚霜一眼道:“你呀……” 说着她轾轻的俯首在砚霜的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要我用……嘴……?”说到最后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把脸埋在砚霜耳边,她意思着砚霜的头点了两下,她的脸就更红了,不由羞极而笑道:“那……你要闭上眼睛才行……” 砚霜果然闭上了眼,他那微微嗡动的嘴唇,期待着守容的兹润,隐约听见他那如醉又痴,断续的呼声道:“容……妹……妹……我爱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片温热滋润的层已经印在了他那嗡动的唇上,然而这只是热热的一吻,却没有他所需要的水…… 铁守容也不知如何,竟会这么作了,当她体会出对方的热唇,竟是那么的干……这才想起自己那是喂对方喝水,这算什么嘛?…… 于是她慢慢挣开了砚霜的唇,他的眼睛竟也跟着睁开了,于是她笑着先亲了一下自己玉指,再往他的双目上一按,他的眼又闭上了…… 于是一口一口,她就用自己的唇这么喂他,似这样他竟喝下了整整两杯。 尽管是爱的结合,似这样一口口的喂,也由不得累得她香汗淋淋,最后她歇伏在他的臂弯里,虽然她多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他吐诉一番,然而她怕砚霜说话对他伤势有害,她只好忍着。 多少柔情蜜意,由他们的目光中互递着,她用手轻轻地摸他着的脸、唇、眼睛,就这么东方渐渐透了曙色。 第二天,叶夫人及小梅等都又到屋里来看砚霜,经过一夜的柔情,此时他竟又睡着了。 叶夫人看着守容红肿的眼胞,知道她定是一夜未眠,硬劝她到自己房中去睡睡,小梅也劝。 铁守容本是坚持不肯,经不住小梅硬劝,忽然她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给小梅一个机会,也许借此,能使这丫头安心一点,同时他们之间,如果有了接唇之缘,日后自己再为砚霜作媒,谅他是不能不允……” 想到此,不由心中暗喜,于是就对小梅道:“我要走了,谁来侍候他呢?……别人我也不放心,而且也不方便!” 小梅不由脸色微微一红,半天才抬头道:“姐姐去休息,我来服侍叶相公……” 铁守容一笑道:“如果你能守看他,我倒放心了,只是你却不能中途而退呢……” 此时叶夫人在一旁轻声道:“你们都去休息!还是让我来看着他吧……” 小梅不由抢道:“还是我来吧……你老人家年纪大了……” 铁守容不由也岔道:“伯母也不会武,万一他不舒服,还要给他推穴和血呢……”。 这么一说这位老太太才算无言以对,因不便在房内扰儿子清静,只好静悄悄又退了出来。 铁守容向小梅招了招手,小梅行近道:“姐姐何事?” 铁守容脸一红道:“他再三个时辰要喝一次水,你可要喂他,知道不?”小梅点了点头。 守容脸色一红遂笑道:“你会不会喂呀?……” 小梅怔道:“不是用杯子喂么?……” 铁守容红着脸摇了摇头笑道:“才不是呢!” 小梅不由跟着羞道:“那……怎么喂呢?”铁守容不由扒在她耳上小声说了几句。 小梅的脸羞得通红,连连摇头抖声道:“那……怎么行?姐姐,还是你来吧!” 铁守容劝了好久,小梅是至终不依,最后铁守容不由佯怒的冷笑了一声道:“这一点事你都不依,慢说叶大哥对你有授艺之恩,就是一个常人患此重疾,你又能忍心不救么,我们身为侠义道中人,岂能斤斤于此小节?……” 说着不由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既不愿意还是走吧,还是让我服侍他好了……”小梅被说得泪如雨下,不由一把拉住守容的手抖声道:“姐姐!还是我服侍他吧……” 铁守容不由暗笑道:“好个小鬼!你还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想着由不得一笑道:“这么说你愿意那么作了?” 小梅由不得点了点头,只是连头也不敢抬,铁守容此时内心真不知有一种什么感觉,酸酸地,她感到有些后悔,但是话己出口,只好微笑道:“那么我走了?” 小梅一把没拉着她,她己出室而去,还把门给带关下了。 小梅的心就像跳到嗓子眼来了,雕花的窗梭外透进来暖暖的阳光,照着床上的砚霜,他睡得那么甜,他那英俊的面颊映着朝阳,颇得消瘦了不少,均匀的呼吸着,小梅在他床前站了一会,由不得心一阵酸,差一点又流下泪来…… 她想他醒,又怕他醒,一个人坐坐又站站,心乱如麻,她想:“现在要有点事作作就好了……” 忽然她看见,砚霜那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于是心中一动,暗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把他那一头乱发,给他重新编一下…… 想到此她就移步进前,轻轻坐在砚霜身前,慢慢的先把他头发规置好,找到梳子为他梳梳好,这才小心的编了起来。 无限的相思,都被他这条油松大辫子引起了,她想到那一天,叶砚霜在张垣赤杖姥处,遇见自己的情节,以及传授自己那套无形掌时的俏俊姿态,怎不令人默然神驰。 床上的他,嘴角带着慰笑,也许他已经醒了,他却有意的领受这份恬静腻情。 小梅不由心中一跳,口中叫了声:“你……醒了?” 砚霜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他耳中听到彷佛是守容的声音,因为他不知道小梅也来了。 小梅见状面红心跳,一声不知所措的道:“叶……大哥……你要什……么?”砚霜依然是微笑着闭着双目道:“手!你的手……妹妹……” 小梅闻言一时竟吓呆了,然而却情不自禁的,递上了那只水葱也似的玉手,当砚霜握住时,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这一霎那,她是多么安慰,满足与幸福,这有时候连作梦也梦见的事,今天竟会实现了,怎不令小梅泪眼迷漓呢?…… 小梅惊怔在床前,让砚霜握住手,她的脸红的像火也似的,心跳得更厉害,这在一个情荳初开的少女来说,是如何认为害羞的一件事啊…… 砚霜把拉着的手向怀中一带,小梅不由自主的已依到了他的怀中,她娇羞无力的哼道: “叶……大哥!抉不要这样!我我……” 砚霜闻声惊得一怔,随着睁开双目,他的身子跟着一阵急抖,脸上变色道:“小…… 梅!是你……?” 小梅依熬在他怀中低头羞笑道:“叶相公,怎么样?想不到是我来了吧?” 叶砚霜不由脸色大红,他想用手推开小梅,但是他没有这个力气,同时他也没这份勇气,只是楞楞的看着眼前的小梅,似言又止。 小梅见状眼圈一红,两行情泪不由滑腮而下,遂低下了头小声道:“叶相公!我知道……你讨厌我是不是?……” 砚霜只是楞楞的看着她,没有回音,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正想站起身子,却见砚霜的脸角突然涨得飞红,吶吶的叫了声:“小梅……” 小梅漫吟了一声,依然是流着泪道:“什历事?……” 叶砚霜吃吃的道:“守容呢?……” 小梅闻言一股凉气直透脚底,不由伤心得几乎哭出了声,她勉强忍住哭出的声音,抖成一片道:“她……好!我去叫她来好了……” 说着正要转身而去,却觉得腕上一热,竟被砚霜的手抓住了,她想挣脱,可是她竟又顺势坐在了砚霜的身边,一时羞得花容失色,只是低着头道:“叶……相公!” 叶砚霜喘道:“小梅!你听我说……” 经过一日夜的医疗,他的中气已退多了,因此他多少可以说些话了,何况这些话,在他认为是必需要与小梅说清楚的。 小梅一只手擦干了脸上的泪,回眸露着一对浅浅的酒窝道:“相公你说吧!我听着呢……” 砚霜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小梅脸一红低下头道:“只是喜欢么?叶相公?……” 叶砚霜不由点了点头,小梅触景眼圈一舡,但这一次她忍着没有让眼泪淌出来,尚装着微笑的听着,砚霜凝目看她那像苹果也似的小脸,心中不由一阵暗自神伤,他默念着:“我这一辈子,曾经令多少人失望伤心啊!……” 他反手又握住了小梅的手低声道:“小梅!我快,结婚了,你知道不?” 小梅流着泪点了点头,忽然破涕为笑的道:“我知道!是和铁姐姐……是不是?” 叶砚霜点了点头,小梅忽然翻身扑抱着砚霜的上身,抖泣道:“叶相公……你和铁姐姐成亲太好了……” 叶砚霜听得莫明其妙,可是小梅又继续自语道:“可是我……小梅这一辈子可完了…… 我怎么办呢?……叶哥哥……你告诉我?……” 叶砚霜听得不由打了个冷战,一时默然,小梅在他身上哭了一会,眼泪都把砚霜的衣服湿透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会有这种勇气,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却见砚霜闭着眼,然而眼角却有丝丝泪痕。 由此证明他对自己多少也有一份爱情,只是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心有所属,却不敢再滥用感情,生怕对云中雁铁守容不起。 小梅看到此,芳心像猛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突然自责道:“小梅呀!小梅!你这算什么呢?……你不害羞?铁姐姐对你不薄,你这么作对得起她么?……” 她那里又想到,这是铁守容一手造就的机会,因此这么一想,就像浇了一头冷水也似的,恍然大清,忙由砚霜身上起来,从新站好,再看看床上的叶砚霜,依然是闭着双目,剑眉微锁,满面戚苦之色。 她知道砚霜此时的心情,闭着眼睛的目的,也正是逃避自己的感情。 她忽然感到自惭,虽然她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再也不敢吐出一字,只是看着砚霜发了一会子呆。 过了一会,砚霜睁开双目,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对着她一笑道:“小梅……你那套“无形掌”练得怎么样了?” 小梅此时芳心已暗暗有了一个打算,见状也自泰然笑答道:“不是你教我的那几招吗? 我早就练会了,要不要练给你看看?” 叶砚霜笑点了点道,于是小梅竟真的把凳子向一边拉了拉,在床前,空出了一块地方,先对砚霜一笑道:“我要是练得不好,你可不许笑我。” 砚霜笑点了点头,翻了个身,但见小梅举手抬足,果真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忽然砚霜岔笑道:“错了……“清风醒目”双手应由上向外翻……” 小梅笑着又练了一遍,遂笑道:“这样对不对!”砚霜笑点了点头,不由暗想到这小梅也真聪明可爱……如果自己和守容成婚以后,小梅还跟着自己,倒真要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才能把她嫁过去…… 小梅练完了一套掌法,却见叶砚霜凝视自着己,不由心中一动,当时笑嗔道:“叶相公!练完了呀?” 叶砚霜这才惊觉的啊了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一事道:“小梅!我的行李呢?” 小梅笑着向墙角一指道:“那不是么?” 砚霜想了想道:“在!那皮袋内有一个紫檀木盒子,请你拿给我好不好?” 小梅答应着,就去开了那皮袋,果然见内中有一长方形木盒,不由取出边递过边笑道: “这里面装的什么呀?厚厚的!” 砚霜接过木盒,笑着道:“麻烦你自己打开一下好不好?” 小梅笑着了他一眼,依言将木盒打开,却见内中竟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一时好奇伸手拿出,却见这书面上龙飞蛇舞的草书着四个字为:“摘星拳谱” 不由皱着眉道:“这是一本拳谱呀?” 砚霜微点了点头道:“小梅!这本书是一位叫太虚老人的老前辈送我的,这一年,我已把它练会了,确实是一本神妙已极的拳功秘籍。” 说着他喘了喘又道:“小梅!你对我一直……很好……我不能给你……别的,这本书……就送给你……作一个永久的纪念品吧……你高兴要不?” 小梅听完不由低下了头,眼睛又红了,她微微摇了摇头道:“谢谢你叶相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要,你还是送给铁姐姐吧……” 砚霜不由微笑道:“你铁姐姐,以后我可以随时教她,倒不需要它,你还是收下吧!” 小梅闻言心中一阵伤心,只以为砚霜言中之意是告诉自己,将来他们结婚后是要离开自己,不由得再也忍不住,珠泪点点又流下了。 砚霜又叹了口气道:“收下吧!小梅……将来对你好处大着呢!” 小梅不由双手接过,忽然又破涕为笑道:“你送人家东西,也不题个名字呀?……” 砚霜脸一红笑道:“既如此,请给我一枝笔,恐怕……我现在手劲用不上……写坏了你可不许笑我!” 小梅边至桌上磨墨,一边笑道:“没关系,我把着你手写……” 说着已匀好了笔,把砚霜扶坐靠着起来,自己把着他手,打开了那本摘星拳谱第一页。 方要下笔,砚霜似想起不对,回脸笑问小梅道:“……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梅哂然道:“不是叫小梅么?” 砚霜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本来的姓名,难道你就叫小梅么?” 小梅闻言脸色红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又看了叶砚霜一眼,不由羞道:“不怕你笑我,因我来此还太小,只知姓简,却不知道名字……” 说着不由又红了一下,砚霜闻言略思了一下,遂笑道:“小梅!你现在已是侠女一流了,将来总要有个名字才好,如果不弃,我就为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小梅闻言喜上眉梢道:“真的?相公要为我取个名字,那才真好呢……你快取吧!” 砚霜闻言,略仰首思了一下,遂笑道:“不如就叫“若诗”吧……” 小梅低低的念了念,含笑道:“若诗这名字太美了,我恐怕配不上吧?” 砚霜笑道:“你整个的人就像一首诗一样可爱,而且你本叫小梅,无梅不成诗,若诗这名字对你却是挺适合的,你要是喜欢,这名字就送给你!” 小梅痴望着这位不可一世的俊秀情侠,当然她为这名字的意义陶醉了一番,闻言不由痴笑了笑道:“谢谢你……现在请你写吧!”于是砚霜就在小梅的把持之下,振腕挥毫。 淡黄的锦纸之上,立刻印下了一笔挺俊的草书为: 若诗女侠惠存: 相识梅花已数秋, 曾经交首泪共流, 蕴珠挥毫酬多情, 永忆蛾眉心长幽。 客居叶砚霜识赠于北京x日x月 小梅往昔随守容习文弄墨,对诗文也颇有一番见解,当时双手捧起这本书,细细的把这首诗读了两遍,由不得嘤然倒床,香肩连耸泣不成声。 叶砚霜随情赋诗,一时也颇伤感,想不到小梅感情竟是如此脆弱,见她这一哭,竟此方才还似伤心的多,一时偏又无法动。 原来小梅此时,芳心早就有了主意,已存心别此而去,一个人远走四方,本来心定了,见砚霜既抱病陪着自己说笑,一时倒也先忘了伤心。 此时由不得又为砚霜这一首诗引得万情齐发,想到不一会就要别了这多情的心上人,还有一生和自己相依的钱姐姐,此一别自己本心是再不想见他们了,见后反而更伤心,此时她这么一想自然由不得伤心不禁了。 砚霜见她哭了好一会,还不停,不由伸手轻拍着她背道:“好小梅,别难受了,好好送你一件礼物,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哭了?” 小梅闻言,一面擦着泪,翻过身来,泪眼看着这位英俊的情侠,不知她那来这么多委曲,竟自一倚身,倒在了砚霜的怀中,又哭出了声。 叶砚霜劝了好一会,又为她把那书放在盒子里装好,小梅才收泪而起,砚霜不由逗道: “这么大了老哭羞不羞?……” 小梅此时整了一下衣服,忽然她问砚霜道:“大哥!你要不要喝水?” 砚霜了摇头道:“小梅!你累了在一旁歇歇吧!我还不渴……” 小梅倒好一碗水放在几上,遂含笑道:“你歇了一伸手就可端起来了,我就在一边坐一会,你好好再睡一会吧,大慨快吃午饭了……” 说着将水放在砚霜几旁,自己一个人退至椅上坐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砚霜又睡着了,在梦中他好象觉得,有个人在亲他的脸,同时觉得脸上湿湿的,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午睡方醒的铁守容,打开了窗,阳光满地,点缀着院中的各色花卉,万紫千红,粉红骇绿,煞是美观。 忽然她想到了叶砚霜,她想:“他的痛一定好多了,小梅这小鬼不知怎么侍候他的?他二人……” 想到此,芳心不由显得多少有些不安,因见有几盆紫色兰花开得最是娇艳,心想:“我何不剪下些,用瓶子插好,送到她那屋里去些,顺便尚可看看,我的计划行通了没有?” 想着不由忙至院中剪下了几枝菊花,小心的回房插好,这才又换了一身水浅的湘绸百褶裙,在鬓角上还插了一朵小小的球兰,更显得婀娜多姿,楚楚动人。 她含笑走过花圃,穿廊行至砚霜门前,却见一边的窗子却是开着半扇,不由暗骂了声: “小梅真粗心,怎么窗子也不关……” 想着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叫了声:“小梅!小梅!你开一下门,我送花来了……” 但是室内却是静悄悄的,铁守容又叫了几声,依然是毫无回音,她心中不由一惊,暗忖!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都睡着了么?……” 想到此不由脸色微红,忍不住伸手一推,那门吁一声,应手而开。 守容轻步入内,却见砚霜好好的睡在床上,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同时脸上气色,竟是大大见了好转,她心中不由略安,只是这房中却不见那小梅。 铁守容想把花瓶放好几上,却见那古瓷茶杯盛满着水,放在砚霜床边。 她不由想着:“也不知小梅是不是听我的话,那么作了?……怎么水像是满满地未喝过呢?” 想着走近砚霜,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本想把他叫醒问问病情,转念一想:“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正想转身找个地方坐坐,等等小梅,看她上那去了,却不知一转脸,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素笺,用铜尺压着,铁守容不由一怔。 忙走近,把那铜尺移开,取过那张素笺,却见其上写着几行字,细一读,不由花容突然变色。 上面写着: “铁姐姐!谢谢你对我的爱护,尤其是这一次能回家,看见了义父义母,还有叶相公……我的心真高兴。 我本想能参加你和叶相公的婚礼,只是……我又觉得,还是我走了的好。 姐姐!你不是一向希望我能学成本事,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吗?那么,现在我就是去了,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好好的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他年若有所成,姐姐之赐也! 叶相公睡得很好,我不忍叫醒他,他已好多了,相信再过几天就可下地了,他是多么的爱姐姐啊……我已倒好了水,放在他床边,他自己会喝…… 本来想去见你一面,但是怕你留我,我想我就这么走了……也许不久,我会再来看你……最后祝你和叶相公,永远快乐幸福。” //////////////////////////////////////小妹简若诗匆草上//////////////////////////////////////////////x月x日另外在一旁还有附语为: “这名字是叶相公为我取的,我觉得很好,代我谢谢他!最后请姐姐代我问候义父母大人,我会永远感激他们两位老人家的……” 铁守容看到此,不由泪流满面的惊叫了声:“小梅!” 猛然她扑向窗前,却再也没有小梅的踪影,阳光之下,万花竞媚,她不由一交倒地独泣念道:“小梅!你真的走了?狠心的丫头……” 第十二章 春梦了无痕 诸君此时一定很惦念着,那位可怜的李雁红姑娘,她到底离了那小店到何处去了呢?且莫心急,容笔者慢慢道来。 原来那店中产子的姑娘正是李雁红,自从她在半路遇见了云中雁铁守容之后,由守容的口中,她知道她和叶砚霜二人又合好如初了,而且她由守容口中,更知道她和砚霜已订了婚,而守容所以匆匆返家,也就是等着砚霜的迎娶…… 雁红的心是酸到家了,她一个人带回了马一气跑出,本来她还想回家,可是转念一想,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此时是如何的矛盾,既为着守容而开心,但相形之下,更又为着自己的遭遇而断肠。 她想着她自己:“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于是点点的红泪由这姑娘的脸盘儿上滑落在地。 但这志高性癖的姑娘,她生就有一付高傲的侠骨,一向不愿向事实低头,尽管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仍认为自己应该勇敢的活下去。 离开了这些人,云中雁,叶砚霜,还有纪翎,包括她所认识的任何人…… 她要作一个与世事全部完全隔离了的人,因为她对一切都太灰心太失望了…… 偶而她想到了砚霜,由不得她会掉下几滴痴情酸心的泪,因为她到底还是女人,可是她定会即刻把他又驱出念外,她想:“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的……他们是多么善变啊!砚哥哥!你竟忘了你曾对我说过些什么话,而如今你竟舍弃我不顾,而又再结寺容……” 想着她不禁又是一阵酸心,但转念她又自想到,即便是砚霜没有变心,自己又怎能和他厮守一生。 “难道你忘了在野叟尤天民之前发过的誓言么?” 想到此她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中彷佛少许尚得到了一点安慰,但是转念想到了那誓语,一个挺俊的人影,由不得又上了她的眼帘。 那是纪翎,高高的个子,一条黑光净亮的发辫,那一双光芒烔烔的明眸…… 这年青人按说,该是如何理想的一个终身之伴啊……可是,自己竟是和他没有缘。 “即便是我爱他……可是又那能呢!” 她不由在马上低头看了看她那渐膨起的小腹,不由一阵羞涩与辛酸。 这些日子来,她是多么为着这块孽种而懊恼,小心的盘扎,勒得腰酸背痛,为使人们不致看出了马脚。 可是她暗算着这条小生命,距离着比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一旦这小生命出世了怎么办?……自己这个未出嫁的妈妈,又再有什么脸在世上作人? 她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真恨不能插翅飞往一个没人的山上去,不论是如何苦,只要过一生一世也就算了…… 于是在她再三思虑之后,认为只有再回到干天岭小云峰,才是最好的地方。 一来那地方自己曾往过一段日子,地势也熟,生活也习惯了。 再说那里有现成的野叟留下的房子,自己回去正好住在那,将来等孩子出世以后,在那里哺育他成人,教授他武功都很好,万一要采买些东西,那儿离市面也很近,上下山不太费事。 所以雁红就决心只身重返干天岭小云峰,就如此她只身策马,一月以后她竟出了关外,来在了那干天岭下不远的一处地名“七星沟”的地方。 至此她的外态愈法有些瞒不住人了,可怜她这一路受到了多少风霜痛苦,尤其是她扮装男士,人本修长,却带着一个大腹,人皆以怪病视之。 而这位可怜的姑娘,只有含泪忍辛的忍着,唯一的期望只盼能早一天到达了山上,产下了这块孽种,也就心安了…… 她本心想到了这七星沟,已离着干天岭不远了,最多再一天也就可赶到了! 却不知上天像似有意来折难这位可怜的姑娘,竟在此时,她觉得腹中阵阵的发痛,就像是怀着一头带角的小鹿似的,左瞳右巩! 这尚未出胎的小生命,是多么渴望着来到这人生,他又那里知道,未来的人生,是多么困苦,多么残酷和无情啊…… 李雁红因此被逼投宿于“松露店”中,无巧不巧,纪翎带着方凤致也住于这店中,(作者按:前数集中因校对者疏忽每把方凤致误写为方凤管,专此致过,希读者见谅!)可是他们竟没见着? 也就在那一晚上,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此节事详本书第二十一集) 第二天天尚未明,她因怕惊人耳目,而且天一亮一定又要遭到这店中上上下下的骚扰。 所以她竟自不顾新产体弱,勉强穿整一毕,仗着她曾参习过极上乘内功,一时强提着先天真气,倒也不显得如何痛苦。 当她悄悄开门抱着婴儿行至账房,那外号人称西红柿的账房先生,还没起呢! 后来被人叫醒了,出来见这姑娘,虽是昨夜才生过孩子,可是依旧是亭亭玉立着,脸上表情,更是冷如冰霜。一双杏眼望他一望,就像是两道冷电也似的,这西红柿本又有个外号“见花喜”,只要一见到女人,不管是老是麻,他都有胃口去闹闹,说几句便宜话。 可是今天一见这少女,尽管是对方美到了极点,为自己生平仅见,可是只要一看到雁红那双眼睛,再见到她身后那口长长的宝剑,他竟是吓得连正眼也不敢多看,更不要说还想打什么念头了。 雁红看了他一眼道:“有小篮子没有?” 这账房连连答应着,自己亲自离柜去找了个小竹篮子,雁红顿时丢下了一大锭金子,又要了一床被子垫在篮子里,还给那婴儿包了一床。 当时就把小孩往篮子里一放,这小孩也真乖,好似知道自己的出生,已经给母亲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不幸,所以一任母亲这么折腾着他,他只是用那一双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连一声不哼。 雁红待一切规置好后,唤来店伙去牵出了马,忽然她想到了自己隔室的那位好心人,昨天幸亏他帮了自己大忙,要不然自己还不定如何呢!这人真可说是侠骨热肠,于是她就朝一小二微微点了点手。 那小二正是请伯娘接生的小二,见状忙偎上吱牙一笑道:“女侠客有何事吩咐?” 李雁红微微脸红道:“我隔壁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这小二闻言一笑道:“这个……我还不大清楚,这位先生可真是个好人,为了女侠客,人家真花了不少钱呢!” 雁红当时感激之色形之于面,半天才吶吶的道:“我想见见他,你看他起来没有?” 这小二闻言就跑至纪翎住处,听了听,还隔着门缝看了看,这才又跑到雁红面前道: “这位公子还没起,姑娘!你有什么话没有,给我说,我等会转告给他好了!” 雁红心说原来还是位公子,当时就不大好意思再见他了,只是由身上掏出纪翎往昔赠自己的庄票,取出一张递给了小二道:“等那位公子醒转之后,你就把这个给他,就说我为谢他昨夜帮忙之恩,本来是不应送他银钱的,只是我只身在外,身无长物、尚请他原谅……” 那小二接过庄票,打开一看就是一张二百两纹银的庄票,不由吓直了眼,口中叫了声: “好家伙……二百两!” 雁红另取出些碎银递于那小二道:“这些银子送给你们大家,只是有一点,这一张庄票你可一定得为我交在那位好心公子的手里!” 说着陡然双肩一竖,杏眼含威的举起一手,以掌沿向一处八仙桌边上一角挥下。 只听“喳!”的一声,就像一口刀也似的,把那楠木厚角,齐齐的斩下一角。 这伙计吓得叫了声:“我的娘!” 雁红遂道:“你要敢不交,下次见了面,切你的头可比切这桌子容易得多,我走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就提着那小篮子,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不言那小二看得触目惊心,一心照着雁红的话去做,且说李雁红一路疾驰马着。 一只手提着那小竹篮子,迎着这凌晨的冷风,直往市郊急行而去。 马行如风,待中午已可看见那干天岭了,李雁红此时心情烦燥已极,反倒忘了饥饿,再说她一心想早一时到达那干天岭,竟自马不停蹄。 那手中提着的孩子在马上跑了半天,不时的啼哭着,只要雁红提高篮子,稍微哼一哼,他又不哭了,可是马一跑,他又哭了。 这才是哭在儿口,痛在母心,尽管是这孩子的出世,将为雁红带来多少痛苦,甚至于一生不能见人。 然而到底是母子天性相依,只要看到这白嫩像玉也似的娃娃,雁红尽不住心就软了,虽然他才出世不过一天,可是他的脸盘多像他爸爸叶砚霜啊! 听见他的哭声,就像一根根的针在扎在她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在他哭得太厉害之时,下地哄哄,孩子只是一意拱着他的头,雁红知道他是想吃奶,可是自己又怎能在大街上喂他? 莫奈何,只好又上马策马疾驰,孩子哭,她也陪着他在马上淌着泪。 好容易到了傍晚,算是赶到了山下,可怜那婴儿已快哭断了气,雁红这才下马,找到一僻静处,解开了怀,含着无比的娇羞,让这条小生命用力的吮吸着。 她不由泪如雨下,溺溺望着那将下山的红日,泣念道:“天啊……这就是我李雁红的命运么?……狠心的砚霜!你如今可知道,我为你受的这些苦?……砚霜!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只盼你能和铁守容成为一双两好……至于我……” 在这无人的山根,这少女哭泣得如一朵带雨梨花,几次倚树断魂,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也没有人看见,只那匹大白马,在一旁不时竖耳嘶鸣着,它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痴看它的主人。 李雁红似如此的哭泣了半天,怀中的小孩,吃饱了,竟自在雁红的怀中睡着了,母亲的泣诉,竟自成了他的催眠歌了。 雁红轻轻的把他又放在小竹篮中,因山路陡峻,她不便再骑马,只好一只手提着小孩,一只手牵着马,在这黄昏暮色里黯然上山。 此时晚风沐浴着这位一世姣姣女侠,头上的青丝飘扬着,她就像一朵新开的水仙花,是那么高洁,纤尘不染,……渐渐就消失了她的影子了。 月亮初上树梢,一个女人黯然的在小云峰上出现了。 她单手推开了那石室的门,熟悉的进了室,亮着了千里火点燃了灯。 这曾经被她住过半年多的地方,想不到这么快她竟又回来了,她在石室内怔了一下,想着人人生真是微妙,六十年河东河西,到头来自己还不知是何结局呢! 想着她轻叹着走到自己室内,所幸各物用物被褥齐全,一切照旧。 于是她把孩子轻轻抱出,小心的放在床上,再把马上包袱拿进来。 劳累了一天,又当产后体亏,她就轻轻倒在那孩子身旁,不知不觉,她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她的工作来了,乘婴儿没醒以前,她先弄了些东西自己吃了,然后找出些被单,用剪子为孩子剪裁衣服! 只可怜她自幼出生大家,这等活计她那里作过,剪凑得歪七斜八,好在怎么剪怎么做,穿在婴儿身上都是一样的不知道。 还没剪一点,小东西醒了,接着是喂奶,换片子,别看雁红纠纠女侠,平日是何等威望,就这点小事,已把她忙了个头昏眼花。 好容易到了中午,这孩子又睡了,雁红一个人出门打了一只鸟,又到后面去看了看她的马,一个人想再去找一点干柴回来生生火,所以她走得远了一点。 当她挽着一捆枯柴,和几只野鸟,正由别处回来时,奇迹发现了,使她惊愕在当地出了一身冷汗。 首先她看见两匹马停在那石室之前,二马一黑一白,马上还驼着东西。 她心中暗惊,这是谁呢?难道说自己离开这房子以后,又有人搬来了不成? 忽然她想到了室内的婴儿,不由一阵心焦,忙赶到室前,见门开了一扇,室中彷佛有人在说着话。 李雁红推门而入,立刻她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 在那床的一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雁红认识他就是方府的小孩方凤致,这已足令她吃了一惊,可是在床边的椅上,此时正抖瑟的站起一个人影,这人用着痴情的目光看着她,而且像断了魂似的喊了声:“李……姑娘……果然是你!” 雁红只叫了声:“纪大哥……”立刻万念齐发,是羞瑟,是伤心,是悲泣,是惭愧,一时她觉得脑门轰然一震,一交栽倒,竟自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待她着醒转之时,她发现软棉棉的睡在床上,于是她哼了一声,睁开眼,却见一对浸满了泪的热情俊目,正在低视着她。 这对眼睛又大又亮,她认出了那是纪大哥,由不得,她用袖子遮住了脸,嘤然而泣。 纪翎悲声道:“姑娘!你别难受了,你的事我大概也可猜出来了,千万宝贵身体要紧……” 说到最后声音悲怆动人,雁红不由哭着叫了声:“大哥……” 纪翎目视着这位自己一生仅爱的一人,见她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竟折腾得如此憔悴,尤其粉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不知这些日子来,她受了些什么苦,一时心如刀割,再听见雁红这么叫他,由不得一阵心酸,泪如雨下,他伸手握住了雁红一腕,流泪道:“姑娘…… 你……怎么会……成了这样?……” 雁红一任他握住自己的玉腕,她内心本觉对这年青人不起,本想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见他,想不到竟在此地碰见了他,自然他一定也看见了那孩子了…… 听了纪翎的话,她强忍着满腹的辛酸,擦干了泪,先对着这纯洁的黑衣青年一笑道: “大哥……你……可好?” 纪翎不由勉强暗笑道:“谢谢姑娘?我好得很……姑娘……” 他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出口,雁红生怕他问到那孩子的事,不由岔笑道:“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跟我们女人一样好哭……也不害臊!” 纪翎忙红着脸擦去脸上的泪,回悲作笑,就在此时,却有一个幼小的人影,偷偷溜到门外去了…… 他心里想师父这是怎么了?……而且李大哥原来是个女人,他们两个……我还是先出去吧! 纪翎擦干了泪,破涕为笑道:“姑娘……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这是我师父尤天民的住处呢! 雁红点了点头叹道:“一言难尽,大哥,等过几天我身子好些了,我再慢慢从头到尾说给你听吧!” 纪翎点了点头道:“这个不慌,只要能见到姑娘,我一切都……” 说到此他不由又是一阵心酸,接道:“这几个月,我找得你好苦……啊……” 雁红不由眼圈一红,当时感动的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纪翎一只铁腕,再而叹道:“你呀……又要哭了……现在不是见着我了么?……” 纪翎不由顿了顿道:“可是!你一定又要走了……” 雁红微微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我永远不走了……” 纪翎目光一亮,当时振奋得一挺腰道:“姑娘……你说的是真话?” 李雁红见他那份真挚的表情,不由颇受感动的流着泪,闭着双目抖泣道:“大哥……我这一次是真的,永远也不走了……但是……你你……” 她本想说你却必需要走,然而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你了几个字,就泣不成声了。 凑巧一旁的婴儿,就在此时醒了,哇哇的哭了起来,二人都不由蓦然一惊,雁红正要翻身起来,却为纪翎轻按着又睡下了,对她道:“你新产后身体太弱,还是我去抱来吧!” 说着过去轻轻的抱起这酷似自己的孩子,一面摇着走过。 那孩子也真怪,只一看见纪翎,他马上就不哭了,而且那苹果也似的小脸上,竟自有掀起了甜甜的笑容。 纪翎小心的抱他至雁红床前,轻轻放在雁红身旁,雁红早已羞红了脸,不由看了纪翎一眼,微微闭着眼道:“孩子……是……砚哥哥的……” 纪翎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姑娘!都怪我,竟不知道那隔壁的人就是你,否则我岂能忍心令你受如此苦……” 李雁红不由蓦然一惊,猝开双眸道:“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公子?” 纪翎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还说什么好心,令姑娘受了这么大委曲,愚兄真是猪狗不如了……” 他忽然剑眉一竖,满面真挚慨然的道:“姑娘!你放心,从今起我纪翎寸步不离姑娘,一定要眼见姑娘玉体复元,至于一切琐事,都由我料理,你千万别操一点心……” 雁红见状不由流泪笑道:“傻孩子!你这是为什么呢!我还值得你如此侍候我么?” 纪翎被她这一句傻孩子叫得痒痒地,当时正色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爱姑娘,心比至诚,虽海枯石烂此心不变,别说姑娘这一番遭遇,令人同情,即使是姑娘真是那负心人,我也终身不变此心,矢恋姑娘至终,……” 说到最后,竟日触动情怀,由不得齿咬下唇,一时不能下言。 李雁红至此芳心不由大受了一下感动,她方知道,这纪翎果是一心地不移的难得青年,自己如今虽至如此地步,他却丝毫不移初情,怎不令人感动自惭,由不得又握住了他一手道:“小妹今生能逢大哥,真是不负此生……只是可怜小妹遭遇如此,今生也只有辜负君恩……只求来世,变犬马也定报大哥对小妹这番深情……” 纪翎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妹妹此言差矣!我爱妹妹心出至纯,并不一定要得到你…… 只要妹妹今生能视我为一至友,不耻下交,日夕能和妹妹把晤一番,愚兄此一生心愿已足,别的从不敢作痴求。” 雁红猛然坐起,举腕扑向了纪翎怀中,早已泣不成声,半天才喘道:“大哥……我真是对不起你……既然大哥这么说,小妹今生永不离大哥就是了,只是破絮之身,那配与大哥日夕论交,岂不令小妹无地自容么?” 纪翎此时手腕玉人,说不尽是兴奋,他一时高兴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多少日子,他连作梦也没梦到的事,今日竟会实现了。 忽然他觉得他活着是多么有价值,多么值得自傲啊!由是他轻撮着玉人,感慨道:“妹妹能出此言,足见不负愚兄此一番深情,只此一言,即使为妹妹粉身碎骨,又复何恨?!” 由是四目交视,化泪为笑,一时温情万缕,尽在不言中,正当二人尚要深谈之际,忽然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缝,由门外探入一个小脑袋,用着委曲的口音道:“师父!我可以进来了吧!外面太冷了……” 二人闻言不由都是一阵脸红,雁红忙唤道:“方凤致,怎么你看见我,也不叫我一声呢?” 纪翎此时也含笑站起道:“李姑娘叫你呢!……” 这方凤致始慢慢走近二人,一双眼盯着雁红半天喊了一声:“李大……哥……哦!李大姐好!” 雁红脸色不由一红,当时拉起凤致一手道:“我当初女扮男装,倒把你给骗住了……我给你介绍的这位师父你满不满意?” 方凤致尚未答话,纪翎已经笑道:“李姑娘介绍的人还错得了吗?是不是凤致?” 雁红不由被逗得笑了起来,看了纪翎一眼道:“你这话是捧我呢?还是捧你自己?” 纪翎一耸肩笑道:“两个都捧!” 雁红此时不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方凤致问道:“你姐姐可好?” 可是她说着话,目光却斜视着纪翎,像是要从这诚挚的青年脸上探取些什么隐情似的。 纪翎被她这么一看,本来没什么的,由不得脸一阵热,雁红看在眼里,不由抿着小嘴笑了笑。 方凤致闻言笑道:“我姐姐好!她想李大哥得要命!” 说到此他发现又说错了话,正想改,雁红已摇头道:“以后你要高兴,就叫我李大哥好了……我这一辈子恨死我自己了……为什么我要是女人……” 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纪翎一看不是碴,忙笑道:“姑娘你好好的休息,我去弄点吃的去,大家都饿了!” 雁红忙要下床道:“真的光顾说话了,连饭还没吃呢!我来帮你!” 想不到纪翎尚未动,却为方凤致给硬推下了,一面急道:“这怎么行?李大姐,你身体要紧,刚生过孩子怎历能动?……” 雁红被说得脸一阵红,当时尴尬十分,只望着他二人笑了笑,纪翎反身笑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不答应,连我徒弟都不答应,你还是乖乖的睡着吧!” 说着一看方凤致笑道:“走!凤致!我们去打鸟去!” 方凤致闻言喜得一跳老高,顿时就拉着纪翎的手,一并出外而去。 雁红待他二人走后,霎时之间,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舒适恬静的安慰感觉。 于是她不由自主合上了那双像星星一样美好的眼睛,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这是她近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真的笑容。 由后室传来纪翎富着男性磁音的语音道:“我们吃烤肉,这山鸡的汤给李大姐喝,她身体不好,要多吃些补人的东西!” “师父,李大姐怎么会有小孩呢?” “轻点,傻小子!” 跟着又是纪翎小声轻语道:“李大姐是我认识中最好的一个人了,你以后不许再问这些话,你还小,给你说你也不知道!” 雁红不由眼蕴痛泪,在枕上翻了个转,旗却又听见方凤致奇怪的问道:“师父!我知道了,那小孩是不是你的?” 紧跟着是纪翎一声叱道:“胡说……”,雁红可清晰的听见纪翎的叹息,他叹道:“凤致!你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师父和你李大姐只是一对好朋友,因为李姐俎好,所以师父敬重她,你以后可别再乱说了,知道不?” 李雁红在枕上听到此,简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暗忖:“砚霜要是也像纪翎这么对我就好了……” 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人在枕上注成了个泪人也似的…… 正当她痛定思痛,伤心得肝肠寸断之际,室外传来纪翎和方凤致的步声,她忙用袖子擦干了泪,方一坐起,纪翎已在外轻道:“姑娘!我进来了?……” 雁红忙笑应道:“大哥!请进吧!” 接着纪翎和方凤致相继入内,二人手中尚端着盘碗之类,纪翎一进内就笑道:“姑娘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这碗山鸡汁保险比外面馆子里的还好呢!” 雁红微笑接过道:“我一个人那吃得了呢!大哥……你真好!” 纪翎然后一面又取过一只烤得油香四溢的山鸡道:“我们都吃过了,你请吃吧!我和凤致还要在外面房中布置一下呢。” 雁红知道他用意是想避开自己,好叫自己吃东西,但她此时满腹忧伤,那还有多大胃口,只吃了一只鸡腿,暍了半碗汤,也就饱了。 就如此,她安静而舒适的在这小云峰,不知觉中已住了近二十天了。 每天她只是照顾着婴儿,纪翎侍奉她可说是无微不至,这期间,曾五度下山,为婴儿母子采买了任何必用的东西,他脸上永远带着真诚和蔼的笑容,每日除了早晚和吃饭的时间,他陪着雁红以外,其它的时间,他多半是和凤致相处着,使雁红感到绝无不便之处,渐渐他们相处得直如兄妹一样。 雁红体质本佳,再加上细心调护,虽只二十天,她却已可说复元如初。 这一日,正当她拱着婴儿睡觉以后,一个人步出室外,暮日之下,方凤致却在山那边草地里玩,却见纪翎单手斜倚着一棵榕树,正对着那却将消逝的晚霞在发怔,他那挺俊的仪容,映着漫天的红霞,愈觉得英姿飒爽,英俊之中别带柔怀,好不动人! 雁红轻轻碎着步掩在他身后,但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回身笑道:“妹妹!你怎么又出来了?” 雁红笑嗔道:“呆子!给你说不要紧了嘛!” 纪翎一皱剑眉道:“话虽如此,还是要多小心一点的好!” 雁红遂倚身树上,一双凤目注定在纪翎脸上,半天才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天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听听!” 纪翎不由叹了一口气,遂把头低下了,过一会又抬头看了雁红一眼,吶吶的道:“妹妹!过两天,我想下山去办一件事!” 雁红不由微笑道:“办什么事呢?” 纪翎顿了顿,启齿笑道:“我想去找找叶砚霜去!” 雁红不由惊得一愕,遂道:“找……他作什么呢?” 纪翎苦笑了笑道:“妹妹对我如此恩情,已使我扫除了经年的忧郁与希望,我想如今我可说是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说着他忽然低下了头,雁红眼圈微红的看着他,这位年青人忽然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可是!我发现我自己太自私了……” 雁红不明其意的追问道:“大哥!我不明白你……” 纪翎忽然握住雁红一手道:“妹妹,你可知道,这世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爱着你,除了我以外,我相信叶砚霜也同样的爱着你,也许他如今正在江湖中到处寻觅着他的雁红妹妹……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泣道:“他不会!大哥……我求求你再不提起他了……我已经早把他忘了……” 纪翎紧握着她的手,微微叹道:“妹妹!你一直错怪了他,事实上他对妹妹的心,也只有我知道!” 雁红不由一惊,满脸泪痕的看着纪翎泣道:“这这……是怎么说呢……我错怪了他?…” 纪翎苦笑了一下道:“妹妹!你先别急,且听我说,你就会明白了,而且这其中多少还牵连到我呢!” 雁红不由睁大了双目,纪翎于是又叹道:“自从妹妹在昌平养伤好后,我送妹妹走后,住不两日,因思妹妹过甚,所以我忍不住又尾随妹妹而往……” 雁红脸红着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 纪翎于是又长吁了一口气道:“只怪我一时痴心,而且误认那叶砚霜是登徒浮浪之流,满心想有机会一会他,为妹妹出一口怨气!” 雁红依然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于是纪翎又接下去道:“想不到后来在六旗镇打擂台,无巧不巧正遇见了他,只怪我一时气焰填胸,不问青红皂白,和他大打了起来……” 雁红忽然惊得一挺娇躯呀了一声,忙问道:“你们打起来了……后来呢?” 纪翎脸不由一红叹道:“想不到他果然武技受有高人传授,一场狠斗之下,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早已伤在他掌下了……” 雁红默默不语的低着头静听着,于是纪翎道:“妹妹!你决对想不到,他竟会误会了你和我之间……只以为我们已有了极深的感情!” 雁红忽然一阵头昏,双目发黑,心想,果然自己当初最怕的问题发生了。 但她即不愿露出真相,让纪翎发现,只是强装着不自然的微笑道:“后来呢?” 纪翎摇了摇头道:“只怪我思念妹妹过甚,言语之间,难免透出了不少口风,更令他起了疑心,最后他流着泪别我而去,并留下一封你给他的信,尚预祝我二人永远愉快……” 雁红听到此,不由得一阵心翻,竟是再也挺立不住,一交跌坐在地,早已泪流满面,当时抖泣道:“这是真的?……信……呢?” 纪翎此时已抖瑟的自怀中取出一封,叠折得皱成一团的信,交到雁红手中道:“妹妹看可是此信?” 雁红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下了,她把这封信慢慢打开,泪眼模糊的看着这封缠绵的手笔。 那小店中的温馨往事,由不得历历过目,他重新忆念起那位多情的俊秀叶哥哥…… 至此她芳心中,才深深地觉得,自己是多么怨怪了他,他的这份作为,是如何至高、伟大的一份爱的表示啊!而自己竟把他看成一忘情负义的小人! 想着她一时再也忍不住,倒在纪翎的身上,香肩连耸的哭了个不停。 纪翎只是含着泪,痴望着远天,那只已失去了灵魂的手,慢慢抚模着雁红的秀发。 他知道这多少月以来,潜埋在这少女心怀中的伤心太多了,不如让她尽情发泄一下的好…… 慢慢的,他见雁红已有气无力的倒在自己肩上只是抽搐着,他才叹了口气道:“可是妹妹!我要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苦啊!我发现他是一个如此的仁义君子,论那一方面,也不负妹妹对他那一番真心,更何况,他与妹妹定情还在认识我之前……” “因此我以为他若能和妹妹结合,才是真正美满的一对……” 雁红苦笑道:“大哥!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吧!” 纪翎忽然掉下了两滴泪,握紧了雁红的手抖道:“我当时是多么感动,只恨他当时只告诉我,说这封信上有去找你的地址……谁知待我回店后灯下一看,才知妹妹和他之间竟已有如此深的感情了,而我的突然介入,竟作了天下的大大罪人,平白使一段美满姻缘因而破裂……” 说到此,他用手支着前额,一时泪如雨下,雁红不由叹道:“大哥!这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情,岂能归罪于大哥?” 她脑中更想着即使没有此事发生,自己遵限于对野叟的誓言,也不容许和砚霜结合,所以此时虽内心仍是悲痛万分,可是倒不十分激动。 纪翎此时擦干了泪,长叹了口气又道:“所以事后,待我再找到他所住的那所小店之中,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以后多少日子里,我在江湖上访他和你,只想能找到你二人之一,解清了此项误会,我一人虽浪迹天涯,亦无以为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期间,我曾到了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去找过妹妹!” 雁红不由一怔,遂道:“你去过我家了!?” 纪翎点了点头失望的道:“去是去了,却没见着妹妹,和伯父伯母谈了半天,二位老人家竟把我误认为叶砚霜!我因有心促成你二人姻缘,是故佯称为叶砚霜,想借此可在二位老人家之前,表明爱你之心,谁知依然白用了心……” 雁红听后一时感慨万千,只是抽搐着,却不发一语。 纪翎见她没有说话,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万分灰心失望之下,才至方府,想到了妹妹往昔托嘱之事,总算这方凤致根骨奇佳,甚合我意,在方府打扰了几日,才决定带着这方凤致来此授艺,同时想见见我那位师父,却不知竟会在旅店中遇见了妹妹,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说至此他不由奇怪的道:“我只是奇怪妹妹竟如何会来此呢?莫非曾遇见了恩师,尚请赐告以释疑怀!” 雁红见问不由眼圈一红,眩然泪下的道:“大哥!你的话说完了,还有我的呢!只是求你听后不要伤心,你如答应我才肯说呢!” 纪翎不由失色道:“妹妹……” 雁红这才叹了口气,详详细细把自别六旗镇以后的遭遇,如何夜遇狼群,危急之际,遇见了野叟,救自己来此小云峰疗伤,自此粉颊留痕,野叟尤天民如何收自己为徒,如何教授自己武功,那黑猩子又如何授自己轻功。 听得纪翎时而叹气,时而欣喜,雁红这才慢慢讲到,那野叟如何为抵大冰石也身负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听到此,纪翎不由狂叫了一声:“恩师!” 一时泪如而下,全身抖成一片,李雁红只怕他有何意外,顿时慰劝道:“大哥……师父虽仙逝,但年岁已高,这也是人生难免之事……” 纪翎此时脸色铁青的说道:“妹妹你再说说,以后又如何安置师父了呢!” 雁红落泪道:“是我痛心之下,几乎死了过去,醒后和那黑猩子在后山伐木为棺,将恩师装殓下灵……” 说到此,想到那老人往昔对自己的好处,一时不由泣成一片,竟是再也不能下言。 纪翎更是痛心欲裂,但他究竟是一明理青年,知道这种事也不是哭所能解决的,待稍定伤怀,反而劝起雁红来了。 李雁红遂断断续续又把葬时情形略为说了个大概,告以将老人衣物剑册,一齐下棺埋了,待第四日自己怀着破碎之心,至老人坟前叩别之时,才知那义兽黑猩子竟在老人墓前投环自尽了。 纪翎忍不住频频动容,又落了不少泪。 于是雁红就带着纪翎来至那小云峰绝顶,此时红霞已失,天风冷冷,二人已来至这位一世异人,野叟尤天民的墓前,默默然扑伏下跪。 前望云海一片苍茫,两测飞瀑下垂,纪翎泣叩罢起身,反身对雁红深深打了一躬道: “妹妹此举,真可谓极尽仁义之举,令愚兄好不感愧,只叹我纪翎,身为受艺长徒,却在恩师临终,丝毫未尽弟子之道,思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着不由涔涔泪下,雁红忙回施礼道:“大哥说那里话,别说小妹和老人有师徒之份,就是任何路人,蒙他老人家如此恩待,也当有一份人心,大哥如此一说,岂不是见外了么?” 纪翎闻言默默点首,慢慢地抬起了头,雁红见他双目如血,可知其伤心的程度了。 他像断了魂似的慢慢前行着,采了几枝野花,供置在老人的墓前。 雁红也照样摘了些花,跪供献上,又落了不少泪,直待天已黑了,二人又行至一旁雁红为那义兽黑猩子埋的墓上,吊祭了一番,献上了花,这才默然下山……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在纪翎的脑中却酯酿着一个颇为令人不可想测的念头,他吶吶自语道:“我一定要这么做!我一定要这么做!” 于是他们就下山了,自此以后,纪翎在他那黑色绸衣之袖上,加戴了一块孝布。 十天以来,他把自己封锁在愁苦伤感的情绪之中,每到黄昏,他总是一人潜至恩师的墓上徘徊叹息,当他决定了那项念头之后,他的心才又逐渐开朗了! 诸位!原来纪翎他此时所想的念头,是先下山去访着那叶砚霜以后,成全了他和雁红之间的婚姻之后,然后他再回到本山。 他决心在师父墓前搭一小屋,要在那墓前守孝三年,这三年之中,自己唯一的任务,也就是教授徒弟方凤致,当然方凤致是和他住在一起了。 然而这好心的纪翎,他如何又能想到,事情是那么离奇,以致于他的计划并不能实行。 这是他上山的第一个半月了,雁红在这些日子以来,变得异常忧郁,平日只是看着孩子,时常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显然地,她并不能忘去她心上的他…… 有时侯她仍是怨恨着他,虽然她了解她和砚霜所以会如此,完全是一项误会,而砚霜推爱纪翎,也可说是他爱的伟大。 然而她总以为,砚霜却表示得不够澈底,否则他是不该和守容结婚的! 其实她自己本身也是矛盾的,因为一度她是如何的为着砚霜和守容之间祝福,祈求着他二人的婚姻美满,如今却又为何有此相反的感觉呢! 因为她是人,尤其她是女人,女人啊……恐怕连你们自己,有时候也会不明白自己,你们明明爱一个人,却要避他,你们恶一个人却要就他,有时候你们会斤斤一些不值一笑的丝微事物,却有时候你们会为了别人看你一眼而震怒,但你们的装着,原本是想吸引着人家看的,你们口里骂的,也许是你们心里爱的,但你们口中赞的,往往又是你们讨厌的,有时候你们只顾逞一时无名,却把自己授入极痛苦的渊源,但幸福之门却在痛苦的边沿……于是你们流泪、哭泣、叹息,也许那是漫长的一生,女人啊!我真不懂你们! 雁红也正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只是她那种冰洁的个性,和宽容的涵养,却万万是一般尘俗少女,所不能比格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纪翎真是如同兄妹一样的相处着,在她本是心安理得,除了有时她想到砚霜,难免心里感到难受以外,除此,她已很觉得满足了,她只希望能如此恬静居住一生也就算了,因为能在失去砚霜以后,失望痛心之际,却能获得一个像自己兄弟一样好友,有他日常和自己相处着,解除了自己不少寂寞,这不是很值得安慰了么? 可是在另一主角||纪翎,他可就不如此想了。 尽管,他本心应该是此雁红还要感到满意,和知足,因为他尽可能和心上人厮守一生,这在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然而,正因为他是一个仁义的正人君子,所以他在获得了快乐之后,却更是内心不安,他时时心中念着那位不幸的叶砚霜。 他何曾又知道,叶砚霜在雁红之前,早已先定情于另一人,这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女侠云中雁,而此刻,他们已开始是在筹备着他们的婚事了…… 所以他心中老是想着,能有机会下山去一次,一定要把砚霜找到,告诉他雁红的一切,请他快把雁红迎走,自己虽为此失去了雁红,但是却作了一件自己认为对得起良心的事…… 这一日上午,纪翎正在前山传授方凤致武功未归,雁红抱着孩子,好容易把他哄睡着了,轻轻的把他放在小床之上。 一眼看见了自己墙上的那口剑,她心中动了一动,暗忖自己来山已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一天到晚只是为了这孩子,却把自己功夫给疏远了。 好容易能有这一会空闲时间,自己何不到室外去练一趟剑法呢! 于是她自墙上摘下了剑,顺手抽开,霞光闪处,剑寒如水,这位不可一世的侠女,不由觉得技痒难耐,当时兴致勃勃的走出门外。 她走至门外,见纪翎正在教方凤致在蹲着吐吶的架式,心想这是要紧的时候,自己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的好。 于是她一个人就往后面山峰上绕了去,她走了一段路,来在一块颇为平旷的地方,左手领了一个剑诀。 方要展开一套剑数,无意间,却听见一阵极为细柔的吹竹之声。 一听就知有人在岭前弄箫笛之类,声调极低,却是清柔动人已极。 李雁红不由猝然一惊,暗忖:如此深山野涧,难道还会有人在此居住不成? 这一惊不由也无心再练剑了,当时忙将长剑插回鞘内,急忙纵身上岭,一径向那吹笛处攀寻了去…… 似如此绕过树林,渐渐行抵一处飞泉瀑布处,那笛声清晰的传来。 这一临近,合着那淙淙的流水之声,那笛声听来愈法觉得动人心眩。 李雁红愈觉离奇,当时也是艺高胆大,存心想见识一下到底是那位高人隐士,居然有此雅意,对泉弄笛,好不悠闲? 她想着单手一提长裙下沿,莲足点处,已施开巧燕穿云的绝快身法,倏起倏落,就像一支脱弦强弩也似的,只一霎那,就已扑向了这瀑布之顶。 放眼望去,乱石如云,此时天风冷冷,尤其是那飞溅起来的水花,就像一层大雾他似的笼罩在山腰之下,隐隐上透着寒意。 此时笛声忽止,雁红正笃愕间,却见一全身红羽嘴极为尖细的大鸟,自山腰林内翩跹而出,在空中一阵翻腾,啾啾的长鸣了两声,一径展翅排风逐云而去! 雁红方惊异此鸟形态何怪至此?却听得一声佛号道:“善哉!绛云!天下奇婴定出此山矣! 声调苍悠已极,雁红寻声望去,隐见那削壁尽头处,面空盘坐着一枯瘦古僧。 因这和尚背朝自己,一时分辨不出他形相如何,只可见其一身杏黄僧袍,格式奇古,而且极为肥大,迎着天风,不时飘然飞荡。 雁红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走和尚自何处而来,身悬削壁,面向云海,稍一疏忽,怕不粉身碎骨,他却尚有意在此次笛感叹,此人定是一奇僧异人了!” 想着慢慢向那和尚身后走去,才行数步,又听那和尚口喧无量佛道:“茫茫众生,我和尚只点化此一人,吾佛有灵,成全我天痴子暮年修功此子吧!” 说着大袖抬处,由肥大袖管内抽出青笛一管,凑口又吹凑了起来。 一时如天乐飘临,纷粉笛音,直如出水新莺,余音极尽柔怀,绕荡山石泉林间,闻之令人心纯意爽,雁红此生,何曾听过如此仙音,几疑身在梦中,一时不由愕然楞立,久久不能下足。 那和尚一曲吹罢,回笛袖内,嘴中仍是再喃哺着什么,雁红方行二步,正不知是否该向那和尚开口询问一下,猛见那和尚大袖向后一扬。 就听吓吓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奔雁红面门打到,雁红慌忙中轻舒玉掌,以六合神功,五成劲向外一吐,已把这一双飞来暗器震上半天。 她心中不由顿时大怒,一番钦佩之念,即刻化解,正想出言责问,猛又听得那和尚哈哈一阵狂笑道:“好身法!再接这个!” 说着话,他依然是头也不回的,向后一挥大袖,这一次却是以锦带的连珠打法,像一条线也似直的打出一串暗器,乍看起来,竟似极小的一个小黑点。 这暗器轻快已极,一出手戈然而至,雁红此时因不知这老僧所发何种暗器。 只怕是喂有毒的暗器,不敢大意用手去接,一看急反手握拧剑把,一声龙吟,竟自拨出了剑来。 此时眼前黑点一闪,那暗器日飞临目前,雁红大急之下,甩手舞起了一团剑花。 迎着为首黑点只一削,遂听噗的一声,竟将那为首暗器削之为二。 她方自一惊,却不知第二个黑点又到,雁红依然不敢大意的向右一滑步,“垮虎登山” 式,反拧剑把,以“笑折三枝”的手法,把后面这一枚暗器劈落在地。 依然是剑过处柔软异常,心力暗奇这暗器究是何物,却不知这和尚出手六枚暗器,竟是以连珠手法打出,一枚与一枚之间,相差距离只不过在寸许之间,决不容对方少缓须臾。 是故雁红方喜得手,吓然声里,第三枚暗器已透过剑圈,直向自己咽喉电掣而来。 雁红一时大急,也顾不得这暗器究是何物,当时一翻玉掌以“倒剪梅花”的掌式,噗! 一把,已把这枚暗器抓入掌心。 就觉入手一软,无痛不痒,颢然为一山果之类,由是宽心大放。 不想这一宽心,后余三枚暗器,竟倏的二上一下,霎时展开,一闪而至。 雁红大急之下,双足一顿,施了一招“乳燕跃枝”,娇躯向上倏地拔起丈许。 在空中“浪里翻”,猛的一个疾转,分凤履点飞了最上的一双山果,方喜得势。 猛听那老僧哈哈笑道:“输了!” 果然在他此言一了,平空疾射上一枚山果,快如电闪飞矢,无巧不巧,正打在了雁红的左胯骨上,噗!的一声,顿时果破汁溅。 虽说是一枚极为柔软的山果,可是打在雁红身上,却痛的像火烧也似的,若非雁红身负极深内功气力,只此小小一枚山果,也说不定就许挺吃不住,顿时倒地出丑。 就如此,也由不得雁红落地时踉跄了两步,银牙咬处,心中已把这和尚恨入了骨,叱了声:“好个无知和尚,本姑娘与你有何仇佷,何故展技伤人?莫非姑娘就怕了你不成?” 她说着话,纤腰扭处,以施出‘燕子飞云纵’的绝快身法,点晃之间,已期临那和尚背后,掌中剑‘白蛇吐信’,照准和尚后背分心就点。 那和尚至此,依然视着云海,头也不回,雁红剑到,他居然像是无知一般。 雁红正自惊心这一剑已快扎上了,心方后悔,欲挫腕拧剑,收回剑势。 却听那和尚一声狂笑,声如洪钟,猛见他向后一仰大袖,那肥大的袖身,就像一片白云也似的猝然向雁红的剑尖上卷了去。 这一招可谓之用得大胆已极,这条袖管尚未卷上,已透出一股绝大的潜力,以致于逼得雁红那只右腕,差一点连剑也把持不住。 这一惊,不由令她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这和尚竟是负有一身惊人的奇技,依自己判来,竟是比已故技艺的师父野叟尚在以上。 这么一想,她那能不惊吓待全身栗然,宝剑更何敢令他大袖沾上? 当时一拧剑身‘倒卷鸡翎’,那精纯的内功,竟把这剑身冷寒的刃身硬给卷起了尺许多长。 老和尚大袖嗖然拂空,就在此时,这和尚在这方寸地,以‘大转袖’的奇快身法,单掌按削壁之沿,噗噜噜一阵疾风震衫之音。 惊愕的李雁红,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和这和尚照了个对面。 惊魂乍定下,此时才算看清了这和尚的面形,只见其面黄如蜡,又瘦又削,一双白眉双垂颊外,眉下一双细目,却射露着无此神光。 他前颈项下悬着一串黑光净亮的念珠,显得这老僧飘然若仙,望之即似一得道高僧。 此时雁红抽剑回身,已反窜出三丈以外,身方定,那和尚竟以‘流星赶月’的身法扑赶而至,口中笑道:“何来俗女,败我清静,老僧却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大能耐,竟敢目无余子!” 他说着话,身已落地,但是一双大袖却配合着下落之势,双并以着‘排云袖’的功力,直向雁红身上拂来! 雁红见状,知道这种神功的厉害,当时不待这老僧大袖挥出,已娇叱了声,身形猛然腾起,掌中剑‘拨草寻蛇’,直往这和尚秃头上削斩了去。 这和尚本是至今天下仅有的奇人,身位之高,武技之精,年岁之长,也只有风雷谷中太虚老人堪与其并格,自然视雁红之技为雕虫之类。 见状嘻嘻一笑,容雁红剑刃已临颈上,他猛地由袖中抖出如玉之掌,直往那剑刃上猛抓了去。 这一手差一点把雁红给吓呆了,只因她掌中剑剑名‘聚萤’,乃堪称是一口宝刃,这和尚既具有此身手,由自己这口剑上光华,焉有判之不出的道理,既如此,他竟敢以肉掌硬抓,试想这和尚掌上该是具有看如何骇闻的掌功了? 雁红这一惊,不由打了个冷战,焉敢再令他用手抓上,在空中‘雀跃三枝’,倏的一个滚翻,己出了七八尺以外。 这一手功夫,也错非是雁红如此身手,若换在任何一轻功较差的手上,定也不敢如此施展。 李雁红此时惊魂乍定,那和尚本是一得道擅参因果玄术的高僧,其本人更具有无上法力武功,而其所以以笛诱雁红来此,实为了却一段缘份。 此时暗运佛术,“痛佛指”力,满想举手可令对方兵刃出手,却不知对方少女,竟自会有如此一身惊人轻功,分明轻功上已达到了“证元踱虚”的地步。 以雁红姣姣少女,竟自含具有如此上乘轻功,在老和尚判来亦不能不说是认为骇人听闻的奇蹪了! 故此就在雁红以身形向外一落,这和尚不由负手怔了一下,口喧佛号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你再接接老衲这“大瀰伽七合禅手”,若能敌过这一式七招,老衲当自愧形陋,何敢再引度令郎?当拂袖而去,女施主!你可敢一接么?” 雁红一时气盛,更由对方话中,似乎听出事牵自己娇儿身上,当时只疑这和尚蕴恶意而来,不由无名怒起,向外一挺道:“和尚,本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何故暗器伤人,你就当姑娘怕了你不成?别说你一式七招,就是施出你混身解数,姑娘也不能与你善罢干休!” 她说话时,那老僧只是目开一线的听着,双耳垂下的白髯被山风吹得就像两条白绫也似飘向颈后,听完话面上亦然荡漾着慈善的笑意,丝毫不现怒容。 雁红此时话一毕,不由嗔道:“话已说完,和尚,你还不取出你的兵刃,本姑娘剑下可就要无情了!” 这和尚此时才呵呵一笑道:“女施主!老僧一生一世只知慈悲为怀,从不敢妄沾血腥二字,更不敢身沾那劳什子兵刃之类,施主!你目呈冰寒,眉挑杀机,今后尘世间,尚多杀孽,听老僧好生之言,还不即刻拋下血剑,以就吾佛,诚何庸哉!” 这和尚迎面而立,开唇如线,但所出语音,字字如洪钟大吕震撼着雁红耳膜,几乎把持不住,翻倒地上,只因她身负奇技,初涉江湖,来日尚有一番血债牵连,此时正是锋芒外向之际。 故此老僧之言,虽使她彷佛有所领悟,但最终却是不能会心开释。 此时闻言后,不由秀眉微皱道:“姑娘亦非不明佛理行善之人,你却为何含血喷人?和尚!你不是要我接你那“大瀰伽七合禅手”么?还不快快施展,姑娘可要开罪了!” 这老僧闻言不由突然开目,奇光外射,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老衲因参卜预知,本心度你母子,却不料你食古不化……” 说到此又叹了口气道:“也罢!这是你尘缘未了,如不展露些身手,让你知我和尚何如人也!只是女施主,老衲在此七招之内,将你制伏,你却要听老衲一番善言,以应老衲未来一次因果善缘呢!” 李雁红此时心乱如麻,闻言脱口道:“一切依你就是了,和尚你就少说些吧!” 话声一了,这姑娘心中已默念着,野叟尤天民所传授自己的“天罡八剑”。 这“天罡八剑”,为野叟生平不传之秘,为近年来新自此山云海深处,昼观风云,夜察星月,苦心依天道而悟出的一套剑招。 因此这“天罡八剑”自老人家领悟出后,生平尚未以此对过敌,纪翎尚未及传授,竟自撤手归西。 雁红心念着这套剑招,想以此对付他那“大瀰伽七合禅手”,再是理想不过! 想着右手青刀一横齐眉,娇躯微微下蹲尺许,左手姆食中三指,扣了一个剑诀,向外引掌一分。 这门户一开,那老僧不由脸色一变,两弯白眉倏的向内一挤,目射奇光道:“阿弥陀佛!莫怪你有此胆量,居然是山下那尤胡子教出的徒弟!这倒好得很,老衲若不显些威望,谅你也是不服!” 说着双袖向下一拂,面现慈笑的道:“老衲早见那尤胡子在岭上领悟参阅此掌,只是当时老衲却在入魔中,无法引其上山,否则只需略予指点,当可令他少受许多苦罪……想不到,你居然还敢以此来和我对手,这真是笑话了……” 李雁红此时闻他出言无状,而且竟叫野叟尤天民为尤胡子,口气竟是狂大已极,一时也不念事态真假,娇叱一声:“和尚休出狂言,看剑!” 娇躯已闪在了那和尚身前,掌中剑作云蛇吞吐状,向外虚点锋芒,足下已按八挂桩位,踏上“干”官位上,青刃料出,以冷刃逼和尚入“死”位。 她此时左足虚悬,实则,只要待和尚稍有旁动,自己当可左踏“坤”门,右踩“干” 位,以致于把和尚困在了八卦天罡阵中,而听凭宰。 这“天罡八剑”果然厉害,但和尚却是依然面带微笑,大袖侧挥,其足却往那“死”门上踩去。 雁红心力一喜,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了,遂着双足下了“干”“坤”位上,掌中剑“金鸡乱点头”,抖出数点寒芒,直往和尚前胸数处要穴上点了去。 谁知和尚这大瀰伽七合禅手,乃先佛窥习天音悟出,施出直可有扭天辙地之威。 此时足虽踩上死位,雁红剑方递进,他却双手合十的向外一挥作分挑状,口发禅音梵唱道:“一式七星!” 却在转身之间,已由“死”位上转踏上了“坎”“巽”二门,那凌厉的袖沿,居然把雁红手中之剑卷出尺许之外,呛然有声,以雁红腕力,竟是痛出了泪,宝剑险些出手,不待她第二式出手。 老偕已呵呵笑道:“二式白犬” 双袖如云,分左右漫顶袭来,雁红顿时顶上直如有万钧暴力下袭,几乎不能呼吸,目光一眩,却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声,跌坐石上。 一时剑也出了手,冷汗夹背,秀发拂肩,只怕老僧要下毒手,在石上倏的一转。 却闻那和尚呵呵一笑道:“女施主受惊了……如何!已领悟我和尚的厉害了吧!” 雁红不由惊魂甫定,满面惊吓的望着和尚,抖道:“和尚!你待如何?” 这和尚离着雁红尚有五尺左右,只见他双手向上一托,笑道:“女施主请起,容老衲慢慢道来,就知老衲来自有因了!” 说也奇怪,雁红身子竟不能自主的,像是被两股气流硬给挪架起空,虽左右挣扎,却是不能挣脱,待和尚收掌,她已稳稳的站在石上。 这才知道,这老和尚竟有一身,连自己想不及的极上武功,一时不由望着和尚不知所语。 那和尚展眉一笑道:“贫僧天痴子,明末从佛黄山,本已成道,奈因俗缘未了,静中参悟,如此一因果应证在此山,是故远迁来此,算来已近三十年了……” 雁红听得惊骇不禁,不由以着一双妙目注定和尚,心想:“他对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那和尚微微合上了双目,微微的道:“这三十年老衲就在这小云峰之石顶,面石参悟,静中悟出这一尘缘应在本年份内应验,……月来再见红鸟翱翔是山,果知所料不差,故此吹笛将女施主引来,以正老衲未了缘份……” 雁红听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由皱了一下眉,那和尚微笑道:“嗟夫!红鸟者绛云也,先史有记,天之降大武者出绛云,降玉宝者玄羽,老衲所以迟迟未能成道,实我佛有意令老僧度比武婴,女施主,你明白老衲此言中之意么!” 雁红这才恍然大释,自这和尚一开始说话,字字如梵唱佛音,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忽然将雁红那一番对老僧仇恶之心一扫而净,闻言竟自一伏在地,满面恐慌的对这天痴子叩了一头,口称:“仙僧在上,俗女李雁红叩请法驾,敬乞原谅适才唐突指示迷津才好!” 这和尚口宣佛号,笑容满脸的道:“善哉施主,老偕方才已言你今生尘缘未了,未来三十年中尚多风尘之争,然此俗缘一净,自会入我门中,不待老僧多劳矣,老僧此来,只为令郎,实则此子今后关系着武林生息至大,老衲所以迟迟不成正果,只为候此子也!” 雁红闻言双目垂泪道:“俗女一切但听仙僧吩咐……只是……”,她口中虽如此说着,可是心中不知这高僧,是否即刻就将爱子携去,自然难免触动母子情肠,一时泪如雨下。 老僧见状叹道:“女施主!你误会了,老衲虽有意接度此子,只是却不急在一时,又岂不知你母子情深么?……” 雁红不由芳心略慰,这天痴子遂道:“十年后今日,老衲再来接度此子吧,只是女施主切莫误会,此子未来前途极大,杀孽过重,老僧此举,只为略以佛法加以造之,种下善根,为后世少造血腥,却不敢强令其从佛出家,女施主!你可记好了,老衲去也!”说着大袖一挥,人已腾空而起,其足一找那怪石之尖,反身合十,正欲离去。 雁红却扑上叫了声:“仙师请少待!” 天痴子闻言微笑道:“女施主尚有何事?” 雁红在下吶吶道:“小儿出生未久,尚无名字,仙师可否赐一吉名,我母子感激不尽!” 这和尚闻言略合双目,瞬即开瞳道:“此子乃未来武尊,又因生时现红鸟绛云,可命之展霞,以应其来世不凡!” 言毕身忽起,双手依旧合十,却直起数丈,一泻如箭向飞瀑中坠去。 雁红看得好不惊心,当时跪地行了大礼,这才起身默忆着天痴子所取的名字,隐隐听她自念道:“展霞!叶展霞……” 遂又见她笑了笑,征微皱眉自语道:“和他父亲一样风流的名字……” 当她回抵住处,却见那方凤致一人在门前痴望着,见了雁红笑喊了声:“大姐!你上那去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雁红摸着头,走进室来,见孩子还在睡着,不由笑问凤致道:“你大哥呢?” 方凤致由身上掏出了个小纸条道:“师父说他下山有事,最多五六天就赶回来,叫我把这个纸条子交给大姐!” 雁红不由一怔,遂接过展开一看,其上草草写着,“有事北京一行,至多旬日可归,请吾妹放心!” 具名是“翎哥”二字。 她不由皱了一下秀眉,自语道:“奇怪!他上北京去有什么事?……” “故京软红十丈,柳红十里飘香。”作者曾用这句话来作本书开场白,如今在这结束的尾篇里,依然请出一用,看吧!深秋的梧桐,深锁着紫红的围墙之内,萧瑟的晚秋,战抖着几片凋零即将落下的枯叶,这调调儿是如何的富有诗意,而凄凉呢! 九门提督铁府,全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里里外外新近粉漆一新,正有几个伙计在张灯结彩,那光着头的老提督,正负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 他脸上带着从来未有的兴奋之色,一身杏黄四开缎袄,手上尚搓玩着一对玉珠,时而见他仰头咧嘴叫道:“嘿!再高一点,就会吃饭!”时而又听他笑道:“对了!这么挂就好看了……” 原来他正是监督着那些听差的,在庭阁垂梁上攀结着鲜红的彩球,显然的铁府将在办着一件不寻常的喜事! 铁老爷如此的在院中走了一会,到处看了一圈,这才咧开喉咙叫道:“郭把总!把我顶子朝珠拿来,叫顺喜备车!” 那郭把总答应着飞跑而去,瞬息即回,双手捧着铁老爷鲜红宝石顶的一品顶带,还有一串朝珠。 这位老爷匆匆就在院中戴好,一面回身走着,口中尚匆匆道:“回头问李师爷,该撤的帖子都撤了没有?没有撤要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得上衙门去了!噢!对了,传下话给门房,从今天起十天以内,凡是来见小姐和叶公子的都说不在家……叫他们避避风……” 说着他匆匆步入花廊,一径往大门走去,身后随着囧名差幷,一式的倭刀斜跨左胁,好不威风! 穿过这条长廊,再往西拐,绕过一个花池子,那里有一排厢房,此时正有几个丫环由内外穿行着,一个个全是面带喜色。 这厢房粉饰得一式线绿,一气的大红灯笼,悬了长长的两列,少说也在百盏以上。 这是预备留给一对新人的临时洞房,布置得富丽堂皇,这时由那花厅内走出一对佳人,前者身着天绿翠袄,身后梳着挺长的辫子,一望即知是府内丫环。 后面那人,却是一身粉红百褶戏风裙,满头珠翠,一双小小莲足,却着一双镶满了珠翠的缎子便鞋,陪衬着她那微显红晕,吹弹可破的小脸,真个是人面珠光,好不纤柔动人。 这婀娜的楚楚可人儿,她正是这铁府的千金铁守容,自回家后,她竟解剑系钗,重返回了姣姣玉女,大家闺秀的风度,正是“回至闺阁内,还我女儿身”,人们都已经忘了,这眼前几乎似连风都吹得倒的千金,往昔的日子,曾是名扬天下,大名鼎鼎的女侠云中雁! 此时这铁小姐被那女婢拉得一溜小跑,已来至那厢房处,不由停身回头笑着道:“小姐!公子叫我请你看看,这么设计可好?叶公子还说,要是你不满意,他再叫人重装置!” 铁小姐满言妩媚又娇羞的瞟了这丫环一眼,一时双颊如火,禁不住芳心里想道:“叶哥哥可真细心,自己能嫁此人,也可说是三生有幸,自此终身有托了……” 想着她不由杏目泛春的瞟了那即将成为洞房的新居一眼,跟着就害羞的扭身跑了。 那小丫环尚笑着追上,又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到底是行不行呀?叶公子还在等着回话呢!” 守容不由又嗔又笑的瞪了这丫环一眼道:“春梅!你这小鬼……给我捣鬼是不是?小心我不撕你……都布置好了,还有什么行不行?……” 说着又禁不住面现桃红,那春梅吓得吐了一下舌头缩着脖子笑道:“这么说小姐是满意了………那我可就去回叶公子的话去了!” 说着正要反身就跑,却闻守容羞道了声:“慢着!” 那春梅不由扭过了身怔笑道:“小姐还有事么?” 守容不由面现桃红吶吶的道:“他在那呢?” 春梅幸装不解的怔道:“小姐,他是谁?谁又是他呢?” 守容被逗得蛾眉一竖,那小丫环吓得双手连摇,一面笑喘道:“阿弥陀佛,小姐你可千万别发脾气,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今儿个怎么能生气?你不是问他来着,他呀!人家就在后园秋亭里呢!” 守容被逗得欲怒又笑,似笑又颦,一时羞道:“这么冷的天,他呆在秋亭里作什么呢?” 春梅闻言心里直笑,但却不敢摆在脸上,当时绷着小脸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小姐这十几天不下秀楼以来,叶相公可急坏了,我看他一天到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老往小姐楼上看……” 才说到此,守容已不由动心道:“老爷太太都在家么?” 春梅仰着脸想了想道:“老爷去衙门了,太太也上叶夫人那边谈事情去了。” 守容转了一下眼珠,微吟道:“那你就去快告诉他,说我在这,叫他快来,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他!” 这小丫环闻言不由挤鼻一笑道:“好!小姐你可别走,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叫他去!” 守容又如了句:“可别……让人家听见……” 那小丫环本已踇出,闻言回头笑道:“我知道!”跟着见她分拂着花枝,给不见影了,守容一个人又往那花池子里偎了偎,借着四围的雪松把人给遮住了,她此时芳心不由又喜又羞,才十天没见砚霜,却好象十年了也似的…… 她想着,却听见一阵轻碎的疾步声,果然就在她抬头的当儿,一个英俊的公子,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穿著一身深蓝缎子的长衫,却加了一件铜色湖缎缀白圈儿的坎肩,头上依然戴着,他那黑光闪烁的蛛丝便帽,这帽共分八瓣,每瓣接连处,均为红色,尤其是帽前那块佩翠,和帽后那两条风翎,更显得极其潇洒。 这公子左胁间系着长剑,望之尚不失一文武全才的翩翩公子本色! 他一见守客不由喜叫了声:“妹妹!”正要偎上捉握守容的玉手,却被守容笑着躲过了,一面嗔道:“你反正就会这一套……一点正经形都没有!” 砚霜不由笑怔道:“这十天不见妹妹的影儿,可把我给想坏了,不知妹妹宠召有何见教!” 云中雁闻言不由低下了头,顿时玉面垂羞,上睨了砚霜一眼,小声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就是了……”,话方一完,却觉得手上一温,竟是被砚霜将玉手握了个满掌,不由一剪秀眉嗔笑道:“你又来……你啊……我真把你没办法,这么大的人了,将来看你怎么了啊……” 砚霜只是搓赏着守容那似软玉的手面儿,闻言不由星目放光的笑道:“我只要有妹妹,可不管这一辈子怎么了,反正我们已快是夫妻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未完,守容已抽冷夺回了手,在粉颊上伸指一阵羞笑道:“你呀……真不害臊……这里幸亏没人听见,要是有人听见,看你以后还好意思见人?……说真的,我问你正话……” 砚霜依然嘻笑着上前,轻揽着守容香肩,微微把俊面凑近了她发丝道:“妹妹请说吧,下官听着就是了!” 守容笑白了他一眼,才道:“我问你婚后打算如何?” 砚霜一挑剑眉道:“吾国山河之秀,大地之广,何处不可去,自然我要带妹妹去四处游历一番!” 守容笑偎在砚霜结实的怀里,上仰着苹果也似的小脸,哼笑道:“然后呢?” 砚霜遂道:“然后我们在天山之下,开一广大的牧场,养上成万的马群牛羊,我们从此不再到江湖上去瞎闯乱混了,在那无边如昼的西北草原上,安静恬适的过此一生,有多美满舒遹呢!” 守容由不得现出红霞也似的微笑,哼笑道:“砚哥哥,这样最好……” 谁知另外花丛里探出春梅的头笑道:“这样真好!”二人不由俱是一惊,忙速分开,见竟是那小丫环,这小丫头想是怕守容骂她,一现身就笑道:“太太在叫小姐呢!可不是故意来的!” 守容遂瞟了那丫环一眼,又气又羞的骂道:“你记好了……春梅!”,说着红着脸对砚霜默默一笑,转身就跑了。 砚霜带着满意的微笑踏出花池,一径往后室内踱去。 晚上,皎洁的月光,照着这铁府庭院中一花一木,都像是披上了一层霜衣,尽管是夜已深了,可是这铁府上下灯火辉煌一如白昼,来往穿行的差婢们,无不喜形于面,笑语如珠。 那垂着紫红缎帘的暖厅内,正满满的坐着五个人,那是铁老爷夫妇,叶夫人,叶砚霜还有铁守容,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这室内并没有任何人了。 他们正在为明日的严肃婚礼仪式而商谈着,据说明口是三阿哥要亲来贺喜,各处王公大臣,来者不下百位,所以老提督不得不小心的处理这桩婚礼,以恐失礼于人,他连连嘱咐着这对新人,一些必要的过节,砚霜不时的唯唯肯首,守容早就羞得低下了头,若非是母亲硬拉着,她早就羞得跑了。 正当他们谈得兴浓之际,忽然那厅外有人轻轻的叩了两声门,大家不由住口,铁老爷皱眉问了声:“谁呀?” 门外传进一阵如冰一样冷的口音道:“我找叶砚霜!” 砚霜不由猝然一惊,守容也离了座,砚霜不由带着惊奇的语音道:“朋友你是谁?如此深夜造访,不嫌太唐突了么?” 这人在门外冷笑了一声道:“叶兄真个贵人多忘事,居然连小弟的声音也听不出了么,尚请出来一见,小弟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砚霜不由皱了一下眉,听来人语音不善,不由对铁氏夫妇一笑道:“待小侄出去见他一下,须臾即回……”,说着即离座而起。 当他拉开垂帘和红木的风门之时,迎面飒然立着一黑衣挺俊疾装的青年,这人后退几步,来至衖道,冷笑道:“叶兄久违了,尚认得小弟么!” 砚霜这一近视,不由喜得啊了一声,一把拉住这人手腕笑道:“我当是谁呢?竟是纪兄,六旗镇一别,可把愚兄想坏了……” 但是这黑衣人目光如电的注视着砚霜,只是微微冷笑着,半天才道:“叶兄!恕小弟来得冒昧,只是贵府门房不与通禀,迫使小弟不得不越墙而入了……” 砚霜见他表情不善,语词冷漠,不由大是不解道:“纪兄莫非……” 这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恭喜吾兄,明日即要婚成大礼了……” 砚霜方笑道:“纪兄多礼了!” 却听这黑衣人猛然往空呸!了一声,冷然道:“叶砚霜!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牲,我纪翎真算瞎了眼,居然认你为正人君子……你你……你对得起曾和你有婚约的李雁红么?” 砚霜不由惊得一怔,直似睛天一个霹雳,不容他说话,那黑衣人悲泣道:“她为你含辛饮辱,她为你弃家别亲,如今荒山哺子……你你……你居然在此另结新欢,明日就要成婚,叶砚霜………你!” 话未完,砚霜已一交倒地,一时泪如雨下,抖成一片道:“纪兄!你……你说的是什么?………雁红她她……” 这黑衣人遂苦笑道:“她如今在干天岭小云峰,叶砚霜!我话已说完,去不去在你,我走了!” 话声一了,人已腾空,交睫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剩下欲哭无泪,既惊且愕,而几乎断魂的叶砚霜,他几次挥手作势欲立,却没有站起来,因为他的心已碎了。 慢慢他扶栏而起,当他痴帐的脚步,欲向尚在等待着他的那间暖厅内行去,他又不禁停住了,隐约间可听出他断续的自语道:“我不进去了……” “砚霜啊……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你永远是孤独的人,没……有托附……没有灵魂……” “没有同伴……也没有影子……现在连你的眼泪也……没有了,走!吧!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丢吧!” “世上最可怜的人!最好心的人……” ——全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