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骨雀》 楔子 红莲地牢 岁月如白驹过隙,距离山泽击败上古七国、一统安川已有一百五十三年之久。 一统安川之前,年仅二十的山泽灵体觉醒,潜心修行十余年,感天地灵气于周身,乃出,抬手间,天地风云变色。 山泽独霸一方,集结了民间的军团,一路横扫安川大陆,铁腕手段,杀伐果决,一时间名动天下。分裂千年的安川被他终结,苍木国由此创立。 他开创了灵术修炼之法,在苍木国内组建了天雷宗,招收安川内灵体极强的人修炼灵术,培养了一批批灵师,守卫着根基孱弱的苍木国。 天雷宗潜心钻研天地万法,以肉体凡身,掌握着撼动天地的力量。 天雷宗汇集了上千名灵师,其力量席卷八荒,威名回荡在安川之间,所有想要光复七国之人,统统偃旗息鼓。 经过多年的治理,苍木国趋于稳定,山泽便将国事放手于真武,全身心投入灵力的修炼中。天雷宗也正式归属于皇室,由苍木国皇帝调唤。 为促进灵术的繁荣,山泽将修炼之法昭告天下。 于是,在天雷宗之外,安川的民间也创立了不少修灵门派,例如位于伽蓝雪山的仙隐宫和归元宫,还有创建在西海平原上的金光会等等,诸如此类的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但是,天雷宗依旧是安川修灵之人的毕生向往之地。 在修灵之人看来,只要能进入天雷宗,便意味着能够得到无上的力量与荣光。 修法之道,各门各派俱不相同,各有千秋,安川大陆上逐渐发展了起了门派之分,勾心斗角,血雨腥风,时而有之。 于是,在安川的阴暗角落里,出现了雷火组织这样邪恶的门派。 雷火专门在安川上招收恶贯满盈的人,修炼一些威力虽强,但却阴狠至极的灵术。 他们各个杀人不眨眼,逞性妄为,专接一些刺杀的任务,每一笔黄金交易的背后,都是无数血腥与死亡。 正是在灵苏纪元一百五十三年,雷火出动了内部最强的七十二路杀手团,刺杀了宗城白氏一族。 白氏八十五口人,丧命在雷火的刀口下。 这是自雷火之名在安川上流传以来,出动刺客最多的一次,也是最为丧天害理的一次。 但白氏家主的一子一女,却突破了雷火的层层围追堵截,逃出了魔掌。 雷火统领红仙亲自下令,发起了黄金千两的赏金,追杀此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灵苏纪元一百五十三年,五月初六,深夜子时。 一只灰鹰展开强劲有力的翅膀,飞过长天,从安川东境的无垢山飞出,历经两天,飞到了安川西境的寒鸦门。 宿雨阁内,师明轩坐在条桌前,看完从灰鹰翅膀下解下来的信,捏了捏眉心。 寒鸦门与雷火完全不同。 雷火是为了杀人,而寒鸦门是为救人。 有死必有生,雷火带来杀戮,寒鸦门带来生机。它的存在是为了救那些想活的人,免遭杀戮毒手。 寒鸦门也会收取酬劳,但是比起雷火动辄几千两的黄金,它的收费不过雷火的十分之一。 用九峰的话来说,就是童叟无欺,若不成功,未能完成雇主的要求,便会退回全部的酬金。 九峰坐在窗台上,用添香的铜勺捣鼓着四角香炉里的残灰,凑近后鼻翼微动,说道:“这难道是荼芜香?好东西!” 师明轩抬头看了他一眼:“寒鸦门接到了一个很难办的任务。” 九峰识趣地将铜勺放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什么请求?还能难倒师总使不成。” “少来,”师明轩走到他面前,“这个任务,需要你帮忙。” 九峰摆了摆手:“你可别,我只是一个水息护使,如果师总使都搞不定,我就更不可能了。” 师明轩不语,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九峰从窗台上跳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呐,师总使,门里那么多高手,你找七叔,或者杏儿,他们一个是玄息护使,一个是日息护使,总比我强不是?” “七叔在东境,杏儿的任务还没结束,其他人要么离得太远,要么都在任务中,我现在暂时找不到别人。” 师明轩看九峰还是拒绝的样子,只得继续道来:“这次雇主出了三千两黄金,我本想着你要是帮我,事成后便分你一半的赏金,哎,一千五百两黄金,看来还是只能想办法找别人了。” 九峰的眉角一挑,说道:“那多麻烦呀,其他人不是离得远,就是在做任务,我勉为其难试一试好了。” 师明轩展开折扇轻摇着,说道:“最近雷火发布了对宗城白氏遗孤的追杀令。雇主要求我们,保护白氏遗孤。” “什么?雷火?”九峰闭上眼扶了扶额,“从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手下救人,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放心,你善于侦查,只需要找到雷火追杀的人在何处,后面由我来对付他们。” 九峰眼神一亮,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师总使亲自出手,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出那么多钱?这可是三千两黄金,好像是西境寒鸦门创立以来,收的最多的一次。” “雇主的身份,绝对不能透露,我看此事不仅救人那么简单。”师明轩表情严肃,竟然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之上,烧了。 九峰愣了愣:“喂,不是吧,就凭咱两的交情,这都不能知道?” 直到眼前的信件烧做了一团灰烬,九峰才无奈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一千五百两黄金,你得给我留着。” 三天后,九峰回来了,面色阴沉。 师明轩问了好久,他才说道:“查到消息了,雷火此次追杀的这对姐弟,年纪都不大,按照姐姐的出逃路线拉来看,应该在浅水镇周围,具体在哪,连雷火都不知道。” 师明轩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浅水镇,那里正好有一个寒鸦门的据点。” 九峰却拉住他的肩膀,顿了顿,说道:“雷火似乎很重视这次行动,不少沉寂多年的刺客,都出来了。”说着,他侧身指了指门外,“这次除了打探到这些消息之外,我还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人。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穿一件有些破旧的灰白外套,白嫩的圆脸上沾了少许灰土,看着不过八九岁。 师明轩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问道:“这难道是?” 九峰点了点头:“这便是雷火追杀的姐弟之一,宗城白氏独子,白仁。只是我没找到他的姐姐,只能先把他带回来。而且,这个小家伙有话要对你说。” 师明轩蹲了下来,俯下头温和地对年幼的白仁说道:“你放心,这里是寒鸦门,很安全,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白仁凑在师明轩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的眼神中,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之气,冷峻无比。师明轩听了后,面色微微一惊,问道:“此话当真?你真的要这样做?” 白仁坚定地点了点头。 师明轩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年幼的白仁一下子翻倒在地,嘴角溢出了丝丝血液。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师明轩的声音中透着隐忍的怒火。 九峰有些惊讶,他第一次见到师明轩生那么大气,而且还是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白仁倒在地上,撑着身子,眼睛直直地望着地面,沉默不语。 师明轩蹲在白仁面前,出手极快,迅速封住了他的穴道。白仁幼小的身体软下去,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他站起身,看了九峰一眼,说道:“将他带到寒鸦门的红莲地牢,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放出来。” 九峰更加惊讶,红莲地牢,那可是寒鸦门一向关押犯事护使的地方,四周都是九重玄铁打造的铜墙铁壁,竟然要关押这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 九峰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师明轩摆了摆手,让他别问。 九峰挠了挠头,压住心里的疑问,将白仁抱了起来,朝着红莲地牢走去。 第一章 半个馒头 白楚脏兮兮的拳头紧紧握住了刚刚捡到的一枚铜板,停在了一个正在收摊的馒头铺前。竹笼上仅剩的一枚馒头,看上去十分洁白而柔软,于她而言,已经是极其美味的食物。 正在收摊的商贩将桌椅都堆放好后,一转身便看到了摊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心里不由得一惊,竟然还能有不偷不抢的乞丐,能一直站在自己的摊前张望,而未生出偷窃之意。他心生怜悯,问道:“乞丐,你要买馒头吗?” 白楚沉默不语,右手伸了出来,露出了掌心的一枚铜板,左手指了指馒头。 商贩心想,落魄至此还知吃饭付钱,实在是难能可贵,这馒头原本是两文钱一个,也罢也罢,便点了点头,接过了乞丐的铜板,将剩下的一个馒头递了过去。 “谢谢。”乞丐接过后,低声道谢,将馒头收在怀中,转身离去。 商贩一听,竟然是个少女的声音,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白楚找了一条僻静的街道,靠着屋檐下的墙壁,蹲了下来,从怀里掰了一角馒头,对着腰间水壶中的水一点点吃了起来。 巷子深处的杂物堆中发出了丝丝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白楚警惕地看着杂物堆,一点点站起身来,贴着墙壁轻轻地往后挪动着步伐,想要离开这条街道。却见那杂物堆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少年,他衣着脏乱,凌乱的头发看得出来曾经仔细梳理过,模样看着倒是剑眉星目,有几分俊郎。 他直奔白楚而来,白楚往后退两步,他便往前走两步,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起皮泛白的嘴唇微微开合,指了指她腰间的水壶,无力地说道:“能给我一点水吗?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白楚看他落魄的模样,放松了警惕,解下了腰间的水壶,递给了少年。 他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由于喝的太猛,一下子呛到了,咳个不停。白楚站在一旁,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并掰了一半怀中的馒头递给了他。 少年看到白楚递过来的馒头,瞪大了双眼,又看了看白楚,她也是一身落魄的模样,便拒绝了白楚的馒头:“我如果吃了这个馒头,你就没有吃的了,我还是不吃了。” 白楚从拿出另一半馒头说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半,这一半你吃吧,我还能想办法找到其他吃的。” 少年听后,喉咙上下滑动,咽了咽口水,接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馒头。白楚在一旁看着说道:“吃完后喝点水,会感觉饱很多。只是你喝水要慢一点,不然又呛到了。” 少年感激不已,呜咽地道:“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白楚摇了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仔细打量着少年身上的衣服,一眼认出了那是宗城嘉昌苑产的布料,十分名贵,便问道:“你家在哪?怎么会来到这里?” 少年答道:“我叫阿生,家在宗城,五天前与我四叔来此办事,结果半路遇到了匪人打劫,将我绑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匪窝逃出来,一身钱财全部被他们抢去,身无分文,才会这样。” 白楚问道:“听说附近山匪泛滥,都是什么天火帮的人。你可是被他们掳走了?” 阿生听后,生气地道:“没错,就是这群匪徒,占了个山头,就自称天火帮,实在是可恶至极,我回去后,必定带人把这破山头给平了。” 说完,阿生看了看白楚,她的面容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生的及其清秀,双眉修长,眼眸似星耀,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便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会流落至此?” 白楚心中一酸,她的事情一旦说出来,必然会惊到阿生,便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道:“我本是阳青镇人,奈何那里爆发瘟疫,父母双亡,我与弟弟走散了,一直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 “那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岂不很危险?不行,待我回到家之后,一定把你接到我家去,让我父亲收你为义女,而且帮你找你弟弟。” 白楚摇了摇头,她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解决的:“谢谢你的好意,只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我与你非亲非故,万万不会叨扰你的家人。” 阿生看她不答应的样子,以为是觉得自己办不到,便继续说道:“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找到你弟弟。” 她正要说话,阿生的面色忽然严肃起来,双眉紧蹙,一把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压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看见前面那几个系着红腰带的人了吗?他们就是绑了我的天火帮走狗。” 白楚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确实看见三个腰间帮着红腰带,身材壮如牛的大汉,正在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条死胡同,只能出去,不能往里走。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一定会被他们发现,如果要出去,也可能会被他们发现,但总比坐以待毙好很多。 白楚来到这个镇子有些日子了,对于这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已经十分熟悉,她一把拉起阿生的手,说道:“跟我来。” 二人悄悄地跑出了巷子,在路边的摊铺后压着身子小跑而去,但是此刻已是夕阳时分,许多摊贩已经开始收摊,街道上人流稀少,天火帮的壮汉们一眼就看到了阿生,立即追了上来。 阿生着急地道:“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白楚立即拐进了无人的一个巷子,在里面绕来绕去地跑了很久,时而放慢脚步,时而加快脚步,似乎有意无意地将那些人引了过来。 这一点,阿生也看出来了,他边跟着跑边问道:“姑娘,你好像在吸引他们往哪里走,可是已经有对策了?” 白楚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他们跑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街巷,这里离主街巷十分远,四周都是废弃的房屋,在这里就算是放声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这下可愁坏阿生了:“姑娘,我知道你有心帮我,但是当下这个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啊。这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白楚摇了摇头,对阿生说:“不会有事的,你顺着这个墙头翻过去,快些离开,我来拖住他们。” 刚说完,三个大汉就追了上来,其中一个握了握拳头,手掌噼里啪啦地发出了骨骼活动的声响,他阴沉沉地道:”跑啊,继续跑啊,看你小子能跑哪去。“ 另一个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白楚,发出了嘲笑的笑声:“哟,这小子还找了一个嫩帮手呢,看样子,是个姑娘家。小妞,陪爷几个爽爽,爷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白楚冷笑一声,没有作答。 阿生站在了白楚的面前,张开双臂,大声说道:“你们几个不要脸的东西,有什么冲着我来,不就是要钱吗,放了她,我跟你们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自己的身体,将他抬离了地面。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飞到了空中,稳稳地落到了街道尽头的墙壁之后。 第二章 无相手 阿生落地后,举目四望,发现这是一个废弃的院子,他挠了挠头,自己貌似突然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越过了墙头,接着就落到了这里,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糟了!”他一声惊呼,那个姑娘还在墙壁另一侧,没有过来,一个女孩家面对山贼可真是太危险了。他立即顺着院子里枯萎的树干往上爬去,又顺着树的长势爬到了墙头,趴在上面看到了惊异的一幕,吓得他一动不敢动。 三个大汉的脖子被空中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抓住,双脚离地,在半空中蹬来蹬去。 他们面颊涨红,双眼充血,两只手不停在空中拍打,却什么都拍不到。 白楚的右手向前伸着,似乎是她操控着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在瞬间隔空将这三人制服,使得三个大汉毫无还手之力。 当她的右手手指合拢时,只听见三声脆响,三人的脑袋都无力地耷拉着,不再挣扎,了无气息。 阿生吓得一下子从墙头摔了下来,呆坐在地上,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白楚松开了右手,三个人的尸体落到了地面上。她转过身,看着阿生叹了口气:”把你送了过去,你又跑了过来,这下你全都看到了。“ 阿生咽了一口唾沫:“姑娘,不要杀我。” “我只杀仇人和堕落无可救之人。” 阿生深吸了一口气,她那么说,应该是不会杀自己了。 他自小熟读天下武术和灵术,一眼便能认出各种招式,刚刚他一定没看错,隔空取物,力量无形,这一定是无相手。 他小心地问到:”刚刚那招,可是无相手?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无相手乃是宗城白氏的不传之术,只有白氏族人才能使出这一招。但是,宗城白氏已经被雷火组织灭门,唯有一子一女逃亡在外。 雷火对他们两下了黄金千两的追杀令,直至如今,追杀令依然生效。 阿生心里一惊,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娃,竟是雷火一直追杀的白氏之女? 他试探地问道:“你……难道……难道是被雷火下了追杀令的白楚?” 不远处的寒鸦客栈中,师明轩正在翻看着一沓厚厚的卷宗,这都是由寒鸦门的内机使整理而来,每当有重要的任务之时,内机使们都会搜索所有与任务相关的细节,记录到寒鸦门的卷宗中。 师明轩正在翻看的卷宗上记录的宗城白氏一族的大小事情,包括白氏一族的起源,以及家中八十七口人的各种细节,从样貌到习性,事无巨细,看的极其认真。 突然看到一段记录:宗城白氏之女,名白楚,四岁习武,五岁入天雷宗修行灵术,十五岁参透召唤焚骨雀之法,十六岁修行结束,回到家中;同年,雷火统领红仙病重,欲夺灵兽焚骨雀续命,便亲率七十二路刺客残杀白氏八十余人口。 看到此处,师明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卷宗上记录的焚骨雀,他曾经在《异兽册》读到,传说它生活在缥缈的虚空之间,并无真人见到过。 白氏之女白楚,竟然能召唤焚骨雀? 他万万没有想到,雷火竟然为了一只灵兽,如此心狠手辣。 合上卷宗后,师明轩对身旁的九峰说道:“雷火此等毒瘤,不可留之。” 九峰点了点头:“没错,这帮孙子之前杀了不少咱们寒鸦门的兄弟,又犯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万万留不得。只是,想要将其连根拔除,谈何容易。” 师明轩沉思起来:“我们若能多一个人,能多不少胜算。” 九峰听后,心念电转,看着桌上的卷宗:“你是指,白楚?” 白楚看着阿生,还是那句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阿生看她年纪轻轻,就有这许多遭遇,不由得叹道:“苦了你了,年纪看着和我一般大小,奈何流落至此。” 白楚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直接转身离开,边走边说:“你我就此别过。你只当不知道白楚便好。” 她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长天落日之下,显得十分落寞。阿生不由得心生了一股怜惜之意,大声叫了一声:“喂,小白你等一下,我还没报答你的恩情,你等一下。” 白楚停了下来,转过身:“我不需要报答。” 阿生向她小跑来:“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你跟我来,我刚刚看到我们来时的路上,有一家当铺,走,我今晚带你吃一顿好的,就当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为何要去当铺?”白楚不解。 “我从天火帮逃出来后,那三个狗贼一路都在追踪,我根本没有机会吃东西或喝水,现在你把他们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去当铺当点东西,换点钱,吃点好吃的!”说完,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向着街外跑去。 白楚正要挣脱,便被他拉着跑了起来,看他脸上浮现出孩童般的纯真之色,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那也是个活泼的少年儿啊,如今,却不知在何方。 一念至此,她便不再挣脱,由他一路领着,向前跑去。 阿生停在一家名叫富源当的当铺前,里面的掌柜坐在四尺高的柜台之后,只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脑袋和为数不多的头发。 掌柜听到门口有动静,便探出头来,一边用笔根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一边张望着门口的动静,只见两个衣衫凌乱的叫花子跑进了店铺,直奔柜台而来。 掌柜大喝:“嘿,哪里来的叫花子,出去出去,咱们店里没有施舍,赶紧出去。” 阿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叫谁叫花子呢?告诉你,小爷我是来当东西的,你们这什么破店铺,就这么照顾客人的?还叫富源当呢,我看叫赶客当得了。” 掌柜的一听这少年说话伶俐、口齿清晰,肯定不是普通小乞丐,说不定是哪家的落魄公子,看来今天有得赚了,便一改笑脸:“哟,看这样子,这位小爷是有东西要当呢,老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爷可先将要当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老头我给估个价如何?” 阿生冷哼:“这还差不多。”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接着又脱去了里面的白丝软衣,此刻他的上身只剩一件白色的内衬。他将白丝软衣递给了一旁的白楚后,便将外衣穿上,走到了柜台旁,将这如雨丝般轻柔的软衣递给了掌柜,说道:“掌柜的,你给估个价。” 掌柜常年混迹于当铺,早已见过了无数奇珍异宝,那精明的双眼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孩递过来的软衣,但仍旧一副装模做样的模样。他将软衣举高,手持一个烛台,贴近看了看,往后退了三步,沉吟了一声:“唔,最多二百文,不能再多。” 阿生额头两侧的青筋跳了跳,如果不是四尺高的柜台拦住,他早就冲过去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了。他一掌拍在柜台前,咬着牙问道:“你再说一边,多少钱?” 掌柜的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哎呀这位小爷,你这衣服穿的太久了,早就不值钱了,这样吧,再给你加个五十文,一共二百五十文,如果同意的话,咱们立刻签字画押。” “放屁,这件可是青璃软衣,乃是寒山先生亲自所造,刀枪不入,你可看清楚了?” “寒山先生?谁是寒山先生,老头我不知道此人。看在这衣裳做工还算精细的份上,最多二百五十文,不能再多了。” “你……”阿生气的都快跳起来了,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向他说道:“莫生气,我有办法。” 白楚伸出了右手,举在空中,五指微微动了起来,掌柜不明所以,只听见旁边的柜子无缘无故发出了几声声响,参差杂乱的柜台中,竟然飘出了一个青玉瓶,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所持,悬在空中。 她面无表情地朝着掌柜道来:“不给个合理的价格,这个瓶子便不保了。” 第三章 杀机暗涌 掌柜的看了看悬浮在空中的青玉瓶,又看了看柜台前的小姑娘,心有犹豫,试探地问道:“三百文?” 阿生听后,指了指杂物堆中的一对白玉双耳壶:“小白,砸了它,你现在拿的那个不值钱。” “哎,别别别,”掌柜的一下子拦在了杂物堆前,伸出了两根手指,“二两银子,小店只有那么多银子了,全部给二位。” 老头边说着,边打开了柜台,一股脑将里面细碎的铜钱全部倒在了柜台上,指着这些铜钱说道:“这里一共两千文,可以兑换二两银子,小爷,可以的话,你就收着,咱们立刻签字画押?” 白楚哼了一声:“二两银子就想当青璃软衣,没门!我们走。” 说完,收起青璃软衣,拉着阿生离开了富源当。 “走好,不送!”掌柜倒也不可惜那软衣,反而庆幸送走了刚刚那个会隔空取物的小瘟神。 此时,一个毫不起眼的当铺小厮站在角落里,他的模样,丢到人群中便根本不知道是谁。 他的脖子后露出了一个火焰的刺青,燃烧的火焰之上,还刺了一只飞雀,栩栩如生,在火焰之上舞动着羽翅。 他的眼神如刀,暗暗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尤其盯在白楚身上,仿佛能在她身上钻出一个窟窿来。 她将手中的青璃软衣递给阿生,走出当铺后说道:“青璃软衣世上仅此一件,刀枪不入,你还是将它留在身边比较好,关键时候能护你一命。那个老板摆明了想要低价收回,日后高价出手。若今日为了我,当了这软衣,实在可惜。” 阿生将青璃软衣穿好,愤恨地道:“可恶的当铺,真是欺人太甚。” 白楚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看来你是刚刚行走江湖,你多出来看看,便会习惯。对了,天色不早,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阿生依然在身后跟着她,便问道:“跟着我作甚?” 阿生低头说道:“我担心天火帮追来,到时候再把我给掳回去,所以,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她并不觉得跟着她是安全的,雷火可能随时会出现,反而会连累了这个少年,便说到:“你家在哪里?不是还有个四叔吗?你该去找你家人或者四叔才对。” 他回答:“我家在宗城,离这非常远,今晚肯定到不了家中。我四叔在另一个镇上,离这很近,明天白天我便会动身去找他。拜托你,我今晚就跟着你一晚,天一亮我就去找四叔。”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心想,也就一夜,答应他也无妨,否则他一个人流落在街头,看着也怪可怜。 抬头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色,她说道:“今晚得赶快找个着落,要不就得睡大街。如果能有个桥洞或者破庙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阿生愣在原地:“什么?桥……桥洞?不至于吧。” 白楚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还是找个破庙吧。” 她依稀记得,镇外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那里荒无人烟,应该可以住一住,便带着阿生出了城镇,来到山神庙前。 富源当的小厮偷偷跟着他们来到了郊外,他的脚步轻盈的像一只狸猫,没有一丝声响,完美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而没有被发现。 被荒草围绕着的山神庙看上去十分破败,庙内景象一眼望尽。中央是一个方形神台,上面摆放着一座掉漆了的山神像,四周都是各种蜘蛛网,肉眼可以看到一些飞来飞去的蚊虫在庙内环绕。 阿生退了两步:“要不,咱们还是找个桥洞吧?” 白楚拉住他,没有说话,似乎在低声听着什么:“好像有什么声音,你仔细听一听。” 阿生听了一下,只觉得周围除了风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白楚一声惊呼:“水,是水!” 她来到破庙的后方,只见清澈的山泉从山石间落下,汇聚在低浅的沟壑中,形成了一条清澈的溪流。她沿着清澈的山泉流向一路小跑而去,进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 阿生呆在原地,看着荒凉的四周,不由得拍了拍脑袋,急的直跺脚,最终还是跟着她一起跑了进去。 跟踪着他们的小厮判定他们今晚必定会落脚于破庙,于是在他们二人进入了森林之后,便在远处偷偷朝天发出了信号,一只烟火悄无声息地窜上了天空,绽放出一道如细雨般绵密的光亮。 寒鸦客栈中,师明轩和九峰正坐在窗边饮茶时,正好看到了这飞起的信号弹。 这是雷火召集刺客的信号弹,他们此刻应该在追杀着白楚,放出这样的信号,一定是找到了什么踪迹。 师明轩与九峰对视一眼,立即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数十个刺客也都悄然向此处聚集而去。 森林之中,只有树木的枝丫发出沙沙声响,偶有几声稀疏的鸟叫传来。 进入森林后,阿生沿着溪流的方向,压低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仿佛草丛中下一秒便会冒出什么杀人的怪物似的。 走了一会,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水流声,就好像什么动物正在舔水,一下一下的,极其规律。 阿生顿了顿了,微微抬高了身子,向前探了探头,想要看一看是什么动物在喝水。 白楚看他许久没有进来,心想他大概没有胆子进来,便坐在潭水旁的石头上,微微拉低衣服,擦拭着长途奔波的身体,她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拂过潭水,掬起水,将点点水滴拂过身体。 当阿生探出头时,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立即后退了几步。 白楚立即拉紧了衣服,偏头看着阿生。 他立即转过身子:“我这就走,去山神庙等你。” 阿生走出森林一会,白楚也出来了,她的长发披在肩头,滴答着水滴,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她走到山神庙前,刚抬起腿,正要踏入庙中时,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忽然转身,朝着阿生扑过来,同时大喊了一声:“快跑!” 阿生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开,凌厉刺耳的破空声传来,一枚锋利而尖锐的暗箭,夹着厚重的劲风,擦过了她的肩膀,贴着他的面颊飞过,击入身后的庙柱。 白楚用力过猛,身体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一道道裂缝沿着暗箭插入的部分散开,很快遍布在庙柱上,兹拉一声,庙柱四散而落,原本摇摇欲坠的破庙,瞬间坍塌了下来。 掉漆的山神像被坍塌的屋顶压倒,“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露出了山神背后的四个昏暗人影。 肃穆地杀气遍布在四周,仿若不透气的巨网,紧紧将人套牢。 阿生惊讶地站在废墟前,望着眼前的四人,不知所措。 白楚挣扎着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擦去脸上的尘土,背对着站在阿生面前,低声对他说:“立刻就走,不要回头。” 阿生摇了摇头:“你怎么办?” 白楚看他还不走,又急又气:“你快滚,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阿生听后面色一红,只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转头就要走。但是,从四周却出现了无数人影,他们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将此处包围了起来。 第四章 死亡之翼01 白楚闭上了眼睛,默默数着周围的气息,加上眼前的四个人,一共来了二十四个人。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低声对阿生道:“他们都是雷火的刺客,之后可能还会来更多,我牵制住他们,你趁机离开。” 刚刚她那样说其实是为了气自己离开,自己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一定会拖累她,阿生想至此,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我出去了,一定找人来救你。” “不必救我,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周围的人影加快了靠近的步伐,渐渐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小圈,他们不发一言,手持二尺长剑,行动极其统一,服装和发型也是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彼此。 在他们离白楚还有五步距离时,一半的人跃向了半空,挥舞着长剑,朝她斩击而来,还有一半的人,留在地面上,剑锋朝前,直直地朝她刺来。 二十个人保持着同样的默契,四面八方都汇集了杀人的凶器,这一攻,几乎退无可退。 不远处的树梢上伫立着两个人,他们的身影如鸟雀般轻盈,玩味般地从高处俯视着这场打斗。师明轩双手抱在胸前,食指扶着下巴:“玄阴二十夜叉,还有四地煞都来了,有点意思。” 一般人若是在这样的攻势下,只能坐以待毙。但是,玄阴二十夜叉面对的对手是宗城白氏之女——白楚。 她面不改色,双腿呈弓形蓄力,双手呈利刀状在身旁游走一圈,无形之力运化在她的周身,一发力,便如同浩荡的江水般冲向四面八方,二十夜叉的身躯仿佛撞在了无形的气浪上,被一股强大的反弹回去,不由控制地往后倒去,全部人轰然倒地。 师明轩轻轻点了点头:“不愧是白氏之后,这一招无相之力实在炉火纯青。看来四地煞不得不出手了。” 白楚低声朝阿生道:“就是现在,快走!” 阿生听后,立即撒开腿,从倒地的刺客身旁跑过时,被一个刺客挥刀砍中,不过砍在了他的后背,万幸的是,青璃软衣阻隔了刀锋,丝毫没有伤到皮肉。他只是往前趔趄了几步,便站稳了身子。 白楚见状,立即凝聚无相之力,挥出一道气浪,在围堵的刺客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道路,阿生忽然回头:“和我一起走!” 她摇了摇头,两个人一起走,一定会被追上,她不想连累他。 阿生只得一咬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远处逃去。 由于刚刚中了一道暗器,再加上出力太大,白楚的肩头渗出了血水,染红了半边肩膀,但是她只是点了肩上的几个穴道,暂时止住流血,无视了这个伤口的存在。 四地煞一个手持双剑,一个手持铁索,一个手持长刀,一个手持一根颜色暗沉的法杖。 四个人此刻都握紧了武器,杀机涌动。 只见铁索率先朝着白楚的双腿挥出,呈一个圆环般就要将她套住,这铁索夹带着雄厚的内力,无法使用无相之力挣脱开,白楚只得向上跃起,以避开这夺命环绕索。 但是长刀已出,在空中挥舞出一道厚重而凌厉的气浪,直直朝着白楚劈来。 下是铁索,上是长刀,她周身的内力虽然抵消了长刀的气浪,但是下一秒,长刀已至眼前。她不得不用双掌用力合住了击来的刀刃,随即身体便被长刀之力压到了地面,落入了铁环之中。 他们的攻势极有章法,双剑紧随长刀之后,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窜到了白楚的身后,双剑交叉合剪,直直削向她的喉咙。白楚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原本想出腿踢向身后的双剑,奈何已被长刀压制落入锁环之中,双腿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她只得大喝一声,双掌用尽全力合住了长刀,身体后仰,以手掌带动长刀之力击向身后的双剑。 长刀与双剑相击,擦出了星星火花,白楚暂时接下了第一波攻击。 紧密而凌厉的出招逼得她几乎无还手之力。还未等她喘过息来,手持法杖的刺客已伸出形如枯槁的右手手掌,一道暗紫色的气流从他张开的手掌急速窜出,瞬间在空中凝聚成一只鬼手,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白楚的喉咙。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白楚余光瞥见飞来的鬼手时,她躲无可躲,只得运出了全部的灵力,贯穿周身,与鬼手之力做着挣扎。 鬼手紧紧缠绕在她的颈部,力道越来越大,就快要突破她的灵力防御的极限。 白楚此刻已是苦苦支撑,长刀架在眼前,双剑逼在身后,之前倒地的二十地煞也全都站了起来,逐渐朝她围了过来。她闭上了眼睛,心想,难道要发动无相之力?不可,用无相之力对付这四个人,根本来不及,他们的行动实在太快了。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九峰站在师明轩身旁,问道:“你还不出手?” 师明轩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的打斗:“不急,再等一等。” 她的皮肤下浮现出一道道白光,如波浪般涌动在她的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她的体内涌动而出。 光芒愈发绚烂,汇集在她的后背,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华。 四名刺客被强光刺的睁不开眼,只得各自向后退几步。长刀刺客和双剑刺客已从她的身侧撤离,各自将武器护在胸前,后退了五步之远。 鬼手和铁索也都已收回,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楚身旁的光华褪去,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它朝天发出了嘹亮的鸣声,张开了巨大的羽翼,整个破庙和周围的刺客都被其阴影覆盖,仿若死亡之翼。 这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巨鸟,它头顶鲜红,羽毛如雪,扑动着羽翼,飞向半空,激起了阵阵风浪,席卷向四面八方。四周的飞沙走石在空中起腾飞旋,就连废墟之中的碎石块也被拨动了起来。 它受白楚的意念所控,张开尖利的喙,吐出了寒冷刺骨的火焰,这火焰和它的羽毛一样洁白如雪,所及之处,皆化作了冰霜。 师明轩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焚骨雀!传说它以冰为骨,以霜为羽,体内的冰火可冻结一切世间万物,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不由得叹了叹气,“可惜这只是一只幼年的焚骨雀,仍是不敌当年雷火的红仙和各路顶尖刺客。否则,白氏一门也不至于落此下场。” 法杖刺客用力将手中那柄暗金色的法杖击向地面,以法杖为中心的地面凝结了一道圆形符咒,巨大无比,几乎覆盖了废墟周边的地面,繁杂的纹路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符咒贴着地面移动到了焚骨雀之下,圆弧泛出了一道光墙,就在要将焚骨雀围住时,白楚看到了危险,迅速凝结了无相之力,化作了一柄无形的长剑,她控制着长剑,刺透了法杖刺客的胸腔。 第五章 死亡之翼02 法杖刺客受了这致命一击,吐出了一口鲜血,符咒的红光虽然逐渐变得微弱,但他仍旧撑着枯槁的身子站立原地,控制着光墙围住了焚骨雀。他嘴里含血,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合力杀了这鸟兽!别让她逃了!” 其余三名刺客听后,立即跃向半空,想要借着最后的符咒之力,合力将焚骨雀击败。 铁索朝天挥出,扣住了它一侧的翅膀。 双剑巧妙灵活,高低左右,峰回路转,竟在焚骨雀的羽背上划出了六道伤口。 长刀森然,一挥出便似千军万马,激起半尺高的飞沙,朝着焚骨雀的头颅劈来。 这从亘古而来的巨鸟,生死只在这屏息之间。 焚骨雀朝天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鸣叫。 紧急之中,白楚抽出长剑,再次刺入了法杖刺客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地面,终于结束了他的生命,红色的符咒消散而去。 没有光墙的围堵,焚骨雀用力地张开了羽翼,一飞冲天,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它一边在空中升腾,一边从喙中爆发出了燃彻天际的冰火,将三名刺客和他们的武器都焚化成了冰屑。 其余刺客四散而逃,但都逐一被冰火追上,他们的身体在一瞬间焚化成了冰屑,和身旁的草木一起如烟尘般消散在空气中。 九峰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年白氏灭门时,雷火统领红仙亲自率领七十二路刺客出马的原因了。” 师明轩展开了腰间的竹扇:“我们过去吧,该见一见这位姑娘了。” 二人从树梢轻盈地落至地面,信步朝着白楚走去。 白楚警惕地看着二人,以为他们是雷火的刺客,立刻命令焚骨雀飞到他们上方,正欲吐出冰火之时,师明轩持着竹扇毫不费力地扇出四道九尺高风墙,压到了它的面前,将它逼退了好几丈。 风墙环绕在它的周边,将焚骨雀压制其中,它的翅膀在空中扑腾着,竟无法靠近一分,双喙也无法张开,只得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哀鸣。 他收起扇子,身形如松柏,微微一笑:“白姑娘,将焚骨雀收起来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你们是何人?” 九峰上前一步,下巴微微抬起,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昏暗的天色,低声吟来:“昨日寒鸦一片愁,柳……哎呀”。 师明轩的扇子敲打在他的脑袋上:“说人话!” 九峰龇着牙摸了摸被敲打的脑袋后,立马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下乃是寒鸦门西境分舵水息护使九峰,旁边这位是寒鸦门西境总使师明轩。” 白楚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低声念了一句咒语,焚骨雀巨大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慢慢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光柱,融进了她的身体中。 她睁开眼后,朝着二人的方向,微微一俯身,转身即走。 师明轩深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四岁开始习武,五岁便加入了天雷宗,修习法术,十五岁修行结束,回到家中。十六岁参透了召唤焚骨雀的方法,同时,也是十六岁被灭门。” 白楚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所以呢?” 师明轩一步步朝她走来:“你是难得一遇的修法奇才。你还有个弟弟,前段日子失去了联系。我能帮你找到你弟弟,并且还能帮你报仇雪恨。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加入寒鸦门,做我的手下。” 白楚冷笑一声:“寒鸦门?就像雷火那样,收钱杀人的那种?” 九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寒鸦门收钱保护人。目前,安川上只此一家!” 师明轩站在她的面前,伸出右手手掌,清晰的掌纹脉络间游走着一道道光线,她体内的焚骨雀之力似乎受道感召,也发出了微弱的光亮作为回应。他低声道来:“它受伤了,伤的很严重。” 白楚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的焚骨雀力量会回应眼前这个人,他一身青衣,手中拿着把竹扇,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并无特别之处。 师明轩收起了手掌:“看来是之前就受的伤,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他沉静如水的眼眸直视着白楚,“关于我刚刚说的,你如果想好了就到前面镇上的寒鸦客栈找我。” 月夜星疏,流水般的月色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洒落在林间,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白楚担心雷火追来,在丛林中找了一个隐蔽的树丛,仰躺在一枝高大粗壮的树枝上,在如梦如幻的月色笼罩下,双眼逐渐迷离起来。 虽然她已简单地将肩头的伤口清洗了几遍,但由于没有药,伤口在夜里反反复复地发作,她疼的浑身冷汗直冒,衣裳都被湿冷的汗水浸透。 恍惚间,她梦到了父亲和母亲朝着一扇高得看不见尽头的红色大门走去,他们身后还跟着众多仆人,她用力地朝他们跑去,双脚却如同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跑得极其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入大门之中,而无能为力。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晨曦已现,翠绿的树叶在晨风中摇摆。她只感觉头昏脑涨,浑身发冷,整个世界似乎变得天旋地转。由于夜宿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她的身体有些难受。 白楚挣扎着坐起身,依靠着树干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的双脚垂下,伸展着筋骨,但却扯到了肩上的伤痕,疼的她慢慢缩起了身子。 在疼痛中,她想到了昨天那个青衣男子,想到了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了看远处影影绰绰的小镇,依稀能看见镇上的房屋,他应该就在那里吧? 白楚坐在树干上,吹了很久的风,将怀中仅剩的一点馒头吃完。如果能找到弟弟,她愿意付出一切。 于是,白楚最终下定了决心,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镇子走去。 这是一个繁华的小镇,镇上店面林立,开着许多茶楼、酒馆。街上行人不断,还有一些商贩挑着货担走在街头吆喝。 她慢慢地走过街道,一家一家地看着店面的招牌,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骂声:“臭要饭的,看什么看,快滚。”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骂声,只当作没听见,往前走着,继续一家一家地查看它们的店铺名称。 两个人分别骑着两匹马从她身旁经过,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白色衣裳,身下骑着雪白俊丽的马儿,另一个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方脸下巴上留着淡淡胡须,一身墨绿色劲装,腰间还配着一把镶嵌着绿宝石的弯刀,骑着一匹棕色的老马。 他们从白楚身边去而复返,少年人着急地下了马,一个箭步上前,站在了白楚的面前。 只见他清澈的眼神在微笑,晨光在他身后,照耀着他乌黑的头发。 第六章 寒鸦客栈 “小白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阿生的眼中混杂着惊喜与担忧,从她的面庞移到了她的肩上,“你的肩膀……昨天你没有用药?我昨天连夜找到了四叔,后来还去了山神庙,你已经不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已经……” 阿生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衫,他和此刻的白楚站在一起,有如天壤之别。 白楚摇了摇头:“我没事,”她只想赶快找到师明轩所说的寒鸦客栈,询问弟弟的下落,便向阿生道别,“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阿生却着急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递给了白楚:“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将它敷在伤口上,每日换药,两天之后,伤口便无大碍,”他举目四望,看到一家茶馆,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手持一支笔,正在清点账目,他对白楚说,“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白楚迟疑了一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药。 阿生小跑进入茶馆,朝着老板付了几个铜板,借了他的笔纸写了一封信,拿着这封信来到了白楚面前:“这个你拿着,这是我的亲笔信,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拿着它到宗城的川云轩找我。” 白楚没有接过书信,低声道:“不必如此,你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见过我,否则,对你和你身边的人有危险。” 阿生却拉起她的手,将信塞到了她手中,认真地说道:“父亲从小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小白你屡屡救我,我不能不报。这个你收下吧。放心,我没有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就连我旁边的四叔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说完,他转身骑上了白马,告别了白楚:“后会有期!”便随着老者一同离开。 白楚手持书信,目送着他的背影,却看到他骑着马走了几步后,转过身来,对着她大声说道:“我出生于秦淮河畔,所以叫秦淮生,以后一定要来找我!记住我的名字,秦淮生!” 阿生的四叔回头看了一眼白楚,疑惑地问道:“这个乞丐是谁,少爷怎么会认识?” 阿生如是说道:“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走吧四叔,回家去喽。” 二人驾马而去,策马奔腾的白衣少年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一年来,她的心中早已如同寒冰般坚硬,但是此刻分明感觉到寒冰底部泛起了一团微弱的火光,温暖着心房。 白楚将书信放进怀中,继续往前走着,最终停在了寒鸦客栈的门前。 客栈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左侧立起的大门直通后院,右侧是一座两层的酒楼,店门上方悬挂着“寒鸦客栈”的牌匾,二楼后侧立着一座拱桥,直通后院的住房。酒楼的四角飞檐上都坠着精致雕刻的黄丝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用黑色的墨水写着两个大字——寒鸦。 酒楼中的小二看见一个乞丐进入了酒楼,正要上前制止时,被旁边的账房先生拦住。小二疑惑不已,账房先生却只是笑笑,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说道:“你忘啦,昨日护使吩咐过,如果店中来了乞丐模样的人,不要阻拦。” 此刻正是早膳时分,楼中坐满了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他们坐在椅子上,都用着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进来的乞丐,有人看小二没有动静,大声吼道:“店小二,你干什么吃的,眼看着这么一个人进来,也不拦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他身旁还跟着两个劲装束身的护卫,少年对身后的一个护卫说道:“去,把这个乞丐撵出去,看见这种人简直让我吃不下饭。” 旁边一个少女讥笑道:“我当是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松玉山庄的小少爷,”她边说边站了起来,朝着白楚走去,“不过就是个乞丐而已,给两个钱也就打发了,至于动手吗?”她边说着,边从怀中取出了几枚铜板,伸出手,朝着白楚递过去。但是,她的手立在空中,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见她不为所动,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喂,你这家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年对身后的护卫说道:“还不快去,把他给我撵出去。” 护卫从少年身后走出,将袖子拉起,露出了结实的手臂。他站在白楚面前,脸上的横肉紧绷,露出了一幅很凶的表情,但是白楚只是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暗藏着不屑。护卫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明明就是乞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大吼一声:“看什么看,你再不出去,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举起了布满青筋的拳头。 白楚没有退让的意思,依旧站在他的面前,只是双手背到了身后。 护卫的拳头夹杂着劲风,朝着她的脸打来,速度极其之快,白楚面颊两侧的碎发都被拳风带的飞了起来。她的头微微往左一偏,拳头贴着她的右耳而过,避过了一击。 她瞥了一圈周围的桌椅,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木材,极其珍贵,还是轻点下手比较好。于是,她的右腿发力,站稳地面,左腿高抬,按着一个合适的角度稳稳地踢在了他的下巴,一招就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决。 护卫的身体被这一脚踢的飞了起来,呈一个弧线般在空中飞起后落下,完美地避过了他身后的桌椅,落在过道处,捂着下巴,倒地呻吟不起。 众人看的惊讶不已,少年愣了几分,反应过来后面色一红,自觉面子挂不住,立即拍桌而起:“好呀你,原来深藏不露,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住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二楼响起,“师某恭候已久,姑娘,请上二楼。” 这分明是师明轩的声音。 此时,少年只得呆呆地坐回了椅子上,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 “这个乞丐竟然是个女的?” “她是什么人,竟然能得到西境总使的亲见?” “刚刚好快啊,你看清了吗,她是怎么做到的?” …… 白楚默默从他们身旁走过,踏上了去往二楼的阶梯。 店小二拍了拍胸口,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拆桌椅。这批桌椅刚刚从中原运来,用上好的梨花木打造,上次刚刚被修罗院砸了一批,这次要是再砸一批,又得花不少钱。” 账房先生的算盘啪啪响起:“上次修罗院砸店,一共是一千二百五十二两,后来九峰护使出任务,杀了那几个砸店的下刺,赚了两千两银子,拿了一千五百两到店面的账户上,把毁坏的桌椅都补上了。这姑娘要是砸店的话,九峰护使不得气死才怪。” 九峰站在二楼,为白楚掀开了房间的竹帘,引领她进入了屋中。 第七章 树林之战 屋内装饰极为淡雅,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颗青翠的松树盆,修剪的极为讲究,好似一朵朵浮云,亭亭如盖。临窗处放着一把刻着祥云的木琴,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连绵不绝的群山,风光无限。 师明轩此刻坐在靠窗的木椅上,往窗台上的四角香炉中添了一勺香料,他抬手示意九峰退下,对白楚道:“楼下那些小孩都是交了钱,新到寒鸦门学武的世家子弟,见过的世面较少,不识规矩,姑娘不要见怪。” 白楚答道:“上次见面,我记得你们说过,寒鸦门做的是收钱保护人的生意,怎么还有收费学武这一说?” 师明轩笑了笑,站起身来:“你说的没错,我们收钱保护雇主,于是聚集了一批安川上的顶尖高手,收费学武也只是为门中的弟兄们提供一条谋生之路罢了。除此之外,不是所有人都有天分,可以进入天雷宗这样的修法之地修炼。所以,寒鸦门便成了他们的选择。” 白楚对寒鸦门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听完师明轩的叙述后,只是环顾一圈四周,问道:“我弟弟,他在哪里?” 师明轩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白楚在父亲临终前,答应了父亲一定会找到弟弟,无论如何,她都要一个答案,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她的双拳紧握,咬着牙问道:“我再问一遍,我的弟弟在哪里?” 师明轩听后,扶了扶额角:“你这丫头,看来不打一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话音刚落,白楚的掌间已凝聚了一道无相掌,朝着师明轩的胸口击来。他的手掌外翻,拦在胸前,无相掌仿佛棉花击在石头上,一下子散了开来。 随即,师明轩的身体有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跃出了窗口,落在客栈的青岩瓦上,手里摇着竹扇,对白楚说:“我昨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可以试试,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白楚偏不信,她亲手手刃了许多雷火的高手,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不会后退。她跟着师明轩从窗口一跃而出,紧随着他的身影而去。 师明轩悠闲自得地在树林间飞过,他的轻功极佳,半个时辰下来,气息自如,但是白楚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点点汗水,有几次差点没追上。 她朝着师明轩大吼一声:“有本事你就别再跑,和我打一场。” 师明轩听后,落到了一片林中的空地上:“好啊,就这里如何?让我来领教一番。” 白楚跃至他的面前,掌若游龙,接二连三地挥出绵密的掌风,但在师明轩面前都不起作用。他的手臂上仿佛带有一种不可见的力量,挡在胸前,一进一出便化解了白楚的无相之力。 顷刻,他已发现白楚掌风之间的三处漏洞,低声说道:“得罪了。”而后顺势借力,擒住她挥来的右手手掌,往前一带,用手肘击打在了她的腹部,只是他担心伤到白楚,这一击只出了三成的力道。 白楚稳住身子,后退三步,她知道对方的力道绝不仅有刚才那一点,只因他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她想用焚骨雀的力量会一会师明轩,但是想到昨天焚骨雀在他面前被风墙制止而不能动的样子,放弃了召唤焚骨雀。 她问道:“你既不打倒我,又不告诉舍弟的下落,你到底想要什么?” 师明轩见她再无战意,便知时机已到,缓缓道来:“我要你加入寒鸦门,做我的手下。”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我身上背着白氏一门的血海深仇,哪有心情加入什么寒鸦门。”白楚双手在胸前抱拳,“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恕不奉陪!”说完,身影飞跃在林间,转眼间已不见踪影。 师明轩却不让她走,青衫飘飘,紧随其后,边追边说:“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吗?雷火七十二路刺客已经再次出动,下次再遇到他们可就危险了。” 她回头见追了上来,立即加大力道,身影穿梭地更快了:“来了正好,我正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报仇!” “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遇上了就是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倘若地狱大门此刻在我面前打开,我一定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师明轩自知此刻劝不动她,但是断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便一拂袖将身边的树枝断作三截,向前挥去。 三只树枝齐齐封住了白楚后背的穴道,她感觉浑身一颤,内力、灵力和肉身肌力仿佛都丧失了,瞬间失去了支撑,从林间的树枝上摔落下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白楚躺在师明轩的怀中,意识逐渐消散,她昏迷前低声骂了一句:“你这混蛋……”整个人在他的怀中安静了下来。 细碎的树荫将他们笼罩,她弯弯的睫毛在面庞上落下了浅淡阴影。师明轩看着她闭合的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纵身一跃,进入林中,带着她回到了寒鸦客栈。 那一夜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雨一直不停下,家中全是一身黑衣的刺客,他们有的在屋顶,有的在院子的角落,有的在草丛中,手持寒光烨烨的武器,将他们全家围了起来。 为首的人带着一个草帽,帽子前沿盖着红布,看不清样貌。他转身对着周围刺客下达杀人的命令时,廊下的灯笼照清了他后脖上的飞鹰刺青。就连他那病态、咳嗽不已嗓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白楚缓缓睁开眼,刚刚脑海中的一切只是梦境。 白色的纱帐映入眼帘,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大柔软的木床上,身上换了一套淡绿色长衫,肩上的伤也被仔细地包扎了起来。 床侧的山竹屏风后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人影,他察觉到白楚醒来的气息变化,沉声道来:“你醒了。雷火七十二路刺客已至此处,他们正在到处寻找你的下落。” 这是师明轩的声音。 第八章 不归之路 白楚从床上坐了起来,托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屏风后,双手撑着桌子坐在他面前,目光少了之前的锐利,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救我?” “有人出了重金,托寒鸦门保你姐弟二人性命。” “所以,你才会在昨天出现在山神庙?” “是,我一直都在找你。昨天,我看到雷火放出的信号弹时,便跟了过去,果不其然,就找到了你。” “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是谁出钱让你们保护我,对吗?”白楚说着,低头笑了笑,面上尽是苦涩,看来,师明轩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雇主要求我们,不能泄露身份。” 她忽然抬起头,握紧拳头,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师明轩:“你凭什么觉得,将我收入寒鸦门,便是保护我?” “你师出天雷宗,在家中出事后,逃出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写信给你的师父——宗文彦,也就是当今安川天雷宗的首席灵师,请求他为你做主。但是,你等到的确是雷火的杀手,差点惨遭毒手。再次逃过一劫后,你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能一直流落街头,无所依靠。白姑娘,我说的对吗?你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不知,你是否决定好选择哪一条?” 看来,师明轩知道的不少,他在寻找白楚前,确实调查了很多事情。她的语气平缓了很多,问道:“哪三条?” “第一,继续选择流浪街头,我将无能为力,只能把雇主的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第二,一辈子受寒鸦门庇护,永远不以真面目示人,永远地放弃报仇,永远不再寻找你弟弟,这样的话,你能活到自然老去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没有人再记得白楚,也没有人再记得宗城白氏。” 白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说了,第三条呢?” “第三,加入寒鸦门,成为寒鸦门的护使,我们会让你变得更强,当你足够强的那一天,我会派人协助你,摧毁雷火组织。你意下如何?” 她睁开眼:“师总使,按照你所说,收了雇主的钱,只要能够保护我就已经足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和雷火为敌?” 九峰本想进来找师明轩,在门外听到他二人正在说话,正好听到白楚的问题,便推门走了进来:“这还需要理由?雷火这帮小崽子,处处作恶,杀了不少寒鸦门的兄弟,这种江湖毒瘤,留着它作甚?” 师明轩点了点头:“没错,雷火作恶多端,我早有将其除去的打算。若能得白姑娘加入寒鸦门,我们便多了一分胜算,白姑娘的复仇之路,也多了一分力量。” 白楚心念电转,想到那天夜里雷火在她家中的种种恶行,一幕幕耻辱和仇恨在脑中纷至沓来,寻思:“若以我现在之力对抗雷火,无异于以卵击石,若能勤加习武,再借助外力,一定能报了这份血海深仇。”当即从椅子上起身,屈膝向师明轩跪倒,说道:“我之前不识师总使好意,一直蛮横顶撞,还望见谅。若日后能得寒鸦门相助,报此血海深仇,白楚愿意加入寒鸦门,万死不辞。但是,恳请师总使将舍弟的下落告知,否则,我心实在难安,就算在梦中,也无颜面对死去的父母。” 白楚行此大礼,言辞恳切无比,按理说,师明轩应该将她弟弟的下落告诉她了,但是,他只是眉头紧锁,上前将白楚扶起来:“能得白姑娘信任,是我的荣幸。但是白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白仁的下落,而是不能。但是你放心,他现在很安全。我答应你,等到你足够强的那一天,我便会将他的所在之处告诉你。” 白楚看他如此,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了,但是他所言极其诚恳,看来真的是将弟弟保护在了某个地方。师明轩看着不像在骗人,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变得更强,再向师明轩询问弟弟的下落。 九峰想到了什么,走到窗边的书桌台上,拿起了一个无名信封递给了白楚:“白姑娘,之前店中女眷为你换衣服时,从你怀中掉出了一纸书信,便用了一个信封将它装了起来。对了,还有一瓶药。” 白楚接过信封和药,师明轩道来:“若无其他事情,我们便先走了,你在此好生休息。” 他行至房门前,又转过头来叮嘱道:“三日内,姑娘不要出此房门,若要一定出门,也请带上放在桌子上的面纱。雷火就在周围,你务必小心。” “多谢师总使提醒,我一定注意。” 师明轩离开房间后,带着九峰穿过了后院通往寒鸦客栈前院酒楼的拱桥,进入了酒楼二楼的房间,问道:“人到阳青镇了?” 九峰答道:“已经到了,消息已经放给雷火。” 师明轩点头:“那便好,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师明轩和九峰离开房间后,她环顾一圈四周,这是一间精致的房间,山竹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屏风前是屋子的正厅,放着一张圆桌和四把木椅,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台,上面立了一个插着新鲜花枝的花瓶,一旁还放有一套完整的笔墨纸砚。屏风后是垂着白色幔帐的木床,还有用于洗澡的木桶和梳妆台。 她靠在窗边的书桌台上,拿出了信封里的信件,抖开纸张,上面的字迹微瘦,骨风十足,仿若霜林无叶,写着简单的几个字:见此信如见淮生,务必善待来人。 这是昨天阿生给她的信件,他说,以后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便携此信到宗城川云轩,定会有人相助。 她将信件合上,装回了信封中,放到了桌上,没有带在身上,以后也不会带在身上。因为她隐隐感觉到,再也不会见到阿生了,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好似飘摇的浮萍,偶然相遇后又分开。 她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 第九章 惊险一夜 师明轩怕她无聊,送来了一把琴。黑木琴平放在桌上,好似无尘的清夜,透着静谧的气息。 白楚在天雷宗修行时,业余之课便是修音律。那个时候,她每天卯时伴随着依稀的晨光开始训练,直至酉时夕阳西下时结束。 每到了黄昏十分,便是学习音律的时刻,她会坐在竹林旁的亭子中,跟着琴师所授,十指挑拨琴弦,沉浸在音律之中,便能忘却一天之中训练的枯燥与疲劳。风轻送,竹影轻摇,琴音缓缓流淌,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日子。 那个时候,白楚每天都盼着赶快结束训练,赶快长大,能来见见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她只想回到过去,呆在那无忧无虑的岁月中。 若时光能退回,该多好。 三天时光悄然而逝。这三天中,每到黄昏十分,她便会坐在窗边,拨弄琴弦,清雅的琴声回荡在院子中,缓缓流淌在她的心底。 第三天夜里,白楚正准备休息时,听见窗外的院子传来一个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这个人好像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气息十分紊乱,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并且似乎不是从寒鸦客栈的正门而入,而是从旁边的院子翻了进来。 白楚悄然从床上而下,侧身贴在窗边,无声地推开一个窗缝,向院子中望去。 她看到一个黑影,正在步履维艰地走向后院的住所。他走到廊下时,忽明忽暗的灯火照亮了面庞,竟然是九峰! 她立即推开窗户,纵身从窗户跃下,一把上前扶住了九峰,问道:“你怎么样?” 这时,师明轩也察觉到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九峰身体不支,差点倒在地上,被白楚一把环抱住。师明轩接过他虚弱的身躯,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带回了房间,平放在床上。 九峰左边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片刺目的血迹,下腹和腿上也有伤痕,此刻他气息微弱,失血过多,命悬一线。 师明轩面色凝重,对白楚道:“麻烦白姑娘到一楼东南角的厨房中打一盆热水来。” 她立即前往,端来了一盆热水。师明轩剪开了九峰的衣裳,露出了他的伤口,血红色伤口外翻着,格外地刺眼。 白楚此刻没有回避,在一旁和师明轩一起帮忙清洗伤口。盆中的水已经染成了血色,一共换了三趟水,才将伤口清洗完成。她拿出了阿生给的金创药递给师明轩,他放在鼻下闻了闻,说道:“好药!”立即将药仔仔细细地洒在了九峰的伤口处。期间,九峰咬着牙没有发出叫声,疼的他握紧了双拳,额头青筋布满,师明轩见状,说道:“疼的话可以叫出来。”但九峰依旧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师明轩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药瓶,倒出了一粒棕色的药丸,喂进了九峰口中,缓了一口气:“性命大概无虞。” 九峰将口中苦涩的药丸吞下,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封着口的酒壶,哀声道:“这聚元丹苦的要死,啊,整个身子都被这药给苦到,不来点酒下药,今晚要完犊子。” 白楚看了一眼师明轩,见他没什么拒绝的样子,便过去解下酒壶的封口,倒了一碗,给九峰递了过去。他伸出右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舒服地躺在了床上:“痛快!差点就喝不到这雁怀春了。” 九峰及其好酒,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自己备着上好的酒。他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九峰九峰,其实就是酒疯子的意思。 师明轩问道:“是雷火?” “是,他们发现了我,这次来的人不一般。我侥幸躲过,才逃了回来。放心,我甩开了他们,才回的寒鸦客栈。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到阳青镇了。” 白楚一听,九峰竟然和雷火遇上了,看这样子,身上的伤,也是雷火造成的。想来,是因为雷火追查自己的踪迹至此。想至此处,她十分愧疚,说道:“九峰大哥,是因为我,你才这样的,真是抱歉。” “嗨,我们这种人吧,几天不挨刀,身上就痒痒的难受,雷火这几刀正好给我解解痒。” 师明轩沉思着:“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我没看错的话,元秋荷。” 他一听元秋荷这个名字,整个脸色都变了。师明轩身为寒鸦门西境总使,被誉为安川西境第一高手,掌管着寒鸦门在安川西境的大小事务,这一生只尝过一次败绩,便是败在了元秋荷手下。他说道:“怎么会是她?看来此处不能久留,明日我们必须离开。” 白楚不解:”这么着急?元秋荷是什么人?“ 九峰眼神微微眯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捉摸的声音说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白楚又问道:“你为什么会遇上雷火?元秋荷到底是什么人?” “雷火最近又召集了七十二路刺客,冲着你来的。我在暗中打探他们的消息时,发现领头的竟然是元秋荷。她发现了我在跟踪他们,出手太快,根本躲不过。这个女魔头是雷火组织的二头目,年纪轻轻,杀的人比整个寒鸦门杀的人都多。”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听上去很美的名字,怎么想都和魔头无关,忍不住问道:“元秋荷,这么厉害吗?” 九峰回答:“是的,她比毒水猛兽都要狠,这种人,自是要远远避开才好。” 白楚想到是因为自己,他们才要这样奔波周旋,心里愈发愧疚:“因为我,害得你们这样奔波,真的很过意不去。” 九峰不可置否:“小丫头,不要多心啦,我们拿了人家的钱,当然要把你保护好才行,要不就是砸自己的招牌。寒鸦门的金字招牌可不是说着玩的,你放心好了。” 师明轩在一旁说道:“行了,少说几句,好好歇着吧。”便带着白楚离开了九峰的房间,在房门外对白楚说:“回去后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即刻出发。” 白楚问道:“那我们去哪?” “回寒鸦门。” 早晨,她清点了下要带的东西,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需要打包和收拾的,双手空空,没有负担,到底也算个好处。 关上房门前,她将师明轩提前备好的纱巾戴在脸上,遮住了面容,最后环顾了一圈屋子,视线落在窗边书桌台上的信封,心中有一丝丝牵动,但复仇的理智很快战胜了一切。 她最终还是将门关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任由信封留在了桌上。 第十章 雷火秋荷 他们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九峰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手脚已比昨晚好很多,已经可以自由走动。 白楚坐在他的对面,暗自佩服他的坚韧,受了那样重的伤,仅仅是休息一晚,便能康复成这样。 师明轩对她说:“你现在是我的侍婢,如果路上有人问起,你就这样回答。辛苦白姑娘了。” 白楚微微点头,答应道:“好的,劳烦师总使费心。” 天色未亮,马车夫便驾着车往从镇子西侧的大道上驶去,离开了小镇,一路向西而行。 当快驶入山谷时,马车外传来人声喧闹,马蹄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偶尔还带着两句臭骂。 师明轩掀开车窗上的纱帘,侧头看了一眼,说道:“无妨,有人捉了天火帮山贼,看来要绑到官府去。” 白楚一听,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悸动,立即掀开了这一侧的纱帘,果不其然,看到了骑着白马的秦淮生。 他仰头骑着马,手里拎着绳子,往后延伸去,一共拴着几十个土匪,他们的胸前都刺着一朵小小的火焰纹身,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光着脚丫。看来是还在床上睡觉便被绑了来,双手都被绳子拴住,连在了一起,十分不情愿地往前走着。 偶尔有人低声咒骂,阿生牵着绳子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完全不理会身后土匪的叫骂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队伍两侧还跟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骑着骏马,各个背杆笔直,手中拿着弯刀,指着土匪们,这才让他们安分地往前走着。 不知为何,秦淮生的目光竟向马车看来,好巧不巧地与白楚的目光相撞,她心跳乱了一拍,立即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还好面纱挡住她此刻微红的面庞,马车内的其他二人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九峰看着窗外说道:“哟,没穿衣服那家伙不是天火帮的帮主陈合泰吗?老小子作恶不少,今天竟然有人把他收了,不知这是哪家公子,替天行道真是痛快啊。” 师明轩说道:“看样子,似乎是川云轩的秦小公子,”他看了一眼白楚,见她端坐在软垫上,没有什么反应,说道,“别看了,没我们什么事。” 马车继续行驶,从押解的队伍旁边驶过,秦淮生依稀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坐在车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挠了挠头,继续驾马前行,愈行愈远。 马车行至山谷之中,两侧的树林十分密集,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山谷中的日光稀少,显得十分昏暗。山谷中只有车轱辘在地上摩擦旋转的声音,没有一丝风息,也没有一丝虫鸣。 一个冷艳的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山谷的回音,听得十分渗人。师明轩端坐在软垫上,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她还是找来了。” 白楚问道:“谁来了?” 九峰冷笑一声:“越怕遇到谁,偏偏越要遇到谁。来人正是元秋荷。” 一个红色的身影踏着林间的树叶而来,在空中腾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凌厉如刀的眼神瞥向马车夫,宛若春葱的手指把玩着两柄明花银刺,吓得他一下子拉住了马车,不敢前进。 她的左肩上垂着一只雪白润亮的狐皮,一身红裙衬得她的肤色愈加白皙,眼角上挑,右眼尾画了一朵红荷,妩媚至极。 “好久不见了,师明轩,不知你现在死了没有?”她的声音娇中带着几分柔,柔中带着几分媚,媚中又带着几分杀气。 师明轩不卑不吭地回答:“一切都好,无需挂念。” 周围的树林间稀稀疏疏地传来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林中聚集,向着马车靠来。九峰正要掀起帘子查看,被师明轩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白楚感应着周围突然增加的气息,这一切,她太熟悉了,因为围绕着马车而来的气息,和那天夜里家中的一模一样,正是雷火七十二路刺客。 她此刻面色苍白,拳头握紧,眼神中充满着难以遏制的怒火,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让他们血债血偿。 可是,师明轩关切的眼神让她逐渐平息了下来,此刻绝对不能冲动,否则,自己以卵击石事小,万万不可将他们二人和马车夫都连累了。 元秋荷道来:“七十二路刺客尽数在此,你们插翅难逃了。”她信步从马背上走下,一双烟云如意绣鞋停在了马车帘前,明花银刺挑起了车帘一角。四周的丛林中,发出了无数兵器出鞘的声音。 突然间,一个雷火刺客急匆匆地从林中跑出,来到马车旁低声禀报道:“元二当家,白楚的尸体找到了!” 白楚在车内一愣,自己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何来尸体找到之说?她看了一眼师明轩,发现他毫不吃惊,难道是他在暗中安排? 车帘前的元秋荷继续挑开帘子,霜雪般的目光直视着车内的师明轩,问道:“是吗?尸体在何处?” 马车旁的刺客回答:“在阳青镇,她逃至该村,染上村里的瘟疫,死了。已经确认,是白楚无误。” “如何确认的?可别遭了他人设下的套。” “尸体面容、身形都无误,左肩有新伤,右腿有一条贯穿骨肉的旧伤,左腹有一道一寸深的旧伤,后脖上有旧伤。确认都是雷火一直以来的追杀造成。” 元秋荷听后,眼神如刀般盯着一旁戴着面纱的白楚,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抬手下令四周刺客退去,低声朝师明轩说道:“我从此,再不欠你。”说着,缓缓放下帘子,后退一步,单足掠起,身轻如燕,消失在林中,周围的刺客也随着她一起,离去了。 一场死战就此化解。九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白楚此刻已确认,尸体就是师明轩安排的,但是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自己身受的伤了解的那么清楚。而且,这个女子似乎认识师明轩。 还没等她开口,师明轩便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来:“那天,我把你从树林带回来后,客栈小二的女眷帮你换了衣服,我让她仔细地将你身上的特征全部记了下来,事无巨细,才能造出这个尸体。一切皆是为了迷惑雷火,还望姑娘谅解。” 她才知道,原来那天自己醒来之前,师明轩已经有了计划。此刻,师明轩相当于间接看到了自己的一切,她心里有些别扭,但也理他的所做情有可原。多亏了师明轩此计,今日才能侥幸躲过一场死战。 第十一章 寒鸦南风 九峰在旁边问师明轩:“刚刚那个女魔头说,再也不欠你,是什么意思?” 马车逐步走动起来,师明轩叹了一口气,答道:“因为她知道白姑娘没有死。她能认出昨晚跟踪他们的人是你,并且顺着你的踪迹找到我们的下落,也一眼就能将白姑娘认出来,只是,没有说出来。” 九峰面色涨红,挠了挠头:“难道我昨晚被发现了?” “没错,你昨晚行踪被元秋荷发现,他们追踪着你到了客栈,因为人手未到齐,并无完全的把握,所以没有动手。但是,他们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知道我们要走。人一到齐后,便埋伏在这个山谷中,等待着一举将我们拿下。”师明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仿佛知晓一切。 九峰一知半解:“那我还是不明白,元秋荷刚才既然已经认出了白姑娘,为什么不当场拆穿我们,难道她还念着与你的往日旧情?” 师明轩冷笑,轻轻摇着扇子:“她才不是那种人。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以为她还念着旧情。其实,她只是不那么在意焚骨雀罢了。此次她的任务是找到白姑娘,并将她带回雷火,用焚骨雀给红仙续命。这位二当家对大当家的生死,并不那么在意。所以,既然已经有一个白楚的尸体可以复命,就没必要与我死拼到底。” 白楚听到师明轩说起红仙为了续命,杀了自己全家的事情,又回想起那个血夜,内心的复仇之愿,又迫切了几分。 九峰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没想到她背后打的是这种算盘。” “不仅如此,雷火的七十二路刺客就算全部出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师明轩自信道来,“因为我昨夜已经紧急了召集附近的日息护使,一共九名,他们已经在暗中跟随着我们而动。刚才,若是与雷火正面冲突,我们也是胜券在握。” 九峰对师明轩的智谋佩服不已:“师总使,你这安排实在是精妙,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回去把你那青田分我两坛,就当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了。” 九峰爽快答应:“好说好说,师总使想喝什么,我那都有。” 一路上,白楚都沉默寡言,只有九峰偶尔与师明轩说上几句话,才让这路途显得不那么安静。 天色逐渐破晓,路上偶遇一家山间野店,他们停下马车简单吃了一顿,也让马儿饮了水,吃了草,又继续乘着马车朝西境寒鸦门而去。 他们从日出走到日落,此刻天色如火,染红了天边的白云,连绵的群山在夕阳万丈金光下,十分绚丽。 九峰下了马车,插着腰深吸了一口气,赞叹:“还是咱们这最好,连呼吸都让人神清气爽。” 寒鸦门西境分舵依山而建,几十座延绵的庭院从山下延伸至山顶,暗棕色的瓦片隐匿于青葱的树林之下,偶尔能见到白墙与青石板交错,婉转清亮的鸟鸣萦绕其间。 入门处,立着一块九尺高的方形石碑,上面用朱红色的笔墨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寒鸦门,下方书着一行小字,安川西境分舵。 石碑后有一条笔直通往山上的路,两侧是笔直翠绿的竹林,清宁含蓄,竹香满怀,脚下铺着整齐的青石砖,走在其上,世间喧嚣皆无,独有竹风常伴身侧。 九峰小跑上前,对两人报手说道:“两位,我先走一步,有空过来我的屋子坐坐。师总使,明天上午,我约了七叔在万崖亭开两坛青田酒,你可早点过来,要不我可不敢保证能留到什么时候。” 师明轩点头答应,九峰随后跑入林中,不知去向。 竹林尽头是一条上山的石阶,每隔五梯便站有一个青衣守卫,长发束冠,佩戴着青玉制成的抹额,个个身形笔直,英姿焕发,他们见到师明轩,皆低头示意。 师明轩对身后的白楚说道:“白姑娘,请随我来。此地不允许使用轻功,如有违者,视为闯门,杀无赦。还望白姑娘谅解。” 白楚点头,表示理解。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伴随着山风,踏过了半座山的台阶。 他们途径一个训练场,里面都是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身穿白色的训练服,跟随着教头的口号,一拳一脚地在练着基本功。 白楚发现那日客栈中的跋扈少年也在其中,他一抬头与白楚的眼神撞个满怀,顿时面色一红,拳风也歪了,被教头一顿数落。 不过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小少爷罢了,白楚摇了摇头,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后,便跟随着师明轩而去。 他们来到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小院,院子用竹篱围成,门口上立着一个木牌,写着“南风院”。白楚看着木牌,低声念到:“西圃仍圆夜月,南风微弄秋声,”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好名字。” 此刻太阳已落尽,南风院门口两侧垂着方灯,暖黄色的灯光映衬在师明轩的面庞上,有如月华,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轮廓。 他平静地看着白楚,慢慢地替她推开了院子的木门,说道:“日后你就住在南风院,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来找我。明日卯时,山顶宿雨阁见。” 说完,他离开了院子。 白楚独自进入其中,院子左侧建着一座雅致的方亭,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把琴。她的食指拂过琴面,发出了一声清幽之音,心中一暖。 院子后方是一座两层楼的住所,用竹子搭建,极为雅致。 她从一楼的桌上找到了烛台,拿在手中,照着脚下的路,踏上了二楼的住所,推开了房间的窗户,月光洒落一地,朦胧如蝉翼。 吹熄烛火后,她坐在床头,望着屋内的月色,心中的仇恨不由得平静了几分。 白楚躺在床上,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踏实的觉。一夜无梦,直至清晨的鸟鸣将她唤醒。 她从院子中的石井中打了一桶水,简单梳洗一番,正要出门时,感觉到门口有一个人在偷偷张望。 她立即纵身从屋内跃出,如一阵风般来到了门口,一把抓住了偷看小贼的喉咙,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少女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束起,斜插着一枚桃花簪,她的双眼瞪圆,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连连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十二章 选名恨风 “你是何人?”白楚问道。 少女一五一十道来:“我叫左宵月,刚到寒鸦门来学武不久,女侠饶命!” 白楚看了看她的着装,确实和昨天在训练场见到的那些少男少女们所穿的一致,便松开了她喉咙间的手,问道:“为何在此?” 左宵月摸着嗓子咳了几声,顺了顺气:“之前在寒鸦客栈时就见过女侠,当时女侠把盛子文的跟班打的爬不起来,我真是无比的敬佩。昨日我看到女侠和师总使一同回来,打听到你住在此处,便前来想要看一看女侠,”她边说边摇了摇手,“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白楚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卯时了,便对她说:“看也看完了,你快去训练吧。”说着,便沿着青石路朝山顶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过来说道:“对了,不要叫我女侠,别扭。” 左宵月的头捣的像个波浪鼓:“好的女侠。”说完立即意识到说错,赶紧捂住了嘴巴。 白楚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山顶而去。 师明轩盘腿坐在宿雨阁的条桌后,正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缓缓合上了书籍。 白楚在门口微微俯身作揖,脱去布鞋,踏上木台,盘腿坐在师明轩面前,只见他们二人之间的长条桌上放着四块竹板,第一块竹板上写着“含烟”,第二块竹板上写着“恨风”,第三块竹板上写着“绝雨”,第四块竹板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写。 师明轩看着四块竹板,说道:“如今,江湖上白楚已死。在白楚之名重出江湖之前,你需要一个名字。现在,从有名字的三块竹板上选一个吧。”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竹板,最终停留在“恨风”二字上,良久,才缓缓将这个竹板推到师明轩面前。 师明轩拿起竹板,低声道来:“几重烟雨尽,芳年余恨风。也罢,从现在开始,你叫恨风。”说着,他提笔在旁边的空竹板上写下了“白楚”二字,起身将这块竹板放进了身后的柜子中,说道:“当你准备好的那一天,我会将它取出来。” 他坐回条桌前,说道:“今日你先自行在门中走动,熟悉一下环境,明日这个时辰,我会在后山的训练场等你。” “不知,明日是何安排?” 师明轩只是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点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恨风,便起身作揖,转身走出屋子,踏下宿雨阁的木台,穿上了自己的布鞋。 恨风只觉得一道耀眼的光芒刺了刺双目,她将手挡在眼前,侧头便看到了正在升起的朝阳,脚下层层翻腾的云海浩瀚无边,被初生的太阳染成了玫瑰色。 她不由得有些出神,家破人亡后,一直在外奔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美景,直到树枝上的露水滴到她的头上,才晃过神来,发现师明轩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她低头说道:“不好意思,在这里多留了一会。” “无妨,寒鸦门的日出,着实美丽。” 说着,师明轩往山下走去,摇着折扇,边走边说:“今天约了九峰喝酒,要不一起去?” 恨风想了想,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安排,去看看也无妨,便跟在了师明轩身后,随他一起往山下走着。 寒鸦门内大路就一条,从山脚直通山顶,两旁的树荫茂密,山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她看着师明轩的背影,回想起初见师明轩时,他竟然能和自己体内的焚骨雀产生感应。这一切,明日也许就能有答案。 行至半山,偶遇一条分支小道,延伸至道路旁茂密的丛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人声笑语,以及杯盏相交的声音。 师明轩转向小路,走了几步后,推开身前的木丛,只见一个六角石亭建在悬崖旁,后方便是万丈陡崖,深不见底。 亭中共有两人正在饮酒,一人正仰头将手中的酒饮尽,此人正是九峰。另外一人白发苍苍,脸上皱纹满布,身上穿着一件皮革马夹,腰间配着一把短刀,虽上了年纪,却依旧英气风发。 恨风不由得在心里暗想,九峰昨天夜里遇到了雷火,身受重伤,今日一大早就和人在这里喝酒了,还真是嗜酒如命。 九峰见到来人后,立即站了起来,热情地朝着师明轩说道:“师总使,这坛青田你可得好好品一品,这可是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我上次从一个老农那里收来,费了我不少银子。”他看向旁边的恨风,“说曹操,曹操到。来来来,我正在跟七叔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如何痛揍雷火,正好你就来了。” 老者站了起来,双手在胸前抱拳:“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此修为,真是后生可畏。” 恨风听得他们如此称赞自己,只得恭恭敬敬地回答:“言重了。” 师明轩与恨风先后进入石亭中,坐了下来,身后是万丈深渊,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九峰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清澈透明的酒盛在白玉杯中,华容碧影,酒香扑鼻。师明轩端在手中,低头品了品浅尝了一口,暗自赞赏。 “怎么样,不错吧?师总使你这喝的太认真了,来我们干一杯。”九峰朝着师总使举起了酒杯,随后,二人对饮一杯。 恨风将酒端在手中,浓香扑鼻而来,浅浅尝了一口,辣的舌头都直了。 老者见状,笑着说道:“看来姑娘不善饮酒,量力而行,不必强求。” 九峰问道:“看你的样子,早上应该已经见过师总使了,怎么样?选好名字了吗?” 恨风将酒碗放下,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口中的苦劲:“我现在叫恨风,怎么,这是一个习惯吗?入门之人都需要有一个新的名字?” 老者点点头:“没错,寒鸦门招收天下高手,不问出处,入门意味着一个新开始。若有执念之人,可以保留过往的名字,若无执念,过去的名字忘掉就好。” 九峰道来:“七叔说的没错,就像我,现在只知自己叫九峰,过去的名字,早都忘啦。” 恨风暗想,我一定不会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一定要永远记住自己叫白楚。 第十三章 悬崖饮酒 九峰问道:“七叔,你今日刚回来,说说看,川云轩那秦小公子,后来把天火帮那群狗贼怎么样了?我昨天路过那里,着急赶路,没有时间细看。” 恨风在旁边听到他们聊的人,就是阿生。她其实挺想知道后续的事情,但是担心一问,自己的心事就会泄露,只得在旁边听着,暗自盼望着能多说一些阿生的事情。 “他呀,真是个有脾气的人。据说他之前被天火帮绑去,还没等秦家人去赎他,这小子便自己逃了出来,回家叫了秦家的护院,这伙护院全都是重金请的修灵之人,各个身怀绝技,连夜就把天火帮给抄了,将几十个匪徒给捆到官府去。夕阳时,天火帮的匪头子陈合泰在街口被斩了脑袋。真是大快人心。” 九峰听后,叹道:“秦家人不善武力,但却经营着川云轩这么大一个盘子,真是不易。” 七叔点点头,自饮了一杯酒,问恨风:“以后有什么打算?” “练武,报仇。”她果断答来,因为心中只有这两件事。 七叔顿了顿没有说话,九峰将他的酒满上,苦口婆心地对恨风说:“你可得好好活着,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的钱就得退回去,亏死了。” 她心中苦涩,看见面前的酒,鬼使神差地就拿在手中,仰头一饮而尽,任由火辣辣的酒流进喉咙里。 九峰在旁看她此状,笑了笑:“这就对了嘛,难受就要发泄,要发泄呢就要喝酒,要不总是憋在心里,年纪轻轻的早晚憋出病来。”说着,又给她满上了一杯。 七叔道来:“能活着已是万幸,仇恨只会一直折磨着你,希望你能明白。” 师明轩却道来:“七叔,这世间的仇啊,恨啊,很难一日两日就放下。倘若人人都放下了仇恨,那最终又有什么可以惩罚这些恶人?” 七叔叹了一口气:“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确实不是人人都可以放下仇恨。” 恨风没有回答,沉默不语,又将一碗酒饮尽,豪放得不像一个女儿家。 九峰急忙缓解着这异样的尴尬:“七叔,你后日是不是又要去出任务?看你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这么忙。” 七叔道来:“明天夜里就得出发,没办法,现在门里的玄息护使不多,能接这个任务的更没几个,我要不去,就没人去了。” “可惜我能力不足,只是一个水息护使,哎,要不就能多帮你们分担分担。” 七叔摇摇头:“你就算了吧,好好喝你的酒,每次回来,就等着你的酒了。” 一杯接着一杯,九峰的头渐渐耷拉在壶盖上,双手抱着酒壶,满面通红,打了一个酒嗝,咕哝着:“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里?该,该睡觉了。”说着,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恨风并无醉意,只觉得还没喝够,九峰便倒下了。七叔在一旁笑道:“恨风姑娘真是好酒力,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九峰他醉了,我该扶他回去了。” 看九峰的样子,许是起不来了,她便点点头:“辛苦七叔了。” 七叔将九峰扛起来,朝着恨风和师明轩说道:“来日有机会,再与师总使和姑娘饮酒。”说着,带着九峰离开了石亭。 恨风朝他们招了招手,在亭子边坐了下来,双脚垂在崖边,张开双手,任由狂风呼啸,吹打着她的身躯和长发。 此刻的她,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但她只是心想,死,有何惧?只愿此生无悔,不留遗憾。 师明轩见她如此,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她心中此刻承载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与压抑,过多的劝解与安慰,只是徒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明日后山见。”师明轩起身,告别了恨风。 恨风垂着头,自己抱着酒壶在崖边坐了很久,往事如烟般在她脑中闪过。父亲的严厉,还有母亲的笑容,还有家中的那棵老槐树。 小时候,在天雷宗修行一个月,便能回家住上三天,母亲便会算好日子,提前煮好她最爱喝的红豆盅。 她就会和弟弟一起,坐在老槐树下,一边玩闹,一边喝着红豆盅。 而如今,一家人却已天各一方。 抬头时,恨风已是泪流满面。她站了起来,对着悬崖大吼了一声,便擦去泪水,仿若无事般,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在远处看见南风院的门口缩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一抖一抖,似乎还是个活物,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拍了拍脑袋,又仔细看去,发现那团白色的东西还在那里。 忽然,这团白色的东西伸出了乌黑的脑袋,她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人蜷缩着蹲在了自己的门口。 她走过去后,发现蹲在自己院子前的,正是早上在门口偷看的左宵月。她的左脸有淤青,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去,好像哭了很久。 恨风立即问道:“谁干的?” 左宵月一看见来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们说我是没爹的种,说要把我打走,说我不配在这里学武。” “你当时来这里学武交钱了吗?”恨风问道。 小姑娘一听,止住了哭声,仔细想了想:“交了,我娘交的,一共五百两银子。” “那就对了嘛!你是交了钱来学的,只有寒鸦门能决定谁去谁留,说不让你在这里学武的那些小兔崽子,不用理他们。” 左宵月一听,又哭了出来:“可是,五天后,我们就要进行初训比武,盛子文说要把我打跑,他说我不配和他一起学武。他今天找人来打我,说五天后我要是敢赢了他,就会天天找人打我。” 恨风在她面前蹲下:“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本事,他怕自己输给一个姑娘家,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五天后,你好好发挥,一定能打赢他,”说着,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今天打你的那些人,你可都记住了?” 左宵月点点头。 恨风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训练结束后,就到这里来找我,我教你怎么打赢他们。” “真的吗?”她眼中放出星星一般闪耀的光芒。 “真的。” 左宵月一把抱住了恨风:“女侠姐姐,谢谢你!” 恨风揉了揉她的头,嘀咕道:“说了不要叫我女侠。” 第二天,恨风起了个大早,沿着道路找到了后山的训练场。这里十分偏僻,是一片灌木丛中开出的空地,人迹罕至,虫鸣鸟叫稀少,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周围起伏。 她到的较早,师明轩还没有来,便坐在训练场旁边的石头上,等着人来。 没等多久,师明轩便来了,身旁带着一个半百老人。 这个老人身穿灰衫、灰鞋,长发简单地束冠,精瘦挺拔的身形中透着透着褪去繁华后的淡泊。他的步伐静谧无声,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恨风知道只有绝顶的灵师才能做到这样。 恨风见过许多人,杀人如麻的雷火,趋炎附势的商贩,赤子之心的阿生,野心勃勃的师明轩,他们的眼神中,有着渴求或欲望,都是普通人的模样。 而眼前这位老者的双眸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如一泓湖水,仿佛能容纳万物,也能让一切虚妄现出原型。 她开始好奇,眼前之人是谁。 第十四章 一水 她俯身朝师明轩作揖:“见过师总使,”转身朝旁边的老者拜了拜,“见过前辈。” 师明轩向她介绍:“这位是一水前辈。” 恨风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这世间高手众多,总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人。她恭敬地低了低头:“晚辈恨风见过一水前辈。” 老者点头:“果真如明轩所说,是个极有灵气的孩子。”他朝师明轩示意后,对恨风说道,“我们开始吧。” 师明轩退到了训练场之外,恨风问道:“如何开始?” 老者答:“召唤焚骨雀,我想亲自看一看这传说中的灵兽。” 恨风听后,唤起了体内的力量,耀眼的白光在她身后凝聚。 一水的眼神微微有些错愕:“这是空间枢纽!” 白光十分耀眼,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但是一水却稳稳地站在原处,丝毫没有影响。 一只巨大的白鸟从白光中展翅飞出,掀起一阵阵狂风,扰动着周围的草丛。 在空中盘旋一圈后,焚骨雀落在了地面。光线渐渐退去,它的模样清晰起来,洁白如霜的羽毛,头顶生着红色的硬甲,脚掌上的三个脚趾紧紧地抓住土地。 一水走上前来,焚骨雀蓝色的眼眸一眨一眨,歪着头看着来人。 他缓缓抚摸着它的羽毛,看到了它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由得十分惋惜。 他的手掌凝聚着一道白光,缓缓贴着它的伤口移动起来,只见他的手掌所到之处,伤口竟然自己愈合了。 恨风惊讶不已,她曾经尝试过为焚骨雀疗伤,但是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用,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糟。 一水说道:“这不是人界的生灵,它来自遥远的异界。” “您竟然可以为它疗伤?” “一个朋友教的,她和焚骨雀一样,也是来自遥远的异界。” 恨风不由得问道:“您的朋友?” “这个以后再说吧。”一水将焚骨雀身上的伤痕全部治愈,收起手掌,说道:“来吧,我们开始评级。加入寒鸦门的使者,都需要进行定级,用以确认后续的任务难度。” 师明轩在一旁说道:“将焚骨雀收起来吧,现在焚骨雀暂时不能出现,否则,你的身份会暴露。现在,只以你当前具备的能力来评定。” 恨风低头默念咒语,焚骨雀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融入了自己体内,她问道:“评级是何意?” 师明轩在一旁解答:“寒鸦门的护使根据能力从高到低,分为日息护使、玄息护使、水息护使和地息护使。能力不同,所能接的任务也不同。” 恨风有些犹豫,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并不想做其他的任务。 师明轩看出了她的疑思,说道:“你放心,寒鸦门目前积压着一些任务,都和雷火的刺杀有关,你的评级定下来后,便会给你安排雷火相关的任务。” 雷火二字如魔障般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恨风双手抱在胸前:“多谢师总使理解。” 师明轩后退了几步,离一水和恨风有八九丈的距离,摇着扇子说道:“那便开始吧,恨风,你要用尽全部力量攻击一水前辈。记住,一定是全力,受不了时,可以随时叫停。” 恨风低头朝着一水微微俯身:“有劳前辈指教。” 一水做出了“请”的手势,恨风掌间的无相之力已化作两道无形的掌风,击至他胸前,却见他不动如钟,稳稳站在原处,神色自若,力量仿佛在他面前不起作用,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四散而去。 初试之后,更加凌厉而紧密的无相之力,从她体内发出,如刀似剑,如斧如锤,幻化成众多无形的武器之力,紧锣密鼓围绕在一水身侧,此起彼落地攻击着他身上每一个致命之处。 一水却只是微微侧身,或后移几步,看着很悠闲,实则经过了缜密地判断,凭着力量在空气中发出的微弱声音,辨别出了每一次的的攻击方位,从而避过了全部的攻击。 “超过了玄息护使,离日息护使还差点。”一水的声音幽幽传来,“无相之力的优势在于可以化力量于无形,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但这也正是缺点所在,力量分散确实可以有助于攻击,但如果遇到了道行高深的人,便无用了。” 话语之间,已经有数百道力量从恨风体内发出,但眼前的老者却依旧如初始的模样,丝毫不乱。更可敬的是,他一直都没有出手,只是偶尔避闪,还能道出她招式间的优劣,恨风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 恨风自知技不如人,但也没人说结束,她只能一直坚持着出招。 一水避过一招朝着自己心脏袭来的无形之力,跃至半空,力量击打在他身下的巨石上。石头受到这力量一击,碎裂成无数碎块和石屑,散落在四周。 一股浑厚强劲的力量在空气中蛰伏,恨风只觉得老者的眼神开始认真了起来,发出一阵精锐。四周散落的石块抖动着,竟然悬浮至半空中,朝着老者聚集而去。 他单足立起,悬浮在半空中,足下绽放出一道耀眼夺目的星盘,仿佛汇聚着遥远的星辰,肃穆而庄严。 星盘旋转起来,散发出一束束飘忽灵动的光束,穿梭在碎石间,就好像一张巨网,将碎石收缩起来,凝聚成了一柄长剑。 他幽幽道来:“力量聚集在一起,才能最强,否则就如同散落的石块,可以伤人,但却不致命。” 石头凝成的长剑约有六尺长,直直朝着恨风的胸口击来,势如破竹,霸道无比。 “现在,汇集你的全力,抵挡我这一剑。”一水的声音听上去冷酷无情。 师明轩在一旁握紧了扇子,暗自替恨风担心,若情况不佳,便会出手替她拦下这一击。 恨风连连后退几步,长剑越逼越紧,已经近在眼前。她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秀长的眉毛紧蹙,用力往后跃出两丈,用尽余下的无相之力,汇聚了一柄与石剑相当的长剑,反击了回去。 恨风的身上仿佛被无数双手拉扯着,浑身的灵力已经发挥到了极限,痛苦至极。 下一秒,无相之力的长剑与星盘之力的长剑相击,震的地面抖了一抖,连一旁的师明轩都不由看得心跳加速。 狂风乍起,草木摇摆,飞沙走石在训练场上起伏。 只见石剑碎成了无数石块,散落在地。 风停,草木平息,四周一片寂静。 第十五章 日息护使01 一水收起了足下的星盘,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说道:“不错,达到了日息护使的水平。” 恨风体力不支,单足跪倒在地,嘴里溢出血液,只觉得眼前似有无数光斑闪耀,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在快倒下时,一股温暖的灵力流进她的体内,从脊柱蔓延至四肢百骸,渐渐驱走了她疲惫。 “灵力透支过度,休息一会就好了。” 一水手掌贴在她的后背,将灵力输送至她的体内。待恨风气息顺畅后,他起身对师明轩说道:“恭喜师总使,寒鸦门又多了一名高手。” 师明轩朝着一水抱拳俯身:“还得感谢一水前辈今日相助。” 一水见恨风盘腿调息一圈后,面色逐渐恢复正常,正欲起身,便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你修炼的是宗城白氏的无相之力,又在天雷宗修行过,灵力根基扎实,却不擅武学之理,闲余时,可多看看中原传来的剑术,融合到无相之力中,威力将会剧增。” 师明轩听言,说道:“正好,我那里有几本剑谱,一会随我到宿雨阁去取。” 恨风站直身子,朝着二人道谢:“多谢前辈,多谢师总使。” 正当三人就要离开训练场时,恨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师明轩,欲言又止。 “什么事?”师明轩问道。 她便直接问来:“那日在破庙前初见师总使时,您与我体内的焚骨雀产生了感应,我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 师明轩看了看一水,答道:“是一水前辈教我的,我曾经和他探讨过异界的生灵,也从他那里学了一些与这些生灵沟通的方法。” 他们说话时,一水已经走远了。 恨风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又问道:“不知这位一水前辈是何方神圣,竟知晓如此偏门之事。” 师明轩摇了摇头:“他的身份特殊,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但是你放心,他绝对不是坏人。” 寒鸦门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恨风不由得心想。 回到宿雨阁后,师明轩从柜子深处取出了两册泛黄的书卷,递给了恨风,说道:“这两册都是丘泓雨前辈二十年前从中原传入安川的剑法,飘逸灵动,变幻无方,你闲余时可以翻看学习,并如一水前辈所说,将它们与你的无相之力融合到一起,必定威力无比。” 恨风接过,在手上快速翻看,其间的一招一式皆在她的眼前划过,大致看了一遍后,合上册子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任务?” 师明轩坐到条桌前,翻看着寒鸦门的任务册,逐条审阅,说道:“目前接到的任务中,与雷火相关的共有七十三个,有八个任务正在执行,剩余有六十五个任务等待认领。” “如果没有人认领呢?”恨风坐在他面前,不由得问道。 师明轩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册子转过来放在她面前,指着其中一行小字说道:“榆城有一个任务,适合你练手,并且这名雷火刺客,参与过你家的事情,对付这种人,你意下如何?” 恨风握拳,冷哼了一声:“就它了。” “很好,明日我会命人将此任务相关的卷宗送至南风院。另外,还会有人前往南风院教你一些门内的历史和技能,你可一同学习,尽快准备好,最长半月,最短五天内出发。” 恨风点头,起身走到门口时,师明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加入寒鸦门后,便要把护人性命放在首位,不论是任务内,还是任务外。” 这一句话,他说的格外语重心长。不知为何,恨风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每个字依然历历在目。 她回到南风院,在竹楼前的亭子中翻看着从宿雨阁拿来的两本中原剑谱,分别是《渡生剑法》、《斩风剑法》。 两本剑谱的风格完全不同,渡生剑法如其名,并无杀人之意,或横或斜,都在抵挡对手的攻势,一起一落间,就好像真的在渡化对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而斩风剑法则完全不同,它的攻势犹如迅龙,简单利落,却招招致命,若配合上她的无相之力,其威力不可想象。 恨风一页一页认真翻看完,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淡。落日余晖透过稀疏的篱笆,映在了院子中。 她已看完全部的剑谱,脑中已有大致的演练招式,正要合上书籍时,忽然发现斩风剑法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写着清秀的几个小字,凑近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落款:泓雨。 师明轩告诉她,这是中原的丘泓雨前辈自创的两套剑法,而后又传入了安川。 短短几句话,透露着无比低落的心绪,不知这位前辈为何在斩风剑法的结尾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在天雷宗修行时,她曾经在《安川图志》上看到过对中原的介绍,跨过安川大陆东侧的迦蓝雪山,乘船半个月,渡过靖海,便会到达那里。 中原武术流派众多,与安川盛行灵术修炼不同的是,他们将武学的修炼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没有周身的灵气,也能发挥出极强的攻击力。 如果以后能报了仇,可以到中原看一看,恨风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是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吗? 恨风收起思绪,用无相之力凝聚成了一柄无形的长剑,按着斩风剑法的路数演练着一招一式。 约半个时辰后,她的耳根微动,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左宵月来了。 “女侠姐姐,”左宵月在门外,轻轻推开竹门,低声说道,“我训练结束,就来找你了。” 恨风控制着无相之力,折了两枝院子里的翠竹,隔空取了过来,一枝放到自己手中,一枝甩给了左宵月,说道:“来吧,过两招,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她凌空接过竹子,有些担心:“这……我小时候和娘学过几招,怕使出来丢人。” 话音刚落,恨风的竹子已经直直朝着她的喉咙刺来,毫不拖泥带水,但其实只用了两成的力气。 左宵月见状,立即侧身躲过,并将手中的竹子折作两节,左右各持一枝,右手挑开恨风刺来的竹子,左手灵活扭转,竹子仿佛在她手中变作了一柄轻巧的短剑,挥向了恨风的腰间。 恨风斜挥竹条,拦住了腰间的短剑。 她出手很轻,没有带任何灵力,只是想试探一下左宵月的能力,发现她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是用剑很稳,是个认真的孩子。 两人一来一去,统共过了十几招后,恨风单手接下了她的竹子,说道:“好了,我大概知道你的能力了。” 左宵月松开了手,两只短竹落在了地上,她双手背在后背,说道:“我和娘练过一段时间双短剑,只是知道一点点。” “欺负你的那个小子,你知道他能力怎么样吗?” “应该比我弱些,我们打过一次。”左宵月低声回答起昨天的事情,“昨天训练结束后,他来找我,说是五天后的比武,他不能输给我,让我小心着来。我说比武而已,谁输谁嬴不重要,只不过是大家切磋就好。没想到他竟然出手了,我当然不会被他白打,立即打了回去,就把他打倒在了地上。后来,他叫了一伙人,都是他们旁氏宗亲的一些孩子,只是有几个比我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恨风看到她的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淤青,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恨风想到了刚才翻阅的渡生剑法里的几招,稍加改动,便会成为攻势极佳的招式。 她试着比划了一番,改良了几个招式,将防守的方向变为了往前攻击,配合上左宵月惯用的短剑,应该不错。 两人一同演练了五轮,果不其然,左宵月用两枝短竹模拟短剑,挥舞起这几招来,翩翩巧然,轻扬的单短剑比起之前的双短剑来说,强了许多。 “你先用惯用的双剑,然后切换成我教你的这套单短剑的打法,灵活切换即可。” 左宵月咬着嘴点了点头,眼里有星星泪水在打转,真好,除了娘亲之外,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第十六章 日息护使02 恨风又想到,左宵月身上没有真实的双剑,那小子的旁氏宗亲兄弟们若是再来欺负左宵月,怕是难以对付,她想了想又说道:“你明日过来,我再教你另外的东西。” 左宵月听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此刻,已是明月悬空,夜色降临,她告别了恨风,离开了南风院。 恨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就好像看着年幼的自己,那时候初到天雷宗,也是曾经被一些灵力更强的世家子弟欺负。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清晨,恨风准时醒了过来。 伴随着破晓的微风,她在院中凝聚着无相之力练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斩风剑法,越练越投入,无形的力量夹带着剑之威力,震落了纷纷竹叶,飘散在院中,直到叩门声响了两遍,她才从剑法中回过神来。 一开门,只见一个黄衫女子站在竹栏外,她的淡眉如水,明动的的双眸透着柔和的光,气质宛如清扬。 “早啊,恨风姑娘。”她抱着厚厚的一沓卷宗,笑容如朝阳,“我叫楚听云,寒鸦门的内机使。以后由我负责帮助你整理任务卷宗。” 恨风不太了解内机使是做什么的,但是昨天师明轩说了会有人将任务相关的卷宗送至南风院,还会有人来教一些门内的历史和技能,大概便是眼前这位黄衣女子了。 她面无表情,侧身邀请楚听云进入院中,一冷一热,二人形成鲜明对比。 楚听云倒是不介意,大大方方地进入了院子中,说道:“好精致的院子,来寒鸦门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南风院呢。” 她说完,瞥了一眼恨风,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知道这姑娘话少,便不再多说其它。 二人进入竹楼一层,楚听云将卷宗放在竹厅正中的桌子上,说道:“这些都是和此次任务相关的内容,在开始看这些内容之前,我们先大概了解一下寒鸦门的历史。” 她从卷宗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寒鸦简史》,递给了恨风。 恨风一边快速翻阅着,一边听着楚听云讲述。 寒鸦门由尹怜梦创立,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与雷火红仙不同的是,她的目的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有杀戮,有杀戮的地方就会有人死去,有人死去就会有人想要活着。 对于这些想要活着的人,他们只要找到寒鸦门,给与一定的酬劳,成为寒鸦门的雇主,寒鸦门便会派出护使,保护他们的性命。 当雇主需要将某些物品安全护送至某处时,便可以选择寒鸦门的单次长途护送。 当雇主需要长时间的护卫时,便可以选择寒鸦门的按年护卫或按月护卫。 诸如此类,寒鸦门会在此基础上进行任务难度划分,派给不同等级的护使去完成。 总舵位于安川东境,由尹夫人掌管。 当前所在的是安川西境的分舵,五年前成立,由师明轩掌管,共有十名日息护使,四十二名玄息护使,七十八名水息护使和一百三十一名地息护使。 除了护使之外,这里还有五十六名内机使,负责整理各地的寒鸦探子收集的信息。 每次只要寒鸦门接收了任务之后,各地的寒鸦探子便会开始搜索和雇主相关的信息,他们有的精于制图,建筑的内外结构可以清清楚楚地画于纸面,有的精于与人打交道,三言两语便能问出一个人的底细。 正是这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寒鸦探子,支撑着每一次寒鸦门的护使高效地完成任务。 楚听云还想要细讲各种难度和任务类型的收费情况时,被恨风伸手制止:“好了,开始进入任务重点吧。” 她识趣地一下子合上了嘴,低头翻着桌上的卷宗,抽出厚厚的一册卷宗,由于太重,只能双手捧着,递给了恨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咱们现在是搭档,你这次任务要是完成了,我可是有两成的收入哦。” 恨风单手接过来:“是吗?这次任务多少钱?” 楚听云指着任务卷宗封皮的一行小字:“喏,这里,每个任务的卷宗封面上,都会有说明。这次任务是一千两白银。” 恨风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她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只是淡淡地回答:“二百两银子,那还不少。” 楚听云杵着下巴坐在她面前,眼里泛着钱光:“没错,可以到楼外楼吃顿红烧猪肘子,叫上一壶陈年的青田,然后再到……” 恨风认真地看着卷宗,卷宗内容的精细程度,让她惊讶不已,于是,根本没有听进去楚听云在说什么。 此次的雇主是一名烟花女子,安川西境榆城金风玉露楼的头牌,花名聂解忧,被榆城富商田九万看上,对方欲出九千两黄金赎了她回家做九房小妾,正好搭上他名字里的九字。 聂解忧以身体孱弱为由,拒绝了此次赎身。田九万气得几次在光天化日下,冲进金风玉露楼里想要强行将她带走。 金风玉露楼位于安川中部的榆城,这里是几条官道的交集之处,乃是安川的交通要道,还有两个古老的世家位于此,分别是柳氏与侯氏。 聂解忧交友广泛,偶然识得了榆城柳氏的柳公子,二人成了至交,他便守在她身侧,几次拦下了田九万。 这厮心胸极其狭隘,几次不成功后,便带着钱找上了雷火,用原本打算赎她的九千两黄金,买了一个凶残无比的刺客,打算先将聂解忧折磨至死,再将柳公子杀死,以解耻辱。 雷火已经接下这桩生意,刺客预计一个月后便会动手,聂解忧识得很多灵人术士,有人将此消息告诉了她,于是急忙找上了寒鸦门,恳求救自己和柳公子一命。 楚听云给恨风的卷宗中,详细记录了聂解忧和柳公子的习性,从他们的出生地到日常喜好,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为令她惊奇的是,卷宗中共用了一百多页的内容,画了金风玉露楼的结构,每一个房间都清楚地画了出来,包括院里的小路、花丛、水池,屋子的细节,事无巨细,统统都在上面。 除此之外,还有金风玉露楼的仆从和各个烟花女子的姓名、习惯、所住的屋子,都标记得一清二楚,杂而不乱。 “为什么要这么详细?”恨风不由得问道。 楚听云听到她这么问,从遥远的美食遐想中拉回了神,说道:“因为刺客无孔不入,他们可能扮做任何一个雇主身边的人,可能会从任何屋子的角落翻进来,无声无息地靠近雇主。寒鸦门的护使,需要最大可能地防范好一切。所以,一切细节,都不能放过。” 这一席话,让恨风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那个时候,要是能有寒鸦门这样的人保护他们家,该多好。 第十七章 日息护使03 “现在,介绍下寒鸦门护使的工具。” 楚听云说着,取出了卷宗底部的一个云纹木盒,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物品,有铃铛、令牌、软甲,还有一些信号弹。 她先拿出两对用棉绳编起来的铃铛,上面各自系着系着两个鱼儿形状的黑色铃铛,只要摇一只,另一只铃铛便会响起来,就好像在跳舞一样,声音格外清脆。 恨风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原理,有何用处? 楚听云笑起来,右边嘴角出现了一个梨涡,仿佛在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她将铃铛递给恨风,说道:“这个叫做水铃铛,两支铃铛里各自放了一只水冥虫,这是寒鸦门专门饲养的蛊虫,只要一摇铃铛,就会震动它的身体,另一只水螟虫便会感应到,也会一起震动起来,所以另一支铃铛也就响了起来。” “铃铛一个挂在雇主身上,一个挂在护使身上。因为不可能一天十二时称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如果雇主遇到危险,摇动铃铛,护使便会知道。” 恨风想了想,问道:“那护使怎么知道雇主在哪?” 这时,楚听云面露难色:“这是寒鸦门一直以来的难题,水铃铛一响,虽然能知道雇主有危险,但却不一定能找到他们。所以,一般护使都是限定雇主的活动范围,在守护期间,不要走出约定好的范围。” 恨风想了想:“我有办法。” 楚听云瞪大眼睛:“寒鸦门十五年来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你才刚来多久,能有什么办法?” 恨风环顾一圈四周,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来示范,只得回答:“此刻不好演示,有机会演示给你看。” 楚听云似信非信,继续拿出了下一个工具,一个深棕色的令牌。 恨风忽然发现她的腰间挂着一个黑色的水铃铛,与盒子里的一模一样,难道她现在也被护使守护着? 楚听云发现她的疑惑,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铃铛,脸上的笑容淡去,回答:“这是之前我的护使送我的。”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铃铛,摇了摇,声音有些干涩,仿佛已经用了很久,仔细看去,能看到淡淡的锈迹。 “你如果摇动的话,另一只应该也会响起。” 她的眼睛像是要下雨:“永远不会了。” 恨风没有多问,因为她隐隐感觉到,拴着另一个铃铛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世上。 伤心事,还是少问、少提为好。 楚听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浮现她那招牌的阳光笑容,将刚刚从盒子里拿出来的令牌递给恨风,说道:“这是你的日息护使令牌,只此一个。” 恨风将其放在掌心端详,令牌以枣木制成,上圆下方,上刻一轮烈日,下刻一只展翅的乌鸦,栩栩如生,背面的云纹环绕着恨风二字,正是她的名号。 “这是寒鸦门日息护使的令牌,上面都会有护使们的名称,各个独一无二,务必妥善保管。” 她的话音刚落,令牌已化作一层淡淡的雾气,消散在恨风手中。 楚听云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看花,令牌凭空消失了,便问道:“怎么回事?令牌突然不见了?” 刚说完,令牌又出现在了恨风手上,她更加不解。 恨风说:“我把它放到空间枢纽中,便不会轻易丢失。” “所以我刚刚没有眼花,它真的是一下子就消失了,去到了你说的那个空间枢纽中?” 恨风点点头,令牌再次消失。楚听云不由得竖起了拇指,轻轻将她的手掌翻过来看了看,发现真的不见了,说道:“甚好甚好,你那个空间枢纽里都放了什么?” 恨风不语。 楚听云嘟嘟嘴,知道问不出什么,又继续拿出了软甲,它用上好的金丝环环相扣制成,刀枪不入,用以防身用。 还有一些信号弹,但是对于恨风来说,用处不大,因为这是遇到危险时发出的,周围的寒鸦护使看到了后,便会赶来相助,一般只有日息护使以下的级别会用到。 因为日息护使已经是寒鸦门内最高的护使等级,遇到了危险,如果连自己都解决不了,别人更解决不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楚听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好了,今天上午就到这里,下午我再过来与你一起梳理任务。” 恨风将她送至南风院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楚听云。 这个男子长发没有扎起,而是披在肩头,浓而修长的眉毛下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像海一样深沉。 他右边脸庞的下巴烂做一团,全是扭曲的伤痕,就连右边的嘴角都被伤痕腐蚀,虽然被头发遮住,但隐约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他脸上没有表情,恨风看到他腰间挂着一个玄息护使的令牌,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方形小木盒。 楚听云朝着恨风招了招手:“走啦,下午见。” 说完,她和长发男子一起离去。 走了几步后,楚听云打开了男子给她的木盒,里面有一只精美的簪子,尾部镶嵌着一朵白云,用通透圆润的羊脂玉制成,在阳光下,格外美丽。 楚听云像只小鸟一样开心地跳了跳,立刻就将簪子插在了发间,问道:“阿平,好看吗?” 阿平点了点头,很好看,他用手势比划着。 她的嘴角上扬,像一朵明艳的白兰花,说道:“谢谢阿平,你真好,出去做任务还能记着我。” 恨风回到了屋子里,继续翻看着又大又厚的卷宗,找到了关于此次杀手的信息,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石启元,年二十五,出生地不详,善用刀,惯使左手,左脸有一道从额头划向右边下额的伤痕,三角眼,鹰勾鼻,面目奇丑,嗜杀,好美色,随身养着一条金焰蛇,喜食生肉。 这个人,她知道。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刺客中一个脸上有伤的男子,站在草丛中,就在离白楚不远的地方,肩上趴着一条火红的蛇,不停地吐着信子。 福婶和福叔就是死在他的刀下,他们都是白家的老仆,一辈子勤勤恳恳、安分守己,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合上卷宗,握紧了拳头。 第十八章 大悲无泪01 午后的天气极为燥热,院子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就连吹来的风,都是闷热的。 恨风却没有受到燥热的一丝影响,专注静地地坐在竹厅中的桌子旁,翻看着厚厚的卷宗。 楚听云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院子中的风吹来,微微掀起了几页卷宗,带起了她面颊两侧的碎发,青色的长衫也在微风中飘了起来。 浮在楚听云脑海中的念头竟然是:她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像个男人。 恨风早就察觉到有人来了,但一直没见她进来,便抬头问道:“你不热吗?” 楚听云确实热,脖子上粘腻的汗珠都沾到了她的衣裳,立即进了屋子,说道:“看的怎么样?” “写的不错,除了图纸有些复杂难记,快看完了。” “记住了多少?” 恨风思索了一番:“基本没有忘的。” “是吗?那我考考你,金风玉露楼一共有多少仆从?”楚听云最大的优点便是过目不忘,论记性,她可是一流,更何况,卷宗还是她根据寒鸦探子的回复,用了五天的时间亲自整理。 恨风想也不想,立即答来:“一百三十四人。”说着,还一一说出了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习惯、特点、外貌描述,顺畅无比,没有一丝差错。 说到第二十三个仆人时,楚听云让她打住了,因为她说的分毫不差。 楚听云不知道的是,恨风从前在天雷宗修行时,每天都要背诵通篇拗口难记的咒语和法术,那时候的她一心沉醉在法术修行中,总是第一个学会师父所授法术之人。 那时候背诵的法术,比起眼前这些通俗易懂的记录来说,可难多了。 恨风合上卷宗:“预计再有三日左右,我便可出发。” “看来,除了给你送卷宗,我也没帮上你什么。”楚听云耸了耸肩。 恨风却问道:“关于雷火七十二路刺客,你知道什么?” 恨风原名白楚,因被师明轩所引,进入了寒鸦门,但是她的原名除了九峰和师明轩,没有人知道,也没有知道她的过往。 她心想,眼前这个内机使,说不定知道关于雷火的事情,问一问,也许能得到什么信息。 楚听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安川最大的暗杀组织便是雷火,其下有一批批修行邪恶灵术的灵师,专接一些金额高昂,却见不得光的刺杀任务。但其实,雷火最可怕的杀手,却不是这些灵师,而是七十二路刺客。” 恨风微微皱眉:“何以见得?” “这一伙刺客,都是中原人,因为他们穷凶极恶,为中原武术世家所不齿,便逃亡至安川,被雷火收留后,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虽说他们并不修炼灵术,但是他们所练的武术,却也是威力强大,并不差于安川的灵术。前段日子,七十二路刺客折了三成在宗城,好像去刺杀什么白氏,可怜的一家人,都死了,但是这伙刺客付出的代价也不少。” 恨风听到别人说起这些往事时,内心十分平静,大概是无数个痛苦的深夜,造就了如今的平静。 “那你可知,有什么法子可以除去这伙子人?”恨风问道。 楚听云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是谁?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小内机使,连你这个日息护使都不知道的问题,我怎么能知道?”她转念一想,“不过嘛,我忽然生了一计,你要是想知道,倒是可以帮你。” “怎么帮?” “雷火之所以能横行那么久,一是因为雷火根本没有固定点,其下刺客都潜藏在安川各处,而且从来也没有人见过雷火红仙的真面目。更有人传,他们和安川的官员有来往密切,所以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们。但是,要是遇上我,那就不一定了。” 恨风不由得说道:“你刚才不还说,没有办法吗?” 她摆了摆手:“那是刚刚。如果我像你这样,有一身厉害的灵术,正好眼前有一个现成的雷火七十二路刺客,事情就有转机了。” 恨风的情绪难得像现在这样高涨,立即追问:“该怎么做?” 楚听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只需这样既可。”她慢慢将脑中所想一点点说了出来。 恨风听后,不由得惊叹,渐渐明白,当初为什么师明轩给她安排这个任务,看来,他也是有此考虑。 “怎么样,这个法子不错吧。”楚听云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恨风不由得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也不会武功,脑子倒是不错。 往后几天的日子中,恨风白天则专注地记忆卷宗中的屋子结构,晚上便会带着左宵月一起练剑,并且将无相掌中的几招教给了她,免得她在手无寸铁时,又被那伙世家小子欺负。 三天后,她已将卷宗中的全部内容记熟,包括金风玉露楼的构造,各个仆从和烟花女子的信息,统统记在了心中。 临走时,师明轩和楚听云二人前来相送,两人一路送到了山下,正好遇到一伙人回寒鸦门。 这些人都是之前随着七叔一同出任务的护使,但,不见七叔在何处。 楚听云见他们各个面色惨淡,心里隐隐泛出不好的预感,上前抓住一个人的肩膀,问道:“我爹呢?” 此人叫做路鹏,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眼角有着稀疏的皱纹。他是一名水息护使,当年与七叔一同加入了寒鸦门,一点点看着楚听云长大。 此时,楚听云问他,七叔在哪里,他的内心一阵绞痛,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楚听云见他不语,又见他左臂包扎着伤口,血水还没有干去,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路鹏见她此状,深深叹息,终于还是回答道:“七哥他,死了。”说着,低下头去,声音不住地颤抖,“他被仙影宫的大弟子庄奇水所杀。” “尸体在哪?”她忍住泪水。 路鹏往后看了一眼,楚听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身后停了一辆马车,上面盖着厚厚的黑色车帘,一点光也没透出来。 她强作镇定,一步步朝着马车走去,掀开了车帘,踏入了车中,车板正中盖着一块方形的白布。 一掀开,便看到了七叔的容貌,他看上去很安详,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只是睡着了。 不知为何,楚听云的眼泪竟然没有掉下来,此刻她已真真切切地看到父亲的尸身,突然哭不出来,内心无比的平静。 可能正是应了那句,大悲无泪。 第十九章 大悲无泪02 师明轩命人抬来了棺木,待七叔的尸首收敛后,在一旁问路鹏:“你细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我说来,那仙隐宫不过是二流小派,如何伤得七叔?” 路虎看着七叔的面庞一点点消失在棺盖下,只觉得恍如隔世,三天前还跟自己一起喝酒的老哥们,此刻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师明轩亲自问起此事,路鹏提了提神,认真答来。 此次他们的任务,是安全守护将要出关的归元宫宫主巫南烟。 归元宫与仙隐宫本同属一派,但十年前,决裂后一分为二,彼此为了证明谁强谁弱,互相斗争不止,终于,将双方都斗得势微,内耗不止,都沦为了二流的修灵门派。 归元宫有一秘宝,天霄灵影石,可以大幅提高灵术修炼的速度,但其炼造过程十分复杂,炼造者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巫南烟在闭关炼造天霄灵影石前,便料想到死对头仙隐宫必会来抢夺将要出世的异宝,于是提前找到了寒鸦门,希望能够在炼造的最后关头,守在旁侧。 天霄灵影石需以真冥之火不间断地烧五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调整火候,需要有人时时守在旁边,小心调整,方可无误。 更为要紧的是,在最后的关头,需要注入归元宫宫主的灵力,方能炼成,稍微出一点差错,炼造的人便会被天霄灵影石反噬,轻则灵力全失,重则丢了性命。 路虎等四人,提前了七天到达了位于伽蓝雪山之巅的归元宫,探得山巅周围有众多仙隐宫的人在埋伏,恐人手不足,难以对付仙隐宫,便禀明了门内之后,等到了玄息护使七叔前往支援。 三天前,七叔从寒鸦门出发,来到了伽蓝之巅,一把重影刀配着一身浑厚的青阳灵力,守在归元宫中,四周的仙隐宫之流便不敢造次,退去了不少。 大家都以为无事了,谁想知,归元宫巫宫主即将出关的夜里,原本退去的仙隐宫一拥而上,轻易地突破了归元宫的守护,闯入了正殿中。 归元宫中大多是女子,根本拦不住凶狠无比的仙隐宫众人。 七叔率先应战,拦住了如潮水般涌而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跨过他身边一步,统统被拦在了他的刀前。 仙隐宫众人对天霄灵影石志在必得,若能得此神物,必能光复日益落寞的仙隐。 于是,其下大弟子庄奇水备好了一手阴招,他命人扮做路虎等人的模样,将七叔骗至了一个阴暗角落,趁其不备,用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七叔是什么人,一眼便识穿了诡计,在匕首入腹一寸之时,便夺了下来,反杀来人。 庄奇水阴狠无比,早命人在匕首上涂上了一层剧毒无比的云丝蜈蚣体液,匕首仅仅入体一寸,七叔便中了这剧毒。 路鹏还记得,那时候的七叔,从阴影中走出,看了一眼从腹部流出的黑血,淡淡地笑了笑,而后一言不发,挥舞着那把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重影刀,冲进了仙隐宫来犯的人群中,斩杀了不少来犯之人,其余人皆四散而逃。 七叔最终倒地上,毒发而亡。 他最后的话是:“庄奇水害我,照顾好听云。” 归元宫宫主终于安全出关,天霄灵影石也成功炼成。 任务完成了,七叔却死了。 仙隐宫的人零散而逃,庄奇水也逃了,一时间,不见踪影。 路鹏只得告别了归元宫,先带着七叔的尸首回来安葬,再寻仙隐宫报仇。 师明轩听完叙述,心里已经暗暗做好决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好好送走七叔,放心,此仇必叫他血债血偿。” 路鹏点点头,二人随着抬棺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寒鸦门的阶梯。 不知何时,丑脸阿平也来了,他站在寒鸦门的石碑前,望着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楚听云,眼中一片决然,转身骑上了一匹黑亮的马儿。 宽厚的身影,渐渐随着马蹄声远去。 恨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懂了那个丑脸男子的眼神,那是复仇的决然。 恨风留了下来,她虽然与七叔不熟,但有过一杯酒的情谊,又与楚听云相识,便做了这个决定,晚两天再出发前往榆城也不迟。 灵堂之上挂满了白色的幔帐,七叔的棺椁放在正厅,棺头悬着一把黑色的短刀,那是他毕生所用的武器,陪着他走完了生命的尽头,今日,又陪着他与活着的人告别。 楚听云跪在堂前,身披白麻,额前系着一抹白条,垂着头,一言不发。 灵堂外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都是寒鸦门之人,也有少部分是门外之人,都是七叔的朋友,一接到消息,便匆忙赶来了。 师明轩率着众人,朝着灵堂拜了三拜,而后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寒鸦门与仙隐宫座下庄奇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若有人能提其头来见,赏白银一千两。” 人群骚动起来,夺庄奇水人头之事,开始在门内传开了。 恨风在灵堂守了两天,这期间,楚听云滴米未进,连觉也不曾睡过,只是偶尔起身走走,又回到了灵堂中,跪在棺前,沉默不语。 恨风知道她难受,便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七叔若在,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一声冷笑传来,楚听云注视着棺头的黑刀,说道:“你懂什么,丧父之痛,你又如何知道。”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恨风的内心,丧父之痛,她岂会不懂。 “喂,你说话怎么这样,人家好心安慰你,连任务都延迟出发,为的是什么,就为听你这一句话?” 说话的是九峰,他手中拎着两壶酒,搭在左肩上,手里还拿着几个碗,打算来送送七叔,与他喝上几杯,没想到刚刚进入灵堂,便听到了刚才楚听云说的那句话。 恨风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知道刚刚说的是气话,便对着九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灵堂之外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议论之声纷纷不止,似乎是有什么人到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托着一条瘸腿,杵着拐杖,走入了人群,众人默默给这个人让开了一条道。 楚听云听到身后人群的异动,侧头看去,便看到了阿平。 阿平的性格喜怒无常,两天来不见人影,楚听云还以为他不愿过来,便也没有去找他。 此刻,他竟然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带血的木盒。 他是个哑巴,半边下巴带着刺目的伤口,看着格外渗人,除了楚听云之外,平日基本不与其他人来往,在寒鸦门内,也没有什么朋友。 大家都注视着他,偶有人低声议论几句,没有知道他今天会过来。 阿平走到了灵堂中,俯下身子,双手将木盒陈放在棺前的地面上,正要跪下时,却由于脚瘸了,站的不稳,差点倒下,幸好被九峰一把扶住,才缓缓跪正。 重重的磕头声响起,阿平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停下来。 楚听云仿佛感应到什么,打开了放在地面上的木盒,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放于其中,不由得惊呼一声。 就连九峰看了后,也一口凉气。 灵堂之外有几个人跑了进来,跟随七叔一起出任务的路鹏就在其中,看了一眼人头后,立即认出了死者,惊讶地道:“这是仙隐宫那个庄奇水的人头!就是他害死了七叔!” 楚听云几天来忍住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宣泄着她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 阿平看着她,一脸疼惜,顿了顿,慢慢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指拂去了她的泪水。 楚听云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泪水不断,清晨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 她的声音颤抖,前言不搭后语:“阿平,我好难过,我应该多陪陪他,我应该多陪陪他,他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好后悔……好难过……我再也没有爹了……我爹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阿平不会说话,只是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手掌缓缓抚过她的背脊,希望能够缓和她的情绪。 旁边的人都不忍再看,忍不住低下头去悄悄抹着眼泪。 恨风在堂外看着,不禁有些羡慕,能被人默默守护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该走了,榆城还有任务在等着。 第二十章 初到榆城 恨风刚刚来到山脚时,听得背后传来匆匆脚步声,一转身便看到了楚听云。 她的衣衫跑得有些乱,额前戴孝的白条也歪了,见恨风停了下来,立即欣慰地一笑,说道:“我还以为差点就追不上你了。” 她气喘吁吁,拍着胸口深吸了气,带着一丝愧疚,侧着头没有正面看恨风,终于说道:“刚刚,对不起,”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的很抱歉,竟然对你说那种话。” 恨风摇了摇头:“七叔的死,大家都很难受。特别是你,一定最难受,所以我理解。”恨风伸手将她额前的白条扶正,“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楚听云轻轻点了点头。 恨风转身离去,带上了面纱,背对着楚听云招了招手。 她本来想要驭气而飞,但是师明轩不允许,要她老老实实骑马,驭气飞行是天雷宗专有的灵术,太容易暴露身份。 翻身骑上一匹银鞍白马后,她朝着榆城的方向,驰骋而去。 榆城位于安川中部的官道上,来往人流众多,鱼龙混杂,商贩、灵师、官员等等什么人都有。 这里灯火通明,十分繁华,除了地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此处有安川上的两大世家,柳氏与侯氏。这两族自上古七国时期起便存在,家底十分殷实。 自山泽一统七国,开创了灵术修炼之法以来,两族内部也自创了修炼之法,自成体系,在安川上也是小有名气。 他们的宅邸位于城北,恨风还没进城,远在榆城城南的官道之上,便能看到两座气派恢弘的建筑,高高地伫立在城中,琥珀色的屋顶在阳光下,无比的富丽堂皇。 想来,这边是柳氏与侯氏的宅邸了。 沿着城南的大道一直走,能看到一栋雕栏玉砌的阁楼,楼间的椽子雕着精美的花纹,彩饰的漆鲜艳欲流。四角飞檐用水晶雕刻着鸟兽花朵,檐下坠着淡粉色的灯笼,一到夜间,迷蒙暧昧的灯火便会亮起,吸引着川流不息的人流。 门口顶上挂一个镶着金边的牌子,刻着“金风玉露”四个大字。楼中乐声悠扬,女子的笑声隐隐传来,还伴随着叮咚的碰盏之声。 这,便是金风玉露楼。 此次她的任务,便是来此楼中,保护一个叫聂解忧的女子,让她免遭雷火的毒手。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隐秘的任务,不是寒鸦门派出,而是和自己的仇恨有关。 楼里的小厮拦住了恨风,说道:“女子不得入内。” 恨风说道:“何以见得?我分明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声音。”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来人,她穿一身淡绿色的长衫,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星耀般的眼眸,不知是何来历。他心里想着,一般来此的女子,都是来找自己夫君,不是砸店就是大哭大闹,烦人的紧,万万不能把她们放进去。 小厮说道:“里面的姑娘都是什么人?您不会不知道吧。我劝您有事回家等着,别来这里找不痛快。” 恨风不理他,就要直直地进去。小厮见状,知道是个硬茬,立即张开手臂拦住了路,扭头朝着一旁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壮汉又朝着身后的几个身穿劲装的打手们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即会意,都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裳,扭了扭脖子和手腕,朝着恨风围了过来。 恨风看着他们,歪了歪头,问道:“就这几个?要不,再加点人?” 小厮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大声说道:“把这个娘们撵走!” 刚说完,后脑壳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记打,疼得他抱起了脑袋,愤怒地转头,大喝:“哪个兔崽子……”但一看清来人之后,声音立马软了下去。 周围的打手看到来人后,也纷纷退开了,没人敢上前一步。 一声柔媚甜腻的声音传来:“哟,麻六,胆肥了呀,敢打女人了。” 麻六陪着笑,扭捏地说道:“不敢不敢,”说着,指了指恨风,“夜梅妈妈,是这个女子捣乱,硬是要闯进去,我也是没有办法。” 夜梅身穿一袭粉花曳地长裙,怀里抱着一只毛色润亮的黑猫,朱红色的指甲轻轻挠着猫儿的背脊。她白了眼麻六,说道:“你那眼力见还得多练练,这姑娘气度超凡,一看就是修法之人,十个你都不够她揍,信不信?” 一个客人赖账不给钱,楼间的打手来向夜梅禀报后,她正想要去收拾那不给钱的混蛋,路过此处,便看到麻六带着打手要对付一个女子,气突然不打一处来,一是她平生最见不得男人打女人,二是她一眼就看出楼外站着的这个女子,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一过来便用食指关节敲了下他的后脑勺。 麻六面色一红,咕哝着说道:“这……不可能吧?”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恨风,想起刚才那幕,是了,金风玉露楼的打手围过来时,她面色毫无畏惧,看来,真有两下子。 夜梅步履轻盈,走至恨风面前,说道:“这位姑娘,楼里小厮眼拙,夜梅在此替他赔罪了。姑娘你腰背笔直,面容精神,周身灵力浑厚而充足,一看就是修法多年之人,不知今日光临鄙店,所为何事?” 恨风终于看到一个可以好好沟通的人了,便说明了来意:“我来找一个名叫聂解忧的女子。” 夜梅眼睛眯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恨风,她知道解忧最近摊上事,得罪了一个叫做田九万的富商,他几次来楼里闹事,都被柳家少爷给拦下,面子上受挫后,便花重金找到臭名昭著的雷火,扬言要来刺杀解忧,还要把那柳家少爷一起给杀了。 难道眼前这位姑娘便是雷火派来的刺客?夜梅心念电转,如果眼前这人真是要来杀解忧的刺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入楼,还得赶快去通知柳家少爷才是。 她一念至此,心想,先问清她的来路再说,便喜眉笑眼地问道:“这解忧姑娘是咱们楼里的头牌,行程满得很,不如姑娘你报上名来,我去帮你问问解忧,看看她有没有时间见你。” 恨风如实回答:“我叫恨风,寒鸦门日息护使,”说着,她从空间枢纽中,取出了一枚令牌,只见刻着寒鸦门标识的令牌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 夜梅看清了令牌后,心里的大石一下子落了下来,她知道聂解忧最近向寒鸦门求助,还出了不少银子,那么这位恨风姑娘前来此处,想必是来保护解忧的,并不是刺客。 她立即喜笑颜开地说道:“竟是寒鸦门的护使到了,来来来,楼里请,我带你去见解忧。” 旁边的麻六看见她手掌上凭空出现了一块令牌,不由得低呼一声,揉了揉眼,发现没有看花眼时,立即拍了拍脑门,心想,哎呀得罪什么人不好,偏偏得罪这种灵术高超之人,看来,后面得找个时机去向这位姑娘赔罪才是。 夜梅带着恨风进入了楼中,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心想,也不知道这位姑娘今年几岁,看上去好生年轻,竟然已经是寒鸦门的日息护使,她是不是修了什么护颜之法,才保住了这年轻的面容。 想至此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机会得好好向这位恨风护使请教一下驻颜之术才好。 第二十一章 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楼共有前后三座楼相连,前楼为茶楼,也是入口所在,中楼为戏台,时有说书人或者歌姬舞姬在此表演,后楼则是厢房,用于夜宿所用。 三座楼之间由院子相连,其间种着桂花和海棠,别有一番风情。 恨风跟着夜梅走到了中楼,此刻的戏台上,正有一个说书人,正在说着一段故事,他身旁仅有一桌、一椅、一扇而已,手里握着把抚尺,而台下的人,各个听得极为认真,想来是那说书人将听众都带入了故事的情境中。 台下有几百张桌子,座无虚席,三层楼环起来的包厢中,也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在其中,此间宾客满座,人影重重。 由于一楼的人太多,夜梅带着恨风上了二楼,打算沿着二楼的过道去往后楼。 正遇过一间叫做明湖居的包间时,里面传来了阵阵骂声和打架的声音,似乎是一群人正在打什么人,拳打脚踢的声音时有传来。恨风心想,人多的地方,想来麻烦事不少。 她只是侧头看了一眼,珠帘后透出了隐隐绰绰的人影,有人骂道:“臭小子,溜进来看戏不给钱,教训教训你,免得叫你不涨记性!” 被打的那小子叫到:“哎哟,打人啦,乌龟王八蛋仗着人多,打人啦!” 这声音听上去格外滑稽,还带着一丝笑意,一点被打的痛苦都没有,周围的打手又骂了几句,打得更重了。 恨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小子被打,嘴巴还那么欠,不是找打是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 刚走过包间,她突然听到了戏台上的抚尺重重地拍了一下,说书人的声音节节高起,讲述的故事一字一句地传入了她的耳朵,不由得停了下来。 “领头的元秋荷那可是雷火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武功高强,率领着七十二路刺客围住了弱小的白楚,她纵有一身厉害的白氏神力,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妖兽在身侧,也护她不得。 “白楚召唤出那妖兽,比咱们这栋楼都高出许多,面目狰狞无比,生着锋利的牙齿,嘴里还流着鲜血,就好像要吃人一般。但是雷火的刺客团团将它围住,困住了它的爪子后,四个大汉竟然将这妖兽的头颅给斩了下来,那血啊,就好像山间的瀑布一样喷了出来,不多一会,就死了,极为惨烈。 “这白氏孤女自知难以自保,大家可知,她如何了?” 说书人讲至此处,留了个悬念,只是叹息,却不说话。台下有人大喝:“怎地了?说书的,你别说一半就不说了呀,我这听得正起劲呢!” 旁边又有人附和道:“雷火那么多人,横竖都是一死,这小妮子能怎么样?” 说书人的声音字字清脆:“那小姑娘自知硬拼是死,竟朝着那雷火的元秋荷跪了下来,求她饶自己一命……” 后面说的什么,恨风已经听不清了,她此刻脑中一团怒火,耳边嗡嗡直鸣。 这些张口就放屁胡说的混蛋,气得她浑身打颤。 夜梅只顾着往前走,没有往后看,都走到后楼了,才发现恨风没跟上来,于是便往回找人,回到中楼时,她看见恨风的双手紧紧抓住二楼的栏杆,双目如刀般盯着楼下,不知是何缘故。 她急忙上二楼来,想要问问恨风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走了。 恨风此刻心想,你们说那焚骨雀是吃人的妖兽,说我朝着雷火下跪求情,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焚骨雀,什么是宗城的白楚! 她正欲召唤出焚骨雀,想要大闹一场金风玉露楼之时,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骂声:“是哪个老狗在瞎说书,张嘴就信口开河,臭狗屁啥样你啥样,真是笑掉小爷的大牙了!”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竟然是刚才在明湖居里被打的那人,他不知何时,已从明湖居跑了出来,脸上一块青一块紫,仍是挡不住他面庞上的帅气之色。他一边抓着二楼的柱子,一边朝着一楼戏台上说书人挥舞着拳头。 他身穿一身灰蓝色的布衣,长发竖冠,插着一枝竹簪,面容棱角分明,鼻子高挺,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格外有光。 包间里的打手见他竟然跑了出去,立即追了出来,蓝衣男子立即从二楼跃下,在一楼的坐席之间穿来穿去,好像一只灵活的泥鳅。 其间的客人身侧都陪着一两个金风玉露楼的姑娘,她们看在他长得还算可以的份上,都巧笑着让开了道。 他倒也不客气,嬉笑着从她们身边跑了过去,还时不时向她们投去了暧昧的眼神。 恨风心想,还以为是什么人呢,不过就是个登徒子。 他边跑边大声说道:“这个老头说的故事不好,那宗城的白氏之女,岂会像这老头说的那样,跪下朝雷火求饶,你也不打听打听,那姑娘杀了多少雷火的刺客,她要是会下跪求饶,我顾字倒过来写。” 他跑到了戏台旁,轻巧地跃到了戏台之上,一把抢过了说书老头的抚尺,“啪”地一声响,朗朗说道:“那白氏之女,宁死不屈,定会与雷火血战到底,就算死,也断然不会朝着雷火下跪求情,大伙说,是不是?” 台下的人一阵叫好,有人欢呼道:“我觉得这小子说的有道理,我赞同!” “说的什么玩意,起开起开,还是那老头说的好一些。” “哪里不好了,大丈夫就当报仇雪恨,岂可朝着仇家下跪求饶?” “大丈夫能屈能伸,求饶怎么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台下的看客你一言,我一句,大家渐渐开始放声议论起来,就好像赶集般,好不热闹。 那说书老头白了一眼台上抢过他抚尺的蓝衣男子,轻哼了一声,便走下台去,想来是对他抢了自己的风头,极为不满。 那人倒是厚着脸皮朝着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承让承让。” 这时,金风玉露楼的打手已经赶到了台下,手里拿着粗大的麻绳,就要将他捆了去。 他立即朝着台下的另一侧跳去,却正好落入另一侧的打手的包围中,有人骂道:“这小子不知是哪里来的,竟然溜到这里来白看戏,他娘的不给钱,今日得把他捆到官府去。” 说着,就将他围了起来,又开始拳打脚踢起来。那人只是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大声嚷嚷道:“哎呀,打人啦,打人啦。” 夜梅来到二楼,发现恨风的脸色不像刚刚那样难看了,她奇怪地问道:“护使,您在这里做什么?” 还没等恨风回答,就有一个打手匆匆来报,指着楼下被打的那小子说道:“夜梅妈妈,就是他不给钱,是绑了他去见官,还是要怎么着,任凭您发落。” 金风玉露楼时而就会有人偷偷溜进来,被发现后,基本都要交由夜梅处,有的抓起来报官,有的扒了衣服赶出去。但是看眼前这个人,衣服稀松平常,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低声朝着打手说道:“报官去,不关个十天八天,人人都以为我金风玉露楼好欺负。” “好嘞,这就去。” 打手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被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叫住。 “等等,他的钱,我替他付。” 打手奇怪地回过头,发现说话的,正是站在夜梅妈妈旁边蒙着面纱的女子。 第二十二章 解忧姑娘 身边的打手忽然都退开了,蓝衣男子有些奇怪,他歪歪扭扭地起身,问道:“喂,怎么不打了?” 有一个打手将双手抱在胸前,扬着头说道:“今天算你小子幸运,有贵客帮你解围了。”说着指了指二楼的恨风。 男子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不知为何,他深深地记住了她的青衣,还有那眼神,实在是特别,不是纤纤女子该有的眼神。 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来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女子出手为自己付钱,想了想,没有什么答案,许是人家天性善良呢,便不想了。 夜梅妈妈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寒鸦门的日息护使,为什么会出手替一个混进楼里不给钱的小无赖解围。她试探问了几次,恨风都不回答,只能作罢。 二人来到金风玉露楼的后楼,夜梅妈妈带她踏上顶层,停在一个朱红色的门前,两侧一共站着四个守卫,他们面色严肃,手持青玉杖,拦住了他们二人的路,说道:“柳公子在此,烦请来者报上名来。” 夜梅回答:“我身后这位是寒鸦门护使,此次前来为了保护解忧姑娘,麻烦通报一下柳公子。” 守卫看了一眼恨风,便进去通报。 恨风回忆起卷宗上所记载,田九万几次三番前来想要强抢聂解忧,都被柳家的公子拦下,想来,眼前这几个人便是柳家的守卫了。 一个世家公子,为了个烟花女子,竟然出动了家中侍卫,不知是那解忧姑娘太美,还是这柳公子太傻。 过了一会,一个清丽的女子打开了门,她身穿一袭绣着月桂的抹胸裙,披着轻透的落霞纱衣,头上的金钗映衬着她精致的面庞,随着她走动,阵阵暗香袭来。 恨风以为,眼前这位绝色女子就是聂解忧,直到她开口说道:“小姐就在里屋,两位请随我来。” 原来只是一个丫鬟,但仅仅一个丫鬟就这样绝色,不知聂解忧得美到什么程度。 她们三人穿过正厅,来到侧厅,纱帐之后隐隐透出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笑声。 丫鬟掀开了纱帐,说道:“二位里面请。” 恨风随着夜梅一同走了进去,一个风姿俊爽的男子对着他们颔首致意。夜梅回以微笑,说道:“见过柳公子,我身旁这位是寒鸦门护使,恨风姑娘。” 柳公子道:“寒鸦门,久仰了。” 他身旁的女子转过身来,对着夜梅微微侧身点了点头,说道:“久违了,夜梅妈妈,”说着,看了一眼恨风,“护使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幸苦,小女子已在隔壁备下酒水,专为护使接风洗尘。” 恨风见到她时,虽说同为女子,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她实在太美了,身穿一身轻薄透亮的荼白长裙,肌肤似雪,纤长的颈间垂着几丝黑发。 整个人就好像山涧深处的疏影,又好像深夜池面上的荷月,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恨风微微回神,双手作揖,道:“有劳姑娘费心,不过这酒水就无需劳烦了,刺客在暗,我们在明,一切还得抓紧布置才好。” 解忧听她说起刺客,不由得愁上心间,眉头一皱,说道:“如此,那便有劳护使了。一切皆是由我而起,还望护使费心,不要让这个刺客伤到其他人。” 恨风点头:“聂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大家安全。”她从空间枢纽中取出了水铃铛,递给了解忧,“遇到了危险,就摇动这个铃铛,我就会知道。” 解忧接了过来,认真地拴在了腰间。 恨风又对旁边的夜梅说道:“夜梅妈妈,这段时间内,还麻烦楼里不要招新的仆从。” 夜梅点头答应。 恨风又对着柳公子说道:“还要麻烦柳公子暂时回避一下,我与解忧姑娘还有事情要处理。” 柳公子看了眼解忧,她点点头,他便要离开屋子。夜梅立即说道:“柳公子,请随我来,今日前楼里有上好的蓝英茶,去品尝一杯如何?” 柳公子一笑:“如此,那劳烦夜梅妈妈领路了。” 走至门口时,夜梅回过头来,对恨风说道:“金风玉露楼的生死,都掌握在护使手中,若能平安渡过此难关,夜梅感激不尽。” 恨风回答:“我一定保护好大家安全。” 见他们都离开后,解忧问道:“护使为何支走他二人?” 恨风指尖捏诀,她的指尖立即亮起了一缕白光,缓缓从指尖上脱落下来,轻轻袅袅地飞入了解忧的心口。 这是天雷宗的追风引,可以用于追踪被施放对象的踪迹。只要水铃铛一响起来,她便可根据追风引,找到解忧的下落。 她知道那个柳公子也是个修法之人,担心他认出来这一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支开了他。 解忧又问道:“你刚刚可是施放了什么灵术?”她常年处于风月场,阅人无数,每个人在她面前的所思所想基本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护使可是不想让柳公子看出来你刚刚施放的法术?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恨风回答:“那便有劳聂姑娘了。” 解忧再次莞尔一笑,说道:“聂姑娘聂姑娘,叫的怪生疏,护使可直接叫我解忧就好。你年纪看着也不大,我也不要一直称呼你为护使,直接叫你恨风,你觉得如何?” 恨风点头,道:“还要麻烦解忧带着我走一圈金风玉露楼,并且与楼中的人,都认识一遍。” 解忧欣然答应。 接下来三天,恨风在解忧的隔壁屋子住了下来,这几天里,解忧带着她将金风玉露楼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姑娘和仆从都查看了一遍,一一与寒鸦门卷宗上的记录都对上了。 她心里暗自佩服寒鸦门探子的办事效率,这么复杂的记录,竟然做的如此详细,毫无差错。 又过了五天,一切风平浪静。楼里恩客不断,姑娘们的笑容明艳,筹光交错,伴随着说书人或婉转、或高昂的声音,从来没安静过。 这一天,日落昏黄,田九万带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来到了金风玉露楼,小厮一看来人,便知没啥好事,心里一阵纠结。 难道,田九万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带着刺客来了? 第二十三章 再见蓝衣 田九万带着黑袍人在金风玉露楼的前楼中,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他双臂一张,整个人倚在了雕花木椅上,右手食指一边敲着木椅的椅背,一边对着身边的麻六说道:“一壶天池雪芽,再叫上楼里最好的姑娘,我今日要招待贵客。” 麻六连声答应,迎着笑脸退了下去,当包间的帘子放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散去,瞬间换成一脸苦相,吩咐厨房准备茶叶后,立即找到了夜梅,说道:“田九万来了。” 夜梅一听,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想,现在都还没发作,应该不是刺客,那来的是什么人?先去试探下看看。 她来到包间外,正好听到田九万在里面说道:“天华兄,这里是榆城最好的茶楼,想喝什么,尽管点,能认识天华兄,实在是田某的荣幸。” 那人说道:“田兄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寒鸦门的一个玄息护使。” 田九万又说:“天华兄太自谦了,想当初,师总使初到西境组建寒鸦门时,不就是天华兄一直帮衬着,西境的寒鸦门才能有今天吗?你可是师总使身边的红人呐。” 那人只是干笑几声,却没回答,夜梅听来,那笑声中竟有几分苦涩。 田九万话锋一转,又说道:“天华兄,妻弟最近有一批货物,要从泉城运出,送至中原,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护送。”边说边唉声叹气。 那人问道:“田兄的妻弟,可是那泉城城主?位高权重,为何找不到人护送?” “没错,妻弟正是泉城城主。那批货物实在是太抢手,黑白两道,都有人可能要来抢,妻弟最近联系了什么金元宫、仙隐宫,还有什么归元宫,找了很多修灵高手,就是为了护送这批货物,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田兄,不要怪我说话直,你刚刚说的那些金元宫之类的货色,真是不行,要我说,这种事情,还是得找我们寒鸦门才对。” 田九万哈哈一笑:”还是天华兄知我,你可知,我正有此意。今日约天华兄前来,便是想要问问,寒鸦门有没有意愿,承接此事,价钱好谈。“ 那人低声一笑,问道:”田兄,不如先报个初价?“ 田九万低声对着那人说了一个价钱,夜梅没有听见他报的数是多少,但是听到那人笑了一声,这声音听上去开心极了,说道:“好说好说,田兄果然是个豪爽之人。我回去向门里禀报一声,应该没有问题。” “如此,那便劳烦天华兄了。” 这时,厨房的侍从送来了茶水,里面的人听到了脚步声,立即止住了谈话。 夜梅端过茶盘,喜眉笑眼地走进了田九万的包间中,手里的方巾一甩,说道:“田公子,实在有失远迎。” 说着,将茶盘放在二人面前,娴熟地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了两人,心想到,田九万身边的这人是寒鸦门的玄息护使,那今天就好办了。 田九万看着面前的茶水,却也不喝,板着脸对夜梅说道:“姑娘呢?我刚刚分明就吩咐过。” 夜梅说道:“一会就来,二位请先用茶。” 说完,退了出去,心想,这田九万强娶解忧不得,今日前来,铁着脸要叫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冲着解忧来的,先应付着看看。这家伙小肚鸡肠,指不定要闹事。 于是,找了雨沫姑娘,也是一个沉鱼落雁的可人儿,夜梅带着她进去的时候,田九万眼睛都不抬一下,说道:“我要的是最好的姑娘,夜梅妈妈,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说着声音提高了起来,“叫聂解忧过来!” 这时,雨沫站了出来,想要解围,说道:“田公子莫要生气,难道是嫌弃奴家不成?” 她的声音听上去酥软无比,一般人男听到后,早已经将她拥入怀中。 但此刻,田九万却只是上下看了她一眼,一巴掌迎了过去,吼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雨沫捂着脸,眼里含着泪,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时,包间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田公子,真是好大的阵仗。” 说着,一个白衣女子掀开了帘帐,走了进来,正是聂解忧,后面还跟着柳公子,还有一众柳家侍卫。 田九万一看聂解忧,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是一看到柳公子,立即又火冒三丈,心想,要不是姓柳的小白脸,自己早就将解忧娶回家了。 田九万立即转头对身旁的黑袍人说道:“天华兄,今日这些个人要是欺负田某,你会不会帮我?” 黑袍人刚刚口头接下了田九万给的泉城任务,这笔钱多的他这辈子加下辈子都花不完,当然不会轻易得罪这个大财主,立即说道:“田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柳公子往前一步,双手作揖,说道:“在下榆城柳青南,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却也不起身,坐在田九万身边,回答道:“寒鸦门,司天华。”对柳青南不屑一顾的模样。 柳青南眼神一转,看向夜梅,似乎在表达什么意思。夜梅立即会意,缓缓退了出去,低声对门口的麻六说道:“去找恨风护使,告诉她这个司天华是寒鸦门的玄息护使,请她过来帮忙。” 麻六立即点头,一溜烟跑开了。 恨风原本在后楼顶楼的栏杆边倚着,双手抱在胸前,俯瞰着一望无尽的榆城,忽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剧烈的敲门声。 恨风听得这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走进了屋中,打开了房门,只见麻六急匆匆跑了进来,说道:“护使,不好了,田九万来闹事了,还带着一个寒鸦门的护使。夜梅妈妈请你过去帮忙。” 恨风问道:“具体什么事情,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麻六心急如焚,此刻那间包房里有田九万、寒鸦门司天华、柳公子、解忧姑娘、夜梅妈妈,还有柳家的侍卫,晚一分过去,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把整个楼拆了都有可能。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把今天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快速地说了一遍,恨风听后,心想,这田九万今日带着那寒鸦门的护使过来,想必没安什么好心。 她刚入寒鸦门不久,没听过司天华这人,也不知他的底细如何。而且,如果自己就这样过去,就等于告诉田九万,金风玉露楼里,有一个新到寒鸦门的日息护使,一会指不定要打一架,此处鱼龙混杂,一打起来,很快便会传出去。 到时候,她这名号可能传得整个安川都知道,实在不是她所愿。 她于私不想管这件事,但是于理,由她出面是最好的,说不定,日息护使的令牌一出,那穿黑袍的玄息护使便会知趣地走了。 恨风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前楼走去。 刚到前楼的大厅时,她忽然见到楼外的街边坐着一个熟人。 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坐在路边,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楼里发呆,他看到恨风后,立即站了起来,朝着她摆了摆手,说道:“好巧啊,恩人!” 第二十四章 茶楼风波 恨风只是朝着他颔首致意,却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就冲进了楼中,还撞开了门口打手的阻拦,来到恨风面前,说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那天多谢恩人帮我解围。” 恨风摇头:“几个钱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打手赶紧上来拉住了他,用力将他往楼外拖去,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恩人尽管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恨风没有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朝着楼上而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着打手说道:“等一等,先不要将他拖出去。” 打手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所以,但还是放开了这小子。 恨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蓝衣男子站直身子,回答:“我叫顾一舟。” 恨风点点头:“顾一舟,我现在有个忙,需要你帮我。” 顾一舟眼睛一亮,说道:“但说无妨。” 恨风的手掌上,凭空变出了一个令牌,正是她的日息护使令牌。她递给顾一舟,说道:“二楼吹云阁中,有两个人正在闹事,你拿着这个令牌,说你是寒鸦门的日息护使恨风,让他们赶紧离开。” 一舟接了过来,看了看说道:“寒鸦门,日息护使,恨风?这是你的名字吗?” 恨风说道:“是,麻烦你快些上去。” 一舟握紧它,放入怀中,说道:“反正,让他们滚就对了吧?包在我身上。”说着,他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了手脚,大步踏上阶梯,朝着二楼而去。 恨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放心,跟在他的身后,一起上了二楼。 她心想,要是一会还是忍不住打了起来,她就在一旁悄悄地出手,反正使用无相之力,如果她低调一些,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吹云阁中,田九万连续喝了两杯茶,不屑一顾地说道:“聂解忧,你如果从了我,一切好说。” 聂解忧的嘴角微微勾起,说道:“田公子身份高贵,小女子不过是风月场上的一枝蒲柳,配不上您,实在无福消受。” 这委婉的话语间,表达着深深的拒绝。田九万听后,立即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甩在桌上,说道:“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费什么话。”说着,就要去拉解忧的手腕,却被柳青南一把拦住,他面有愠色,说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解忧说她不愿意!” 田九万立即看了一眼司天华,后者立即会意,站了起来,说道:“柳公子,这是聂姑娘和田兄之间的事情,旁人插手,怕是不太好。” 夜梅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对,这一个是富商田九万,一个是寒鸦门护使,还有一个是名门柳家的公子,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脸面,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就要大打出手,她心里这样想着,暗自发愁,那恨风护使怎么还不过来?难道是她的任务只是保护解忧免受刺客的袭击,不打算管此事? 柳公子拉起解忧的手,直直朝着包间门口而去,田九万立即大声说道:“好你个柳青南,阻止我为解忧姑娘赎身,原来是自己看上了人家,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就不可以?”说着,他的掌间已经凝聚了一团黑气,朝着柳公子的后背打去。 这田九万幼时曾经在金元宫学过一些灵术,不算太强,也不算太差,这一招震雷手,已是他修为的大集合,既已出手,再难收回。 夜梅惊呼一声,但柳青南的后背却凭空凝聚了一个金色的法盘,挡住了田九万的震雷手。 柳青南转过身来,对着田九万说道:“还要再试试吗?之前几次还没让你长点教训?” 这柳青南的灵术远在田九万之上,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一席话,深深重挫了田九万的自尊,从小他都是众心捧月长大的,从来没有敢忤逆他,更没有会用柳青南的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他怒火中烧,抡起拳头就冲过来要打人,柳青南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间。田九万的拳头还没碰到他的身体,便被柳家的侍卫拦了下来,掌间的黑气浓烈,黑气交错间,他的一招一式,都被四个侍卫巧妙地拦了下来。 田九万立即朝着司天华说道:“天华兄,他们几个欺负我!你快帮我打他们!” 司天华本不想管这些事情,奈何对方实在是个财神爷,只能硬着头皮出手了,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蹿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柳青南的肩膀,说道:“休走,留下来人。” 司天华这一抓,汇聚了浑厚的灵力,紧紧抓在柳青南的右肩上,他丝毫挣脱不得。 解忧看见他眉头紧锁,身子晃了晃,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伴随着她的低呼,腰间的水铃铛摇了摇,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司天华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音,这是日息护使的水铃铛声音! 他立即收回手去,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水铃铛竟然系在聂解忧身上,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个女子不过就是楼里的一个烟花女子,身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东西?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截木头已经朝着他的胸口击来,还伴随着一个少年的声音:“打你个老兔崽子,一把年纪,还在这地方争风吃醋,丢人!” 司天华一个侧翻,躲过了这截木头,他立即看向楼梯间的少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说谁呢?” 夜梅一看便认出这个少年是几天前在中楼听书不给钱的混小子,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又要来这里捣什么乱? 她此刻很生气,这些个人问也没问过她,就在此大打出手,真当她眼瞎?夜梅先将解忧带离了此处,心想一会要是恨风再不来,她只能亲自出手解决这些臭男人了。 顾一舟的身影像一只轻盈的鸟儿,竟然从楼梯间一跃而上,站在司天华面前,插着腰仰着头说道:“老子是寒鸦门日息护使,识相的赶紧走,不要在此作乱!” 司天华眯起了眼睛,他从来没听说过门里有这么年轻的日息护使,便问道:“阁下是东境的还是西境的?” 顾一舟听不懂什么东南西北境,只是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令牌,举在胸前装作不屑地说道:“在下日息护使恨风是也,有此令牌作证!” 第二十五章 小巷相遇 司天华仔细看着这蓝衣小子拿出的令牌,确实是寒鸦门的,没有发现一丝一毫造假的痕迹,便想夺过来仔细再看看,却不想,手刚伸出,便被躲了过去。 顾一舟的身影极为灵巧,一闪便躲到了司天华的身后,说道:“喂,你这个人,看到令牌还不识相?” 司天华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有两下子。 而且,他越发怀疑,这个小子是个假的护使,一是他没有听说过门里有这样一个护使,另外,他还感觉到这小子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刚刚几次的擦肩,司天华发现小子身上并无灵力,但是他的身手又恨奇特,并不是丝毫不会武功。 但是,这小子却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来路,他究竟是什么人? 司天华试探地问道:“阁下难道是西境师总使手下的护使?” “什么东西南北境,老子已经报过名号了,你还要我说什么?你再这样,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此话一出,司天华便知道这必然是个冒牌货。 楼梯上的恨风也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司天华立即大喝一声:“好你个小毛贼,竟敢冒充寒鸦门护使!” 说着,他的黑袍起伏,两道暗绿色的光球从他的袖间飞出,一前一后击向了顾一舟的胸口。 顾一舟只得侧身跃起,让光球分别贴着他的前胸和后背擦过,击在后面的墙壁上,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墙壁碎裂,无数碎石和尘土散开,落到街边,吓得路人匆匆而逃。 司天华原本只是想随便替田九万出头,但是居然遇到了冒牌的寒鸦门护使,他开始严肃了起来。 他从破开的墙洞中跃出,身体悬浮在半空,身后凝聚了八个绿幽幽的光球,均匀地环成圈,好似幽冥地狱的鬼火,透露着森然的杀气。 顾一舟见状,身体半伏在地上,大吼道:“喂,你这家伙,打个架至于吗?”他边说着,右手边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抓住了冰冷而坚硬的握柄,眼神深邃起来,难道,不得不出手了? 恨风看这样子,便知道这个寒鸦门的玄息护使要出手了,看他这阵仗,要是真的打起来,整个楼估计都保不住。 她此刻立即汇聚了无相之力,凝成一个无形的球体,悄无声息地环绕在司天华的身侧。 司天华的注意力都专注在顾一舟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周围有无形的力量正在靠近。他的双手操控着绿色的光球,朝着顾一舟击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光球在飞离身体两寸后,被一股力量阻隔,竟然一一反弹了回来。 他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八个光球打到,一下子从半空跌落到了地面。 顾一舟见状,立即松开了腰间的手柄,从墙壁的窟窿中探出头来,指着街边倒地不起的司天华捧腹大笑:“哈哈哈,你……”他正想好好嘲讽一番这个人,却发现自己竟然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用力地想要说话,却只能呜呜呜几声,嘴唇却仿佛被一股力量紧紧地制止住,怎么也打不开。 肯定是什么人在自己身上施放了奇怪的东西,顾一舟立即回过头,看到恨风在楼梯抱着手看着自己,眼里一片无奈。 难道是她? 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正在和柳家侍卫缠斗的田九万,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了起来,任凭他的四肢如何挣扎,都没有用,随即被一把从破开的墙洞中扔了出去,正好跌在了司天华的身边。 田九万倒地呻吟不起,路人围在他们二人身边,好奇地议论着这两个大男人竟然被从金风玉露楼的二楼给扔了出来。 司天华面色挂不住,自知楼中必有高手,纠缠不休只会自讨苦吃,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匆匆离开。 而田九万站起来后,却指着二楼大骂:“到时候拆了你们这破楼,别怪老子没给你们机会!” 话音刚落,一只鞋子就从破墙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头上,正是他右脚上刚刚掉下的鞋。 田九万一边捂着头,一边愤恨地将鞋子穿上,用力地推开了人群,远离了此处。 他此刻恨极了,心里想着,雷火的刺客过几天就到,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威风! 夜梅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破开的墙洞,还有散落一地的桌椅,简直怒气冲天,指着墙洞边的顾一舟,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一舟挠了挠头,陪着笑:“这不关我事啊,这是刚刚那个老头弄的!”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不由得捂住了嘴巴,看向楼梯间时,却发现恨风已经不在那里。 夜梅出手极快,三两下便拿住了他的双手,紧紧地将他的两只手锁在了后背。 她一脚踢向顾一舟的左膝,将他的身体压制在了地上,忍着怒火说道:“你这小王八蛋会武功是不是?前两天混进楼里来干什么,今天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说!” 顾一舟大叫:“哎呀,我的姑奶奶,轻点轻点。” 夜梅出手极狠,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快说!” 顾一舟却回头一笑,他的双手不知为何,竟然像泥鳅般软滑,一下子就从夜梅的手中滑了出去,他单足点地,从破开的墙洞中跃出,轻盈地落到了对面的房顶,说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夜梅看他逃离了此处,立即吩咐麻六,以后不能让这个人再靠近金风玉露楼半步,这小子隐藏着武功混进来,不知是何居心,还是小心为上。 她无奈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散落的桌椅,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又得收拾残局! 顾一舟在屋顶上一起一落,足不停步,一连穿过了五条街,才从屋顶上落下,刚转进一条小巷,就被一个绿影拦住了去路。 恨风伸出右手,冷冷说道:“还我!” 顾一舟眨了眨眼睛,笑道:“不给,又如何?” 恨风站在原地,无相之力凝聚在她的身侧,直直朝着顾一舟的胸口击去,想要强夺令牌。 他的耳根微动,辨别空中的力量来源方向,身体腾空跃起,躲过了一击。 他的眼角微微扬起,轻笑出声:“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追过来,让我看一眼你的样貌,令牌就还你。” 恨风骂了一声:“流氓!”说着,密集的无相之力从她体内发出,环绕在他的身侧,一把收紧。 顾一舟的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住,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苦笑着说:“我刚刚可是帮了你,就这样对我?” 恨风并不想伤他,只是问道:“还不给我?” 他还是笑着说:“就让我看一眼你的容貌!” 下一秒,他的上衣被恨风的无相之力撕碎成无数碎片,散落开来,令牌也随着掉了出来,恨风立即伸手夺过。 此刻,巷中吹来一阵风,吹起了衣裳的碎片,好似飘摇的雪花般环绕在二人的身侧,还吹起了她面纱的一角。 顾一舟看到了她精致而洁白的下颚,还有她由于生气而微微撅起的朱唇,不由得晃了神,却被恨风一脚踢中他健硕的胸膛,倒在了地上,再抬头时,徒留一地的碎衣,绿影已不知去向。 第二十六章 来袭01 一连又是三天风平浪静,柳公子每日都在楼里,说是担心田九万再次来闹事,但实际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聂姑娘才一直留在这里。 有姑娘在房中议论:“柳公子身为柳家的长子,要什么姑娘没有,为什么就是看上了聂解忧?” “谁知道,也许是图新鲜,劲头一过,说不定还能看上我呢。” “你?做梦去吧。” 说着两人方巾掩住红唇,一起小声笑了起来。 麻六坐在门口的交椅上,右腿搭左腿,双手交叉搭在右腿上,仰头打了好几个哈欠,正要打算伸个懒腰时,抬眼瞥见一个女子朝着楼里走来。 这女子青眉红唇,一身红色绸衫,就像燃烧的火焰。 她手里拿着一节铁链鞭,怒气冲冲,走到门口,便用力一挥鞭子,直接打碎了门台,碎裂的木屑四散开来,露出一个可怕的缺口。 这女子握紧鞭子,大声说道:“叫柳青南出来!” 麻六立即知道,这又是一个难惹的角色,难道是柳夫人不成?不对,柳公子今年二十二,还未娶亲,这是榆城人都知道的事情。 那眼前这人是谁? 麻六浑身一抖,难道,是她? 完了完了,怎么把这个小祖宗给惹来了!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柳家千金——柳青茵是也。柳家年纪最小的女儿,深得柳老爷的喜爱,上个月刚拆了秀芳街的赌馆牌子,前天又把庆年酒楼的大门砸了,大前天又把沁香茶楼的小二给打了一顿。 坊间都传她骄纵无比,脾气暴躁如雷,轻易惹不得。 麻六此刻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她一个不开心,一鞭子就挥到自己身上来。他立即让身边的打手去通报夜梅和柳青南,自己先硬着头皮应付一下。如果把她放进去,里面的客人都将无宁日。 “这位小姐,今日前来找柳公子,有何要事呀?”麻六的脸笑出了褶子,小心应对着。 柳青茵哼了一声:“他有婚约在身,岂能在此种地方流连?”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一会就来,您稍等一下。” 后楼的顶楼中,聂解忧对身边的柳公子说道:“你走吧,不必再来,多谢公子这些日子来的庇护,解忧会铭记于心。” 柳青南却回答:“今日小妹过来,我会告诉她一切。”他看着解忧,深情款款地说道,“解忧姑娘,你我清清白白,又何必担心其他人说什么?” “今日来的是柳家的小姐,以后来的会是谁?柳老爷?亦或是柳夫人?我们,到此结束吧。以后,我们之间还能是朋友。” “我不甘心,你本来应该是我的……我的……”他深深地叹息,没有说完,便被解忧打断。 “我是柳公子的朋友,从前、以后都是这样。” “只要再看到你,我怎么甘心做朋友?” “那么,我们以后便不要再见面吧。”聂解忧微微一笑,就好像那晴日空中的一抹白云,柔和而美丽,透着一丝决绝。 这时,一个人推门而入,让屋子里的人都一惊,竟会有人直接进此屋,而没有敲门,屋外的守卫,竟然也没有来通报? 柳青南和聂解忧一齐看向来人,只见她一身粉花长裙,竟然是夜梅。 她一般都是经过侍卫的通报才会进来,此刻竟然直接就进来了,不知是何来意,门口的柳家侍卫,居然不声不息地让她进来了。 柳青南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夜梅妈妈,你怎么来了?门口的侍卫都不通报吗?” 夜梅面上似笑非笑,眼神如冰,寒冷彻骨,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 门外的侍卫,一丝声息也没有,太异常了。此刻屋子里极为安静,落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柳青南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他再次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话音刚落,只见夜梅从两只袖子里抽出了两把寒光烨烨的软剑,挥舞着剑光朝着柳青南的喉咙刺来,凶狠无比。 柳青南此刻毫无防备,命悬一线之时,却见夜梅手中的剑悬在了自己的喉咙前,没有继续前进一分。 只见她眉头皱紧,手臂颤抖,无论再怎么用力,剑锋也无法推进,双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着。 下一秒,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被扔到了屋子的另外一侧,远离了柳青南和聂解忧。 恨风从大厅外的望台走进来,青衣飘然。 她对柳青南说道:“带着解忧离开,楼里的人也要全部离开此处。这个人,是雷火的刺客。” 柳青南和聂解忧都不由得惊呼一声,这刺客竟然扮作夜梅的模样,实在是危险至极。 柳青南说道:“我留下来帮你!” “不需要,快带着解忧离开。”恨风平静地回答。 “那你小心。”柳公子说着,揽住了聂解忧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带离了此间屋子,刚出门,便看到了倒地的柳家侍卫,他们脖子上都有一条细细的伤痕,已经全部断气,看来是被屋里的刺客一剑封喉而死,十分利落。 他用手掌遮住了聂解忧的面庞,以免让她看到这个场景,匆忙带着她离开了此处。 聂解忧只觉得一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挡在了自己面前,隐隐的血腥味飘荡在身侧,她知道,柳公子不想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身上秋竹的味道,让她定下心来。 倘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该多好。 此刻地上的夜梅已经起身,问道:“如何发现我的?”声音浑厚无比,这分明就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从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问题,夜梅常年养猫,身上猫毛不少,而你的衣服却十分干净,一看就是新换的。” 刺客大笑一声,震碎了浑身的衣裳,露出了一身强健的黑色打手劲装,他扯下了夜梅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容。 一道暗红色的伤痕从他的额头延至了他的下颚,虽然已经结痂,但看上去依旧十分瘆人。 此刻再见到他,恨风的内心翻腾不止,她很想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为了更长远的复仇目标,她忍住了。 他手中的双剑有感应般,察觉到主人此刻泛起的杀气,也随之发出了轻微的剑鸣。 “你是什么人?”说着,他举起了右手,让右手之剑对准了恨风的心脏,“我从不杀无名之人。” 她冷笑一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竟然还敢口出此狂言,便回答:“你不配知道。” 刺客被激怒,他的双剑就好像驰骋的雷电,极为迅速,左剑横扫,右剑飘忽浮沉,直直刺向恨风。 她站稳地面,一道无形的屏障凝聚在自己面前,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他的剑锋攻势。 刺客大喝一声,双眼通红,额头和颈间的青筋暴起,使出了浑身的内力,往前刺去,想要突破这层阻隔。 为了实现后面的计划,恨风乘此机会,放松了一些阻隔,让他的剑刺了过来,只是没有刺入要害。 剑锋在她的右肩刺入两寸后,便被她再次用无相之力拦住,再也无法进入一分。 鲜血流出,沿着剑尖往下汇聚,滴落地面。 第二十七章 来袭02 恨风受了这一剑,佯装受伤,掌间凝聚了一道厚重的无相之力,把握好可以伤人但却不会致命的尺度,击打在刺客的胸膛。 他挨了这一击,身体往后倒去,带出了恨风右肩的剑,喷出一片鲜红刺目,如同绽放的扶桑。 刺客重重地撞到了大厅的墙面上,又落了下来,摔碎了一地的木椅,嘴角溢出鲜血。 五脏六腑如同全部碎裂般,再坚持下去,必然会死在这,刺客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这笔生意失败就败了,反正钱已经到手,老子管他人有没有杀掉。 他的眼神瞥向了旁侧的窗口。 恨风早已做好准备,右手在背后凝聚了一道追风引,就等着他跑。她的左手捂着右肩,装作受伤不能动弹的样子。 他见此状,仓皇起身,爬上窗口一翻而下,想要逃离此处。 恨风嘴角微微勾起,果然上钩了。 刺客的身躯在空中翻腾,轻巧绝妙的轻功施展开来,恨风右手指尖的追风引已经使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刺客的后背。 她站在窗边,从高处凝视着刺客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神淡漠而决然。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会出人意料。 当刺客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巷落中时,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来,金风玉露楼的动向,被人监视得一清二楚,此人究竟是谁? 恨风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计划,立即从窗口跃出,驭气朝着二人所在之处追去。 为了不惊扰刺客,在离他们还有两条街道时,她的身躯悬浮在半空,双手环身一周,无相之力随着她的手掌凝聚涌动,带起了她的发丝和衣襟,飘飘若仙。 随后,她的无相之力,隔空而出,席卷着银面之人的身躯,就像一阵旋风般,将他的身体卷离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刺客看到拦住自己去向的银面人,忽然间就飞了起来,还是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 性命关头,他来不及多想,迅速跑离了此处。 银面之人身体飞至半空时,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恨风,二人四目相对。 此刻,银面人的身躯被无相之力裹挟,身体倾斜着,悬浮在半空中,场面十分怪异。 他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猜到是你。” 恨风皱了皱眉:“你认识我,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身体中的内力大发,竟然挣脱了恨风的无相之力,落在一侧的房顶上,双手抱在胸前,琉璃般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你难道是故意放走他,所以,才阻拦我?” 恨风说道:“是,若你与他有仇,只需等几天便可,他活不了多久。” 他再次笑了:“甚好,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着,他身轻如燕,跃下房顶,消失不见。 恨风落回地面,只觉得他的眼神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此刻,她腰间的铃铛忽然响了起来,“叮叮叮”一直响个不停。 这是解忧遇到了危机! 难道刺客席卷重来? 还是不止一个刺客?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田九万出的钱,只请得起一个刺客,恨风一边想着,一边追踪着之前在解忧身上留下的追风引。 她的右手捏诀,指尖亮起一束淡淡的蓝色光芒,顺着光芒指引的方向,一路快步流星,路上与人买了一匹快马,驾马而去,追踪到了榆城郊外。 她腰间的铃铛忽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丝动静,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恨风只得加快骑马的速度,不负所望的是,她最终追上了一辆官道上驰骋着的马车,而指尖的光芒正指向了此处。 马车夫不停挥舞着鞭子,一点都不让马儿停歇,翻滚的车轮带起了厚重的尘土。 “站住!”恨风赶上了上来,与马车并行往前奔驰着,车夫侧头看了她一眼,反而更加用力地挥舞着鞭子,拉车的马儿受不了这一鞭,发出了悲痛的嘶鸣,只能更加用力地往前跑。 恨风见他不会轻易停下来,便知道不来硬的,根本挡不住他。 她立即从马背上腾空跃起,周身的无相之力快速凝聚起来,一把无形的长刀聚在她手中,狠狠往前挥去,激起一路的飞沙,从右后侧击向了马车。 车夫只觉得一阵带着沙土的骤风刮过,刺得他右边耳朵和脸庞生疼,不由得放松了手中的缰绳,捂着右边的脸庞缩了缩身子。 下一秒,右侧连接着马与车的绳索和木轴竟然齐齐地断裂开来,马儿奔跑中,没有均匀地发力,摇摇晃晃地往左倒去,摔倒后,将马车也带倒了,整个车子侧翻在地,左侧的车轮被倒地的车身压断,发出刺耳的声音,场面一片混乱。 马车夫摔倒在地,车里传来骂声:“哪个天杀的敢拦老子的去路!”这个人边说着,边从车里爬了出来,一手捂着肿胀的额头,一手扶住腰间,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田九万。 恨风轻飘飘地落回地面,走到马车面前,说道:“让解忧出来,我就放你走。” 田九万面色一红,伸着脖子强行狡辩:“你哪只眼睛看见聂解忧了?这里没有这个人,识相的赶紧滚!” 恨风哼了一声:“真是抱赃叫屈!” 田九万硬是拦在马车前,不让恨风掀开车帘,他的掌间窜出一团黑气,环绕在周身,贼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点雕虫小技在恨风面前根本不起作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撞在路边的树干上,又摔到了地上。 田九万只觉得天旋地转,哀嚎不止,周身的黑气也消散不见。 恨风掀开了车帘,果不其然,发现了聂解忧,她躺在车中,身上绑着三道绳子,似乎晕了过去,没有一丝动静。 令恨风料想不到的是,聂解忧旁边还躺着另一个人,竟是柳青南! 他同样也是被绑住了,昏迷不醒。 看来这田九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两个人都弄晕了,如果恨风没有追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恨风将他们二人从车里拉了出来,解开了绳索,正想质问田九万时,却发现他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车夫倒在一旁。 他缓缓抬起抬头来,看见恨风后,不由得缩着头,用手肘挡住了面庞:“别打我别打我,是那个公子让我这么干的,他给了我好多钱,让我只管驾马,不论来了什么人,都不要停!” “你没看见他绑了两个人?” “看见了,但是这个公子给我钱啊,拿钱就好了,干嘛问这么多?” 见财忘义的家伙,恨风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时,从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滚滚如雷,来者众多,这种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会过来? 只听得马儿昂首嘶鸣,仿佛暴风夹着雪流,席卷而来。 第二十八章 救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恨风的无相之力已经凝聚,蛰伏在她的身侧。若来人有任何异常,她便会立即出手。 来人之首是一个红衣少女,腰间缠着一条铁鞭,她的长发高竖,未戴任何配花和簪子,一身红衣灿灿生光,正是柳青茵。 看清了来人后,倒地的马车夫面色立即变得惨白,他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剧烈跳动的声音,额角的汗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身后跟着一众柳家的打手,各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胯下骑着彪悍的骏马。 勒住马绳后,柳青茵在马背上俯看着恨风,问道:“田九万呢?” “跑了。”恨风的声音简单而利落。 柳青茵打量了一圈周围:“好个田九万,跑得倒挺快,要是让我抓到他,非得把他腿打断不可。”她看了一眼恨风,“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姑娘救了家兄,不知如何称呼?” “寒鸦门,恨风。” 柳青茵立即下马,双手抱拳:“原来是寒鸦门,早有耳闻。小女乃是榆城柳青茵,以后恨风姑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来榆城找我。” 恨风点头致意。 柳青茵的眼神转向了倒地装死的马车夫,说道:“你就是帮着田九万驾车的人吧?竟然敢绑架柳家大公子,我看是不想活了,来人,将地上这人绑了去。” 说完,立即有几个人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手里拿着粗粗的麻绳,一把抓起地上的马车夫,不管他如何求饶,也没有一丝手软,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一掌打晕过去,扔到了一个打手的马儿上。 又有几个人过来,将地上的柳青南架了起来,稳稳妥妥地将他扶上马车,背在一个打手的背后。 柳青茵翻身上马,对恨风道:“旁边这位聂姑娘,还请恨风护使护送。”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冰冷,似乎很不喜欢聂姑娘。 想来也是,她的哥哥已有婚约在身,却总是成天流连在这个烟花女子身侧,身为柳家人,必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恨风只得将聂解忧扶了起来,带着她骑上了自己的马,让她坐在前面,自己坐在后面,与柳家的队伍一起往回走去。 她与柳青茵并肩走在前排,柳家的一众打手跟在其后,闲聊间,恨风问柳青茵,是如何知道田九万绑架了柳青南和聂解忧二人? 柳青茵答来,那时候她也在金风玉露楼,楼中的人都在往外走,麻六找到了被刺客打伤的夜梅,浑身是血,带着她出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夜梅身上,谁也不知道田九万时什么时候来的。 柳青茵刚还看见自己的哥哥在身侧,一转身时,便不见踪影。 凑巧的是,在场围观的路人,看到田九万腋下夹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开了此处,仔细一问,很像自己的哥哥。 那田九万一身金光会的黑翎决还是有些能耐,并且还是泉城城主的姐夫,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摸抢人,说不定有援手。柳青茵仔细一思索,便立即回到了柳宅,叫上了一伙打手,骑着马儿,顺着前往泉城的大道一路挥鞭。 还好恨风抢先一步拦下了马车,要不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泉城的地界,要找人,便难了。 柳青茵好奇地问恨风,如何找到的人?恨风只是回答,一点寒鸦门的技巧而已,无论如何,也不再多说。 快要进城时,柳青茵侧头望着恨风,说道:“你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位姐姐。小时候,有一年含雪节,爹爹带着我去她家,我们一起在她家院子里的槐树下玩了好久,她还教了我一个幻术,”说着,柳青茵的掌间飞出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的鸟儿,尾巴拖着长长的光芒,飞至半空后,又消散不见。 “白姐姐说,这只鸟叫焚骨雀,她用幻术施展给我看,我真的好喜欢,便央求她教给了我。”柳青茵说着,眼神不由得迷离起来,似乎沉浸在了这些回忆中。 恨风此刻握紧了缰绳,她当然记得这个妹妹,年幼时,二人还曾今挤过一个被窝,母亲原本是叫她二人一同休息,她们却一直躺在床上,窃窃私语到天亮。 只是,此刻能相认吗? 恨风脑中思绪万千,榆城柳氏和宗城白氏是世交,若恳求柳家为白氏一族的血仇做主,说不定…… 她定了定神,雷火心狠手辣,高手众多,且一直藏在暗处,若轻易将柳氏卷入,说不定会拖累他们。 “天下长得像的人,太多了,柳姑娘把我误认为故人,也是情有可原。另外,这焚骨雀正是招致白氏一族灭门的元首,姑娘还是轻易不要把它展示出来。” 恨风压下了自己的心绪,淡淡答来。 柳青茵的眼神有些失落,问道:“你觉得,她,真的被雷火杀死了吗?大家都在这样传。” “不知道。”恨风骑着马,仿佛在回答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金风玉露楼的门口,恨风下马,将聂解忧背在后背,与柳青茵告别:“后会有期了,柳姑娘。” 柳青茵在马背上抱拳:“后会有期,恨风护使。”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恨风,便率着一众柳家打手,绝尘而去。 当聂解忧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房中的床上,窗外的晨曦映入屋内,一片清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她坐起身来,发现腰间的铃铛已经没了,看来,恨风护使已经离去。 身边丫鬟见她醒过来后,立即端来了一碗白果水芝汤,一边搅动勺子,一边说道:“解忧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她闭上眼,揉了揉侧额:“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那天刺客来了,我与柳公子来到了楼外,忽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天,田九万趁乱将你与柳公子掳走,还好被恨风护使救下,才无事。” “那柳公子有没有事?”聂解忧十分着急。 丫鬟摇摇头:“姐姐放心,柳公子已经被安全送回柳宅,并无大碍。” 聂解忧松了一口气,接过丫鬟手里的汤,喝了几口,便不喝了。 她缓缓起身,来到书柜旁,取出了最深处的一副画,放在桌上,缓缓展开,只见一个妙龄女子跃然纸上,站在江边,遥望着远处的青山与绿水。 四周山色空蒙,群峰映在水中,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这幅美景。 她的手指缓缓拂过落款的诗句,青编书白雀,南山晴有雪。 这是“青南”二字的藏头诗。 青南,青南,她在心中念到这个名字。 遥想起那天,风和日丽,聂解忧回家探亲,正踏上一艘江边轻舟时,忽然被人叫住,一回头,便看到了柳青南。 第二十九章 满船清梦 柳青南在江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他站在桌前,手持一支笔,看着完成的山水画,总觉得少了一丝灵气,该添加些什么,能让这幅春江山水画更有灵气一些呢? 正思索着,忽见一女子正欲踏上江边的船,他灵光一现,何不将她入画? 解忧那日只是回家探亲,并未带任何珠花,也未施粉黛,依旧雅致清丽,掩不住那绝色的容颜。 当聂解忧回过头来时,柳青南只觉得整颗心都丢了,他定了定神,彬彬有礼地说道:“画中缺一味药引,可否容在下,将姑娘这剂药引入画?” 聂解忧莞尔一笑,问道:“公子,这是要画我吗?” 柳青南点点头:“还请姑娘赏脸,很快便好。”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便答应了他。 待画好后,柳青南仔细端详着桌上的画,连连赞叹:“妙极!妙极!姑娘,你要不要看一眼?” 聂解忧走过去,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画,从容而悠扬的山水交融着,江边站着一名女子,眺望着远方,便是她了。 再抬头时,撞上了他明皎皎的眼眸,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解忧的面色倏地一红,连退几步,差点被江边的石头绊倒,被柳青南一把拉住,手腕上传来了他掌心的温暖。 站直身子后,解忧匆匆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踏上了江边的船。 柳青南在后面追着问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答,只想赶快乘船离开此处。 她,聂解忧,风月场上的名人,怎么能轻易动感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再次遇见他时,是在田九万来闹事的时候。 那时,田九万初到金风玉露楼,一眼便看上了解忧,几次要带她出楼。但解忧已经立下规矩,从不外出。 田九万便拿出了重金,说是要娶她做九房小妾,聂解忧不答应,他便硬生生地将她拖出了金风玉露楼,光天化日之下,就像在拉扯一件货物一样。 就连夜梅妈妈,也不敢拦下他,因为他家财万贯,因为他有泉城城主撑腰,就连榆城城主见了,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田九万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拦了下来,他被打倒在地,解忧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再抬头,便撞上了熟悉的眼神。 “你没事吧?” 还有这熟悉的声音,他就是那个江边执笔作画的人。 聂解忧从他怀中挣扎而出,低下头去,就要离开。 为什么偏偏要在最狼狈的时候,遇上这个人。她好希望现在能有个洞,让她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不要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她走了几步,便被拦住了去路,柳青南张开手臂,拦在她面前。 他浅笑着,眼里好似有漫天星辰,好像终于找到了喜欢了很久的东西。 “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 聂解忧看着他,她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眼前这个人,和她一样,也惦念着对方,惦念着那天的江边。 可是,她是青楼女子,一旦踏入这条路,便注定了无法得到寻常女子的幸福。 许是忽然吹来的风带着沙子,刺得她的眼里溢出了泪水,不过很快就被她深深吞了回去,化作牵肠化骨的一抹媚笑:“小女子是金风玉露楼的姑娘,名叫聂解忧,公子如有兴趣,可到楼里来,便能让你体会胜却人间无数的感觉。” 柳青南的面上仿佛停了一片乌云,双手垂了下去。 聂解忧掩面而笑,从他身侧缓缓走过,走了几步,笑容缓缓僵硬,流出了刚刚憋回去的泪水。 后来,柳青南真的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到风月场,周围都是漂亮的姑娘,她们的笑声甜腻,腰肢柔软。 柳青南端坐在椅子上,拿出重金,说了解忧的名字,夜梅妈妈便立即将解忧领了过来,二人再度相见。 这时的解忧,已不像江边初见那般不施粉黛,她唇间点红,容色照人,身穿精美的白色锦袍,长裙席地,腰间盈盈一握,手臂上捎着轻薄透亮的软烟罗,倾国倾色。 柳青南愣了愣,开口便包下了她,不允许任何客人靠近她的屋子。 一开始,聂解忧很不习惯,但他只是在房中喝喝茶,作作画,又或是焚香抚琴,并无其它越界之事发生,她也就慢慢接受。 二人的话越来越多,从琴棋书画聊到日常所见所闻,话语不断,就好像世间有另外一个自己般,十分投机。 偶有一日一同出游,泛舟湖上,二人小酌几杯,微醺之间,竟不知天色已晚,直至漫天的星河倒映在波澜不兴的湖面上,船无灯火,四周星光灿烂,犹如幻境,不知前途何方。 他们躺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心意,却又心照不宣。 终于,聂解忧借着酒劲,翻身而上,拉扯着,伴随着彼此浓重的呼吸。 但最终被柳青南拦了下来,他将聂解忧揽入怀中,低声呢喃:“我爱你,但不是现在。” 那天,他们在船上和衣而睡,直至天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聂解忧望着桌上的画,过往的回忆浮上脑海,能遇到青南,她已知足,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 身后的丫鬟问道:“姐姐,可是觉得这白果水芝汤凉了?我去厨房给你再热一热吧。” 聂解忧摇了摇头,瞥见桌上的请柬,朱红色的纸张透着喜悦的气氛,黑色的笔墨流畅地写着“送呈解忧亲启”几个字。 丫鬟回答:“这是柳家小姐送来的,说是……说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说下去。 “是柳公子的婚宴的请柬么?为何是柳小姐送来?” “她说,解忧姑娘一副好嗓子,柳家的婚宴上,请姐姐前往柳宅,献曲助兴。” 聂解忧终于明白,为何是柳家小姐送来,她这是在告诉自己,要拎得清身份,自己只是一名风尘女子,只配给柳家献曲助兴而已。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请柬上的日期和地点,便点头答应:“知道了,我到时会过去。” 丫鬟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够那么平静。 她和柳公子是多么登对啊,竟然愿意去他的婚宴上献曲? 不知柳公子见到她,又该做何感想? 第三十章 草药堂 恨风告别金风玉露楼后,便一路追踪着她在刺客身上放出的追风引,离开了榆城,来到泉城一家破旧的草药堂。 药堂开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远离大道,人流稀少,对面开着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酒馆,同样冷冷清清。 药堂是一个三合的院子,正厅用于日常经营,是一个从不说话的中年女子在打点,她长着方形脸,浓眉,眼神看起来很凶,嘴巴微微往前凸着,身上穿着毫无花纹的黑色绸衫,看上去枯燥而死板。 侧厅用于居住,门窗紧闭,屋檐下晒着几床被子和衣物。 恨风的追风引就指向了侧厅之中。 雷火之所以能横行安川这么久,正是因为它并无固定的据点,所有的刺客都散落在安川各地,只有接到任务才会行动。 若要击垮雷火,必须要有一个切入点,梳理清楚它盘根交错的权利体系,从一个节点往上,就好像蜘蛛网一样,找到下一个节点,一节一节,总能找到这复杂交错的网络中心点。 接着,彻底摧毁雷火的中心点,不留余地。 这是那天楚听云告诉恨风的办法,也很有可能是师明轩派她做这个任务的意图。 她需要找到这个刺客的对接人,以及他的统领,再层层往上追溯更高一级的雷火统领。 恨风在离药堂有两条街距离的客栈中住下,换上了一身简洁农家服装,就好像乡下的女子般不起眼,她的面容上涂抹着灰土,不仔细看去,根本看不出她原本的面容。 她装作买药,去到草药堂,想要一探此处的虚实,看看除了这个刺客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刺客居住于此。 她刚来到草药堂时,正厅中的女子正在将一堆刚晒好的药收进药盒,她坐在院子里,弯着腰,一点点将药材捡出来,放进盒中。 “请问有三清散吗?”恨风装作一个农妇,来到院子中问道。 中年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锐利,但一看到是个普通的农妇后,眼神又恢复了正常。 她默不作声地从椅子上起来,进入了正厅中,绕到药柜之后,取了一包纸装的药材,和一张纸条,回到恨风面前。 整个过程都没有说一句话,面上也没有一丝微笑,冰冷至极。 只见她手上的纸条写着几个字:三清散二两,共六十钱。 难道她不会说话?恨风边想着,边从怀里取出了钱。 如果这样的话,该怎么套她的话?她看上去,可不像随便会与人聊天,更何况,还是个哑巴,要打探消息就更难了。难道,要在夜里过来探一探? 恨风边想着,边递过了钱,接过了药。 中年女子将钱放在掌心数了数,便收入了怀中,又坐了下来,默默整理着晒干的药材。 就在恨风要离开院子时,侧厅的门忽然打开了,传出一个声音:“老婆,今天的饭,什么时候送来,我快饿死了。” 说着,房门被推开,缓缓走出一个杵着拐杖的男子,他的面容上有一道从左边额头划向右边下颚的伤痕,面目奇丑,便是那天在金风玉露楼中遇到的刺客——石启元。 退去了打手的衣物,他身穿一身普通的平民服装,看上去,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子,谁能想到,他背后里其实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他一边走着,一边咳嗽,身上的伤仍未痊愈。 坐在地上的中年女子立即扔下了手中的药,转身去往另一边的侧厅,打开房门,进入其中,传来了叮咚的碗筷相交之声。 他一出门,便看到了恨风的背影,叫了一声:“喂,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恨风一听便认出了这声音,她停下脚步,心想,做了乔庄打扮,他应该不会认出自己,便转过身低头答道:“我来买药。” 石启元上前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不是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而是恨风身上的曲线让他动了歪心。 “是么,买的什么药?”他邪笑着问道。 恨风一听,隐隐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怪味,令人十分不舒服。 她压下了心头火,回答:“三清散,去热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呀?外面那么多药铺。”他依旧笑的很恶心。 “因为便宜。”恨风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这倒是,咱们店里的药,都不贵,小娘子以后可要常来。” 如果不是为了刺探刺客的下落,她早就将眼前这个人解决了。 恨风耐着性子,索性问道:“这个药铺看起来有段时间了,就你们在经营吗?” “这里就我和我老婆,没有别人了,怎么,你还希望这里有什么人吗?还是,你希望这里只有我,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拖得老长,格外地暧昧,配着他的眯起来的三角眼,显得更加油腻。 恨风忍不住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她可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 走之前,她悄悄用无相之力,击打在石启元的杵着的拐杖上,他身体一下子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哀嚎。 中年女子立即从侧厅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 原来,她就是石启元的妻子。 恨风记起金风玉露楼的任务卷宗中所记载,石启元年方二十五,好美色,竟然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实在奇怪。 恨风没有多想,加快步伐离开了此处。 她回到客栈后,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在石启元无感知的情况下,潜伏在他周围,查到与他对接的雷火刺客。 她想了很久,只想出了一个办法——找寒鸦门的探子。 如果要调度寒鸦门探子,需要经过师明轩同意才行,恨风当机立断,立刻给师明轩写了一封信,阐明原因,便将信件装进了信鸽,此处离寒鸦门不远,他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信件。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她就收到了师明轩的回复。 他已经吩咐寒鸦探子潜伏在草药堂的周围,如有消息,便会立即回报。 而且,师明轩明天便会到达榆城,受邀参与榆城柳氏的婚宴,他说,寒鸦探子正在探查消息中,恨风若无其他安排,可一同前往参与。 也好,恨风心想,探子正在探查中,此间也无其他事情,去榆城看看也行。 虽然她不喜热闹,但现下她也做不了其他事情,成天闷在客栈也是无趣。 况且,恨风年幼时,两家曾有来往,就当去见见故人,就算不能相认,远远地看一看也好。 第三十一章 蒙冤 柳家大宅极为气派,此刻汇聚了安川各地的修灵人士,皆受柳家家主之邀,前来参与柳家大公子的婚宴。 此刻众人都汇聚在前院中,谈笑风声,等待着今日的主角。 后院中,管家俯身对着柳青茵说道:“小姐,时候到了,该去前院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管家还没有离开,他仍旧俯着身子:“小姐,柳公子这婚,连老爷都劝不住,您竟然劝住了。” 柳青茵的嘴角微微勾起:“没什么,把家里的情况实话实说而已。他要是不娶,柳家就完了。” “所以,那天,您心软了,去到金风玉露楼想要救他一命?怕那雷火刺客杀了他?” 管家说这话时,似笑非笑。 柳青茵听到他这席话,面色一变,握紧了腰间的铁链鞭:“当初这计谋是你出的,没经过我允许,你竟然擅自去找田九万,挑唆他请雷火的刺客,我还没问你罪,你竟然还敢跟我提这事?” 管家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上积蓄三十年的风风雨雨,一双精小的眼眸里透着精明和算计:“是,我出的计谋,为的是扶持小姐成为柳家家主,一切都是为了您。老奴觉着,就算没有大公子,柳家依旧保得住,您那日,实在不该去金风玉露楼。” “你记住了,我就算要争这家主之位,也断然不会用这种办法!” “其实,小姐还是狠不下心来,对吧?老奴奉劝一句,若要掌管柳家,必须心狠手辣。”管家语重心长地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奴先一步去前院。” 柳青茵望着管家离去的身影,心中慢慢浮起一个念头,以后,需不需要找个机会,除去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狠了,看上去温顺服从,说话也从来不紧不慢,但是,其实背地里在做很多事情,实在不是一个老实的仆人。 她转念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在柳青茵心中,她的大哥是一个风雅之人,根本不适合接手柳家家主之位。 但是他是家中长子,深受父亲喜爱,并多次提及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 她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人选,论武力,她并不在大哥之下,论心性,她比大哥要果决得多。 可惜,她只是个女儿家。 恨风来时,宾客已经基本到齐,九峰怕一会找不到人,便一直在柳家大门等着,见到恨风后,将她带到了师明轩所在的座位席。 恨风坐下后,问九峰:“你怎么也来了?” 九峰回答:“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当然要来看看热闹啊,便求着师总使带着我一起来了。” 与九峰闲聊的间隙,恨风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满头风霜,身体刚直,一身仙风道骨,那严厉的眉眼,与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正是自己的师父,天雷宗首席灵师——宗文彦。 他站在人群边缘,与恨风几乎隔了一整个前院。 恨风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被师明轩一把拉住,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坐下,你如果这样过去,会很危险!” 恨风正要甩开他的手,却见另一个老者率着一群人朝着师父走去,老者停在师父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话,二人便一同踏上宾客桌椅前方的戏台。 恨风心想,一会他们走下台来时,再上前与师父相认也不迟。 她慢慢坐回了座位,目光却从没从师父身上离开过。 只要跟师父说了,她家的仇,一定能有人做主!雷火再怎么横行,遇到了天雷宗,也断然不敢乱来! 她想起之前写信给师父,不知他收到没有,如果他收到后,有没有找自己的下落,他会不会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难过? 她几乎看到了复仇在即的胜利,心想,一家人的仇,总算能报了。 宾客桌椅的前方,搭着一个戏台,今日柳家大喜,备了好些节目要助兴,但新郎新娘还未到,此刻的戏台上,空空如也。 老者面含笑意,踏上这戏台,朗声朝着四周的宾客抱拳示意:“诸位都是安川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能够赏脸前来参与犬子的婚宴,柳某感激不尽。在婚宴开始之前,有几句题外话,想要和各位聊一聊。” 说着,老者摆手邀请宗文彦上台,他衣炔飘飘,稳稳走上台上,朝着台下一众宾客说道:“吾乃天雷宗,宗文彦。” 此言一出,台下立即议论纷纷,就好像炸锅了一样。 此间众人虽说都来自安川上有名有气的门派,但是比起正统修灵的领袖——天雷宗来说,差的那可是十万八千里。 这柳家,竟然能请得天雷宗首席灵师前来,可真是面子不小,台下众人都惊讶不已。 宗文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平息议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着这位首席灵师有什么话说。 “今日,乃是榆城柳氏的大喜之日,诸位也都是苍木国内灵术修炼的集大成者,既已聚在此处,吾便趁此时候,与诸位说上几句。”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面黑色的令旗,旗面上绣着一截苍劲有力的扶桑木。 此旗一出,坐下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这面令旗名叫护魂旗,乃是一统安川的山泽前辈所造,他当时将修灵之法昭告天下时,制造了这面旗,见此旗如见山泽,所有修灵之人,必须听从号令,如有不从者,天雷宗必将诛之。 有人议论到:“天雷宗今日出此旗,难道,是要号令我们做什么?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怎会忽地用出这旗?” “难道又要打仗了?” “别瞎说。” 宗文彦道来:“今出此旗,并不是想要号令大家做什么,而是给诸位一个提醒,七国已灭,如今是苍木国统领安川,如有异心者,必将诛之。”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继续说道:“前段时日,宗城白氏发生了一门血案,手段残忍至极,当地玄明司将此事上报后,经天雷宗多方探查,宗城白氏源起上古七国中的高壁国,如今,高壁已灭,这一氏族潜伏安川百年之久,擅自修炼禁术,召唤妖兽,欲意造反,招致横祸,实属自行作孽,各位当以此为戒。” 什么?! 恨风听到这一席话,整个人仿佛受到了五雷轰顶,脑中嗡嗡作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师父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师父口中的妖兽,分明就是焚骨雀,还是他教给自己的啊! 怎地,如今在师父口中,竟成了妖兽? 而白氏,竟然成了谋反之人? 白氏,遭到雷火的屠杀,竟然成了自行作孽? 恨风脑中有无数疑问,她此刻心绪难平,很想大声叫师父,徒儿白楚在此,您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这一切,有误会吧? 但是,她的手臂被师明轩紧紧地拉住,无法起身。 她的嘴唇颤抖不已,一开一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氏竟敢蓄意谋反,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一切原委,天雷宗都会查清。如今白氏尚有一子在逃,各位在场之士,切勿包庇谋犯之子,倘若天雷宗查到包庇,格杀勿论。” 柳老爷在旁说道:“各位也都听到了,虽说柳家曾与白氏有一些往来,但必然也会遵循灵师之命,断绝与此谋犯之后来往,对于白氏的余孽,绝不包庇。” “如此甚好。”宗文彦将黑旗收入怀中,说道,“吾仍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了。祝贵公子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他说完,柳老爷便送着他往门口走去。 此时,恨风用力挣脱了师明轩的手,她直直地站了起来,决然地摘下了面上的白纱,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第三十二章 重回南风 幸好师明轩手速极快,立即点了恨风背后的穴道,她未曾防备,一下子软到在地,昏迷不醒。 他们所在的这一桌位于最边缘,并未坐满,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坐了两个人,而且目光都聚焦在宗文彦身上,未曾注意到旁边的恨风倒在了地上。 九峰会意,立即蹲下身子,将恨风的面纱带了回去,待到宗文彦离开了柳宅之后,他立即将恨风背在背上,匆匆转入小院,翻墙而去,离开了柳宅。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师明轩面色镇定,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微笑着与周围人寒暄、饮酒、吃菜。 旁人注意到师明轩身侧少了两个人,他也只是笑笑说,他们初到榆城,心性年轻,耐不住性子,非要去城中逛逛,便随他们去了。 金风玉露楼里,聂解忧站在窗前,望着迎亲的队伍轰轰烈烈地从楼下走过,吹锣打鼓,热闹非凡。 为首的新郎一身红袍,俊朗无比,他忽然抬起头来,与聂解忧的目光撞到一起,却又很快闪开。 夜梅在聂解忧身侧,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屑地笑了笑,挠了挠怀中黑猫,悠悠地说道:“这男人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女人呐,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她说着,伸手理了理聂解忧的衣裳,道:“轿子,我已经给你备下了,去吧,唱完就回来。” 聂解忧此刻无悲无喜,点了点头:“谢谢你,夜梅妈妈,我去去就回。” 夜梅道:“咱们几个相依为命,别这么客气。” 聂解忧缓缓从楼上走下,坐上一乘四人软轿,一路朝着柳宅而去。 她忽然对这段感情释然了,原本还剩的一些不舍与纠结,在看到他身穿红袍,骑着骏马,带着新娘进城的那一刻,全部都消散了。 原来放下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是心里缺了很大一块,而是继续做着该做的事,再想起他时,没有波澜,亦没有失落。 聂解忧的出现,使得柳家大宅里呼声不止,甚至盖过了对新郎新娘的呼声。 红烛闪烁,柳青南带着新娘在屋内拜天地,另一侧,聂解忧在前院的戏台上娓娓而唱: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这声音空灵绝美,就好像山间流淌的泉水,舒缓延绵。 一曲过后,柳青南拜堂结束,聂解忧所唱的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只是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聂解忧唱完,便俯身行礼,任柳家管家如何挽留,她也执意要走,不愿多待一刻。 回到金风玉露楼后,她感觉十分畅快,终于,彻底与这段关系告别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刚推开自己的房门,便看到了柳青南站在自己的房中,他仍旧穿着那身红袍,没有褪下。 如此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透出了一丝落寞。 这个人,不走正路,竟然从窗口翻了进来,不想被人看到么? 还没等聂解忧开口,他便率先说道:“唱完曲,走的那么快,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一步一步逼近,抓住聂解忧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我爱你,从没变过,等我,我会娶你。” 聂解忧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好笑,便仰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眸,说道:“一个刚刚成亲的男子,来到我房里,说他爱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又或者,你觉得我该相信吗?” 他的眼神里有些错愕:“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之前……之前不是这样的。我……我真的爱你,从第一天见到你的那刻起,从没变过。” 聂解忧缓缓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掰了下来,冷冷说道:“柳公子,拜托你清醒一点。你,柳青南,榆城柳如归的儿子。我,聂解忧,金风玉露楼的头牌。你我二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可能。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那只限于喜欢而已,没有别的了,也不能有别的。你懂吗?” 柳青南眼中泛红,他抛下了新婚的妻子,一路追来,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到他的眼神,聂解忧的心中泛起了一丝酸楚,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他的面颊:“你走吧,新娘正在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已经够了,真的够了,快回去吧。” 他仰头长呼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我懂了,等我。”便转身走向窗边,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说道,“如果不想等,也无妨,但我不会放弃。” 说完,他从窗口一跃而下,足下生出了金色的轮盘,托着他的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地面,骑上旁边的马儿,朝着柳宅驰骋而去,没有回头。 聂解忧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竹影幽幽,蝉鸣鸟语,微风清凉。 恨风一睁眼,便看到了头顶白色的流苏正在随风缓缓摇摆,竹子的清香窜入鼻尖,一切陌生而熟悉。 “你终于醒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恨风顺着声音望去,一张明媚的笑脸迎来,便是楚听云了。 原来,这里是南风院。 竟然,已经回寒鸦门了么? 她明明记得,师父在柳家的婚宴上说,自己的焚骨雀是妖兽,白氏是谋反之人,便摘了面纱,要亲自去问问师父。 怎地,来到了这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她此刻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 “你被九峰带回来的。”楚听云如实道来。 “九峰?”恨风只记得在柳家的婚宴上,见到了九峰,还有自己的师父。 此时,房外有人敲门:“我是九峰,恨风醒了吗?” 楚听云立即去将房门打开,说道:“已经醒了,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师总使一起出去,却自己带着恨风回来了?” 九峰只是说道:“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们与恨风有事要说,此事干系重大,其他人不可知道。” 楚听云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我一直在照顾恨风,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师明轩从九峰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楚听云摇了摇头,示意她退下。 她只得叹一声气:“好吧,那我先出去。” 师明轩进入房中,一束清澈的蓝光迅速地从他手上绽放、腾飞,化作了一道淡淡的屏障,环绕在他们身侧。 “这是阻声术,以防我们之间的对话,被听了去。”师明轩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点你的穴道,不让你在柳家的婚宴上,与你师父相见?” 恨风摇了摇头,并不明白师明轩为何要这样做。 第三十三章 真相初显 师明轩站在窗边,日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缓缓说道:“你不觉得很巧吗?你能召唤出焚骨雀的消息,传到雷火那里后,红仙想要以此妖兽续命,只要想办法将你抓去便好,为什么要屠杀你们白氏一家?” “为了一只灵兽,折了那么多厉害手下,红仙这笔账实在不划算。更凑巧的是,雷火刚杀了人,天雷宗就调查出来,白氏谋反,召唤妖兽引得雷火觊觎,所以才招致灭门,一桩惨案,竟然成了恶人相斗?实在蹊跷。” 恨风坐在床沿,垂着头,仔细思索着师明轩的话:“你是说,有人让雷火以夺焚骨雀之名,屠杀白氏,而后为死者扣上了谋反之名。这样,雷火的屠杀,竟然还带上了一丝正义?难怪,宗城的玄明司一直没有放出要惩处雷火的消息,原来是这个原因。背后的人,实在好狠。” 她咬紧牙齿,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一直以来,她内心都是以雷火为复仇目标,才努力地活了下来,而现在,才知道,背后竟然还有那么深的牵扯。 如今,要报仇,却不知该找谁。 看着师明轩的背影,恨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师总使,你说的这些,不是猜测吧?这一切,你根本就知晓,对不对?那天,你让我去参加柳家的婚宴,便是提前知道了我师父会过去,让我去,也是为了让我知晓,白家的仇人,根本不只是雷火,对吗?” 师明轩展开折扇:“你说的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在调查此事,许多寒鸦门的探子,都被我派了出去,密切关注着宗城的玄明司和天雷宗的动向。真正谋反之人,另有其人。白氏,只是背了黑锅而已。这一切,都是救下你们姐弟二人的雇主,告诉我的。” 恨风听后,只觉得迷雾越来越重,寒鸦门虽然高手众多,但也不过是朝廷之外的门派,玄明司和天雷宗都是朝廷之属,他竟然敢监视玄明司和天雷宗。 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才让师明轩敢这样做? 他继续说道:“玄明司和天雷宗都在明处,寒鸦门在暗,所以他们的动向,比较好掌握。但是,要掌握雷火的动向,就难了。他们同样在暗,而且比我们要隐晦得多,这个就需要靠你那天追查到的刺客,一层层去追查,才能查到。” 恨风不太明白:“师总使,为什么要一同调查玄明司、天雷宗和雷火,他们三者,与白氏的惨案,有什么关系?” 师明轩转过身来,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握在手中,眼中透着一丝凌厉:“你还不明白?欲意谋反之人,潜藏在玄明司和天雷宗之间,他们将此罪名,扣在了白氏的头上,而后又勾结雷火杀了白氏一家。” 恨风恍然大悟,只觉得浑身冰凉透顶,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那我师父,肯定知道我是冤枉的,我如果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他……他一定会明察秋毫。”她现在很乱,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师父。 师明轩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是寒鸦门的恨风,在没调查清楚一切的事情之前,你就只能是恨风,对谁都一样,否则,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天,我不让你去见你师父,就是担心会出事。现在根本不知道谋反之人是谁,有可能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是你师父。” “不可能是他!他是整个安川最强的修灵之人,是天雷宗首席灵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会谋反?”恨风立即否认了师明轩的这个想法。 师明轩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反问道:“是吗?既然是一人之下,只要再往上一步,便是万人之巅,又何尝不可?” 恨风愣住,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虽说她无法反驳师明轩的话,但是无论如何,恨风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师父会是谋反之人。记忆中,他严厉而又认真,做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如此耿直之人,绝对不可能谋反。 “天雷宗和玄明司中的谋反之徒,必须除掉,”他的声音十分坚定,“雷火,也必须铲除。” 师明轩从袖间一卷轻薄的纸张,递给了恨风,说道:“这是对石启元的调查结果,与他对接的人中,有可能是雷火刺客的人,一共两个,你要不要亲自去调查,究竟是哪一个?” 恨风展开了纸张,上面画了两张面孔,其中一个,她无比熟悉,竟然是之前在金风玉露楼中遇到的顾一舟。 这眉眼的轮廓,绝对不会认错。 而另一个男子年纪较大,恨风从来没见过。 她将画像收了起来,回答:“既然这个线索是我之前找到,那我便会一路追查下去。另外一边的结果,还请师总使务必找到,背后指使雷火谋害白家的人,究竟是谁。” 师明轩点头,挥袖撤去了身旁淡蓝色的屏障,阻声术散去,对着九峰说道:“我们走吧,不打扰恨风休息了。” 九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边走边抱怨:“喂,师总使,你既然要我参加这个任务,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我很难办的。” 师明轩摇着折扇:“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也办的挺好吗,继续保持!” 九峰无奈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行吧,师总使说了算!” 恨风从床沿起身,心烦意乱,便凝聚着无相之力在院子中演练了一遍斩风剑法,气动四方,落叶狂舞,就好像她此刻心中繁杂的心绪。 忽然间,天地蒙蒙,雨无声地落下,打在竹叶上,细丝如愁。 恨风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依旧剑法萧然,没有停下来,随着她手腕翻转,一道道无形之力发出,荡漾在半空,斩断了无数道雨丝。 淅沥沥地下了许久,雨势才渐渐停歇。此刻,南风院中极为清明。 恨风连续演练十三遍剑法后,回到屋内,换了一套衣物,出来正好遇上楚听云前来,邀请恨风去她的院子一同晚膳。 想来无事,明天才出发前往追查石启元的消息,恨风便答应了一同前往,还可以顺带问问她雷火的其他消息。 路上偶遇正在休息的寒鸦门学徒,左宵月也在其中,这个之前还被欺负的小女孩,此刻完全不一样了。 几个世家弟子都离她远远的,没有几个愿意靠近她一分,就连气焰最为嚣张的盛子文,看上去也乖巧了不少。 恨风看了一眼,便从他们身后走开了。 楚听云所住的院子,比起南风院来说,有生活气息得多。 进门一条方砖小道直通住所,两侧有好几对花盆,都放在花架上,有几盆盛开着,极为美丽。 旁侧还种了几棵石榴树,树下站了一个人,正在将推车上的泥土倒进石榴树下。 楚听云说道:“这是阿平,来帮忙换土。” 阿平穿着一身极为简单的衣物,长发不像之前那样随意地披落肩头,而是整齐地竖起,十分利落。 他左肩上搭着一条黑巾,偶尔擦一擦额头的汗水,少了之前的淡漠和疏远,若不是他腰间坠着玄息护使的令牌,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位灵力充沛的修灵者。 第三十四章 命悬一线 屋内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三道菜,清汤炖鸡、赤豆鲫鱼、荷叶莲藕炒豆芽,简单而清爽。 楚听云坐在恨风身侧,说道:“随便吃,比较简单,护使不要嫌弃。” 恨风摇了摇头,说道:“挺好的,怎么会嫌弃。” 阿平也与她们坐在一起,端着木碗,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楚听云说道:“金风玉露楼的任务,我已经收到了内机使的奖金,你的那份,应该还没拿吧?一定记得到门里的赏金处领你的赏金。” 恨风点点头,钱的事她不是很上心,此刻只是只问道:“这次任务,照着你之前告诉我的办法,果然追查到了与石启元相接的刺客,但是,还不确定是哪一个。” “这还不简单,雷火的刺客,后脖上都会有一团燃烧的火焰刺青,看看他们身上谁有刺青就可以知道了。” 原来如此,恨风心里下定主意,明天便立即前往泉城,一定找到与石启元对接的刺客,继续追查下去。 楚听云分别给恨风和阿平夹了很大一块肉,说道:“多吃点,你们成天都在外奔波,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谢谢。”恨风低声说道。 第二日,她驾马直奔泉城,照着寒鸦探子所报的位置,来到了草药堂的对面这家破败的小酒馆,寒鸦探子所画的画像,正是来自于这家店的小二。 她直接进入小酒馆里,此间并无客人,老板翘着脚斜斜地依靠在柜台后沉沉大睡,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顾一舟端着一盆水从门外走到酒馆中时,正好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恨风。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悦,说道:“是你,怎么过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当店小二?” 这一连串的问题,恨风都没有回答,她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冷冷地打量着顾一舟,说道:“你是雷火的人?” 顾一舟有些错愕,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之前在金风玉露楼见过他,当时恨风隐隐觉得他有些特别,但是,万万没有将他与雷火想到一起去。 恨风的无相之力狠狠地抽开了他的衣领,果不其然,露出了他脖子后一团燃烧火焰的刺青,就好像海中卷起的巨浪。 顾一舟惊愕地问道:“你干什么?” 恨风此刻泛起了杀意,他真的是雷火的刺客,那时候,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风玉露楼,原来是为了接应石启元。 他一定是提前替石启元踩点,才会提前去那里,现在之所以会来到草药堂对面的小酒馆,也是为了随时与石启元保持联系。 一定是这样的,恨风心想,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杀顾一舟,还需要利用他来找到更上一级的刺客才行。 她此刻周身泛起了无相之力,打算将顾一舟活捉而走,严刑拷问他的上级刺客,如果解决不了,可以交给师总使,他一定有逼问的办法。 微风带来寒意,巷中空无一人。 顾一舟见她神色严肃,目光似剑,心里有些发憷。 他的耳根微动,察觉到空气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凝聚,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放下了手中的木盆。 就在这时,远处的空中忽然绽放了寒鸦门的信号弹,惊扰了这凝重的空气。 恨风听到这声音,立即望去,这是寒鸦护使的求救信号! 一个信号弹就已经十分紧急,此刻却一共连放了五发,此时的险境,想来已是十万火急。 她收起了无相之力,从顾一舟身边经过时,停了停,低声说了一句:“想好你的上级是谁,在哪里,叫什么,待我杀了石启元之后,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顾一舟听了这话,忽然释然一笑:“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想,这里面有些误会。” 恨风没有说话,在她看来,顾一舟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狡辩。 她翻身上马,想了想,对着顾一舟施放了一道追风印,说道:“不要想着跑,你去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顾一舟听后,眉舒眼笑,对着她招了招手,说道:“好啊,求之不得。恨风姑娘,一定要来找我。” 恨风在心里骂了句混蛋,便骑着马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而去。 顾一舟在她身后,同样望着空中那一束束信号弹散去的烟雾,眼神变得有些严肃。 她一路追踪至一处森林茂密的山谷,这里树木高大,枝繁茂盛,只能透进些许阳光,十分昏暗。 再往前,连马都进不去了,她只能下马,步行而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能是前方发生了一场大战,不知伤亡如何。 周围安静得可怕,恨风心里觉得稍有不妥,便一跃至树间,轻盈地在枝头驭气前进,以防地面有诈。 随着她愈发深入,血腥味愈发浓重,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恨风没有看到的是,当她慢慢靠近这片森林时,草丛中泛出了淡淡的光芒。 那是一道繁杂的纹路,就好像印章一样,被映在了地面上。 她一进入这里,纹路便如同有感应般,闪了闪,又暗淡了下去,很难让人察觉到这诡异的光芒。 恨风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一丝声响,随着她前进,眼前终于不仅仅再是森林,而是一片片倒地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他们身上都有着深深的伤痕。 四周了无生息,想来,这些人已是没了性命。 恨风看到中间的几具尸体上,挂着寒鸦门护使的令牌,便猜测,他们应该是在这里遭到了伏击,再看向周围的尸体时,发现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火焰的刺青。 竟然是雷火! 这些寒鸦门护使不知为何,在此处竟然遭到了雷火的围攻,全部被灭在了此处。 正在思考时,恨风觉得头有些晕,双脚仿佛踩在了云上,飘飘忽忽,竟然有些不受控制。 这里有问题! 恨风努力地打起精神,想要驭气快速离开此处,但是,浑身的灵力一点也调不起来。 它们被一股不知名地力量压制在体内,丝毫施放不出来。 恨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脚底一软,从树上摔到了地面,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周围已经汇集了许多黑衣人。 他们手中拿着杀意腾腾的剑,有人低声说道:“又有一个中招,用这一招对付寒鸦门,实在是妙啊。” 恨风此刻身体摇摇欲坠,但仍旧强撑着身子,随手捡起了一把尸体上的剑,驱赶着身旁的刺客,骂道:“无耻混蛋,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有人笑道:“我们又不是正派人士,不用点伎俩,怎么对付得了你们寒鸦门?” 说着,一柄寒光烨烨的剑已经刺向了恨风的喉咙,她只能用力地偏倒向一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避开了这剑。 此刻,她跪倒在地,手中的剑撑着她的身体,才没有倒下,但已是强弩之末,绝对再撑不过一招。 当下一剑刺来时,恨风的手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了,身体仿佛被吸在了这地面,浑身有如千斤重。 她望着这一剑,心里十分不甘,但还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一生修为如此,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第三十五章 万灯皆明 预想的剑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身体,恨风听见“叮”一声清响,再睁眼时,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拦在了自己眼前。 “你没事吧?”他侧头问道。 恍恍惚惚中,恨风看到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竟然是金风玉露楼前,拦住石启元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恨风没有说话,她浑身无力,连张嘴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的嘴唇开合,只能说出一个字:“走。” 自己已无法战斗,千万不要再连累其他人了。 这里设置了阵法,专门针对修灵之人,灵力越强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不但体内的灵力会被压制,还会被这阵法吸入中心,失去意识。 这片脚下之地,便是阵法的中心,越靠近中心,影响越大。 想来,之前那些寒鸦护使,也是被吸引至此,才会被这些刺客一举消灭。 而这些刺客,恨风认得,他们一定是七十二路刺客中的某一路,来自遥远的中原,修行的是中原武术,并不会受这阵法的影响。 手段至此,实在阴险至极。 恨风一边想着,一边倒了下去。 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冰凉的泥土,反而落到了一个温暖的环抱中,听到右边脸颊传来了沉稳的心跳。 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她的背脊流进了身体,这股力量并不像灵力,它沉着而浑厚,使得恨风身上的疲倦感缓解了不少。 她的意识一点点恢复过来,听到耳旁传来嗖嗖的风声。 头顶是一簇簇树丛,点点光芒从叶间穿出,落在他的银色面具上,好像漫天闪耀的星辰。 密集破空之声朝着二人激射而来,银面人的身影凭空掠起,在粗糙的树皮上踏步而上,一连躲过了九道暗器,却被第十道暗器击中了面具右侧。 尖锐的暗针穿透了面具,将它带脱离了银面人的面庞,钉入了前方的树干中。 恨风看着他的面容,不由得一惊:“顾一舟?” 他明明就是雷火的刺客,怎么此刻会来到这里救自己?恨风实在不明白。 顾一舟将她安置在一个树梢上,背靠着树干,说道:“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恨风看着他从树上跃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就好像一道波浪一样,挥舞在他的手中。 只听见树下的刺客发出了惊呼:“这是,秋风剑!” “难道是,一灯门?” “管他是谁,来了此处,必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为首的八名刺客齐出,手中均持长剑,向顾一舟刺去,却见他软剑一挥,一股剑气散出,将八名刺客震得向后退开。 紧接着,后方的刺客手持十几柄长枪,呼呼地袭向了顾一舟,他侧翻跃起,左手卷住了挥来的三把长枪,反手掷了回去,一连射中三个刺客的胸口,登时毙命。 趁此空隙,他踩着树干跃至半空,潇洒地挥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他的身法与出剑速度都犹如鬼魅,从高空中挥舞出一片密集的剑光,笼罩在刺客之上。 刺客们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额头就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倒地绝气而亡。 一个年迈的刺客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额头流出,染红了他的脸庞,死前喃喃着:“万灯皆明……好厉害的剑法,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居然,让我遇到了……” 顾一舟落回地面,背后一片刺客统统倒地,而他的秋风剑上一滴血也没有,长剑收入腰间,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破旧小酒馆的小二。 他跃上树梢,将恨风横抱在怀中,说道:“安全了,走吧。” 恨风注视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下颚,五官如雕刻般分明。 “为什么救我?”她低声问道。 “因为和你有缘啊,我和天下的男孩子都一样,见到漂亮女孩都觉得和她有缘。” 恨风冷哼一声,骂道:“没个正经,天下男孩子要是都和你一样,女孩不如都出家当尼姑得了。” 他哈哈大笑,阳光在他面庞上,耀眼而美好。 远离这一片森林之后,恨风逐渐觉得体力恢复,体内的灵力再无压制,可以逐渐调动起来。 终于,头顶不再是不见天日的树丛,蔚蓝的天空一净如洗。 顾一舟稳稳当当地从树上落到地面,弯下腰,将恨风的双脚放在地上,又缓缓地松开了手,挠了挠头,说道:“真希望这片树林大得没有尽头。” 真是个登徒子,但看在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恨风一直在想,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一身厉害的中原功夫,但却甘心来到安川的雷火组织中,当一名刺客。 而且,他真的是刺客吗? 顾一舟被她看的有些别扭,双手护在胸前,说道:“喂,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恨风笑了笑,说道:“你放松一点,我没有要对你怎样。况且,我两要是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哇,你居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冰山,只会打架和骂人。” 真是没法好好说话,恨风双手抱在胸前,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还没等顾一舟回答,忽然间,一股厉害的灵力直逼二人,恨风微微一愣,立即发动了浑身的无相之力,防范在身侧,一转身,却看到了一身青衫飘飘,手持竹扇的师明轩。 她和师明轩看清对方后,都松了一口气。 恨风散去周身的无相之力,问道:“师总使,你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你怎么在这里,旁边这位少侠是?” 他说着,看向了顾一舟,一下子认出了此人,正是昨天他给恨风的画像上的一人,便认真打量着他,视线被他手掌中厚厚的茧吸引去。 这是练剑的手! 中原人? 师明轩的眼神里露出警惕之意。 恨风在一旁说道:“他叫顾一舟,是我之前在金风玉露楼认识的少侠,来自中原武林,今日多亏他救我一命,才能侥幸从这林子里逃脱。” 师明轩听后,眼神温和了不少,道:“原来你们之前就认识,多谢少侠救下寒鸦门护使。” 顾一舟听到恨风叫自己少侠,惊喜交集,她之前在酒馆前不还说要杀自己吗?忽然变了一个模样,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道:“哪里哪里,路见不平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师明轩问恨风:“之前放了五个信号弹,里面一共有多少护使?”他的面色有些严峻。 恨风沉声回答:“大约五个,都遇害了。” “我还是来晚了。”师明轩很自责,他将竹扇收回腰间,一步步走进林中,“得去替兄弟们收尸,恨风,你要是不怕的话,可以随我一起来。” 恨风点点头,跟在师明轩背后,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顾一舟说:“我会再去找你。”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他说着,比了一个追风引的手势,想来,是恨风在马背上对着他施法时,便立即记住了这个手势。 第三十六章 化灵域 师明轩走在前,恨风走在后,身旁的草木深深,再次回到这里,恨风心里依然觉得压抑。 “他是雷火刺客吧?我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刺青。”师明轩忽然问道。 恨风微微一惊,知道他是指顾一舟,便回答:“是,但是他救了我。” “此人善恶未明,面对他,要小心一点。” 恨风点头。 这时,师明轩忽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拦住了恨风,说道:“就是这里。”他说着,蹲下身去,拨开了草丛,露出了一片繁杂的纹路。 他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着这片纹路,顺着它的边沿,一点点移动着身子,沉吟:“化灵域!此等凶术,竟然再现世间。” 恨风一听这名字,只觉得呼吸一滞。 化灵域,是幽蚕夫人所创,此法以众多修灵者的灵力为祭,能够凝结出一片禁锢灵术的区域,修灵之人一旦踏入其中,浑身灵力便会被压制,被禁锢在其中,毫无还手之力,肉身也会失去控制,只能任凭宰割。 就像磁铁吸纳金属一样,灵力越充沛的人,在化灵域中受到的影响越大。 恨风当时想到了这样的灵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招,竟然会是化灵域。 早在五十年前,幽蚕夫人已被天雷宗所灭,她所创的全部招数都已经下落不明。今日,她所创的最为凶狠的一招,竟然在这片林中重现。 恨风问道:“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布下了这样凶残的阵法?” 师明轩冷冷答来:“背后之人,很可能是与泉城有关。泉城城主需要运输一批货物前往安川,所有人都只当这是普通的货物运输,没有多想。但泉城却找上了寒鸦门,让我们帮忙护送货物,出了一个高的离谱的价格。可以这么说,西境寒鸦门创立以来所赚的钱,都没有这笔钱多。” 师明轩将之前的事情简短道来,之前找寒鸦门护送这批货物的,正是泉城城主的姐夫——田九万。他找的是寒鸦门的玄息护使,司天华,二人一拍即合。 司天华回寒鸦门向师明轩禀报此事,他一听,便觉得十分不妥,什么样的货物,竟然给那么多的酬金? 想必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被揭露,大家全部都会背上重罪。 师明轩派出寒鸦探子,一经探查,果不其然,发现了这批货物竟然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但是他们年纪都很小,不过五六岁大,全都被放晕了,装在了箱子中。 他立即禁止接手这个任务,并把司天华逐出了寒鸦门,未经仔细调查,就私自接下这种任务,实在败坏寒鸦门的名声。 对于此事,师明轩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时,泉城竟然找上了雷火,想让雷火来运输这批货物。 他们实在着急将这些小孩运走,竟然出此险招,想来,已经是处境艰难,实在无人可找。 师明轩便决定,要向泉城的玄冥司检举此事,因为这不仅仅是普通修灵纷争那么简单,已经是跨过了苍木国司法律条的界限。 但还没等他去检举,玄冥司已经找上了他,说是接到了民间检举,泉城有人私自贩卖幼童,让师明轩以民间的力量介入,救回这批孩子。 看来,有人先他一步举报了此事,只是不知,此人是谁。 泉城的玄冥司没有绝对的把握对付雷火的刺客,于是,才找到了寒鸦门。 师明轩想了想,便答应了。 经寒鸦探子回报,此次前来参与泉城走私案的雷火刺客正好是七十二路刺客中的黄泉路,一共有九名主刺客,带领着大约二十人的刺客团。 他派出了五名玄息护使,足以对付这次的雷火阵容。 昨日下午,他便来到泉城,与此处的玄冥司一同商议后续的调查事项。 但没想到的是,雷火竟然在此布下了如此阴暗的阵法,使得这五名护使,有去无回。 师明轩匆匆赶来,还是没有救下他们。 恨风听他道来,这其中离奇曲折,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听后,总是觉得有些不妥,似乎有一些细节之处透着问题。 此时,师明轩站在阵法边缘,双手结印,一个又一个暗金色的符文从他手上飞出,环绕在他身侧,将他的青衫带的飞旋起来,飘然若仙。 他的手掌拍出,所有的符文都飞升至半空,汇聚成一团耀眼的金光,仿若太阳般闪耀,而后,这团光芒“轰”的一声撞到了地面上,整个地面颤了颤,四面八方的草丛中都发出了淡紫色的光芒。 恨风看着他的侧影,心想,他这是要破阵? 这可是化灵域啊,几乎整片森林都被它覆盖。师明轩竟然能凭一人之力,就破解此阵? 光芒连成一体,正是整个符咒的全貌,受到师明轩的金光攻击后,光芒冲天而起,在茂密的丛林间,显得格外妖异。 师明轩纤长的手指握合,大喝一声:“起!” 金光缓缓上移,紫色光芒在林间愈发耀眼,渐渐被吸附起来,随着金光一同升起。 恨风看到紫光脱离了地面,上升至丛林高处,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轮盘顶在头上,繁杂的纹路彼此环绕,似乎是一段段古老的语言整合在了一起,震撼无比。 师明轩再喝一声:“破!” 金光绽放开来,无数光芒四散而去,绚丽无比。 随后,紫光大盛,被四散的金光撕裂成无数碎片,就好像无依靠的烟火,缓缓从半空落到了地面,化成一束束紫气,消散而去。 漫天的紫色碎片落下,如同风卷起了茂密的花海,疏离而凄凉。 恨风看着这景色,忽然想通了刚才自己没有想通的点。 泉城的玄冥司得知泉城城主贩卖幼童后,应该往上禀报才是,怎会来找一个朝堂外的门派? 就算对方是雷火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自有天雷宗去对付,为什么要找寒鸦门? 恨风忽然大声说道:“师总使,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对付你!” 师明轩波澜不惊,问道:“此话怎讲?” “按照苍木律例,玄冥司既已知晓贩卖幼童之事,就算凶恶的雷火刺客参与其中,他们也应当向上反馈请求援,而不是寻求朝堂外的门派援助。但是,玄冥司竟然找到了寒鸦门来处理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合理。” 师明轩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玄冥司找到了寒鸦门,成功将师总使你引至了泉城。他们十分熟悉寒鸦门护使的规则,遇到危险一定会施放信号,这个阵法,不是为了对付寒鸦门的护使,正是为了对付你,因为你就在泉城,看到了信号弹一定会过来。否则,如果是为了杀几个寒鸦门护使,只需要多派些雷火刺客就行,没必要动用这禁忌阵法,实在是大费周章。” 师明轩听后,丝毫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全对,但是少了一些东西。” 第三十七章 青狼 师明轩仿佛洞知一切,恨风看到他的神情,便知既然自己能想到,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想到了,立即问道:“少了什么?” 师明轩语气悠然:“我在暗中调查玄冥司和天雷宗,一定惊动了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所以十分看不惯我,便想到了这个办法,要将我除去。” 恨风思索着他的这句话,说道:“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泉城幼童案?” 他摇摇头:“非也,此案不假。泉城城主确实在向中原贩卖安川的幼童,也真的有人向泉城的玄冥司举发此事,这一切都真实发生了。但是,背后的人,趁此机会,想要将我卷入其中,再寻机杀死。”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这件事,前后一共有四股势力牵扯进来,其一,泉城城主,身为一方之主,不为民生考虑,却豺狼冠缨,暗中掳劫地方百姓的孩童,以此牟利;其二,孩童之事,必然不是一日所为,一定发生了很多次,泉城的玄冥司却一直无所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暗中还有分成;其三,此化灵法阵再现世间,一定得到了天雷宗的暗中支持,因为幽蚕夫人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天雷宗所杀,她一生所创的法术,已经尘封在了天雷宗的某个卷宗档案里,只有他们才能施展这个法术;其四,雷火组织为了钱财,毫无底线,残杀寒鸦门护使,运送孩童,助纣为虐。”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回荡在这林间,“这四者,互相勾结,共同作恶,若不除之,天理难容。” 这声音,似乎在对着除了恨风之外的其他人说着,也似乎在表达一股震慑之力。 恨风问道:“这一切,与你之前所说的谋反之事,有关联吗?” 师明轩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往前走去,边走边说:“你可知,我刚刚那一席话,除了你之外,还说给了在场的其他人听。你猜,他们听到后,会有什么想法?” 恨风大惊,四周寂静无声,怎么会有人?她又仔仔细细地感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有人存在的气息。 师明轩说:“你找到不到的,他们都是绝顶高手,身上的气息绝对不会泄露一丝一毫。今日多亏你在这里,他们才不会轻易动手。” “我?”恨风问道。 “没错,因为他们知道你是谁,所以不敢动手。” “你是说,他们知道我是寒鸦门的日息护使?” 他却摇摇头:“不,他们连我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寒鸦门的日息护使?他们怕的是白楚的焚骨雀。” 什么?! 看到恨风疑惑的样子,师明轩答来:“他们对你身上的灵力很熟悉,稍微一感查便能知道是你。” 除了天雷宗,没有人会熟悉自己的灵力,师明轩的意思是,这周围有天雷宗的灵师?恨风心下有些紧张起来。 忽然间,从前方的树上跃下了一个黑衣人,他身上的气息压得极低,几乎察觉不到。 随后,从树下、草丛里、树干上,跃出了十几个黑衣人,跟随在他身后,将二人围了起来。 恨风知道,这些都是顶级的灵师,各个修为都极高,才能将气息和灵力压至无法察觉。 为首的黑衣人大步朝他们二人走来,说道:“师明轩加上白楚,确实有点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胜算。” 恨风听到这声音,十分熟悉,虽然对方蒙住了脸庞,但她还是认出了来人。 曾经一同训练十年的人,这个声音,一定是自己的师兄齐天河 恨风望着他狭长而幽深的眼眸,往昔的点点滴滴仿佛都历历在目。 他比自己早几年拜在师父门下,已经是年轻一辈天雷宗里的佼佼者。 此刻,竟然会在这样一片树林相遇。 两个蒙着面纱的人,互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都认出了彼此的身份,默契地没有客气寒暄。 “做个交易,只要杀了师明轩,我便放了你,反正整个安川都说你已经死了,你可以继续浪迹天涯,不问世事。”黑衣人开口说道。 恨风并不相信齐天河此刻的话,摇了摇头:“作恶的并不是师明轩,我才不会善恶不分。” 还没等齐天河继续说话,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率先说道:“师兄,刚才师明轩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是在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 这是一个女声,听上去年纪不是很大,看上去也十分瘦小。 齐天河身形移动的极快,一眨眼便瞬移至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压迫着她,说道:“所为好坏,哪是这么简单就能区分?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其它善恶对错,与你们无关。” 恨风开始明白,为什么师明轩说出那一席话时,用了那么大的声音。 原来,他已经预料到,除了化灵域之外,这里还潜藏着天雷宗的灵师。 而这些人中,并非都是不分对错之人,一定会有人,能够听进去他的那席话。 此时,林子外传来迅疾的马蹄声,一群人正驾马朝着此处而来,这声音听上去十分恢弘,仿佛狂舞的暴风雪,朝着此处席卷而来。 这批人,竟然能够骑着马儿进入森林,实在是令人惊异。 齐天河立即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皱了皱眉头,后退了几步,比了个“撤”的手势。 他朝着师明轩说道:“师明轩,你等着,与天雷宗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说着,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恨风,“你也一样,白楚,原来你没有死,看来活得很不错嘛。” 恨风回答:“不劳费心,请转告师父,我一切都好,希望有机会能够见他一面。” 他冷哼一声,转身跃上树梢,说了一声:“撤!” 剩余的黑衣人都随着他离开了此处,各个都像影子一样,一眨眼便窜入树间,消失不见。 师明轩望着他们的离去,一片惋惜:“可惜了,这些年轻人都是顶尖的修法之人,奈何误入歧途,实在可惜。” 马蹄声越来越靠近,来人已渐渐清晰,每匹马儿都生着纯黑的毛发,头上和四蹄都带着铁甲。 马背上的人身穿兵甲,魁梧挺拔,浑身散发着狼一般的凶气。 “宗城的青狼军!”恨风一眼认出了他们身上的盔甲。 而在青狼军前方领头之人,正是九峰。 他一身青蓝色布衣在军兵种格外地出挑,焦灼的面色在见到师明轩之后,舒缓了不少。 第三十八章 佛楼 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恨风问师明轩:“师总使,你如何知道天雷宗灵师在此?” 师明轩笑了笑,回答:“此处布置了如此大规模的化灵域,只有天雷宗才能做到。况且,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只有几个雷火的刺客在此,也太小看我了。所以,一定会有更强的灵师在此等候着。” 原来如此,恨风不得不佩服他思虑周密。 九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师总使,怎么样,我这效率还不错吧?” 师明轩看着他身后的兵马,微微点了点头:“很好。” 上百号人围绕在这林中,让这静谧的丛林多了许多嘈杂。 “九峰大哥,怎么是你?而且,你怎么会带着青狼军过来了?”恨风环顾一圈周围的士兵,不知所以。 九峰回答:“师总使高瞻远瞩,在接到泉城玄明司的请求时,便猜测到他们可能会发难,便立即命我到宗城去,请求曹将军相助,他一听是师总使有需要,立即就答应了。我本来是朝着泉城而去的,半路看见了此处的信号弹,便想师总使一定也会过来,于是转向超此处而来,就遇上你们了。” 宗城曹将军那暴脾气可是远近闻名,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就连宗城城主和玄冥司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竟能够将他麾下的青狼军借来一用,看来师明轩与他交情匪浅。 师明轩展开折扇轻摇着,心里想着:这次请来青狼军相助,天雷宗的灵师必然不想将事情闹大,便退去了。这一次是我主动迎战,下一次,要再遇到他们,可就难对付了。 他们三人一同进入森林中央,青狼军退到了森林之外等候。 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倒地的雷火刺客尸体,师明轩蹲下,看着他们头上的血窟窿,微微皱了皱眉头:“好快的剑法,”他看了一眼恨风,问道,“这是刚才那个雷火刺客造成的?” 恨风点头说道:“我听到刺客说他用的是秋水剑,似乎来自一个叫一灯门的门派,并非安川人士。” “秋水剑,一灯门,”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忽然眼神一阵犀利,似乎想到了什么,“没错,是他们。此剑法,也只有一灯门能够使出,此人武功身法如此之高,为何会加入雷火?” “我之后会再去找他,到时候便知道答案。”恨风说道。 师明轩站起身来,微微点头:“好,但愿此人能为我们所用。”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昏暗的树林中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实在是让人压抑。 最终,三人都停在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五名寒鸦护使的尸体。 师明轩眼中含着怒意,将他们一个个从地上扶了起来,衣服理整齐,排成一排,正在想办法如何将他们的尸体运出去。 想了很久,恨风缓缓说道:“让我来吧,我有一个办法。” 她体内亮起一阵白光,像一朵盛放的花朵般延展开,渐渐蔓延至半空中,十分绚丽。 无相之力从她体内涌起,环裹住地上的尸体,稳稳地运到了白光中,安置妥当。 将所有护使尸体收入其中后,白光散去,九峰有些惊异,问道:“你是将尸体和那只焚骨雀放到一起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它不吃人肉吧?” 恨风摇了摇头:“不吃。” 师明轩说道:“劳烦你了,我们立即去城中找马车与棺椁收敛,现在暂时先这样吧。” 他们三人从林中退出,与青狼军一同回到了泉城城门,并在此处与军队告别。 师明轩抱拳说道:“感谢各位今日前来相助,替我向曹将军问好,师明轩感激不尽。” 领军的兵头回以抱拳,说道:“好说,咱们曹将军总是念叨着和你喝酒,师总使有时间定要去宗城看看。” 说着,二人告别,青狼军绝尘而去。 随后,师明轩进城买了一辆四轮马车,还有五幅棺椁,他们在一个偏僻处将护使的尸体收敛好,恨风便与他们二人告别。 走之前,师明轩想了想,说道:“石启元的事情,你调查清楚后,可自行调动寒鸦门的探子,继续为你查找结果。”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鸟,鸟儿的背后雕刻着一轮金乌,十分精致,说道:“这是寒鸦探子的调度令牌,你拿着它,到泉城的寒鸦客栈,找到店掌柜便可。” 恨风接了过来,说道:“多谢师总使。” 九峰在一旁惊叹:“这可是夜乌令,整个寒鸦门只有三个人才有此物。你可要得好好保管它。” 她掌心的夜乌令凭空消失,被放到了空间枢纽中,说道:“放心,丢不了的。” 九峰眨了眨眼,惊叹:“厉害厉害!” “石启元的事情结束后,尽快回寒鸦门来,泉城的孩童贩卖案还需要人手。”师明轩说道。 恨风点头答应:“我这边预计最多还需要两天便能结束,很快便回寒鸦门。” “那就好,一路小心。” 恨风朝他们招了招手,望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也骑上马,施放了追风引。 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她指尖亮起,指了一个方向,这是顾一舟的所在。 她按着此方向,驾马而去,一路走过盘旋的山路,最终停在了一个寺庙前。 小小的寺庙里香客不少,人来人往,有妙龄少女,也有老弱妇孺,从庙门口进进出出,脸上一片诚挚之意。 恨风向来不信神佛,若不是为了追踪顾一舟,她也不会来到此处。 寺门由石头建造,上刻有“听雨寺”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门上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充斥着岁月的痕迹。 她大步跨进寺门,随着众人爬上了层层阶梯,一路来到山顶。 此处搭建着一座两层高的佛楼,里面供奉着两座石佛,拈花手印,低眉垂眼,面目慈悲。 恨风四处寻找着顾一舟的身影,一抬头,便看到他盘腿坐在佛楼之顶的屋檐上,歪着头看着自己,面上含笑。 四周的香客都虔诚地向神佛诉说着心愿,没人注意到高处有这样一个人。 恨风来到佛楼后侧,轻盈地驭气飞上顶层,走到他身侧,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望着佛楼下来往的人群,说道:“你说听雨寺这种诵经念佛的地方,来了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怎么想的?” 恨风回答:“那你还在这里坐着做什么,不下去认识几个?” 他回过头来,凝望着她的面庞,说道:“可是都没你好看。” 她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第三十九章 杀人拜佛 见恨风不说话,他笑了笑,右边脸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 恨风将双手抱在胸前,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站起身来:“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所以才一路追踪而来。”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说道:“我,顾一舟,中原一灯门座下大弟子,来安川是为了处理一灯门的叛徒,石启元,报仇雪恨。他不仅杀死了我父亲,还偷走了万灯剑法,逃亡至安川。我一路追踪,发现他进了这里的一个刺客组织,所以我也跟着混了进来,反正身上没有什么灵力,他们都把我当一个小人物。我在雷火当了一个小小的飞雀,一直都在打听他的去向,知道他会去榆城金风玉露楼出任务,所以才找到那里,就为等到他。后来,就遇到了你。” 恨风仔细思索着他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漏洞之处,问道:“我怎么相信你说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撒谎。” “那你混进金风玉露楼为什么不给钱?” 他听到恨风这么问,忽然面色一阵尴尬,压低嗓音问道:“你为什么非要问这么深刻的问题?”他一阵纠结,最终咬牙说道,“雷火这帮兔崽子,压榨我的工钱,本来身上就没带多少银子,一路又花了不少,哪里付得起金风玉露楼的钱,就只能想办法混进去了。在那种情况下,本来就是我不占理,只能忍着挨打。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原来如此,人生难免有不如意,恨风也没说什么。 他抬眼看着恨风,说道:“我已经全盘脱出,到你了,你本名不叫恨风吧,为什么要追查雷火?” 恨风望着远处的群山:“和你一样,报仇。”她叹了一口气,想起过往种种,雷火、天雷宗、玄冥司,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引我来此?” 顾一舟看她的眉色之间有深深的愁云,便没有追问,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猜,你那么厉害,却一直没有杀石启元,一定是想要追查石启元的上级刺客。所以,打算帮你一把,他就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 恨风的眼神一下子认真了起来,忽然回想起寒鸦探子的调查结果,当时的两个画像中,除了顾一舟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探子的回报说,这个男子日常都出现在一个寺庙里,那个寺庙,正好就是听雨寺。 恨风刚进此处时,一心只顾寻找顾一舟的下落,竟然没有想起这件事来。 顾一舟带着她下了佛楼,站在院子中,说道:“看见那个搬运香烛的人了吗,就是他。” 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抱着两盒暗红色的香烛,正慢慢往楼内走去。他踏上阶梯,将香烛放在了佛堂的侧边的柱子下,脚下一双草鞋已经磨破,看着十分清贫。 一个老和尚走过来,对着他道了声谢,便将他放下的香烛拿到了后院。 他对着和尚的背影,虔诚地合上了手掌,俯身行了一个礼,又继续合着手掌,走到了佛前,虔诚地拜了起来。 恨风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说道:“杀完人,就来拜佛?真是有意思。” 顾一舟打趣着:“说不定,他在像佛祖祈求,让他日后下地狱了,少受点罪。” 恨风朝着这个人走去,边走边说:“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地狱,我们正身处其中。所有人,都逃不掉。” 她一步步走着,就像行走在一条猩红的血色长河上。 顾一舟察觉到她周身的变化,还有空气中越来越厚重的气流。 他知道,那是她体内那股神秘之力正在凝聚。 他立即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你如果这样上去,一旦打起来,必然会伤到旁边无辜的平民百姓,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的雷火刺客。” 她听后,愣了愣,环顾了一圈四周,他们都是是普通人,怀着一颗向往美好的心,来此跪拜。 众生皆苦,他们只是寄希望于神明,希望活得更好一点而已,与她的仇恨并无关系。 无相之力一点点散去,她只是站在远处,望着那个雷火刺客完成了他对神明的跪拜。 顾一舟在一旁提醒:“你可以那什么一下,用你放在我身上那招,也给他来一下。”他边说,边比划着追风引。 他刚说完,恨风的追风印已经从指尖窜出,淡淡的光芒悄无声息来到他身侧,钻进了中年男子的肩膀。 她转身朝着庙门走去,顾一舟追上来,问道:“你要去哪?” “既然找到石启元的上级刺客,他就没必要再活着了。” “我和你一起去,在你报仇之前,我得从他那里拿回万灯剑法。” 说着,他们二人一同踏出了庙门。 下了重重台阶后,看着仅有的一匹马,顾一舟率先开口,说道:“没关系,你在马上骑着,我在后面跑着追就行。” 恨风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下定决心,终于说道:“我们可以骑同一匹马,但是,你要保证,不能说那些有的没的。” 他愣了一愣,唇畔含着一丝笑,往前一步,问道:“什么有的没的?” 恨风觉得他靠的太近,便后退一步,说道:“就之前在佛塔上的那句。”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眸如同潋滟的清泉:“到底是哪一句?” “顾一舟!”恨风大吼一声,被他逼得又后退了一步,使出无相之力缠绕住他的身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他在半空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放我下来,我保证不说’你很漂亮‘,这句话。” 恨风瞪了他一眼,将他放了下来。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股力量封住了,无论如何也张不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恨风翻身上马,说道:“要一起去就快点上来。”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顾一舟耸了耸肩,利索地上了马车,双手从她的腰侧穿过,稳稳地握住了缰绳,驾马而去。 山远天高,风摇叶落,野绿连空,一路景色如画。 她的发丝和面巾就在鼻尖处,顾一舟好生驾着马,担心又被她给拎了起来。 这姑娘,那可真是打不过啊。 第四十章 再现白光 又回到了这个破旧的草药堂,三合院的大门敞开,院子里的黑衣妇人还是之前的模样,沉默不语,板着一张脸,埋头整理着她晒的药。 此处人迹罕至,竟然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也是不容易。 顾一舟试着清清嗓,发现自己能发声了,立即舒了口气。 他在院外环顾一圈这破旧的院子,叹道:“看来这家伙逃到安川来,混得也不怎么样。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处决他吗?” “为什么?”恨风问道。 “他反正也逃不掉,晚点死,还能再见你一面。”他边笑边说着,看见恨风看着自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又想封我的嘴?你这个小姑娘,总不让人说实话么?” 恨风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生气,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讨厌顾一舟了。 她转身大步踏入院里,使用无相之力,“轰”地一声,隔空将身后院子的木门给关上。 此地被环绕的院子围住,从外面丝毫便看不到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妇人抬眼看着她,眼中一片警惕,手伸到了后背的腰带里,摸到两枚冰凉的梅花片,还未来得及出手,浑身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起来,束缚在半空,挣扎不得。 恨风操控着无相之力,眼里一片寒意,说道:“给你两个选择,现在就走,或者现在就死。” 黑衣妇人点了点头,似乎放弃了挣扎,恨风便将她放了下来,背对着她朝着左侧的房门走去。 这妇人眼中忽现一片杀意,梅花片从她灵活的指尖托出,毫不留情,朝着恨风的头颅,一左一右射出,实在凶险至极。 恨风料想到她不会束手就擒,早就在身侧凝聚了厚重的灵力,任何武器都无法靠近她的身躯一分。 只见这两枚梅花片在靠近她的头颅后,便被空气中一股无形之力弹开了,转道射入了旁侧的柱子里,弯曲的勾角深深地嵌入了其中,带出了细碎的飞屑。 接着,又是两枚梅花片飞出,刺向了屋檐下盖着的篓筐,竹条散列开,露出其下的东西。 “丝丝啦啦”的声音传来,爬出了无数细小的红蛇和五彩蜈蚣,他们盘旋在地面上,没了阻隔后,全部一涌而出,往恨风的所在之处爬来,密密麻麻,渗人至极,逼得她退了几步。 一道道无相之力从她体内发出,化作旋转的风圈,将地上的毒物卷了起来,甩向了妇人所在的位置。 她身上早就涂下了防御的药物,虫蛇根本不会靠近她的身侧,统统绕开了,又朝着恨风的所在之处爬来。 这一耽搁,屋子里传来了掀开窗户的声音,有人从屋子里另一侧的窗户爬了出去,那石启元听到屋外的动静,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逃命而走。 但他刚落到地上,却被一个蓝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一抬头,就撞上了顾一舟凌厉的眼神,忍不住惊呼一声:“是你!” 吓得石启元呆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愣了片刻,随后淡然一笑,说道:“也罢,我早就知道有今天,只是那万灯剑法,嘿嘿。” 顾一舟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他身体拎了起来,咬着牙说道:“如果你把万灯剑法的下落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很痛快。” 石启元的喉咙被掐住,面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和双手都在挣扎着。 顾一舟松开了额手指,他的身躯一下子落到地面上,趴在地上,边喘着气边虚弱地说道:“剑法……在听雨寺,我交给了头,当时为了孝敬他……反正我也学不会。” 听到他如此说,顾一舟便想到了今天在听雨寺遇到的那个搬东西的中年男子,看来之后还得会他一会。 顾一舟拎起了他的后衣领,一下子跃到房顶。 恨风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二人,没有管身后的妇人,立即使出无相之力,一把缠绕住石启元,将他从顾一舟手里夺了过来。 石启元看到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一下子就想起她来,这不就是在金风玉露楼那个女子吗?怎么,今日竟是她过来闹事? 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艰难地扭头看着恨风,问道:“怎么是你?我人也没杀成,你至于一路追杀过来吗?” 恨风怒目而视,问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回忆着:“你追杀我至此,难道不是为了金风玉露楼的事情?” “宗城白氏,你可还记得?”恨风声音中透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当时雷火出动了全部七十二路刺客,如此大费周章,石启元当然记得很清楚。 那一家人中,有一子一女逃脱了。后来,听说逃走的女娃死在了阳青镇,那可是元秋荷亲自处理的。 白氏如今只剩一个小男孩。那么,今天这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还没等他开口问,恨风身后的妇人已经操纵着蛇虫,慢慢爬向了恨风,就在快要触及她的脚时,顾一舟立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从屋顶跃下,挥出一阵清光,将前方蛇虫的身子拦腰斩断,洒了一地的浓汁。 但立即又有源源不断地蛇虫涌了上来,将他的脚底环住,他的剑一起一落,虽然能削去不少,但还是被缠在了其中,一时难以脱身。 恨风问道:“你自己犯下的罪孽,你可认?” 石启元一听,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件超级好笑的事情,直到恨风的无相之力收紧,让他差点呼吸不了,才停下了笑意。 他的面色涨红,浑身不能动弹,但面上毫无悔意,说道:“杀人,我当然认了。但从来不后悔,不过就是几条贱命,死了就死了。”他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杀了白氏好多人,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唯一记得比较清楚地就是一个老头,死前一直护着一个老太婆,真的是可笑至极,都自身难保了,还那么不自量力。” 他说的渐渐兴起,在他看来,那仿佛是很好笑的事情,恨风却气急了,吼道:“你闭嘴。” 石启元幽幽一笑:“看来你今日是来替白氏寻仇,但杀这一家的人多了去了,你能将他们统统杀了?你不过是灵术高超一些,除了杀几个刺客,又能做些什么?况且,安川那么大,你一个姑娘家,又算什么东西?” 恨风气急了,浑身亮起了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石启元看到这光芒,整个人失了神,晃了晃神,呆呆地说道:“你……你是白楚!” 第四十一章 焚骨冰火 耀眼的白光如同遥远虚空中倾透而出的星光,将整个院子照的透亮,一只通体洁白的巨鸟从光中飞出,额头上的一抹鲜红亮羽格外出挑,湛蓝的眼眸如同璀璨深邃的大海。 它展开羽翼,掀起阵阵旋风,将院子里的木架吹得四散而倒,黑衣妇人控制的蛇虫也被吹乱,毫无章法。 顾一舟被这阵光芒刺得合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看到恨风的身旁站了一只洁白的巨鸟,狂风舞动,任凭青衫和长发缭乱,她却依然稳稳站立原地。 石启元悬浮在半空,看见这只巨鸟,想起了那个夜晚,七十二路刺客中很多人死在其下,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焚骨雀吐出冰火消灭,化作了一团冰屑。 他自知大限已至,竟然大笑不已,声音极大,癫狂至极,说道:“原来你没有死!不过,我们根本就一样,就算我今日先走一步,早晚有一天,在下面也会遇到你,我有预感,那一天,不会很长。” 他说完,继续狂笑不已,就好像一只丑陋的蛤蟆,在生命的尽头之时,发出令人厌恶的叫声。 恨风转头看了一眼顾一舟,说道:“离这里远点,否则会死。” 顾一舟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将软剑收回了腰间,跃上了屋顶,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离开了院子。 黑衣妇人压着步子溜到了屋檐下,想要轻轻推开房门,再从窗外爬出去。 但是,刚刚推开房门,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恨风的声音冷冷传来:“刚刚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说着,黑衣妇人与石启元一样,被这股力量举至半空,无法动弹。 她不停挣扎着,望着眼前那只巨鸟,双眼瞪大,惊恐不已。 恨风望着石启元,嘴角微微勾起,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感情。 焚骨雀受她的意念所控,张开了双喙,一团晶莹剔透的蓝色冰火在它喉咙凝聚,一瞬间喷出之时,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冰屑,消散在空气中,静谧无声,摧枯拉朽。 三面的屋子被毁了一半,石启元和黑衣妇人也已经消散,蛇虫零零散散的尸骸散落在断壁残亘之中,四周残破不堪。 一只红蛇从断瓦下爬出,一下子窜到恨风的脚面上,朝着她的小腿狠狠咬了下去。 恨风只觉得脚上忽然传来刺痛,一低头便看到了这条红蛇,用力一脚将它甩开,再用无相之力凝成一槟短刀,切断了它的身躯,流出了浓黑的浆液。 脚上一阵阵酥麻,她没有太过在意。 焚骨雀化作一道白色的光柱,融进了恨风的身体里。 这里一切已经结束。 她转身走了几步,刚刚推开院子的门时,只觉得小腿后侧的酥麻感忽然一下子遍布了全身,随后,化作了刀割般的阵痛,蔓延在体内。 就好像一柄锋利的长刀,在自己身体上划来划去,剧痛难忍。 她扶住木门,运送着灵力,压制着这阵疼痛。 那蛇有毒! 她此刻面色发黑,暗黑色的纹路布满了她的面庞,双眼通红。 恨风眼前忽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小人,它们在她眼前奔跑着,一闪一闪,手牵着手,在她眼前跳跃着看不懂的舞蹈,面前的路也变做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光带,走在其上,仿佛踩在云端,飘飘忽忽。 她努力炸了眨眼,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散去。 白色的小人越跳越快,恨风渐渐看不清它们的身影,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棕色的破旧木梁,身旁还有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恨风掀开了身上的棉被,缓缓起了身,侧头看到一个身穿蓝衣的人,仰躺在一把条椅上,头靠着椅背,面上盖着一本书,双脚搭在桌上,呼呼大睡。 她此刻身体感觉舒适很多,体内再没有刀割般的痛感。 穿上鞋后,她走到蓝衣人的身侧,轻轻叫了一声:“喂,顾一舟。” 他听到了这声叫唤,忽然从椅子上惊醒,头立即抬了起来,盖住面庞的书一下子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书上的内容。 未着寸缕的男女交缠在一起,画面及其香艳。 他似乎忘了那本图册,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眸,拍了拍面颊,让自己清醒过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顾一舟察觉到身侧的恨风,说道:“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 见恨风不说话,他奇怪地转过头去,却看见她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刚才盖在自己脸上的书,正敞开着,掉在了地上。 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俯身捡起了书,说道:“这是从石启元屋子里找到的,我刚刚回去了一趟,把院子能搜的东西都搜罗了一遍。” 恨风低声骂了句:“臭流氓。” 顾一舟站了起身,将书放到了身后的桌子上,说道:“我好歹救了你吧,你自己数数,都几次了。” 恨风的面色柔和了一些,低声说道:“多谢你,救了我。” 顾一舟面上含笑,问道:“就这样啊,怎么谢,是不是要有所表现?” 恨风面色一冷,问道:“你想怎么样?” 他说道:“别紧张,我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再说。” 恨风从他身侧走过,走的比较快,不小心撞掉了桌上的图册,忽然间,香艳的画面又在地上铺了开来。 她的面色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就算隔着面纱,也能够清楚地看清她泛红的面颊。 顾一舟被逗笑,眼里有柔柔的光,说道:“这次可是你自己打开的啊,一看你这小姑娘,就不懂这男人的事情。” 恨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面色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边走边说:“谁说我不懂。”说着,用力地踢开了门,又用力地将门关上。 留下顾一舟自己在屋里,一边回味着她那句话,一边将书收入了怀中。 恨风下楼后,发现这里是草药堂对面的酒馆。 此刻已是月色当空,却还未打烊,老板在柜台后抬眼看了一眼恨风,见她步履匆匆,似是要走,赶紧说道:“醒了啊,姑娘。一舟用内力将你体内的蛇毒逼了出来,还有些余毒未清,你回去后找一些绿芝,每日早中晚服用一次,五天后,体内的余毒自会消掉。” 恨风回头道了声谢,就匆匆而走,一点也不想多留。 刚出酒馆,恨风看到对面的草药堂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地的灰烬,这是被烈火灼烧后的残留之景。 她依稀记得,那时候,焚骨雀的冰火只是焚烧了部分房屋,并没有将全部房屋都烧毁。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忽然传来顾一舟的声音:“剩余的房屋被我烧了,雷火少了一名刺客,一定会来查,要是让他们看到那景象,知道你没死,那就危险了。” 第四十二章 酒馆一别 恨风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感激,确实,自己做事比较草率,草药堂内冰火烧灼过后的痕迹,十分明显,一旦被雷火察觉,必然会暴露她的踪迹。 但是,那日在丛林中,已经与师兄打过照面,如果他们真的和雷火有勾结,想必,该知道的还是已经知道了。 顾一舟缓缓从客栈中走出,站在恨风身侧,她只高到他的肩头。 他垂头望着恨风的双眼,有些不舍地说道:“我救了你这么多次,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不违背道义,我都答应帮你做到。” 他眼神一亮,问道:“去哪里找你?” “安川任意一个寒鸦客栈,把你要我帮你办的事告诉店掌柜,让他转告恨风,我便会知道。” 他有些失落,脸上有淡淡的阴影:“切,这个不行,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帮我办啊?我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不行不行,换个法子。” 恨风无奈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他微微一笑,嘴角浮现一个好看的弧度,说道:“我有一个法子,就当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什么?” “我来安川这么久,加入了劳什子的雷火,也没遇到什么好玩的,从今往后三个月,你去哪我就去哪,就当做跟你一起把安川好好游历一遍,如何?” 恨风一听,微微皱了皱眉头,迟疑道:“不好吧,我是寒鸦门护使,有很多任务,又危险,又没时间。” 他摆了摆手,坚定地说道:“你看我像那种会拖你后腿的人吗?小爷我剑法一流,活了二十几年还没遇到过对手。再说了,要是你又遇到那天森林里情况,我还能帮你一把,绝对不会让你难做。” 她还是迟疑:“你这么坚持,难道是有所图谋?你已经知道我是白楚,难道是为了帮雷火打探我的消息?” 一提起雷火,顾一舟面上就有丝丝愠色,轻哼了一声,道:“我要是再为雷火办事我就是小王八蛋,这帮家伙拖了我好几个月的工钱,我好歹也是堂堂一灯门之后,在此蜗居着,早就受够他们了,怎么可能帮他们?再说了,我也不敢啊,你那只灵兽一出,十个我都不够受的。” 见恨风不像刚刚那么严肃了,他自知有戏,立即又说道:“就三个月,我就在你旁边跟着,绝对不拖累你!” 恨风无语。 顾一舟不等她说话,立即补了一句:“你不说话,那这就算答应了,对待救命恩人,可不能反悔啊!” 暮色低垂,街道上徒留稀薄的虫鸣声,连远处街道上的人流声,也几乎听不到了。 他心里开心极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顾一圈四周,有些担心地说道:“已经不早了,今日要不就在这里歇息吧,反正有的是房间,也没有人住,我在这里帮老板打了几天工,他一定会免费给我们住上一晚的。” 说完,他回头朝着柜台后的老板大喊了一声:“老板,今晚可否暂住你两间房?” 柜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随便住,除了你们之外,也没其他人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把这店关了,反正几天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我自己反倒还赔了不少,还不如去乡下买个房子,种种地,过得还能踏实一点。” 顾一舟笑了笑,赞同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夜过去,恨风推开房门,刚来到楼下,便闻到阵阵菜香,听到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柴火声,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想来是有人正在做饭。 刚想着,就见顾一舟端着一盘炖肉小跑了过来,手里的菜看起来很烫,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看恨风,面色惊喜:“醒啦?正好,福叔过两天这店就不开了,也没什么人聚一聚,正巧就今天约上咱们吃一顿。” 恨风接过了他手中的菜,转身几步走到桌前,放了下来。顾一舟又转身去厨房,将剩下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满满一桌子,丰盛极了。 福叔正是此处的店老板,他肩上搭着一块白巾,带着满头大汗从厨房走了出来,端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满意地道:“齐活了。” 三人坐在一起,恨风半天没有开动,顾一舟刨了一口饭,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口中的饭咽下后,问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恨风坐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摘下了脸上的面纱,淡淡回答:“很合胃口,只是要摘掉面纱,才能更好地吃饭。” 顾一舟看着她的面容,呼吸一滞,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恨风摘下面纱的模样。 或许她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伴随着淡淡的月光,身侧的衣服微微飘动,她便会摘下面纱,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又或许她会站在狂风飞舞的悬崖旁,摘下自己的面纱,带着凌然的眼神,望着自己。 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是今天这种情况,对着一桌子的食物,摘下了面纱。 顾一舟一念至此,忍不出笑了出来,却一下子被呛到,咳嗽不已。 福叔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道:“慢点吃,顺顺气,是没见过姑娘还是怎么,这么激动,比我年轻时可差远了。” 恨风却没有说话,她一向也不爱说话,只是沉默地拿着手中的碗,慢慢享用着面前的美食。 吃完后,她从怀里拿出钱,想要付给福叔,却被他一把拦住,说道:“说了是请你们吃,不用给钱。我过几天就把这卖了,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当茫茫人海,大家交个朋友。” 几番推脱下来,恨风也没法将这钱给出去,只得收了回去。 顾一舟在一旁打了个饱嗝,问道:“福叔,可想好去哪了?” “就在这泉城周边的山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具体在哪,暂时还没想好,以后有缘再见吧。” 顾一舟双手抱拳:“行吧,有缘再见。” 说着,二人走出了酒馆,告别了福叔。 只见他微胖的身影在阳光下,笑得十分满足。 恨风忽然觉得,他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一生平安顺遂,福乐长安。 第四十三章 探子损失 恨风最终还是带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星河般的眼眸,顾一舟在一旁注视着她,带着一丝惋惜,说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摘下这面纱。你并不喜欢它,对吧?” “不知道,等报了仇。又或者,一切暴露之后。” 恨风自己也不知道,白楚之名,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在安川上出现。 她牵着马,走出了小巷,来到了一个马铺,付钱买了一匹马。 黑马毛色顺亮,四肢有力,一看就是良驹。 顾一舟兴高采烈地接过缰绳:“多谢多谢,这马看着真不错,在安川剩下的日子就靠它了。” 说着,毫不客气地跨步骑上,然后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羞愧,说道:“平白花你的银子,日后你要是来中原,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无妨,你救了我,这点小钱,不用放在心上。”说着,恨风也骑上了自己的马。 顾一舟抚摸着胯下黑马的颈间毛发,欣赏不已,问道:“接下来去哪?” 恨风双腿一夹,让马儿缓缓前行,说道:“泉城的寒鸦客栈。” 寒鸦门在安川各地建立了寒鸦客栈,以此做为枢纽中心,与各地的寒鸦探子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马儿停在泉城的寒鸦客栈前,一个梳着云髻的女孩立即出来相迎,伸出手想要接过他们二人的马绳,同时转头大喊了一声:“小黑,快来牵马。” 恨风摆了摆手:“不必了姑娘,我们很快就走。” 她立即又对着里屋说道:“不用来了,客人不用牵马。” 说完,转过头来,露出淳朴的笑容,问道:“二位,吃饭呢?” 恨风说道:“来此找人,店掌柜可在?” 这女孩听到她问起店掌柜,面色由热变冷,有些严肃地问道:“所为何事?” 恨风的掌心上如同变戏法般,凭空凝成了自己的寒鸦门日息护使令牌,女孩吃了一惊,不过看清了令牌之后,面色一松,客气道:“原来是日息护使,里面请。” 恨风和顾一舟跟在她身后,进入了寒鸦门的客栈,绕过了前方的酒楼,来到了后方的住所。 此处的廊下、门前、院子中,都站了很多身强力壮的人,他们的目光如炬,盯在恨风身上,好像在认真防范着她,稍有不慎,这些人便会即刻出手。 顾一舟实在不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被盯得浑身难受,就连恨风此刻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女孩在一个木门前低声说道:“爹爹,有一位日息护使想要见您。” 里面传来了沉重的咳嗽声,一声病态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女孩推开了门,带着二人进入其中。 此处屋子密闭,有一股闷闷的味道,还夹杂着药味,身处其中,有些难受。 “不好意思,我爹生病了,大夫交代过不能吹风,只能在此养着,麻烦二位忍耐一下,家父实在不便出去。” 恨风摇了摇头:“无妨,老人家身体不好,我们前来打扰已经多有不便了。” 顾一舟也丝毫不介意,默默跟在她身后。 屏风后的老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眼眶深陷,面颊枯瘦,看到恨风后,立即恭敬地点了点头,说道:“见过护使,只是身体不佳,以此见面,实属无奈。” 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竟然对自己那么恭敬,自己何德何能?恨风立即弯下腰来对他说:“您病成这样,还愿意见晚辈,实在是麻烦您了。” 老人见她如此知礼,不以日息护使的头衔自居,心里生出好感,欣慰地说道:“护使看着好生年轻,不知如何称呼?另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一枚黑色的夜乌令凝聚在她的手中,恨风如实答道:“晚辈名号恨风,想要调度寒鸦探子。” 老人一见此令,便大概猜到了,沉声问道:“想调查何事?” 恨风点头,说道:“我想调度寒鸦探子,探查泉城听雨寺的一个中年男子,他是一名雷火刺客,时常去寺中搬运香火。我需要知道与他对接的上一级雷火刺客是谁。” 谁知恨风刚说完,老人干瘪的脸庞在怒火下扭曲在了一起,两只眼睛气的快要掉下来,重重地咳了两声,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恨风惊异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立即用手绢擦去了被子上血迹,端来桌上的水,让他慢慢饮水,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雷火……雷火……”他浅浅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火山一样的怒气,“护使前来,所为的可还有其他事?” 恨风道:“只有此事,并无它事。” 老人佝偻着头颅,看上去十分沧桑,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可以办到,护使只要等消息便好,探查结果送到何处?” 恨风想了想,自己一直居无定所,便答道:“送回西境寒鸦门吧。” 这时,一旁的顾一舟忽然发声:“既然要调查那人,可否帮我一个忙,一起调查一下另一件事情。” 恨风问道:“何事?” “我来自中原一灯门,门内的剑法被叛徒夺取,送给了此人,此剑法名叫《万灯剑法》,就在寺中那名男子手中,不知能否帮忙一同调查此剑法的下落?” 老人听到他这一席话,眼里忽然生出一丝亲切,问道:“你是,一灯门?” 顾一舟回答:“正是。” 老人点点头,表示答应,随即,虚弱地说道:“我老了,实在是不行了,需要再休息休息,恕不能相送二位了。” 恨风看出他似乎认识顾一舟所在的门派,但是看他虚弱的模样,又不便追问,只得说道:“您好生休息,晚辈告辞。” 说着,来到了屋外,让老人在屋内清净休息。 女孩跟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 恨风看她的模样,便知她有话想说,问道:“有什么要说吗?” 女孩面有愁色,答来:“护使可知,我爹灵力雄厚,怎么得的这病?” 顾一舟沉思道:“难道不是生病?是重伤?” 女孩一听,眼中含着泪光,咬牙说道:“我爹是被雷火打伤的,就在昨晚,整个泉城的寒鸦探子,也被雷火杀了近一半,损失极其惨重。” 第四十四章 误会 难怪后院里有这么多护卫在此戒备,原来是此原因,恨风立即问道:“雷火为何突然袭击?” 女孩的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说道:“具体原因还不知,只是我们现在都很小心,已经将此消息上报给师总使。后面,应该会有护使来支援我们。” 恨风沉思着说道:“在此情况下,一切还需小心。雷火背后的手段,实在是凶险。如此大规模的屠杀,有没有可能是内部出了奸细?” 女孩摇了摇头:“暂时不知,有可能是他们暗中观察我们许久,也有可能有雷火的人混进了我们之中。” 恨风忽然想到,之前师明轩说过,泉城城主私自贩卖幼童,并找雷火帮忙运输这批小孩,难道与此事有关? 她不太确定,只是心中有此念头,越想越觉得两事之间有关联。 一边说着,三人来到了门口,恨风与女孩告别:“一切小心,有机会再见。” 女孩双手抱拳,送别了他们二人。 顾一舟骑在马上,悠悠然然地问道:“接下来去哪?” “回寒鸦门,你也要一起去吗?” 他一听,眼神一亮,期待地说道:“这个地方,一定有很多高手。好玩好玩,我定要去看看。” 恨风只能回答:“有也不一定遇得上。” 他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妨,能去看看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就随缘吧。” 看他如此有意,恨风便带着他一同回了寒鸦门。 经过一天的马程,在即将登上寒鸦门的阶梯时,被重重守卫拦下。 此处外人若要进入,需要师总使的特批,或者需要进过层层检查才可。 否则,不可入内。 之前,师明轩带着恨风直接就进了寒鸦门,也没有经过检查,她并不知道此事。 此时顾一舟突然被拦下,她有些惊异,但也同意了对顾一舟进行检查,因为在她看来,只是一层保障而已,应该并无大碍。 谁想知,两名寒鸦门护卫在检查顾一舟衣物时,发现了他脖子上的雷火印记,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紧张。 两名护卫的眼神充满了敌意,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丝毫没有要放顾一舟通过的意思。 恨风忽然想起了顾一舟脖子上的刺青,那是围了混进雷火,去调查杀父仇人下落,才会出此计谋。 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雷火刺客。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恨风还没想好怎么去说。 忽然间,一枚调度信号朝天发出,连恨风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此处就被重重的护卫围了起来。 山上也传来了动静,大批的寒鸦护使正在向此处聚集,就连石阶一侧的暗器开关都全部被打开,无数方形装置中的锋利的武器都对向了顾一舟。 他此刻愣住,举起双手,挤出一幅尴尬的笑容,伸出食指轻轻推开了他面前护卫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小心地说道:“这里面,有误会。兄台手下留情。” 但护卫并未放松警惕,长刀依旧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没有丝毫懈怠。 望着阶梯上越来越多的护卫,还有各个角落里的暗器,恨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刻应该考虑的已经不是解释顾一舟的身份问题了,而是如何让他全身而退。 她站在顾一舟面前,拦住了他面前的武器,说道:“此人并非雷火之人,这里有误会!”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人群中窜出,身形分分合合,仿佛妖魅般迅疾。 恨风微微皱眉,在身侧凝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小心防范着这个鬼魅的身影。 一声冷笑传来,带着浓浓的不屑:“此人身上并无灵力,而且分明就有雷火的印记,我看八成是那七十二路刺客中的某一路。今日他贸然靠近寒鸦门,必然有所图谋。”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婉婉动听,却又暗藏着杀机。 顾一舟立即为自己辩解道:“我叫顾一舟,来自中原一灯门,为报父仇,才加入雷火,实属无奈。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拜访,并无他意,还望各位不要如此大动干戈。” 白色的影子停在他的面前,一双微微上翘的眼眸跨过恨风的肩头,凝视着她身后的顾一舟,问道:“你是一灯门的?竟然打上了雷火的印记,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你能打过我,我就相信你。否则,骗人的话,是会死的呢。” 恨风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依旧拦在了她面前。 她面上似笑非笑,精致小巧的鼻梁微微向上翘起,一声轻笑发出,眼波一转,看向了恨风:“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日息护使?我叫卓杏儿,不巧也是个日息护使,你要是不让开的话,我连你一起收拾。” 这声音听上去虽然柔弱,但每个字都让人无法忽视。 恨风还是没有回退。 桌杏儿眼睛闪闪,像是两团火在燃烧。 两个女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顾一舟在恨风身后尴尬地挠了挠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劝道:“既然这位姐姐要我和她打一架,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否则人家也不相信我的清白。” 桌杏儿眼里的怒火更旺了,发出一声尖锐的骂声:“你管谁叫谁姐姐?哪只眼睛看见我像个姐姐?” 顾一舟缩了缩脖子,小心地说道:“这位妹妹,你如果执意要打一架,那我也只能奉陪了。” “这还差不多。”她白了一眼顾一舟,又看向恨风,声音冰冷地说道,“这个小子要是过了我这关,就当他不是个雷火刺客,你还不让开?” 顾一舟立即小声说道:“放心,没事的。” 恨风看了他一眼,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别硬撑,这里这么多人,实在不行,就别上去了。” 他摇摇头:“好不容易来趟寒鸦门,被人当成雷火那狗崽子,当然得挣回这个脸才行。你放心好了。” 恨风撤去了身侧的无相之力,后退了几步,站到顾一舟的身后,小心注视着一切。 桌杏儿说道:“听说一灯门有一套剑法,叫做什么万灯剑法,很是厉害,你要是今天能用它打赢我,就算你不是雷火的人。” 顾一舟有些疑问:“为何这么笃定,只要用万灯剑法打赢了你,就不是雷火刺客了?” “因为,帅。如果你是这么帅的人,怎么会去当个刺客呢?” 他歪头想了想,回答:“这么说来,好像有点道理。” 说着,抽出了腰间的秋水剑,握在手中,薄薄的剑身幽幽,寒如秋霜。 第四十五章 比试 卓杏儿打量着他手里的剑,眼神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惊叹,好漂亮的剑! 顾一舟握着秋水剑,往横一挥,伴随着轻微的剑鸣发出,柔软的剑身微抖,就好像风吹湖面泛起的涟漪。 他稍微俯身,说道:“献丑了。” 说完,一个飞步急速后退几丈,踩着左侧的壁岩往上踏去,一下子飞跃至两人之高,众人不禁抬头看,不知道他为何要做此状。 卓杏儿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察觉到,他避得如此之远,应该并无直接对战之意,却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他的身法十分迅疾,再落下时,手中的剑挥舞着,剑光闪烁,已看不清形状。 当他的身体落地后,只听见无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传来,他身后十几个阶梯旁的暗器匣子中,用于固定探针的木棍统统被削去一半,从匣子中掉了出来,滚落在阶梯上。 众人一动不动,无不心惊,唯有卓杏儿拍了拍手掌,这声音,在寂静的人群中,格外突兀。 她侧身,大大方方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身后众人见她率先让道,也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足以容纳他通过。 卓杏儿暗自佩服他的处理方式,若要与自己一战,无论谁输谁赢都不好看,用此方式,既证明了自己的剑法,又不用伤及颜面,实在是一个两全之策。 他刚刚那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竟然能够毁去身边数十道暗器匣子,已经精妙至极,虽然和万灯剑法的形式一样,但却没有使出真实的威力。 如果发挥出万灯剑法的威力,估计整个匣子都会毁掉,甚至有可能会伤到旁侧的阶梯,寒鸦门还得费时费力来修复这一切。 其中的力道,把握得也十分准确。 故而,卓杏儿心中赞叹,自然是给他让开了道路。 顾一舟回头对着恨风眨了眨眼,说道:“这下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了。” 恨风走了上来,二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阶梯。 路过卓杏儿身旁时,他微微俯身,说道:“承让了。” 卓杏儿抱了抱拳,笑道:“好身手,佩服!” 听到这样的赞叹,他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忽然,一个身穿青衣、头戴护额的护卫小跑而来,在顾一舟面前低声说道:“少侠,师总使邀你见一面。” 他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恨风,她只是淡淡地说道:“去吧。” 护卫朝着恨风也说道:“师总使也让你一同过去,他要见你们二人,在山顶宿雨阁。” “那就走吧。”恨风点头答应,也没多想,大步往上踏去。 顾一舟跟在她身后,不明所以。 人群也逐渐散去,阶梯之上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宿雨阁内,顾一舟朝着师明轩微微俯身,说道:“在下顾一舟,见过师总使。” 师明轩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他示意坐下,三人便对坐在条桌旁。 袅袅青烟的茶壶正在炭火上烤着,师明轩手腕轻转,将它取下,熟练地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了二人,对着顾一舟说道:“令尊一切可好?” 顾一舟听他如此问道,有些奇怪地问道:“您认识家父?只是,他已经过世了。” 师明轩面色微微一愣,满怀歉意地道:“抱歉,我并不知此事。” 顾一舟摆摆手:“无妨,您为何问起家父?” “寒鸦门的创始人,名叫尹怜梦,其母丘泓雨,乃是令尊的妹妹,也是一灯门之后。这其中的渊源,也实在是奇妙。”师明轩缓缓道来。 恨风听到这里,只觉得丘泓雨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仔细一想,便想到,在师明轩给她的斩风剑法尾部,就有丘泓雨的落款。 顾一舟却不解,因为他从没听过父亲有一个妹妹。 师明轩看出他的疑惑,便解答:“想来,你并不知此事,令尊想必也没和你说过她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情有可原,当年丘前辈的名声,在你们中原,并不好,所以才会远走他乡,来到了安川。” 顾一舟好奇地问道:“这么说来,这位丘前辈是我姑姑,她做了什么?” 师明轩将茶壶放到炭火上,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沉声回答:“杀了人,结了仇,无处可去,便来了安川。” 顾一舟还想继续问下去,师明轩便摇了摇头,道:“说这些事做什么,今日邀请你们二人过来,是有事相议。”说着,他取出了一本卷宗,递给了恨风,“这是泉城孩童走私案的始末,各种细节都在里面,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办,因为身边实在抽不出人来。” 恨风顿了顿,将卷宗接了过来。 师明轩忽然看向顾一舟,诚恳地说道:“这些孩子,被送到中原去,下场想必很凄惨,寒鸦门接下此任务,必然是要救回这些孩童。但若在安川,我们还能出些力,在中原,那可实在鞭长莫及。届时,还请一灯门能够从旁相助,一切酬劳,都可商议。” 顾一舟忽然问道:“等等,你是说,泉城孩童的贩卖?是不是这批孩子就交给了雷火?” 师明轩点了点头。 顾一舟立即锤了捶桌子,闷声道:“无需报酬,这个忙,帮了!” 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师明轩有些疑惑,问道:“为何少侠如此果决?” “你可知,泉城的玄冥司如何知道的此事?”顾一舟说道,“那便是我去检举的,那时我还在雷火待着,到泉城后,就发现有一批刺客接手了这个任务,实在看不过去,便去玄冥司内贴了一纸书文,把事情统统写到了上面。” 原来如此! 师明轩总算明白,为何有人会在他之前向泉城的玄冥司检举此事,他一直奇怪这人是谁,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人,兜兜转转,实在奇妙。 转念一想,他原本的猜测统统都要推倒重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一切是玄冥司借泉城城主之事,来引诱自己上钩,从而能够在泉城外的森林里绞杀自己。 但如果真的是有人向玄冥司检举,他们又找到寒鸦门相助的话,说明玄冥司之前真的不知道贩卖儿童之事。 那么,与泉城城主勾结的并不是玄冥司,而是另有其人! 第四十六章 闭目飞行式 师明轩将泉城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想,便大概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泉城城主暗中一直在向中原贩卖儿童,泉城玄冥司并不知情,直到顾一舟向其检举后,才发现此事。 由于泉城玄冥司人手不足,故而找到寒鸦门,希望借助民间的力量,救回这批孩童。 看来,想要借此事杀自己的人,并不是泉城玄冥司。 师明轩回想起林中的天雷宗,难道是他们?但是天雷宗的地位比玄冥司要高得多,没必要在背后掩护这种肮脏之事。 究竟是谁? 他一时也想不到答案,便没有仔细想下去。 刚刚一切只是他在脑中一瞬间的思考,很快便抽回神思。 “顾少侠仁义心肠,师某佩服不已!” 顾一舟摆了摆手:“应该的,一切皆为道义二字。” 师明轩点点头,对着一旁的恨风问道:“这几日你先熟悉一下卷宗,准备好了,便出发追赶雷火。” 恨风点点头,想了想,将听雨寺的雷火刺客告诉了师明轩,说道:“石启元的上级刺客已经查到,就在听雨寺中,已交由泉城的寒鸦探子探查,此雷火刺客的上级组织,还请师总使安排调查,一定要追查到雷火的核心。” 她指的便是红仙,那个率领七十二路刺客杀死自己全家的人。 他点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在你回来前,此事我会交由杏儿处理,放心好了。” 这名字,便是刚才上山时的那个女子,恨风刚才已经与她打过照面,两个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处,但是此事她也未提起,只是回答:“那就好,多谢师总使。” 师明轩安排顾一舟住在南风院旁边的院子,隔着两道青翠的竹栏。 夜幕降临,星空灿烂,院子里只剩下了晚风的声音,还有稀疏的虫鸣。 恨风手持火折点亮了院子里的方灯,使用无相之力凝聚成一柄长剑,练着斩风剑法中的招式。 所有招式她已经熟记在心,但是,每一次演练都觉得很别扭,总觉得少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纠正。 演练了三遍剑法后,她额头渗出汗珠,有些泄气地散去了身侧的无相之力。 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抬头望去,却见顾一舟抱着一壶酒,半座半倚在屋顶,皎洁清亮的月色就在他的头顶,映得他的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 他将酒壶放下,轻巧地落至竹梢,折断一枝翠竹握在手中,又落在恨风面前,说道:“来吧,与我过几招斩风剑法,不过先说好,只论剑法,不论灵术,否则我可打不过你。” 他竟然知晓此剑法?恨风有些诧异。 未来得及多想,他手中的断竹仿佛已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朝着恨风挥舞而来。 她的无相之力重新凝聚为一柄长剑,脑中的一招一式施展开来,顾一舟的耳根微动,识别着空气中力量的方向,避过了每一次攻击。 第一遍时,他只是将断竹背在后背,并未出手,面色有些严肃。 第二遍,他在行至第二式时,单足跃起,手中的断竹指向了她的喉咙,却由于短了一截,并未刺入,道:“此招抬剑要力压对手跃起的身姿,你的力度不够,准度也不够,如果敌人这样做,就可破解。再来一遍。” 第三遍,他在行至第六式时,将整个身子压低伏在地面,左手撑地,右手握住断竹,刺向了她的手臂,若此时是真实的剑,她整条手臂都会被卸掉。 “此招需将对手压制至地面,要点在于快,需要克制住对手的往上刺来的剑,你的反应还不够快。” 正说着,断竹重重地敲了她的手臂,震得她整个手臂都麻了。 不过她只是后退一步,稳住重心,便又再次挥剑而来。 第四遍。 第五遍。 …… 直到第十二遍时,顾一舟一共指出了她用剑中的九处错误,全部纠正后,才稍微满意了一点,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你的灵力雄厚,却对剑的领悟不够。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但你还需自己下去多加练习,接下来我要教你另外一招,你闭上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直到我说可以睁开为止。” 恨风以为他要教给自己什么,便依言闭上了眼,在合上双眸的一瞬间,看到顾一舟的脸上似乎浮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下一秒,她的脚离开了地面,腰间被一只手环绕着,竹叶的清香和淡淡的酒香环绕在身侧,恨风的面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立即睁开了眼睛,想要大骂一声登徒子。 但一睁眼,却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说你,一个寒鸦门的日息护使,竟然不知道自己屋后有这么美的景色。”顾一舟的身体在竹林上一起一落,月光如银,勾勒出他好看的侧颜,还有修长的脖颈。 屋后种了许多竹子,密集的竹林延伸向远方,郁郁葱葱。 竹下长着许多会发光的花草,林海在晚风中发出“簌簌”声响,一道接着一道,光线一明一暗,就好像海面的波浪卷碎了月光,迷离恍惚。 恨风望着四周的林海,一抬头,就撞上顾一舟望向自己的眼眸,只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所有骂人的话都忘了说出口。 顾一舟也不说话,移开眼神,专心望着眼前的路。 他落在一块平地上,将恨风放到了地面,假装赌气地说道:“都说了,需要闭上眼睛,直到我说可以睁开为止。” 恨风没好气地问道:“敢问少侠,你要传授我的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顾一舟笑道:“这一招,叫做闭目飞行式,厉害吧?不用出任何力气,自己就会飞起来。” 恨风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说道:“胡说八道,我要回去了。” 他立即追上去,拿出刚刚飞过房顶时顺手拿起的酒壶,说道:“来都来了,好好欣赏一番再走不迟。” 说着,仰头喝了一口酒,恨风闻着这酒香十分熟悉,便问道:“你的酒哪里拿的?” 顾一舟举高酒壶,问道:“你是说这个?九峰护使送我的。傍晚闲逛,遇到了他,好说歹说讨了一坛过来,本想到你院子找你一起喝几杯,却看到你在练剑,就没喝成。要不现在来一点?” 第四十七章 烤肉 恨风不喜酒,便摇摇头,朝着来时的路想要回去。 身旁这个人,总会让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没走几步,遇到一片发光的草枝,正是刚刚在树林之上看到的植物。 顾一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今天白天问了九峰护使,他说这叫生黄草,需与竹树同种,吸收竹子的精气,才能长成,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植物,据说是养来喂寒鸦门养的一种蛊,叫什么水冥虫,好像是你们出任务的时候的一种工具,就是用这些草来饲养的。” 他说完,喝了口酒,问道:“你们养的什么虫子,怎么这么麻烦?” “水冥虫是放在铃铛里的一种蛊虫,成对饲养,一只虫震动,另一只虫也会一起震动起来,放在两个铃铛中后,只要摇动一个铃铛,另一个铃铛就会响起来,我们都是用这种方式,来监控雇主的危机。” 恨风说完这些后,顾一舟若有所思,一开口便说道:“你终于肯好好跟我说话了?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想躲着我?” “没有什么,你为什么总要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顾一舟举起另一只没有拿着酒壶的手,作投降状,说道:“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可以吧?但是你得等等我,走慢一点。” 如此甚好,他最好不要说话。 两人并肩走在林中,时不时就会遇到一株生黄草,安静而迷离的光亮环绕在身侧,有一种别样的气氛。 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面的路,伴随着脚下的草枝声响,走了许久。 顾一舟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的真名叫白楚对吧?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你替我给了金风玉露楼的钱,因为那个老头说的故事,真的编的格外离谱。” 恨风点点头,回答:“在石启元家中,你都见到我的焚骨雀了,这个安川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召唤这灵兽?” “你那天其实可以不用灵兽就杀死石启元,为什么一定要召唤出它来?” “因雷火欲夺焚骨雀,杀我全家,我便发过誓,一定要焚骨雀的冰火,烧遍雷火,以报家仇。” 她说到这里,心里有一丝动摇。 之前的她一直以雷火作为复仇的目标,以此成为了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在泉城外的森林中,遇到伏击师明轩的天雷宗灵师,让她有些疑惑了。 师明轩说自己在暗中监视天雷宗,被发现后,天雷宗本应该正常交涉就好,为什么要暗杀? 难道天雷宗背后真的在做什么事情,担心被师明轩发现? 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谁? 正当她想到这些问题,心绪不宁时,顾一舟忽然说道:“我觉得你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为何这样说?”恨风不解。 “我潜入雷火做飞雀的这段时间,发现雷火的统领红仙确实重病了,四处寻医问药,在渭城附近有一家五口,种着两亩地,其父养着一只黑牙狐,它的血液有大补之效,红仙知道此事后,只是派人将黑牙狐夺去,并没有杀了这家人,难道是良心发现了?但是对于你的焚骨雀,雷火的做法,竟然是灭门。这其中,定有蹊跷。” 之前师明轩也与恨风说过,为了夺焚骨雀,出动七十二路刺客,如此强硬的手段,实在奇怪。 顾一舟又接着说:“难道,雷火借着夺焚骨雀之名,行如此恶劣之事,其实是为了掩盖背后真实的目的?” 恨风此刻思绪万千,这一句点醒了自己。 在灭门事发的前几天,她父亲一直愁容满面,几次与母亲争吵,母亲说要搬家,但父亲却不同意,一直在说什么:“我行的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恨风当时无意间听到这话,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今日回想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恨风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雷火欲夺焚骨雀,用此手段,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谢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些,一切结果,我一定都会调查清楚的。” 顾一舟却叹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逃了出来,又要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真的很不容易。” 恨风却没有唉声叹气,只是说道:“人生如此,我也别无选择。” 顾一舟想说,其实你可以选择我,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想了想,这句话却没说出口,因为他怕一说出这句话,她会更加拒绝自己,离得更远。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竹林的边缘,依稀可以看到南风院的轮廓,此处脚下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南风院,一条通往旁边的绿竹院,正是顾一舟所住。 恨风说道:“在此告别吧,明日有机会再见。” “不需要我送你吗?” “不需要,就这一段路,我能自己回去,告辞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而走。 顾一舟耸了耸肩,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几天,恨风都在屋子里钻研着那本泉城孩童贩卖案的卷宗,极少出门,偶尔遇到顾一舟,也是因为他跑到自己的院子来,不是戳戳竹子,就是在亭子里,对着黑琴一通乱弹,气得恨风几次想要用无相之力将他轰走。 不过,有一天,顾一舟遇到了前往此处的左宵月。 她得知恨风回来后,就前来探望,正好遇到了顾一舟正捧着一壶酒,在亭子里饮酒。 二人认识后,顾一舟便开始教起她剑法来,恨风的耳根终于不用再忍受那令人抓狂的琴声,自在多了。 但无意间从窗口望出,看到他正在指导女孩练剑时认真的表情,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失落,她似乎有些不喜欢这个场面,便直接起身到窗边,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 又坐会椅子上,专心翻看着卷宗,将此次任务的细节,牢记心中。 一天下午,她正在看到卷宗的最后几页,这里都是在讲解此次所贩卖儿童的姓名和出处,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淮羽,年五岁,宗城川云轩之子,于五月十四被掳走,生死不详。 这名字和出处,难道秦淮生的弟弟? 那个呆呆的阿生,恨风此刻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样貌。 正当看到此处时,她忽然问道身后飘来一阵阵肉香,似乎是将肉放在炭火上烤得酥烂滴油的那种香味。 一转过头,便看到顾一舟的头搭在窗框上,脸上笑嘻嘻,手里举着一包油纸包裹着的食物,香味就是从此发出。 他旁边还站了一个头戴梅花簪的小姑娘,也是笑容满面,正是左宵月。 第四十八章 误会重现 顾一舟偏着头,举着手里的油纸包,说道:“我和小左出去附近的镇上找了些好吃的,给你带了一些回来,你要不要尝尝?” “多谢,但我不饿。”她的声音有些冰冷。 左宵月立即说道:“那我们把它放在一楼的小厨房了,女侠姐姐,你要记得吃。” 他们离开时,顾一舟小声问道:“你确定放厨房她会吃吗?我看里面落的灰有三层厚……” “那就打扫一下,再放进去啊,笨。” 结果就是,一个下午,整个院子都是稀里哗啦的水声,还有连续不断的脚步声。 这吵闹的声音传至屋里,恨风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想揍人的心情。 一睁开眼,便施了一个阻音术环绕在身侧,隔绝了一切外部的声音,终于静下心来专心看最后一部分卷宗。 直至日暮低垂,所有卷宗都全部看尽。 此次运送孩童的雷火刺客,都详尽地写在了卷宗之中,寒鸦探子猜测了他们可能会走的路线,也记录了少量的儿童信息。 由于这是一起长年的案子,有很多儿童的信息都不全,列出来的都是有可能在其中的孩童。 还有更多失踪的孩童,杳无音讯了。 恨风起身,活动了下久坐的手脚,扭了扭脖子和颈间,撤去了身侧的阻音术,一片清明,没有嘈杂之声,不由得舒展了口气。 不过,她的脚刚落到门外,就觉得似有不妥,周围一切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走廊的柱子亮了不少,地上的灰没了,院子里的落叶也被一扫而空。 右侧的厨房中,透出暖黄色的微光,她立即大步前往,一推开门,便看到了顾一舟正在劈柴,将一节节柴火探入灶台中。 顾一舟回头看见来人是她,立即说:“我问过你的啊,你可是同意了的。” “我哪里同意了?” “没说话就是同意啊,我弄出那么大动静了,你都没反应,我就只能当是你同意了” 恨风叹了口气,正想默默关上门的时候,顾一舟忽然起身,伸手拦在了门前,说道:“你不喜欢?” 恨风感受着他近在眼前的呼吸,忽然有些乱了神,后退一步说道:“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 顾一舟放怀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 他松开拦住门的手,转身到灶旁掀起木盖,锅中掀起一阵热气,待散开后,屋子里一下子充斥着饭香,恨风的肚子不由得咕噜一声。 “小左要训练,所以就只有我们俩了。”顾一舟将木盖放在一旁,拿着一块湿布包住盘子边缘,熟练地取出饭菜,迅速摆了一桌,说道:“还等什么,过来吧。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恨风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坐在椅子旁,拿起了碗筷,低声道:“谢谢。” 顾一舟毫不客气,大快朵颐。 “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等一灯门的事情处理完后,我就来你们寒鸦门当护使,怎么样?可以救人,还能有钱赚,住着这样一个院子,真是舒服极了。”顾一舟仰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 恨风问道:“你爹是一灯门的门主?” “没错。” “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 “那你不回去继承你的门主,跑这来干什么?” 他的面色有些低沉,闷闷地咽了一口饭,说道:“因为在那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此时的恨风,还不知道他所说的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渐渐体会到,这个词背后的无奈与挣扎。 饭后,顾一舟坐在南风院的亭子中,随手拨弄了一下身侧的黑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恨风在一旁瞪了他一眼,看他收回手去后回答:“没有什么事情,明日就能走。” 他一惊:“这么快,你都准备好了?” 恨风点点头:“卷宗都已经记下,可以出发了。” “那么大厚一册卷宗,你都记下了?”顾一舟边说边比划着。 恨风点点头。 这时,一个青衣护卫前来相请:“恨风护使,顾少霞,师总使请你们二位上前往宿雨阁。”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有什么事情需要现在就见? 两人对望一眼,也猜不出来原因,只能随着护卫一同前往。 宿雨阁内,师明轩不像以前那样沉坐在条桌前,而是站在床边,眺望着远处的夕阳,面有凝重。 日暮西风凉,窗外的叶子有些落了,透着淡淡的萧瑟之意。 “这么晚了,师总使有何事交代?”恨风进入宿雨阁后,立即问道。 “泉城的寒鸦探子,遭雷火毒手,几近覆灭,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规模地出动,就是怕我们探查到他们的下落,阻断他们运送这批孩童。” 此话一出,恨风有些迟疑地问道:“寒鸦客栈中的店掌柜可还好?” “都死了,今天刚发生的事情。”师明轩的声音冰冷至极。 恨风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见面还好好地人,忽然就这么没了。 她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师明轩今日叫她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此事。 这时,师明轩忽然转过身来,打量着顾一舟,面色严肃至极。 恨风明白了他的用意。 师明轩怀疑,这么大规模的屠杀,有雷火的人混了进来。如果有的话,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顾一舟。 但是恨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顾一舟会是这样的人。 他多次救了自己,而且,刚才在南风院中,还耐心地做了一顿饭,还说,以后想加入寒鸦门。 他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还没等恨风开口,师明轩立即制止了她的话:“你不用说了,我自有办法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雷火派来的。” 此话一出,顾一舟愣了愣,随即大笑一声,说道:“如果阁下证明了我不是雷火派来的,是不是该有些诚意?” 师明轩答道:“若顾公子不是雷火派来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并在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作为此次误会的补偿。但是,一旦发现阁下是伪装的,那不好意思,我有一百种方法,能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就这么说定了,去中原的路上,我要十个丫鬟,还要一辆六轮的软垫马车!”顾一舟自信地说道。 第四十九章 启程 一个清瘦的灰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外,除了师明轩,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师明轩立即俯身对着门口双手作揖,恭敬地说道:“见过一水前辈。” 恨风听到师明轩的声音后,立即朝着门口望去,随着师明轩一同恭敬地俯身。 他只是微微颔首,如水的目光便转移到顾一舟身上,凝视着眼前这个人。 顾一舟大概猜到了,师明轩所说,检测自己是不是雷火卧底的方法,只有一个——自己的身手。 那天虽然在山下的阶梯上,演示了几招,但师明轩还是怀疑,那几招是演的。毕竟,一灯剑法的威力,始终没有发挥出来,可以有很多其他的办法来模仿和遮掩。 寒鸦门探子被杀,自己脖子上戴着雷火的刺青,本来就带着难以自证嫌疑,当然需要一些手段,才能判断。 眼前这个老者,看着样貌平平,并无特殊之处,但是他浑身的气息掩藏的极好,顾一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是何时来到了此处。 师明轩大步往外走,说道:“顾公子,请随我来。” 顾一舟随着他来到了门外,恨风忽然察觉到一水身上灵力的变化。 那是一股极其雄厚的力量,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就连恨风都难以阻挡。 她大喝一声:“小心!”说着,无相之力凝聚在身侧,想要帮助顾一舟阻拦。 恨风与一水交过手,她当时用尽了浑身的灵力,都不是他的对手。 顾一舟如今与他对上,必定也会败在他手下,若他们下了杀心,认定顾一舟就是雷火的卧底,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师明轩侧头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挥,一股强风挥出,将她周身的力量震散,还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顾一舟想伸手拉她一把,但一水的衣襟已经飘了起来,一道闪电般强光从他的掌心发出,朝着顾一舟的天灵盖劈来,逼得他只能急急往后略几步,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剑光在他手中如同千万道流星,纷纷而出,以凌厉的剑气阻挡着一水的灵力,两股力量都霸道无比。 周围的草木都被压在无形的气压之下,脆弱的枝干承受不住压力,纷纷折断,散乱在空气中。 一水的身影穿梭在剑光中,找到了剑气最薄弱的地方,双指凝聚了一股灵力,直直戳去,在离秋水剑还有一截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柄清光烨烨的软剑,愣了愣,立即收回了全部的灵力,向后跃开,远离了顾一舟的剑气。 刚才只要他愿意,那一指便能折断顾一舟的秋水剑,但是,他收住了,并未动手。 顾一舟看他并无战意,也停下了手中的剑,收回了腰间,默然地望着他。 只见一水的身体飘飘然地落回了地面,怅然若失地看了一眼秋水剑,便不发一言地转身而走,没有留下一句话,只有一个清瘦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顾一舟完全不懂,刚刚他已经做好拼死一站的准备,他就算拼尽毕生所学,也不愿别人说他是雷火的走狗。 他还有好多招数没有使出来,刚才那一招也不过是所练武学中的一招天外流星而已。 而这位前辈,就这样走了?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前辈怎么忽然就走了?” 师明轩展开折扇,幽然而道:“他已经证明你不是雷火的刺客了。” 说完,他的食指碰了碰额角,脑中开始盘算着,去哪里找那十个丫鬟。 第二日,清晨,师明轩亲自送二人下山,刚来到寒鸦门的山脚,就见一辆豪华无比的六轮马车停在寒鸦门外,一共两匹亮堂矫健的棕马拉动。 恨风不由得笑出了声,看了看师明轩,他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顾一舟俯了俯身:“顾少侠,一切皆按你愿安排好了,之前是我不对,误会少侠了,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顾一舟爽朗一笑:“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师总使竟然放在心上了。”他不舍地望了一眼马车,叹着气说道,“不过嘛,这次去是为了追踪雷火的下落,还有找回那批孩子,这么招摇撞市,怕是不太好,可能会耽误办正事。” 恨风也同意顾一舟所说,如此大的规模,实在不利于出任务。 顾一舟接着说道:“这样吧,这马车留着,以后我要回来了,再来好好享用一番。” 这时,马车上传来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一转眼,从马车上曼步走下了十个妙龄女子,各个都身材曼妙,肤如凝脂,美丽极了。 顾一舟面色一红,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说完,他偏头看了一眼恨风,赶紧说道:“你不要误会,我昨天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要这样。” 恨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那就走吧,骑马追赶虽然能快些,但也要费不少时日。” 师明轩大笑一声,示意那十个姑娘退回车上,双手抱拳对着顾一舟说道:“如此,那师某便在此恭候顾少侠与恨风的归期了。一路保重。” 他对着恨风低声交代道:“泉城的寒鸦探子被雷火谋害了许多,如今还剩少许可以用,你到了泉城后,在城外的灵石场东侧的围栏下,画一个日息护使的记号,在那里等着,便会有探子前来回报雷火的最新消息,以便你们能更快地追踪他们。” 恨风点头领命。 二人翻身上马,一骑绝乘而走,踏着烟尘,消失在师明轩的视线中。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他的眼神明暗交错,九峰从竹林中走出:“你还没告诉她真相吗?” 师明轩摇摇头:“时机未到,草草说出,只会乱了阵脚。” “那她弟弟怎么办,就一直关在红莲地牢里?” “他最近还说那样的话吗?” 九峰点了点头。 “那就一直关着,他被焚骨雀反噬得很严重,身上杀性太强,放出来,只能是祸害。” 说出这番话时,师明轩的眼中一片冷漠。 第五十章 灵石场 来到泉城后,恨风与顾一舟马不停蹄,直直奔往城外的灵石场。 安川之内,修灵的人想要提升修为,可以常年累计修炼,也可以借助一些工具提升自己的修为。 此处的灵石场,建在了赤月山脉之上,专门用于开采山脉中的灵石,用以锻造提升修为所用的法器。 此处的工人大多是附近村庄中的壮汉,来此谋个生路,偶尔能看到女子也在其中,实属生存不易,才来承接如此重活。 一路上过来,都能看到往来不绝的石车,由两名壮汉一前一后托送着,从山道上运下。 为了不引人注目,恨风与顾一舟在山下买了两套此处的工装,换上后,再在脸庞上涂一些灰泥,倒也和此处的工人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他们搭了一辆上山的马车,车内都是村庄里的妇孺,手里都拿着一两个包裹,包一些家中的腊肉,或做上几件新衣裳、新鞋,补贴在此干活的家人。 路边落了不少细碎的石碴,车轮从其上摩过,阵阵摩擦声传来。 驾车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之前也是灵石场的工人,但上了年纪后,力气不够了,便在此处弄了辆马车,专门拉送上山看亲属的村民,虽然没几个钱,倒也过得清闲。 但今日,这才刚过正午,他已经拉七趟车满车了,要在之前,一天能拉上两趟满车已经是生意极好。 而且来人都很眼生,实在是奇怪。 拉车的马儿已经累得不行,要上去的都得多付钱,平时两文钱一个人,现在要五文钱才行。 顾一舟和恨风付了十文的车钱后,随着一路颠簸,来到了山顶的灵石矿区。 随着他们一同下车的,除了几个妇人,还有三个青年男子,看上去身体格外地强壮,腰上挂着布包,眼神无比犀利,一下车就扫视着周围,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恨风有些奇怪,多看了他们两眼,发现他们朝着灵石场的西侧走去,那边是一片矿洞,深不见底。 恨风要去的地方,在山头的东侧,与他们的方向相反,便没有一同往前走去。 东侧的灵石场有一片木桩围栏,围着工人的居住区,都是一些木头搭建的简单房屋,稀稀落落地连成片。 恨风蹲下身,在一块木桩上刻上下了寒鸦门日息护使的记号。 顾一舟在一旁问道:“接下来去哪?” 恨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环顾一圈四周,发现房屋被一条两人宽的路分成两边,路旁有一家商铺,门口挂着一块写着“杂货”的招旗。 杂货店门口有一个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头上裹着一条毛巾,身上穿着一套很旧的衣服。 他站在店门口,直直地望着恨风,又看了几眼她刻下的记号,便指了指身旁的店铺,一转身,便跑没影了。 “去店里看看。” 说着,她便直接来到了店门口,顾一舟跟在她的身侧。 店里的木柜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一个身穿绿衣的中年女子正在拿着算盘在算着什么,一边侧头看册子,一边回头打算盘。 听到来人的声音后,她头也不抬,直接半蹲下身去,拿了一张草纸,直接就放在桌上,推到了恨风的面前。 恨风接过了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好像还画着一些图案,她还没仔细看清楚,就听见那个绿衣女子低声说了句:“快走。” 恨风立即将手中的纸张揉成团,化作一团青烟,放入了空间枢纽中,低声回了句谢谢。 二人刚从店铺中踏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就传来。 一道暗器从木窗刺入,速度极其之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绿衣女子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个血孔。 她倒在了地上,血从脖子上流出,一地刺目艳红。 顾一舟连忙跑到她身边,将她抱起,却发现脉搏已经停止,人已经死了。 恨风立即追出,此处房屋众多,家家都关着房门,也不知是从那间屋子发出来的暗器。 她立即跃上屋顶,正好看到一个黑衣人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木栏,朝着西侧的矿洞跑去。 恨风立即跃起,她本想驭气追赶,但想到此处眼杂,驭气而行怕是太过招人注目,便从屋顶落到地面,大步朝着黑衣人的去向追了去。 没跑几步,后面的顾一舟已经追了上来,他的轻功绝佳,踏在地面上,如同燕子抄水般轻盈。 他问道:“看到是什么人动手了吗?” “一个黑衣人,朝着矿洞跑去了。” 他点点头,加快脚下的速度,很快便不见踪影。 恨风追到洞口时,没有看到顾一舟在哪里。 此处有人把守着,不让外人进入,特别是看到恨风是一个女子后,更加不让她靠近这里。 难道要硬闯进去? 恨风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进去。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张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下去干活呀。”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她立即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后,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人,十分熟悉,她盯着他面上的轮廓,仔细回忆起来,竟然是阿生! 他也是一身工装,与之前相见时完全不一样,但神态间的风度,依然没有变化。 见恨风不说话,秦淮生笑了笑,说道:“你刚来此处,不知道规矩,也不怪你,也罢,我带你去吧。”他朝着拦路的人说道,“阿四,这是东三队新来的女工,今天刚到,不怎么懂规矩。下面着急用人,你就通融一下吧。” 那人却一脸无奈地说:“工人簿上也没有这号人啊,我哪能随意就让进去。” 秦淮生立即从袖中掏出了几串铜板,递了过去,笑道:“拿去,买些好酒。” 那人挠了挠头皮,往前挪了两步,侧身挡住秦淮生的钱,立即收到了怀中,然后侧头打了个眼神,让他们要走就赶紧走。 恨风立即随着秦淮生一同进了矿洞。 那时候,恨风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她曾今找过宗城中远亲求助,都被远远地拒之门外。 都说血浓于水,但大难临头之时,大家都只想保住自己,不想惹事。 她一路流浪,阿生是那时候唯一一个不求回报想要帮她的人,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天火帮手下救过他吧。 恨风想起了那封被她留在寒鸦客栈的亲笔信,那是阿生亲笔所写,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他,便将信件留在了客栈中。 但万万没有想到,两人还会再见。 第五十一章 尘玉盘 恨风想到之前在寒鸦卷宗中所记载,秦淮生年幼的弟弟,也在此次贩卖的儿童之中。 所以,他才会前来此处吧。 正想着,恨风已经随着他穿过了深深浅浅的通道,来到一个燃着火把的转角之处。 这里有好几个壮汉围在一起,蹲在地上,似乎正在地上比划什么,低声讨论着。 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后,众人都站起身来,面色严肃无比,甚至有人握紧了腰间布袋下的东西。 看清来人是秦淮生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借着闪烁的火光,恨风看着其中两人十分眼熟,她仔细回忆着,忽然认出他们就是之前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两人,他们的腰间都挂着布包。 那时候看着他们就有些奇怪,原来,竟然是秦淮生的手下。 他们前来此处,一定是为了寻找那位年幼的秦小公子。 一位手下朝着秦淮生低声禀报:“少主,此处道路错综复杂,雷火的人进来后,就消失无踪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秦淮生皱了皱眉头:“继续找,我们已经来这里三天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小宇的下落。” 有人小声地问道:“雷火会不会早就已经走了,小公子他……” 旁边的另一个人立即捂住了他的嘴巴,赶紧说道:“就算雷火已经走了,他们运送着那么多东西,一定会落下踪迹,我们好好找,肯定能找到。” 秦淮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有人注意到他身侧的恨风,迟疑了一下,在秦淮生耳边小声问道:“这人看着眼生,少主如何识得?这里黑灯瞎火,什么人都得看清楚了才行。” 话里话外都在防范着恨风,她当即回答:“我是寒鸦门护使,来此处正是为了寻找雷火运送的那批儿童,”她的语调一转,微微有些寒意,“况且,我对雷火的恨,并不比各位少,各位大可放心。” 秦淮生立即说道:“没错,这位姑娘身手不凡,绝对可以信任。” 众人不再多说什么。 他转身问道:“你现在是寒鸦门的护使?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与你分别后,就加入了寒鸦门,此事说来话长。” 秦淮生或多或少听说过寒鸦门,这些人专接护人性命的任务,善恶分明。 特别是西境寒鸦门总使师明轩,虽然身手深不可测,但为人向来正直,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也以此为要求约束其手下护使,在安川内,皆评其为至情至性之人。 “寒鸦门向来侠义为先,能加入其中,对于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恨风点点头。 此时,旁边有一位年长的老人在地面上画了一幅地形草图,画着许多弯弯扭扭的线条。 他蹲在地上,朝着大家招了招手,所有人都围在了他旁,认真听着他的话:“这是这几天兄弟们打探到的路线分布,这个矿区道路错综复杂,我们得逐一排查哪条路上有雷火留下的线索。” 说着,他依次安排了周围人的路线。 但还剩下还有两条路,需要去探索,秦淮生立即说:“这条我去。” 老者点点头,看了眼最后一条线路,又抬头看了看恨风。 她回答:“剩下那个,交给我。” 秦淮生在一旁感激:“多谢小白。” 恨风摇了摇头:“分内之事,无需多谢。” 大家都行动起来,三两脚捣散了地上的地图,完全看不出痕迹来。 出发之前,老者给了所有人一个圆形的铜盘,中间有一个淡蓝色的圆片。 “这是秦家的尘玉盘,发现踪迹后,大家记得发动玉盘,告知其他人方位,切勿草率行事。”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将尘玉盘分发给了所有人。 恨风想了想,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心想,这法器竟然能知晓其他人所在方位,若有机会,需将此法引进寒鸦门才好。 她问道:“此盘该如何发动?” 老者忽然拍了拍后脑赶紧说道:“老身竟然忘了姑娘并非秦家之人,并不知晓此盘的使用之法。” 他剪短地介绍了此盘的用法:只需将灵力注入盘中,便会将所在的方位发出。 此盘可以接收到方圆十里内的尘玉之力,当注入灵力时,其中的蓝玉便会发出一束光芒,其他人的尘玉盘便会发出光亮,指向发动之人的所在之处。 恨风试着将灵力注入了铜盘之中,周围人的玉盘都发出了淡淡的光束,指向了自己手中的玉盘。 果然是个奇物! 她立即收入了怀中,赞叹道:“此法甚好。” 秦淮生忽然问恨风:“小白,寒鸦门如何会参与到此事中?” “受雇主所托。” “不知,雇主何人?” 寒鸦门的规定是:不得向无关人透露雇主身份。 想到此,她立即回答:“雇主身份,为任务机密,恕不能奉告。” 说完,她忽然想到师明轩,那时候,在寒鸦门客栈,她曾经问师明轩,是谁在出钱要救自己,师明轩也是这样的拒绝口气。 没想到,自己也会用同样的口吻对其他人说话。 秦淮生有些失落地点头,表示理解。 二人告别,顺着之前地上道路的方向出发,很快道路中,就剩下了恨风自己。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的烛火在照亮着路,耳旁连风声都没有,难免有些压抑。 每段路都会有一截火把,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上的踪迹,想要寻找托运箱子的痕迹,但这条路走过来,道路很干净,只有稀疏的脚印,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 忽然间,前方的道路出现了一条岔路,恨风想起老者在地上所画的路线,并无此条岔路,难道自己已经走出了之前秦家人所打探的范围? 正迟疑间,一个黑影从前面的道路中窜出,一下子进入了那条多出来的岔路里。 恨风有些迟疑,心想,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她的无相之力凝聚在身侧,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岔路。 此时,一个身影莽莽撞撞地从另一条路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着:“站住!不要跑!”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耳熟,恨风小心地退到了黑暗中,屏息观察着来人。 第五十二章 偷袭 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衫的女子从小路中追出,转身跑进了另一侧的岔路里,有意无意地往恨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墙壁上火把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恨风看到后,立即认出了来人。 竟然是泉城寒鸦客栈老板的女儿! 师明轩说,泉城的寒鸦探子,包括寒鸦客栈的全部人,都已经死在了雷火的手下。 难道这个女孩,死里逃生了? 怎么会来到了此处? 一连串的疑问在恨风的脑袋中浮过,她想了想,没有立即出现,只是在黑暗里默默地注视着一切。 这时,那个女孩已经跑进了岔路里,似乎正在追刚刚的黑衣人。 当她的身影融入到黑暗的通道后,一声惊叫传来,随后是几声武器碰撞的声音。 这似乎是刚才那个女孩的声音。 难道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恨风立即跑进了通道中,一阵微湿的风吹来,隐隐约约传来水流的声音。 此处暗淡至极,身边的火把越来越少,渐渐进入了一片暗黑无光的领域。 恨风双手捏诀,在头顶点燃了一团虚空之火,随着她一同往前移动。 淡蓝色的光团照亮了身侧的路,两侧的墙壁不像之前道路那样平整,十分凹凸不平,似乎是很着急开采出来的一条道,看上去很新,还能闻到闷湿的泥土味道。 这时,恨风脚下的土地忽然亮起了一阵紫光,一闪而过,她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紫光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是那熟悉的纹路,却无法让恨风忽视。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光芒,看上去,和之前泉城之外的森林中的紫光几乎如初一折,那一道道纹路,也十分相似。 恨风立即警觉地驭气而退,身形十分迅速,一眨眼便已退了十来步的距离。 后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尖锐的破空之声,两道锐利的暗器贴着她的面庞射来,迅疾无比。 此处极为狭窄,躲避空间极小,恨风只得往后退几步,侧身登上了墙壁,躲了这一击。 刹那间,她的无相之力已经环绕在身侧,小心应对着来人。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无数武器出鞘的声音,恨风立即将头顶的虚空之火加亮,看到了令她吃惊的一幕。 头顶的墙壁上趴着许多黑衣人,他们就像一只只暗夜的蝙蝠一样,潜伏在此处的黑暗中,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刚刚恨风从他们身下经过时,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他们都身穿黑衣,纷纷从通道上落下,抽出了身上的武器,将恨风围了起来。 她立即取出了怀中的尘玉盘,将灵力注入了其中,中央的蓝玉发出一阵微光回应。 周围的秦家人应该会立即受到通知,很快便会赶来此处。 随后,恨风的无相之力幻化作无数武器,护在身侧,让黑衣人无法靠近一步。 这时,通道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惊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是刚才那个女孩的声音。 这声音凄惨无比,似乎受到了重伤,危在旦夕。 恨风立即加大了虚空之火的亮度,将整个通道照的通透无比。 依稀可以看到道路尽头是一个黑色的出口,外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团团的黑色的东西,但距离较远,看不清这些东西具体是什么。 靠近出口的墙壁旁,女孩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武器撑着身子,她面前有一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锋利的刀口已经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恨风立即用无相之力冲开了身侧黑衣人的阻隔,他们手中的武器都无法靠近身侧,在离身侧还有三四寸时,便被无形之力弹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恨风逐渐靠近了另一侧的出口,离女孩越来越近。 这时,脚下的紫光大盛,无数道紫色的光纹在她脚下盘旋,一道道光亮游走着,此起彼伏。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慢慢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就好像要被地面吸附而去。 这一定是那个法阵! 修灵越强之人,受到的影响越大,身在其中,会被法阵牢牢吸住,灵力全无,只能任人宰割。 她的无相之力随着灵力的消散,逐渐变弱,一点点消耗殆尽。 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重,每一秒都有可能倒下。 眼睛昏昏沉沉,头顶的虚空之火也陷入了暗淡,很快周围的一切便黑了下去。 这时,她已经靠近了洞口,一把拉过女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恨风用最后的无相之力夺下了黑衣人的一柄剑,握在手中。 手握长刀的黑衣人看到恨风后,大喝一声:“滚开!” 说着,挺剑向恨风的喉咙挑来,迅疾无比。 恨风眼见剑来,将手中的剑横在胸前,挑开了刺来的剑,反手三剑刷刷刷刺去,全部指向了对方的要害,灵动变换。 但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很快便将三剑一一破解,再次加大手中之力,朝着恨风小腹刺来,极其狠辣。 在此生死一线之际,斩风剑法中的噬月式在她脑中浮过,立即提剑朝他喉咙刺去,这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 要么对手退开,要么两人一起死在对方的剑下。 黑衣人没有想到恨风会使出这一招,登时撤下手中的剑,后退一步,于万险之中躲开了这一击。 短短几招,几乎要将恨风的力气耗尽,她此刻已是气喘不已,周围的黑衣人皆知道,她此刻已经接近了身体的极限。 周围的人立即将她围了起来,他们的眼神烨烨生光,就好像野兽般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恨风丝毫不退却,挺直身子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刹那间,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这时,人群中忽然越出一个黑衣人,大声说道:“一起上,乱刀砍死她!” 旁人见有人带头,很快便起了士气,一起握着武器,朝着恨风砍来。 电光火石间,恨风脑中忽现了斩风减法中的破风式,这一招专门用来对付四散而来的暗器,只要剑法够快,便能将千百件暗器同时击落。 只听得“啊!”“哎!”“嘿哟!”声的惨叫传来,周围的黑衣人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眼前黑衣人的眼睛,被恨风一瞬之间,以迅雷之速全部刺中,他们眼前突然漆黑,疼痛难忍,很快便无法再攻击。 后面的人见状,也不敢往前走来,双方就这样在狭小的通道中僵持着。 忽然间,恨风的后腰传来一阵刺痛,一道小小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后腰。 她艰难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第五十三章 内鬼初现 血液从腰间流出,染红了腰间的衣物,缓缓聚在一起,沿着腿部流到了地面。 “为什么?”她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满眼不可相信。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恨风不会进入到这里。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这个女孩是雷火的人假扮的? 此刻的恨风已是油尽灯枯,她浑身的灵力被锁住,身体被禁锢在这片法阵之中,刚才的出招,已经耗尽了浑身剩余的力气。 此刻的她扶着墙壁,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下,双手双脚有如千斤重,根本无法抬手,也无法前进一步。 女孩的眼神冰冷至极,她举起手中的匕首,挥向了恨风的喉咙,无情的尖刃带着冷彻的杀意。 死亡,只是一瞬的事。 身旁的雷火刺客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匕首的尖端:“等等,她还有用。” 他的身影笼罩在恨风头顶,眼里毫无情感,一个重重的手刀击在了她的后颈。 恨风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时,是被一桶水浇醒的,冰冷的水浸湿了头发和衣物。 她的手被拴在头顶,整个人被拴着的双手掉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四周是明暗起伏的火堆,可以看到许多人在火堆旁走来走去。 她的身后有湍急的河流声,在这深深的地下,竟然有这样一条地下河存在。 淡淡的紫色光晕在四周起伏,这个令所有修灵之人都无法动弹的法阵,正无声地环绕在她身侧。 角落里,一个浑身黑袍,头戴面罩的人,正在施着法,一束一束诡异的紫光正从他起伏的手掌间跃出,就好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灵活地从他的掌心跃出,又落到了四周的地面。 他正为法杖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将恨风打晕的刺客正站在黑袍人的身侧,对他说道:“控制好度,只要能困住她就行,不要让她晕过去。” 说着,他负手来到了恨风面前,手里拿着一截尖长的铁棍,在恨风的脸侧滑动着,锋利的尖端刺痛了恨风的皮肤。 他带着阴森的口气问道:“除了你之外,其他的寒鸦门护使,在哪里?” 恨风侧眼望着他,脑中思索着,此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一定早有预谋。 能做到这一步,必然是寒鸦门内出了内鬼,勾结雷火,才会对这一切这么清楚。 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冷哼了一声,哑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寒鸦门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有人背叛了你们吗?”他握紧了手中的铁棍,让尖端靠近了恨风的肩膀,一寸寸逼近。 他厉声问道:“少说废话,这次任务里,其他的寒鸦门护使在哪里?” 恨风不屑地摇了摇头:“你知道,你这次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吗?” 他一听,立即让手中的铁棍的刺入了恨风的肩头锁骨的下方,离心脏很近,却又不致命,说道:“这不是答案。” 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声音,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染红了衣裳。 恨风咬了咬牙,但由于受法阵的影响,力度不够,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她说:“你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没有完全控制我的意识。” 说着,一阵耀眼的白光在她的头顶凝聚,受恨风的意识之召,空间枢纽缓缓凝聚了起来。 白光耀眼无比,照亮了这昏暗的地下通道。 此处靠近地下河,有一段宽敞的河沙,还有高大的空间,足以容纳焚骨雀在此施展开来。 他手中的铁棍滑落地面,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不可能,你的灵力已被法阵封锁,这是什么东西?” 一只巨大的白色焚骨雀从白光中飞了出来,带着不可抗拒的肃穆,冰冷透彻的火焰从它的喙中吐出。 “这是空间枢纽,受意念所控,与灵力无关。”恨风冷冷答来。 火焰率先瞄准了施法的黑袍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火焰吞没,消散为冰屑,永远消失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四周的法阵暗了下去,再没有什么可以困住恨风。 “快跑啊!”周围人的叫声此起彼伏,“这是什么妖怪!” 蓝色的冰火就好像幽冥地狱里的审判者,无情地夺去了恶人的生命,无人逃出。 恨风的双手仍然被绳子拴住,挂了起来,她的体力和灵力还没完全恢复,冷眼望着周围一切,就好像一个无情的恶魔。 是否靠近恶魔,自己也会被同化?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浮现在恨风的脑海中。她忽然有些惊讶自己这样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嗜杀了? 忽然间,她看到了躲在一个箱子后的小女孩,这是那个客栈老板的女儿,她此刻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对面前的一切毫无还手之力。 恨风忽然用意念克制住了焚骨雀,让它落到了地面上,收起了双翅,站稳在地,合上了双喙,并没有继续做出伤人的举动。 女孩预想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她缓缓移开了头顶的手,睁开眼,便看到了停在面前的巨鸟,正垂头望着自己,冰蓝色的眼眸里,好像有一个深沉的世界,望不到尽头。 “为什么背叛寒鸦门?”恨风嘶哑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但在这黑暗的底下世界,听上去格外地清晰。 女孩意识到,恨风是在问自己,她扶着箱子站了起来,但是由于恐惧,她手和脚都使不上力气,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靠着背后的箱子,深吸了一口气。 “我叫司灵,我爹,其实是司天华,被逐出了寒鸦门。其实,一开始我接近雷火,是为了打探消息,帮我爹重回寒鸦门,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反而被雷火利用。” “你有没有想过,寒鸦客栈里的那些人,你这样做,真的忍心?” 女孩一下子抬起了头,眼里有悔恨,也有决绝:“我也不想!我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这和爹一开始说的不一样,我根本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二叔他们那么多人。” 说着说着,她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从眼眶中奔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