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 第一章 天怒人怨 碧血黄沙 一颗殒星,曳着闪耀的光辉,划过寂静的夜空,向苍穹投下依恋的一瞥,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溟淼而深邃的黑暗中。 夜风萧瑟的吹拂着,与一阵阵起伏的波涛声混成一片了,组成了一篇凄凉的乐章。 这里是冀省境内,隔黄河口不及十里地的一处海滨。 洁净而细腻的软沙,被海浪冲洗得一平如镜,在黝暗中闪幻着淡淡的微光,阵阵夜风吹来,一切显得是如此安详。 海浪的翻涌,打破四周的岑寂,在一片如死的静谧中,亦只有这永远不会停息的波涛声,才象征着活力与永恒。 雪白的浪花,涌到岸上,吐出一个无声而惋惜的泡沫,又默默的退去,是那么地单调而有节奏,但是—— 一阵急速如密雷骤雨般的马蹄声,却突然在沉寂的黑暗中响起,并且迅速地向海边移来,而且,从这急骤的蹄声中,谁都可以意味出一件严重而不平凡的事端即将展开。 海滩之后,便是一片稀疏的灌木树林,自这片生长得稀落而矮小的树丛隙缝,向外展望,可隐约看见一团黑影,正以快捷无比的速度向这边奔驰。 以这团黑影移动的速度看来,用“快捷”两字来形容,还未免有些笼统,那简直是有些拼命与疯狂的状态。 于是,黑影渐渐接近了,我们可以看出,这原来是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个模样十分年轻的人。 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劲装,由于身躯伏在鞍上,黑色的披风被拂得向上飘起,猎猎作响。 从马首的侧旁,可以看见一张俊俏的面孔,大概是多日未曾梳洗,颔上已生出一片黑黑的胡髭。 尽管这年轻人面孔上透出一股悲愤而坚毅的神色,但却仍然掩不住他那令人在直觉上便可以感受得到的英挺与磊落的气度。 马匹四蹄翻飞,自灌木丛上越过,而就在它跃起的那一刹那,我们还可以看到,相隔二十余丈之外,又有六乘骑影,也是以风驰电掣的快速紧随而来。 后面的六骑,自形势与气氛等明显的迹象上。一眼便可判明,似乎在竭力地追赶着前面这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的坐骑跃起后,他似乎骤然被眼前不远处这一片浩荡无际的海水所震惊,神色惶急的四处张望,想寻找一条可供奔逃的路径。 但是不幸得很,这一切都使他大失所望,同时在他耳中又听到那一阵敲击在心版上的马蹄声,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又抖缰沿着海滩疾奔而去。 柔软的沙地,怎及得上坚实的道路来得容易奔驰?当这青年的坐骑,艰辛无比的跑出不及十丈,后面六乘魔鬼也似的骑影,已来到树丛的边缘。 领头之人,乃是一个面容死板,毫无表情的中年大汉,他将手微举,六骑立时分成两拨,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而上。 谁也没有出声,一切都是在沉默中进行,但是这六名骑士,行动却是如此老练与利落,分途追赶后,距离又渐渐地拉近了。 这时,他们隔着那身穿黑衣的青年,已不足十丈,而四周的气氛中.亦自然而然的更形紧张起来。 黑衣青年用手抹拭着面孔上的汗水,以马鞭疯狂地策打着坐骑,当这匹鼻孔中喷冒着自气的疲马,再次奋力为它的主人跃身而起的时候,却不幸踏进了一个软坑,前蹄失陷,一声长嘶后,轰然摔倒。 黑衣青年身手矫健,在马背上一个翻身,仿佛一片落叶般轻悄地飘落在地上。 他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弧线,怜惜而依恋的注视着这匹已为自己尽了最后的努力,而此刻前腿仍然深陷在软坑中,口中喷气如云,吐着白沫,躯体抽搐颤抖,但是,却圆睁一双疲惫而尤神的巨眸,哀哀的望着它的主人,像是求助,又像表示歉咎的坐骑! 黑衣青年一见仇人与他相距甚近,逃走的希望已然粉碎,是以干脆放弃逃逸的念头,他利用在仇人迫近之前的这一段短暂而可怜的时间,与他相依了数年之久的爱马作最后的惜别。 蹄声近了……终于在他身旁五尺之外停了。 然而,空气中仍然是一片沉默,有些血腥恐怖气息的沉默。 黑衣青年微微摇了下头,又徐缓的回过身来,深刻的凝视着驻骑面前的六名骑士,他目光中闪射着极度的愤怒与悲哀。 这六人分散地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半弧,除了后面那片浩瀚无际的大海之外,已然将黑衣青年所能突围的路线全然封死。 黑衣青年苦涩地一笑,声音晦黯的道:“各位,如今本人退身之路已绝,正好趁了各位的心愿,来吧,你们最好是一起上,也好看看我楚云金环刀之下,究竟能捞回多少本钱!” 六个骑士,已缓缓离鞍下马,将坐骑驱至一旁,六双阴沉冷酷的眼睛,毫不转瞬的凝望着自称楚云的黑衣青年。 那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用手一拽扯住被海风吹起的长衫下摆,声音硬冷的道。 “朋友,你我原本无仇,错在你不该得罪‘三羽公子’,更不该有个美丽而又心如蛇蝎的妻室,三羽公子任何一位之令,我们都得遵从,更何况再加上一笑夺魂黄堡主的手渝!朋友,我们今生不幸无心成仇却愿和你来世结为挚友!” 那黑衣人楚云的面孔,展露出一个极度的惊愕,紧接着又起了一丝痛苦的痉挛。他大声叫道:“胡桑,你不要信口雌黄,谁不知道在我患病之时,那卑鄙无耻的三羽公子之一,白羽公子邵玉,以暴力凌辱了我的妻子?更将我迟幕的老父活活震死?你们不要说得天花乱坠,便是我今生敌不过那狼心狗肺的邵玉,变为厉鬼也要找他为老父爱妻复仇!” 说到后面,他已情绪激动得几乎无法克制,语声都变得有些哽咽,与凄凉而萧瑟的海风相合,令人深深感到一股壮士末路的悲哀。 那叫胡桑的中年汉子,阴沉的瞳孔中,透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之色,但是,他又在一阵新的警惕中,冷冰冰的道:“楚朋友,在你离开这人世之前,胡某本不该破碎你仅有的一丝美梦,但江湖上讲究的是‘血性’,现在,我青印掌胡桑站在个人的立场上,告诉你一句话,在朋友你患病于榻时,你那位美丽的妻子与白羽公子认识之后,便为了耐不住空闺孤寂而红杏出墙,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这是你的妻子甘心情愿,所谓恃强凌辱,乃是她故意布成的疑局,以免引起朋友你的疑心,你令尊若非在场亲眼目睹,她亦不至要白羽公子下此毒手,‘杀之灭口’,朋友你大概还蒙在鼓里?病愈之后为复仇寻妻,三上三羽庄院,你的妻子,初以为朋友你绝不敢招惹武林中威震一方的白羽公子!如此一闹,她焉能安心过自在日子?因此,吾等一路追踪阁下,虽则是奉了百角堡黄堡主之令,但是也等于是朋友你妻子的间接要求,须知百角堡黄堡主,乃是三羽公子的叔父……” 楚云默默的听着,汗如雨下,面孔已逐渐变得一片惨白,这是极度的失望与悲伦的揉合,那一颗以为死有所寄的心,亦如浇上冷水的火焰般,没有一丝热力了。 他嘴唇颤抖着,虎目中泪光隐隐,他那美丽的梦幻,有如一圈泡影消逝得无影无踪,而他“死”的代价是什么?是为这不贞而狠毒的妻子殉葬么?体内的血液沸腾禁不住又消沉了,他喃喃自语地道:“爹啊!你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中?真是那不孝的儿媳吗?你老人家那时双目怒瞪不闭,是为了她死不瞑目?抑是为了孩几有眼无珠?啊!大哪!这是什么罪过,韵婷,她真是这么淫毒么?” 昔日的恩爱与甜蜜,有如幻境般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妻子,那娇美而艳丽的少妇——萧韵蟀,那如百合初放般诱人的笑魇出现,恐怖的瞪着眼睛,那毫无生气的瞳孔中,又隐约映射着一幅令人惊惧发指的画面…… 一声闷雷,随着一道金蛇般的闪电,在黑沉沉的天际响起,一切幻景,随即破灭,剩下的只是六对在冷酷中略含同情的眼睛! 海风更厉,波涛汹涌,这象征着一个疯狂的暴雨即将来临,也暗示着一场人世间的悲剧即将展开! 青印掌胡桑,微微叹息一声,沉声道:“朋友,胡某敬你是一条血性汉子,始不顾目下敌对之势,为你说明一切,胡某本不愿与你为仇,奈何身受百角堡黄堡主厚恩,在其谕示之下,义无反顾,现在,请你准备,青印掌胡桑,宫里双钩戴伦、戴道,蟒龙鞭李三义,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就要得罪了!” 楚云,这陷在人世间极端痛苦的青年,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他知道,对方这声“请你准备”不啻是最后通告,而对方六人,俱是冀北“百角堡”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即使在江湖上,亦无一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自己武功纵然不弱,抵敌一二人尚或有望,但若六人齐上,则难望侥幸苟全。 他微微仰首望着乌云密布的黝暗长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右掌微翻,“哗啦啦”一阵轻响中,猝然金虹倏闪,一柄重逾三十余斤的厚背金环刀,已握在他手中! 青印掌胡桑,这位表面冷漠,内心却极富热情和正义感的武林高手,此刻面容一凛,向后退出一步。 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位黑衣俊彦,在武林之中素有“浪子”之称的对手,武功十分高强,为人更是豪迈磊落,虽然自己方面占有绝对优势,却也不敢稍存轻视! 胡桑望着楚云那悲苦中揉合着刚毅的英俊面孔,心头一阵恻然,他知道,这位昔日名满江湖的浪子,曾经为了谁而收敛了那放荡不拘的生活,为了谁而退出江湖,放弃了远大的前程,而这人呢?却又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以一付蛇蝎的心肠,迫害着原来的夫婿! 蓦地,一声闷雷,又猝然响起…… 青印掌胡桑微微一惊,掌势轻提至腰,沉声道:“朋友,你可不必留情,而吾等亦不会稍存慈悲,最后,请你恕有吾等将不遵武林规矩了!” 浪子楚云并不觉得意外与愤怒,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江湖之上原来就是阴诡奸诈的,“道义”,不过只是一个美丽而惑人的名词罢了! 他毫无表情的淡淡一笑,哑声道:“来吧,楚某已在等待诸位了!” 他最后那个“了”字尚未住口,一条怪蛇也似的鞭影,已淬然笔直的从侧面点向他背后的“命门穴”。 楚云一声不响,错步旋身,刀光起如经天长虹,卷向一旁的宫里双钩戴伦、戴道。 这两名身材瘦小,面孔焦黄的武林高手,随着劈来的刀光,倏然闪向两旁,而在同时,四缕尖锐的寒芒,已疾然挂向楚云的肋下! 于是,这场围殴拼命的激斗,就在这风云呼啸大色深暗的海边展开了。 青印掌胡桑闷叱一声,掌风起处,一连向楚云拍出一十二掌,掌掌连贯,一气呵成,威力雄浑无比。 体魄修伟,面色红润的蟒龙鞭李三义,且将手中那条粗若儿臂,带有无数倒须的“蟒龙鞭”施展得呼呼暴响,宛如一条灵蛇一般,寻隙而进,凌厉之极! 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兄弟,却是每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只尺半,锋利无匹的匕首,仿若水中游鱼一般,滑溜已极地在一片寒光刀影中,倏进倏出,宛似泻地水银,无孔不入。 十招过后,浪子楚云己感到心余力绌,招架不易,而在精神的泉源上,他又遭受严重的打击,一个人,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你又叫他拿什么理由为自己的生命作最后的挣扎呢? 这时青印掌胡桑厉叱一声,欺身而上,闪电般劈出两掌,当他与楚云擦身而过时,低沉的喝道:“朋友,拿出精神来,捞两个垫本!” 浪子楚云料不到在此时此地,这追击自己的对方领袖人物,犹会向自己打气,即使这激励是残酷而可悲的,总也代表着一个真正武林豪土的正义精神啊! 自然胡桑激励楚云“捞两个够本”的这句话,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这话听来似乎有些荒唐,但却并不暖昧,胡桑仍是忠诚的为他的居停效命——只不过想以这种鼓励,甚至他自己的生命,来减轻良心上的歉疚而已。 楚云拼出全力运转身形,刀光如电,在敌人严密而狠辣的攻击中,尽量寻找空隙夺取先机。 十五招过去了,白湖二鬼之首焦德,身形在刀光的隙缝中,微一闪晃,森森的匕首尖端,已在同伴的掩护下,沾到楚云衣角。 楚云沉叱一声,金环刀振出一连串“哗啦啦”的暴响,往下斜削,同时反掌劈向正揉身而进的宫里双钩戴道的肩头! 这时一旁的焦德大叫一声,手臂伸缩,疾刺楚云丹田下腹,另两股锐风,亦在一片鞭影中,攻向楚云! 浪子楚云双目尽赤,大吼一声,身形疾旋,金环刀绝学迭出:“平分秋色”“指天望月”“劈山救母”一连三招,始堪堪躲过这场凶险。 青印掌胡桑冷哼一声,抖手劈出七掌,劲风罡烈中,焦光闪烁的匕首,又递到楚云背侧! 而在同时,蟒龙鞭李三义沉喝连连,鞭身急颤如波,在鞭身和倒须的抖动中,倏而卷向楚云下盘! 浪子楚云钢牙紧咬,须眉俱张,金环刀闪耀生辉,直戮青印掌胡桑咽喉,身躯顺势抢步上前,手掌却并指如戟,点向蟒龙鞭李三义右手,”太阳小肠经”之“少泽”“前谷”二穴! 青印掌胡桑哼了一声,脚步硬生生旋出三尺,借旋身之力,双臂反抛而起,抡向楚云面颊,顺便亦解了蟒龙鞭李三义之危。 这时,乌黑的天空,又起了一连串的雷声,凉沁沁的,绵绵密密的雨丝,已自空中霏霏洒落。 沙滩上的六条人影,仍然纵跃如飞,毫不停息,各以自己生平的功力,向对方做残酷而致命的攻击。 双方没有怜惜,没有情感,而在此时此际,亦不会有丝毫的仁慈,因为,这是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人,在关系到自己生命利益的时候,便往往是最残酷而自私的一种生灵。 三十招又过去了,浪子楚云肋下已被焦德的匕首划破一条血槽,但是他自得到胡桑的激励后,便一直以亢奋而坚毅的意志支持着自己,他在这惨厉而激烈的战斗中,已省悟出生命的可贵,虽然他明知生还无望,亦不甘就此引颈受戮,就事实而言,目前最先不利于自己之人,便是最近及最不相干的仇敌。 要在与仇敌对拼之际,希求宽恕与仁慈,只不过是一种最奢侈的妄想和梦幻而已。 这时,他强忍着肋下的疼痛,用出全身任何一分可以发挥出的力量,形若疯虎一般的猛拼狠斗着。 双方的势力,虽然相距悬殊,但只因有一方面,已经豁出性命相拼,所以在一时半刻问,青印掌等六人亦无法取得绝对的优势,这时浪子楚云肋下的鲜血,虽已将他的衣衫浸透,然而这彻心的痛楚,却并未影响到他身形的迅速与出手的凌厉,因为这与他整个的生命来说,总是极为微小的一点啊! 细软的沙地上,脚印凌乱,然而在凌乱的脚印上,又不断地踏上新的,更深的脚印…… 雨水,自每一个人的面颊上淌下,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拭抹,七双眼睛毫不眨动的怒瞪着,随着身形的进退,招式的挥展,闪射着神韵各异的光彩。 蓦然——。 在一声闷雷响起的当儿.白湖二鬼的老二焦光,在蟒龙鞭李三义的招式掩护之下,进中宫,踏洪门,右掌匕首闪起一溜寒芒,狠辣无比的插向楚云胸前,左掌猛然抓向对方肋骨要害。 同时,青印掌胡桑亦竖掌如刀,劈向楚云后脑,宫里双钩戴伦戴道二人的钩影,也如毒蛇般封住敌人两侧退路,各人招式的配合,已形成一片罗网,将楚云紧罩其中! 浪了楚云在瞬息间作了一个危险的决定,身形不闪反进,猛然向前冲去,手中金环刀在一连串的暴响声中猛压白湖二鬼焦光刺来的匕首,顺势往前直削,而对焦光抓向肋下的掌势,则毫不闪躲。 人影闪动中,青印掌胡桑掌势竟告落空,他目光一瞥,不由脱口大叫道:“焦贤弟,快闪!”叫声中,慌忙出掌抢救。但是,时间上已迟了一步,两声骨骼折断的脆响,一阵血光随即四射迸溅! 浪子楚云已在险招之下,将回避不及的白湖二鬼焦光一臂斩落,刀尖更深深嵌人焦光左肋之内! 这是付有惨痛代价的胜利,楚云亦被对方抓断两根肋骨! 焦光长嚎一声,瘦削的身躯跄踉退出数步,面孔在刹那间变得如白蜡,那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却呆滞的望着沙地上那条自时间断落的残臂,而那只断落的手臂,却仍然紧紧地握着那柄寒芒闪耀的匕首! 在焦光退后之际,青印掌胡桑的掌缘,正亦沾到楚云背后! 楚云狂笑一声,金虹疾闪,反削而回,强劲的刃风,逼得胡桑迅速缩手跃退,浪子楚云挥刀回斩之时,断裂的肋骨起了一阵彻心的疼痛,额际的冷汗,立时如黄豆般淌落。 一条黑影,正在他微微一窒当中,呼地卷向右腿。 浪子楚云这时已没有闪避的余地了;他强忍着刺骨的痛苦,倾力挪身,当他身形才艰辛的移出两寸,那尖锐的倒须利钩,已自他腿上扫过,血肉横飞中,一大片散碎的布屑纷纷洒落。 楚云哼也没有哼一声,大腿上有如被一块鲜红的烙铁灼炙过,歪斜地退出三步。 沙地是湿软的,在他艰辛地退身时,两缕锐风,又毫不留情地袭向耳旁。 在时间与形势上,楚云欲待躲避这适时而至的攻击,几乎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在绝望之际,反而纵声长笑,脚步钉立不动,金环刀与天边的闪电同时闪起,半片头颅随手而飞,两柄锋利弯曲的利钩,也分别插入他颈旁琵琶骨将及两寸! 宫里双钩之首戴伦,连一声最后的喊叫也没有,像一截朽木般,颓然倒毙地下。 青印掌胡桑趁隙而进,大喝一声,一团劲气随手而出,竞将已是力竭伤重的浪子楚云兜起六尺之高,若一块殒石般摔出寻丈之外。 黑色的身躯,在沙地上微微抽搐,鲜血洞旧横溢而出,却又在瞬息间被雨水冲淡。 雷声又响了,雨也较前落得更急?颂卧诤粜ィ谂叵路鹞獬u思涞谋绶3霾黄降呐稹?br /> 青印掌胡桑望着自己厚实的双掌,面孔上隐隐露出一丝内疚与惋惜。 地上,躺着白湖二鬼焦光业已僵直的尸体,瞪着一双如死鱼也似的眼珠。 雷雨交作的夜空,细腻的软沙,却如婴儿的嘴唇也似,贪婪的吮吸着流淌的鲜血。 宫里双钩之一的戴道,正悲枪的跪在乃兄尸旁,热泪混合着雨水,滴落在戴伦缺去一半的头颅上…… 情景是悲哀的,气氛在凄厉中带有恐怖…… 白湖二鬼仅存的老大焦德,蓦然伸展双臂,疯狂的叫道:“杀……杀啊!楚云,我要你的鲜血,来洗脱我二弟留下的仇恨!” 叫声中,他双目泛红的举起手中的匕首,踉跄的向楚云扑去! 匕首在焦德手中映射出一道寒光,当他正扑至楚云横卧的身前,高举着这锋利的兵器,猛力向下刺落的时候 一缕耀眼欲眩的电光忽然闪起,一声震入耳膜的暴雷平地而起,天,在震怒了—— 躺在地下的楚云,被这一声巨响,将迷糊而蒙胧的意识惊醒,他感到雨水的沁凉,瞳孔内充满着闪电的光辉,自然,更看到了那向他胸前刺落的锋利匕首! 一股自然的本能反应,促使他麻木的右臂奇迹似的迅疾挥出,握在手中的金环刀,在夜雨中闪起一溜金虹,一声暴响,跟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呼,在风雨中摇曳传出,一条手臂,又飞落在丈许外的浪花之中。 血,如雨似的喷洒而出,楚云的头脸上尽是一片嫣红,顺着雨水向下直流,淌进他翁动不已的口中,满是咸腥的味道,他已分不出是自己的血,抑是别人的血。 白湖二鬼的老大焦德,断去了一条手臂,狠瞪着一双似欲夺眶而出的眼珠,眼中充满绝望,凄厉,与愤怒…… 然而,他没有说出一句话,喉头里一阵呼呼低响,热血循着血管向断臂的伤口汩汩冲出,他缓缓地倒下,又艰辛地匍匐至楚云身前,与他弟弟一样,愤怒而呆滞的瞪着双目,像一条死鱼的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使已经认为楚云早已绝命的青印掌胡桑等不能及时援救,他们个个惊惧莫名的呆立着,为眼前的事实而感到震怯,因为。在一个人遭受到如许多致命的打击之后,居然尚未死去,更能在刹那之间,奋起伤敌,这简直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浪子楚云安静的望着自己左腹之上,一柄颤巍巍的匕首,而这柄匕首,正插在他的肌肤之内,这是他适才挥刀劈敌之时,焦德手臂被斩之际,痛楚之下:稍为偏斜的插入一段留在他的体内。 楚云没有呻吟,没有叫喊,甚至连一声最轻的哼声也没有! 但是,自他身上所受的伤势看来,即便是一个铁打金刚,只怕也会忍受不住了。 他全身血污狼藉,创口的肌肉向外翻卷,面孔上,血与雨已混成一片,身躯更在轻微地痉挛,四肢也不断地颤抖着…… 蟒龙鞭李三义倏然大吼一声,挥鞭猛劈而出,口中大叫道:“你这恶鬼,老子劈了你!” 青印掌胡桑暴喝一声,迅速的挡在楚云面前,生硬的道:“李老三,他已活不多时了,我们慈悲一些不好么?向一个垂死之人再下辣手,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蟒龙鞭李三义惊然收手,有些神经质的大吼道:“可是,宫里双钩与白湖二鬼的三条命,岂能如此便宜就……” 他尚未说完,青印掌胡桑已厉声叫道:“住口!李三义,今夜我们昧着良心,来做这件天人共愤之事,只怕我们这一生中永远也将得不到安宁,浪子楚云以一对六,并未使用任何诡橘手段,全以真实功夫硬打硬拼,白湖二鬼等战死,只能怨自己功力不济,我们凭什么再去怨恨他人?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这是罪孽,你知道吗?这是罪孽!” 电光再闪,映在浪子楚云那满是血泥的凄厉面孔上,蟒龙鞭李三义全身激灵灵的一颤,默默垂首走开! 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焦黄的面容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双臂高举,跪在地上,呢喃不清的向发怒的海天低诉着,眼神在忧戚中有着无比的恐怖,他的神经好似有些迷乱了。 青印掌胡桑转过身来,沉声道:“楚朋友,你不愧是一条好汉,胡某如此对待于你,衷心感到惭愧不已,我们今生不能结交,希望来世能和你交个朋友,若是真有来生,胡某更愿意朋友你能十倍报还今日的仇恨,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浪子楚云似乎听到了胡桑的话声,他那血污的嘴唇,浮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笑,这微笑透着苍凉,他那沉重的眼皮,又缓慢而艰辛的睁开…… 胡桑心头一阵凄然,蹲下身躯,语声有些硬咽的道:“朋友,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浪子楚云微微点头,声如游丝般道:“请……告诉我……我的……妻子……果真如你……你刚才所说的么?” 青印掌胡桑心中起了一阵深沉的叹息,他从楚云暗淡的双眸中,仍然可以察觉出他对那负情的妻子一片醇厚的爱意,而这爱意,又是多么地痛苦而深刻啊! 胡桑右手微举,沉声道:“朋友,胡桑以子子孙孙的延续为誓,若有一句诳言,天灭其嗣!” 一道电光闪过,映在胡桑那刚正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湛然而真挚的光彩! 浪子楚云轻轻地闭上眼睛,两颗含着无限辛酸的晶莹泪珠,在眼角上凄然滑落。 青印掌胡桑强忍心头悔恨,低声道:“朋友,你喜欢这片皎洁的沙滩么?” 浪子楚云知道胡桑的言外之意,乃是问他愿意葬身何处? 楚云又睁开双目,沙哑的道:“阁下……不失为武林中……正义之士,我……我会永生记得你……请你将我……拖到海中……我要……让永恒不息……的波涛……涤净我……我满腔的羞辱……愤怒……与仇恨……” 青印掌胡桑虎目之中,热泪盈眶,他用力微微颔首,小心翼翼的将楚云抱起,缓步走到海边,直到浪花吻着他的脚踝,始将楚云缓缓放下。 一层波浪,涌过楚云屠弱的身躯,他睁开双目,再一次望向那凄凉的夜空,再一次看清眼前这正直的仇人,他呛咳了一声,暗哑的叫道:“再会,朋友……” 青印掌胡桑退后两步,语不成声的道:“再会……” 一个更大的浪涛浦来,将浪子楚云的身躯卷向海中,更噎住了胡桑的尾声。 波涛翻涌,怒浪排空,待浪花平息后,已见不到浪子楚云那瘦削而屠弱的身躯。 魂随波兮气成殇, 志难扬,未杀尽兮弃碧浪。 生也苦短若朝露, 渺渺予思长…… ------------- 幻想时代 扫校 第二章 绝境逢生 孤岛一线 海,是广大而深远的,在它暴怒时,虽有着使风云变色的力量,但在它平息的时候,却温柔得似一个脉脉含情的少女的双眸。 浩淼的渤海,水色蔚蓝而深邃,蓝得像发亮的天空一样,显得是如此的清新爽朗,水面上荡漾着一层波纹,有如蓝色的皱纹缎面,时而有几条银鱼,跃波逐戏,在微微起伏的水面上,点缀出几个含有和祥意味的细小浪花。 在平静的水面上,忽然有一团金色的物体,载浮载沉的缓缓飘动着,那金黄色的物体,飘动得如此的缓慢,更好似没有目标般随意飘浮,只为离岸太远,看不出是否是个有生命意识的动物。 良久,金黄色的物体终于移近了,原来,这竞是一条形成八角,类似“海星”,背脊柔软宽大的怪鱼! 这八角形的怪鱼,看不见头嘴,也找不到鳍尾,全身闪幻着黯淡而毫无生气的金色光彩,连一丝最微小的动静也没有,随着波浪的起伏,在海中飘浮游离。 而更奇怪的事情是,这条奇形怪鱼的背脊之上,竟然还匍匐着一个衣衫破碎,遍体创伤的人。 这人的一身黑色衣衫,早已破碎不堪,长发湿漉漉的披盖着双肩,全身肌肤,已被海水浸泡得已然浮肿,隐隐中更泛现出一片紫白之色,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却凝结着乌紫的血痕,白肌翻卷,显然泡在水中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黑衣人的两手,深深的抓人这条金色怪鱼那柔韧的躯体内,嘴唇亦紧紧的抵在怪鱼的背脊之上。 他毫无动静的伏在那里,与这条怪鱼的情形一样,但是,由他背部一阵阵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蠕动看来,这人可能尚未死去! 又过了一段极长的时间…… 这看去奄奄一息的黑衣人,竟然有了一丝动静,只见他全身在轻轻的颤抖着,深陷入怪鱼肌体的双手,亦随着身躯的轻颤,艰辛的向外抽挪…… 好似经过一段为时悠长的激烈劳动,这黑衣人终于拔出双手,在鱼背上沉重的翻了个身。 他的面孔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琵琶骨、小腹两处,更有着数道严重得可以致命的伤痕,而肋下更有一载白惨惨的肋骨,破肤露出体外。 虽然他的双目浮肿得只剩一线,嘴唇乌紫发黑,但是,若我们注意仔细观察,从那依稀的轮廓中,我们就可以惊异的发现到,这气若游丝,浑身伤痕之人,竟然就是那浪子楚云! 他似乎是被空中强烈的阳光的痛了眼睛,双手有气无力的遮于眼前,嘴唇不住地嗡合着,破裂的唇缝间,不但流淌着黄水,更粘附着滴滴微带金黄色的汁液! 气若游丝般的声息,自他口中断续发出:“水……水……” 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海上,谁会给他水呢?除了上苍。 楚云模糊的意识,由于痛苦与饥渴的煎熬,己逐渐清醒,于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奇迹是: 自己竟然未死! 这个发现,使他顿时兴起了无限生机,双目因激动而流下了两滴苦涩的泪水,他感谢上天对他的慈悲,这恩惠可以说实在太大了…… 在这时,除了生命才弥足珍贵外,还会再有什么呢? 楚云待心头的激动慢慢平静后,始想到了第二个问题,现在身处何地? 于是,他微微仰起颈项,两眼吃力的向四周略一环扫,蒙胧的双眸中,首先映人一片湛蓝,一片浩瀚无限的湛蓝! 他衰弱的大脑不用细想,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阵颓唐的感觉,绝望的侵人心中,在这万顷波涛,水天相连的海洋中,纵然活着,还不是等于和死去一样么? “唉,若是死了,也不用受这么多活罪了……” 但是,自双手迟钝的触觉上,使他感到一片滑腻和柔韧,像一张浸在油中多日的细柔牛皮一般! 楚云惊然莫名的心头一震,急急低下头来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正容身于一个八角形的金色鱼体上! 他痛苦而带有嘲弄意味的牵了牵嘴角,——这是表示苦笑,在这种情形之下,即使连苦笑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楚云暗想道:“唉!我也真是糊涂,几乎连自己为何没有沉入水底也未想到,原来竟是这怪物救了自己……” 他吃力的想着……昨夜那凄厉的画面,又缓缓地浮现脑际,他记起青印掌胡桑诚挚而惭愧的眼神,这铁汉虎目中满蕴歼悔的泪水,这泪水又蓦然变幻成一层滔天的巨浪,将自己卷入海中,海水是冰冷而苦咸的,狂吼而粗野的拨弄着他重伤的身躯,像是欲拆散他全身的骨骼似的,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浪涛,有若铁浆似的打着他的面颊:“眼中看到的是如山般的巨浪,口鼻中毫无限制的灌入苦涩的海水,大地仿佛在旋转,死神的魔掌,也逐渐地向他接近…… 那时他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世上的一切恩怨,都与他全然无关了,可是,却有一个奇妙的意念,竟然会在那个时候浮上脑际…… 楚云咧了咧浮肿得毫无知觉的双唇,继续想:“我那时竞突然希望传说之中,人死后有灵魂的说法是真的,我想如果真有灵魂,就可以悠忽飘渺的随意来去没有任何肉体上的牵累,更可以冷眼旁观世界上这些争名夺利,险诈自私的傻瓜,互相利用,互相欺凌,忙碌终生,总离不开在‘名利’这两个字的圈子里面打转……” 他撇了撇嘴,又想:“但是,我在蒙胧的虚渺情形中,却似是突然接触到一件滑腻柔软的物体,啊!对了,我记得当时为了免于身躯下沉,本能而毫未考虑的紧紧抱住这个物体,而谁又会想到这竞是一条八角怪鱼呢! 楚云看了看微带金色血渍的猩红手掌,想道:“大概因为求生欲太过强烈的关系,无形中已将双手插进这怪鱼的肌体之内了,难怪迷蒙中觉得抱住它以后,这物体便宛如疯狂般在水中翻滚起来,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后来,自己便什么也不知道……哪知这条怪鱼却救了自己一命。” 他吁了一口长气,微微摇了摇头,续想:“唉!自己早晚也活不了,这一片汪洋。无边无垠,且不去说,便是这一身伤痕,亦必然支持不了多久。” 他想到这里,忽然全身激灵灵的一颤,急忖道:“是了,以自己所受之创伤来说,便是不膏鱼虾之吻,亦应绝无幸理,奇怪!为何自己竟然尚能支撑至今?这难道是一种意志力量?抑是另有原因?”他不由迷惑起来…… 他细细的想,用心去苦思,蓦然在翕动的嘴唇中吐出几个字:“啊!是了,自己之所以得以不死,必定是这怪鱼的血……” 他终于想起,在他意识迷蒙中,由于难耐的讥渴的驱使,仿佛咬住了一块柔韧滑腻的肌肉,奇怪的是那肌肉内竟有着一股盐腥而略带苦涩的液体,于是就尽情的去吸取,那液体虽然入口苦涩,但饮人腹内之后,却舒泰无比。 楚云这时才恍然大悟,那股味道奇特的液体,除了身下这怪鱼的血液,还会是什么呢? 他轻轻拍了拍身下怪鱼柔滑的躯体,喉中又感到一阵如火炙一般的饥渴,于是,他艰辛的撑起身躯,重新翻转伏下,就着原先在怪鱼背脊上咬破的创口,凑上嘴唇,用力吸吮起来。 随着他两腮的鼓动,缕缕盐腥而带有苦味的血液,又经过咽喉流入腹中,楚云此刻始发觉这怪鱼的血液,除了盐腥而苦涩之外,尚有着一丝奇异而类似檀香的味道! 大口的血液进入楚云体内,在他枯萎的血管中循环,滋润着他久受伐伤的各处机能,于是,他感到一股热流自丹田缓缓升起,充斥到体内每一部位,而伤痕的痛楚与肌肤的麻木,亦在显著而快速的减轻! 楚云心头开始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贪婪的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尽情将一口口并不好喝的血液咽往腹中。 他一只手轻轻摸到自己折断的肋骨,在微一迟疑之后。运劲于掌,迅速将破出肌肤外的骨骼推回,再强忍痛苦将断骨按次接合,冷汗,已在他额角渗出,因为,这强烈的痛苦到底不是好受的啊! 他适才吸入的怪鱼血液,此际竞发挥了出人意料的奇效,楚云只觉得骨骼折断之处宛如被一团黏热的醇胶裹着,接骨时的疼痛,已大为减轻。 他静静的伏着不动,又过了一个时辰,楚云觉得全身的伤口,好似都在迅速的收缩,而折断的骨骼,亦逐渐有着凝固的感觉。 楚云这时伏身向下,双目微睁,揽人眼帘的,是这八角怪鱼的肌肤,他仔细的看了一刻,只见这有如一张桌面大小的鱼背上,没有一块鳞片,肌肤呈现着淡淡的金色,上面尚生有稀疏的金黄色细毛。 这怪鱼自楚云醒后,便一直没有丝毫动静,楚云忖道:“这形似八角的怪鱼,想是因为自己双手插入它肌肤之内,又吸取了它大量的血液,因而伤重致死,但是,这是条什么鱼呢?非但形状怪异无伦,而体内血液又能疗治如此严重的伤势,自己无意中吸人它的血液,而得以保全生命,这可真是天缘巧合,否则,此刻恐早已葬身鱼腹了 海上的阳光是炎热的,这时,却随着时间的消逝,太阳向西边移挪了一大段,几只白色的海鸥,在天空中翱翔飞舞,状极悠闲,带着热气的海风,亦稍为增强了一些。 楚云将右手插入水中,毫无意识的轻轻搅划,忽然,他似是触到了一件东西,急急抓在手中,拿起一看,却是一截小树的枝芽。 他苦笑了笑,又顺手将这段枝芽丢入水中。 “啊!水面上既然有树枝浮着,这不是邻近陆地的表示吗?” 他激奋的睁大那一双已然略见消肿的眼睛,侧首向远处殷切地凝望着,但是,他失望了,因为进入他眼帘的仍旧是一片浩荡无际的海洋。 楚云颓丧的伏下身躯,又忽然用力支撑着挺坐起来,以两只酸软的手臂,支持着全身的重量。 一只低飞的海鸥自他眼前掠过,于是,他眼睛里又闪射出希望的火花。 因为他从偶然听到的海洋知识启示他,海鸥不会远离陆地而飞翔,看来自己现在离着陆地必然不会太远了! 楚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一股新的活力在他疲惫的体内澎湃着,他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妨碍到自己的伤口,缓缓的将手伸在水中划拨,随着海鸥在空中飞翔的方向,调整着自己与这怪鱼漂流的角度。 他一面以双臂交替地在水中划着,一面凝眸望着空中悠然盘旋的海鸥,这时,他对这些海洋的宠儿,由衷地深深羡慕着:“假如自己也有一对翅膀,不是也可以和这些海鸥一样,自由自在的在空中飞翔么?蓝天白云,波涛万顷,该是多么惬意啊!” 楚云沉浸在幻想里,丝毫不去回想以前那些痛苦刻骨的往事,他不敢想,也不愿想,怕会严重的影响到他重新活下去的勇气,而且,在目前的困境中,去回忆这些令人扫兴而断肠的往事,不是有害无益么? 因此,他让自己的思想,尽量驰骋于辽阔的海洋中,想着一些平日极少注意的海洋界的奥妙,手臂依然不停地划拨,紧紧跟随着空中的海鸥。 海上的落日夕照,景色是美好而瑰丽的,但是,楚云却没有一丝心情去欣赏这些,他己整整划了两个多时辰,却依然没有看到陆地的影子。 海洋的变幻是莫测的,它会在突然之间暴怒得不可遏止,也会在突然之间平静得毫无声息,楚云暗忖:假若另一次暴风雨来临前,自己仍然没有寻到陆地的话,那么,幸运便不会再一次的光顾他了。 楚云轻轻抚揉着酸痛的双臂,心中忖道:“纵使没有发现陆地,也该看到一艘船只啊!怎么连一片帆影也看不到呢?莫非自己注定了不得生还么?”他的脑海里充满灰心的意念,目光随着落日的彩霞向更远的地方望去。 远方,隐隐有一条黑影安静地躺在水平线上,这是陆地的阴影啊! 楚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怀疑的拢目细望了一阵,不错,那是陆地,而且,相距不会太远了! 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双臂高举,口中为着自己的幸运而呢喃地祈祷不已,虽然浪子楚云是个名重一时的江湖俊杰,但他对于生死,依然无比的重视。 海流正是向那远方的阴影流动,于是,楚云与他身下的鱼尸,漂动得更快了,海面上的黑线,亦逐渐清晰可见。 太阳已躲下水平线,嫣红的彩霞,似情人的柔唇,诱人而绚烂的在天际映出一片如幻的绩丽景色,楚云双眸中射出焦切的光彩,毫不转瞬的凝注着眼前缓缓接近的陆地——那是一个狭长的孤岛! 借着晚霞的光辉,他可以看出这孤岛的阔幅约有里许,全为黑色的礁岩所组成,形势险恶无比,在这浩荡无际的海洋中,宛如一个狰狞而冷森的魔鬼,向暮色苍茫的波涛漾着轻蔑的阴笑。 但是,在楚云的感觉中,眼前这险恶而阴沉的黑色岛屿,却不啻是人间仙土,沙漠中的绿洲,因为,纵使它是完全枯寂的,然而却可暂时保全他的生命,生命,在有希望延续下去的时候,都是人类所至爱的啊! 有如一个充满了气体的软囊般的八角形怪鱼,渐渐顺着海流向这黑色岛屿移近,岛屿四周的海水,因流速的受阻,不住向岛沿的暗礁冲激,如沸腾似的激荡翻涌着,白色的泡沫在浪花中浮灭,泛着暗绿光华的海草,缠绕在尖锐的礁石上飘动。 海涛有如万马奔腾,带着一股令人惊惧的巨大声响,形成一个个流转的旋涡,不息的涌上岩岸,一片白色的浪花,随势而起,继之,激成细小碎点的水珠,洒向岸边!一个,两个,三个……重复的,连续不断的好似象征新陈代谢又好似象征着人生的短暂! 楚云望着面前激荡如啸的海浪,心头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知道,以他目前的体力,若想平安的到达岛上,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但是,任他心中有些犹豫,事实上却已不容他再加选择,而且,这是保全生命的唯一途径,与其毫无希望的葬身鱼腹,还不如做一次虽然渺茫,却尚有着一线希望的挣扎,要来得合算的多。 失去力量的怪鱼尸体,随着翻涌的浪涛,起伏不定地向这礁石密布的黑色岛屿移动靠近,而且,在急剧的颠簸中,去势也愈来愈快! 浪子楚云此时钢牙紧咬,目瞪如铃,他奋起全身可以用出的任何力量,聚集在左手五指上,深深扣人怪鱼肌肤之内,同时不顾躯体上创伤的痛苦,极力稳定这摇动剧烈的鱼尸。 锐利可怕的礁石,隐隐地伸出水面,在怪鱼尸体每次的旋回撞击中,将它的肌肤割裂一道道深长的伤痕,那些带有奇异功效的鱼血,缕缕涌出,随即又被海浪冲散。 楚云因用力过度,旧伤又有数处崩裂,咸涩的海水灌人伤口,宛如火炙般的痛楚。 浪花溅人他的眼中,又任其顺着脸颊流淌,无暇揩拭,楚云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意,他竭力平静着鱼尸飘流的方向,与狂暴的波涛搏斗,而他这几近衰竭的力量,与水力相比较,又是微小得多么可怜啊! 礁石锐利的棱角,无情的割破楚云本已创伤累累的肌体,但他并不感到痛苦,仍以坚毅不拔的意志,支撑着那已近强弩之未的体力,在起伏不定的波涛冲击中逐渐向岛沿接近,渐渐地,两下相距已不足寻丈了。 楚云苦涩而蒙胧的双眸往外一注视,心头一阵兴奋。 怪鱼尸身在此刻竟“嚯”的一声,仿若着魔般急骤地旋转起来,而四周的海水,亦宛似倏然较鱼尸高出半尺。 楚云惊震欲绝的抬头一望,始发现了目前的危机,他己陷入一个可怖的漩涡之中! 他知道自己如果被卷入这漩涡中的话,只怕大罗神仙也无法挽救他的厄运了。 恐惧的意念仿佛疾雷迅电般在楚云脑中一闪,他不等另一个念头再度进入脑际,已不要命的急振双臂,怪鱼尸体在他双臂开始振动时,已“呼”“呼”两声,随着旋转的水涡消失了踪影! 楚云的身躯.在他双臂振动中,竞奇迹似的淬然升起半尺,但是,他也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向下拖拽着自己的身体! 楚云蓦然狂啸一声,声音高吭而凄厉,几乎已掩盖了四周激荡的澎湃潮声,而他那瘦削的身躯,亦随着这声厉啸,宛如一只挣开绑缚的野兽一般,倏然脱出漩涡的吸力之外! 而就在这时,一个排天巨浪,适时涌到,楚云猛然吸人一口真气,借着浪涛的推力,向岛上拼命扑去! 躯体与坚硬的冷湿礁石相撞,发出一声沉重而低闷的响声,楚云觉得仿若一枚铁锤,重重的敲击在他头上,但他却是欢愉的,因为,他已经安然地扑上岸了。 意识似是一曲袅绕的音律,逐渐迷蒙而悠远,天空亦宛如在缓缓地旋转…… 一阵沁凉的感觉,使躺在岩石上的楚云,激灵灵的一颤,他紧闭的双眸,亦不自觉的缓缓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海面上一轮血红的旭日!朝阳自海面升起,海水亦染上一抹朱红,岛沿浪潮奔腾汹涌之声依!日,但远近海面却是微波粼粼,一片平静。 这是个祥和的海之清晨,象征着活力与生命,而楚云更深刻的领悟到生命可贵的真谛。 楚云支起酸软无力的手臂,目光迟缓的向身上逐一察视,只见旧有的伤痕,已结出一块块淡红色的硬疤,而昨夜挣裂的创口,竞亦奇迹的收合,仅仅留下一片暗紫色的血渍。 楚云十分明白,这全是那怪鱼鲜血的功效,而且他在那等重伤之下,犹能使力飞跃出漩涡的巨大吸力之外,亦是那怪鱼的鲜血之助!若果要靠他本身的力量,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衷心的感激,在楚云心中滋长,上天的慈悲,是值得感怀的,情感是一种本能的激发,而不能限定只是人类对人类才有。 楚云吃力的站起身躯,迷惑的展目向四周扫视,发现这容身的岛屿,实在小得可怜,而除了岛的中央生有几株不识其名的矮树之外,几乎全是一片光秃而贫瘠的岩石,石缝间,有些地方只生长些杂草青苔。 景色在孤寂中带着荒凉,岛上除了楚云之外,没?械诙錾耍聊淖6恿艘豢蹋肿肯蛩闹芤煌藜实暮c嫠阉鳌?br /> 海上没有一片帆影,几只羽毛洁白的海鸥,在水面飞掠绕旋,它们是大海的宠儿啊! 楚云提起沉重的脚步,漫无目标的向岛中心行去,脚步踏在黑色的岩石之上,发出阵阵“沙沙”的轻响,他想道:“这荒凉的岛屿上,至今尚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如果短期内无法离开,拿什么东西果腹呢?” 他走了一阵,来到一块耸立的黑色岩石之前,肋下有着隐隐的疼痛,他用手按住,坐在岩石下休息。 楚云的衣衫,可以说早已破碎不堪,而且潮湿未干,更透出一股血与海水混合的盐腥气味。 但楚云却舍不得将这袭破衣抛弃,因为,这是他目前仅有的蔽体之物啊;湿气与腥味实在太重,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此刻阳光已逐渐暖和,楚云乃将身上衣衫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铺在石面上晒于。 当他露出一身肌肤的时候,我们可以发觉,这位江湖上有名的浪子,体质是非常结实的,肌肉毕现,是那么健硕而白皙。 楚云直起身躯,懒散的伸了伸腰,只觉宽阔的胸脯映着日光,上面赫然刺有一条栩栩若生的青色五爪云龙! 龙的旁边尚刺着两朵云彩,刺工细腻精致,连每一片龙鳞都是那么清晰,随着楚云的呼吸,而起伏高低,宛似即欲破胸飞去一般。 这条青龙,是楚云为纪念他的先师“云里青龙”佐宵而刺上的,在平常,他是从不显示于人前。 此刻,她抚摸着胸前微微浮起的龙纹,惟淬而苍白的面孔上,透出一片追忆的神色,他想的,是视他如骨肉,待他如己出,业已仙去的恩师,而不是本身的切骨仇恨。 他的左手,在温馨的回忆中,毫无意识的在地下轻划着,他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是他想起了一件师徒间真挚的趣事,忽然他的微笑又凝结在唇边,因为,他左手的触觉,告诉他遇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楚云急忙低头瞧去,原来,他的手指正触在一枚稍微突出岩面的铁环之上! 这枚铁环,因为年代久远,风雨剥蚀,早已腐锈斑驳,几与岩石相连,而铁环本身又与岩石同色,故而楚云适才不曾发觉。 他为这意外的发现而震动,一阵兴奋涌上心头,突地霍然跃起身来,激动的大叫:“喂!喂!是谁在这岛上?在下楚云,尚请现身一见!” 语声随着海风播散,然而四周却仍是一片静悄悄的,甚至连一丝空洞的回声也没有。 楚云惊然一凛,扯着披散的乱发,痛苦的坐下,口中喃喃的自语着:“难道这些天来的巨变与艰辛的搏斗,已将我的神智冲昏了么?这铁环分明已蚀锈不堪,时日悠久,装置铁环之人怕不早已不在岛上,我放声高呼作甚?真是可笑……” 他抬起头来,向岑寂的孤岛细细察视,旋即叹息着作了一个苦笑,一股深沉的孤独感觉,缓缓地浸人他的心扉。 人类虽有善恶,世事亦有是非,但是,一个人却不容远离人类而单独生活,这是一件极须经得起忍耐与毅力双重考验的事。 你或者受过委屈,或者遭过折磨,你或者讨厌人类,甚而于亲人,有人说:“不看人脸,看驴脸。”但是,不可否认的,你不能离开他们,不能离开广大的人群,因为人群中固然有仇恨,诡诈,但也同样的有温暖与友情! 楚云落寞的注视着地下那枚蚀锈的铁环,双目倏而一亮,原来,他发觉铁环之下,似乎尚连着一条索链般的物体! 于是,他急忙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铁环,微微用力一拉,铁环却似根生在地上一般,丝毫不见移动。 楚云略感一怔,随即聚力于臂,低喝一声,猛力上提,那枚铁环登时锈屑纷落,被拉出两寸! 在铁环之下,果然尚连接着一条色呈暗紫,绞成链状的物体。 无可置疑的,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以前,这荒芜的孤岛上,已有过人类的足迹! 楚云有些振奋的摆好姿势,双手合握铁环,在不妨碍他的创伤的情形下,绵绵将体内力量注于两臂,徐徐往上提起。 于是,铁环在他手中离开岩面,连在铁环上暗紫色的铁链,也逐渐加长,缓缓延展而出。 楚云额上汗落如珠,他口中吸着气,再猛地用力一拔,“哗啦啦”一阵链条声响中,楚云顿觉手中一紧,再也拉不动分毫! 当他正待俯身检视的时候,—— 蓦然一声轰雷也似的响声,起自身后,刹那间,碎石粉屑崩裂飞扬! 楚云大吃一惊,顾不得低头察视,急忙就地伏身,滚向一旁,而两枚拳头大小的石块,正好飞击到他适才立身之处! ------------- 幻想时代 扫校 第三章 几疑为幻 因祸得福 当一切平静以后。 楚云十分纳罕的立起身来,回首望去…… 这一望,顿时将他惊奇得呆在当地。 原来,他身后那堵耸立的黑色岩石,此刻竟然崩裂出一个半人高的缺口,自缺口向内望去,黝黑难辨。 他向前走进两步,忖道:“奇怪,这缺口内会是什么地方呢?适才拉起那枚铁环,便引发了这岩石的崩裂,莫非缺口关键在那铁环之上?这必是人为的,但是,是谁如此聪明,竟能将这巧妙的设计保持如此长久而不失效力?” 想着,他已行近这缺口之前,鼻管中却闻到一阵阵冲鼻闷脑的污浊空气。 楚云急忙回身闪避,双目则凝注不瞬,心中却想:“这缺口必是早经凿建,后又被人封闭,因为年深日久,不透空气,乍开之下,浊气自然外溢,以致冲鼻闷脑,令人难于忍受……” 过了片刻,污浊的空气已全然散尽,楚云始匆匆将衣衫穿好,谨慎的向缺口之内缓缓行去。 他弯腰进入这深沉的缺口后,却发觉下面尚有石阶,一阵阵潮湿的空气,仍带着霉味向四周发散。 楚云毫不迟疑,举步缓缓前行,石级行尽,是一间大约五尺方圆的石室,石室十分黝暗,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说,化了许多心机财力,建成这间石室,会毫无作用么?”楚云满腹怀疑的忖度。 他仔细的在石室周围留心察视,双眼与十指并用,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注意的看,严密的摸索着。 终于—— 他发出一声低哑的欢呼,他敏感的手指,已在壁上触摸到一片似是文字的凹痕。 楚云凑上眼睛,将瞳孔放大,凝视着手指所接触的凹痕,果然,那是两行虽然已经模糊不堪,却十分工整的字体。 他注视了一刻,口中低念:“毋庸问我是谁,莫论你自何来,几件小小玩意,不算赠,只是缘。” 这两行字说得没头没脑,但是,其中却充分地透出留字人豁达的气度与浓厚的人情味。 楚云有些迷惑的想道:“这留字之人好生古怪,既不落款,也不再说别事,却说有东西赠送人洞之人,只是这间石室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哪有什么物件?” 他摇摇头,又望望壁上这两行字,自语道:“此人气度之恢宏旷达,已跃然于字意之间,唉!我恨不识此人,否则,大可领略一下他的玩世风范。” 楚云倒不想得他那几件所谓:“小小玩意”,在此刻,他便是有了世界上最珍罕的宝物,又能如何? 于是,他有些好奇的在石室内徜徉起来,他这时的好奇心,却较任何希冀来得炽热。 当楚云脚步行至那石阶旁三寸之处,却蓦而觉得脚步声的回音有些空洞,他心中微动,又俯下身躯细细察看起来。 借着他尖锐的目力,不久终于发现了地面上一条细微得较丝线差不多少的隙缝,楚云沿着这条隙缝细查之下,在石级之旁,寻着了一个微微突出的圆钮。 他用右手食指用力按下,那圆钮乃应手陷入石中,而一块二尺方圆的石块,已无声无息的轻轻移开。 一道色彩缤纷的亮光,随着这移开的地面,闪耀而出,映得石室之中,晃动着一片奇幻的色泽。 楚云心头大喜,行前两步,却看见这活动的地面入口,有一块纯金的金牌,牌上刻着八个字:“慧敏心细,难得,难得。” 楚云忍不住敞声一笑,伸手掀起金牌,竟露出一条亦是纯金制就的小巧窄梯来。 他微一犹豫,付道:“这块沉重的金牌及这条窄梯,全为纯金所制,十分珍贵,可见原先辟此石洞之人,必是一代富豪!只是不知窄梯之下,又有什么奇罕事物,而且那美丽而炫目的五色光彩,又是自何处发出的呢?” 他身上的伤痕,虽已大部收口,但行动起来却仍然有些不便,他尽量使自己的伤势不再遭到碰撞磨擦,小心翼翼的循着梯级往下踏落。 当楚云的身躯没人这二尺宽窄的洞穴后,他低下头去,环视眼前的景物,在他目光下瞥及洞中之际,已惊异得几乎自梯上摔了下去! 原来展现在楚云面前的,是一间布置得宛如琼楼玉字般的豪华石室!地上铺着软厚而纯白的毛质地毡,四张刺绣着金边的慢幕挂在壁上,六把珊瑚雕就,上设锦垫的椅子,极其悦目的摆在一张嵌有银丝图案的莹沽大理石桌之旁,乌心木雕成的支架上置着两只紫玉香炉,一方小巧精致的矮几上,却摆着一组嵌有红蓝宝石的银杯、玉壶。 浪子楚云闯荡江湖多年,一般富丽堂皇的场合,也见识过不少,但是,若与眼前这问有若仙境一般的石室来比,简直就成了萤光皓月,不值一比了。 他有些张口结舌,一再用左手搓揉着自己已然有些迷乱的眼睛,这是真实的么?抑是因孤寂过度而生出的幻景呢?楚云以牙齿试咬着舌尖,一阵剧痛过处,而眼前的景象井未随之消失,仍然似向他微笑般静静的置于原处,似乎专在等候着他来处理。 “在这险恶荒凉的孤岛上,却辟建了如此神秘华丽的石室,这位石室主人,若非智慧超人,别有用心,便必是嫌他的财富大多,无处挥霍……” 楚云一面想着,一面沿梯而下,脚步已踏在厚实柔软的地毡上,在他的手指正欲自梯缘收回时,却触到一卷插在梯缘隙缝中的物件。 他轻轻将这卷物件抽出,缓缓展开,原来,这是一条柔韧的羊皮所制成的长条。 灰褐色的羊皮上,写着白色的字迹:“惊奇么?这石室中的一切全属于你了,掀开右面幕幔,将会使你更为惊奇。” 楚云怔怔的看了一阵,一股温暖的感触,在他寂寞的血液中循环,他宛如觉得这神秘旷达的石室主人,正在慈祥的与他娓娓而谈,虽然,楚云至今尚不知道此人的任何经历底细,甚至连其形象也幻拟不出,但是,时间与空间,却不能阻止两个性格相投之人的情感交流。 楚云好似觉得这未见面的人便在眼前一般,他喃喃说道:“谢谢你,虽然在下处于如此绝境得之亦一无用处,但尊驾的高情厚意,在下仍然衷心拜领……” 于是,楚云依言往右边幕幔行去,他无意抬头一望,全身不由因惊叹而微微颤抖,他终于发现了石室内绚丽的五色光彩之来源! 原来洞顶垂挂着一串串菱形的多角状透明水晶,这一串串的水晶,不易察辨的在轻微摇动着,洞的角隅中,却嵌有四枚大如鸭卵,光辉闪耀的宝石,这四股光彩,透过垂挂壁顶轻微摇摆的水晶串,将光线折化成绚烂缤纷的美丽色彩。 那四颗宝石安置的角度位置恰与壁端成串的水晶相配合,形成了一片幻异而炫目的奇境! 楚云赞叹不已的嘘了一口气,想道:“石室主人的才华,真是无可比拟的惊人。” 他舒适的在地毡上行到右间幕幔之前,轻轻伸手掀起,映入眼帘的是遍地闪烁着异彩的黄金、宝石、翡翠、美玉、玛瑙、珍珠……而这些珍贵的珠宝,却零乱的堆在地下,珠光宝气,形成了一片人世间最难见到的奇异景色。 人类贪婪的本性,使楚云的双眸有些花乱迷蒙,一股出奇的兴奋,在他体内燃烧,心脏几欲脱腔而出,全身不住的颤抖着,这是一笔多么令人动心的财富啊! 但是,这股狂热的兴奋,不久即如灰烬般逐渐的冷息下来,不错,在此时此地,便是有了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又能如何呢? 楚云失望而颓唐的叹息了一声,当他落寞的四下察看的时候,在黝暗的角落里,一柄玉雕的如意下面,隐约放着一物,他行近一步,拿起来一看,又是一卷灰褐色的羊皮,他迅速的展开,上面,仍然是笔划工整的白色的字:“假如你发现这卷羊皮,便证明你未被眼前这点财富所迷惑,那么,朋友,你的性格便与我相投了,‘功名富贵,只不过是一阵过眼烟云’,也就好似海中的浪花,或者有时会随潮汐的高扬汹涌,但终将会消失散灭,来,朋友,踏着眼前这些与泥沙无异的珠宝,到里面去,我将赠给你比这些更有用的东西。” 这一段话的字里行间,一句一字,饱含着无比地和祥慈蔼,在楚云的耳边响起,他昂起头来,充满希望的踏着遍地珠宝,大步向内行去。 幕幔后的空间,约有丈许阔,两丈来长,石壁之内,则嵌有三对龙眼大小的明珠,乳白色的光晕,映着遍地色彩灿烂夺目的珠宝,闪耀着梦一般绮丽的幻光。 楚云缓缓向内行近,鼻孔中嗅到的空气,清新而掺有一股桂子芬芳,在他尚未察出这股奇异的空气自何而来时,一个更引人的目标,已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尊红宝石雕镂而成,十分精致的马,这马高约二尺,通体散发出一片晶莹的光彩,刻工可谓已夺天地之妙,栩栩若生,甚至连马身的一毛一鬃,亦雕缕得那么清晰逼真和传神。 在马的缰辔上,又挂着一条羊皮,上面写着:“提起它。” 楚云眼中一亮,快步行上,双手捧住这匹价值连城的红色玉马,用力往上一拉。 于是,连在玉马之下的一方水晶座,亦被提起,下面,却现出一只檀香木所制,精工雕刻着的一对龙凤的木箱来。 木箱上放置着一块青翠欲滴的玉牌,牌的中心,却雕有一枚血红如朱砂般的太阳,而且,只看它纹理的细密与滑腻,便知道是天然生就如此,决非以人工硬嵌入内。 牌下,又压着一方羊皮,上面仍是白色的字:“你找到了,很好,把这木箱拿起,里面或者于你有大用的物件,我虽不认识你,可能我早已死去,但是,你是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收起那方太阳牌,假如你有雄心,拐子湖有我的部下,他们永远会为你誓死效力,像对我尽忠一样,或者,你我在这世界上出现的岁月相差得很远,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手下的子孙也会永远敬奉持着太阳牌的人,我再说,这并不是条件,只看你是否愿意,那一群忠心不渝的老兄弟,正为他们失去首领而痛苦,如你肯去,你便是他们的领袖,你可不必探寻我是谁,诚挚的友谊,是不会受时光隔绝的,我极愿认识你,只是无情的岁月,已不容我有如此奢望了,现在,我在脑海中幻构着你的形态,我很聪明颖悟,你相信么?但我却想不出你的模样,可能你是个意志坚强的年轻人,因为能活着来到这回魂岛上,没有强健的体魄与卓绝的毅力,是不行的,我可能说对了,是么?但我仍然想不出你的形象。未了,愿你能记得我这个从未一见的老朋友,就好似我记得你一样。” 楚云看着,心头一阵感动,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这人的口吻是多么的诚恳与真挚,字行辞句之间,洋溢着奔放而豪迈的情感,楚云直觉的感到,自己与他好似早已订交,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他谨慎而恭敬的拿起玉牌与羊皮,低声祝道:“在下楚云,能做你的朋友,使我感到兴奋与骄傲,我会永远记得你,因为你是我在孤立无援时,唯一给我安慰的人,我会尽力达成你愿意我去做的事,假如我能生还的话,而且,如你所说,这不是条件,只是老朋友对我的嘱托。” 楚云说罢,心头感到一阵安慰与宁静,略一养神,双臂握在檀木箱的两环之上,用力往上提起。 这檀香木所制的精致木箱,十分沉重,楚云异常吃力的提起后,又气喘吁吁的置于地上。 他喘息了片刻,双手有些颤抖的将那未下锁的箱盖缓缓启开,箱中几件奇异的物件,立即呈现在楚云眼前。 一卷似是鱼皮般的尺许大小的页片,用麻索串连,另有一小堆像是衣衫上的青色碎布,还有一个颜色黝黑的木碗,及一块雕成鱼形的寸许红木。 此外,便是一柄外鞘莹白,上面雕有一条黑龙的长剑,龙目嵌以明珠,闪闪生辉,大有呼云唤雨的威势,慑人至极,剑鞘尾端,尚套着一枚硕大的指环,指环上,亦雕刻着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这柄华贵奇异的宝剑与指环,在木箱之中,与那堆残旧的鱼皮碎布比较起来,却有些不太配衬,但楚云并不理睬这些,他先将那卷鱼皮似的页片拿起,翻开一看,只见灰色的鱼皮上,密密麻麻地写着黯红的字,上面分列着天文、地理、医卜,奇门之学,词句简明而明确,记载的尽是一些珍罕难得,世人咸认为最是困惑不解的应用问题,上面以最简略的原理,分析其最深奥的因素,然后,化解出它的答案,这是一本价值无比的奇书! 页后,尚标明此岛的岛名方位,与岛后一处暗崖之下,有着足可果腹的野生山羊及植物,更说出此洞之中,尚埋存有大量美酒,及存酒处一条竹管衔结引导而成的清泉。 楚云看到这里,欣喜欲狂,忽然,他又匆忙拿起那位石室主人留下的画简,向未端一望,嗒然若失的自语道:“唉!照这位石室主人留书的日期计算起来,与现在相差至少已有了五十年,只怕那些食物与泉水,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虽然灰心,却仍不失望,放下手中连串的鱼皮,却又看到箱中黝黑的木碗。 楚云拿起木碗,正不知其功用如何,目光瞥处,却发现本碗之侧,刻着几行密密的小字! “碗盛清水,将以北归木刻就之木鱼浮于其上,鱼首则北向,循此辨位,可达陆地,碗为‘绝木’所制,不受气候干扰,不为海中磁力影响。洞中左面幕幔后,有皮舟一艘,若欲离去,可循而乘之。” 希望在楚云心中萌芽,他又抓起那串连的鱼皮,细细观看,发现此“回魂岛”的方位旁,有一箭头,上面写明:此岛偏僻孤立,远居深洋,暗流密礁,距陆地,最少也有三百里水程。 楚云将鱼皮奉在胸前,感激的低语:“朋友,你对我太好了,太好了,你并未因不认识我而放弃我,你告诉了我一切,包括延续我的生命与日后的幸福……” 良久之后,楚云才自深刻的感怀中抬起头来,将那一堆布片拿起。 布片并不多,只有六片,上面以白色的字迹,明确的写着一套剑法,一套掌式,及另一种奇异的武功。 楚云本身武功不弱,嗜武之人,一见到与武功有关的物件,怎不雀跃三尺?他迫不及待的捧起那些布片,逐一检读。 于是,他有些迷茫了,因为,这套剑法虽然词句简要,却尽是说明它的用途要窍,至于招式的变幻,却一字未提,仅以纵横的点线、弧度来表示。 楚云细细的研读了一番,仍然不得要领,再看那只有三式的掌法,及那奇异的武功,却说得甚是详细。 他望着布片上这三种武学的名称,呢喃道:“嗯……弧光剑式,太阳掌……魂游一丝……” “铮”然轻响,楚云已顺手将那柄置于箱中,外套白色剑鞘的利剑拔出,一溜森森的寒芒,带着一股令人畏惧的冷气,随着那狭长而锋利的剑身映照四方。 楚云又拿起剑鞘尾端的指环,顺手套在指上,微一闪动,指环上雕缕的太阳精光隐隐,仿佛在闪耀吐辉。 他倏然掀开上衣,胸前的五爪青龙,随着肌肤的起伏,恍然欲出。 楚云举剑胸前,大叫道:“楚云遭逢家难,九死一生,借受人间艰辛亡命孤岛。今沐受无名友人殊恩,楚云向是恩怨分明,对有恩之人,永不忘怀,对陷害楚云的人,誓必复仇!等着吧,我就要回来了……” 他神经质的大叫着,举剑在洞中狂舞一番,寒光闪射中,他那血污而憔悴的面孔上,刻划出深沉的仇恨。 虽然如此,但在这些仇恨的情绪中,仍可寻找出一丝隐约的宽恕,假如你留心去寻找的话,即可发现,这也是楚云心地厚道之处啊! 楚云的身躯原本甚为硕壮,在他无意间吸饮了那八角形的怪鱼精血后,创伤已复原得更快了。 石洞的主人,是一位旷古难遇的奇才,他在建造这石洞之初,便已寻到一处通风的暗穴,他以坚韧耐久的“七弦竹”通在这风穴之中,又连接在石洞之内,故而洞中空气鲜洁,毫不腐闷混浊。 而这位极懂生活情趣的奇才,又在每个通风口,置放了一块可保百年不散的“桂精香胶”,因而海风吹人,带有桂花香味。 这些都是楚云在洞中养息十日,所发现的事,凭他的智慧,更寻出这石室因何会在他拉出铁环之际,忽然暴烈的原因。 原来,当初那高耸的黑岩之底,亦是一个隐蔽的风穴,自岛沿旋进的强劲海风,在每一时刻都充斥在那风穴之中,这石洞主人沿着风穴,凿建了一条甬道,又将甬道出口缩小,对正这进入石室的缺口,再用铁板将甬道封闭,上以索链铁环相连,后将缺口以石堵住,略加伪装掩蔽。 若发现了铁环,用手拉起,则连带启开堵住甬道的铁板,那么,无尽的地穴海风,便会强劲的自那甬道中涌进,甬道的出口甚小,将吹人的海风,聚为一股大力冲出,自可震塌那并不十分牢固的缺口掩蔽。 这原因并不复杂,但是,能想到利用这大自然神秘力量的奇才,可说是太少了。 一件事的原理,多半是单纯的,只是,要寻求出这个原理的真正所在,却须费一番苦心。 楚云在这十天中,更衷心的感激那神秘而可亲的石洞主人,因为,他告诉楚云的事,完全没有错误。 埋在地下的美酒,更加醇厚了,岛后暗崖下,果然有着成群的野生山羊,及可食的植物,对光虽然荏苒,但生物也与人类一样,有着延续。 楚云在那华丽堂皇的石室中,享受着安谧而舒适的生活,他暂时抛开世上的“恩”与“怨”,专心致志的苦习着石室主人留传给他的武功,以及宝贵的知识。 这些,正是他踏人另一段人生的基础。 海涛怒号着,也有时平静得像处子一样,象征着人类的愤怒与宽恕。 回魂岛仍如往昔的屹立着,但它却在沉默的造就着一位武林中充满热力的奇才。 ------------- 幻想时代 扫校 第四章 扬帆而还 温情处处 二年后的一个晴天,在岛缘一块矗立的岩石上,坐着满面胡髭,衣衫褴楼的楚云,他望着随波涌来,永不停息的潮水,手指轻轻地敲着岩面,目光在平静中含着忧戚。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海上的风已有无数次的变幻,而候鸟也飞过去两次了,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人,只怕谁也不会再忆起江湖上那个‘浪子’了……” 楚云有些嘲弄的一笑,又道:“生活虽然是孤独与寂寞的,但那位石洞主人留给我的一切,都是充实这寂寞生活最有意义的奇宝,呵!那太深奥,太玄微了,里面说的,简直听都未曾听过,包括广泛,而合于实用,自己若能生离此岛,只怕永生永世也享用不尽,这不仅是物质方面,尚有精神与技能的磨练与砥砺。” 他垂下眼睛,抚摸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是这孤岛给予我大多的回忆,抑是那石洞主人留给我的一切大使我迷恋、沉醉?否则,是什么力量促使我孤单的在这荒岛上留居了如此长久的日子?在今日以前,我虽然孤独,却没有想回去的念头,难道说人类终于不能离开大众么?” 他伸了一个懒腰,自岩石上徐徐站起,海风吹着他破碎的衣衫,猎猎作响。 “尽情吸取一些清新的空气吧,我每次被那些鱼皮,碎布上的记载所迷惑,便不自觉的沉溺其中,有时往往数天不出洞口一步,啊!那时甚至连饮食睡眠都遗忘了。而融汇贯通了这些东西,却是我最大的快乐……” 楚云想着,双臂舒展,身躯已似一只海燕般,自高耸的岩石上飘然而落,姿态美妙优美已极。 他微微一笑,想道:“这石洞主人的武学,真是深不可测,想不到那‘魂游一丝’的功夫,却能艺集大成,触类旁通,苦习之下,竟连轻身之木也突飞猛进起来,而那‘弧光剑’及‘太阳掌’的威力,更是几乎使我不相信这是自我手中展出的奇技。啊!有一次施展这两种功力时,自己那震惊逾恒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亦不免好笑,不过,这些煎熬我体力心智的难关,总算被自己克服了。” 楚云缓步向岛心行去,眼中看到那神秘的洞府上高耸的黑色岩石,这时,那黑色的岩石侧旁,已用石块砌成一圈矮墙,里面围着数十只野生山羊,正在咩咩低鸣。 原来,楚云为了避免整日至后面崖下,寻食跋涉之苦,便捉了五对野生山羊,置于自己砌成的矮墙中,又觅得一些可食植物,移种岩石之间的泥土里。 “生活过得可算优裕了,不是吗?整天有新鲜的龟蛋,鱼虾可食,还有香喷喷的烤羊肉及带着泥土芬芳的青菜。野生山羊的脂肪熬练成油,也十分不错哩。” 楚云愉快的为自己能适应这寂寞的生活而庆幸。但是,当他目光无意间转向浩渺的海洋时,明澈的双眸中,又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继之,陷于沉思:“精神的痛苦,有时却较肉体的磨难更加深刻,我常常大声向空室嚎叫,在荒岛上翻滚爬行,捶胸顿足,尤其在狂风暴雨之夜,更使我的心扉如绞,血液也好似沸腾了一般,当我每次自狂乱而疯暴的意识下醒转时,我所能做的,只是对着被自己抓咬破裂的肌肤强作苦笑,这能怨谁啊?没有人逼我去追思那些以前痛苦的回忆呀……” 楚云痛苦的搓着双手,回想来到这荒芜的孤岛上之后,所遭受到的精神折磨。而他却感到十分自豪,因为,他在每次为昔日的痛苦遭遇而疯狂或感觉悲愤时,最后都能以自己的理智克制住,躺在冰冷的岩石上,让泪水来冲洗这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他也知道,这些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必会给他在另一次人生的阶段上,奠定下良好的基础。 这时,他抬头望了一望天色,脸上又漾起一丝兴奋的微笑,低呼道:“啊!时辰又到了,这是我每天练功的时间,月亮升起的时候,哈哈,我又要到岛沿的礁石上,与那绵绵不尽的波浪奋斗了……” 楚云瞧瞧洞口,大步沿级而下,又顺着金梯落下那间豪华富丽的石室中。 他行至那精致小巧的矮几前,拿起一只银杯,斟满了一杯淡红色的美酒,向空中一举,笑道:“前辈,我又向你敬酒了,这酒酿制得香醇极了,我想,你不会嫌我太贪杯吧?” 楚云仿佛看见一抹无形的微笑,他仰首饮于,放下银杯,又拿起水晶桌上的一块青色布片及一旁的长剑,依着布片上所划的点线弧度,孜孜不倦的演练起来。 他是经过了一段长久的日子,才悟透这“弧光剑”的变幻,是表达在这奇异的圈点上,而他在日夜不断的勤苦磨练后,才深刻的体会出这套剑法的奥妙与搏大。 而且,弧光剑法的狠毒与辛辣,亦是令楚云深深感到戒惧的,他曾在无意间发觉,那柄锋利逾恒的利剑剑柄上,雕着八个篆字:“沾血饮剑, 一念存心。” 这亦充分地表明了此柄神兵的主人,那良苦的用心啊。 此刻,锋利的剑身,在楚云手中抖成一圈圈的圆弧,圆弧中,又现着一丝丝的寒芒,冷气森森,一片轻微的似是海啸般的尖锐风声,也在弧光外悄悄响起。 五色的彩光幻闪不已,而时间,也在缤纷的彩光与精耀的寒芒中流失了—— 假如以人世间的历法计算,又过去半年了。 自然,荒岛上的楚云是不十分清楚的,但是,在他的感觉上,也有了一段相当长久的日子了。 半年来,孤寂啃啮着他的内心,而浓厚的,希望回到文明繁华之地去生活的欲望,与日惧增了起来。 于是,这一天清晨,楚云下定了决心,带着他这许多日子来出乎意外的收获,再回到那令他最伤心的地方。 这是需要决心与毅力的,除了要应付那广大海洋上变幻莫测的危险,还得忍心与这已经发生情感的孤岛离别——连楚云也不知道,这次离别,是永久的抑或是暂时的。 他巡视了石洞内任何一处地方,含着泪水向那些冰冷的陈设告别,他吻着洞内亲手抚摸过的一几一桌,依依难舍。 是的,这孤岛,这石洞,给予他的,可说是大多,大多了。 楚云掀开石洞旁边的幕幔,奋力抱起那卷成一堆的皮舟,行出洞外,又数次往返,将所须带起的一切物件,全然运至海边。 这处海边,是他经过多日的探察,在回魂岛上所发现的仅有的一处较为平坦的所在。 楚云又寻找了几块大石,将洞口封闭,并加以细心的掩蔽,然后,他逐放了所饲的山羊,将矮墙与种植的植物全然毁去,尽可能消除一切痕迹。 善后的事情,在他强健的双臂下,一件件的做妥了,岛上重又恢复一片荒凉,没有一丝痕迹。 楚云黯然无语地默默痴立着,眼中含着泪光,带着依恋,凝视着这曾经给他过欢乐,给他过激奋,也给他过痛苦与绝望的孤岛。 时间在不停地飞逝,离岛的时刻眼看就要到了…… 一声海鸟的低鸣,使楚云在低迷而凄楚的依恋中惊醒,他抹去溢出眼眶外的泪水,大步向皮舟行去。 楚云早已检视过这皮舟多次,这时,他熟练的将皮舟展平,紧缩胸腹,无数次的吹气于皮舟的气管内。 随着他每次的努力,皮舟缓缓涨大,在澎涨到丈许长的时候,楚云随即迅速的将栓塞扭紧。 这艘皮舟,纯为乳羊皮所制成,轻灵柔韧,长约寻丈,上面并连有一张小巧的皮帆,舟的两旁,更附有四片翅膀般的透明水晶,平伸而出,这是石洞主人造此舟时,为顾虑到海上的颠簸,专门用以平衡稳定舟身之用。 楚云将携带的物件,全部安放于这艘皮舟精巧的舱格内,食物与饮水,则置人舟内特制的严密皮囊中。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他又回头向岛上作最后的一瞥,蓦而大喝一声,双臂肌肉虬起;将这艘重量不轻的皮舟高举过头!顺着一阵涌到的波浪,楚云双臂疾振,皮舟立即应手平稳的飞出。 水花迸溅中,皮舟随流而退,楚云却早已在皮舟尚未全然落水时,轻灵得有如一片落叶般飘身而上。 他不及抹拭头脸上的水渍,急忙操纵那条连在皮帆上的筋索,灵活而谨慎的避开水中锋利的礁石硕贝,在一个个可怕的漩涡间轻巧而快速的掠波而过。 当楚云艰辛而紧张的渡过了这些危险的难关时,这条不大的皮舟,已远离孤岛五十余丈之外了。 他吁了一口气,待心神稍稍平静安定之后,便启开皮囊,将他在那鱼皮上描绘下来的方位石板及绝木碗指针拿出,照着石板上所记载的方位,风速,潮流,标定皮舟的去向,惜着浮于碗中的木鱼之助,明确的分辨出皮舟的方向。 皮帆鼓足了海风,皮舟轻灵的划波而驰,疾如奔马。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风调势顺,水波如纹,平静而又柔和。 楚云早已自旭阳的晕光及云层的高度上,知道这两天必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期待与选择这种适合航行离岛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海是蔚蓝而澄清的,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更予人一种心旷神抬的感觉。 依目前的速度看来,只要三天的功夫,便可接近陆地了,但愿上天保佑,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变化才好…… 楚云兴奋的扯着桅绳,心情是愉快而欣慰的。 他回头望向回魂岛,而那孤岛,已然逐渐在海平面中消失。 气候果然没有什么变化,整日来都是那么平和而安详,楚云由衷的感激着那孤岛石洞的主人,由于他的赐予,才能使楚云学到了一些深奥而博大的知识,这包括他在启行前对天候的预测。 晚间,风浪较大,然而天空却是明朗的,楚云借着夜空中罗列的星辰,依旧毫无阻碍的继续前行。 他舒适的躺在皮舟尾端,仰望空中闪烁的群垦,自语道:“不错,经过‘钩漏星座’在它的两星中间穿越,帆尖便可接触到‘织女星’,再转帆微向‘玉皇星,,直往前驶,今夜的行程便毫无差错了。” 于是,楚云又伸手一试海水的流速,再扬起来探测一下风向,他熟悉的调整好皮帆的偏差,便微笑着拿起身旁的一个玉瓶,饮了一口嫣红的美酒。,海风,柔和的吹着,皮舟行驶更速,楚云浅啜着芬芳的红酒后悠闲的望向夜空,那儿,正有一幅美丽而恬适的远景…… 这是一座破落的渔村,在一片贫瘠的沙滩后面,沙滩上散落的堆集着欲待缀补的渔网,损坏的木舟,及零落的打鱼用具。 沙滩右面,有两块岩石巍然矗立着,一波海水,则顺着海潮,淹到那两块岩石较为低陷的后面。 此刻,正是黄昏之前。 渔舟尚未归来,但海平线上,己可看到远帆点点。 沙滩上极少人迹,渔村中却已炊烟袅袅,渔人的妻子们,正在欣悦的做着晚膳,以便迎候她们虽然辛勤,却未见能满载而归的夫子。 于是,当我们视线回转向海面时,一艘奇异而轻巧的皮舟,竞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在右侧的海面上如掠波飞燕般疾驶而到。 这艘皮舟借着饱满的风帆,及船弦旁四片似鸟翼一般的水晶物体,宛如在水面上无声无息地飞行着,舟上,一个发如乱草,蓬头垢面的青年,正熟练的操着风帆,面孔上却流露出一片令人感受极深的表情。 假如你去细心分析的话,那么,这便是:欣喜,激奋,渴望,而又掺杂着悲哀与仇恨的综合表情。 当我们尚在对这奇异的皮舟纳闷与惊奇时,它已经轻快而利落的降下皮帆,凭借船弦旁四只翼状水晶物体的展动与风力,稳定而快速的驰人那两块矗立的岩石之后。 这个人,正是历经苦难,终于又回到文明与人群中的浪子楚云。 他以在回魂岛上所习的知识,判测出气候的变幻,在三日夜不眠不休的航行中,到底回到了他久已魂索梦系,却又深恶痛绝的地方。 楚云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虽然他的热血沸腾得厉害,他低声的叫着:“我回来了,是的,终究回来了……这大陆的泥土散发着芬芳,但却又沾满着血腥,有过欢乐,也有过仇恨……” 他有些迷茫地痴立着,过了一刻,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跳入水中,将皮舟高举过顶,向渔村侧旁的一丛树林奔去。 这片树林虽然不大,却十分茂密,楚云奔至林中,稍事喘息了一会,又深沉的思忖了一阵。 忽然,他猛的一个转身,迅速将皮舟内一些必要的物件取出,以一条羊皮袋斜缚身上,又将皮舟的空气放出,并将其摺成一卷,背在背后。 一切妥当后,他望着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衫,及蓬乱污垢的身躯,作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笑,举步向一家房舍最大的渔户行去。 一扇始才漆过不久的本门,终于在楚云的轻敲下启开。 于是,一双惊愕过度的眼睛,唤起了一声惊呼! “啊!……你……你是谁?” 应门者,是一个年方及笄的姑娘,皮肤虽然稍黑,却面目姣好,此刻正因惊惧而微张着小嘴。 楚云知道自己久未修饰的形状惊吓着她了,但是,楚云并没有即时回答,有些新奇纳罕的注视着这自己多日来,第一个和他如此迫近的“人”。 屋内,一个低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黑妞,什么事呀?是你爹回来了吗?” 这叫黑妞的姑娘,并未因楚云的骇人形象而返身逃去,她仍然睁大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语声略见平静的问道:“你是谁啊?敲我家的门可有什么事吗?” 楚云微微一凛,收回目光,沉声道:“在下姓楚,为冀境人氏,因出海打鱼,船只遭遇风浪沉没,全船九人,仅在下一人生还,在海上借着浮木,飘流三日,故而落得如此狼狈,倒使姑娘受惊了。” 楚云奇怪自己,多日未曾与人类交谈,口齿却依然如此清晰,况且,这套谎言,又编造得如此流利。 这位姑娘“哦”了一声,回头叫道:“爷爷,快来啊,咱们这里到了一位海龙王放生的贵客……” 随着叫声,一个白发皤皤,满面皱纹的老者,已颤巍巍的自内问行出。 他眯着一双老花眼睛,细细在楚云的面孔上打量了一番,又亲热的把着楚云两臂,笑呵呵的道:“快往里请,小哥儿,海龙王放生的人可真不多见啊;——呵呵,你真是命大福大,快快,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此际虽是初春时令,但春寒料峭,在这滨海之地,更增浓寒之意,楚云装出一付畏寒之状,打了一个寒噤,踏入室内。 老人一面张罗茶水,搬过炭炉,口中一边唠叨着道:“唉,小哥儿啊,不是我老头罗嗦,鱼自然要打,命也是要的啊,看着天候不对,便不要冒险出海,唉,咱们靠打鱼为生的都是三分靠人,七分靠天,可说是朝不保夕,只要一上船出海,便算把一条命交给龙王爷调配了……” 老人言语之间,虽然俗气,却带着一股浓厚的乡土人情,及长者慈蔼亲切的情感。 楚云心中一阵激动,低声道:“谢谢老丈,小子知道了,老丈若能对在下照顾,日后小子必当报谢大恩……” 老人一瞪眼,双手急摇道:“这是什么话?谁不有个失算失着的?何况咱们又都是靠海吃饭,小哥儿,快别这样说,我老头子可担当不了……” 这时,那叫黑妞的姑娘又给楚云换上一杯热茶,有些好奇的注视着楚云,老人劝着楚云喝下热茶,边向黑妞笑骂道:“二丫头,直勾勾的瞧着人家干吗?自海上生还的人又不是头一次看见,呵呵,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黑妞嘤咛一声,粉面微红,不依道:“爷爷,你就爱当着人前数说孙女,我……我不来了……” 老人呵呵大笑,眼中透出怜爱的神色,道:“好,好,看你这孩子,连爷爷说两句都不行,日后到哪里去找婆家啊。” 黑妞娇嗔一声,满脸嫣红的跑向内室。 老人幸福的笑了,连声道:“这孩子,给我宠坏了……” 楚云望着眼前这一幅融洽的天伦之图,再比较一下自己的遭遇,不由感慨万千,低声道:“老人得以享此天伦之乐,当真令人羡慕不已,小子自幼失估,流离异乡,尝尽人间悲欢离合,老丈年及古稀有所倚恃,且有子孙绕膝,奉侍左右,正是人生能得如此,又复何求了……” 老人闻言之下,老怀大慰,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小哥儿,如不嫌弃,请在舍下多住几日,也便分享一份寒舍欢洽之情。” 他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问明了楚云姓名籍地,又道:“小哥儿,我看你谈吐之间,温文尔雅,书卷气极重,倒不似是个打鱼为生的粗人,莫非你以前有个好出身么?” 楚云神色微形黯然,一笑道:“老丈谬奖了,小子不过幼时略读诗书,粗识文墨,尚谈不上其他……” 老人细眯着双眼,向楚云一望,拿起一旁的水烟袋,打着火石,呼噜呼噜的吸了起来。 这时,后面忽然传来黑妞的声音:“爷爷,爹和哥哥回来了……” 老人哈哈一笑,扶椅而起,向楚云道:“小哥儿,快来看看我那犬子及孙儿。” 楚云立起身来,目光转向大门。 大门外,传来一阵愉快的谈笑声,一个满颔于思的粗扩大汉与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相偕进入室内。 老人笑着踏前一步,指着楚云道:“大全、祥生,来见过这位楚哥儿,他可是自鱼口下逃出来的哩。” 那叫大全的粗犷汉子,闻言之下,前行两步,亲热的紧握着楚云的双手,豪迈的大笑道:“兄弟,你真是命大,来来,快坐下,咱们不用文绉绉的客气。” 他又回头向背后的少年道:“生儿,到灶房去帮你娘与妹子整治一下,今天早些开饭,咱们薛家今天可有贵客哩!” 楚云为这渔家朴实而诚挚的情感所深深地感动着,他嘴唇微微抽搐的道:“无庸如此张罗,各位对楚某太好了,真令楚某有些汗颜……” 薛大全关切的请楚云落座,大声道:“这算?檬裁矗啃值埽吹秸饫铮愕笔亲约旱募乙谎亢3苑沟娜耍艿1c挥懈霾畲恚俊?br /> 老人又拿起水烟袋,笑道:“说得是呀……对了,楚哥儿,我看你应该先将身上收拾一下,你大概很有些日子没有梳洗了吧?” 楚云面孔微红,禁不住有些窘迫起来,不错,他已整整有数天未曾梳洗,发髭更是蓬乱丛长,身上除了有一股浓厚的盐腥气息外,汗垢污秽更是令人掩鼻。 薛大全不待楚云出言,连忙起身人内,半晌后,又笑嘻嘻的行出,宏声道:“兄弟,进去洗个澡,架上搁着我的一件粗布衣裳,先将就着穿一会,洗完了咱们就开饭。” 楚云感激的谢了一声,举步人内,在里间一条窄小的过道旁,便是一间简陋的浴室,浴室对面,则是油香扑鼻的厨房。 薛大全亲自将浴室大门自外带上,笑着离去。 楚云望着置满热水,雾气腾腾的木盆,及木盆旁整齐摆着的布中、皂果、剃刀等,一丝由衷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 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过去…… 堂屋内已摆好一桌虽然简单,却十分丰盛的菜肴,薛姓老人,及他的子媳孙儿五人,亦坐在桌旁,含笑等候着他们的贵客。 于是—— 木门启开的声音响了,脚步轻快的移近,一个容光焕发,面目英挺而雍容的青年,英姿慑人的出现在各人面前。 薛家诸人几乎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料想不到,不久前那狼狈而污秽的“罹难渔人”,在经过一番修饰后,竟是如此英伟而俊朗。 楚云虽然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土布衣衫,但仍然掩不住他那顾盼生威的雄浑气度。 他被眼前十道毫不转瞬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尴尬,红着脸道:“各位久等了,真是失礼……” 薛姓老人赞叹的道:“呵呵,英伟挺逸,果是青年俊彦……” 老人之子薛大全豁然长笑起立,为楚云搬来坐椅,宏声道:“兄弟,你这副模样,可真不像我们打鱼出身,坐下,坐下,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菜虽不好,却定能吃饱……” 楚云连声道谢,适才落座,大块的红烧肉、油炸虾、白切鸡、黄花鱼,已自数双不同的竹著上,如两点般夹落在他面前碗内。 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亦在薛大全的引见下,与楚云见过,她望着楚云手忙脚乱的为那些夹到碗中的菜肴道谢,不由笑道:“楚叔叔不用客气,这些菜大概太油腻了……” 薛大全哈哈笑道:“我说老婆,你也不用谦虚罗罗,全福村谁不知道我大全有个贤慧浑家,相夫教子,奉伺公公,更能做一手好菜?” 妇人白了薛大全一眼,笑骂道:“碎嘴,你也不怕楚叔叔见笑。” 一旁的黑妞抿嘴一笑,目光却瞟向楚云,轻声道:“喂,你吃菜呀,别不好意思啊……” 薛姓老人望着楚云惶然的点头吃菜,笑道:“大丫头,不懂规矩,叫楚叔叔呀,喂呀喂的,也不怕人家见笑……” 黑妞鼻尖一皱,嗔道:“他才二十几岁模样,就长我一辈,我便叫他叔叔,他也不见得好意思答应,是吧,哥哥?” 黑妞说到后句,转回头来望她哥哥,那年轻人却憨头憨脑的傻笑了一阵。 楚云吃着这久已未曾尝到的美味食物,心里被眼前温馨的天伦乐趣所感染,但欣慰中,却略带有一丝怅惘。 ------------- 幻想时代 扫校 第五章 拦路劫宝 狐偃罗汉 晴朗的空中,高悬着一轮晴朗的太阳。 薛家门外,站立着面露依依之色的薛氏全家五人,他们正在送别一个相处虽暂,却情感融洽的青年——楚云。 楚云仍然穿着那件土布衣衫,左手提着一个狭长的包裹,他强忍着心头的怅然别绪,苦笑道:“老丈、大哥、嫂子,我去了,不过,我在办妥了一些俗事以后,自会寻暇来此探望各位的,还有,谢谢大姑娘及祥生对我的照拂……” 薛姓老人虽然有些不舍,但在他长久的人生旅途上,已经过大多的坎坷与磨练,是而,他仍能忍住这世上必有的悲欢离合,强笑道:“楚哥儿,我们全家都欢迎你再次莅临,你放在这里的那卷物件,我们也会为你妥善保存的,希望你不要忘怀这全福村一家对你有着长远怀念的人……” 薛大全亦语声喑哑的道:“兄弟,沿途可要保重身子,愿你下次来时。体魄比现在更强健焕发……” 楚云望着自己古铜色的肌肤故做豪迈的笑道:“兄弟知道,再来时,只怕我已强壮到使你们不敢相认了。” 这时,薛姓老人颤巍巍的自怀内摸出一封银子,交到楚云手上,正色道:“楚哥儿,你万莫推拒这点盘缠,财物事小,却有着我们全家的一番心意……” 楚云没有客套,道谢一声,恭谨接过,目光微扫,却发现那黑妞一人孤立门旁,眼圈微红,一副该然欲涕之状,那双水汪汪的美眸中,隐约透露出丝丝包含着“奇特”情感的柔光。 而这种眼神,这种表情,楚云或者是熟悉的,但是,却已睽违得太久,太久了! 朴实的渔村,人性亦多是真挚而坦诚的,这包括男女之间的“情”字,在这儿生长的大姑娘,对这一方面,可能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但是,她们却有着另一股直率而纯真的美。 楚云心头有一阵寒惊,但也有一阵激动,他不敢再事犹豫,于是,又向面前这一家热情的渔人抱拳长揖,在连续的“珍重”声中,在五双恋恋不舍的眼神中,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大丈夫,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决不能当断不断,是的,楚云头也不回,脚步稳定而快速的离去。 然而,他的心头也在依依不舍呢! 行出这座荒落的渔村,便是一条不大的驿道,楚云早已打听清楚,这条驿道,是通往“龙口城”的,而他登岸的地方,正是鲁境。 他长长的叮了一口气,是那一家人的热情,真压得他有些不能呼吸了。 “假如,他们发现自己留在床上的玉串珍珠,一袋宝石,真不知会有什么感觉?” 楚云想着想着,不禁微笑了起来。 “不过,若非如此,怎能略微报答一丝薛家对我的恩情?明着相赠,他们势必不会接受,更要对我这飘流海上的渔夫发生疑问了,唉,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已在孤岛之上,整整居留了两年有半……说不定他们会怀疑龙王爷对我是真好,不但未要我命,反而赠送了如此多珍贵的宝物……” 脚步随着脑中的思潮在翻涌,渐行渐快,向右转过一个山头的时候,却忽然望见路边躺着一个袒胸露腹的胖大汉子。只见这胖大汉子红光满面,头皮刮得青光闪亮,再配上一副小鼻小嘴,生像极为滑稽可笑。 楚云骤然一见之下,不由微感一怔,忖道:“奇怪,光天化日之下,这汉子为何竟躺在驿道之旁,莫非是有病么?” 他急行前几步,却忽而听到那汉子发出隐隐的鼾声,好似正睡得十分舒适。 而且,空中的阳光,虽然不算猛烈,却也十分炙热,这胖大汉子四仰八叉,天下太平的睡在路边,宛如躺在柔软的锦床上一般,香甜中,竟没有一点汗渍。 楚云闯荡江湖有年,见状之下,心中已自有数,他知道,此人若非武林之士,亦必为道上同源。 在微一沉吟之下,他决心不去招惹这人,折向路旁行去。 忽然,那胖大汉子似是梦呓般道:“奶奶的,那保暗镖的两个杂碎怎么还不来?这阳光虽不错,却晒得俺头皮有些发炸。” 楚云闻言之下,有些惊异,因为,照江湖规矩来说,下手劫镖之人,必须严守口风,并且多有帮手同伴,以免走漏消息,临阵失风,那有似此人这般荒唐与大意的! 楚云在心中略一推断,不由得将脚步放缓了下来,他知道这胖大汉子未见得会如此大意,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武功奇高,根本不将来人置于眼中,故意装聋扮痴,做出如此散漫形态,再则、此刻只有自己经过此处,这人口中出言,大有可能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脚步适才一顿,那胖大汉子已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打鱼干活的老弟,想看看热闹么?暂且站到一旁,俺稍待打发了那两个废物,说不得分你一点花红。” 那汉子说话时,仍旧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云暗中一哂,抱拳道:“老兄,你怎知道在下是打鱼为生之人?” 胖大汉子一龇牙道:“这有什么不知道,你脚步声来自全福村那岛方向,经过俺身旁时,衣裳上还带着那么一丁点儿鱼腥气,要不是打鱼的,莫不成还是射虎的?” 楚云听着对方这一番话,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默立一刻,正待开口—— 胖大汉子忽然一摆手,贴耳于地,面带喜色的道:“来了,奶奶的,可教俺久等了,打鱼的伙计,快站到后面隐蔽之处去,免得吓破你的胆,呵呵吓破胆可要尿坑的啊。” 他说话时,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楚云依言退后三步,眸光微抬,就看到前路灰尘飞扬。一片蹄声,急骤地向这边移到。 顷刻间,两乘白马,已在两名中年大汉的驾驭下,如泼风洒雨般驰至二人身前。 胖大汉子忽然如杀猪似的高唱道:“呃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了。 可恨哪,你这小没心肝,狐狸精呀, 就忘了俺喜礼、喜饼、喜金送嫁妆?” 这首小调词谱甚为不雅,又在这胖大汉子的嗓门中怪腔怪调的唱出来,闻之令人捧腹喷饭,不敢恭维。 楚云强自忍笑,面孔却已涨得血红一片,而那两名骑士,更是惊得急带马缰,当下两乘健骑已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这时,他们适才发觉,原来是有人在“唱歌”。 胖大汉子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态躺着,双目已缓缓睁开,口中仍怪声怪气的唱道:“老哥唷” 日头照得心痒腰酸哪; 奴问你:“怎的尚不来?” 他又哈哈笑道:“咦,来矣,来矣,二位老哥呀,奴家还道你们变了心肠哩!” 两名骑士,俱是身材魁梧,容貌威武,二人睹状之下,已知不是好路数,倏然勒马退后几步,炯然注视着眼前的胖大汉子。 右面一个颔蓄短髭的大汉冷一笑道:“阁下拦路相戏,莫非是与金钧银鞭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胖大汉子一摸肚皮,搓下一团污垢,在手中把玩半晌,气定神闲的道:“岂敢,岂敢,俺不过有件小事,意欲麻烦二位当家的一番。” 二人互视一眼,心中忖道:“那活儿来了!” 仍是右侧的大汉开口道:“阁下如若有所赐示,但请明言,只要在下等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路旁的楚云听得不由赞叹一声,想道:“这金钩银鞭果然是老江湖了,行事老辣落槛,光棍已极,自己以前好似亦曾听过二人之名,在镖行中混得甚有威望……” 这时,胖大汉子皮肉不动的一笑道:“客气,客气,不过,只怕俺这个要求说将出来,二位非但不会从命,还恨不得要活剥了俺这身老皮也说不定。” 金钩银鞭二人同时心头一凛,但仍然强笑道:“但请明示,以便斟酌。” 胖大汉子龇龇牙笑道:“好说,好说,俺这个要求么,说出来也十分不大好意思开口,便是,俺想‘笑纳’二位鞍内所分藏的那一对翠佛。” 一言出口,金钩银鞭二人神色立变,右侧大汉面如寒铁般道:“朋友,说话不能过火,逼人不可逼急,朋友既是道上同源,便也知道我们兄弟吃这行饭十分不易,若有其他要求,兄弟尚可设计周全,此事则断断无法从命!” 胖大汉子闻言之下仍然不温不怒,细眯着双眼道:“这是自然,用口把式向二位商求,定然徒费唇舌,不过,若用手把式么,二位或者可以从命。” 金钩银鞭二人双手一拍,同时翻身下马,行动整齐划胖大汉子啧啧赞道:“果然训练有素,不愧为鲁东第一镖头!” 二人不由气得面色焦黄,却是一言不发,四只眼睛,怒瞪着仍然躺在地下的怪汉。 胖大汉子吁了一口气,懒散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忽然闪电般翻身而起,长吟道:“鲁晋迢迢连,狐偃一罗汉。” 金钩银鞭闻声之下,俱不由全身一震,脱口惊呼:“狐偃罗汉!” 胖大汉子一摸光头,洪声道:“狐偃罗汉严笑天,专诚伺候二位来了!” 他紧接着又道:“金钩董泉、银鞭何樵,俺要得罪二位了!” 语声未住,这狐偃罗汉严笑天已神速绝伦的掠身向前,向二人一口气劈出十六掌! 金钩董泉厉叱一声,旋身斜步,一溜金芒闪处,已如毒蛇般插向严笑天肋下。 银鞭何樵与同伴一起动作,向相反方向跃出,但见银光闪处,一条鞭影猝卷敌人下盘。 狐偃罗汉大笑一声,右掌并指点董泉腕脉,左掌却穿过一片劲风,奇奋诡异的折向袭来银鞭,一招两式,狠辣刁钻,兼而有之。 金钩董泉厉叱半声,金色单钩急偏而上,反挂敌人手臂,双腿倏起,踢向对方腰股,而另一条鞭影,也配凑得恰到好处的抡到严笑天背后! 狐偃罗汉忽然将浑身肥肉一抖,“呼啦”一声,竟在瞬息之间缩矮了一大截,于是,钩挂、腿扫、鞭砸,已全然在一线的差异中落空。 严笑天这时的形态十分可笑,宛如一个随地溜滚的大肉球一般,只见他招式如飞,在一连串的反击中,尚且呵呵笑道:“二位当家的,狐偃罗汉这两手庄稼把式还过得去吧?” 金钩董泉厉叱连连,吼道:“严笑天,只要董某等生还此地,你便永远不得安宁!” 严笑天避过了银鞭何樵攻到的三鞭,长笑道:“董镖头,咱们是骑在驴背上看书——走着瞧了,嘿嘿,俺狐偃罗汉虽然痴肥,却也不是水泡的哩。” 三人在笑骂怒叱声中,身形交击如电!绝招有如长江大河,交互迭出,人影、掌风、钩刺、鞭舞,闪成一片,难分难解。 楚云默立一旁,目光随着眼前跃掠的人影流转,心中忖道:“这狐偃罗汉久享盛誉,为武林黑道中有数人物,却料不到竟是这副德性,而且,看他目前出手之下,虽然故做慌乱,却似是未尽全力,金钩银鞭二人功力虽高,只怕要保不住所携的暗镖了。” 要知道。楚云昔日武功,已是不弱,足可列为武林中高手之列,再加上在回魂岛上经过了那段虽然痛苦,却十分幸运的生活,在坚毅卓绝的磨练下,已怀有一身深奥无比的奇技,但是,他此时的一身武学,到底高强到什么程度,则连楚云自己亦不甚了了。 因为,他自离岛以来,尚未曾正式与人交过手呢。 但是,楚云却可自内蕴的丰富经验中,看出目前激斗三人的武功深浅。 这时,金钩董泉蓦然狂吼一声,将手中兵器挥舞成一片金网,密不透风的向敌人攻去,口中同时大叫道:“樵弟,双功连一!” 银鞭何樵在避开严笑天撤身攻到的六掌之后,左手疾伸,立时与盟兄董泉所腾出的右掌相握。 二人手掌甫一接触,但见钩影银芒,蓦的威势大盛,有如飞瀑倒挂,带着一片锐风,呼轰压倒! 狐偃罗汉严笑天哈哈长笑,肉球似的身躯,已迅速无匹的在地面转旋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双掌挟着劲风,猛劈“二人背心! 于是,在瞬息之间,一道凝结成金银光网的劲气,竟如乾坤倒旋般倏然移转,不但适时挡住严笑天攻来掌势,反而凌厉的逆卷而上! 在呼吸之间,狐偃罗汉严笑大又怪叫一声,滴溜溜贴地游走,双腿几乎已不分先后层次的扫出十六腿! 罡风更烈,人影加速,在金钩银鞭施出他们压箱底的本领之后,抢制先机的激斗,已更为凶猛的展开。 假如楚云没有深奥的武功,便无法判测出场中各人的拼斗招式,而此刻,他却十分清晰的明白,两百招已过去了。 狐偃罗汉蓦而推出八掌,劲力洋溢中,他忽然大叫道:“喂,二位莫非真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俺大罗汉善心发够,可要拿出屠刀了!” 金钩董泉运出一股真力,传到银鞭何樵身上,在何樵挥出厉烈的七鞭后,他亦怒声喝道:“严笑天,休想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翠佛可以予取予求,不过却须连我们兄弟两条贱命一并拿去!” 真力反涌,金钩董泉在愤怒中,亦借势戮出九钩。 狐偃罗汉严笑天仍然一味游斗,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在急速闪晃中,笑骂道:“好家伙,二位可当真是死心眼,如果非要认定必须‘赔了夫人又折兵’,才能甘心的话,罢,罢,姓严的也不必再行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就要为二位超度了!” 楚云旁观者清,他已自严笑天多肉的面孔变化中,看出这在武林中有名的独脚大盗,已被引动真火了。 但直至此时,楚云尚取决不下,自己是否应该出面阻止这场即将流血的激斗。 正在他脑中意念闪动之间,狐僵罗汉严笑天已长啸一声,声如裂帛,继而又如狼嗥一般,端的慑人心魄。 啸声初起,严笑天缩小的身形已呼的一声恢复原状,双目怒睁如铃,不进不退,右掌迅疾无伦的劈出,适在第一团劲力甫出之际,左掌则紧接而上,如此连绵不断,刹那间攻出二十一掌! 雄浑的劲力,连续而成一股恍如铁杆般的气流,直冲而到,不容对方有丝毫的喘息余暇。 金钩银鞭二人在短暂的惊愕下,已调匀了体内真气,发挥出“双功连一”武技最高的性能,将真力逼人兵器之中,倾力抵抗那呼轰袭来的劲风。 狐僵罗汉大马金刀的钉立原地不动,掌势循环,劲气如流,仿佛永远不会止竭般的凌厉推出。 武学一道,最忌讳的便是硬接硬碰;全以内力相斗,因为这是丝毫取巧不得的,一有差池,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在每一次劲风的撞击下,金钩银鞭二人所布成的那道光网,便宛如狂风卷残云一般,纷纷波散震荡! 二人的面孔也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逐渐涨得血红,汗珠顺额而下,但二人仍然咬紧牙关,手臂加力挥舞,尽量想在危困中扭转战机。 于是,叹息在楚云嘴唇内轻轻发出,他知道,胜负之分,就在不远了。 此刻,狐惬罗汉严笑天面色沉凝,嘴角紧抿,以雄厚的功力,将他最适于正面较斗的“拔山三连环”掌法,淋漓尽致的发出。 气压变得令人口鼻皆窒,劲力充斥四周…… 忽然—— 楚云面上神色微动,目光向右前方的草丛中望去。 而这时,在那片草丛中,响起一个冷峭得毫无一丝情感的语声:“老狐狸,大罗汉,你也未免有些太贪得无厌了,一对翠佛完全归你,不觉得有些坠手么?”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却绝不惊慌,多脂的肥大肚皮骤然暴缩,一团较前更为猛烈浑厚的劲气蓦而涌出! 一阵“轰”然巨响声中,光芒顿敛,金钩银鞭二人跄跟地退出五步,面色惨白,喘不成声。 狐偃罗汉严笑天看也不看二人一眼,霍然一个转身,狂笑道:“怎么着?俺早就料定你这一半像人一半像鬼的老杀才会跟踪而到,呵呵,请出来亮个像吧,别一个劲地躲躲藏藏、羞人答答的似个未出嫁的大闺女一般……… 草丛中微微一响,随即现出一个形状吓人的老者来。 楚云向现身之人面上一望,不由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位现身之人,半边面孔全然布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疤痕,血红乌紫,疬疬瘰瘰,一只眼球突出眶外,闪映着黯淡得有如死鱼一般的光晖。 但是,他的右半侧面孔却一如常人,皮肤细白光润,与左边脸孔恰好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他冷森森的站在那里,再衬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越发显得鬼气逼人,全身竟寻不出丝毫活人味道。 狐偃罗汉皮笑肉不笑的一摸肚皮,又搓下一团污垢在手中揉捻着,大摇大摆的走近两步,道:“喂,俺与你是老朋友了,别这么死眉愣眼的瞪着俺行不行?有话说在当面,别怕难为情不好张嘴,你如果真个要想插进一腿,也并非不好商量哩。” 他说着,又回头向楚云一笑,道:“打鱼的伙计,你可知道这位半面美男子是谁么?” 楚云闻言之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但他却装出一副惊惧迷惑之状,愕然摇头。 狐偃罗汉笑道:“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半脸鬼使’皮昌,呵呵,不过本罗汉认为,他应该叫做皮厚才对。” 楚云微感震惊地忖道:“是了,自己猜测得果然不差,竟是这位煞星到了,不过,而对着这半脸鬼使皮昌,狐偃罗汉却依然嬉笑怒骂,狂放如常,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必然不在来人之下。” 他正想着,那半脸鬼使皮昌已要死不活的阴笑半声,冷然道:“老狐狸,你说完了?嗯,让你痛快的吐露一下也好,否则,只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信口雌黄了。”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毫不气怒,依然闲散的道:“老伙计,咱们是死冤家,活对头,不干上一次是不行的,来吧,俺早等这一天等得不耐烦了!” 半脸鬼使面上一无表情,全身未见任何动作,已飘然向前移出寻丈之远。 这时,二人已经相距不足五尺。 狐偃罗汉严笑天忽然叹了口气,一脸优伤之色的道:“唉,俺真是自怨自艾,什么事不好去做,却专来做这不要本钱的勾当,唉……” 半脸鬼使早已暗蓄真力,准备暴起发难,却不料狐偃罗汉忽出此态,他虽然知道这个假罗汉诡谋百出,诡计多端,却仍然忍不住脱口问道:“姓严的,你无庸扮死装活,是好汉何需叹气?” 狐偃罗汉严笑天摇头道:“俺是在叹俺又要作孽了,眼看着俺连你那一边面孔也要毁去,如此一来,阁下岂不是变为‘全脸鬼使’,不成人形了吗?” 半脸鬼使万万料不到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仍然如此促狭自己,故意出言讽损,他不由气得全身微颤须眉俱张。 狐偃罗汉却在此时闷声不响的骤然闪进,并指如戟戮向半脸鬼使皮昌上盘一十五处重穴! 他说打就打;毫无一丝转目的余暇。 半脸鬼使皮昌正在怒火攻心,中气浮躁之际,严笑天身起指到,宛如泼风似的点到他要穴之前不及寸许! 皮昌冷叱一声,连出七招,上拦下格,左挡右架,始手忙脚忙的应付过去,但已被逼退出两步。 他不由气得目瞪如铃,凶光闪射,嘶吼道:“严笑天,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也罢,老夫自现在起,与你誓不两立!” 狐偃罗汉严笑大半声不啃的一轮急攻猛打,毫不迟疑的重又展开狂猛凌厉的攻势,直到抢制先机以后,始呵呵笑道:“奶奶的,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俺正要在你火头上加桶油,呵呵,你可真听话啊!” 半脸鬼使皮昌面色己因愤怒而剧烈地扭曲着,形同厉鬼,更显得狰狞可怖,但他却闷声不吭,竭力施展身法,在劣势中做最为阴毒的反攻。 二人出手捷如电掣,俱是稍沾即走,身形跃闪中,更不带有丝毫声息,较诸适才与金钩银鞭之战,又自不同。 一旁观战的楚云,这时却安闲的盘坐地上,目光不时转向此刻正对面而坐,运功调息的金鞭银钩。 他们适才已在与狐偃罗汉以真力硬拼之下,受了内伤,只是尚不十分严重而已。 楚云对金钩银鞭所保有的那对翠佛,可说毫无贪念,否则,以他目前的功力,大可乘虚而入,唾手而得。 这时,他望着正在含怒拼斗的两位黑道高手,心中忖道:“那狐偃罗汉功力之高,不料竟如此惊人。看情形,就连半脸鬼使皮昌也比他逊了一筹!” 忽然—— 半脸鬼使皮昌沉喝一声,两只手掌缩成鸡心之形,利用空间,纵身而前,紧密如繁星似的点向敌人全身重穴要脉。 出手之下,不仅变幻莫测。更是阴毒异常,谁要是被他点上一下,不死也得重伤。 狐偃罗汉见状之下,心头亦不由微凛,他知道,这乃是对方仗以成名的“鬼火沾身”点穴术! 于是,在他还攻九掌九腿之后,身形蓦然钉立如桩,随着双掌的循环疾起,罡风狂飙重又破空而出,这正是严笑天所擅长的绝技:“拔山三连环”。 劲力涌处,若巨浪排空,反卷而回,闪幻的鸡心掌形,已在瞬息间被摒绝于外,空自散飞聚戮,却无法突破这浑厚的气墙一步! 须臾之后,战势再变,在问不容发的急斗中,二人身形越走越快,招式也越出越险,掌影漫天,劲气纵横。 半脸鬼使早已怒发冲冠,气愤至极,他除了竭力施展着“鬼火沾身”的点穴奇术,更在招式中夹杂着轻易不露的“一绝掌”法。 但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亦不是省油之灯,长笑声中,掌势更急,浩荡得有如波涛千里绵绵不息,他借着深沉雄浑的内力,已将眼前的空间凝成一道无形气墙。 在威力惊人的罡气中,一片片恍如落花的掌影,时而闪击而出,实是神鬼莫测。 于是,百招近了。 狐偃罗汉在激斗中,时而斜脱正在运功疗伤的金钩银鞭二人,他在连出十一腿中,哈哈笑道:“老伙计,咱们打到什么时候才算终了!” 半脸鬼使小心翼翼地拆招还击,阴恻恻的道:“到你这条老狗不再动弹,破嘴不会狂吠的时候。” 狐偃罗汉严笑天一个旋身,连连攻出一十九掌,笑骂道:“半面美男,你那心肝可狠着哪,老娘在哪里得罪了你啊?” 半脸鬼使寒着脸不答一言,兀自拼命寻隙出招,自他右眼闪耀的凶芒中,可知他此刻早已兴起了无边的杀机! 狐偃罗汉闯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练达已极,半脸鬼使心中之念,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是,他却置于心中,不予叫破,表面上依然嘻皮笑脸,口不择言地乱扯一通,好似完全不曾察觉。 于是,当狐偃罗汉险极的躲过一招“磷火青萤”之际,他目光瞥处,却发现已运功完竣,正缓缓立起身形的金钧银鞭二人。 当即一个环身旋步,击出七掌五腿,乘隙叫道:“半面美男,阁下大约敌不过俺,但是,老实说,俺要将你抬掇下来,亦非暂时之功,只怕咱们到头来弄个两败俱伤,要便宜那两个为人跑腿的了!” 半脸鬼使不作一声,依旧闷首疾攻,他此际已认定对方诡计多端,不可轻易置信。 于是,战斗在刹那问又趋厉烈,二人各不相让,俱以一生所学相互硬拼,都想将对方挫于掌下。 然而在这场惊魂慑魄的激战中,路侧的杂草之内,蓦的,飘然闪出一条人影,毫无声息的移向正立在金钧银鞭身旁的坐骑之后。 这条有如鬼魁般的身影,举止是如此轻灵而飘忽,轻悄得甚至连功力高如狐偃罗汉及半脸鬼使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但是,却没有脱开楚云那双深遂而清澈的双眸,他有意无意的斜脱着这条已逐渐掩至金钩银鞭二人身后的人影,嘴角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 楚云这时不但清晰的看到这条行动隐秘轻悄的人影,而且更看出这人是一个女子,再由那窕窈婀娜的身形看来,年龄将不会太大! 他并不点破,也不叫喊,心中却在想:“目前除非自己出手,否则,金钩银鞭的这对翠佛便难于保全,不过,若自己出手,是否能抵得过眼前这两名功绝一时的黑道果雄,则仍难逆料,何况自己在回魂岛上所习的武功,也不知到底达于何种程度,若自己一个应付不来,非但自身难保,如万一泄露风声让三羽公子及百角堡知晓,那就更棘手了……嗯,倒不如由这女子将那对翠佛窃去,便可省却一番麻烦,自己仅须注意一下这女子的容貌,到时设法拿回便了……” 想着,楚云的目光紧紧凝注在那逐渐摸进的身影上。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那两乘坐骑的遮挡,楚云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面孔,仅在微一闪动中,望见一个模糊而轮廓甚美的面容。 他正待设计瞧个仔细—— 两只雪白细腻的纤手,已然闪电般伸人两匹健马的鞍囊之内,因为其中一匹马的鞍囊是挂在马身的右股旁,故而那只美丽的玉手伸展人鞍囊之时,被楚云匆匆瞥到那纤手左腕之上,有一料豆大的黑痣! 马匹忽然惊惧的立起,长嘶起来。 美丽的人影飘然掠出,手中分拿着两只精致的乌心盒。 于是,金钩银鞭悚然一回头,气急败坏的大叫:“不好,有人乘隙开扒!” 叫声中,二人也无暇他顾,展开身形不要命的狂追而去。 半脸鬼使皮昌惶然瞥视,只见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一掠而过。 他倏然虚出一招,纵身追去,边在空中阴声道:“老狐狸,咱们记下这笔帐,一对翠佛总比你这狗头值钱得多!” 狐偃罗汉慢条斯理的一整衣袖,还敬道:“半面美男,俺只怕你脚踩两条船,左右落空哩!” 他又毫不慌乱的回头向盘坐地上的楚云一龇牙:“打鱼的伙计,你倒有几分胆识,好,坐着别动,那几个老小子谁也别想得到翠佛,且待俺迂回掩上,来个坐收渔人之利,呵呵……” 笑声中,狐偃罗汉严笑天身形倏然电射而出,三起三落,已自踪迹不见,身法迅捷已极。 楚云暗中一咽,忖道:“那窃去翠佛的女子,轻功之佳,十分惊人,较之狐偃罗汉仅逊一丝,若狐偃罗汉不存大意,尚可追上,现在么,嗯,却嫌得慢了一步……” ------------- 幻想时代 扫校 第六章 订交于途 龙日惩恶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楚云等得已自不耐,乃立起身来,向远处略一眺望,楚云已望见一条胖大的影子,如一阵狂风般向这边奔来。 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来人必是那狐偃罗汉,而且,这位黑道中的高手,只怕已经将他的猎物追失了。 片刻间,这条胖大的身影,已飞落在楚云面前,多肉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懊恼之色,但嘴角却含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尴尬笑意。 楚云是聪明的,他由这丝窘迫的苦笑中,看出自己的猜测是对了,但他却不开口,仍旧装着有些迷惘的瞧着狐偃罗汉。 于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一抹头皮上渗出的汗珠,笑道:“伙计,俺今天算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几之手,搞了大半天,算是白费了一番心机,连那对翠佛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到。” 狐偃罗汉言谈之中,并没有显著的愤怒与不快,就好似这仅是一枚价值微小的青铜制钱,得失惧不足计较一般。 楚云不觉深深为对方这豁达而豪迈的性格所倾折,微微笑道:“老兄,此乃他人之物,到手反会增加缠连仇怨,不如让它就此结局,倒还乐得哈哈一笑。”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不觉微征,因为,这种话不似会自一个出身贫苦粗俗的渔人口中所能说出。 他有些疑惑的向楚云身上打量了一下,但是,楚云的穿着装扮及古铜色强健的肌肤上,他却寻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来。 于是,狐偃罗汉一笑道:“伙计,你可曾读过书来?” 楚云神色不动,颔首道:“读过几年村中私塾,略能提笔划两个笆斗大小的字。” 狐偃罗汉又紧接着问道:“伙计,适才俺‘上线开扒’,你‘招子巡拔’之下,可曾发现别条线上的‘老合’么?” 狐偃罗汉不令楚云的思想有丝毫回转的机会,便吐出一连串的江湖切口“隐语”,同时拢目凝视对方,密切的注意着楚云神色上的变化。 他是个滑得出油的老江湖了,而人们本能的习惯反应又往往是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狐偃罗汉疑心稍起,便想到利用这一个人性上的弱点,来观察面前这位“渔夫”是否为武林出身。 但是,他失望了。 楚云虽是个血气方刚的武林豪士,但在经过无数次的惨痛打击与荒岛上多日的刻骨磨练后,心性已沉隐深邃得仿若深寺古井一般,了无波痕,为人也世故精练得多。 他淡淡的一笑,讳莫如深的道:“老兄,请恕我听不懂这些词句,或者,你是在考验我所学的程度吧!那么,你怕要失望了!” 狐偃罗汉禁不住感到有些迷惑起来,而且,他直觉的感到,楚云言谈之中,有些双关语气,因为,他真的有些失望哩。 楚云又抱拳一礼道:“老兄,多谢你让我看到这场生平仅见的打斗,我自小便身强胆大,而且极为钦羡会武术的江湖英豪。” 狐偃罗汉一眨那双细眯着的眼睛,说道:“伙计,假设你如俺所预料,那你确实是个聪明人物,否则,俺便是个白痴了。” 楚云知他所指,乃是怀疑自己亦是江湖中人,但楚云却不愿多说,微微抱拳道:“请容此别,咱们或者尚有后会之期。” 狐偃罗汉忽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事,叫道:“且慢,俺答应你在旁见识,事后分你一些花红,此事俺可断断不能失信。” 说着,他已探手人怀,乱摸一阵。 楚云一笑道:“老兄的美意我心领就是了,你要我在旁见识一番,以开眼界,这用意想是老兄随兴而发,我么,却确实收到大开眼界之功,这花红免了也罢,何况老兄欲得之物,事实上并未到手呢。” 狐偃罗汉急急踏前一步,说道:“伙计,假如你当真十分聪慧,这件事自然无关紧要,现在,你告诉俺一句实话:你此刻欲行往何处?”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十分诚挚的面孔,淡然道:“鱼,捕得腻了,很想四处走走,汉家江山,十分辽阔,不是么?” 狐偃罗汉说不出为什么,自第一眼看到楚云开始,便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与刚毅沉练的神情,而这种种,却又是只能体会而无法言传的。 一个捕鱼出身的粗人,怎会有如此超然拔萃的气质呢? 于是,狐偃罗汉对楚云发生了一股由衷的好感,无形中想接近他,这种心理,连狐偃罗汉自己也无法作出明确的解释。 其实,这便是一个“缘”字,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发展是直觉而顺乎自然的,不能有丝毫勉强与做作,“有缘不怕隔山水,无缘哪怕门对门”,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狐偃罗汉略微沉吟了一阵之后,抬头道:“伙计,可愿意与俺同行一程么?与你相偕,看起高山流水来,大概会更富有诗情画意哩。” 楚云却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来,意念在脑中略一盘旋,乃微微一笑道:“老兄,你不嫌我满身寒伦,土头土脑么?”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伸手一拍楚云的肩膀,大笑道:“伙计,别再说了,呵呵,俺这付行头打扮,又能比你强到哪里去?走吧,搭不到翠佛,却交了个朋友,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楚云提起包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并肩举步,谈笑着向前路行去。 日影偏西的时候,他们已进入并不十分繁华的龙口城中。 寻着一家全城最大的客栈,二人要了一间上好套房住下。 狐偃罗汉身无长物,他瞧着楚云携带的包裹,笑道:“伙计,俺最不耐烦的事,就是出门带着物件,碍手碍脚的,倒不如一丝不携,来得方便一些。” 楚云坐下,拿起店小二送人的清茶嚼了一口,道:“也有道理,不过,一些随身的衣物与银两,却无法搁置不带呀。” 狐偃罗汉一拍肚皮,大笑道:“呵呵,所以说你的经验尚嫩,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俱是这付打扮行头,至于银钱么?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只要俺一高兴,哪个达官巨贾府中也可予取予求,而且不会有一丝麻烦。” 楚云笑道:“这样岂不是成了偷儿了?” 狐偃罗汉一瞪细眼,龇了龇牙,大声道:“岂有此理,俺姓严的岂会走这下三流门路?老实说,俺只要下手,便定然将那主人唤醒,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要多少由他亲自点取。” 楚云心中早已明白,但他还是问道:“这主人家怎会如此听话?难道他就不呼救告警么?” 狐偃罗汉咧嘴一笑道:“呼救告警有啥鸟用?而且,他敢么?” 楚云暗自一哂,忖道:“这狐偃罗汉倒是条铁铮铮的硬汉,行事丝毫不苟。” 于是,他又道:“老兄,今天的晚饭钱及住店费可有?” 狐偃罗汉向腰间一阵摸索,掣出一块像有几许的碎银来,在手中微掂了一下,道:“暗,这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楚云有些啼笑皆非的道:“只有这一点怎会够用?我倒有几两银子放在身上。” 狐偃罗汉摇头道:“算了,你整年捕鱼,所得若干?还不如俺随手捞一票来得过瘾,怎能挪用你的银钱?奶奶的,这个世界,都是些凌弱畏强,欺贫爱富的东西,他们刮得的臭钱,俺用起来还嫌腥哩。” 二人谈笑了一阵,狐偃罗汉已扯开嗓门叫道:“喂,店家,大爷要吃饭了。” 片刻之后,一个樟头鼠目的店小二撅着屁股,噔噔噔跑到桌前,恭身呵腰道:“爷们有什么吩咐?小的即刻去办。” 狐偃罗汉大刺刺的道:“你这破店可有膳厅?” 店小二匆忙应有,狐偃罗汉神气十足的道:“嗯,马马虎虎,叫一桌酒席摆到膳厅,要厨司务必下点功夫烹调一下,大爷吃对了胃口,说不得赏你一封。” 店小二口中连连应诺,脚步却并不移动,一双鼠目,犹自贼溜溜的向房间四周张望,又不时往楚云及狐偃罗汉身上打量。 原来,他是在看看二人所携带的行头及身上的打扮,是否可以吃得起一桌全席,但是,这一看之下,却令他十分担心。 本来么,除了楚云有一个狭小的粗布包袱外,又有什么呢? 狐偃罗汉是个出名的老狐狸了,店小二肚中有什么坏水他岂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一瞪眼,吼道:“咦,怎么着?俺看你倒有些犹豫似的,奶奶的,是不相信俺哥们吃得起一桌大菜是不?别瞧俺们穿得不行,家里开的可是金山银矿,快去,快去。” 店小二被他吼得浑身哆嗦,一迭连声答应着去了。 狐偃罗汉大马金刀的坐于椅上,吐了口气,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笑道:“伙计,稍停咱们便可以痛快的吃喝一顿,嗯,好久没有尝过芙蓉鸡的滋味了。” 楚云微微一笑,闭目不言。 膳厅中, 楚云及狐偃罗汉严笑天,正分据圆桌左右,面前,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以二人的食量来说,这些酒菜未免太丰盛了些。 一个店小二,愁眉苦脸的站立一旁侍候,他心中定然在想:“这两个一定是吃霸王饭的来了。” 狐偃罗汉兴高采烈的殷殷向楚云劝酒布菜,视左右满堂的食客如无物。 楚云喝了一口黄酒,正待说话,狐偃罗汉嘴中嚼着鸡腿,已经含混不清的唱了起来:“呢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啊……” 他一面令人肌肤起栗的“唱”着,一边以着击碟,好一副兴致勃勃的德行。 楚云闻声之下,几乎将喝下的黄酒自鼻中呛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摇手道:“喂喂,老兄,别唱,别唱了,我实在受不住……” 狐偃罗汉瞪目道:“怎么受不住?是俺唱得大好,还是唱得太坏?” 楚云望着周遭纷纷自耳旁放下双手的食客,苦笑道:“老兄,你的武功确实令人佩服,不过,这嗓门么,可就叫人不敢恭维。” 狐偃罗汉望着楚云,微怒道:“楚……咦,你在路上告诉俺你叫楚什么来着?” 楚云道:“楚非。”这是他惟恐被人识破行藏,临时编造的假名。 狐偃罗汉哼了一声,道:“楚非伙计,俺这调子在山西狐偃山,谁听了也拍手叫好,你为何却受不了?哼,你定然没有仔细体会其中妙韵,来,俺再用心唱一遍,你仔细听着。” 楚云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尚未来得及阻止,狐偃罗汉已扯开嗓门,石破天惊的拔了一个过门,“唱”道:“呕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啊, 可恨哪,你这小没心肝……” 声调宛如杀猪扯肠,刺耳难听已极,楚云强忍笑声,坐立不得的受着活罪; 一干食客早已个个笑得前仰后翻,有些更是嘘声迭起,倒彩四出。 这时—— 一个年约四旬,面孔阴沉的马脸汉子,蓦而站起身来,破口骂道:“闭嘴!老杂碎,要号你娘的滚到外面号去,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卖乖出丑,也不怕丢了你祖上的脸!” 刹时,一切声息骤而静止,包括狐偃罗汉的“歌”声。 他面孔上毫无怒色,向楚云龇牙一笑,转首道:“这位马脸仁兄,俺哼个小调,关你屁事?如此出口伤人,须知要受割舌之罪!” 马脸汉子仰首狂笑道:“哈……哈,我毒心蛇范子文倒想他不出,在这龙口地面,有谁能割去范大爷的舌头!” 狐偃罗汉却有气无力的接道:“马脸仁兄,须知‘满饭好吃,满话难说’啊,现在与阁下说话之人——俺,说不得就想试他一试!” 他口中说出这句充满火药气息的话后,神色上却十分平静,好似在和一个不十分熟悉的朋友打招呼一样。 但是,那毒心蛇范子文却早已忍耐不住,他狂吼一声,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桌椅,“哗啦啦”一声,纷纷踢倒在地上。 坐在一旁的两个彪形大汉,则早已站起,分立于毒心蛇左右,似是他的跟随。 狐偃罗汉面孔上已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怒色,他缓缓离座行出,笑意不善的道:“朋友,有不少日子,没有听到他人当面辱骂于俺了,你或者不识于俺,但是,俺却势必要割去你这鸟舌!” 毒心蛇范子文,乃是龙口当地市井无赖的大哥,下层势力极为庞大,又拜了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五雷教”第五教头“迅雷手”康仰山为师,更加气焰高张,不可一世。 此刻,在他地盘之中,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毒心蛇岂甘平白受此凌辱? 他此刻面色全变,厉声吼道:“好极,咱们出去见个真章,赖在此处不算英雄!” 狐偃罗汉一笑道:“奶奶的,竟给俺来这一套江湖下未流的把戏,呵呵,想俺叱咤江湖之时,你大概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哩!” 毒心蛇范子文,闻言之下,再也忍耐不住,狂吼一声,抖掌猛然劈向狐偃罗汉胸前。 狐偃罗汉沉声道:“你这是找死!” 在他语声甫出之际,右掌已闪电般扣向对方腕脉!双腿亦无声无息的连连扫出一十七腿! 毒心蛇范子文随迅雷手康仰山习艺不及一载,根基虽已不弱,却怎能与名蜚武林的一代巨盗狐偃罗汉相提并论? 狐偃罗汉出手之下,毒心蛇范子文登时悚然一惊,知道遇着武林高手了,他不由大叫一声,竭力向后跃退,双手急扬之下,已将暗别腰际的两柄锋利匕首射出。 狐偃罗汉身形不停,如影附形紧随而上,看也不看射到面前的两柄匕首,左臂倏挥,右掌则径自抓向毒心蛇胸前! 于是,在两道银芒的飘然倒飞下,毒心蛇再也闪避不开,胸前宛如加上一道铁箍也似,被狐偃罗汉一把抓了个结实! 毒心蛇范子文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狂声大叫:“老匹夫,你……你敢把范大爷如何?须知大爷乃是五雷教康教头门下,你自己估量着……”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道:“管他娘的什么人门下,俺今天非要割去你这鸟舌不可!呵呵,五雷教康老儿出了你这种现眼徒弟,只怕也要气得吐血三日!” 狐偃罗汉适才说到这里,背后蓦的传来两声厉叱,两股锐风,猝然分袭肋下! 他呵呵一笑,淬然将正在面红气喘,手舞足蹈的毒心蛇范子文凌空提起,顺着身形周旋之劲,向后猛扫而出!两条人影,只哼得半声,便被摔出寻丈之外,提在狐偃罗汉手中的毒心蛇范子文,则早已闭住了气,昏死过去! 狐偃罗汉适才以手中之人充做兵器,将毒心蛇自后偷袭的两名爪牙撞击而出,不由感到十分得意,哈哈笑道:“奶奶的,这也算是些在江湖上闯名立万的么?呵呵,如此不堪一击,真个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说着,他又将手中抓着的毒心蛇范子文重重摔落地下,向仍然静坐原位的楚云龇牙一笑。 而这时,整个膳厅的食客,早已奔逃一空。 狐偃罗汉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告诉楚云:“呵呵,俺老严自来说一不二,既然要割下这厮的舌头,便不能食言罢手!” 说着,他抬起一柄落在地下的钢刀,右手一捏毒心蛇下颔之“承浆穴”,便待动手割去。 楚云缓缓浅啜一口黄酒,忽然说道:“老兄,且慢动手,新麻烦可能就要来了!” 狐偃罗汉正自微愕,一片急骤而隐约的马蹄声,已疾逾奔雷似的向店门外移到! 第七章 敌踪复现 一战再战 马蹄声是如此繁密与紧凑,显示来骑当不在少数,而且,好似极为迫切和焦急! 楚云又悠闲的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在口中咀嚼,目光似笑非笑的向狐偃罗汉瞥去! 狐偃罗汉右手一松“轰”的一声,毒心蛇范子文那瘫痪的身躯又跌落地上,这位独脚巨盗古怪的龇龇牙,笑道:“伙计,俺老严时来运到,合该今天要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呵呵,大约试手的哥们又来了。” 楚云微微一哂,目光却移向店门,马蹄声恰好于此时停住,一片嘈杂而零乱的步履声,随之而起。 顷刻间,就有数十名凶神恶煞似的彪形大汉,如狼似虎般一窝蜂地冲迸店门之内。 领头一个中年汉子年约四旬,穿着一身黑色英雄装,满脸狂傲之气,甫一进门.便厉声大吼道:“是哪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打伤本教范师兄?” 店中膳堂之内,所有食客伙计,此刻早已奔逃一空,只有坐在位上的楚云及站于当中的狐偃罗汉,冷眼望着这群大汉不语。 这身穿英雄装的狂傲汉子直气得满面通红,他环扫了一下室中横七歪八的桌椅,摔碎的碗碟,倾泼淋漓的菜汁,以及躺在地上的毒心蛇与那两名帮手,额上的青筋立如蚯蚓根根暴起,双眸似欲喷火般向楚云及狐偃罗汉一瞥,吼道:“喂,本教弟子是被谁所伤?店里的掌柜呢?伙计呢?还有他妈的住店的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哇?” 楚云一身土布衣褂,十分寒怆,狐偃罗汉外貌又异常憨厚,敢情这位大汉尚未怀疑到二人身上呢。 这汉子话声甫毕,狐偃罗汉笑眯眯的打了个哈哈,拍了拍硕大而凸出的肚皮,竟向对方挤眉弄眼起来。 那为首大汉微觉一怔之下,又霍然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你是活腻味了,冲着老子挤眉弄眼的,要寻死不成么?” 狐偃罗汉皮肉不动的笑道:“寻死?是你还是我?” 黑衣大汉气得哇哇大叫连声,狂吼道:“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先宰了你再说!” 正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形象猥琐的汉子越众而出,他一眼瞥见狐偃罗汉,不由全身一哆嗦,猛然退回两步,口中却大喊道:“邱头领,就是这个老家伙下的毒手,刚才就是他!” 这黑衣大汉,乃五雷教属下驻龙口分舵的头领,武功尚称不弱,为人更是跋扈张狂无比,毒心蛇范子文在客栈被狐偃罗汉打伤后,当即有人飞迅传报五雷教分舵知晓,这位邱头领闻讯之下,不由心火陡升,也不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毛躁躁的率领了大批弟子急赶而到,但是,他却做梦也估不到,一连揍翻自己教中兄弟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看去愚鲁不扬的胖汉! 狐偃罗汉双手微微一摆,望着正惊愕退后的黑衣大汉,笑吟吟的道:“喂,呃,你他奶奶的慌个什么劲呢?俺若是想捶你,早就揍你个大马爬了,还等得到现在么?别紧张,呵呵,慢慢谈,慢慢谈。” 黑衣大汉面孔早已涨得发紫,他张口结舌了一阵,倏然大吼道:“老匹夫,你当本头领真怕了你不成?来人哪,先将这老狗搁下!” 狐偃罗汉叹了一口气,怪声怪气的喝道:“臭汉子,可是嫌奴家不够标致或者是不够俏么?” 随手一挥,已将三条大汉凌空兜起,反摔在同伴身上。 他左掌疾翻,一推一带之下,又有五六名敌人倒滚而出。 于是,呼号声搀杂着叱喝声随之骤起,乱成一团,场面混杂已极。 狐偃罗汉慢条斯理的踏进一步,恰好迎上两柄搂头砍来的钢刀,他哈哈一笑,双臂在雪亮的刀光中略一伸缩,不但劈手夺了过来,更将那两名五雷教弟子震出六尺之外。 这些动作是如此的利落而迅捷,几乎是瞬息之间,所有在场的五雷教弟子,皆被这惊人的武功震慑住,没有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狐偃罗汉回头向后望去,楚云仍旧坐在原处,他见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不由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遥遥一敬。 笑声又自这位江湖巨袅口中发出,他双手一拱,表示领情,转首大喝道:“啊咦唷,生姜炒大蒜唷,又辣又呛人哪,韭黄搅葱丝啊,乱七八糟……” 声如破锣,又似干嚎,难听刺耳之极。 为首的黑衣大汉,双眸直欲夺眶而出,全身又在不住的轻颤,是的,眼见敌人的武功如是卓越,目睹手下一个个鸡飞狗跳,怎不令他又是发怒,又是惊惧呢? 狐偃罗汉缓缓伸出右手,对着黑衣大汉,食指轻轻的勾动了两下,嘲弄的一笑道:“大头领,别站着像个呆鸟似的,来,来,来,俺知道你心中不大服气,那么,过来试试看如何?” 黑衣大汉面上气怒得白一阵,红一阵,蓦然狂吼道:“人是一个,命是一条,俺癞狼邱平与你拼了!” 吼声中,双手一抄,两柄尺许长短的纯钢利钻已握在掌中,猛然扎向狐偃罗汉胸膈丹田! 狐偃罗汉怪叫道:“乖乖,真他奶奶的凶神附体啊!” 胖大的身躯在雨点般的精芒中奇异的一闪,已在他的语声甫住之时转到这癞狼邱平的背后。 随着四周众人的惊呼声,癞狼邱平迅速一个大转身,凌厉无比的又戮出六钻,口中暴叱连连。 但是,狐偃罗汉却似一缕虚幻的轻烟般,在对方的利钻下毫不在意的穿掠游走,还不时大笑道:“癞皮狼,儿子胆,别尽在那里喘粗气,俺伺候你老人家来了。” 他在笑骂挖苦之下,右臂竟如一条蟒蛇的胴体般颤抖起来,在每一次幅度极小,却震动极快的颤抖下,抖手就劈出一十六掌! 癞狼邱平但觉劲力如波袭到,充斥在身旁任何一寸可供闪避的空间,没有一丝可以圜转余地,他虽然尚有一丁点思维的时间,但这一丁点少得可怜的时间;却仅仅给予他“死亡”二字的印象。 于是—— 惨叫声才只出口一半,癞狼邱平结实的身体已被狐偃罗汉兜在空中,连续承担了十二次重击,在不停留的翻滚下,重重的跌落地面。 鲜血点点滴滴地洒落地面四周,喷溅在呆如木鸡般的五雷教各人头脸之上,而这时四周却没有半丝声息,所有的,只是癞狼邱平濒死前喉头的低嗥,与他那四肢令人注目的痛苦抽搐。 狐偃罗汉背负双手,眼帘半睁,龇牙一笑道:“五雷教的众位好汉,你们的大头领已到阎罗王那里喝迷糊汤去了,现在,各位谁还有兴致陪俺再走两招?” 每个五雷教弟子的双目,都惊恐的瞪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却又功力深博的敌人,各人的目光里透着凛惧,但无可置疑,尚含有愤怒与怨羔。 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说话,沉默得发腻。 狐偃罗汉面孔的肌肉往上一挤,又蓦然一沉,冷厉的道:“现在,你们这些杂碎听着;将地下的几个废物即刻抬走,并负责赔偿这客栈的一切损失,在外面闯就是这个规矩,谁他娘吃了瘪谁就是孙子,好了,现在,你们在半住香内完成这些事情,别再惹翻了俺姓严的,否则,到了姓严的六亲不认的时候,就冤枉你们吃了几十年白米饭!” 狐偃罗汉好像在刹那间换了一个人一般,适才的嘻笑怒骂之状,一变而为冷酷森严,语声有如一根根的利刺,扎进五雷教各人耳中,寒懔与颤悚,是他们目前共同的写照。 于是,在狐偃罗汉再一次以冷厉的目光扫视各人的时候,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起,五雷教各人慌忙的施行他们的敌人交待下来的语令,虽然,尽管每个人心中都是那么不情愿。 片刻后—— 狐偃罗汉目注这一群垂头丧气的敌人悻悻退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慢慢浮上他肥厚的嘴角:“嗳,饭未饱,酒未足,却先上演了一次全武行,真他奶奶的不合算,嗯,不大合算……” 他转过来,看见楚云仍在低酌浅饮,丝毫不为适才那一幕惨剧感到惊恐,神色之间,显得是那么悠闲而恬淡。 狐偃罗汉细细向楚云注视了一阵,微微摇头,大步行到桌前,道:“楚非伙计,刚才那情景可有些唬人,是么,血淋淋的呢。” 楚云深沉的一笑,淡淡的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为了一个目的,一个希翼,总要经过这些坎坷,适才那些人拼命流血,是为了名声威信,就像我们打鱼的冒着狂风巨浪出海干活,亦是为了生活肚皮,假如每个人都丰衣足食,所望皆能如愿,那么,天下也会太平得多了。” 胖大的身躯重重的坐下,多肉的面孔上泛起一片迷惘,狐偃罗汉低声说道:“伙计,你要不是天才,就必是个超人,但是,俺老严也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唉,难道俺当真就能走了眼不成?” 楚云又啜了一口黄酒,他知道,狐偃罗汉对他的举止谈吐又感到迷惑猜疑了,是的,一个寻常的渔夫,哪有见了如此凄厉的场面尚能这般镇静的? 狐偃罗汉拍了拍脑袋,喃喃说道:“八十岁老娘真会倒绷了孩儿么?莫非俺这狐狸尚得回一回锅?唉,这位楚非伙汁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是个打鱼出身的啊……” 楚云忽然双眉一皱,手中竹筷悄然放下,望着狐偃罗汉含有深意的一笑。 当他笑容尚未舒平,当狐偃罗汉正感愕然之际—— 店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生冷僵硬的口音:“整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老夫不用再看,严笑天,是你逞的威风吧?老夫等着你出来。” 语声冷厉,毫无情感,狐偃罗汉双目倏张又阖,一摸肚皮,呵呵笑道:“外面这位仁兄,穷叫个什么劲,你认得俺,俺却不认得你,先报个万儿,待会再亲热一番不迟。” 门外虽有几盏黝暗晕黄的点点灯光,但黑沉沉的映不出多远,那冷硬的声音又响自夜影中传来:“严笑天,老夫迅雷手康仰山,贱名陋号,谅阁下还不致于陌生吧?” 狐偃罗汉神色微微一凛,随即高声笑道:“呵呵,康老儿,康五教头,久违了,俺老严这就出来拜谒慈颜。”语声始罢,他急忙压低嗓音道:“楚非伙计,想不到来人竞是那毒心蛇范子文的师父,五雷教第五教头康仰山,这老小子一身所学极为不弱,单打独斗俺尚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假如他若有帮手隐伏暗处相助的话,结果就不敢讲了,稍停俺出去后,自会见机行事,若万一情势不妙,你可不必管我,先到龙口域南二十里外的莫家村村口相候,俺定然赶去与你相会……” 说罢,他起身便往外行去。 楚云嘴角一抿,沉声道:“千万小心,老兄。” 狐偃罗汉走出两步,闻声回头一笑,这一笑中,蕴孕着真挚的感激,他一指放在另一张桌上的十锭纹银,道:“伙计,这些银子留一半赔偿店家损失其余的咱们收下了,你好生带着,反正都是五雷教方才拿出来的造孽钱,奶奶的,受之无愧,这叫做‘吃孙喝孙不谢孙’,哈哈!” 楚云轻轻颔首,门外又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严笑天,莫非阁下还要好朋友亲自入内相请吗?” 狐偃罗汉向楚云做了一个手式,狂笑一声道:“康老儿,少他娘的大呼小叫,俺老严还会含糊不成?” 语声随着他的身形掠向门外,这时,偌大的膳厅内,只剩下楚云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向四周一扫,确定没有第二个人隐匿厅内之后,那瘦削的身躯,已如一道流光,神速无匹的泻向膳厅门外。 片刻后,仅见人影微闪,楚云已悄无声息的站于店门之旁,此刻,他手上尚提着那个随身携带的狭长包裹。 匿在店门的阴影中,楚云那平素看去并无异样的双瞳,这时竟闪射出两道慑人魂魄的精芒,在黑暗中略一寻视,就发现在七丈外的一幢高大屋宇前,站立着四条人影。 靠楚云这个方向侧立着的,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与他正面相对的,则是一个体形瘦,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枯干老者,在这老人两旁,却分立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黝黑的五旬老人,及另一个鹰目钩鼻,阴沉冷森的白衣老者。 看目前的情势,似乎异常紧张,四个人俱是保持着高度警觉,谨慎的注意着对方,但是,表面上却又是一派若无其事之状,不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能手,决然体会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楚云看得大多了,也尝试得大多了,他淡然一笑,在一次奇妙得无可言喻的纵掠下,宛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距离四人不及三丈的一间房屋檐影之下。 当他拣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站稳身形的时候,狐偃罗汉那豪迈而又狂傲的笑声已传人耳内:“我说康世兄,康五教头,你那宝贝徒弟也好,属下的一群废料亦罢,俺老严既然已经揍翻了他们,难道说,还能再叫俺捧个牌位去谢罪么?” 那站在狐偃罗汉对面的枯瘦老者,正是五雷教的第五教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迅雷手康仰山! 只见他气得干瘪的面孔上涌起一层红晕,花白的山羊胡子直抖,厉色道:“严笑天,阁下不用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之利,须知老夫素来就不吃这一套,今天阁下既然蓄意架梁,我五雷教便奉陪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鼻子一耸,皮肉不动的道:“俺老严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江湖上是是非非,本就难下断言,难道只准你徒弟放火,不准俺老严点灯不成?这种新鲜事倒是少见,再说,毒链叟易兄与飞叉圣手吕兄也和俺老严有一面之雅,二位可不能助纣为虐,得堂堂正正的说句公道话,对么?” 立于康仰山左侧的修长老者,黝黑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怒色,冷然道:“姓严的,五雷教与尊驾素来河井不犯,你做你的无本生意,人家行人家的教规,尊驾却如此辣手,残伤了五雷教如许人众,这种行径岂能为江湖所容?假若不是吕某兄弟随康兄偶而经过龙口,只怕本地的五雷教弟子要叫你个个诛绝了!” 狐偃罗汉严笑天呵呵一笑,倏而神色一冷,道:“毒链叟易合与你飞叉圣手吕无咎乃结义兄弟,二位并非五雷教之人、自然犯不着趟这浑水,更无庸替康老儿说话,老实说,俺姓严的只要做出一件事,便从来不管其后果如何,更不理有哪些英雄异才为对方撑腰!” 那一直没有启口,鹰目钩鼻的白衣老者,这时阴沉的一笑,缓缓踏前两步,冷森森的道:“严笑天;你在鲁晋一带,触脚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老夫兄弟早就看你不大顺眼,今天便是没有康兄这档子事,老夫兄弟也要寻你试试身手,看看朋友你作好犯科,到底凭着多大道行。” 狐偃罗汉了摸那突出的肚皮,细小的眼睛眯起,阴阳怪气的道:“俺说老易啊,你别他娘的臭美了,俺老严独来独去,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多的是,这是俺姓严的出大力换来的,怎么着,你这老小子看着眼红么?” 迅雷手康仰山额际青筋暴现,双目怒睁,厉吼道:“严笑天,是非曲直,公理黑白,且在手下见真章再说,如此这般徒逞口舌之利,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 迅雷手康仰山话声出口,毒链叟易合与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立时各自移出三步,虎视眈眈地,蓄劲以待,空气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狐偃罗汉狂笑一声,大声道:“少在俺老严面前虚张声势,奶奶的,神仙老虎狗,生旦净墨丑,什么角色俺老严不曾见过?什么阵杖俺老严不曾经过?打老婆吓孩子的这一套拿回去唬你们的龟子龟孙或能生效,在俺老严面前却是青楼女碰上空心大佬棺——白夹缠而已!” 接在他的语尾之后,忽而响起了一叠声苍劲的冷笑,但是,这冷笑之声却并非自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中任何一个口中发出,它是来自另一幢屋宇的墙院阴影之下。 随着冷笑之声,一个身量高大,面如重枣的六旬老者,大步自暗影行出。 狐偃罗汉细眼倏睁又合,古怪的一笑道:“呵呵,俺道是谁,原来却是威震两河的紫杖震天包洪鸣包老师傅,怎么着,阁下适才笑里含有文章,又隐伏暗处不出,莫非也想与俺老严过不去么?” 迅雷手康仰山乃五雷教中首要人物之一,在江湖上盛誉久着,与这紫杖镇天包洪呜,及毒链叟易合、飞叉圣手吕无咎等三人素交莫逆,此次四人结伴外出,巧于今日路过龙口,康仰山等人刚刚进入教中分舵,便有属下弟子气急败坏的趋前禀报夜来发生之事,见多识广的迅雷手康仰山略一付度之下,便推测出对方必是那以心黑手辣见称的独脚巨枭狐偃罗汉! 于是,四人在急切商量一阵之后,便即时率领舵中身手较佳的百余名弟子赶往出事之处,由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明着叫阵,紫杖镇天包洪鸣则指挥那百余名五雷教弟子隐伏暗处,侍机而动。 此刻,紫杖镇天包洪鸣冷竣的一哼,沉声道:“严笑大,为人行事,都应替别人留一点余地,彼此也可寻阶下台,但是,尊驾手段却未免太强横霸道了些,哼哼,连老夫事外之人,看着亦不能袖手旁观。” 狐偃罗汉肥胖多肉的面孔一颤,呸了一声,道:“喂,喂,包老儿,闭上你的臭嘴,凭你想教训于俺,还嫌资历不够,奶奶的,既要以众凌寡,却将一番大道理挂在嘴上,俺老严受了欺负还落得个没理,天下的便宜事全教你们占光了,老小子们,来吧,本罗汉恭候挨揍便是!” 气氛随在狐偃罗汉的话语之后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有着血腥似的隐约臀闷—— 悄然立于屋檐阴影下的浪子楚云,早已看清了一切事情的演变,他知道,眼前一场凄厉的血战,只怕在所难免了。 迅雷手康仰山颔下花白的山羊胡子根根竖起,在极自然的移动下,四人已迅速站成了一个有利的包围形势。 狐偃罗汉双眸微转,有气无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四人微微龇牙一笑——在他的笑容尚未明显的浮上面孔之际,双臂已似活蛇般暴挥而起,闪光电掣也似地向周围四人连连劈出十七掌! 迅雷手康仰山大喝一声:“卑鄙!”,身形倏闪,同时反攻出七腿十三掌! 紫杖镇天包洪鸣沉桩立马,挥掌迎上,在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共?种葡拢玖篡乓缀先匆跎幕纬鋈ν庹玖1?br /> 各人的出手俱皆凌厉狠辣,快速无间,几乎不容对方有任何一丝喘息或思考的机会,掌山腿影中,狐偃罗汉已微退两步。 他狂笑一声,大斜身,急移数步,掌势连绵而起,呼轰不停,招式变幻万千,若一股股连绵不断的骤雨,飞泻向三个强敌身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断叱半声,奋力攻出十二掌,掌掌雄浑,一气呵成,飞叉圣手吕无咎亦蹈隙而进,抖手三招十四式! 一连串的肉掌交击声,若正月的花炮般绵密响起,人影猝合又分,三张面孔上有三种截然迥异的表情,但其中却有一点绝对相同——愤怒! 迅雷手康仰山身形微掠,在他枯瘦的身躯擦过狐偃罗汉之时,反掌倒劈而出,左手五指箕张,俱是击向敌人右肋筋骨之处。 狐偃罗汉在方才对掌之下,内腑血气已有些微震荡,他这时毫不避让,脚步疾转,双臂倏圈突展,抡向康仰山袭来的手肘关节。 于是,一声怒叱起处,顷刻间,飞叉圣手吕无咎揉身而上,配合着紫杖镇天的攻势,再度分做两面夹击。 在四人的环转穿掠中,三十招瞬息而过……狐偃罗汉功力虽然深沉,此刻却有些捉襟见时,难于应付起来,他强咬牙根,油亮泛青的光头,在昏黯的灯光下反映出一片淡淡的汗渍,显然,他已有些疲累了。 在急出九腿十九掌中,这位独脚巨盗胖大的身形暴闪三步,心中忖道:“眼前这三个老小子,个个功力超绝,强极一时,自己对付一个尚可游刃有余,但是,三人齐上却有些吃他不消,奶奶的,自己有时用的法门已是不大高明,料不到面前这三个老小子比自己更不要面皮…… 又是一片掌影搂头盖到,后面两股指风亦淬然射向背心,狐偃罗汉嘿声吐气,奇妙的一个急旋,滴溜溜的移出五尺之外。 他张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嘿!嘿!三位充英雄可算充到家了,奶奶的,真难为了你们,这般死皮赖脸是谁琢磨出来的!” 迅雷手康仰山怒喝一声,双掌翻飞如迅雷惊电,招招相连,式式不断,疾风暴雨般猛攻而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豁然大笑,腿扫指戮,掌劈时撞,几乎不分先后的自另一个角度挟击而至。 狐偃罗汉严笑天面孔血红,细眼怒睁,身形倏升又降,急挪快闪,险险躲过二人这甚具威力的攻势,而飞叉圣手吕无咎又适时突袭而至,掌缘切向狐偃罗汉肩头。 时间是迫切的,而这三位武林高手所发出的力量又都是集中在一个焦点,甚难令人闪躲,狐偃罗汉一口大气尚未喘息过来,一片锐风,又已压向肩头,他心中暴怒之下,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双腿钉立如山,上半身竞硬生生的转过一半,两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出。 罡烈的劲风呼轰排涌,如浪似涛,吓得飞叉圣手吕无咎低呼一声,慌忙缩掌跃退。 狐偃罗汉纵声连笑,掌势不断翻劈,劲气恢宏,飞沙走石,威力慑人已极。 这正是他最适宜于硬拼硬拆的绝活之一:“拔山三连环”! 迅雷手康仰山枯槁的面孔上,显示着前所未见的愤怒,他快步移上位置,电光石火般迎上一十六掌,仿若天际迅雷,震魂动魄! 劲风四溢,气流回荡,巨响暴鸣不止,迅雷手康仰山脚步歪斜的退出三步,狐偃罗汉亦大汗如注,喘息连声,二人都在彼此所发出的内家重手法之下,各自吃亏不小,但是,康仰山却似乎更逊一筹。 但是,在紫杖镇天包洪鸣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急袭快攻之下,却使迅雷手康仰山得到一个稍微喘息的机会,而狐偃罗汉反倒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战况又在刹那间转为剧烈,双方没有任何人稍存慈悲,掌腿所指,尽是敌人致命所在,狠辣歹毒,可谓达于极点。 天空是深沉的,深沉里有着翳闷的黑暗,黑暗中却含蕴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在人影纵横腾挪,掌腿飞闪击打之下,喝声如雷,喘息吁吁,而火焰射自八只眼睛,仇恨浮现在四张凌厉面孔上,火焰及仇恨,皆在各人强有力的交击下尽情发挥,残酷、疯狂,加上萧煞! 于是,又过了四十余招。 站立在屋檐下的楚云,嘴角抿成一道优美而坚毅的弧线,将他那轮廓鲜明的面孔上陪衬得更为深沉,他没有一丝表情,但是,那双清澈得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中,却隐射着寒冽逼人的光芒。 场中的激战仍自不休,迅雷手康仰山在同伴的翼护之下早已重新加入战圈,更形拼命的攻向敌人。 而毒链叟易合却依然阴恻恻的独立一偶,面孔平板而木纳,他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战况,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为何不加入拼斗呢?这不是一件令人纳罕的事么? 其实,这道理是十分简易的,狐偃罗汉心中更是雪亮,他知道,毒链叟易合为人最是刁滑好狡,在激战中他独立阵外、乃是欲伺机而动,寻隙下手,不是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不仅是指别的事而言,拼斗交手更是如此啊。 一声如焦雷也似的大喝中,狐偃罗汉骤展绝学:“矗立九狱”“拔山移鼎”“百步摧山”,一连三招十一式,合为一次施出! 迅雷手康仰山十五掌紧接迎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脚步倒旋,修出六掌五腿,戮蹴敌人中盘十大要穴,飞叉圣手却移身挪位,运足“小天星”掌力,印向对方胸腹! 狐偃罗汉招式怒出,在三名强敌合力反攻之下,又无可奈何的退跃两尺,他顾不得抹拭额际的汗水,拉开嗓子大吼:“他奶奶的这就叫手下见真章?双掌分强弱?简直是一窝杂碎,易老鬼,你老小子也不用像个龟孙似的缩在一旁想捡便宜,来呀,侍俺——” 一条蟒蛇似的链影猝而卷至,没有半声招呼,只有“哗啦啦”的暴响,同时接住了狐偃罗汉的语尾! 狐偃罗汉双臂猛抖,险极的擦着链影闪过,但是,那条链影却在微一伸缩间,又似一条乌龙般挟在三股劲力中猛然袭到! 毒链叟易合那阴森森的语声随之响起道:“严笑天,老夫便了却你这番心愿!” 第八章 狐飞九天 奇技初展 由于毒链叟易合的加入,狐偃罗汉顿时感到周遭的压力更形沉重,沉重的有些使他几乎承受不住。 在顷刻间,一声裂帛也似的厉啸出自狐偃罗汉口中,但听得一阵骨节密响起处,那胖大的身躯竟然奇异的暴缩三尺,像煞一个急骤滚动的肉球。 于是,链影与掌力,腿势及拳风,均在交叉互织中呼啸而过,而这些劲力之间的空隙,却是微小得惊人啊! 狐偃罗汉秘藏不露的“御骨术”适才使出,身形已窜出三步,左掌猛劈紫杖镇天包洪鸣,右手倏扣迅雷手康仰山肩肿主筋,双腿却霍然分开,踢向正待再度进身的毒链叟易合与飞叉圣手吕无咎! 数声怒吼同时响起,迅雷手康仰山急退一步,厉声道:“三位兄台,点子辣手,吾等便毒他一遭吧!” 狐偃罗汉望着被自己震退的紫杖镇天等三人,又攻出十一掌,狂笑道:“吼他奶奶个什么玩意?尚未到归位时刻,此际报丧为时还嫌早哩!” 蓦地—— 紫杖镇天修伟的身躯往左一抛,紧接着一个大翻身,一根粗约鸭蛋般的紫色膝杖横扫而到,紫杖上微闪着莹莹光华,在夜色中有如一溜芒尾。 狐偃罗汉撒步急掠,一声喝叱随之而起,三道寒芒已在连串“哗啦啦”震响中袭至身前! 迅雷手康仰山厉吼一声,双臂猝然涨大一借,以极小却极快的振动,几乎迅捷得不易察觉的劈出十九掌,劲力澎湃如山崩海啸,隐隐含有风雷之声,“迅雷手”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这正是康仰山的成名绝技:“密雷十九极”。 浩大的威力组合成一片凌厉的网墙,仿佛怒海翻腾般,滚滚涌同狐偃罗汉! 四人皆为武林中一流高手,联手出击之下,效果之恢宏自是非同小可,更何况,其中有三人已抽出兵器! 狐偃罗汉双目尽赤,肉球似的身躯在风车一般急转下,有如西天倏现的电火,一道明灿夺目的金虹已突然自他手中射出! 黑夜中迸溅出无数火花,一连串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三道寒芒亦有如长空的殒石般飞出四丈之外。 在十分危急中,狐偃罗汉已不得不使出他多年不用的兵器:“金狐尾”,亦幸亏如此,才挽回了这一浩劫。 冷汗自他额角涔涔淌下,但是,当第一颗汗珠尚未渗进泥土的时候,他手中这柄长约五尺,可柔可刚、顶端为纯钢雕做成矛形的带状兵刃,已似层层的密云般狂厉的聚成一圈圈光弧,向面前的敌人疾速攻去。 迅雷手康仰山惊呼一声,悍不畏死的闪拒还攻,紫杖镇天却纵身飞起,杖影自空中笔直置落。 飞又圣手吕无咎半声不响,猛可一个“双抛手”,又是四只尺许长短的银色钢叉,映射着刺目的寒光,分作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到。 在这些快速而狠辣的反击中,毒链叟易合却似鬼魅般悄然乘隙飘进,不用兵器,以右掌食中二指,猛戳敌人脑后“百汇穴”! 狐偃罗汉手中金狐尾舞成一片明耀灿闪的光墙,将身侧严密的守住,左掌却硬生生的向后推出,迎往那股袭来的锐风。 于是—— 惊叱、怒骂、暴响,夹杂着混绞的光影乱成一片,狐偃罗汉大汗淋漓,喘息如牛的跄踉出五步,望着眼前四名分身闪掠的敌人大笑。 他仓促的抹了一把汗水,嘶声道:“奶奶的,今夜咱们都有得乐子了,老小子们,看来四位也不太好受吧?” 紫杖镇天包洪鸣脚尖一点地面,霍然倒掠而回,手中紫杖起若天瀑倒悬,隼利无匹的攻出一十三丈。 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不及调息,纷纷反扑,在狐偃罗汉的极力抗拒之下,又展开了另一场更为惨厉的激战。 悄然立于暗处的楚云,深邃的瞳孔中闪射着一股湛湛的异采,他双眸凝注,心中暗忖道:“看目前情形,这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功力之高,几乎并不逊于狐偃罗汉多少,假若以一对一,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会是狐偃罗汉的对手,但如今四人齐上,结果自会截然不同,狐偃罗汉竞能在四人联手之下,抗拒了百余招之多,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只怕他不会再支撑三十招以上……” 想到这里,楚云不由全身一震,嘴角痉挛了一下:“天啊,目前交手的五人,可说全是武林中煊赫一时的高手,自己竟能看出他们功力之间的深浅,而且不但如此,更能分析出战况的发展及得失,莫非……莫非自己目前的武功竟然超出五人之上?啊,这真是自己往昔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其实,楚云一身所学,原已不弱,他在受到黄河口那次几乎致命的打击后,对自己昔日痛下苦心所练成的武功,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悲哀与失望的观念,不是么,他竟然未能在对方六个并不能算是顶尖角色的追袭下获得全胜,虽然,他在渤海回魂岛密室,又幸运的习得了一些秘学,但是,他却从未以这些武功与人交手过招,是而,他此际功力的深浅,连他自己亦不十分清楚。 此时场中的拼斗更形厉烈了,眼看着鲜血就快迸现。 楚云目前紧紧的注视着斗场,他让思潮在此刻冻结,因为,他知道目前已是紧要关头,丝毫也松懈不得的,于是,他无形中将自己的精神也投入这场争斗中:“唔,狐偃罗汉兵器以真力点出,分戳四敌咽喉,以进为退,是为上者,不过,他左掌若再斜劈一寸,便可伤到迅雷手了……紫杖镇天这招‘万马奔雷’用得极具火候,但是假如换了我,以一招回魂岛上所习的‘太阳掌’法首式‘旭阳初升’,定可立时将他反震而回……嗯,可惜,飞叉圣手贪功大切,如果他展出的十三掌再多加一掌,狐偃罗汉便要不免……了,狐偃罗汉这一记‘弓云腿’出的正是时候,毒链叟的铁环链却因肘部用力不均而偏了……” 他仿佛已真实的处身在这场风暴中,而又同时兼顾到这五名高手的进攻退拒,喜悦的火花在他双目中闪射,情绪不可抑制的激动着,是的,他已确切的明白了自己目前的武功已到了一个什么境界,而这境界又是多么的充满了美妙与奇异啊! “老天,我……我的功力难道竟已精进至此?的确已可使自己看得起自己了么?啊,冥冥中若有主宰,这位神奇的主宰已赐予我太多,太多了……” 楚云痴迷的默立着一动不动,没有激奋,没有赞叹,但是,从他面孔上流露出来的,真诚而感激的神色,却百倍,千倍于那些表面的显示。 四周像是空寂了,但是—— 焦雷也似的喝声,倏忽又如利锥一样穿进楚云耳膜,他全身悚然一震,目光急扫斗场。 这时,狐偃罗汉正马步虚浮的退出三步,毒链叟易合却如一头大鸟般腾升空中。 时间是短促的,狐偃罗汉大口喘息一声,高叫道:“老小子们,俺老严总要找两个垫棺材的!” 毒链叟在空中的身形略一盘旋,狐偃罗汉已电光石火般与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互拆了四招七式,同时磕飞两柄来势劲疾的钢叉。 于是,狐偃罗汉更加面红气浮,转动迟滞。 毒链叟易合觑准时机,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那一条粗似儿臂,以淬毒铁环相连的沉重兵刃,己在几声惊天动地的暴响中,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劈向狐偃罗汉天灵! 铁链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声,像煞一条突然自夜空伸出的魔手,骤然抓向它的目的物。 同时,两片劲风,一轮杖影,六柄锋利的而雄浑的钢叉,亦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袭到! 狐偃罗汉狂吼一声,缩小的身躯蓦然暴长,手中“金狐尾”,划出一道丈许方圆的长弧,圆弧中精芒点点,眩人神目,在一闪耀问,竟似银河中的群星,猝然飞射向空中的毒链叟易合! 金色的弧光汹涌着嘶嘶劲气,灿烂已极,也惊人已极! 这是狐偃罗汉“金狐尾”中双绝之一:“金狐朝日”! 狐偃罗汉眼球似欲夺眶而出,面孔更是愤怒而涨成一片紫红,但是,他心中雪亮,这招“金狐朝日”虽然威力浩大,在此时此情,却只是暂时拦开迅雷手等三人的夹击,而与悬身空中的毒链叟易合同归于尽! 不错,时间是最残酷的证明,没有人能使它延长,亦无人能使它缩短:当狐偃罗汉的“金狐尾”洞穿毒链手的胸膛时,也正是毒链叟的沉重铁链击碎他天灵盖的时候! 血液几乎同时在五人体内凝结,但攻势未停,狐偃罗汉望着空中毒链叟那因极度惊惧而扭曲的面孔,不由奇异的龇牙一笑,他知道,日后只怕再也没有笑的机会了一劲风挟着锐啸,金芒与链影迅速地接近彼此的躯体,死神的狰狞面目在冥冥中浮现,但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中,狐偃罗汉骤觉耳旁一丝风声电划而至,眼看已砸至头顶的链影,竟蓦然荡开一尺,在他尚未来得及惊异之时,金虹倏闪,手中微震,那锋利无匹的矛形尖锥,已洞穿了毒链叟的胸膛! 血雨如泉涌般洒落,迅雷手等三人的攻势将狐偃罗汉撞出七尺之外,毒链叟的尸体与他拜弟被击飞的银叉同时摔落尘埃。 一声惨厉的号叫嘶哑的响起:“严笑天,——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啊,你竞杀死了易老大……” 迅雷手康仰山面色惨白,浑身轻颤,他一言不发,身形电闪而上,抖手便是十七掌,倾足全身功力,劈向正摇晃不已的狐偃罗汉! 一个修伟的身躯亦如旋风般急卷而到,杖影如山盖下,紫光泛闪不止,紫杖镇天包洪鸣也怒极含忿而到。 狐偃罗汉气浮力虚的勉强迎上,交手之下,又被震退三步,倏然间,一柄较适才体积为大的银色钢叉,竟含着无比的真力,以匪夷所思的来势袭到! 这正是那悲痛逾恒的飞叉圣手吕无咎,在悲愤之下,拼力施为的飞叉绝技:“一流穿天”!而这又是他随身携带的银叉中,威力最大的“母叉”! 狐偃罗汉早已疲惫不堪,他骤觉劲风袭体,在他目前的情形来说,欲要闪躲,却是有些心疲力绌了! 但是,一个习武的人,在成名之时,往往是经过极多的磨硕与经验,尤其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更有着远胜常人的挣扎力量,狐偃罗汉惊怒之中,单脚拄地,双臂奋力向外一抛——“嘶”的一声暴响,他肩头已被那柄来势强劲的银叉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漕! 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舞,没有第二个思索,狐偃罗汉手中的那柄“金狐尾”已似闪电般猝射而出! 夜空中闪过一道悦目的金虹,两条人影急遽飞掠,一溜紫光紧紧跟随金虹之后,似欲将它击落,但是,事情是发生得如此突然,几乎不及瞬息,一声凄长的嚎叫已蓦然响起! 飞叉圣手估不到狐偃罗汉竞会抖手射出兵器,来势又绝不在他适才发出的银叉之下,而在这仅仅不及七尺之遥的短短距离中,却怎能使他劳累的体力再度有效的避让呢? 金狐尾锋利的矛尖此刻已透穿他的右胯,四周肌肉回被挤坏而肿胀起来,以金丝绞合赤铜制成的这柄怪异兵器,在夜色中闪泛着生冷的光彩,好像是一个讽刺。 飞叉圣手吕无咎坐倒地上,双手捧着右腿,黝黑的面孔竟变得煞白一片,刺骨的痛苦使得他额角的汗水不断的淌下,全身更且颤抖不已…… 迅雷手康仰山及紫杖镇天包洪鸣二人虽然知道飞叉圣手在极度悲戚之下,只怕不易躲过敌人的全力一击,但是,他们虽曾想倾力拦阻那柄飞射而出的“金狐尾”,却又彻底的失败了! 二人俱不由羞愤交集地怔在当地,忽然,迅雷手康仰山倏而转身,却发现狐偃罗汉已一摇三摆的行出四丈开外。 这一位五雷教的首要人物,不由咬牙切齿在厉声大叫:“严笑天,血债誓必用血来偿还,今夜我们总要去掉一个,你有一分骨气,便与老夫拼斗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古怪的回头一哂,单臂猛挥,已掠出三丈,呵呵大笑道:“别他奶奶的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了,俺老严做生意从不蚀本,似大教头这般无上法门,俺老严尚属少见,死皮再加上活赖,呵呵,三位放心,俺老严迟早会寻上三位,连本带利算清这笔滥污帐!” 说话间,胖大的身躯又已射出五丈之远,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武功原来便逊于狐偃罗汉一筹,加以起步较迟,又同在久战力疲之下,如何能追赶得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气得双目暴睁,大骂道:“姓严的,你便当真如此卑鄙么?有种的便回头再战一场,别忘了,你的兵器尚留在老夫这边呢!” 狐偃罗汉严笑天在夜色中嘲弄的狂声宏笑道:“包老儿,俺老严无本生意做多了,从来只会占人家便宜,你老小子倒想给俺老严装傻卖乖?奶奶的,以四打一,这种妙事谁都爱干,少他娘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了,咱们是城皇庙的鼓槌,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等着瞧吧,俺老严的金狐尾暂时寄存一下,总有一天要你屈膝奉还!” 笑骂声在夜空中飘荡,逐渐摇曳而去,终于远了…… 迅雷手康仰山与紫杖镇天二人又追出一段距离,眼看敌人身影渐渺,追赶不及方始颓然而返。 紫杖镇天包洪鸣拖着沉重的步子,无精打采的与迅雷手康仰山并肩行着,沉默了片刻,他低缓的说道:“康兄,严笑天这老匹夫,一身所学果然不弱,今夜让他逃去,只怕吾等日后难得安宁了。” 迅雷手康仰山干瘪的面孔有如罩了一层寒霜,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紫杖镇天凝眸望着手中兵器泛闪的莹莹光华,摇头叹道:“说也奇怪,严笑天,在吾等适才合力一击之下,真尚能安然躲过,更将自空中扑下的易兄伤在当地、在那种情势之中,依兄弟判断,他是绝对逃不出去的,但是,唉,不料他竟然能安全出困……” 康仰山颔下的山羊胡子无风自动,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恨声道:“罢了,就算他严笑天生就了三头六臂,技艺惊人,我康仰山亦绝然不会将他放过,只要老夫一息尚存,便是天涯海角,亦要寻他拼个死活!” 紫杖镇天包洪鸣望着康仰山那副咬牙切齿的怨毒之状,不由暗里打了个寒懔,强颜笑道:“这个自然,莫道还有易兄及吕兄的这笔血债,便是严老匹夫对贵教弟子所施的辣手,也由不得老夫袖手旁观啊!” 二人在静寂中加快了脚步,迅雷手康仰山此时心中的怒恨是无以复加的,但他尽量的按捺着没有发作,虽然,今夜他们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尽了人,可是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面子,其实,此刻吆喝叫骂,又济得了什么事呢?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片刻间,二人已来到方才激战之处,迅雷手康仰山急忙掠到飞叉圣手吕无咎身前,关切逾恒的道:“吕兄,老夫无能,以至牵累贤昆仲落得如今的遭遇,实感汗颜已极,吕兄伤势有无大碍?唉,老夫恨不能生啖活吞严笑天这狗贼!” 飞叉圣手吕无咎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萎靡而颓唐,他半躺在地上,嘴唇嗡合了几次,低哑的道:“康兄……易老大,他?” 康仰山脸上浮起一层羞惭与悲哀的表情,颤着嗓子道:“易兄已丧在严笑天手中,吕兄且请节哀自重,今后五雷教自老夫以下,必与严笑天这匹夫势不两立,不取下他项上人头以奠易兄,决不甘休!” 飞叉圣手吕无咎浑身抽搐,裹而挺身欲起,口中嘶声厉吼:“严笑天,你在哪里?是汉子就滚出来,吕无咎和你拼个生死存亡,易老大,你英灵不远;睁大眼睛看着为弟的给你报仇啊!” 声声凄厉刺耳,有如鬼嚎狼晦,听得康仰山等二人毛骨悚然。 紫杖镇天包洪鸣急上两步,强扶飞叉圣手坐起,他知道,这位以飞叉绝技扬名一时的挚友,已因悲痛过甚而心神迷乱了。 迅雷手康仰山连忙一边在飞叉圣手胸前用力按揉,一边和声安慰道:“吕兄,你现在伤势十分严重,尚请冷静疗养,万勿悲愤过甚,今夜之事,总有连本讨还的一天!” 紫杖镇天早已自身边拿出了金创药,但是,当他蹲下身来撕开飞叉圣手裤沿的时候,却不申得面色一变: 那柄金狐尾是如此紧密的嵌在飞叉圣手大腿肌肉之内,虽然透穿而过,却仅有少许破皮时的血渍,若要上药包扎,却必然将这柄金狐尾拔出,然而,拔出金狐尾的巨大痛苦,飞叉圣手能否忍受却大有问题,他此刻已是那么衰弱了啊! 紫杖镇天望着金狐尾四周被挤坏肿胀成紫色的肌肤发怔,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迅雷手康仰山亦已发觉,但是,他目前又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 夜影中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有如金钟玉磬,慑人魂魄。 二人急忙跃起身来,凝神戒备,只见一个瘦削但却强健的身影,已神鬼不觉的飘至两人身前三丈之处。 “什么人?站住!”迅雷手康仰山嗔目大喝,同时双掌交于胸前。 紫杖镇天亦急忙拿起置于身侧的紫色膝仗,严阵以待,二人的四道目光,尖锐的移向来人面上,但是,他们却不由暗自一凛! 原来,这身法诡异惊人的怪客,却穿着一件土黄衫裤,面孔上更蒙着一方手帕,只露出一对深逮而澄亮的眼睛! 迅雷手康仰山目光向周遭一瞥,冷厉的道:“朋友,莫非阁下与五雷教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趁着此刻来下井石么?” 那蒙面人——正是隐身暗处已久的楚云,他此刻微微一笑,深沉的道:“尊驾眼皮子未免撩得太低了,在下尚不屑为这卑鄙之举,嗯,倒是尊驾等四人适才表演的那一幕,透着太窝囊呢!” 紫杖镇天包洪鸣踏上一步,宏声道:“朋友,嘴皮子上且请积点阴德,想朋友你也是道上同源,不论阁下来意如何,真面目大可见示,如此隐秘,不显著有些鬼崇与小家子气么?” 楚云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但是,只这对眼睛就足够慑人的了,他眸中倏而闪射出两道强烈得似有形之物的精芒,脚步缓缓移近三尺。 迅雷手?笛錾降榷瞬挥勺灾鞯牧肆讲剑淮恚苑降难凵袷侨绱思饫崞牵右墓饣愿嵌松剿黾?br /> 空气仿佛在刹那之间凝结了一般,静默得没有一点声自 楚云缓缓开日:“现在,不要耽误时间,狐偃罗汉的兵刃,请恕在下代为取回——” 迅雷手康仰山惊怒交加,吼道:“朋友,你当老夫等全是石塑之人了么?任由你随意而为?朋友,你也未免太跋扈了!” 楚云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驾立于在下身前两丈七尺,那位包老英雄则环护于飞叉圣手侧旁五尺三寸之处,以尊驾的功力,大约可以即时移上位置截击在下,包老英雄手中紫滕杖长有六尺左右,更能在瞬息间遮罩将飞叉圣手整个身躯护于其内,而紫滕杖每杖挥扫的空隙约有半寸,亦即是说:能在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扫出九十六杖。” 他说到这里,望着二人惊震的神色一哂,又道:“在此等情势之下,嗯,不才却要飞身夺走那柄金狐尾,二位相信么?” 迅雷手康仰山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嘴角微微抽搐,但是,他却不敢说话分神,更加小心戒备起来。 紫杖镇天包洪鸣心中十分不服,面孔上也随即露出一股鄙夷之色,然而就在此刻—— 楚云蓦然低喝道:“得罪了!” 迅雷手康仰山狂吼一声,电闪雷轰般奋力劈出二十一掌,掌掌连贯,一气呵成,紫杖镇天虎目暴睁,紫滕杖有如天瀑倒悬,绵密连连,瞬息间展出十杖,掌山杖影,几乎布成一张毫无空隙的劲网,罡气横溢,惊人之极! 但是,当二人的掌势杖风使出之后,明明眼看沾到那条闪进的人影身上,却又似一个幽灵似的虚飘而过,没有半点实在的感觉! 于是,当楚云第一个字出口之时,他身形闪进,当第三个字出口以后,一声尖厉的长嚎随着一股血箭同时扬起,在几乎不分先后的时间内,他已冷然卓立原地,手中,竞赫然握着那柄金光灿然的金狐尾! 此刻,他表面虽然平静沉着,内心却激奋无比,因为,他首度施出回魂岛密室中所习的绝技——“魂游一丝’,而竟然获得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奇效,在对方狂猛的招式中,在两个武林一流高手的全力截击之下,他却能安洋而洒脱的进退自如,就好似漫步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样,这是多么令他雀跃的事实啊! 不错,当一个人恢复自信之时,也即是等于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花,生命虽然是蓬勃而多彩多姿的,但是,却须有一种力量在支撑,这种力量,便是坚强的自我信赖! 迅雷手康仰山此刻已如遭了雷殛一般怔在当地,木然不动,紫杖镇天亦张口结舌,莫明所以,是的,在他们数十年的生命中,在他们成名江湖以来,尚没有看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诡异超绝的身法! 楚云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沉声道:“二位,血流多了会虚脱而死,这纸包内的红色粉末,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可即予飞叉圣手疗伤,休要妄加猜疑,在下不会在这上面暗施手脚的,二位大约知道,在下若与二位及飞叉圣手结怨,根本就用不着转这么大的弯子!” 他轻轻将纸包置于地上,目光微转,似笑非笑的道:“康大教头,尊驾隐伏暗处的手下弟子,可以命令他们出来,屏息如寂,不敢稍动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假如,尊驾曾经谕示他们不可现身出手,那么,尊驾是做对了,这近百条大汉,实在尚须多加训练呢!” 迅雷手康仰山听得面上倏红倏白,哑口无言,以对方的功力,他知道,再上去也是白饶。 紫杖镇天到底年纪大些,他壮着胆子问道:“朋友,老夫现下也没有别的可说,却不知尊姓大名可否示?” 楚云炯然的目光向紫杖镇天冷冷一瞥,淡漠的道:“见面何须知名,到你该知道在下名号的时候,你自然便会知道。” 他悠然抬头一望天色,徐徐的道:“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在迅雷手及紫杖镇天二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条有如惊虹般的身影,已似夜空中的一颗流星般倏然而逝。 这经过的事实,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一点残印,除了两声浩叹及飞叉圣手肌肤内旧泅而出的鲜血! 翳闷,在空气中扩展,窘迫,在二人的面孔上浮现,而羞惭却超乎一切的浸蚀着这两位名盛一时的武林高手。 半晌—— 迅雷手康仰山始悚然一震嗔目大吼道:“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还不快些滚出来听候调遣,都瘟在角落里抱鸡么?妈的,全是些饭桶!” 紫杖镇天神色十分尴尬,匆匆过去拾起地下的纸包,急步行至飞叉圣手身边,他心中十分清楚,隐伏暗中不敢现身的百来名五雷教下弟子,未曾听得康仰山呼唤固然不敢造次,若说他们早已为这场激斗吓破了胆亦未尝不可,老实说,在这种情势之下,便是要他们出来助战,除了增加累赘,多伤一些人命之外,还会再有什么好处呢? 第九章 完璧归赵 三战绝魂 龙口域南二十里处。 一片稀而简陋的房舍,零散的点缀在一望无垠吁陌纵横的田地中,这是一个小小的农庄——黄家村。 四更将尽,天空黑得像墨一般,大地俱是一片静寂,一条不甚宽敞的黄土道路,蜿蜒在黄家村村前,路的旁边,有一棵高大而茂密的白杨树。 这时,在树下,立着一个胖大的人影,他斜倚树干,气喘吁吁,好似刚刚拼命赶过一段路程。 不错,他正是我们熟悉的狐偃罗汉严笑天。 喘息了片刻,狐偃罗汉拉起衣角擦拭一下面颊上的汗水,他左肩上的伤口,已用撕裂的衣袖包扎妥当,但仍兔不了隐隐生痛,十分碍事。 望了望天色,他伸出舌头敌了舐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道:“奇怪,打了这么久的架,楚非那伙计便是爬也该爬到了,怎的如今尚不见他来?莫非他迷失了路途?不会啊,龙口域南二十里,便只有这么个黄家村,十分易寻,他又不是三岁幼童……” 嘀咕了一阵,他觉得有些疲困,不由自主的伸了懒腰,于是不觉中触动了左肩的伤口,痛得他龇牙裂嘴,好一付德行。 “奶奶的,吕无咎这老小子端的心黑手辣,俺肩头这一记飞叉刮肉,恐怕至少是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收口,呸!” 狐偃罗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仿佛欲发泄一下心头火气:“嘿嘿,俺老严的肉虽然又粗又黑,却也不是轻易刮得的,他给老子一记飞又刮肉,老子给他一招狐尾钻骨,礼尚往来,两不吃亏,呵呵,不过只怕吕无咎那老小子,有若头吃了……” 他想到这里,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又警觉的随即停止,目光再度向来路张望。 “咦,怎的楚非伙计还不来,老实说,俺对他好似特别有缘,自第一眼起,便打心眼里的喜欢这小伙子,啧,啧,他好似有一股别人所没有的气质与风范,洒脱、沉稳、精悍、聪慧,隐约间,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雍容与威仪,但是,他却说是打鱼出身,唉,打鱼的会出这么一号人物?那除非是海龙王的女婿……” 想着,他忽然全身一震:“不好,楚非伙计会不会被五雷教的那些杂碎擒去?那些小子们发起熊来,什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楚非伙计虽然年轻力壮,却不懂什么把式,而且,那些五雷教的小子们见过他和俺在一起,在时间上,此刻他也该早来了哇!” 狐偃罗汉的光头又渗出油光,始才擦干的汗渍复自毛孔中浸出,他习惯的向腰问一摸,双目倏睁:“糟透!俺那老相好的兵器金狐尾尚留在那几个老小子手里,唉,当时也太冲动了些,这柄家伙随身跟了俺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失落在外,丢了兵器不打紧,面皮却丢他不起,何况,现在他娘的左臂又不争气,又要赶快去找楚非伙计的踪迹,丘器不在手,未免总有点别扭!” 他狠狠一跺脚,自语道:“去他个猴的,了不起再拼个鸡飞狗跳墙,楚非伙计性命要紧!” 这位鲁晋一带威名久着的独脚巨枭,略一抄扎衣衫,便待起步,而正当此刻—— 他眼前微觉一晃,连忙转目瞧去,一条淡淡的人影,有如鬼魅般自来路闪到眼前,身法之快,无可言喻! 狐偃罗汉心头一震,尚未及开口,一条金芒辉耀的物体已若惊雷骇电般射到! 于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移身闪躲之前,“砰”的一声暴响,那金色物体竟深深地嵌入白杨树中,距头顶至多不及三寸! 当狐偃罗汉急急转头找寻那条人影之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像煞一缕轻烟,在冥淼中消散,飘向虚无。 自那人影现身时起,继而金芒射出,嵌入树干之内,再到人影消失,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分不出先后,但是,此刻,一切荡然寂静,只有树杠摇晃,夜风轻拂,好似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狐偃罗汉又仔细地向四周环视,半晌,他才转头往树干望去,这一看,不由惊得他“啊”了一声,脱口道:“乖乖,俺的老伴儿!” 不是么,那深深插在白杨树内的金色物体,果然正是他的随身兵器——金狐尾! 五尺长短的兵刃,这时却只留下了两尺多长在树皮外面,适才那来人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狐偃罗汉惊惊的又向周遭一瞥,抹了抹眉心冷汗,暗忖道:“这是什么身法?他奶奶的真是快速得叫人心惊胆颤,俺老严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没有看见过此等邪门,救命活菩萨,这人若是与俺老严有仇,只凭他适才丢掷兵器的雄浑手劲,俺这出了名的老狐狸准得归道山了……” 他猜疑惊惶了一阵,猛一拍自己脑袋,便欲伸手拔取兵器,但是,远处一阵紧密的步履声响,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亦在此刻遥遥传入耳内! 狐偃罗汉急忙回首望去,蜿蜒的黄土路上,已现出一个提着狭长包裹的人影来。 这人影甫始进入他的瞳孔,他不由欢悦的大叫道:“楚非伙计,哥们,你可急坏俺老严了,怎么回事啊,到现在才来?” 这人影果然正是楚云,他故意出声喘息,高一脚低一脚,像是疲惫不堪一般,跄踉循声而到。 狐偃罗汉关注的急步上前,扶住楚云坐下休息,边笑道:“真是窝囊,年纪轻轻地,跑了这几步路便上气不接下气,想当年俺闯字号的时候,一天穷跑三数百里地也连眉头都不皱,照样吃喝玩乐,样样来得!” 楚云双手揉着脚踝,喘息着道:“严兄,我怎能同你比?若不是在路上遇见两个赶活的庄稼人,只怕到现在还摸不清方向呢,不过,累你久候,我心中十分不安……” 狐偃罗汉呵呵一笑,大概是笑得太厉害,又牵动了伤口,他哼了一声,骂道:“奶奶的,吕无咎这老王八羔子……” 楚云故作不解,惑然道:“严兄,你打胜了吧?”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道:“这个自然,你怎么晓得俺打胜了仗?” 楚云淡然一哂,道:“若你打败了仗,此刻你便不会站在这里了,是么?” 狐偃罗汉用力颔首,道:“对极了,伙计,你有时说的话十分简单,道理也很明显,但是,若你不说出来俺便难得想起,今夜俺老严以一打四,揍得对方鼻塌嘴歪,毒链叟易合到阎王殿上称字道号去了,他那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亦吃俺以金狐尾赏了一记‘狐尾钻骨’,只怕现下还在哼卿呢!” 楚云暗自轻笑,又道:“那么,五雷教那叫什么山的老儿呢?” 狐偃罗汉正色道:“老实说,今夜俺能突围至此,实是侥幸,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无一不是功力深沉,老好巨滑之辈,俺虽然将对方打死一个,伤了一个,自己肩头却也挨了一记飞叉,而且,若非暗中有能人相助,只怕这条老命也早到了他奶奶的极乐西天了。” 楚云故意问道:“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呢?” 狐偃罗汉浩叹一声,道:“俺老严自十六岁闯江湖,至今已逾三十余年,什么红眉毛绿眼睛的角色都曾见过,今夜可算开了眼界啦,在俺正打算与那毒链叟同归于尽之际,忽然自右方暗处射来一粒石子,竞奇准无比的将对方那沉重逾恒的铁链震出一尺多远!因此,整个情势就不同啦,俺不但未曾与毒链叟做同命鸳鸯,更急毛蹿火的送了他的终,而且这暗助于俺之人,功力之高,几乎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可惜俺未见此人庐山真面目,否则,定要以诚相谢,觅期以报,这乃是救命大恩啊,俺老严自来与人无恩无怨,却不想会承人之恩,竟又不知此人为谁……” 他说到后面,虽然字句通俗,口气问却异常恳切,多肉的面孔上,更是一片感激与真挚的神色。 江湖上的草莽英豪,大多未曾习文启蒙,但是,他们却有着忠义的节操,坦诚的性格,炽热而豪迈的情感,而且,恩怨分明,丝毫不苟。 这时,楚云双目发亮,深刻而含有寓意的道:“严兄,你大可安心释怀,那助你之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定然会猜想到你的心意,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狐偃罗汉低首沉思,半晌不语,忽然,他大叫道:“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楚云迅速的抬起头瞥了一眼插在树内的金狐尾,故作讶然道:“什么事,老严?” 狐偃罗汉一指树上兵器,说道:“当俺在此久候之时,仍不见你来之时,深恐你遭到对方毒手,正待前往探视,突然一个黑影奇速无比地来到面前,而俺这柄兵刃,也被那人抛手掷还,别忘了,伙计,俺是将兵刃留在那飞叉圣手吕无咎腿中的呐,那时来不及抽回便开溜了,看吧,以后江湖上可有得胡说八道了,呵呵,那位朋友真是玉皇大帝下凡,救人救到底啊,而且,先后两次出手,功力皆是如此惊人,不知这一个人是谁呢?” 楚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聪明的朋友们,不用我说,你们也会猜到这人是谁,对了,他就是楚云。 此刻,楚云懒散的伸了伸腰,说道:“老兄,咱们是休息一下呢,还是即刻赶路?” 狐偃罗汉伸手用力拔下树上的金狐尾,珍惜的围在衣衫之内,边笑道:“养息一下再说吧,俺这凡根老骨头劳累一宿倒还挺得住,只怕你这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要吃不住劲了。”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包扎着的左肩,沉静的道:“伤势严重么,严兄?” 狐偃罗汉嘴角一撇,道:“见了他奶奶的肩骨了,还好,没有伤到主筋,要不然俺这条左臂可就得不听使唤了呢!” 楚云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那是与他给飞叉圣手的纸包一模一样的。 “严兄,在幼年时,先父略通医道,尤擅金创药之配制,我习得了一些皮毛,依样画葫芦配制了若干,大概比一般的金创药高明,假如你放心,可以拿去试试,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其实,楚云所拿出的药物,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那位神秘老人所遗留的画简中所习的,这是以最寻常的几味草药,经过独特的方法调配而成,效果之佳,不亚于任何最为昂贵难求的奇药,但是,一般悬壶行医的大夫们,却极少有人——可以说全然没有——知道这个秘方。 狐偃罗汉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呵呵笑道。 “好小子,你真有两手,俺料不到你还会这套卖狗皮膏的法门——跌打损伤!” 楚云一笑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严兄,灵不灵一试便知。” 狐偃罗汉大笑着解开左肩裹布,撕开纸包,仰首将一半红色药未合着津液吞下,另一半轻轻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楚云又趋上前来为他小心包扎妥当。 二人各自坐下,闭目养息起来,这一夜里,也着实够劳累的了。 此时,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已透出第一线曙光。 当太阳的金红色笑脸爬上地平线的时候,二人都因这段适当的休憩而使体力大半恢复过来,两张绝对迥异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层奕奕的神采。 其实,楚云此时的内蕴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狐偃罗汉面前,他却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饰一番,楚云并不是故作神秘之态,亦非不信任狐偃罗汉这位爽直而豪迈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现下的情势里,他怎能毫不隐密自己的来历与行踪?“百角堡”及三羽公子在武林中声威赫赫,势力更是遍及北六省,高手如云,爪牙众多,若万一被对方探悉三年前的“浪子”尚活在人世,那么,他们必会千方百计,以最歹毒阴险的手法,再度置楚云于绝地,而目前,楚云却不敢预料,自己在单枪匹马之下,能否敌得过那表面上堂堂正正,暗里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头。 在他出头强索狐偃罗汉的兵器金狐尾之时,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康仰山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虽然,楚云与康仰山等人昔日并未见过面,但是,他却不得不做万一之备。 这时,狐偃罗汉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细目缓缓睁开,随意流览了一番四周景致,而清晨的风光是蓬勃的,远处的田问,已有农人在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这位享有盛名的江洋大盗,此刻却有些感慨:“看看这些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分寒暑阴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工作,虽然,在他们平淡的生命中,却仅能以这些工作而取得温饱的代价,可是,他们虽然恬淡的过着淳朴的日子,但却安详知命,平静而愉快,苦虽苦点,却没有争斗,没有杀伐,融洽中充满了乐趣,哪像自己,虽则一捞千金,一挥百斛,却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滚,血腥中讨生活,唉,到底哪一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想着,他目光随意移向楚云脸上,却不由使他悚然一震! 在楚云的面孔上,正闪映着湛然的异彩,这异彩是那么迫人心弦,有着一股炫目的光辉! 狐偃罗汉心口一阵急跳,嘴巴适才嗡合,楚云已张开双目,朝着他微微一笑:“精神好些么,严兄?”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这才觉得体内清气流转不息,目朗神爽,他将心头的疑团又自口中吞落肚内,呵呵笑道:“好极了,伙计,你这付药不但可以治疗外伤,好像对滋神养气也大有裨益呢?” 楚云一笑,正待回答,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右面一处疏林一望,微微耸了耸肩。 狐偃罗汉随着瞧去,眼角一闪,就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自那片疏林中向这边狂奔而来。 这位老狐狸经验何等老到,睹状之下,已看出来人脚步慌乱,举止仓皇,好似在躲避什么一般。 他眨了眨眼,皮动肉不动的道:“楚非伙计,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形色之间,像他娘的偷了王母娘娘蟠桃的孙猴子一样,八成不是好路数,看这小子一路奔来,倒似是希冀吾等给予援手呢!” 楚云双目凝注,果然看见在那瘦长的人影后面,紧紧地跟着三条身影,流星赶月般紧追不舍。 他望着渐来渐近的人影,漫声道:“严兄,你准备管一次闲事么?” 狐偃罗汉懒散的靠在树上,摇头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俺拆腾了一整夜,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休息休息呢——” 他说到这里,语声蓦然停止,双目却睁得甚大,此刻,来人面孔已可看清,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白面无须的青衣汉子,但是,狐偃罗汉注意的却不是他,而是在这白面汉子身后追赶的三人。 那三人距离甚远,却可隐约看出三人俱是一身白衫,起步如飞,单凭那份身手即知是技艺不凡的武林健者。 狐偃罗汉喃喃低语道:“奇怪,这不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属下嘛,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那小子既和莽牛山诸葛老儿有了纠缠,可有得乐子了!” 楚云默默无语,望着那已在十丈开外,满脸惊急惶恐的白面汉子,这时,那白面汉子已声嘶力竭的狂喊道 “前面两位线上朋友,在下粉面花刀洪引,路遇强仇,寡不敌众,尚乞看在武林道义上,赐予助力……” 边喊边跑,片刻间,这粉面花刀已满头大汗的奔到二人身前。 他脚步一停,手忙脚忙的抱拳急道:“二位兄台,请帮帮忙,二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粉面花刀想是急疯了,吓坏了,说话间喘息连连,语无伦次,一副可怜亦复可笑之状,狐偃罗汉古怪的一笑,懒洋洋的道:“别他娘的这么没出息,又不是阎王老子的追魂帖子到了,何苦急得如此屁滚尿流?江湖两道闯荡的朋友太多了,要管闲事只怕一辈子也管不了,白心山庄的狗腿子为什么不追我却偏偏追你?看你气急败坏,八成是做了他奶奶的亏心事。” 那粉面花刀急惶得面上神色全变,连番回头张望,语声颤抖的道:“这位兄台,请救救在下一命,便当兄台你做做好事,积件阴德,在下若能逃过此劫,日后有生之年。必永立兄台长生牌位,烧香点烛,长年跪拜。”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瞧着那三个已掠至数丈之外的人影,不在乎的道:“奶奶的,少给俺老严灌迷荡,俺老严五十不到,还不想折寿——” 他语声未停,一声粗厉桀骜的吼声自前方响起道:“洪引,今日你除了剖腹取心,别无他途,任何人敢稍予担侍阻挠,亦同此例,决不轻饶!”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霍然立起,破口大骂道:“俺操你奶奶,本来俺尚不想包揽,冲着你小子这几句话,俺便非要试试这剖腹取心的滋味不可!” 他说到这里,一脱身旁的粉面花刀洪引道:“小子,站到一边去,俺替你接下了!” 此刻,但见人影倏闪,三个面目冷酷,满颊胡须的中年大汉已一字立于身前,在他们的白色衣衫正中,都以银丝凸绣着一个精巧的心形图案,果然,他们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人物。 当中一个肤色稍黑的中年大汉,冷竣的一哼,道:“阁下既然意欲强为洪引出头架梁,那么,报上万儿领死,我三戟绝魂定然成全于你!”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洪声道:“你们三个就是白心山庄,贻武院的三大护院么?奶奶的,凭你们庄主诸葛老儿也不敢如此凶横,放出你们这三块材料这般张狂,真他娘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一套,在俺狐偃罗汉面前却吃不开!” “狐偃罗汉”四字刚一出口,宛若四声焦雷,震得三戟绝魂与那一旁吓得发颤的粉面花刀俱不由惊退一步。 其实,这也正就是所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啊! 三戟绝魂微一迟疑,当中那个已沉声道:“区区黑戟绝魂郭达志。”他一指立于右侧的那个浓眉巨目大汉:“这是郭某拜弟青戟绝魂马魁元。” 狐偃罗汉不待这黑戟绝魂郭达志将话说完,已向那冷然立于左方的大汉一努嘴道:“这个就是那位红戟绝魂余倚了,嗯,幸会幸会,不过,三位是否还想在俺老严眼皮子下逞展威风呢?” 三戟绝魂面色大变,黑戟绝魂郭达志抗声道:“白心山庄与阁下素无瓜葛,本庄诸葛庄主亦与阁下有过数面之缘,这趟混水,阁下还是不淌为妙。” 狐偃罗?汉俸倮湫Φ溃骸叭绨巢皇短Ь倌兀俊?br /> 黑戟绝魂郭达志闻言之下,双眸暴睁,怒道:“严笑天,得些好意便回头,我三戟绝魂全是看在阁下成名不易,更与本庄庄主有过交往,才不愿与下为难,若给你台阶你不下,这却怪不得吾等得罪。” 一旁那心性最烈的青戟绝魂马魁元亦厉声道:“姓严的,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难看了,三戟绝魂岂会畏惧你那区区虚名?” 狐偃罗汉摸了摸肥大的肚皮,回头向楚云一瞧,微微龇牙撇嘴。 楚云沉静的注视着情况的变化,这时,他知道另一场拼斗己至一触即发的关头了,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他深沉的一笑,这一笑中,显示着赞励。 于是——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世人俱道俺痴,你却比俺更痴,世人皆谓俺狂,你却较俺更狂。” 三戟绝魂闻言之下,正自愕然,狐偃罗汉已长笑一声。蓦然展出二十一掌十七腿,迅若雷轰电闪般。攻向三人而至。 第十章 魂绝其二 是非难辨 狐偃罗汉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厉的,没有一丝间歇,根本就不给三戟绝魂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在他那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瞬息间就将三戟绝魂逼出四步之外。 这时,三戟绝魂中,为首的黑戟绝魂郭达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涨得通红,他脚步适才站稳,手臂翻处,已自长衫内拔出一柄乌黑油亮的三尺短戟来,当胸一横,随即狂怒的大吼道:“好,好,严笑天,这可是你先行启衅,找到白心山庄头上,怪不得我三戟绝魂不讲规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绝魂马魁元,红戟绝魂余倚二人,亦同时闪电般拔出兵器——那是与黑戟绝魂一般式样的三尺单手短戟,只是颜色不同,一技色呈青莹,另一则为赤红。 狐偃罗汉并不紧张,他一摸左肩伤口,心中忖道:“好家伙,楚非伙计这药未倒真灵验得紧,现在伤处虽仍有点隐隐作痛,但却丝毫不妨碍动手出招。” 想着,他向面前咬牙切齿的三戟绝魂龇牙一笑道:“够了,少给俺老严来这套王二麻子,今天冲着你们这三块废料的张狂之态,俺老严就得替诸葛老儿管教管教你们!” 青戟绝魂马魁元双目怒瞪,大叫一声道:“你便试试看!” 青莹莹的短戟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万点流垦,刺向狐偃罗汉上盘九大要穴! 而在同一时间内,红戟绝魂余畸亦侧身扑上,劈,戮,钩,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罗汉脚踵一旋,移出三步,双掌掀起一波波强劲凌厉的掌风,猛推而出,口中还不时大叫道:“真他奶奶,这一个世道也变了,尽是他娘的车轮战加上群殴战!” 语声未己,一道强烈的黑色芒锋,挟着尖锐的呼啸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许,又猝然转向一旁,挂两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极! 狐偃罗汉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开一尺,反抛掌,豹尾脚,两式齐出,又将逼近身侧的黑戟绝魂郭达志逼出两步。 立于一旁观战的楚云,抿唇一笑,朗声道:“老兄,出手狠点,让这三个不开眼的东西见识见识。” 狐偃罗汉急出七腿十六掌,闻言豁然大笑道:“对,俺老严劲头来了,奶奶的,三戟绝魂,绝你娘自己的魂吧!” 话声中,狐偃罗汉身形如飞穿走,倏而挥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绽春雷,倏而指戳时拐,在三溜交织的光网中往来游动,纵横飞跃! 三戟绝魂纷纷叱喝不停,彼进此退,交相掩护,短戟挥舞劈戮,身形移动不息,三人联手制敌的“鼎角戟”法,已然倾力施出。 一时之间,但见幢幢人影,上下翻飞,四面窜掠,浑厚而凌厉的掌影腿风,夹杂在闪掣不停的彩光戟芒中,迷幻之极,惊险之极。 谁也不肯稍事退让,在电光石火般的交互出击中,全是狠攻猛打,招招不离对方重穴要害! 于是,三十招在瞬息间便告过去。 狐偃罗汉一身功力虽然高绝卓越,但他夜来激战多时,所对敌的又是四位在江湖中极为辣手的角色,因此真力消耗甚巨,更何况,他又身负大小创伤数处,虽是不太严重,也多少有些影响,是而,此刻交手的三戟绝魂,虽然武学方面较夜来的迅雷手康仰山等人逊弱,却也予狐偃罗汉十分吃力的感觉。 三戟绝魂此刻所施出的“鼎角戟”法,乃是以狠辣快捷著称,攻退有致,变化莫测,最适宜以多吃少的战阵,三戟绝魂习练多年,经验丰富,早已达到收发如心,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狐偃罗汉身形闪掣间,抖掌劈向黑戟绝魂郭达志,同时脚尖急起,分踢青戟绝魂二人手腕,口中边怪叫道:“呵呵,天已大亮了!” 三戟绝魂移步闪躲,闻得狐偃罗汉叫声,俱不由呸了一声,但是,却又毫无意识的向空中一望。 狐偃罗汉抓住这微小得毫不足道的机会,霍然进身上步,“拔山三连环”倏出如浪,呼呼轰轰,有如群山崩雪,又似江河倒流,神威无伦! 高手相斗,主在制敌先机,三戟绝魂微微一窒之下,立时失去了大好的主动时机,在狐偃罗汉最适宜正面硬攻的“拔山三连环”浑厚的威力之下,俱不由纷纷招架退后,模样十分狼狈! 狐偃罗汉连连追击二十一腿十九掌,怪笑道:“朋友们,可不是天亮了么?” 三戟绝魂个个气得两眼发黑,五内生烟,短戟倾力反扑,力图取回先机。 于是,战况又转激烈,在闪电般的接触交击中,二十招又极快的过去。 楚云默立一旁,注视着场中倏起忽落的四条人影,心中想道:“这三戟绝自己昔日曾有所周,看来武功十分不弱,只是比起迅雷手康仰山,紫杖镇天包洪鸣等人来,却要逊色得多,不过,狐偃罗汉体力损耗过巨,只怕这场仗打下来,也不见得能占太大的便宜哩……” 想着,他冷沉的侧过头去,向立于身旁神色紧张惶恐的粉面花刀道:“洪朋友,阁下与莽牛山白心山庄到底结了什么梁子?以至于使得他们对你如此痛恨?” 粉面花刀洪引面色微微一变,双眼轻转,闪砾的道:“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乃是为了一件小事,双方发生误会,白心山庄却心黑手辣,欲将在下置之死地……” 楚云何等沉练聪慧,嘴角一撇,已知道这粉面花刀刁滑成性,必不是好路数,他冷淡的道:“不论阁下属于何道何门,既然吾等为阁下接住这档子事,便会倾力为阁下担当到底,不过,若阁下行为确实有违江湖道义,那么,只待此事一了,吾等自会与阁下另行结算。” 粉面花刀闻言之下心头一震,畏缩的向楚云脸上一瞧,他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楚云与狐偃罗汉的关系,自然更不知道二人间的微妙情形,在粉面花刀表面的观察及推测,尚以为楚云与狐偃罗汉都是深交多年,彼此互相熟悉的老友哩。 其实,楚云适才之言,明眼人一听即知,这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行家口吻,楚云为了明了确情,才不惜冒着被人识破根底的危险,发言相询,自然,他也知道,粉面花刀不明他与狐偃罗汉的微妙关系,必然不敢多说话,假如,他对粉面花刀讲的话被狐偃罗汉听到,则必被狐偃罗汉看出端倪。 这时,场中四人又交手了十五招,但是,一时之间,尚不易分出胜负。 楚云默默想道:“看样子,这粉面花刀必然不是个正道人物,假如他犯了众所不齿之事,自己等人又不明不白的为了他顶缸架梁,日后到是麻烦,嗯,非要想个方法,让这小子将详情吐出才好,免得自己等人被其戏弄利用,做了好事,反而惹个臭名。” 他正想着,身旁的粉面花刀已悄然向外移出一步,双目不住的四处溜转,好似在打量地形,欲随时见机而遁一般。 楚云剑眉微皱又舒,左手小指闪电般轻轻点出,毫无声息的戮在粉面花刀肋下“麻筋”之上,并且又用同一手法点了他的哑穴。 他这个行动,看起来是如此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贸然一见,决不知在他左手几乎察觉不出的微微拂动中,己暗地里施展了手脚。 粉面花刀洪引第二个念头尚未在胸中兴起,全身蓦然一颤,立时分毫不能移动的定立当地。 楚云向前挪出一步,面孔上装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语声却异常冷酷的低语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朋友你是哪一路的,彼此心中有数,现在,不给你点苦头吃,谅朋友你还不肯吐实。” 说话中,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像是一个老朋友般亲热的握在粉面花刀手上,然而。他却以小指指节,轻轻按住洪引腕脉之上,时松时紧,有节奏的轻按,缓放着。 休看楚云只是以小指指节发力,须知他目前不但功力突飞猛进,而更清楚人身血管流转的趋势,把握住血液流环的有利时机,做为克制敌人的工具,人体之内,无论哪一个部分,都是不能缺乏鲜血滋润的,何况,腕脉血道,原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啊。 粉面花刀骤觉右半身的血忽顺忽逆,翻涌激荡,一条右臂更加有如万蚁啮咬,酸痒无比,滋味之难受,直比砍他两刀还要来得痛苦,加以全身四肢不能移动分毫,无法稍作抗拒,酸,痒,麻,辣,各股味道交集,一张白粉面孔,早已变成猪肝之色。 楚云轻悄的道:“如何?还有更妙的享受在后面,阁下如有兴致,不妨慢慢地逐一尝试。” 粉面花刀又竭力忍耐了一刻,却再也抑制不住,额上汗水如注,眼皮连连眨动,闪砾不定的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 楚云松开五指,又顺手解了洪引哑穴,双目凝注斗场,低声道:“不要耍滑头,朋友,在下洗耳恭听了。 粉面花刀此时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却仍然无法移动,他喘息了片刻,语声含混的道:“这位兄台……你……你要知道什么呢?” 楚云面色一寒,冷冷的道:“三戟绝魂为何追杀于你?” 粉面花刀神态犹豫,狡猾的道:“事情很简单,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兄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呢?二位兄台维护洪某之举,洪某日后必当图报……” 楚云越听越感到这粉面花刀话中大有文章,他正待再度追问—— 场中一声暴喝蓦然响起,戟芒乱闪中,一条人影斜斜跃出寻丈之外! 于是,楚云急忙移目瞧去,只见狐偃罗汉汗落如雨的移立当地,那身躐蹋的布衫,自襟以下裂开半尺,肌肤之上,血痕殷然! 而那跌飞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三戟绝魂中的红戟绝魂余倚! 狐偃罗汉气喘吁吁,双目一翻,吼道:“怎样小子们,老狐狸的几招三脚猫还能登堂入室吧!任你们大展群殴之战,却奈俺何?” 黑戟绝魂郭达志满脸通红,他回头一望甫自地下艰辛坐起的拜弟余琦,大叫道:“三弟,伤势如何?” 红戟绝魂手中短戟尚未失落,他沙哑的道:“大哥不用管我,严老贼只是震断了愚弟一根肋骨……” 青戟绝魂马魁元狂吼一声,闪电般欺身攻出十一戟,厉声道:“三弟,待二哥为你砸碎严老贼狗头——” 狐偃罗汉旋身移步,倏出三腿十六掌,大笑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不信你就试试!” 笑声中,身形如电,劈出一十六掌,攻向正伺机而动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此刻,楚云已感到情势严重,狐偃罗汉虽然仍自攻守如风,猛辣无比,却是有些不利落了,连夜来的拼斗奔驰,加以身上的创伤未曾痊愈,这都是令他不能正常发挥的征结所在。 交相穿织的激战,瞬息已过去了一百五十多招,狐偃罗汉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嘴巴大张,细目如铃,他已逐渐感到有些转动不灵,心余力绌了。 自然,仅剩下的黑戟绝魂与青戟绝魂二人,情态亦不较敌人稍好,二人每在互相掩护之下,才能做一次令敌人感到威胁的攻击,然而在迥异的角度之下,却遇到敌人强而有力的反袭。 于是,在黑、青二绝的戟光中,一个胖大的身影在微小的隙缝里穿掠,在罡烈的掌山拳风之下,两条魁梧的身躯往来翻飞。 对敌的三人,在疯狂的攻拒里,已各自感到身手逐渐沉重,因此觉得敌人的攻势亦愈来愈强,三人的处景,此刻已全是强弩之末了…… 狐偃罗汉敌了舐盐湿的嘴唇,急忖道:“奶奶的,这一夜来连闯两关,弄个不好若是栽于此处那才冤呢!然而这两个小子好像吃了狼心豹子胆似的,倒越来越狠了!” 思忖间,黑光骤射,一道锐利的劲风,有如钢锥般笔直地扎向狐偃罗汉背心,同一时刻,另一溜青色芒影,亦急奔小腹刺来,来势中,更将两胯罩于其间! 狐偃罗汉微吃一惊,他多肉的面孔一沉,竟然毫不闪躲,大马金刀的立于原处,左臂怪蛇也似自肋下穿向背后,右掌却竖立如刀,猛截青戟绝魂兵器! 黑戟绝魂冷酷的面孔变得一片狰狞狠毒,他大喝一声,正待全力刺下,却蓦觉手肘“曲池穴”微微一麻,所有力道立已在瞬息之间消泻得无影无踪。 光影倏然交织,一缕黑芒如流星赶月般飞射至空中,足有三丈来高,狐偃罗汉左腿骤然后蹴,一条人影应势倒地,翻滚而出! 正值此际,狐偃罗汉的右掌已狠狠地切在正面攻来的青戟绝魂兵器之上,于是—— 青色短戟猝而刺向地下,戟端利钩割裂狐偃罗汉掌缘,在鲜血迸溅中,狐偃罗汉竟然一头撞迸青戟绝魂马魁元胸口! 惨厉的呼号,自马魁无溢满血液的口中发出,继而顺嘴流下,强健的躯于如一堆软泥般倒子尘埃! 争斗自突然间展开,又在瞬息间结束,但是,却结束得有些凄惨。 狐偃罗汉歪歪倒倒的抢出两步,正待说话,一溜红色的精芒,已如强弩流矢般,不声不响地猛射而至! 而此刻.在狐偃罗汉精疲力竭之下,他是绝对无法闪躲这致命的一击的,但是,就在这位独脚巨枭霍然怒吼之际—— 那溜赤红色的精芒,却宛似骤然失去控制一般,嗡然一震弹飞至空中达五丈之高。 随即一个暗哑怨毒的狂吼声破空传来:“好杀才,老子和你拼了!” 三道白光,在语声扬起时,有若三条白练,急然溜射而出。 但是,这三道寒光的攻击目标,却转移了方向,不是对着狐偃罗汉,却是飞向站于远处的楚云! 狐偃罗汉瞑目大叫:“狗娘养的余琦,竟向不识武功之人下手,老子活劈了你!” 叫声中,他已不及;也无力飞身往救,双掌猛翻,倾力劈向那坐在地上的偷袭者——红戟绝魂余倚而去! 此刻,楚云明朗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湛然神采,他好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将身躯极为从容自然的摇晃了一下,看不出他在闪躲,更看不出有什么神异,然而,那三道白光却在他身形摇晃中,纷纷呼啸擦过,”砰”“砰”连声的钉立在那株高大的白杨木上! 赫然竟是三枚白虎钉! 这时,狐偃罗汉的罡烈掌风,亦如铁锤般击在正欲滚身逃避的红戟绝魂身上。 一声如狼曝般的嚎叫骤而响起,红戟绝魂的身躯被那片凌厉的劲风,撞得连连翻出七尺之外,终又寂然不动。 狐偃罗汉掌势发出之际,目光急回,已然看到那三溜白光险极的自楚云身侧擦过,而楚云闪躲之法,却又是如此神妙与不露痕迹。 这个久闯江湖,憨面辣心的独脚巨盗,此刻不由目瞪口呆,惊异至极,不错,这是他自出道以来,首次所见,最为精绝的闪避身法之一!没有三十年以上的艰苦磨练,不克臻此境界,而楚云,却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狐偃罗汉震惊的望着楚云发呆,他张大着嘴巴,甚至于忘记去探视地上的三名敌人,楚云淡淡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千钧一发中,使出了在回魂岛密洞内习练的奇功,虽然已尽量掩饰与假装,却依旧没有逃过狐偃罗汉那一对尖锐的目光。 “两条半人命,再加上日后缠连不尽的仇怨,这便是包揽闲事的代价,我说得对么,老兄?” 楚云缓缓的说完,又平静的行至狐偃罗汉身前。 他的脚步声细碎而轻悄,狐偃罗汉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伙计,你到底是谁?” 楚云故作讶然,道:“我是楚非呀,老兄,你受伤不重,怎会昏了头不成?” 狐偃罗汉忽然仰天发出一阵大笑,鲜血淋漓的右手倏而抓向楚云左肩。 有如一片自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么轻灵,更似夜雾中的一个幽魂般那么虚幻,在狐偃罗汉手掌尚未伸至楚云肩头一半的距离时,楚云己不可捉摸的移到狐偃罗汉左侧,速度之快,便好似他原来便站在那里一样。 于是,他一拍狐偃罗汉肩头,笑道:“别生气,老兄。” 狐偃罗汉一掌拍空,闻声霍然回头,楚云已好端端的立于自己的身旁,神色之间真挚而诚恳。 狐偃罗汉全身一震,瞳孔大睁,良久,他才镇定下来,苦笑着道:“伙计,假如你去演戏,准是天下第一块奇材,俺姓严的自来游戏人间,玩弄他人,却料不到竟被你耍得团团乱转,唉,想来想去,俺不如你,俺不如你。” 楚云深刻的注视着狐偃罗汉,半晌,始徐缓的道:“老兄,我喜欢你的性格,为人,及一切,原谅我有我的苦衷,请相信我,你是我今生到目前为止,所最为投缘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险诈与冷酷的人虽然太多,但是,你没有,在情感的领域里,我希望你与我能结成坚定不移的伙伴,直至永久,你愿意么,老兄?” 狐偃罗汉双臂大张,不顾身上的创伤,和楚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的道:“伙计,你说得太对,俺想说的话,都被你说了,呵呵,天下虽大,难得知心,伙计啊,你知俺的心知得太多了,俺当了大半辈子强盗,心情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激奋过,好伙计,你真是俺的好伙计!” 楚云深沉的一笑,道:“我会记得你这些话的,更会珍惜我们的情感,你也是,对么?” 狐偃罗汉忽然双臂一松,向楚云兜头一揖,笑道:“伙计,自昨夜至刚才,在暗里出手帮助于俺的人,定然都是你了,这是救命大恩,不得不谢,俺老严这厢一礼。” 楚云连忙闪至一旁,双手急摇道:“罢了,只要彼此相交以诚,相系以心,又何必在乎这点效劳呢?老兄,千万不要如此才好。” 狐偃罗汉长笑站起,一伸大拇指道:“好,俺老严记着便是,伙计,老实说,你这身功夫,可真吓得死人,昨夜俺一见之下,还当是出了鬼呢,好好的,真俊,俊极了,昨夜康仰山那几个老儿,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个武功强绝的高手在暗地里给俺助阵,呵呵,今天一大清早,三戟绝魂又抢着来触他娘的霉头,对了,这三个小子不知翘了辫子没有?” 说到这里,他已回过身来,朝躺在地下不动的三戟绝魂走去。 楚云向尘埃中斑斑的血迹微一瞥视,摇?返溃骸安挥每戳耍陉旯镏颈荒阏鸱杀髦螅衷谀羌恰步拧绿咧杏欣撸慌吕吖蔷∷椋胨啦辉读耍嚓瓯荒愕奶饭ψ擦盐逶啵缫阉廊ザ嗍保礻昝矗衾闲帜悴辉偌由夏橇秸粕杏邢m丝蹋乱惨幻橐跻印!?br /> 狐偃罗汉仍然向前逐一检视,大叫道:“楚非伙计,你这对招子可真厉害,一眼之下,比俺亲自动手还来得明白,果然丝毫不错,呵呵,郭达志这小子在俺背后出手之际,定然又是你弄了手脚,否则,只怕俺那豹尾脚非但用不上,还要先吃一戟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若有所疑的道:“伙计,你真的叫楚非么?” 楚云笑道:“楚为姓,岂可随意更改?至于名么?非者非也,自然是假的。” 狐偃罗汉急切的道:“伙计,现在,你的真名总可以赐告了吧?” 楚云颔首道:“自然可以,不过,却须在解决两件事以后。”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紫色泛着白点的精巧玉瓶,行至黑戟绝魂郭达志面前,回头道:“老兄,留他一命,你不会介意吧?” 狐偃罗汉笑道:“也罢,但是,只怕他日后寻到俺老严头上,却不会如此慈悲呢。” 楚云庄容道:“如有那一天,我既能救他的命,自然亦能取它回来。” 说罢,他双手齐动,右手撬开黑戟绝魂郭达志的牙关,倒入瓶内乳白色的液体,左掌却隔着衣衫,为他接合右肋断骨,双管齐下,同时行动,却快捷迅速无比。 片刻间,他已做完一切,又走到那呆如木鸡般的粉面花刀洪引面前,沉声道:“洪朋友,为了你,吾等已惹下了一身麻烦,更背上两条半人命,现在,朋友你不要再使我们多费手脚,将你与白心山庄结怨详情明告,以便彼此心中有个交待。” 狐偃罗汉怪叫一声,道:“对了,刚才还好好的,至于为什么事打得天昏地暗,俺到现在还摸不清楚,姓洪的,你倒是说说看。” 楚云一笑道:“老兄,这位朋友十分难缠,适才更想趁你们激斗之时开溜,嗯,他如肯痛快说出原因,倒也不用我点上他的麻筋了。” 狐偃罗汉微微一怔,双目仔细一瞧,怒道:“喂,姓洪的,又不是老婆偷汉子,有什么不好说的?俺老严为你打得头破血流,总该知道为了什么事呀,他娘的装糊涂可以,真糊涂却不干。” 那粉面花刀洪引眼珠骨碌碌一转,支吾的道:“二位兄台,实在没有什么事,唉唉,二位何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在下对二位铭感五内,救命之恩,容……” 狐偃罗汉不侍对方将话说完,哇哇大叫道:“这叫什么?这叫做未叫羊肉却惹得一身骚,妈的,你算将俺老严当孙子看了,是么?好的,不上刑你是不肯讲实话的,俺老严别的不会,于了几十分无本生意,对上刑逼供这一套却是拿手。” 说着,他移动着胖大的身躯,步履蹒跚的行向粉面花刀洪引身前。 粉面花刀洪引早就听过狐偃罗汉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江湖,又看到眼前这惨厉的一幕,三魂七魄,早已吓得去了一半,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惊着,苦苦叫道:“严兄,前辈,请万勿如此,有道是英雄不问来路,好汉休究根由,在下确实无可奉告——” 狐偃罗汉嘿嘿笑道:“给你上两手,当屎尿齐下之际,只怕连你祖宗八代的家谱都能倒背出来,那时,自然便有得奉告了。” 他停住脚步,回头向楚云一龇牙道:“伙计,意下如何?” 楚云恬淡的一哂,道:“适可而止,老兄。” 狐偃罗汉轻轻颔首,蓦然提起粉面花刀后领,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他挂在那株白杨树枝之上,又将他的一双薄底快靴脱了下来,楚云相隔五步之外,随手一弹,解开了粉面花刀被点的麻筋。 于是,这位角色手舞足蹈,魂飞魄散的大叫道:“二位兄台,二位英雄,饶命啊,要金要银,在下无不奉上,但请千万不要伤在下的贱命……” 狐偃罗汉大笑道:“嘿!嘿!老子金满箱,银满仓,后花园里养凤凰,你小子有么?现在,俺却想玩个小把戏开开心哩。” 他随即拗下一只小树芽,快慢有致的在粉面花刀脚心划动起来。 于是,粉面花刀双脚乱摆,身躯狂扭,继之大笑出声,哈哈不绝,自然,笑声里没有包含丝毫喜悦的成分。 逐渐地,他笑声变得嘶哑于涩,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四肢亦无力的垂下不动。 楚云微微探头,正待出身阻止,一个衰弱的嗓音起自二人背后。 “严笑天,你想知道你愚蠢到什么程度么?好!好!郭某便告诉你!”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停手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身受重伤,险死还生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第十一章 各执一词 皓腕黑痣 郭达志面色惨白,嘴唇干裂,颈项艰辛的挺起,双眸黯淡的望着三人,日光中,闪射着怨毒与痛楚。 狐偃罗汉暗中忖道:“好家伙,楚非伙计那瓶药液倒是真灵,郭达志这小子几乎去了半条命,却在盏茶时刻就能开口说话,看样子,楚非伙计还确有两手……” 楚云凝视着对方,冷沉的道:“阁下请说。” 黑戟绝魂郭达志喘息了片刻,继续的道:“粉面花刀洪引这杂碎,原是河朔道上一个下三沛的鸡鸣狗盗之徒……在他穷途末路之时,幸遇……幸遇本庄诸葛庄主好心收容……不想这小子狼心狗肺,竟在身受大恩之下,以怨报德……非但诱奸了本庄三名使女,更盗去镇庄之宝‘玉狮球’逃逸无踪……可恨……可恨严笑天你这老匹夫,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罔顾武林道义,包庇贼子,残厉横行,使郭爷兄弟三人徒劳无功,含恨而死……严笑天啊,任你日后舌生莲花,亦是百口莫辩……白心山庄必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他全身一颤,禁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来,双目更是满布红丝,怒瞪如铃。 狐偃罗汉听得面色连变,厉声道:“郭达志,你说的话可是句句实在?” 黑戟绝魂颓然躺下,低弱的答道:“郭爷——让你终身为此事耿耿不安,岂肯胡言乱制?……自然句句当真。” 狐偃罗汉大叫一声,吼道:“洪引你这王八羔,竟敢蒙混于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身躯一动,抖掌便待劈出。 一旁的楚云急忙趋上两步,微微摇首示意,说道:“这不过只是一面之词,老兄,等我们问明了粉面花刀以后再做定夺,总不至于太晚吧?” 狐偃罗汉怔愕的呆了一下。勉强点头道:“也好,就先看看他们玩的这场狗屁倒灶究竟是什么名堂。” 楚云右臂一伸,身形随着右臂冉冉升高,仿佛自头顶摘取一枚果实般,轻易的将粉面花刀自树枝上解下。 粉面花刀双脚始才落地,便似浑身没有骨头一样瘫痪倒下,双目翻白,嘴吐涎沫。 狐偃罗汉走上前来,向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大骂道:“别他娘的装死赖活,惹得老子性起,一掌送你回姥姥家去……咦,你还不结俺起来?” 楚云一笑道:“洪朋友,以树枝搔搔脚心,不会如此严重的,现在,你若是不再好好地坐起说话,再要装模做样,区区便叫你永世也坐不起来!” 这几句话十分灵验,才一出口,躺在地下不动的粉面花刀洪引立时唉了一声,愁眉苦脸的坐了起来,嘴角的唾沫也被他顺手擦去,十分狼狈的望着楚云等二人发呆。 狐偃罗汉蛮不是那股味道的一笑道:“姓洪的,你倒是听话的紧,来吧,现在开审,第一,郭达志适才所言是否真确无讹?” 粉面花刀哭丧着脸,嚅嚅地道:“二位兄……不,前辈,在下以生命保证,决无此事,二位深明道理,定然知道在下委实冤枉……” 突然,黑戟绝魂郭达志嘶哑的叫道:“洪引,你这狗贼,老子说的话哪一句是冤枉你的?你说啊……” 一口鲜血,又自黑戟绝魂口中喷出,他全身亦不由自主地急剧颤抖着。 楚云横移一步,沉声道:“郭朋友,在下的伤药虽然十分灵验,却也经不住阁下如此不知保重,若朋友你再不平心静息,只怕也要步你两位把弟后尘了。” 黑戟绝魂闻言之下,勉强闭目调息,身躯却仍在轻颤不止。 狐偃罗汉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厉色道:“姓洪的,善恶到头终须报,你小子休要花言巧语存心抵赖,须知逃得过此关,躲不了天劫,俺老狐狸也不是三岁稚童,岂会……” 他话声未罢,楚云己神速无比的晃身上前,双掌一闪,已在刹那间摸遍了粉面花刀浑身上下。 “没有那‘玉狮球’呀,老兄。” 狐偃罗汉忽然若有所悟,略一沉吟,道:“是了,这小子如果当真盗去那‘玉狮球’,定然会视若供壁般珍藏某处,依俺老严做了几十年无本生意的经验判断,那‘玉狮球’随身携带的可能性甚大。” 此言一出,粉面花刀神色微微一变,又在瞬息间恢复了原状。但是,却已被目光如箭的楚云及狐偃罗汉二人看在眼内。 二人相视一笑,狐偃罗汉又道:“藏物于身的这个法门,俺是老行家了,除非吞下肚去,俺没有寻他不出的,嘿嘿,几十年的无本生涯不是白干的,楚非伙计,来,俺说出一处所在,你便搜他一处。” 楚云颔首答应,目光却紧紧注视在粉面花刀身上。 狐偃罗汉大叫道:“头发。” 楚云应声将手掌略一伸缩,已探搜殆遍,微微摇头。 “袖口!襟缝,裆叉,裤管,鞋底。” 狐偃罗汉连声喝叫,楚云双掌不停探索,但是,换来的却是无数次摇头。 狐偃罗汉禁不住有些迷惑了,他确定那枚“玉狮球”定然藏在粉面花刀身上,但是却究竟置于何处呢? 他在地上来回蹀躞了一阵,喃喃自语:“奇怪,莫不成这小子比俺还精明?法门比俺更高超?不信,不信。” 突然,他目光无意问瞥向粉面花刀半坐的身躯,粉面花刀右肩肿上正飘拂着一络刀穗! 狐偃罗汉精神一震,大叫道:“刀柄!” 粉面花刀狂吼一声,纵身跳起,但楚云却较他更快一步,单指闪电般戳向对方“软麻穴”,右手一抽,一柄极为寻常的虎头钢刀已握在他手中。 狐偃罗汉一手接过钢刀,略一端详,用力向左扭转三圈,“咔嘣”一声轻响,连着青色丝穗的刀柄底盖已被旋开。 他往外一倒,阳光下蓦而映起一溜彩色缤纷的霞光,晶莹流灿,悦目已极。 楚云注目一瞧,狐偃罗汉手中已多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珍物来,那是两只青色的玉狮,环抱着一个嫣红的彩球,再衬以雪白如玉的盘坐,这几件小小的物体,凑成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狮球”:雕刻之细腻,生动,以及精巧,真可说已达巧夺大工,镂月裁云之境,的是令人垂涎。 狐偃罗汉在掌中反复把玩,无忍释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爱之极的神色。 楚云十分漠然的无动于衷,是的,他在回魂岛秘室之内,较这“玉狮球”更珍贵百倍的异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尽皆属他所有,当一个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别人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那么,他会对这些东西视如草芥,不值一顾,虽然,这些或是世上在所难求,千载难逢的珍品。 狐偃罗汉目光中有一丝贪婪的色彩,与幻异闪烁的“玉狮球”互相映辉,半晌,他始抬起头来道:“伙计,这小玩意十分可爱,是么?” 楚云平淡的一笑,道:“不错,但它属于别人。” 狐倡罗汉心头一凛,宛如冷水浇头,满腔贪念顿时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阵,始歉然地道:“是的,白属于别人,唉!强取豪夺的事于多了,老毛病一时半刻总改不掉。” 他又似自讽,又似解嘲的苦笑一声,向楚云耸了耸肩。 楚云真挚的道:“老兄,除了精神意志,连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罢,弃了也罢,目前,倒是该如何善后呢?” 狐偃罗汉一声不响,过去将“玉狮球”塞入黑戟绝魂郭达志手中,沉声道:“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错在尔等举止张狂,言词傲慢,不留余地予人,二错在俺行事鲁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实原委,可谓秋色平分,错在双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两相抵消,互不赊欠!” 黑戟绝魂郭达志紧握着手中的“玉狮球”,面色铁青的哼了一声,没有吐出一个字。 狐偃罗汉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现在,俺劈翻了你们两人,却为你们寻回了‘玉狮球’,这个交易大家都不吃亏,不过,你姓郭的若不服气,回去休养个一年半载,再来寻俺清结了断也行,俺姓严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来十分方便,俺包准等着就是,甚而至于,你回去哭诉诸葛老儿亦可,就说俺老严已交待清楚,善因恶果,只等他自己取决了。” 楚云这时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郭达志,你对今日之事,好像并未将在下算入,不论在下是否动手,既在此地,便应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为,各执一词,人言人殊,在下虽不愿招惹于人,但亦不愿别人过份跋扈。” 黑戟绝魂郭成过双目倏睁,向楚云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哑的道:“郭爷忘不了你,彼此记着了。” 楚云冷然一晒,狐偃罗汉却已不耐,怪叫道:“咦?你小子倒还挺硬朗嘛,咬牙切齿的充好汉,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经去了半条命,就得给点苦头你吃!” 楚云不再多说,闪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洪引,我再问你一遍,对于你所为之事,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对发抖,颤声道:“兄台……前辈……在下老实招供,盗那‘玉狮球’确有其事,至于那三名使女,却是她们甘心情愿,在下决未稍作胁迫……自心山庄诸葛庄主生性暴戾,动辄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诸葛庄乃与在下旧日瓢把子素识,才得以转入其白心山庄,供其驱役,绝非如郭护院所言……” 楚云剑形的双眉微皱,对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着些许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谅了粉面花刀这许多劣迹中的一环。 狐偃罗汉两手交叉,用力一扭,愤然地道:“伙计,宰了算了,留着这小子也是祸根。” 忽然,楚云右掌倏一伸缩,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阴筋主脉连点三次,他望着惊恐逾恒的粉面花刀道:“洪引,在一年之后,你到普境狐偃山来,那时,我们会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对自己,时别人,也有个良心上的交待,不过,休想耍些邪门外道,我这“禁脉封筋’手法,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识得解法,若你到期不来,潜伏在你体内的真力便会适时发作,浑身抽搐而亡。” 说罢,他随即拍开粉面花刀被制的穴道,喝道:“不用说话,不用感谢,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来,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长揖,步履蹒跚的行去。 狐偃罗汉回头道:“俺说姓郭的,放好你的宝贝‘玉狮球’,免得别路朋友见了眼红,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强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贵躯,可要俺帮忙收拾收拾么?” 黑戟绝魂闭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云拿起树下的包裹,一哂道:“我们走吧,已经有些早起的农人在注意着这里了。” 狐偃罗汉无可奈何的皱皱鼻子,与楚云大步行去,口中吊儿郎当的唱着:“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却扑来一鼻子白粉灰……” “下营”镇中。 一条东西大街贯穿这并不十分宽却异常繁华的小镇。 楚云与狐偃罗汉正自这条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罗汉信目流览四周,边道:“伙计,空城汁唱了没有?” 楚云一望当空的烈日,微笑道:“饿是有一点,不过却不想现在就吃饭,老兄,咱们溜达溜达再说。”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双目瞥及一个扭着腰肢的冶艳徐娘,正自一家酒楼内走了出来,抛给他一个媚眼,进入一乘青衣小轿中。 大罗汉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伙计,你看见那娘们没有?她给俺送秋波哩,俺并不怎么太老吧?再过两个生日才够得上五十岁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销魂窟去了。” 楚云嘴角一撇,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么还不晓得这个门窍?走吧,于两杯再说。” 狐偃罗汉边行边道:“伙计,俺看你八成是个和尚命,在外面闯,断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场做戏,调剂调剂,却亦是一乐,俺们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尽是些粗脚大手的角色,哪有刚才给俺送秋波的这位标致,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轿帘上绣着“小红轩”三个字——” 楚云拉着狐偃罗汉走向一家挂着“得胜楼”招牌的酒楼前,低声笑道:“老兄,就凭你这个打扮生像,人家花窑子里的大茶壶不揍你出来才怪哩。” 说着,二人已来至酒楼门前,这时,楼下座头食客众多,毫无空位,喧哗之声,嚷成一片,酒菜香混着汗臭气洋溢四周。 狐偃罗汉衣襟向来是敞开的,他一摸肚皮,龇牙道:“呵!呵!掌柜的你好买卖,四方财源滚滚来,车如流水马如龙,金子银子大把大把进柜台。” 一个店小二头顶冒汗,手上端着一盘“红烧整鸡”匆匆行过,眼角一斜,叱道:“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时候,别来穷啰嗦,要小钱也不看光景。” 狐偃罗汉信口文章早已成了习惯,却不料人家竟将他当成沿街乞讨的无赖,他一怔之下,低声说道:“伙计,便凭这小子的几句狗屁,俺们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顿霸王饭了。” 楚云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罗汉道:“老兄,算了吧,咱哥俩这身穿着也够土气了,人家当你要小钱的还算客套呢,谁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厌的一大串?” 一面说着,一面强拉着狐偃罗汉人内,略一环顾之下,便待举步往楼上行去。 正在这时,楼梯口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一缕有如白兰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罗汉用力一吸鼻子,抬头往梯口望去,双目顿时一亮,脱口赞道:“啊,好个美人胎子,不是赵飞燕的姐姐,也准是杨玉环的妹妹!” 楚云冷漠的一瞥,只见楼梯之上,正跚跚走下一个年华双十,珑鼻凤目的少女,那小巧红嫩的樱唇,含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柳眉微挑,有着令人心旌摇荡的魅力。 她背后尚跟着一个体格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亦步亦趋,像一头忠实的看门狗般严伺左右。 在擦过二人身边时,这少女向二人回眸一笑,真是风情万种,不饮也醉,转过头去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的举手一撩云鬓,于是,雪白的皓腕之上,一粒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楚云眼中! 狐偃罗汉瞪眼咧嘴,低声道:“这妮子回头一笑,更是迷人,不过,不知她是对俺笑呢,还是对你笑?” 楚云望着那啊娜的背影,淡淡的道:“你块头大,自然是对你笑。” 说着,二人已抬级登楼,寻了一付座头落坐。 狐偃罗汉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高声吆喝店中小二,楚云借故站起,道:“老兄,我到楼下看看,即刻便来。” 狐偃罗汉笑道:“小子,俺还当你是铁打心肝哩,快去吧,迟了就看不见那妞儿了,呵呵。” 楚云心中十分惊服狐偃罗汉反应之快,虽然他猜错了楚云的真正意向,但这份眼光己够厉害了。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匆匆往楼下走去,来至门口,游目四顾之下,果然看到那少女的身影,正在她身侧大汉跟随之下,转过街去。 楚云大步行去,片刻间,他已走完这条唯一的街道,转过街口,便是一排房舍,房舍之旁,有一十分洁净的碎石小道。 那少女正悠闲的在小道上行着,柳腰轻摆,摇曳生姿,满脸横肉的大汉,则毕恭毕敬的跟在一旁。 楚云略一沉吟,又下意识的按了按背在肩后的狭长包裹,故意踏着沉重的步子,急急跟上。 彼此相距约有五丈,不用一刻,便已接近到可以低声交谈的距离,楚云又移快几步,叫道:“喂,等一下。” 那魁梧大汉霍然止步,目瞪如铃,厉色道:“你叫谁等一下?哼!我看你不想活了!” 少女仍旧缓缓向前走着,脆银铃般笑道:“真是个傻小‘子,你不用把脚步放得那么重,我也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快走吧,别自寻苦恼,谢虎,放他去。” 那叫谢虎的彪形大汉闻言之下,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楚云一眼,方才十分不情愿的转身欲去。 楚云含蓄的一笑,四周一望,见这条碎石道上十分清静,没有什么闲人来往,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举步跟上。他脚步始动,那少女已知晓,清脆的一笑,头也不回的向前行着,几络秀发,轻拂耳边,单是自后面望去,也是诱人已极。 那名叫谢虎的大汉猛然一个转身,有如一座山似的挡在楚云身前,吼道:“朋友,你是吃了狼心还是豹子胆?紧紧跟在我家小姐身后,究竟意欲何为?假若不是小姐吩咐,老子早就捏碎你这不开眼的癞蛤蟆了!” 楚云仍旧含着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沉静的望着眼前这位横眉怒目的大汉。 那少女走了两步,徐徐地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楚云,又向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傻小子,是缺少盘缠么?还是和家中媳妇吵了嘴?去吧,回去好好种地过日子,别尽想些歪心眼儿了。” 楚云淡淡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尚未回答,那叫谢虎的大汉已紧握双拳,踏前一步,凶狠的道:“住口,你敢对我家小姐如此说话,非——” 那少女微微摆手,风吹荷舞般笑道:“好吧,我叫黎嫱,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楚云嘴角微撇,冷漠的道:“叫你旁边这头疯狗滚远一点,我有话要问你。” 叫黎嫱的少女,闻言之下粉面陡地一寒,萧煞的道:“你有些过份了,谢虎,给他留点记号。” 彪形大汉早已怒火满腹,跃跃欲试,此刻大喝一声,两只拳头有如一对铁锤,猛然击向楚云太阳穴。 少女轻蔑的一挑柳眉,转过身去—— 正当她的身躯才转到一半的时候,一声狂叫起处,牯牛大的一团黑影,如一堆稀泥般摔落在她的身前。 这少女——黎嫱,惊异的转眸望去,倒在面前的,竟然是她那武功不弱的跟随——谢虎! 楚云则闲散的背负双手,宛若那彪形大汉的狼狈像全然不是他的杰作一样。 黎嫱微微一?智宕嗟男α似鹄矗炎懦频溃骸坝矗箍床怀瞿愕故歉隽芳易影。夷男┦钡米锪四阊剑咳凑饷春菪模坏忝孀硬涣簟?br /> 楚云双目半闭,冷冷的道:“难道说金钩银鞭与姑娘你就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黎嫱神色一凛,水汪汪的眸子左右一瞟,轻声道:“朋友,你是谁?” 楚云剑眉一轩,毫无感情的道:“别管我是谁,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 忽然,黎嫱又咯咯笑了起来,俏皮的道:“年轻人,对一个女孩子问话,是这种问法么?” “不要自找难堪,这一套你拿去应付别人吧,在下见多了!”楚云生硬的道。黎嫱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笑道:“年轻人,你若也是在江湖上闯的,应该听过‘大洪二子’的威名吧?否则,‘凤目女’黎嫱可能也不太陌生?他们都不是随便容人放肆的呢。” 楚云心头微震,面前的风目女黎嫱他虽然未曾闻及,但湖北大洪山的“鬼狐子黎奇”“左拐子宋邦”却是闻名已久,这“大洪二子”俱是鄂境黑道领袖人物,在江湖上,更是两个煊赫一时的霸才! 黎嫱眨了眨她那双细长而美丽的丹凤眼,轻笑道:“年轻人,你或者知道很多事,但是,你去吧,我不会难为你的,记着别向他人泄露,你这一身功夫还很不错,要知道在一照面之间能打倒我的跟随,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 楚云微微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极端的轻藐与不屑,他沉声道:“其实,打倒‘大洪二子’也不会比收拾那块废料困难多少,现在,你最好乖乖将那座翠佛拿出来——” 风目女黎嫱花容大变,柳眉倒竖,她气极而道:“你……你竟敢侮辱我的父亲……你……” 楚云安闲的一拂衣袖,道:“如何?你能不顾金钩银鞭死活,乘狐偃罗汉与半面鬼使皮昌拼斗之机,坐收渔人之利,难道在下区区便不能做个黄雀之后的隼鹰么?” 凤目女黎嫱怒道:“我问你!你是否与狐偃罗汉是同路之人?” 楚云闭目道:“虽未全中,相差不远。” “远”字适才出口,五股劲风,已突然袭向他面部七窍,来势奇快,狠辣无比! 楚云仍旧没有睁开眼睛,颈项巧妙的微微一侧,左手五指弯曲如钩,闪电般扣向敌人腕脉,虽未细瞧,时间位置却是拿捏得奇准! 凤目女惊呼一声,急退三步,纤掌微晃,又拍向对方中盘七处重穴。 楚云听风辨位,猝然横移一步,又是单出左掌,略一伸缩中,一连串的掌影己如漫天花雨般泻向凤目女身前! 于是,凤目女黎嫱又身不由主的后撤五步,方适险险躲过,她粉面涨得嫣红一片,俏目瞥处,发觉有些闲人远远驻足观望,气得她一跺脚道:“你——你欺人太甚,我今天拼了一死也不饶你,走,到僻静地方去分个胜负!” 楚云缓缓睁开眼睛,一笑道:“老实说,就凭你这两手,再多上三五个也不够瞧,算了吧,还是乖乖地交出翠佛,扛起地下这个草包,回去哭诉‘大洪二子’,他们既然是你的尊亲长辈,必然会替你出头的!” 风目女黎嫱气苦得目蕴泪光,娇躯轻颤,恨声道:“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杀死你,你要是个男子汉便跟我走!” 说罢急一转身,顺着小路如飞而去。 楚云深沉的一笑,俯身提起那摔得人事不省的谢虎,轻若无物般飘身跟上。 第十二章 巧戏凤女 三鸿飞现 这条碎石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稀疏的竹林,自竹林的隙缝中往外瞧去,可隐约看到一栋十分气派的黑门巨宅,黎嫱窈窕的身影,到了竹林前已骤然停止,粉面含煞的转过身来。 但是,当她忿恨的目光回扫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楚云的踪迹,来路上一片寂然,静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黎嫱惊异的四处搜寻,修篁迎凤摇晃,日光之下,只有她自己映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那寒伦而狂傲的年轻人呢?她气得猛一跺脚。 “你当在下临阵脱逃了么?笨丫头。” 一个冷沉的语声自她背后响起,黎嫱霍然掠出三步,脚下一旋,又转身过去。 只见楚云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眼帘半阖,正立于五尺之外,悠闲的向她注视着,地下,如死猪般躺着那大汉谢虎。 黎嫱心中一跳,想道:“这年轻人到底会是谁呢?自己的一身武功全然承自父亲,在小一辈的武林人物之中己算上流之列,但是,比起来却较人家相差得太远了,甚至连他摸到身后五尺之近尚不自觉——” 楚云早已注意到黎嫱迟疑与迷惑的神色,他故做不察,沉声一笑道:“便是养一只狗,大概也会与主人之间多少有点感情,但是,你这位跟随忠心耿耿的结果,却换来你毫无人情味的摒弃,看来,若非在下将他提至此处,只怕现在还躺在路上晒太阳呢。” 黎嫱面色紧板,冷冷的道:“姑娘不妨老实告诉你,大洪山的属下只有一条心,永远效忠‘大洪二子’,不问其本身的利害遭遇,谢虎如不幸牺牲,他也会毫无怨言的死去,你这伦俗寒生,岂知大洪山的仁规义矩?” 楚云冷然地一哂道:“一意专横,私利图己,尚有一篇大道理夸耀,可笑亦复可悲。” 黎嫱悄无声息的移前两步,忽然展颜娇笑道:“你尽情的骂吧,谢虎这半条命,自会有人代他索还。” 楚云双手微搓,倏忽身形暴转,双掌极快的一晃,已将黎嫱全身三十六处大穴罩于掌影之下! 黎嫱估不到对方会在此种情形下突起发难,她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退出寻丈之外,方始勉强站稳。 这时,楚云并未乘势追击,仍然一派洒落的卓立原处,望着黎嫱嘲弄的一笑。 虽然,这一笑是如此的轻淡,却不啻是一把尖刀,深深扎人这位倔强的风目女心坎之内,不错,在行道江湖以来,只有她嘲笑别人,似目前的狼狈处境,在她尚属首次。 于是,黎嫱怒极的娇喝一声,雪白的双手挽起一道美丽的弧圈,似片片梨花般飘舞攻上。 楚云双脚钉立不动,身躯在静止中做着不易察觉的闪躲,刹那间,已将黎嫱每一掌躲过,好似平地突起的长虹,他神速无比的在黎嫱掌势消竭之际劈出一拳,是那么恰到好处,又将这位凤目女逼出七尺之外。 楚云自从出手开始,始终是轻描淡写的未尽全力,但是,饶是如此,已将这位大洪二子之首的爱女逼得捉襟见时,招架无方。 黎嫱此时粉面煞白,小巧的鼻翅微微翁动,她又习惯的一跺脚,“呛卿”一声,隐于衣衫之内的兵刃已翻手拔出! 银亮的寒光里泛射着秋水也似的澄莹,锋芒闪缩不定,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一柄吹毛截铁的利剑! 楚云双目微微一睁,笑道:“好剑,可惜有灵神兵,却操诸于一个无能而庸碌的女人手里!” 黎嫱断叱一声,高叫:“你胡说!” 剑光随即如匹练般暴卷而上,寒气森森,宛似晶雪莹冰,漫天盖地的攻上。 楚云脚尖拄地,猛然一个大盘旋,已在瞬息间脱离了这片剑网,他绝不迟疑,双掌交叉,电掣般挥出十几掌,掌掌凌厉,一气呵成。 黎嫱心中一凛,娇喝连连,手中剑时如龙腾,或如凤舞,倏似风起,继似花落,招中套招,式中藏式,变化万千,这正是大洪二子之首鬼狐子黎奇滴传之“青云剑法”。 顷刻之间,十五招已经过去,黎嫱拼命抢攻,式式不离敌方要害,但是,却丝毫奈何不了来去自如,潇然洒脱的楚云。 在一次绝快的闪掠中,楚云暗忖道:“看来面前这妮子功力相当精湛,轻身之术更加不凡,却是太娇纵了,怎生想个法子压压她的气焰才是。” 想着,他身形迅如闪电般翻转过来,一口气展出九指,十腿,二十三掌! 这些狂厉而猛辣的攻击,几乎全是穿插在黎嫱那绵密不竭的剑势中,而威力之恢宏,更是大得出奇! 于是,一声惊呼随之而起,窈窕的身影骤退两丈。 楚云冷冷一笑,如鬼魅般揉身进步,诡异之极的将右掌幻成一片浑圆的光影,右手却迅捷已极的扣向黎嫱腕脉! 这乃是回魂岛密室中,那深奥浩瀚的“太阳掌”法内一个招式的环节,在黎嫱尚未喘过一口气的时候,已有如电光般袭到。 黎嫱猝觉劲风袭来,速度是如此惊人,在直觉的反应里,她知道凭自己目前的功力是无法从事抗拒的。 于是,在一声怒叱中,她双脚倏起,连环不断的瞅向敌人小腹丹田! 人影倏然飞晃,银芒溜闪生辉,黎嫱的尖声长叫,再度响彻四周。 待至一切静止之后。 只见楚云神色飘逸的独立于竹林之前,左手倒握着一柄形式奇古,精光耀目的长剑,右手却掂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鹿皮小蛮靴! 在他五步之前,正愕然立着那刁娇的风目女黎嫱,她赤着右足,手中空空如也,画一般的面魔却倏约倏白,羞怒不堪。 楚云目光一扫黎嫱那里着薄纱的纤细足踝,那白嫩晶莹的脚趾,狂放的一笑道:“小妮子,现在,是区区该回家种田呢,还是你应该回去倒在娘怀里大哭一场?” 黎嫱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抽搐不停,俏娇的风目中,滚动着两颗珍珠也似的泪水,混身更簌簇地抖个不停,她已羞愤到了极点。 楚云昔日在江湖之上,素有“浪子”之称,平素狂荡不拘,豪迈纵性,更不注重小节,他经过此次巨变之后,往日心性,早已隐藏大半,此刻,却又有些流露出来。 目注着黎嫱的窘迫,楚云将手中小蛮靴在食指上一转,眨眼道:“嗯,三寸圆肤,纤纤玉踝,袅娜莲步,亦不过如此矣。” 蓦然,黎嫱美眸紧闭,左手食中二指并起,疾点自己颈下“喉头穴”! “喉头穴”乃人身三十六处重穴之一,若然戳中,必死无疑! 楚云倏探右掌,慢条斯理的道:“有志气,不过,小妮子,人生还长得很呢。” 他右手掌一挥之下,那只精巧的鹿皮小蛮靴,已准确无比的击中黎嫱时弯的“曲池穴”,那柔弱的身躯也随着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楚云冷然卓立,微瞥手中利剑,只见剑柄之上,以银丝缠缕成“天绅”二字,他轻蔑的将这柄“天绅”剑插在地上,沉声道:“黎姑娘,佩剑奉还,那座翠佛还是由你亲自交回金钧银鞭为妙,光棍不挡财路,莫扫清别人辛苦挣来的名声,更不要砸人家饭碗,你是个女儿家,在下不便搜身,但请切记,留人一步,即是留己一步,日后,若你欲亲自报复今日之恨,那么,咱们总会有会面的一天,恕在下不再留名。” 他说完正待转身离去,眼角一瞥,已看出竹林后的巨宅大门蓦然启开,三条人影,如飞而至。 楚云目光凝注之下,微微一动,急忙抽出一张布帕蒙住面孔,袖手立于一旁,毫不畏惧的瞧着来人。 来者俱是五旬上下的老人,个个身手超绝,行动利落,略一起落,己如飞也似的到达楚云身前。 当中一个生有一双倒丧眉的黄面老者,锐利的眼睛一瞥之下,失声惊呼道:“遭透,果然是黎姑娘!” 另外一个神色精悍矍砾的老者,向楚云冷冷一瞧,暴喝道:“兀那小子,适才是你在此处与人动手么?” 楚云隐在布帕下的嘴唇不屑的一撇,没有回答,但是,他轻藐的神态已由双目中流露出来。 黄面老者急步走至凤目女黎嫱身前,伸手为她拍活穴道,惶恐的道:“黎姑娘,可有人伤着你么?都是老朽那一干下人该死,不知姑娘出外未归,传报来迟,以至令姑娘受这无妄之苦。” 一直没有开口,唇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那个老人,踱方步似的来到楚云面前,轻咳一声道:“小伙子,大约是你没有睁眼吧?” 楚云冷冷一哼,仍然不语不动。 黄面老人又焦急的道:“黎姑娘,可是眼前这小子伤了你?请告诉老朽,无论是准,老朽定然为姑娘出了这口气!” 黎嫱缓缓地睁开那对泪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楚云,热泪又不禁夺眶而出,呜咽着道:“我恨死你了,我一辈子也不要看见你——” 精悍老人霍然转过身来,一步步向楚云移近,阴森森的道:“好杂碎,果然是你!嘿嘿,还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今天要不给你留点记号,会令天下人笑我‘冷竹双煞’太也无能!” 楚云大剌剌的一笑,讥道:“老小子,你不用称字道号,在下也知道你俩是‘冷竹双煞’,你叫胡金,那生着倒丧眉的叫朱安,对么?” 精悍老人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迟疑了一下,脚步亦不由停了下来。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倒还见过点世面,不过,今日你即便是老夫等的亲兄弟,只怕亦无法饶过你这次!”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老儿,你敢说此大话,便凭着你那块‘南山一儒’的招牌么?” 这身着纺绸长衫,唇蓄八字胡,形似教书先生的老者闻言一愣,奇道:“咦,你还认得老夫?小伙子,报个万儿听听。” 楚云双手一负,悠闲的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干戈相见之前,还是少拉点交情为妙。” 不错,楚云在未遭巨变之前,与面前这“冷竹双煞”“南山一儒”,皆有过数面之雅,是而他识得三人,因此,他也怕三人认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南山一儒一摸八字胡,沉吟道:“奇怪,你这口音似曾在哪里闻及,咱们又在什么地方见过呢?我杨文显可不是健忘之人——” 蓦然,一声厉喝起处,人影倏闪,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已掠身而到,他一边伸手急扯楚云蒙面中,一边喝道:“小子,老夫定要使你现出原形!” 楚云丝毫不动,右掌并指如戟,闪电般戳出,微微一晃之下,指风已遍罩胡金肋下大小一十六穴! 胡金惊叱一声,双臂猛抖,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又折了回去。 南山一儒杨文显呵呵一笑,抖手便是十九掌攻向楚云,脚下“流霞腿”猛闪而出,神鬼莫测的踢出七腿! 楚云仍然不闪不躲,双掌上拦下截,连消带打,奇妙无伦的一一挡过。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睹状之下,不觉心中大凛,断喝一声,如飞扑上,拳腿齐出,狂风暴雨般展出十一招! 劲风如飙,凌厉无比,若一道洪流般卷向楚云而至! 楚云朗一晒,双脚钉立如桩,大马金刀地硬封硬拦,在一连串的“劈啪”暴响中,朱安竟被震退五步之外! 南山一儒杨文显细目大睁,摇头晃脑的道:“咦?此子何许人也?功力竞高至如此,怪哉,怪哉!” 楚云剑眉一舒,笑道:“杨老儿,喝杯老酒,泡壶香茗,奕上局棋,课课八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为虎做伥,东奔西跑的生涯却不太清高哩。”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厉叱一声,身形闪动间,又狠辣无比的攻来七腿十三掌,攻势才出,忽的一个大斜身,双时急拳,间不容发的连续撞上六肘! 楚云依旧半寸不移,双掌翻飞如电,急拦猛架,刹那间又稳居上风! 一旁虎视眈眈的朱安嘿声吐气,适时而动,掌指配合着腿势,严密无隙的急攻而上,的是招招狠实,式式猛辣。 南山一儒微掖长衫,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小伙子,老夫等便看看你是否堪承大任!” 说话中,身形迅速游走不定,在每一次奇妙的移动中,绝着险招,已绵绵而出。 楚云力敌三名武林一流高手,毫无惧色,他在电光石火般的交击攻拒中,站立部位分毫未动,他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不息,呼之欲出,四肢伸缩之间,流畅无比,挥洒自如,面前的三名强敌,几乎没有给他感受到多少压力。 于是,他仔细的出招折式,默默体察,他要在目前的实际拼斗中,更深一层的了悟自己功力的精进。 顷刻间,三十招过去了。 凤目女黎嫱已自地上站起,穿好了靴,默默站于一旁观战。 她那一双摄魂夺魄的美目,随着四人的进退溜呀溜的,嫣红的嘴唇抿成一道美妙而迷人的弧线。 蓦地—— 楚云站立原地不动,两掌分袭冷竹双煞,在掌影幻掠中,又诡异无比的攻到南日一儒面前。 三人身形同时暴退,又同时挺进,六条铁臂奋力还攻下,南山一儒呵呵笑道:“小伙子,你还真有两手——给我倒下!” 笑声中,倏而发出一声厉喝,右腿疾若雷电般踢出! 楚云毫不慌乱,掌势仍然分拒冷竹双煞,左腿膝盖一缩一拐,立将南山一儒踢来的脚尖带到一旁。 冷竹双煞见情不妙,猛然拼力攻出十七掌,南山一儒幸得解围,身形却转了一个大圈子,几乎一交跌倒! 一旁的风目女黎嫱不觉露齿一笑,心中忖道:“这外表寒伦的青年,一身所学真是深不可测,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皆是爹爹十分器重之人,武功更是卓越无比,但是,合他们三人联手之力,却仍然占不到这青年丝毫上风,而且,看目前情形,人家好像尚未使出全力——打到现在,他连原位都没有移动,腿式更未施出。” 场中人影再度翻跃晃闪,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复退又上,掌腿翻飞,暴喝如雷。 黎嫱抿唇轻哂,又想:“面前这青年叫什么名字呢?武功如此高强,定非无名之辈,他穿着虽然穷酸,气度却如此雍容飘逸,而且,长得亦异常英挺,但是,哼,这家伙太狂傲了,简直欺人太甚,他——他适才竟脱去我的靴,啐——轻薄。” 想到这里,一叠声紧密暴响,又连连响起,黎嫱急忙转目凝视斗场—— 三条人影冲天飞起,各据一方,略一盘旋之后,又宛如三头大鸟猛扑而下。 黎嫱心头一震,低呼道:“啊,这是爹爹秘传他们的‘雷鸟三搏’!” 第十三章 金雕绝技 狐冥杳然 当黎嫱脑中的意念尚未转完,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的六只铁臂,已似鹰爪般张开,在三人扑下的身形距离楚云还有五尺之际,口中井同时发出宛如雷鸣般的低吼! 来势是隼利而猛烈的,这三位武林一流高手,像是久经练习过这种合力袭敌的招术,施展之下,不但配合得紧密无间,威力更是宏大得惊人! 风目女黎嫱樱口微张,美眸凝注,她竞不由自主的为那不知姓名的青年担忧,但是,在刹那间 只见楚云长笑一声,古铜色的肌肤顿时泛出一片隐隐约约的红光,随着他浩然无畏的湛湛神采,双掌快捷无匹的分自十六个不同的方位推出,他推出的掌式看来是如此严肃而沉稳,却又如此威猛与迅速。 这一连串诡异的招式,在顷刻间结成一片,宛若天罗地网般反卷而上,劲力澎湃中又似阳光的万道金霞,神异而无可言喻的同时围向扑来三人! 这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所习得的“太阳掌”式中,第一式的一个环节而已! 冷竹双煞齐声惊呼,身形如殒星般飞出三丈之外,又自竹林的顶梢落下,竹枝拆断的“哗啦”声乱成一片! 南山一儒见机较早,倾力躲闪之下,亦被这片激荡无比的威力震出寻丈之远,方始勉强拿桩站稳。 楚云并未乘胜追击,他冷硬的一笑,傲然背负着双手,双目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三个狼狈不堪的敌人。 冷竹双煞皮粗肉厚,仅是摔得头晕脑涨而已,并没有遭到太大的伤害,二人一骨碌爬起身来,顾不得拂去沾在身上的枝叶及整理撕裂的衣衫,双双狂吼一声,便待再度冲上。 南山一儒急忙横身阻止,向二人连使眼色,一面又仿佛陷入苦思之中,像是在尽力回忆着一件事。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一向性烈如火,见他这么一拦,不由哇哇大叫道:“妈巴子的,老夫今日非活剥了这小子不可,简直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老杨,你让开,拦在中间则甚?” 南山一儒杨文显依然默默无言,灰眉紧皱,双目凝注天边……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为人到底较为稳重,他一见自己老友如此反常模样,便知道他定然是在苦思一件与目前争斗极有关连之事,于是,朱安强忍住满腔怒火,反劝自己拜弟道:“老二,冷静一点,今朝便是这小子肋生双翼,亦无法逃出吾等手掌——” 楚云微微一笑,不温不火,侧过头去,向怔在一旁的 风目女黎眨了眨眼。 黎嫱不知何故,美丽的面庞上竟然升起一朵红云,她轻啐了一口,又不胜娇羞的垂下颈项。 忽然—— 南山一儒猛可一拍自己脑门,大叫道:“小伙子,你刚才那一招是跟谁学的?” 楚云冷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南山一儒面孔上浮起一层深刻的惊悸与震荡之色,仿若在喃喃自语:“如果我记忆力没有错,如果我眼睛没有花的话,那么,我又看见了五十二年前那使我惊心动魄的一幕,是的,就是这一招,就是这一招将威震塞北的‘十六飞鸿’车举击毙,使我的师父面无人色,使我才七岁便能将这件事深刻心版——” 冷竹双煞面面相觑,隐约感到一丝骇然…… 南山一儒蓦而双目大睁,急切的道:“小伙子,你可识得‘无畏金雕’武血难?” 说到后面,这位江湖上名蜚一时的黑道高手,语声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无畏金雕”这四个字宛如天际突起的闪电迅雷,冷竹双煞亦倏而感到一阵晕炫,全身亦不由自背心冒起丝丝寒气。 “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名号,像是苍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是那么炙热,那么辉耀却又如此眩神夺魄,他的智慧,武功,毅力,使他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才,没有人能超过他,更没有人能顶替他,他那些煊赫一时的风云往事,件件都是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做不到的,而他却都那么完满的成功了,虽然,这些早已是五十多年以前的残迹,虽然,这位咤叱一生的雄主已消冥于世,但是,他的名号却仍能使后辈的江湖豪士闻而色变,慑伏有加! 风目女黎嫱年纪不大,对这位昔日的武圣却不甚了了,她迷惑的大睁着那双俏丽的眼睛,溜呀溜的瞧着各人发怔。 楚云神色有些莫名的激动,周身血液加速循流,他并不知道这位武林绝才多少往事,甚至在以前亦是十分陌生,但是,在此刻,他却觉得有一股异常的情感在交流,有一阵超然而超空间的声音在向他呼唤,好似……好似这位“无畏金雕”正站在他面前慈祥的微笑,好似他们的内心早已交汇为一,好似他们彼此间,已认识很久,很久了…… 南山一儒恐惧的望着楚云澄清而蕴育着极度幻彩的双瞳,强笑道:“小伙子,请告诉老夫,武前辈你认得么?” 他一连问了三遍,楚云始悚然醒悟,奇异的呢喃道:“是的,我或者认得他,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们已亲切的以心声交谈过很久了……假如那位岛上的神秘老人便是他的话……” 南山一儒闻言之下,茫然无言,冷竹双煞则垂手沉思,四周、俱是一片静寂。 忽而,一声低沉的呻吟响自竹林,黎嫱的清脆语声随起道:“啊,干吗我们都呆了?别忘了还有谢虎仍然躺在地下哪,哼,他正是被这……人打伤了。” 冷竹双煞宛如大梦初醒,急忙趋前探视,楚云则朗朗一笑道:“谢谢你,这次你没有叫在下‘傻小子’。” 黎嫱小嘴一撅,白了楚云一眼,恨恨的道:“谁和你讲话,我不理你。” 南山一儒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黎姑娘,是否还需要将此人截留?” 冷竹双煞在林边同声叫道:“自然不能将他放过,适才几乎让这小子唬了一记,妈巴子的,他凭什么会识得‘无畏金雕’?就凭年龄也不够呀,老杨,你别被他那一下不知何处偷来的怪招吓晕了,天下哪有这种巧事?” 南山一儒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管这年轻人是否识得武老前辈,但适才他使出的那一招,却走然是武老前辈昔日曾经展露过而又绝传了五十多年的奇技,这一招我记得太深刻了,到死了也不会忘记。” 楚云洒脱的一笑,道:“各位,在下相信你们的苦头也吃得差不多了,吾等彼此之间既然并无深仇大怨,在下之意,不如就此拉倒,否则,嗯,各位心里有数,不论在下一身陋技是偷来抑是抢来的,单凭各位是拦阻不住的。” 冷竹双煞勃然怒吼:“好小子,简直欺人太甚,老夫与你拼了!” 南山一儒亦自色变道:“小伙子,休要得了便宜卖乖,老夫吾等若畏惧于你,岂不是倒活回去了?” 楚云清澈的目光一飘,洒然道:“三位若有兴致,在下必然舍命奉陪,不过,在下奉劝三位,能下台时还是早些下台的好!”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怒火顿炽,纷纷移步上前,蓄势以待,空气在刹那间又紧张起来! 忽然,风目女黎嫱踏上一步,轻柔的道:“算了,三位叔叔,放他去吧。”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乃是多年至交,三人在表面上隐居于下营郊野,平时在江湖上亦是独来独往,其实,三人俱属大洪山“大洪二子”麾下,更是“他们”的得力臂助之一,在大洪山地位极为崇高,风目女黎嫱为“大洪二子”之首“鬼孤子”黎奇的独生女儿,平素娇生惯养,目高于顶,虽然日常情笑兮兮,骨子里却冷若冰霜,对父亲属下更是绝少假以词色,此刻,却甜甜蜜蜜的叫了三人一声“叔叔”怎不令这兰位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受宠苦惊?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性子最烈的冷竹双煞老二胡金闻言之下,怒气顿消,呵呵一笑道:“也罢,既是姑娘吩咐,便便宜了这不开眼的小子!” 朱安亦颔首道:“姑娘大人大量,自不屑与此等人计较,老杨,咱们放他一马!” 于是,南山一懦杨文显一捋八字胡,酸溜溜的道:“黎姑娘量大如海,二位仁兄存一心而息事宁人,兄弟自当附诸骇尾,不予责难。” 楚云望着三人,心中暗自微哂,沉声道:“三位,在下多谢了,尤其是这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更是终生铭感。” 说着,面前四人面孔齐皆一热,楚云却轻轻一拂衣袖,飘然举步行去。 他头也不回的地步出十多丈外,背后忽然响起一片细碎的步履声,片刻间,就已移至身后,一阵淡淡的,令人有如同坠入梦幻中一般的白兰花香气,轻轻的传人鼻管。 楚云眼角一瞥,微笑道:“黎姑娘,莫非后悔在下走得太轻松了不成?” 追来的人果然正是凤目女黎嫱,她那一张悄脸儿红嫣欲滴,娇生生的站着,扭怩的轻语:“喂,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她随即补充道:“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好比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一样。” 楚云眼帘半垂,悠然道:“名字只是一件最虚伪的代名词,就好似任何东西的名称一样,其含意亦不过仅是一种象征,真正的意义,还在于名字所代表的实质,黎姑娘,随便你叫我什么都行,你认识我本人,总比得到那空虚的名字来得实在,对么!” 风目女黎嫱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十分羞怯的道:“那么……我可以再看一次你的面孔?我是说,假如你扯下面中……” 楚云隐藏多年,自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这时竟起了一丝轻微的涟漪,他回头向黎嫱身后一看,只见冷竹双煞等人正在为受伤的谢虎忙乱,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他轻轻将蒙住面孔的布帕拉下。 黎嫱深刻的向他那坚毅而鲜明的俊俏面庞注视着,此刻,这位慧黠的少女,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与羞涩,但是,这会是一种什么力量所使然呢? 半晌—— 楚云微微一笑道:“姑娘,够了吧?在下也该去了。” 黎嫱悚然醒悟,垂下玉颈,轻柔的道。 “或者……或者我能再见到你。” 楚云搓了搓手,道:“希望如此,而且,在下十分感激姑娘惠于交言,你本来是不理在下的呢。” 黎嫱粉脸微红,尚未说话,楚云双手一拱,身形飘然倒掠出七丈有余,两臂一张,似头大鸟般冉冉而去。 太阳微微偏西了些,阳光有些灼热,黎嫱心不在焉的拭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心想道:“这个青年真是个怪人,武功好高唷,简直不在爹爹与二叔之下,尤其是轻身之术,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素来以为自己的轻身工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与人家一比,唉,根本连边也摸不上……不过,这人太古怪了……古怪得有些令人难以释怀。” 她沉思着,脚步却缓缓向竹林之前行去,不错,那里还有她的三位“叔叔”在等着呢。 楚云一到大街,脚步自然而然的放慢,这一阵耽搁,也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有些焦急的大步行往那家“得胜”酒楼而来。 一到酒楼门外,他却不禁一愕。因为,门外这时竞围满了不少人,正在引头张望,窃窃私语,尚有几个皂役公差在往来逡巡,如临大敌。 楚云疑惑的向左右打量了一阵,漫步往前行去,边向一看热闹的人问道:“这位兄台,酒楼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那人朝楚云望了一眼,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刚才的事?连衙门孙大捕头都来了。” 楚云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面孔上露出惊悸之色,摇了摇头,道:“半个时辰之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得胜楼内有一个光头土老,竟然与两个四十多岁的红衣大汉打了起来,后来其中一个红衣大汉竞被那光头土老一掌打死,另一个却匆匆逃去,那土老也如疯子一般,边笑边叫的追了出去,得胜楼已被砸得稀里哗啦,两个店中伙汁亦被波及受伤,唉唉,下午我还想来喝上一盅,看样子是喝不成了……” 楚云连忙道了谢,大步往前行去,双臂一分,立将挤得水泄不通的闲人排到两边,他才来至酒楼门口,一个杀鸡也似的尖嗓子己带着哭声叫道:“青天老爷呀,孙大捕头呀,你老人家可得力贱民作个主,维持维持公道,你老人家看看贱民我几十年来辛苦经营的这个酒店,下营镇哪个人不伸出大拇指,夸声“‘物美价廉,宾至如归’啊,今日被那三个毒千刀的土匪当作擂台,捣了个七零八落,还留下一条人命,你叫我如何再做生意,如何去打这场官司啊……天啊,我王进财哪辈子作的孽……” 楚云目光一扫,就看见一个时辰之前还是热闹非凡的这家酒楼,此刻却已面目全非,不但桌塌椅翻,地下一片污秽零乱,甚至连楼梯也坍下了一大截,碎碗破盘,随处皆是,墙上地上更有点点滴滴,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个穿着福字长衫的中年瘦子,正在哭哭啼啼的向一个官差打扮的威猛大汉诉说经过,那如丧考批之状,的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酒楼内外站立着十多个公人,尚有数人里里外外的穿走不停,想是在探察现场,以作交待。 楚云这时已可肯定,适才那路人所述及的“光头土老”,十有八九必是那位老狐狸严笑天,但是,与他交手的两名红衣大汉又是哪一路的人马呢?他们为什么又会不明不白的忽然打了起来呢? 于是,楚云大踏步向酒楼内行去。 两名公人凶神恶煞的一拦楚云,其中一个厉声道:“站住,你瞎了眼不成?难道连这里出了人命案子都没有看见?” 楚云淡然一笑道:“所以,在下想进去看看。” 两名公人面色一变,双双一抖手中铁链,大叫道:“大胆奸细,竟敢堂堂人内打探消息,先锁了你,再追究同党余凶!” 楚云理也不理,向那正在与掌柜说话的威猛大汉叫道:“孙大捕头,区区在下有情禀报。” 那威猛大汉果然正是下营衙门捕头——快尺孙望,他闻声之下,向楚云略一打量,洪声道:“朋友是谁?有什么事情赐告孙某?” 楚云一哂道:“孙大捕头,请先喝止你手下这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角色再说,这两位仁兄可凶得紧哩。” 快尺孙望对江湖中事甚具经验,更是知道“真人不露相”这句俗言的含意,并不以楚云衣衫寒伦为贱,他急忙喝住那两个假虎为伥的手下,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朋友高姓大名?请莫与这两个狗才一般见识,嗯,咳,在下孙望,朋友可有什么高见指教?” 楚云先不回答,又向四周环视一遍,始沉声道:“孙大捕头,适才发生之事,事主可是一个胖大的布衣汉子?” 快尺孙望微微颔首,具有深意的道:“不错,那人与兄台素识么?” 楚云避重就轻的支开道:“究竟为了何事而至发生争斗,孙大捕头可知道么?” 快尺孙望向身旁一瞥,那个瘦长掌柜已唏嘘的道:“谁知道为了什么鸟事啊,正吃着酒便突然动上手,天啊,我的血本完全彼这三个丧尽天良的土匪坑了……” 楚云装做不忍,探手从怀里摸出两锭净重十两的金元宝,塞入掌柜手中道:“那光头大汉,可能是在下一个远亲,贵店所有损失:便由在下代为赔偿便了,掌柜的,这些区区之数,大概足够了吧?” 那瘦长掌柜怔愕的呆立不动,他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似寒伦的青年,竟然会怀有如此巨量的财物,更会慨然给他做为赔偿。 忽然—— 快尺孙望厉声道:“朋友,凭你如此打扮穿章,怎会怀有许多黄金?哼?只怕非愉即盗,来路可疑!” 楚云毫不在意的一笑道:“怎么?孙大捕头看着眼红么?罢了,假如大捕头想要,在下自当孝敬两锭,如此张牙舞爪,又何苦来哉呢?” 快尺孙望面孔一热,突然抢上一步,急扣楚云左腕,边大吼道:“奸贼子,衙门里去再说。” 楚云轻描淡写的一抬手,搔搔头发,已不着痕迹的闪了开去,快尺孙望反倒跄踉移前两步,几乎一头撞人楚云怀中。 这时,后面三名捕快,同时一声大喝,两条铁链,一柄铁尺,哗啦一声同时罩向楚云颈项肩头。 楚云身躯洒然微侧;右手一折一进,将撞向身前的快尺孙望向后推去。 于是,在快尺孙望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两条铁链已如怪蛇似的缠在他的颈部,一柄铁尺,亦狠狠击在左肩骨上! 吃六扇门饭的衙役公人,都有他们对付犯人的一套,三名捕快一击得手,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下面已各自飞起一腿踢向对方,手中铁链亦用力向前一扯。 只听杀猪也似的大叫响处,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怒吼道:“妈个巴子,你们这些狗才都他娘的瞎了眼睛不成?竟然连老子也动起手来了?反了,反了,来人哪,都给老子带回去审,都是奸细……啊!好痛……” 其实,快尺孙望倒也会两手把式,虽不高明,寻常三五条大汉却也不是对手,奈何楚云却将他借力一抓一推,这轻淡的一抓一推,莫说是快尺孙望,就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也只好身不由主的东歪西撞了。 楚云耳闻门外围观的人群哗然惊呼之声,眼光一飘,已看见十多名公人兵刃齐出,纷纷扑至。 他朗声一笑道:“各位再会了,六扇门的朋友,咱们改日重叙吧!” 说着,他身躯奇异的一晃一闪,自十多名公人身旁急掠而过,怪的是这十多名公人个个都看见他从自己身侧擦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捉住对方一点衣角! 于是,在人们尚未及发出再一次惊呼出口的时候,楚云那瘦削而健壮的身躯,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仿佛隐逝于空气之内。 快尺孙望脸红脖子粗的站立起来,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人呢?人都不见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快追呀,妈的,这么多人却逮不住一个奸细,气死我了,回去都给老子关起来……” 十多名公人齐声厉?龋扒蛔魇频姆溆刀觯谀壳埃憬兴侨プ匪兀?/span> 第十四章 仗义援手 豪士肝胆 夕阳被暮云簇拥着,暮云亦染上了一片嫣红,只是,这嫣红与辽阔而灰蓝色的苍穹相映,却有着一股凄凉的意味。 是的,这是黄昏,霞照凄迷。 一条宽大蜿蜒的道路,迄逦于前,路上,踽踽行走着一个修长而结实的身影,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罩一件黑色的长衫,从头到脚,一片纯黑,黑得飘逸,黑得萧煞。 他不是别人,正是在下营镇戏弄官差的浪子楚云。 距离他离开下营镇起,今天已是第三个黄昏了,而他并没有寻到那位肝胆相照的好友——狐偃罗汉严笑天,但是,他相信狐偃罗汉不会遭到意外,因为,狐偃罗汉除了机警沉练与武功卓越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位江湖巨枭有一颗不欺暗室的英雄赤心! 他不缓不徐的走着,双目凝注在西方那一抹残余的晚霞上,四周已荡漾着雾样的烟霭,像一个宁静而有着淡淡哀愁的梦境。 楚云轻轻发出一声带有感叹意味的低呼,于是,晚风拂开了他的长衫,左边胯下,斜斜挂着一柄夺目而珍罕的莹白玉鞘长剑,鞘身上,尚雕有一条生动威猛至极的黑龙。 他这时的形态,与三日前判若两人,一个伦俗寒酸的渔人,转眼变成一个容光逼人,英姿焕发的豪士,这时,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他以前与现在的形状,定然不敢相信这仍是同一个人。 “太阳又下山了……我改回目前的打扮,假如严老哥看到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 楚云嘴唇微舐,摸了摸昨天在一个经过的城镇上选定的衣衫,又想:“严老哥与那两个红衣大汉拼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又去了哪里呢?唉,真有些怀念他…… “对了,反正现在找不着严老哥,倒不如先上绥境拐子湖一行,看看那儿是否像那位神秘老人所说,有他一帮旧属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新的首领……” 楚云不由加快了步子,但是,瞬息问他又停了下来,残霞余晖映照下的面庞,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可是,我的仇恨——如山的仇恨,便先拦置不管么?我为了什么没有死去?为了什么能奇迹似的以超然的意念支撑着没有在惊涛骇浪中倒下?我知道,那是为了仇恨,仇恨,仇恨——” 他那线条鲜明得如同雕塑般深刻而坚毅的英挺面孔,在不自觉的抽搐抖动,他己将这一笔无日或忘的血债隐藏在心中太久了,他不愿去想,因为,他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与负担,但是,在每一分,每一寸光阴里,在清醒或睡梦中,他又何时遗忘得了?他又如何不刻骨镂心? “百角堡……三羽公子,萧韵婷——” 楚云颤抖的仰望灰沉的夜空,目光充满了悲愤与痛苦,他双手紧握,剑形的双眉下泛着无边的煞气…… 于是,恍愧中,娇妻那甜美如花的面魔在向他迎笑,但是,眸子却飘向另一个露出森冷笑意的青年儒生,那年轻儒生挥动着白色的羽毛摺扇,像魔鬼般隐现在浓雾里,一声惨绝凄厉的嚎叫忽然响起,一张多皱而慈祥的面孔倏而变成极端的痛苦与扭曲,于是,浓雾如沸腾般翻滚,翻滚中舞动着那青年儒生的身影,苍老的面孔碎成片片,雷声愤怒的响起,涛浪汹涌,鞭影,刀光,寒芒,交织成一片,鲜红的血液四散迸溅,冷森的阴笑远远传来,如勾魂使者的长号,其中,夹杂着另一个冶荡而嘲弄的讽哂…… “天啊!” 楚云悚然大叫,一切幻境随之消失,他全身冷汗淋漓,恍若自一个噩梦中醒转。 无力的靠在路旁一株大树上喘息,他用力撕着自己的头发,牙齿紧咬着下唇,深深的,深深的。 良久,复良久。 楚云尽了一切力量,才使翻涌的心湖平静下来,他凝视着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背脊上如蛇一般蜿蜒起一股凉气:“我怎么了!怎么变成如此冲动与懦弱?难道濒临死亡边缘的教训,仍不能改变我昔日的孟浪与毛躁?难道回魂岛上将近一千多个日子的磨练仍不能使我的意志坚强与冷静?冥冥中的神啊,假如你看见这世上的一切丑恶,假如你看见我的痛苦,那么我求你帮助我,给我力量,让我用我的双手粉碎这世上的一切罪孽,用仇人的血洗清他们所背负的债……” 于是,他霍然站起,双臂在空中有力的挥舞着,坚决的告诉自己:“是的,容我自强,容我振奋,沾我血的朋友,你们等着吧,等着我回去饮你们的血!” 像有一股神异的力量支持着他,楚云拂去长衫上的灰土尘屑,好似拂去适才的悲创,大步向前行去。 这时,一钩新月,如初婚的妇人,羞涩的露出那迷人的脸蛋,在那如同棉絮般的云后。 楚云飘然行着,脚步像浮在地面上的空气,那么轻灵,又是那么流畅,不带起一丝尘土…… 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忽然自路后响起,其间有清脆的蹄音,随着车轮声顺风传来。 楚云放慢脚步,行向路边,他无意招呼这夜行中的同路者,所以行向一边,只是为了让身给背后的车辆过去。 片刻间,一辆黑篷双辔马车,自他身旁行过,马车后跟有两骑,似随车的护卫,马上骑士,乃是两个神态沉稳的黄衣大汉。 楚云眼角一飘,管自行走,那两个骑在马上的黄衣大汉却互瞧一眼,回首向他打量起来。 这二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疑忌,甚至将马的速度也缓了下来,楚云微微一笑扭颈望向一旁。 忽地,其中一人沉声道:“朋友,夜深路远,可愿与在下等同骑赶上一程么?” 楚云淡淡的道:“盛意心领,路途遥遥,却洋溢着诗情画意,不是么?” 那两个黄衣大汉,闻言似是一怔,另一人冷然道:“朋友,只怕你言不由衷吧!” 楚云双目怒睁又阖,一笑道:“你我同路异途,言谈之中,何苦带刺?二位兄台,阳关大道好走,在下另行独木之桥了。” 他语声始住,前行不远的篷车忽然绕将回来,赶车的是一个矮小精悍的短衫汉子,那汉子唇角的一颗肉痣最是显眼,他将手中皮鞭一抖,啪的一声脆响,尖声叫道:“大彪,吴胜,这小子可是那面的?” 那名唤大彪的黄衣汉子沉声答道:“不敢说,可是形态却使人疑虑。” 楚云一听对方的口气如此的张狂,刚平下的怒气不禁又升了上来,他行上两步,冷漠的道:“好朋友,阁下嘴皮子上最好积点德,坦荡大道,难道在下行走两步都犯疑么?” 赶车的瘦小汉子黑夜中面孔一寒,尖声道:“咦?你他妈的吃了狼心豹胆不成?竞敢教训起咱来了,咱便臭你这王八小子几句,谅你也只有听下的份!” 楚云神色不变,沉静的道:“就凭这几句话,你将仗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瘦小汉子嘴角的肉痣一抖,怒叫道:“好哇,咱‘一鞭卷龙’汤小庸倒要试试——” 叫声中,他手上长鞭“劈啪”连响,向着楚云搂头盖脸就是八鞭,快捷,狠辣兼而有之! 楚云冷冷一笑,不躲不闪,右掌奇异的倏伸又缩,出手之间,已抓住这“一鞭卷龙”汤小庸抽来的鞭梢! 于是,在车座上的这位“一鞭卷龙”霍然色变,身躯急起,抖手便是七点寒星,径袭对方! 楚云身形如幽灵般在这七点寒星中飘掠而过,右臂肌肉猝然突起,用力一带,立将这汤小庸扯下车来! 两名黄衣大汉惊呼一声,同时翻手拔刀—— 楚云狂笑连声,手中皮鞭一抖一挥,已将那死命抓着鞭柄不放的汤小庸抛了出去,笔直地飞向两个黄衣大汉头上! 于是,一连串的“唉呀”之声传出,三个人已如滚地绣球般跌做一堆,两匹坐骑亦“唏哩哩”的奔到一旁。 楚云单手一翻,握住鞭柄,长长的皮鞭如雨点般急落而下,没头没脑的抽向地上滚在一起的三人。 随着皮鞭的起落,这三人如杀猪般翻滚号叫不停,在瞬息间,楚云已挥出三十多鞭,他冷冷一哂,住手卓立不动。 “一鞭卷龙”汤小庸奋力站起身来,双目怒瞪欲裂,嘶哑的叫道:“好哇,好极了,你这狗娘养的揍了咱,咱誓必不放你过去,小子,你有种再上呀,咱这身骨头还能再挺个百八十鞭!” 楚云淡然道:“好朋友,你口把式倒硬,不过,在下却不是慈悲之人,你道在下治不服你么?” 这时,那两名黄衣大汉亦已鼻青眼肿的爬了起来,汤小庸越发尖吼道:“你是英雄,狗娘养的,咱这条命交给你了!” 吼叫中,他便待往前冲进,但是 篷车内忽然传出一个苍老而屠弱的语声道:“小庸,你回来,容老夫问问这位朋友!” 这位“一鞭卷龙”汤小庸闻声之下,倏然止步,一收适才那疯狂拼命之状,诚惶诚恐的趋向篷车之旁。 他掀开车帘,恭谨的弯下身子,低声向篷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半晌,车帘被掀了起来,挂向两旁,在车内燃起的晕黄油灯下,一个方面大耳,银髯如雪的老人,缓缓靠向车门,举目向楚云站立的方向望来。 这位银髯老人,容貌形态甚是威武堂堂,但是,自他苍白的面色及转动迟滞的眸子看来,却好似身染重疾。 楚云缓缓向前行了数步,那两名黄衣大汉却紧张的拦在面前,厉声道:“朋友,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们两人,便请你一并成全了!” 倚在车内的银髯老人,忽然低沉的道:“大彪,你与吴胜让开,这位朋友不是你们拦得住的,老夫有话与他一谈。” 楚云冷然自两名黄衣大汉中间走过,来到车门前三尺左右站住,双手抱拳一揖道:“前辈请了,辱蒙召见,未知前辈有何赐教叶 银髯老人借着车内蒙陇的灯光,向楚云仔细打量了一阵,在灯光下,楚云的形态更现得超脱与深沉,老人颔首微笑,低声道:“年轻朋友,你与‘灰旗队’及‘莽狼会,可是同路人么广 楚云心头一动,他知道那“灰旗队”乃是两河一带最为霸道的绿林帮会之一,出动时皆以一面灰色旗炽为志,个个心黑手辣,赶尽杀绝,但在其魁首“银戈飞星,’常大器率领之下,却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令人揣测不定,难以捉摸。 至于那“莽狼会”,楚云却甚是陌生,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江湖组织。 他微微一笑,道:“前辈放心,在下虽然不才,倒还不至于和‘灰旗队,之流为伍,前辈忽然提起他们,想是曾经结怨不成?” 银髯老人浩叹一声,道:“老弟眼光果然厉害,不错,‘灰旗队,与‘莽狼会,在两河一带,近些年来已算得上是绿林帮会中最为猖狂的两拨人物,唉,老夫与他们素来河并不犯,却不料这些角色为了扩充势力范围,竟寻到老夫头上——” 老人微微一顿,又沉声道:“老夫世居鲁境流坡坞,承先父遗荫及道上朋友赏脸,尚混得薄有虚名,但是,坏也坏在这里,‘灰旗队’‘莽狼会’在月前一个晚上,便大举而来,见面之下,当即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老夫加入该等盟下,共同为非做歹,一是即日离开流坡坞三百里以外,永不能回,唉,老夫虽然自知力量薄弱,难与彼等抗衡,但是,却也不能容人如此欺侮——”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于是,梁子便结下了?” 银髯老人目光黯淡,点点道:“是的,老夫年虽老毫,却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翻脸动手,在这一仗,尚幸老夫门下弟子齐心用命,拼力抵挡之下,虽然伤亡累累,却将彼等击退,只是,这一仗打得太侥幸了,‘灰旗队’及‘莽狼会’首要人物大多未到,老夫正自庆幸,不想在第三天,‘灰旗队’首领‘银戈飞星’常大器及‘莽狼会’瓢把子‘九轮君子’古几率领大批好手到来,唉,一场激战之下,老夫师弟七人落得五死二伤,门下弟子更是伤亡殆尽,六十年来辛苦创立的基业,亦在旦夕之间,冰消瓦解……” 楚云十分同情的注视着车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诚挚的道:“前辈,你是否也在这一战中受伤?” 老人苦笑一声道:“不错,老夫在与常大器拼斗之时,吃他一掌印在肋下,又被‘莽狼会’右使者曹功偷打了一枚金菩提在肩头,尚幸老夫体魄硬朗,拼命突围而出,但是,老夫一生中辛苦挣来的薄名,却也放逐流水了。” 楚云双目微闭,沉吟不语,银髯老人咳嗽了一阵,徐缓的道:“老弟,萍水相逢,陌路相交,老夫本不该交浅言深,与你毫无关连的提起这些不幸之事,倒令老弟你见笑了。” 忽然,楚云睁开眼睛,沉声道:“请恕在下冒昧,前辈可是鲁边‘白狮门’掌门人,号称‘美髯神鞭’的魏百豪魏老前辈?” 银髯老人微觉意外的一怔,随即呵呵笑道:“不敢,魏百豪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于此穷途潦倒之际,仍然有人识得老夫贱号……” 楚云一笑道:“魏前辈,吾等俱为江湖中人,扶危济困,乃为理所当然,何况前辈大名,在下更是素仰已久,现在,在下不妨言明,前辈所以不嫌在下愚鲁,直告目前境遇,是否有意令在下薄效棉力?” 美髯神鞭闻言之下,不由老脸一热,窘迫的道:“老弟,说实在话,老夫亦不愿再作虚套,老弟适才教训老夫门下弟子之际,身手之超绝博奥,老夫已曾亲眼目睹,老弟你一脸正气,行事磊落光明,老夫即知为可信可赖之人,目前,老夫等已是山穷水尽,四面楚歌,加以‘灰旗队’‘莽狼会’等追兵在后,意欲赶尽杀绝,灭我‘白狮门’根脉,老夫身受重创,心余力继,门下随行弟子,俱皆技艺平平,故而甘冒老弟拂袖之危,意图请赐一臂之助……” 老人话尚未完,楚云已豪迈的一笑道:“前辈无需如此,区区小事,在下敬候差遣便了!” 这位鲁边“白狮门”的掌门人,感激逾恒的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紧紧与楚云相握,在面部的皱纹重叠舒展中,他沉缓的道:“疾风知草劲,患难现亲朋,老弟,多少异日奉承抬举老夫之人,在此刻俱皆离弃老夫而去,他们畏惧与落魄的‘白狮门’再有交往,他们深恐与己身的利害有所冲突……老弟,你不但不记者夫门下适才冒犯之过,更以陌路人的身份慨允助力,老夫会永远记着你,‘白狮门’所有弟子也会永远感激你今日的义举,江湖上的草莽雄风,热血豪义,都在老弟你身上证明尚未败落殆尽……” 楚云深沉的一笑,低声道:“前辈谬奖过甚,在下不过略效微劳而已,尚未有所表现,前辈却如此看重在下,实令在下汗颜。” 美髯神鞭正待答话,篷车内忽而传出一个稚嫩的嗓音道:“爷爷,孙儿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楚云轻笑道:“前辈,藏于车内的,想必是令孙了!” 美髯神鞭爱怜的回身掀起一条毛毡,毛毡下露出一张白净而清秀的小脸来,那小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正好奇的向楚云凝望着。 楚云抿了抿嘴唇,和声道:“小弟弟,你怕么?” 这孩子一眨眼睛,天真而不畏生的道:“我不怕,有爷爷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坏人都不敢来欺服我,这位叔叔,我叫妹真,你叫我真儿好了。”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笑着道:“这是老夫在刀光血雨中,最不能释怀的一个累赘,天幸皇天有眼,使老夫在千钧一发之中能将真儿救了出来,否则,老夫怎有颜面去见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楚云安慰了老人几句,沉声道:“前辈,吾等有此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在下之意,不如即时赶路寻个镇甸住下,一则可以暂避对方耳目,再则亦可充分休息一阵。” 美髯神鞭颔首道:“不错,前面再出去三十里,便有一个小市集,老夫年前曾经路过,吾等今夜可暂宿该处。” 说完了话,他已有些疲惫的躺下身子,楚云轻轻为他放下车帘,正待转身,车帘忽又掀开,老人伸出头来,十分歉疚的道:“老弟,我真是昏了头了,尚未请教老弟你尊姓大名?” 楚云最怕的便是别人间及他的名号,到目前为止,甚至连狐偃多汉严笑天他都没有吐露过,此刻,他静静的一笑道:“前辈,在下楚非,在江湖上一事无成,浪荡至今,前辈便请直呼在下陋名便了。” 老人世故极深,闻言之下,明白对方必有隐衷,轻轻点头,又缩颈退回车内。 楚云缓缓行出两步,那“一鞭卷龙”汤小庸腼腆的走了过来,讪讪的道:“楚大侠,咱们这就登程么?” 楚云望着他颈项上血红的鞭痕尚未褪去,虽然已将那件被鞭梢撕裂的破衣换去,但是,仍然看得出这位毛躁汉子曾经吃过一次小瘪。 这时,那唤做大彪、吴胜的两个黄衣大汉,亦已寻着坐骑牵了过来,楚云有些歉然的道:“汤兄,适才不知汤兄乃‘白狮门’下,以至发生误会,多有冒犯之处,尚请汤兄原谅,另外二位兄台,也请汤兄转达在下歉意。” 一鞭卷龙汤小庸一拍那瘦骨棱棱的胸脯,英雄本色的道。 “嘿,这叫什么话,俗语说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识,不管是楚大侠你揍了咱,还是咱揍了你,既然大家都是合得来的朋友,还不是哈哈一笑,当作玩了一场小把戏?赵大彪与吴胜算起来还是汤某人的师弟,他们更是不会存在心里,楚大侠,何况你老非但不记汤某等人的过失,更仗义相助师门于绝境,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赵大彪与吴胜亦走到面前,双双抱拳道:“楚大侠,汤师兄说得对,我们近遭惨变,为人行事难免有些鲁莽,你老这几下子,倒不啻是给了我们兄弟一次明确的教训呢!” 四人又客套了一番,当下各自登骑上车,扬鞭而去。 楚云坐在车前汤小庸身旁,望着夜色中往后疾速移动的树影,低声道:“汤兄,魏老前辈与汤兄等人,准备投往何处?是暂避一时呢,抑是搬取救兵?” 汤小庸一扬手中皮鞭,道:“我们准备投往三宫山白马崖‘碧目老农,周远周老前辈处暂住一时,顺便也可与周老前辈商量今后对策,周老前辈是掌门师伯?街两唬谌阶蠼踝牛搅四抢铮么跻灿懈稣沼Α!?br /> 楚云移动了一下坐姿,又道:“那么,在下定然陪送各位到自马崖,不过,‘白狮门’重兴是否有望呢?” 一鞭卷龙汤上庸神色黯然的道:“灰旗队与莽狼会素来凶狠暴戾,而且高手极多,目前势力已更形庞大,在两河一带,武林正邪二道,大都难以与之抗衡,本门在重创之下,精英尽失,只怕——只怕重振基业,不太容易了。” “车轮辘辘的在道路上滚动着,二人沉默了一阵,楚云沉声道:“汤兄,二个人来到这世界上,总要经过些坎坷与磨难,贵门日来之变,仅是这人生的旅途上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切莫颓唐灰心,天下没有永远不能成功的难事,也没有永远矗立不倒的顽石,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灰旗队与莽狼会之人又何足虑哉?” 汤小庸深深的点了点头,扬鞭催马,答道:“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唉,这却不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是实际的对垒啊!” 楚云一笑道:“理论不过是一件事情的真理,要做到成功的地步,还在于本身的奋斗与努力,汤兄,这便需要毅力与信心了。” 篷车震动了一下,汤小庸急忙握紧缰绳,谨慎的向前路探视。 楚云呼了口气,忽道:“汤兄,魏老前辈受伤可重?” 一鞭卷龙汤小庸忧虑的道:“不瞒你说,楚大侠,掌门师伯肋下所受的一掌,已震动内腑至剧,最少也要养息四月以上始能痊愈,左肩上那一粒金菩提,倒不怎么严重,大约已经收口了,可恨曹功这王八羔子,竟用他娘的下三流偷袭战——” 楚云没有说话,仰首望着晴朗的夜空,夜空是一片清澈,好似一大块黑得发亮的绸缎,他双手微微轻搓,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静寂在黑夜中播散,道路上,只有叽叽的虫声与车轮马蹄着地的声音,气氛显得十分单调。 忽地—— 楚云挺身坐起,侧首倾听,面色逐渐转寒。 一鞭卷龙汤小庸口中“得儿呼”一声,正待再度扬鞭催马,楚云却沉静的道:“汤兄,你看见前面路旁的一片疏林么?” 汤小庸回眸望去,迷习的道:“不错,楚大侠难道发现了什么岔眼之事么?” 楚云严肃的道:“汤兄请将篷车赶入疏林之内隐匿,并与赵、吴二兄多备暗青子以防万一,在下即时在此下车,以探背后来人。” 汤小庸心头一跳,左右张望,但见夜色沉沉,风吹草动,哪有半点人影? 他疑惑的道:“楚大侠,可有什么动静?怎的咱连个鬼影也没有看见?” 楚云一笑道:“假如在下听觉不差的话,半里之外,约有十数骑正急奔而来,此时此地,却是小心些好。” 他语声始住,人已飘然而下,向汤小庸及赵大彪、吴胜三人一挥手,卓然独立道中不动。 不多久,当那辆篷车及车后双骑适才隐入疏林之内时,一片疾若密雷般的蹄声已遥遥传来。 楚云抿唇一笑,想道:“若严老哥笑天在此,只怕又会躺在地下,装疯卖傻的戏弄来人一番了。” 这时,蹄音更近,黑夜中果然现出十多团骑影,捷如飘风般狂奔而到。 楚云站立道中,黑衫飘拂,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中闪射出两道精芒,如骛鹰似的凝注来骑。 片刻间,十数骑影已掠至他身前不及五丈之处,马上骑士也同时发现了站在路当中的楚云。 为首一骑倏而怒喝:“挡路的小了,你想死不成!” 接着一个沙哑的语声随即吼道:“撞死这个瞎眼的狗杂种!” 楚云冷然一笑,蓦然厉声道:“通通给我滚下马来!” 这时,他早已看出来人俱是清一色的红、白相间彩衣,袖口上各绣有一只狰狞凶恶的狼头! 不用说,只要一看来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定然是那“莽狼会”的属下无疑! 楚云喝声出口,十数铁骑俱已“唏哩哩”的人立而起,但马上骑士却并无一人摔落,一声口号,十多条人影已自马背上同时飘落,行动利落,整齐划一! 楚云不由暗赞一声,大步迎上五尺,冷漠的向来人面上逐一扫视,形态狂傲之极。 对方为首一人,是个年约六旬的修伟老者,袖口上绣的狼头为纯银之色,他那紫黑的脸膛上泛起一股暴怒的火焰,厉声道:“你是谁?报上名来,无论是哪一路的,今夜老夫必扯断你一条腿!” 楚云冷冷的道:“你们是谁?大爷愿意站在路中,凭你还管不上,要断在下一腿十分容易,不信你过来一试便知!” 这修伟老者双目倏然怒瞪,额角青筋根根暴起,狂吼道:“好他妈个乳臭小子,‘莽狼会’不吃这一套,老夫先活劈了你!”他正待猝然发难,一个五短身材,面貌奇丑的矮小汉子已抢身而出,沙哑的叫道:“二当家,这小子且由本使者试手!” 原来,这体魄修伟的老者,乃是“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矮小汉子则是“莽狼会”左使者飞蝎杜守浩,二人俱是两河黑道中,凶名久着的煊赫人物,又同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残毒无伦。 飞蝎杜守浩一步抢出,厉声喝道:“小子,阎罗殿报到之时,莫忘了是飞蝎杜守浩成全于你!” 楚云仰天狂笑,古铜色的双掌倏而粗涨,“莽狼会”诸人早已站好有利地形,准备必要时一拥而上。 但是,除了“鸣天断碑”霍敬之外,其他各人竟没有发觉楚云双掌的异状! 霍敬神色微动,大声道:“杜使者留意,这小子好像有点邪门——” 在他语声尚未作一个结束的时候,楚云已有如焦雷般断喝一声,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十七腿攻向飞蝎杜守浩,攻势凌厉,宛似迅雷惊电! 这位目空一切的莽狼会左使者,估不到对方竟敢先行动手,而且,威力之大却又如此出人预料! 他丑恶的面孔突而掠过一丝狰狞之色,猛然退后三步,右掌阴手急甩,一溜蓝色闪光径向楚云飞至。 这溜蓝色闪光甫始飞出,竞似奇迹般蓦然碎裂成一团团米粒大小的磷光,带着刺鼻的火辣气息,将楚云周身前后左右罩满! 来势是迅速而刁狡的,不但未曾出声招呼,甚至连发射暗器的方式也是诡密而阴诈的,这带着火辣气息的蓝色磷光,正是飞蝎杜守浩最为歹毒的暗器——“雨磷箭”! 楚云冷沉的一笑,身形宛如一缕轻渺的烟雾,在刹那间已不可捉摸的自团团的黯惨蓝光中飘掠而过,是那么虚无,那么奇异,几乎不像是一个人体,而是一条淡淡的影子。 飞蝎杜守浩睹状之下,心头大震,怒吼一声,又是两蓬蓝色火焰,兜头飞出。 一条黑影如腾起的隼鹰,猝而拔空七丈之高,双臂展处,又猛烈无比的反扑而下,来势之快,威力之雄,的是惊魂夺魄! 飞蝎杜守浩面孔扭曲,大斜身,一道银虹己突然如滚桶般翻卷而出,劲风袭体如飙! “鸣天断碑”霍敬经验何等老到,见状之下,已知情势不妙,他踏前一步,同时摆手示意。 于是,在此刻,十数声怒叱随之而起,十多条红白相问的身影,纷纷凶悍无比的冲入战圈。 第十五章 尸横莽狼 魂灭魄散 飞蝎杜守浩使出的兵器,是一柄精光闪耀的薄刃缅刀,此刻有如层层密云,堆集而上,似欲将敌人斩成千片万段! 两下的来势都是十分神速而猛烈的,然而,就在那滚滚的寒光沾及楚云衣衫尚差一线之前,楚云已蓦而长笑一声,瘦削的身躯竟似月光下的幻影般,飘渺而不可捉摸的自凌厉的寒光中穿过,一道强厉的劲气,同时冲撞向飞蝎杜守浩而至! 此刻,十多种不同的兵器,亦有如乱蛇闪掣般,带着急锐的风声,袭向楚云背后! 杜守浩面孔血红,狼狈已极的倒蹿出丈许之外,手中缅刀挥舞如电,竭力护住身前要害。 楚云并未乘势追击,大喝一声,身形霍然暴转,双臂如铁杵般硬分猛格,一连串惊呼起处,五六件兵刃己凌空飞起! 他决不迟疑,快捷得似长空的流虹,略一伸缩,四名莽狼会弟子已惨叫不绝的被劈翻出五步之外。 在另一阵号叫尚未再起的时候,又有三名莽狼会弟子命丧当场! 突然—— 一条庞大的人影凌空扑落,一声轰然大喝随着漫天掌影,宛似决了堤的洪流,汹涌厉烈的攻向楚云。 于是,在这每一掌的浑然劲力中,楚云宛似一片落叶飘出,脚尖尚未沾地的时候,又倏然似弹簧一样,疾如流矢般倒射而回,一排劲烈无匹的罡风,亦狠辣的压向敌人,而这时,正是那突袭者的掌势劲道已经消弥无踪的时候。 时间拿捏的准确,出手之恰到好处,便是天下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看到,也只有叹为观止! 那突然偷袭者——“鸣天断碑”霍敬双掌登实,却不见了敌人的影子,不由大吃一惊,脚步急旋,又似狂风暴雨般展出九腿十九掌。 仅存的五名莽狼会弟子,此际怒喝如雷,又奋不顾身的借势冲上,他们并非悍不畏死,而是他们副首领的加入战圈,给各人壮了胆! 楚云狂放的大笑一声,如游魂般穿过漫天的掌山腿影,在五柄密集的兵刃中纵横穿错,双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时劈落,五股血箭自那五名仅存的莽狼会弟子胸际溅出,而功力高绝一时的鸣天断碑霍敬竟然措手援救不及! 十二条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血溅洒在四周,夜风拂起他们红白相间的彩衣,但是,甚至他们绣缕在袖口的黑色狼头,亦显得了无生气,空气中充满了血腥与残酷。 鸣天断碑霍敬震惊逾恒的呆在当地,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自己十四个人的同力合击之下,竟然落得如此惨厉的结果——己方仅存两人的结果。 飞蝎杜守浩更是恐惧的大睁双目望着眼前这一身黑衣的敌人,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出,对方到底是用什么身法从自己凌厉的刀光中穿过,更能借势将自己逼得左支右绌? 气氛中含蕴着恐怖,恐怖里更有着迷惑…… 楚云轮廓鲜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清的笑意,在夜色中衬着他一身黑衣,现出一股如魔鬼般的残忍与萧煞。 于是,他生硬的道:“莽狼会的朋友,江湖上新出道的野蛮人,记着一个教训,当你们对别人要赶尽杀绝的时候,那么,别人对你们也会赶尽杀绝!” “鸣天断碑”紫黑的面孔此刻已涨成猪肝似的紫红,他怨毒的道:“你可是为白狮门顶碴的?好朋友,留下名来。” 楚云缓缓的道:“难道在下还畏惧你们这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报复?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九轮君子’,联合灰旗队的鼠辈庸才,在下到了该去的时候,自会给予你们一个报复的机会;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报复!” “鸣天断碑”霍敬自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讽辱?他几乎抑制不往又待动手,但是,当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他想到对方那有如幽灵般不可捉摸的身法时,却又不由自主的泄了气。 飞蝎杜守浩紧握缅刀的右手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惊悸较之“鸣天断碑”更深,甚而之于此刻,他仍然的呆立不动,木然的目注着自己副首领的举止。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白狮门的恩怨,自有白狮门与各位自行了结,不过,在下如有兴致,到时亦说不定插上一手玩玩,现在,二位还不收拾残余,即时上路,难道尚有什么未竟之意么?” 鸣天断碑霍敬气得浑身簌簌直颤,愤怒的忖道:“自己率领会中左使者及十二名弟子追赶白狮门漏网遗孽,却不想半途里杀出这个魔头来,现在十二名弟子已死亡殆尽,自己与杜使者又吃了暗亏,目下再度动手,想亦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但是,若就此回去,又如何向瓢把子交待呢?” 他那一对环眼中,目光时变,袖口上的银色狼头,也在轻微的抖动,仿佛欲破袖攫出。 蓦然—— 楚云黑色的长衫飘起,在奇快的刹那间,已向鸣天断碑攻出二十一掌,双臂微曲,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敌人撞出十六肘,两腿齐飞,有若迅雷疾电,踢向一旁的飞蝎杜守浩! 他这猝然发难,大出霍、杜二人预料之外,两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二人已被逼得纷纷倒蹿出七尺之远,形状极为狼狈。 楚云厉声叫道:“你们怕回去交待不了是么?在下便成全二位于此!” 叫声中,又如风卷残云猛扑而上,身形纵横如电,掌腿汹涌似天瀑倒悬,澎湃厉烈无比: 鸣天断碑狂吼一声,倏而推出十三掌,声嘶力竭的吼道:“好朋友,鸣天断碑霍敬请你成全了!” 一道银芒,如新月的莹光,突然己侧旁溜泻而至,一个沙哑的语声叫道:“藏头露尾的小辈,飞蝎杜守浩这条命你也取去吧!” 楚云大笑连连,足下用力一撑,身躯已忽然拔升空中七丈、略一盘旋,又似一只魔手般攫落! 鸣天断碑沉桩立马,全力推出七掌,掌势浑厚雄劲,大有拔山移鼎之慨,他已将一口精纯的真气,完全逼人这推出的七掌之中! 如一片乌云,楚云的身形急扑而至,于是,如焦雷般的轰然巨响暴起,沙土齐飞,尘灰迷漫。 灰沙中,一条人影蓦又飞起,毫不停滞的攫向正待抢身上前的飞蝎杜守浩! 杜守浩双目怒睁,手中缅刀舞如匹练,霍霍有声,宛如一个涓滴难入的光球! 扑来的人影微微一顿,竞不可思议的随着这舞动的光球旋转过来,其旋转速度之快。好似较这光球更有过之! 于是,在飞蝎杜守浩手中缅刀紧密的挥舞中,在一丝几乎难为人类肉眼察觉的微小间隙里,那条鬼魅也似的人影如流光般倏而闪缩,一条手臂连着那柄缅刀,竟硬生生被劈落尘埃。 这人影正是楚云,当他以“魂游一丝”的绝高奇功,适才奏效之际,飞歇杜守浩蓦然惨号长叫:“杜守浩去了,二十年后重为一条好汉!” 号叫里,他仅存的左手猝而挥闪,三枚其大如拳,隐泛蓝光的硕大球形物体,顷刻间来至楚云头顶! 有如昙花的开放——一霎那间三枚球形物体蓦而爆裂,像是正月里的烟花,又似夜空中的繁星,点点蓝色的火焰,如密雨般急洒而落,笼罩范围几达两丈! 同一时间,飞蝎杜守浩忽然全身倒立,单臂猛撑,一个矮小的身躯,竟以双脚为箭矢,射向楚云胸前!楚云澄朗而深这的双眸闪出一片火的的湛然光彩,强有力的双臂好似有擎天之力般缓缓抬起,于是,他已将体内如怒涛般的真力全部贯注双掌,更自全身每一寸骨节,每一个毛细孔中渗出! 一片宛似浓云般的绵绵潜力,似有形的罗网,在刹那间将楚云浑身上下,一丝不漏的罩人其中,于是一 点点的蓝色火焰有如遭到一阵狂风般四处飘射,飞蝎杜守浩倒飞而来的身躯,又带着沥洒的鲜血抛摔而出,身上更沾燃着那被反震而回的自己发出的蓝色火焰! 丝丝的炙肉之声刺耳的响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恶味,飞蝎杜守浩在地上痛苦的哀号,翻滚,泥土糅合着血迹,将他此刻的形守,塑染得似一个凄怖的魔鬼! 楚云宛若未见,沉静的转过身来,夜色中,在他适才与鸣大断碑对掌的地方,有一滩紫黑的血迹,而鸣天断碑却已踪迹沓然! 于是,楚云冷然凝眸四顾,在右侧的黑暗中,有一条隐约的人影,满跚的,却又显然是亡命的在一拐一拐的奔逃…… 楚云冷酷的笑了,瞳孔中射出幻异的光彩,他并未追赶,双掌轻快的互相搓揉,喃喃自语:“去吧,快逃些,在我还没有想起昔日别人对我的残酷手段之前……” 半晌……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不久前尚猖狂无比的飞蝎杜守浩,早已寂然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焦痕斑斑,皮烂肉绽,丑恶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双目瞪着夜空,但是,目光中没有一丝生气,像是一对木呐的琉璃珠。 “唉,为什么我现在的心肠竞是这般硬辣?为什么我目前的手段是如此狠毒?能眼看着别人濒死前的哀号而无动于衷?眼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手下断送而毫无怜悯,我以前不是这样啊,难道——难道我是在报复?难道多年来坚苦的生活使我变得孤僻而冷漠了么?” 楚云有些迷惘与悲哀的想着;他注视着自己修长而有力的双手,这双手掌,正闪晃着古铜色的光润,然而,在此刻,却有着慑人的气息。 他痴迷的望向地上的尸体,又想:“在回魂岛密室之内,那‘魂游一丝’的功夫,不但可以练成一股收发由心的真气,更能使轻身之术进入一个微妙而神异的境界里,今夜首次将这股真气自体内逼出,尚未用尽用完,想不到威力竞是如此恢宏,天啊,那神秘老人真是匪夷所思啊,自己目前不但武功已达巅峰,而且更能将那‘太阳掌’博奥的三式分开使用,甚至连昔日的寻常招式,如今使起来也是威力倍增,不可同日而语,一旦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是谁呢?会不会便是那位早年叱咤江湖的‘无畏金雕’武血难呢?” 他默默的沉思着,好似已忘记他此刻身处何地一般,良久—— —声细微的轻响将他悚然惊醒,在那两道精芒闪射的目光倏而瞥视之时,一个低细的嗓音猝然响起:“楚大侠,你老没事吧?” 楚云看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隐于林内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他此刻正站在六丈之外,惊异的向这边张望。于是,楚云淡淡的道:“托福,大约汤兄以为在下已被来人拾掇了?” 汤小庸黑暗中面皮一热,连忙大步奔到,有些尴尬的道:“楚大侠切莫误会,唉,汤某早成惊弓之鸟了,适才在林内耳闻这边惨叫不绝,掌门师伯及汤某甚为楚大侠担忧,对头个个是穷凶极恶之辈,身手又皆不弱,若楚大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敝门日后如何对武林朋友交待,所以 他说到这里,目光无意间向侧旁一扫,面前这种凄厉的景象,立时将他下面的话惊得猝然噎了回去。 楚云轻松的一笑,道:“这些人袖口上皆绣着一颗狼头,假如不错,他们大约都是莽狼会的角色吧?” 一鞭卷龙汤小庸目瞪口呆的呆立良久,方始啊了一声,激动的道:“楚……楚大侠,这是你一个人干的?” 楚云似笑非笑的道:“依汤兄看来,在下莫非尚有帮手不成!” 汤小庸震惊的望着楚云那坚毅的面孔,嚅嚅说道:“楚大侠……你这一身功夫可吓死人哪,地上躺着的俱是莽狼会拿得出来的角色,个个都有两下子,绣着黑色狼头的莽狼会一百名‘拈香弟子’的一部分,较寻常会众高上一级,而那身上好似烧焦了的矮小汉子,更是莽狼会的一流人物,名叫飞蝎杜守浩,他那一手‘雨磷子母箭’可厉害得紧呀,本门七师叔便是丧在那雨磷箭之下,这遭痛快,楚大侠,你可替七师叔报了仇啦,啊啊,真了不起,做翻这些杂碎,前后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哩!” 楚云微阖双目,思忖道:“想那飞蝎杜守浩最后发出的球形物体,便是那所谓‘雨磷子母箭’的母箭了,嗯,确实有些霸道,不过,却奈何不了自己所习的‘魂游一丝’奇技呢——” 一鞭卷龙汤小庸又过去一一检视了地上的十三具尸体,吐了口唾沫,恨声道:“老子叫你狂,这下子狂到你妈的姥姥家去了,莽狼会啊莽狼会,日后还有好戏等着上演哩,咱们走着瞧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对了,楚大侠,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没有溜掉的?” 楚云沉声道:“共有十四骑,只有一个人负伤逃去——” 汤小庸急问道:“那漏网之鱼楚大侠可识得么?” 楚云一哂道:“往日未曾见过,好似叫什么、‘鸣天断碑’霍敬——” 语声未已,汤小庸已惊叫道:“老天,这是莽狼会的副首领呵,楚大侠,这老小子一身武功可十分高强哩。” 楚云颔首笑道:“不错,可惜此人心浮气躁,不知澄神制敌,在与楚某硬拼内力中震伤内腑,匆匆落荒逃去。” 汤小庸有些惋惜的道:“这老小子是罪魁祸首之一,他倒也命大!” 楚云紧了紧外着的长衫,悠然道:“来必见得,留着他一条老命,回去哭诉那些狼狈为奸的伙伴,也叫他们知道天下之大,也有人不畏惧那邪恶势力!” 一鞭卷龙汤小庸微微一凛,随即恍然道:“有理,楚大侠之意,想是借霍老鬼之口传讯,告诉那拨土匪强人,是谁做翻了他们?对,这才是大丈夫之磊落行径,也免得他们日后乱吹狂吠!” 楚云微微一笑,缓缓走了两步,沉静的道:“汤兄,吾等可以去了,免得令魏老前辈久候。” 汤小庸急忙点头,二人大步往前面那片疏林行去。 行走中,楚云轻声道:“汤兄,你手中舞的皮鞭十分利落,可是跟魏老前辈学的么?” 汤小庸脸上又自一热,讪讪的道:“说来惭愧,掌门师伯手上一根‘万钻鞭’,使起来有如灵蛇闪掣,千变万化,连那灰旗队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也畏惧三分,但是,唉,咱跟师伯苦练了三年之久,却仅得皮毛而已,连十之二成也及不上,所以,唉,咱拿着鞭子乱挥之际,便被楚大侠一顿好揍。” 楚云正色道:“汤兄,话不是这样说,武家有云:“欲得惊人技,须下苦功夫’,汤兄天份甚高,魏老前辈在‘鞭’上功夫造诣至深,汤兄大可循此而进,苦加磨砺,异日成就,当不可限量——” 一鞭卷龙汤小庸摸了摸围在腰间的纯牛皮鞭,激动的道:“楚大侠,依你老看来,咱这根鞭子,可还拿得出去么?” 楚云暂时没有回答,仰目向已逐渐接近的疏林望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沉声道:“老实说,在下亦不用抬举汤兄,以汤兄目前的鞭上功夫,对付江湖中寻常武师,自是绰有余裕,稳操胜算,但是,若遇到武功较高的人物,只怕汤兄就要吃亏了——” 一鞭卷龙汤小庸对楚云分析自己的武功如此详尽,由衷的感激,他诚挚的道:“楚大侠,难得你老不以咱所学浅薄而鄙弃,咱可是打心眼里感谢你老,日后只要时间许可,咱一定拼上这条贱命也要在功夫上痛下苦功,以期能为白狮门略尽绵薄之力——” 他正说到这里,楚云忽然以指比唇,示意噤声,目光炯然的望向路前——那儿,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步履十分踉跄的向疏林这边行来! 汤小庸看了好久方始看清,喃喃低语道:“妈的,又是什么邪门?今夜的怪事好像特别多呢!” 楚云没有作声,凝注着那条人影,那踉跄而来的人影,似是十分疲惫的坐倒在疏林之外,他大约尚不知道疏林内正隐匿有一辆篷车。 而此刻,楚云与汤小庸二人,正离着那片疏林有四丈之遥,二人已在发觉来人时,迅速隐入路旁。 楚云目光尖锐,细一注视之下,已看出来人竞是一个瘦长枯干的老道,只见那老道衣冠不整,发舍散乱,满面痛苦疲困之色,口中尚在不停的喘着粗气。 片刻后,那老道士缓缓移目林内,神色上透出惊疑之色,好似发现了什么—— 蓦然—— 这老道自怀内抽出一柄精光闪烁的锋利匕首,猛而站起,沙哑的吼道:“树林内是什么人?给你家道爷滚出来!” 楚云冷静的一哂,未做表示,一旁的一鞭卷龙汤小庸已沉不住气,倏而跳立路中,尖吼道:“老牛鼻子,你他妈的穷叫个什么劲?树林里供着你的活祖宗!” 第十六章 枯道凝霜 绝剑一现 一鞭卷龙深恐那老道会伤及树林内的各人,是而情急之下,甫始现身便毛躁躁的吼了起来。 那瘦长枯干的老道,闻言之下似是一怔,待他看清了一鞭卷龙之后,鼻孔中哼了一声,虽在喘息,语声却十分阴森的道。 “小辈,今天冲着这几句话,本道爷便要慈悲于你,哼,你这叫自寻死路!” 一鞭卷龙汤小庸尖笑一声,唇角的肉痣微微一抖,冷笑道:“妈的,咱看你才是离着正果不远了,浑身没有四两肉,他妈的三根筋吊着个脖子,还在咱一鞭卷龙汤某人面前发横使赖!” 瘦长道士听到汤小庸报出名号,不禁微一沉思,随即冷厉的道:“不管你是一鞭卷龙也好,一鞭扫蛇亦罢,今夜你这条狗命必得飞升极乐!” 说着,一步一步的缓缓向前逼进,手上的匕首闪出道道青芒,在黑夜中有着砭人肌肤的寒凛。 一鞭卷龙汤小庸毫不畏惧,大马金刀的向前一挺胸膛,大叫道:“老牛鼻子,你唬得着谁?妈的,刀枪棍棒咱见多了,什么样的玩意也耍弄过,来,来,走进一点,咱可以牵着你这牛鼻子戏耍一阵!” 瘦长老者冷哼一声,距离汤小庸尚有寻丈之遥,右手匕首猝然向前一挥! 汤小庸正在开口讽刺,一股凌厉的宛如有形之物的锐风,挟在一片青白的寒光中,急似闪电般扫到! 那柄匕首长仅尺许,握在那老道手中更距着汤小庸有寻丈之远,所以,汤小庸做梦也想不到,这老道隔着如此距离一挥之下,竟然与近身相搏有着同样的威力! 他魂惊魄散的疾速低头跃身,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一绺头发已在那凉森森的锋芒下扫落! 瘦长道士冷冷一笑,极其不屑的嗤道:“道爷还以为你这一鞭卷龙有什么绝活哩,看来亦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窝囊废一个!” 汤小庸惊魂甫定,怒骂一声,身形倏偏,“嚯”的一声,一条怪蛇也似的鞭影,猝然卷向老道颈项! 老道脚步未动分毫,手中匕首略一颤动,青白色的芒尾蓦而暴涨,有如电掣般反削挥来皮鞭! 于是,汤小庸大喝一声,急速挫腕扬时,“唰”“唰”“唰”就是七鞭,鞭身撕裂空气,刺耳已极的抽到老道身前。 老道两条灰色的长眉微微一皱,好似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他蓦然紧咬下唇,脚步不稳的抢上一步,匕首倏挥十一次,十一道锋利的芒尾,竞霍然暴伸而出,奇快无比的卷向汤小庸! 他这展出的凌厉光芒,好似将十一次出手融为一次施出,青白色的光华如匹练般舒卷不已,不容敌人有任何一毫回环的余地! 一鞭卷龙汤小庸的武功,论起来不过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怎能躲得过这老道“运气凝剑”的上乘内家剑术绝技? 他但觉眼前刀光电闪,青白色的寒芒耀目生辉,根本连对方出手的来势都看不真切,又如何招架躲避? 正在此间不容发之际—— 一股猛烈的劲风,有如启云天中倏捣而下的巨大铁锤,猝然向那老道袭至! 于是,惊呼声自老道口中发出,寒芒急急迎向那片劲风,只听“轰”然一声大响中,光芒与劲气同时消逝,但是,那片劲风的余力,却将老道撞出三步之外,一屁股坐于地上! 夜影中,一个瘦削而壮实的人影缓缓行出,冷然瞥视了老道一眼,转向那神胆俱颤的汤小庸道:“汤兄,你受惊了!” 汤小庸大大的喘息了两口,感激逾恒的向来人道:“楚大侠,又是蒙你援手,啊啊,这老牛鼻子料不到恁般厉害,他是用的什么邪门啊?咱几乎被他断送了性命!” 楚云淡漠的一笑道:“这位道长用的是剑术中最精奥的奇技之一:“运气凝剑’,不过他好似身有暗疾,所以这‘运气凝剑’绝技尚未发挥至极限,否则,只怕汤兄你纵有十条性命,也早就报废了。” 说到这里,楚云嘴角微微一撇,转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面色忽青忽白的老道。 这老道等到一口气调顺了过来,双眼一翻,阴狠的道:“好小辈……你竟藏于暗处算计道爷……好,好,道爷会叫你即时看到颜色……” 楚云微笑道:“什么颜色?是道长坐在地上的颜色么?” 老道长枯于的面孔蓦然涨红,仿佛气忿至极,但是他尚未及说话,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楚云冷然踏前一步,沉声道:“道长,若在下未曾看错,道长好似身染暗疾,而且还十分严重;因此,道长还是平心静气来得好些,暴躁愤怒,只有对道长本身不利。” 老道重重的哼了一声,怒声道:“小辈,看来你倒有两手,竟然识得道爷所使的手法,不过你这乘人于危的小人行径,道爷却要好生管教于你!” 楚云毫不动气,淡然道:“罢了,以道长的身手,已足可列为武林顶尖之流,只是修身养性这一宗却仅是未进后学,差得还远,老实说,道长手底下的功夫,在区区看来,虽已登堂,却尚未入室呢。” 老道灰眉怒轩,叫道:“好小辈,你口气未免也太大了,道爷如非行动不便,即刻便要试试你这小辈有多大道行,哼哼,普天之下,除了我‘枯道凝霜’一本,还有几人能施出这‘运气凝剑,的功夫?” 枯瘦老道报出名号,楚云不由暗自一震,忖道:“原来这其貌不扬的老道士,竟是中条山玄武观的主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咳,这老道士是出了名的难惹难缠呢……” 一旁的汤小庸骇得一哆嗦,失声道:“什么?你这老牛鼻……啊,不,道长竟是一本道人?以赤手空拳撕裂中条九头白额大虎的一本道人?” 枯瘦老道十分得意的嘿了两声,道:“怎么?难道山人尚是假冒的不成?哼!你这两个小辈便是不识得山人庐山真面目,也该听说过山人手中这柄‘凝霜短剑’吧。” 汤小庸一想不错,神情中不禁透出一片惶恐之色,他带有求援意味的将目光向楚云一瞥,微微退后两步。 原来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在武林中是个声威慑人的怪物,平素绝步不出中条山,更少与江湖中人交往,性情十分怪异乖僻,他的派别来历,武林中人鲜有知悉,而他为何出家当了道士,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就更难令人揣测了。 严格说起来,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的名气,较之狐偃罗汉,半面鬼使等人更有过之,而又是个身在五行之外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此刻,楚云洒脱的一笑道:“一本道长,盛名之下,果无虚士,道长技业惊人,在下更是素仰久矣,只是这次小小的误会,尚请道长看在区区薄面,赐予揭过……” 一本道人冷然摇头,道:“天下哪有此等便宜之事?小辈,除非你等二人当面向道爷叩三个响头,承认过错,否则,道爷便要尔等每人自断一手以谢此罪。” 一鞭卷龙汤小庸硬着头皮道:“道长,俗语说得好:“不知者不罪’,久闻枯道凝霜雅人大量,必不致与晚辈等为难……” 老实说,白狮门连遭惨变,汤小庸等人已成惊弓之鸟,实不愿再树强敌,故而说话之间,一反适才鲁莽之人,尽量婉转平和,以求息事宁人。 哪知一本道人双目骤睁,煞气毕露的道:“住口,道爷岂会被你这黄口小子几句巧言所惑?道爷限汝二人于半炷香时刻内叩头认罪,过时休怪道爷不行上天好生之德了!” 忽然,楚云冷漠的启口,声音幽冥得似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本,一本,当有一条梯子接你自困境中下来,那么,你便要把握住这个时机,莫要这梯子收回时,再自半空中摔落。” 一本道人悚然一凛,但随即又吼道:“好小辈,你是说道爷不趁此下台,便会自讨没趣是么?好极,道爷便讨讨这个没趣试试!” 楚云沉静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含雨的云彩! “一本道长,你要试探在下么?” 不知怎的,煊赫一时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任他见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在看到楚云这样含有深意的微笑时,亦不禁有些寒凛的感觉…… 空气中有一阵短暂而不调合的沉默,一本道人努力咽了口唾沫,语声有些沙哑的道:“是便如何?莫不成道爷尚含糊你?” 楚云玄异的一笑,缓缓掀开长衫,露出左旁悬挂的黑龙玉鞘长剑——他挂剑的部分与众不同,一般使剑者,大多将剑背于背后,或者挂在腰际,但是,楚云挂剑的部位却在左胯,而且,特别悬挂得底。 当那柄以莹玉为鞘,上雕黑龙的珍罕长剑映入一本道人眼中时,虽在黑夜,亦可看到他神色大变,瞳孔骤张! 但是,尚不待作出另一个表示,“铮”的一声轻响起处,夜色中倏而闪出一恍似浩月般的明亮圆弧,圆弧蓦然长射十丈,变成一条蒙蒙的剑气,几乎在这圆弧出现,剑气盘绕的同一时刻,一切骤敛,楚云又仿若另一个人般安闲的卓立原地——速度之快,好似他本来便站在那儿没有移动一样。 一本道人双目圆瞪,嘴已张得老大,良久,他才“啊”了一声,惊惶的道:“这好似绝传武林已久的‘弧光剑法’啊!善哉!善哉!这位施主,不知贫道猜得可对?” 楚云冷然一哂,道:“好眼力,道长,这是弧光剑法的哪一招?” 一本道人微微一窒,摇头道:“贫道今天六十有八章 早在五十多年以前,曾目睹昔日武林瑰宝‘无畏金雕’武老前辈施展此招,于七丈之内以剑芒虚空斩断一株合包巨树,自武老前辈隐居江湖后,如此神技,不复重现……想不到今日却在施主身上得见……” 楚云淡淡的道:“此技较之道长‘运气凝剑’功夫如何?” 一本道人老脸一热,郝然道:“施主高姓大名?贫道认栽了。” 楚云微微一笑,道:“道长无须过谦,武学一道,浩瀚无际,在下不过乃苍海之一栗,实不足道也。”谈话中,他谨慎的没有提到名号。 一鞭卷龙汤小庸十分惊异于这名蜚一时的“枯道凝霜”形态之改变,他只知道楚云适才显示的一手剑法神妙无伦,但是,到底高深到什么程度,他却有些茫然。 这时,一本道人万分感叹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此言,殆不欺我,施主,无畏金雕武老前辈可与施主有着渊源?” 楚云深沉的仰首夜空静静的道:“在下对他老人家十分神往,我们或有很深的渊源,但是,也可能毫无关系。” 一本道人有些迷惑的道:“无畏金雕技比天人,正气滂礴,五十年来,无出其右,施主不知于何时得传其不世武功,武老前辈如今仍在人间么?” 楚云眼帘微阖,望着空中淡银色的天河,微沉的道:“道长,世上有许多东西,我们皆在探索之中,道长的赐询,请让吾等保留一个完美的答案,在下或有隐衷,道长想必不会定欲追究吧?” 一本道人忙道:“这个当然,唷——” 他皱了皱眉,枯稿而松弛的脸皮微微一颤,右手抚向右边腰际。 楚云趋前两步,道:“道长,可是暗疾复发?” 一本道人长长吸了口气,苦着脸道:“唉,说来真令贫道汗颜,贫道为了寻求一味珍奇药物之配制,月前下山四处探求那味灵药之方主药——‘黄花百斑蜂王’,贫道历尽艰苦,方始在离此不远处的一块临河巨岩下,发现一窝极难寻求,却又奇毒无比的‘黄花百斑蜂’,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那窝毒蜂消除殆尽,但是,正当贫道依照医书所载,伸手入那蜂巢之内,捕捉那应该缩眠不动的蜂王之时,却不想医书记载竟然不大灵验,那只硕大无朋,其大如拳的蜂王非但并未缩收藏身,竞在贫道伸手入内之际,急飞而出,唉,贫道失惊之下,虽将那蜂王一举砸烂,右腰上却被它尾部毒针螫了一记……” 楚云略一沉思,道:“针尾可留在道长肌肤之内?” 一本道人颔首道:“不错,贫道已封住毒针四周血气流循,只是这毒性好生厉害,贫道此刻不但右腰全然麻痹,连右边身躯也感到炙痛无比……” 楚云又道:“道长可有方法自疗么?” 一本道人尴尬的道:“贫道医术尚称不恶,但对目前己身所受,却是无能为力……” 楚云古怪的一笑,忽然转首向着疏林,沉声道:“树后可是赵大彪,赵兄么?且请现身一见。” 随着语声,那隐匿林内甚久的赵大彪已自一颗柏树后走出,有些惶然的道:“楚大侠,事情都完了么?怎的适才好似在林外又有叱喝之声?敝掌门师伯久候二位不归,深恐发生意外,故令在下前来探视。” 楚云大声道:“请赵兄回禀魏老前辈,此间已经无事,半个时辰之后,吾等即可启行了。” 他又回头道:“汤兄,此间经过情形,请详报贵掌门师伯,以免他老人家悬挂。” 一鞭卷龙汤小庸答应一声,招呼了师弟赵大彪,二人同时向疏林之内走去。 一本道人摇头道:“贫道早就疑虑林内有人,果然不错,施主,他们可是与施主同路么?” 楚云含笑点头,道:“是的,现在,请让在下一观道长伤处。” 一本道人奇道:“什么?莫非……莫非施主尚识医道不成?” 楚云笑道:“不敢言知,只不过略通皮毛而已,据在下揣测,道长之伤,可能尚不至于过份严重,即时施术,或较日后来得简易。” 一本道人间言之下,微微犹豫了片刻,终于将灰白的道袍掀起,露出右腰一块已然紫涨得有如巴掌大小的肌肤来。 楚云蹲下身躯,仔细探视了一阵,断然道:“长吸气!” 一本道人不由自主的长长吸人一口气,楚云又连声道:“行血,纳劲,气转三车,澄灵台,顺鼻息,气泄右腰阴脉!” 一本道人马不停蹄的顺着楚云语声施为,至“气泄右腰阴脉”一语出口,楚云左掌倏拍一本道人背心“命门穴”,右手食中二指往一本道人伤处一按,动作疾如闪电,一本道人狂吼一声,楚云手中已拈着一枚带着丝丝紫血,细锐的寸许的乌黑针刺! 他凝视着这枚“黄花百斑蜂王”的尾刺,沉声道:“道长,请自行挤出瘀血残毒。” 一本道人顾不得疼痛,双手用力,压挤伤处四周肌肤,紫黑色的乌血汩汩而出,楚云急忙掏出一方白丝帕,为他抹拭干净。 半盏热茶之后。 楚云又取出一个莹洁透明的水晶小盒,洒落一些白色药未于一本道人伤口之上,为其包扎妥当。 一本道人舒适的吁了一口气,无限感叹的道:“施主,你这行功疗毒之法,贫道尚是首次见到,的是高明之至,神效无边,料不到施主除了武功惊人之外,医术一道更是如此精湛,贫道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楚云淡淡的道:“雕虫小技,何值一哂,道长,但愿你我能结一方外至友,在下于愿足矣。” 一本道人灰眉一扬,紧紧握住楚云双手道:“施主,贫道素来独行独往,不喜与人结交,但是,施主的磊落风范,雍容威仪,确令贫道道折服无己,只要施主不惜折节下交,只怕贫道尚难于高攀呢。” 楚云一笑道:“先前之事,想道长不会再予计较了?” 一本道人连呼荒唐,道:“施主万莫再提,嘿嘿,想起来确令贫道无地自容,唉,施主说得对,贫道在养性方面,实在尚须磨砺。” 楚云连忙肃容道:“戏谚之言,道长岂可当真?置诸一笑,便算在下未曾启口便了。” 说着,楚云缓缓将一本道人扶起,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低声道:“群星闪烁,夜空澄碧,明日天气定然绝佳,‘太极星座’已倒移半寸,现在大约已是初更了。” 一本道人衷心的道。 “施主,你真是个奇才,这许多学识,不知都是自哪儿学来的?” 楚云一笑道:“此乃一些极为浅显的日常问题,算不上学识,道长,当你在注视观察研习之后,那么,便一定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些小小的知识而已。” 他微微一顿,回首向林内高呼:“汤兄,时光不早,吾等可以上路了。” 随着语声,疏林内传来汤小庸的回答:“楚大侠,这就来——” 片刻后,一鞭卷龙汤小庸仍然驾着那辆双辔篷车,在赵大彪、吴胜二人的左右护卫下,缓缓驶出。 一本道人看见篷车,低声向楚云道:“施主,车内可载有妇孺?” 楚云未置可否的一笑,篷车车帘已被掀开,长髯如雪的美髯神鞭魏百豪探首出来,正待向楚云说话,目光却瞥到站于一旁,面色枯稿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美髯神鞭似是微征,凝眸细瞧之下,哑声一笑道:“这位道长可是中条山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亦向美髯神鞭打量了一阵,蓦而叫道:“施主可是流坞坡白狮门魏老掌门?” 美髯神鞭魏百豪疲惫中带有欣悦的道:“老朽正是,呵呵,十二年不睹道长风采,此时此地重逢之下,老朽几乎不敢相识呢。” 一本道人行前三步,兴奋的道:“十二年前贫道行脚三宫山白马崖,于‘碧目老农’周施主处得见老掌门,当时便对老掌门谈吐风范十分心仪,奈因尘事相扰,未克久聚便已匆匆告别,不料竟于此处得晤老掌门,这真是‘有缘哪怕隔山水’……” 他说到这里,已注意到老人孱弱的神色,不由急问道:“老掌门,你可是受了掌伤?”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涩的一笑道:“不错,想必道长也曾闻及本会与两河‘灰旗队’‘莽狼会’之间发生之事吧?” 一本道人沉思了半晌,额首道:“贫道于旅途之中,似曾风闻过贵门与‘灰旗队’‘莽狼会’之间所生之瓜葛,但是看来这件事还较贫道所闻来得严重?” 美髯神鞭艰辛的移动了一下身躯,哑声道:“老实说,道长只要看看老夫等目前的狼狈之状,便知道这次争纷给予本门何等严重?拇蚧髁恕?br /> 说着,老人已将前后经过,又断续的向一本道人讲述了一遍。 一本道人听得面上神色大变,美髯神鞭语声一停,他已激愤的道:“好个灰旗队、莽狼会的魔孽,贫道不料他们竞是这般横行无忌,有干天和,贫道虽然独来独往,从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此番也要看看,这般魔崽子到底有多高道行!” 美髯神鞭魏百豪嘴角一阵抽搐,尚未说话,一本道人仿佛已下定决心般断然道; “罢,罢,虽然贫道已与三宫山周施主有十余年未曾来往,和老掌门更是一面之缘,但也要拼出这付臭皮囊,与老掌门相偕至三宫山一行,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美髯神鞭感激良深的颤声道:“准说世情冷暖,有如春冰薄纸?老夫等在几濒绝境之下,先得楚大侠慨赐援手,后蒙道长仗义如此,若白狮门得以重兴,二位深恩大德,必永力白狮门弟子感怀! 一本道人枯稿的面上,漾起一丝少见的湛然异彩,呵呵笑道:“老掌门言重了,贫道虽为武林同源,日常所为却少令他人赞誉,久而久之,贫道也不觉有何异处,一意非行天下,遂为天下人不解不谅,善事义行更是从未做过,此次若能替老掌门略尽绵力,非但可使天下人知悉贫道并不如言传中之乖僻,更可为贫道本身积一善功,呵呵,说来惭愧,贫道出家数十年,善功却是积得历历可数呢。” 楚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二人畅述旧情,心中想到:“看样子,这一本老道心性却是不恶,外界传言,总是过份渲染了些,他们彼此之间并未有深厚交情,一本老道却肯恁般仗义相助,这位‘枯道凝霜’盛名之下,如今不但应该除去‘孤僻’二字,更应该加入‘道义’的成分了……” 这时,一本道人看了坐在车首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一眼,十分歉然的道:“老掌门,这位想是贵门弟子了,咳咳,真是不打不相识,嘿,嘿嘿,此子根骨不差,若能加以磨练,倒是一块上好材料呢。” 美髯神鞭含笑不语,汤小庸连忙抱拳为礼道; “不敢,尚请道长多加栽培。” 一本道人大笑道:“孺子可教,呵呵,你如开始便这般温和达理.又何至于令贫道大发肝火?” 一鞭卷龙汤小庸面孔一热,一本道人又道:“罢了,不用脸红,输给贫道也算不上丢脸,现在,倒是吾等应该起程了。” 楚云一言不发,扶着一本道人进入篷车之内,自己又坐回车前原来的位置。 汤小庸看着一切弄妥之后,口中“得儿”一声,皮鞭扬起一声脆响,篷车已行出疏林,向着大道驰去。 第十七章 大漠浩瀚 麻风之谷 时光是飘渺而难以捉摸的,像一抹云彩,一缕轻烟,又似一个变了心肠的情人那嘴角虚无而空洞的微笑。 半个月之后。 三宫山青翠的峰峦玲珑的浮凸在曲堤东方三十里的地平线上,这山并不雄伟高耸,但是却十分巧致灵秀。 迄逦在三宫山之前,有一条植满松柏的山径小路,此刻正有两条人影缓缓沿路而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全身黑衣,神态沉稳飘逸的楚云,另一个人却是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的毒伤好似已全然痊愈了,面色虽然仍旧瘦黄枯槁,精神却异常矍砾,只是眉宇之间,好像隐隐含有些说不出的离怀愁绪。 楚云随手折了路旁松树上的一根枝芽,在手中轻轻拗弄,深邃的双眸凝向天空,低声道:“道长,长安虽好——” 一本道人黯然道:“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唉,贫道寄情山水,长伴青灯黄卷,自以为已是大彻大悟了,谁知却依然排除不了这乱丝般的离愁。” 楚云微微仰首,一笑道:“道长,佛家有云:因果相循,有因则必然结果,今日吾等离别,既是原因,异日吾等重逢,则称其为果,假如我们不分离,又哪有再见之期呢?” 又缓缓行了一段,一本道人低声道:“楚施主,虽然你没有告诉贫道,此去所欲为何,但贫道亦可猜出,施主你必是去办一件与本身极有关连之事,贫道阅人多矣,但以施主这般豪迈中蕴育深沉,忠义里含有真挚的奇才,却尚是初次仅见,贫道恨不能与施主多事盘桓……” 楚云停下脚步轻轻的道:“道长,皇天保佑,在下等得以平安无事的护送白狮门魏老掌门等人来至三宫山,道长毒伤已复好如初,更难得道长慨允为白狮门出力,助其重整门墙,这些云天高义,在下除了以同心人身份感到赞佩外,站在江湖道义立场,在下更为道长鼓掌喝彩,武林仁义,到底尚未泯灭殆尽!” 一本道人老脸竞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罢了,施主你对贫道如法谬奖,贫道是确确实实的愧不敢当,人家‘碧目老农’周施主才是恩尽义至,不但热诚款待魏老掌门及贫道等人,又一再担待日后一切结果。从他亲送施主你下山三里之遥看来,可见这位‘碧目老农’更不愿施主你离去呢。” 楚云悠远的道:“再会之期,指日可待,道长,在下敬赠道长一点小小礼物。” 一本道人双手乱摇,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原是四大皆空——” 楚云微笑道:“道长,记得道长曾经说过:需要那‘黄花百斑蜂’的蜂王来配制一味灵药,假如在下猜得不错,道长想要配制的那味灵药,可是专门医治‘脑抽搐’这种怪症的?” 一本道人闻言之下,不由奇道:“不错,难道……?” 楚云深沉的道:“是的,在下知道这味灵药的奇效,不过,道长,在下可以奉赠道长一个秘方,便是这味灵药,若寻不着‘黄花百斑蜂王’之时,以枇杷果核三钱,加合蝼蛄两只,以一碗‘阴阳水’蒸煮,可以十足抵用,或者,效果可能比那渗有‘黄花百斑毒蜂’的灵效来得更高。” 一本道人闻言之下,惊愕得有些张口结舌,直望着楚云发呆;在他想来,如此深奥,却又十分明确的药理,不该是像楚云这般年轻的人所能知晓的啊! 于是,一抹微笑在楚云嘴角展开:“道长,我们若行往一座高山,很多人只知道沿着前人行过的大路走去,却不知道,在这大路之外,还有很多条更为方便的捷径呢。” 一本道人钦佩得五体投地的道:“楚施主,贫道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这丰厚的赐予,啊啊,贫道最疼爱的一个小弟子便是患有此种怪症……唉,贫道恐怕无法向施主你做相对的报偿了…… 楚云长笑道:“区区心意,何值一哂?而且,道长曾言:出家人原本便是四大皆空啊。” 一本道人单掌问讯为礼,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之中。 楚云抱拳躬身,沉声道:“别了——” “了”字出口,一条瘦削的身影,宛如一片被风吹拂起的枯叶,是那么轻俏,却又神速无匹的飙然掠出七丈之外,终至杳然。 一本道人依依的凝望前路,凝立不动,良久,良久…… 在一片浩瀚无际的金黄色沙漠上,有一匹高大神武的黑色骏马,正放开四蹄,在扬起的滚滚尘沙中奔驰着,马上骑士,也是个全身一片纯黑的青年俊彦。 天空是一片蔚蓝,偶而有两片飘浮的云彩,在空中轻闲的飘移着,像是澄碧的浪波上几点白鸥张开的长翼。 苍穹是一道渺遥的弧盖,而弧盖似一个蓝色的琉璃罩子覆盖着大地,无边的沙漠延长至地平线的尽头,象征着宽阔,豪迈,粗旷与永恒。 天是澄蓝的,沙是金黄的,云是洁白的,地上的人与马却是一身纯黑,这纯黑在长天下移动,在沙漠上成了一个小点,与空中的白云相映,在辽阔的金黄色上做着坚毅卓绝的竞走。 于是,空中的烈阳光辉更盛炽了,似一把火伞高张在头顶上。 黑色的骏马身上渗着汗水,黑衣的骑士鬓鼻洼也渗着汗水,他的黑色长衫却被风拂起,露出左胯下那一柄雕有黑龙的珍罕长剑。 这是楚云,他在一个万马聚集的贩马场上,自一个偶然的发现中买到胯下这匹异常难寻的“双日驹”,在日夜不停的奔驰下,在他出发的第二十个午时,已到达了目前的境界——绥远境内的沙漠。 空中的阳光十分猛烈,晒得人马俱皆焦渴无比,楚云以手遮额,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心中忖道:“自己这次摒当一切,依照那神秘老人所嘱,至此寻找他所说的‘拐子湖’,但是,黄沙渺渺,一望无际,又哪里去寻这‘拐子湖’呢?那位神秘的老人,却又未详细说明这湖的方向位置……” 沙漠是寂静而没有半点声息的,楚云环视着四周如波纹,又似小丘似的黄沙,又看着它们被带着热气的风吹成一圈圈的小漩涡。 于是,他策马奔到一座沙丘之下,借着这沙丘的阴影,挡住了炽烈的阳光,虽然仍旧是懊热无比,但却较诸适才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凉爽得多了。 楚云轻俏的下马,自鞍旁拿下以羊皮制成的水囊,自己先饮了个饱,又倒在手中捧着给坐骑喝了,方才有些疲惫的坐在沙地上休息。 空气有着出奇的沉闷,仿佛浓厚的云翳,而那与寻常不同的燠热,更是令人难以消受,沉闷而又烦躁。 楚云的衣衫已给湿透了,汗濡濡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连运功调息都懒得去做,管自半倚在沙堆上闭目养息。 忽然—— 他似乎听到一阵极为轻细的沙沙之声,缓慢的自右方移近,而又有一阵更为细碎的声息,则自身后移到,速度好像较那右方的声音快捷得多。 在没有睁开眼睛前,楚云的脑海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自己在进人沙漠之前,已向当地土著约略探问过沿途情形,据他们说这路五十里方圆之内,不可能再有人烟水草,但是,这两种方向迎异,声音不同的韵息,却又是自何而来呢?” 念头自他脑海中一转,楚云双眸骤然睁开,在他目光瞥扫之下,却几乎惊得从沙堆上跳了起来! 在他扩张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是一个手足俱全的人类,只是这人不但头顶寸毛不生,疮痕斑斑,甚至连面孔上部长满了已经溃烂的疮疤,全身浮肿得成为紫红之色,在他穿着的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衫遮掩之下,予人一种惊惧而作呕的感觉,好像这已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人类似的! 另一个思想如雷殛般在楚云脑中闪过,他脱口叫道:“大麻疯!” 此刻,那人距着楚云约有五丈之遥,正站在一个高起的沙堆上,像是忽然自沙漠中浮现的幽灵一样,用那一双迟滞而肿烂的眼睛向楚云直怔怔的凝望。 气温虽然是如此沉闷燠热,但楚云却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冉冉升起,他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起来,瞪着这染有“大麻疯”的人发呆。 楚云十分清楚,这“大麻疯”是一种极为剧烈的传染病,被染之人,周身肿涨溃烂,日夜折磨,痛苦辗转,终至无可救药而死,其病状之残酷,患病人之痛楚,实为百症之冠,而患染此病之人,又大多被隔离遗弃,不得与常人相处,精神及心理上的负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 所以,凡事沉静逾恒的楚云。骤然发现这染有大麻疯的病人,那有些失常的举止,却并非显示他心中畏惧,而是多少年来累积留传的渲染,使他心中本能而自然的升起一股戒备之心:当一个人在突然的机缘中,发现一件他素闻中的事情,而不论这事情的成分是好是坏,这个人的神经一定是紧张而惶乱的,只是因人而异,程度各有深浅罢了。 那患有大麻疯的怪人,在楚云站身立起时,艰辛而近乎木呐的举起手臂,向楚云身后指了两下,迟滞的眼神中,好似隐约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于是,当楚云辩明了这怪人的意思后,那阵细微的“沙沙”之声,己更形接近,而且,在这片轻细的声息中,好似还含有一股节奏分明的“嘎”“嘎”之声! 楚云尚未回身,心头己自一跳,从他昔日行走深山大泽的经验判断,他已明白身后这阵声音是发自何物!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回身,微微仰起面孔,让一抹感激的笑意浮上嘴角,双手抱拳,向那染有大麻疯的怪人深施一礼—— 在那怪人尚未看清楚云面孔上微笑的绽展时,在烈阳的光辉映射之下蓦而闪出一道迷蒙而寒森的剑气,如雨后经天的虹彩,在划过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长弧后,又似一抹流光般逝向虚无。 而这时,楚云面孔上的微笑依旧,一条粗若儿臂,长约五尺的斑斓“响尾蛇”,已血雨横飞的被剑芒斩成九段,抛出寻丈之外。 空中仍是一片澄朗无云,火伞高张,楚云出手之快,就好像这条响尾蛇原先便已断成九段,早就摆在那里一样。 那染有大麻疯的怪人,似乎惊异至极的张大肿烂的眼眶,口中发出阵阵的“啊啊”之声。 楚云洒脱的一笑,沉声道:“朋友,谢谢你的警告,吾等在这里见面,好很有些奇怪,是么?” 那怪人好似听得懂楚云的言语,又伸手向楚云招了一下,可怖的面孔上,展示出一丝可以意会的笑意。 楚云轻笑一声,也未耸身作势,一条身影已如惊鸿般掠向沙丘之上。 这怪人的形态,近看比远望更为吓人,周身尚散发出一股有说不出的恶臭,不但刺鼻,而且令人恶心。 但是,楚云并没有丝毫嫌弃之状,他走上一步,便待伸手与这怪人相握。 这染有大麻疯的怪人,一见楚云向他伸出双手,竟十分惶急的向后退了两步,双掌乱摇,口中啊啊不停,他的意思,宛如不愿楚云沾染到他的身体,进一步说,他是唯恐己身的恶疾,会传染到对方啊。 其实,楚云又何尝不明白呢?他目光凝注面前的怪人,诚挚的道:“朋友,贵姓大名?” 怪人一见楚云不再前进,方才放心似的吐出一口气,嘴唇蠕动了良久,始艰辛的吐出几个字:“你——来——自——中——土?” 楚云颔首笑道:“不错,绥境风光,却别有情调。” 怪人又思索了一阵,含混不清的道:“改路……前面……是……麻疯……谷……” 楚云往日曾经听过传说:蒙古藏边一带,有这“麻疯谷”之名,乃是将染有大麻疯恶症之人,全然逼迫押送到一个荒凉偏僻之处,与广大民众隔绝,任其自生自灭,这些麻疯患者聚集之处,便多称为“麻疯谷”。 自然,这种做法是极其残忍而不人道的,但是,在没有方法治疗这种可怕的恶症时,为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亦只有出此下策,麻疯病人一旦被送至“麻疯谷”内,便等于定了终身监禁,永远不能与外界接触,甚至他们最亲近的人也包括在内,所以,不幸患染此疾之人,在心理上所受的磨难,往往比肉体上的痛苦更有甚之,但是,除了他们自己的哀伤呼号,又有谁能反应出他们的凄楚呢? 楚云十分同情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朋友,告诉我一件事,你这大麻疯恶症,已患了几年了?” 那怪人好似有些迷惘的向楚云凝望了一阵,有些颤抖的伸出他那已经烂掉了食中二指的右手,再展开仅存四指的左掌,嘴唇颤抖不停。 楚云一望之下,叹息了声,仰望长天,仿佛在苦思一件事情。 良久—— 他目光平视,悠然道:“朋友,我想助你,但是,如今已迟了,你患这恶症,是否已有六年以上?” 怪人宛如十分惊异的连连点头,楚云一叹道:“老实说,以我的一身医术,有很多世人视为绝症的怪病,在我看来说皆可药到病除,这大麻疯恶疾也不例外,但是,我适才苦思之下,却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治愈患染三年以上的病者……” 怪人这时忽然上前一步,呆滞的双眸似乎闪射出一丝兴奋的光彩,他口齿不清的道:“你……是说……三年……年……以下的……可以抬……治好?” 楚云用力颔首道:“是的,绝对可以医好。” 怪人仿佛高兴至极,手舞足蹈的在沙地上晃了起来,口中更是啊啊大叫不停,那样子虽然难看的像是填鸭,但是,却可直接的表露出他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楚云嘴唇微抿,有些奇异的想道:“怪了,他这绝症已患染六年以上,我已无法将他治好。但是,他在听了我能治愈三年以内的患者时却如此高兴,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正想着,那怪人已停止了动作,回首向他连连招手,一面步履跄踉的往右侧行去。 楚云略一沉吟,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啼亮口哨,沙丘下的那匹“双日驹”啼哩哩一声长叫,立时放开四蹄跟了上来。 于是,楚云随在那怪人身后,缓缓向前行去。 阳光是炎热的,但那怪人好似丝毫不觉,他没有说话,管自闷着头行走,二人一马,沿着漠漠的黄沙在炎热的阳光下蠕动。 约在一个时辰之后。 楚云以那双尖利如箭的眸子,已可遥遥望见在浩瀚的沙漠上,有着无数块矗立的白色巨岩,这些白色的岩石是如此的高大,以至使岩下微微移动的人影:看来便好似一些渺渺的蚂蚁一般。 前行的怪人回首向楚云笑了一下,走得更快了——自然,他行走的速度便是再快,也不值一个健康的常人一哂。 楚云知道,前面那片直接曝晒在烈阳下的白色巨岩,大约便是那“麻疯谷”了。 他轻轻一叹,沉声道:“朋友,快到了,是么?” 前行怪人啊了两声,又急忙点头,楚云微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设法治愈麻疯谷内患病在三年以下的其他病人罗?” 怪人又连连颔首,含混不清,而语声显然又在颤抖的道:“请……可怜……他……他们……” 楚云骤然觉得喉头有些梗塞,双目也有些湿润,他在这刹那之间,有一股深刻的感受在心中澎湃,是的,眼前这遭到人生最大的苦难麻疯的患者,在他自己完全陷入绝望的深渊中时,犹不忘伸出援手给别的受难者,他的善良发自内心,真挚而恳切,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更不以己身的绝望而罔顾遭难的同伴,这是人与人之间最超然的爱,最浩博的情,而在文明的世界里,又到哪里去寻找啊? 在很多个日子以来,在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伐里,在藏龙卧虎的武林中,在波橘诡诈的江湖风云内,楚云见到的,听到的,可以说大多,大多了,但是,眼前这已油竭泉涸,濒临去日不多的麻疯病人,却给予他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一种自他重人江湖以来所未曾遭逢过的深刻感受! 于是,楚云闭上眼睛,待心绪略微平静,然后才大步行上,沉声道:“朋友,在你身上,我又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假如你不幸去了,那么,你的灵魂亦必是安适的,因为你是这污浊的世界上,极少数真正的好人之一……” 这染有大麻疯的怪人,肿烂的目眶中含蕴着晶莹的泪光,疮痕满布的面孔上轻轻痉挛,他忘情的伸出那双残缺的手掌,却又羞惊的缩了回去。 但是,当他缩回一半时,却被楚云那双强有力的双手握个正着,楚云掌心的热力,深深浸润着这怪人枯涩的心田。 于是,二人并肩往前行去,他们谁也没有出声,但真挚的情感,却已在沉默中相互交流。 约有顿饭的时候,二人一马已来到那堆高耸的白色巨岩之前,而这堆白色巨岩之下的情景,又是多么令人惊惊啊。 楚云大睁双目,望着那些站卧于远处,向他瞪视的“人”群,他们有着最令人恐惧的外形一一溃烂的四肢,斑驳浮肿得有如厉鬼似的面孔,褴褛不堪的衣衫,衬着污秽的环境,恶臭的空气,在阳光的照耀下,这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啊! 气氛中飘浮着无形的痛苦与古怪,这些麻疯病的患者,皆以漠然的目光向楚云瞧视,他们枯瘦的躯体没有移动,嘴唇没有开合,甚至没有一切应该有的表示,但是,这不能责怪他们,当一个人对生命失去指望的时候,你又叫他们拿什么来振奋呢? 楚云望着四面这些已不能称之为“人”的人群,心中有着深长的叹息。 他往前走了两步,用舌尖舐了舐嘴唇,大声道:“朋友们,我们或者根本就不认识,但是,我愿意自己能对各位有所帮助,请不要怀疑我,相信我是各位的朋友。” 他说完了话,四周仍是一片寂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答腔,楚云感到有一股隐约的翳闷在空气中形成。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怪人蹒跚的走向他的同伴,以手势及笨拙的言语,向那些失去一切生气的人们说明楚云的来意。 但是,仿佛仍然没有任何效果,那些麻疯病患者依旧冷漠的没有丝毫表示,不错,当经?奘降恼锒希嬉┟胤降闹瘟疲偌由隙嗄昀吹拇导笆率担嘉薹u运怯兴镏氖焙颍桓瞿昵岬哪吧擞衷跄芤鹚堑南m兀?br /> 楚云犹豫了片刻,断然道:“朋友们,在这种情势之下,我难道会对各位有什么不良企图?请相信我,凡是患染麻疯病在三年以下的,我定然可以使他恢复昔日的健康——同平常人相等的健康!” 仍是没有回答,楚云正待进一步设法解释的时候,巨大的岩石后却蓦然摔出两个人来,一个粗暴的吼声随之而起,尚夹杂着一连串令人不易听懂的怒骂声。 周遭的麻疯病患者似是十分畏惧那怒吼之人,纷纷向四处躲避,与楚云同来的怪人亦跄踉行进,断续的道:“快……走……快!” 楚云觉得十分奇怪,直这个地方,还会有谁看不开而如此暴躁?难道说,这人莫非不是麻疯病患者么? 那怪人一见楚云卓立不动,仿佛有些急了,扯着楚云衣袖,以手连连指向巨岩之后,而这时,又是两声哀号,两条人影,似空中抛球般飞跌出寻丈之外。 楚云轻轻一拍那怪人肩头,大步行前,迅速给那倒在地下的四个麻疯病人搓揉了一阵,口中已冷厉的道:“在这种处境之下,朋友你还不予同病者以怜悯的情感么?” 随着楚云的语声,一条高大得令人吃惊的身影,随着日光的照射而映投在地面上,更映迸楚云瞳孔之中。 于是,楚云缓缓抬头,站在七尺之外,有一个身高八尺,披着银钉软甲的魁梧大汉,正瞪着一双铜玲也似的巨眸,凶神恶煞般的向他启步逼近。 这大汉不但一身打扮穿着遇异于四周之人,神情形态更是凶横无比,他头顶寸毛不生,却在脑后蓄着黄毛小辫,浓眉如刷,再加上满脸粗厉之气,确实十分慑人。 楚云毫不惊惶,往这大汉面孔双手仔细一瞧,已发现上面生满了隐约的紫红色斑点,而且更有些浮肿,他心中忖道:“这大汉好似不像中土或边区人氏,他头脸双手的紫红色斑点,乃是大麻疯病的初期征候啊!” 此刻,一双雕缕着花纹的牛皮鞋已在他的面前站住,楚云一看这牛皮鞋,立时恍然大悟,暗自一笑道:“啊,原来这位仁兄是蒙古人……” 他仰首望向那大汉粗厉的面孔,一笑道:“朋友,你能说汉语么?” 那蒙古大汉呸了一声,大吼道:“站起来,让老子教训你!” 楚云一听这蒙古大汉汉语竟然十分流利,不觉有些惊讶,但是仍旧不慌不忙的道:“朋友,彼此有话好说,如此大呼小叫的作甚?” 那蒙古大汉狂笑一声,道:“你怕了?哈哈,老子早就知道你们汉人都是银样蜡枪头,早年那些出口的皮货商人还不是满口吹得震天价响,只待老子一出手便摔得他们七荤八素,不知姓甚名准,你小子在我哈察面前还是装个孙子来得便宜。” 楚云淡然一哂,道:“你叫哈察?大约你也患了大麻疯吧?” 那叫哈察的蒙古大汉额角青筋暴起,瞪着楚云吼道:“不错,我哈察倒霉,上天不生眼叫我生了这种绝症,但是我哈察不要躲躲藏藏,不要牵扯亲人,独自跑到这麻疯谷等死,我哈察不怕死,我哈察是好人,二十年后阿拉大神一定会给我一副比现在还要强壮的身体!” 楚云微微颔首,又道:“那么,你为什么凭了你这付强健的体魄去欺侮那些垂死的可怜人?” 哈察狂厉的道:“住口,我哈察有骨气,决不在大麻疯绝症之下屈服,我看不惯他们那整日毫无生气的模样,大麻疯可以折磨一个人的身体,却无法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我哈察不怕大麻疯,它可以使我全身溃烂,却不能使我精神受损,我要在临死前的每一段时刻与它搏斗,他们害怕,他们不敢搏斗,我哈察便摔他们!” 这粗犷的蒙古大汉所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成章法,却含蕴着一个真理:这真理便是奋斗与坚毅! 楚云异常感动的望着对方,诚挚的道:“哈察,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哈察拍着胸膛狂笑道:“谁都说我哈察是英雄,包括口内的皮货汉商及蒙古汗萨钦斯十二旗的父老兄弟们!” 楚云一笑道:“但是,真正的英雄却不欺侮弱者!” 哈察闻言之下,脑后的小辫猛然一抛,大叫道:“我哈察的对手全是蒙古一流的勇士,你竟敢侮辱我,站起来,我要教训你。” 楚云深知蒙古的角力摔跤是天下闻名的,而眼前这蒙古大汉看来更属此道高手,是以他心中不敢稍存大意,而且摔跤之技乃近身相搏,与掌腿兵器另成一格,更须小心应付。 于是,他缓缓站起,面含微笑的道:“哈察,你是蒙古的第几流摔角勇士?可参加过各旗联盟的摔跤大会?” 哈察粗扩的道:“你站稳了,我哈察代表汗萨钦斯十二旗参加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哈哈,在全蒙古的亲王环视之下,在各旗第一流的角力勇士强健的双臂下,我哈察获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之衔!” 楚云十分清楚,这“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便代表着最强健的胜利者,而“红带金牛”更是蒙古第一个武士的标志! 于是,楚云沉声道:“如今,你已失去这些荣誉了?” 哈察怒道:“荣誉是永生的,今世我已得到,来生我哈察必然仍是蒙古第一武士!” 楚云一哂,道:“你相信来生?你不想在今世重获你的光荣?” 哈察望着他的双手,那双宽大粗厚的手掌上,正生满了紫红色的丑恶斑点,他有些半神经质的大笑道:“凭什么?凭什么今生再去获得那些荣誉?我哈察已是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麻疯患者了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笑声,勃然暴怒道:“好小子,你竟然胆敢讽刺于我!好啊,我哈察便叫你尝试一下红带金牛武士的威风!” 随着语声,他那如一条牡牛也似的壮大身躯,已猛扑而至,双手抓向楚云肩头,脚尖已奇妙的扣向对方足踝。 楚云知道,哈察使的是一手最寻常的摔跤式,但在他那强有力的扑击下,却显得威猛无比。 于是,楚云如鬼魅般轻移三步,哈察立即扑了个空,但是,就在这几乎不足一线的隙缝里,这位蒙古角力好手已大吼一声,宽阔的肩头猛撞敌人前胸,双手闪电般捞向楚云手腕。 楚云不闪不躲,任他一把抓实! 哈察弓背曲身,与抛肩一个动作,向外猛摔而出。 于是一条瘦削的身影凌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向下跌落,但是,就在快要沾地的时候,却仿佛奇迹般霍然飞起,直达空中七丈! 哈察正得意的张开大嘴,但当他目睹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几乎不可能的忽然飞起之际,那张开的大嘴却惊异得再也合不拢! 七丈之高——这是多么不可能以人力跃升的高度啊! 在哈察第二个念头尚未兴起的时候,楚云已轻悄得如一片落叶般飘回原来的位置,含笑卓立不动。 于是,哈察又狂吼一声,左掌在楚云眼前一晃,右掌绝快无伦的抓到楚云腰际,脚步一旋,往外疾扯。 以哈察的一身力量,这一扯之力,便是一匹牡牛也会被他横摔出去,但是,楚云却稳立如故,纹丝不动,哈察好似感觉在用力扯着一座万仞巨山一般,丝毫用不上劲道。 他拉着楚云的衣衫挣得面红耳赤,口中粗气直喘,却犹自奈何不了对方。 楚云安闲的一笑道:“哈察,你便凭着这点力气捞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之名么?嗯?” 蓦然—— 哈察在楚云说话之际,左掌猛劈对方颈项,右掌用力往前拉扯,双脚前盘向敌人小腿,他进攻之快,换式之猛,确实不愧为摔跤名手! 但是,奈何此刻他碰着的却是武林中一颗正待大放异彩的慧星——浪子楚云,此番却没有他的便宜占了。 楚云长笑一声,随着他右手的拉扯之力往前闪进,无形中已避开那劈至颈旁的左掌及盘至腿前的双脚,他那进身的方式是奇诡而迅捷的,宛如一缕轻烟—— 哈察不料右手得力,在他失着之下,左掌双腿已经落空,全身因而失去重心,往前微倾。 高手相斗,便是把握住一线之机,在瞬息间作最有利的决定性攻击,楚云自是深知这个窍要,他左时倏撞对方抓在腰际的手腕,同一时间内双臂奋力挺举,霍的一声,竟然将哈察那硕大无朋的身躯凌空举起! 哈察为蒙古一流摔跤好手,他自然十分清楚,当一个摔跤者被敌人凌空举起时,除了使刁耍赖以外,已没有胜利的希望了。 于是,他按照自己旗下的摔跤规矩,双腿伸直张开,两掌互拍三下,仰天举直,表示认输。 哈察这光明磊落的气度甚令楚云钦佩,更在他那一身摔跤绝技之上,因为,一个人的成名,除了他的本领之外,尤其重要的还是他的德行。 楚云豁然大笑,平稳的放下哈察,一伸大拇指道:“好朋友,由于你的气度,我承认你是蒙古‘红带金牛首旗武士’!” 第十八章 喜得良伴 隐秘渐白 哈察那威武的面孔上,透着异常的尴尬与惊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陌生的汉人,竟怀有如此深博的奇技,何况,对方更较他矮瘦了一大截啊! 这位曾经获得“红带金牛”标志的蒙古首席武士,怔愣愣的瞪视着楚云,嘴巴却大大的张着。 楚云轻松的耸了耸肩,笑道:“哈察,愿意跟着我么?” 哈察迷惘的道:“跟着你?以一个大麻疯患者的身躯?” 楚云沉声道:“我能将你医好,和你以前一样的强健!” 于是,这位蒙古有名的武土更惊异的睁大眼睛,半晌,他又傻呵呵的摇着头,不大相信的道:“你能医治大麻疯?不信,不信,多少名医自古来都束手无策,而且你武功虽好,医道却并不见得也好啊!” 楚云见他有些执迷不悟,略一沉吟,道:“哈察,得了大麻疯的人还有救么?” 哈察用力摇摇头,道:“这还用问,假如有救,我哈察也不用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楚云一笑道:“反正没有救,且让我试试如何?这叫‘死马且当活马医’!” 哈察考虑了一下,大声道:“好,万一你医不好也没关系,你打得过我我就服你!” 楚云剑眉一舒,命这蒙古武士席地坐下,他也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向对方面孔双手仔细察视了一番! “哈察,你患染大麻疯病,据我估计,大约只有四章 五个月?” 哈察又奇怪的睁大眼睛,叫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染了大麻疯只有四个半月。” 楚云坐在沙地上,迅速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又自怀内摸出一个水晶瓶子置于坑边,再以一张手帕大小的黑色油润之物铺在坑内,将水晶瓶内的液质完全倾入小坑内的黑色油润之物上。 哈察迷惑的道:“你要开始施术了吗?” 楚云微笑不语,右指倏出,在哈察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已正确无误的点在他“软麻穴”上! 哈察“唉”了一声,楚云又快速的将他全身拍了四掌,于是,他便仿佛僵硬似的坐着不动了! 楚云神色肃穆的又自腰际摸出一枚硕大而珍异的指环来,指环上雕镂的太阳,在日光下被幻成一团绚烂的色彩,楚云十分小心的将指环对着微偏的烈阳,手指轻轻移动,仿佛在校正指环的光度。 自他甫将指环摸出之际,哈察立时宛如被重击了一棒似的神色倏变,双眸似欲突出眼眶,焦急而希冀的向楚云瞪视着。 忽然,楚云手指急偏,那枚指环上幻映的彩色光辉竟在刹那间变成一道小指粗细的红光,像一缕火流般映射人小坑内轻漾的液质上—— “呼”的一声,那液质竟随着指环汇集射人的阳光焦点燃烧起来,似魔术般蹿起了青莹莹的火苗。 楚云一语不发,掌一伸,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色药丸已塞入哈察口中,同一时间,他双掌起落如飞的在哈察全身七经八脉拍打起来。 于是,黏臭的黯黄色浆液自哈察全身毛孔渗出,口中呕出,头顶雾气腾腾,他腹内更似滚烫般沸涌不已,脑中有如万针扎刺…… 一炷香后。 楚云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分脱哈察脚上牛皮靴,将那双微微肿涨的大脚按人一旁小坑内的火焰里。 哈察顿时有如杀猪般大叫一声,在青莹莹的火苗烤炙之下,那双大脚上竟连串的滴落红黄相间的混淆黏液。 片刻后,楚云双臂肌肉坟起,用力一抖,已将哈察抛出两丈之外,如一块陨石般重重的落在柔细的沙地上。 他吁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的蹀躞着,却不时仰首望着空中日光的移动。 良久—— 楚云拂去身上的细沙,大步行至哈察身前,而四仰八叉躺在沙地上的哈察,那面孔及四肢上隐约的紫红色斑点,竞奇迹似的消除殆尽,嘴角尚留有不少黏黄的秽物。 于是,楚云满意的笑了,伸手拍开哈察的“软麻穴”。 这位蒙古武士在地下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大口气,孱弱的移转过健顶的身躯,目光失神的望着俯身向他微笑的楚云。 楚云低沉的道:“哈察,你的神保佑你,你患染的大麻疯已经痊愈了。” 哈察的目光突然凝结,嘴唇嗡合,却不敢相信的轻轻摇头。 楚云拿起他的双手,举在他双眼之前,肃然道:“哈察,沙漠有海市蜃楼,虚幻的美景,但是,你的病根已除,却是像空中的阳光一样真实!” 在迷蒙的目光里,哈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粗厚宽大的手掌,肤色黝黑,筋络分明,但是,却再也看不见那些丑恶的,令人发狂的紫红色斑点! 他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双手,像是一个古玩家在鉴赏他最心爱的古物一样,良久,良久—— 一声疯狂的大叫蓦然出自哈察口中,他欣喜欲狂的自地上跳起,又因支持不住,而倒了下来,于是,他在地上爬、滚、四肢乱舞,时而大笑,时而痛哭,像一个悲喜超过负荷的三岁稚童。 楚云安静的卓立一旁,嘴角泛着安详的微笑,微笑中透着慰藉,也漾着愉快。 哈察忽然跪在地上,以一张涕泪泗流的面孔埋入沙中,全身匍匐,双臂高举,口中诚挚的高呼:“神啊,感激你赐给哈察重生,感激你遣使一位有无限力量的奇人治愈哈察的大麻疯……” 他祈祷甫毕,又匍匐至楚云脚下,如雨点似的亲吻着楚云的足尖,恳切的仰起面孔,真挚的道:“父母赐给哈察生命,而大麻疯又要夺去哈察的生命,而最后,却由你自绝症中救回了哈察,主人,自今而后,哈察便是你的奴仆了,你的跟从,你财产的一部分……因为哈察今后的一切,完全是你的赐予。” 楚云轻轻将手抚住他的右肩,沉声道:“哈察,别这样说,我会待你如友,而你更会似一个朋友那样自由……” 一阵鼓噪喧哗之声,随着一群蓬头垢面,连滚带爬的麻疯患者,有如潮水般涌向楚云而至,含混不清,有如呻吟般的哀吼四面响起:“救救我啊,我是最可怜的麻疯病人……” “我们相信了,你是神的使者啊……” “天啊,救救我,救救我……” 楚云有些惊愕的高举双手,大叫道:“各位朋友,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慌,请注意我只能治疗三年以下的麻疯患者……” 喧嚷的鼓噪,随即又淹没了楚云的声音—— 沙漠仍是炙热与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沙粒如一颗颗的火钻,散发着刺目的光辉与热力。 楚云牵着坐骑,疲惫的在沙地上踽踽行走,他身后,尚跟着一个魁梧得如一头巨牛般的异装大汉——哈察。 楚云回头向身后一望,吁了口气:“哈察,这两天来,我总算尽了最大努力,不但治好三十多个三年以下的麻疯患者,甚至连六七个患病超过三年的病人也治愈了,现在,我们离开那麻疯谷有多远了?” 哈察迈动那双沉重的牛皮靴,急急跟上两步,恭敬的道:“主人,我们离开麻疯谷已有十多里了,不知主人要到哪里去?” 楚云伸手抹去脸上汗渍,低声道:“哈察,你可知道有个拐子湖么?” 哈察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跳了起来,急声道:“对了,主人不提,我倒险些忘了,主人啊,你为我治病时用的那枚指环,是否名叫‘喉罗指环’?还有你身上佩的长剑,是否名叫‘苦心黑龙’?” 楚云闻言之下,微微一怔,奇道:“咦,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晓得这指环和长剑的名字呢。” 哈察又向楚云索来指环细细一瞧,再把着长剑端详了片刻,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是了,一定是了,这便是五年前那摔了我一跤的奇装老人告诉我的东西……” 他没头没脑的一讲,更使楚云满头雾水,急切的问道:“哈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详细一点!” 哈察双手奉还指环,追忆的道:“主人,老实说,前天被你打败,那是我第二次吃亏,在五年之前,当我正要参加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之前不久,在一次酒醉之后,借着酒兴一连摔翻了二十多个牧羊人,而就在此时,一个全身黑衣,胸前背后各绣有一枚金色太阳的六旬老人飘然而至,讽笑我只有一身笨力气,专门欺侮老实人,我那时骄狂无比,自大己极,大怒之下,便与那异装老人打了起来——” 楚云一笑道:“于是,你输了?” 哈察面上一热,有些微窘道:“是的,摔不了几个式子,我便被他跌翻地下,但是,他的技艺及手法我却十分佩服,因此反而成了朋友,我们握手言欢,喝了一夜,他大约酒后异常兴奋,不但授予我极多摔跤秘技,还告诉我他是出来寻访他们的首领,而他们的首领已失踪了四十多年了,他更托我留心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首领早年的随身珍物,更是他们隐居拐子湖诸人最大的希望……” 楚云颔首道:“那么,这位老人告诉过他们首领的名字?” 哈察肃然道:“是的,他们的首领好像十分神圣,有如我们的大神一样,那位老人在提及他的名字时,竟面朝西方跪下,告诉我,他们首领的名号叫‘无畏金雕’武血难!” 楚云闻言之下,不由大叫一声,双膝向着海的方向跪下,双臂高举,仰首向天:“使我恢复生存信心的老朋友,你果然便是武林中的尊圣无畏金雕,老朋友啊,我早已与你的情感在冥冥中溶合了,你赐给我一切,更使我在极端的颓丧中有了精神上的寄慰,时间与空间只是大自然中的必然过程,而我与你,老朋友啊,我们的心永远连系,你看着吧,你等着吧,我会尽力使你的旧部得到你以前给予过他们的温暖。” 于是,楚云垂首深沉的默祷,半晌,他回过头来,却发觉哈察也似半截铁塔似的愣愣地跪在他的身后。 楚云笑着要哈察起身,说道:“哈察,你可知道拐子湖的确实方位么?” 哈察点头道:“主人,天下之大,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而那位异装老人更告诉过我拐子湖的大概方向位置,因为他要我万一遇到那携有指环长剑之人,可以带他到拐子湖去!” 楚云略一沉吟,道:“是的,我也早已打听到天下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不过,大家对这地方俱是十分陌生,甚至告诉我拐子湖坐落方位的那人,也仅是多年前经过那地方一次而已……哈察,你去过么?” 哈察一伸舌头,道; “谁敢去?听说那拐子湖湖水如缎,四季澄清,湖旁有座奇山,上面建着宫殿般的玲珑轩阁,但拐子湖周围三十里之内,却冥无人烟,据说住在拐子湖的一些奇士,不准外人前往窥探,如被发觉,重则丧命,轻则成残,有不少边陲好汉,便曾受不住诱惑而冒险前往,结果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完蛋大吉,这都是我在听过那神秘的异装老人诉述后,片断打听到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哈察又补充道:“不过,那位异装老人虽然告戒我不可冒险,却特别声名,如万一寻着那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则大可堂皇前去……” 楚云默立不动,深深忖思,他将在孤岛中遭逢的奇事细细回忆,又将日来接连遇到有关“无畏金雕”及“拐子湖”的种种传闻连贯,终于,由片段而成了一个整体,那便是:回魂岛上神秘的主人,必是那位武林中的第一奇才无畏金雕武血难,而他的留书指示是完全正确无误的,他昔日的部下,果然正在忠心耿耿的等候着他! 楚云深沉的感叹,是的,时间虽然是如此悠久,却依然不能隔绝无畏金雕部属对他的深挚怀念,依然无法淡漠他们对昔日领袖的热诚爱戴,谁说人世间,尽是生冷与薄幸呢? 哈察摸了摸脑后小辫,道:“主人,我们这就去么?” 楚云忽然仰天长啸一声,豪气飞扬的道。 “是的,即刻便去,我愿老朋友的部众,能对我这陌生的浪子有相对的感情,让我们共同在江湖上轰轰烈烈的于一场!” 于是,仍是二人一骑,在阳光下,在沙漠上,迈开大步,昂然行去。 第十九章 赶尽杀绝 拐子湖畔 沙漠的气温变化是诡异而离奇,在白昼,火伞高张,有如炙热的烙铁,而一到夜晚,便寒冷得宛似严冬。 此刻,正是接近黄昏的时候。 浩瀚的大漠,那落日的景象,是凄凉而壮丽的,浑圆的夕阳,如一团艳红又加上迷蒙的火球,是那么遥远,是那么鲜艳,却又如此带着落寞的意味。 天色黯了,大地逐渐晦蒙。 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这是四只脚,加上后面两双马蹄。 不错,朋友们知道,那是楚云与他的伙伴——蒙古的“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哈察。 楚云抹拭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吁了一口长气,遥望着西方的落日,轻缓的道:“哈察,黄昏的景致一向是凄迷而艳丽的,而沙漠的夕阳余晖,更美得令人难以忘怀,你有这个感觉吗?” 哈察愣头愣脑的想了一会,瞧着西大的晚霞半晌,有些尴尬的道:“主人,咳咳,大概是我看这景致看多了,或是——或是我太笨,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沙漠的黄昏有什么美处,假如一个花姑娘,我就可以说出她是美在那脸盘上呢,还是娇在那腰肢上,至于这黄昏,咳咳,每天都一样嘛——” 楚云哑然失笑,摇摇头,改变话题道:“哈察,我们已走了差不多一天了,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拐子湖?” 哈察极目眺望了一阵,又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明天太阳爬到半天的时候,我们已可以望见拐子湖湛蓝的湖水了,我是说,假如我的记忆力不错的话。” 楚云淡然一笑道:“希望你的记忆力不错,否则,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上散步,却不是一件好消受的事呢。” 说着,二人已哈哈大笑起来,哈察到马背上拿下食物裹囊及水袋,过来放在楚云面前。 裹囊内装着数只卤好的整鸡,及晒干的熟牛肉、火腿、鹿脯等等,另外,尚有一大瓶美酒。 楚云正待食用,却发觉哈察盘膝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咦?哈察,你怎么不吃呢?”楚云奇怪的问。 哈察也满脸恭谨的道:“主人,哪有主仆共桌用膳的道理?” 楚云豁然大笑道:“哈察,你是我的好友,只要我们彼此真诚相待,又何苦拘泥于这些虚伪的形式呢?来,一起吃!” 哈察微微犹豫了一会,终于有些拘束的走了过来。 楚云笑着递给他一只油肥的鸡腿,自己仰颈喝了一大口酒,又传给哈察,二人尽兴的吃喝起来。 这时,夕阳已全然落在地平线下,炎然的空气也逐渐转为寒瑟。 楚云咀嚼着一块牛肉,笑道:“这沙漠的气候真是古怪,像一个多变而狠心的姑娘,一刻热得像火,一刻冷得似冰,嗯!哈察,你说是么?” 哈察用力咽下一大口火腿,脸红脖子粗的道:“是,不过,假如有哪个娘们敢对我哈察变心,那么,我就会毫不客气的扭断她的脖子,就好像扭断我仇人的脖子一样。” 楚云笑了,但是,在笑里却含蕴着苦涩;不是么?他以往深爱的妻子,如今不但已弃他而去,更逼得他走投无路,几乎葬身于无情怒海中,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却并没有正式采取报复的行动,并非他还有顾忌,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楚云期待那时机成熟的一天,已翘盼得太久,太久了。 忽然,哈察关心的问道:“主人,你在想什么?” 楚云悚然一凛,强笑道:“没想什么,只是心情有点抑郁。” 哈察愣愣的看着楚云,鲁直的道:“主人,假如你有什么心事,或有什么不如意,只要用得着我哈察,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替你去做。” 楚云拍拍这位蒙古武士宽厚的肩头,感激的道:“谢谢你,到了那时,我自然忘不了你——” 他活声尚未说完,面色却突然凝聚,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声息。 哈察微微一怔,随即俯身下去,将耳朵紧贴沙土,半晌,忽然跳了起来,急促的道:“主人,是马蹄声,还有——” 楚云淡漠的道:“不过,还有驼铃声,而且不在少数,哈察,在这寂寥的沙漠夜晚,是否还有商旅马队经过?” 哈察摇头道:“这条路不是一般商旅惯经之处,而且听那蹄声十分急迫,若是商旅行客,却用不着如此奔驰,恐怕……” 楚云接道:“是马贼么,对不?” 哈察沉重的点头,道:“主人,在这片辽阔的沙漠上,有一拨异常剽悍的劫匪,首领名叫鲁花,闻说一身本事十分高强,手段更是毒辣无比,他惯用的一柄蛇刀,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楚云颔首道:“会是他么?” 哈察移目向声息传来的方向眺望,低声道:“不一定,不过,现在正是一般马贼出动的时刻,而鲁花及他手下,在这一带活动的可能最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叫:“来了,还点了火把,人数好像不少。” 楚云仍然坐在地上,悠闲的道:“哈察,我们是否应该躲开?” 这位蒙古首席武士双目射出一阵毫光,有力的道:“不,主人,凭我哈察——身为红带金牛武士,若遇着这些毛贼也逃避,还算什么英雄?他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来了,哼!我就摔死这些混蛋!” 楚云随手抓了一把细沙、又轻轻洒出,身躯也慢慢站了起来! “好!有骨气,是英雄的,便不能畏惧,更不能逃避,我们且等着看!” 这时,北面有一行火把,极快的向二人站立的方向移近,逐渐地,楚云看清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一排骑影——三分之二是马匹,其他全是骆驼。 楚云微微一哂道:“哈察,来人约有百余。” 这时,楚云已看得更加清晰,在那行骑队之中,为首一人,头顶扎着花色鲜艳的头巾,身披黄色皮擎,面孔好似甚为狰恶…… 哈察挺立在楚云身旁,沉静的道:“主人,大约是了,听说那鲁花便是这种装束。” 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目注着那一行骑影渐渐移近,移近。 于是,在隐约的火光中,来人终于发现了他们,一阵鼓噪声随即响起,在那头扎花中的狰狞大汉指挥下,片刻间已如狂风般将楚云及哈察包围在中间。 火把的红光如蛇信般闪缩吞吐,映着围成一圈的百余名彪形大汉,他们手中所持的长矛与弯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芒,与那一张张凶狠暴戾的面孔相衬,越发显得狞恶无比。 楚云夷然不惧的向这些披着大氅,头扎黑中的凶恶大汉逐一扫视,嘴角不屑的轻撇,双手负在背后。 这时,一骑越众而出,马上骑士,正是那缚着鲜艳头巾,面孔狰狩的凶厉大汉,他骑在马上,双目如铜铃似的瞪着眼前二人,蓦然大吼道:“你们是谁?可是窥探我们行动的奸细?” 楚云古怪的一笑,道:“你叫鲁花?” 马上大汉微感一愕,随即厉声道:“正是爷爷,小子想你在这时尚徘徊此处,定然有着好谋!” 楚云气定神闲的道:“何谓奸谋?这片沙漠如此辽阔,又非阁下所有,难道在下便来不得么?嘿嘿!真是笑话。” 那鲁花目中凶光突射,大叫道:“老子宰了你!” 楚云轻蔑的一笑,他身旁的哈察已狂吼一声,蛮牛似的向那鲁花冲去,边怒叫道:“你就试试!” 他如一阵风似的冲到鲁花马前,双手猛然攫向鲁花双腿,鲁花厉吼一声,飘身下马,右手急挥,一道弯曲的蛇形寒芒,已突然戳向哈察。 时间是快速的,哈察嘿然一声,双臂肌肉突起,用力一扳一摔,已将鲁花坐骑硬生生的扯倒,而鲁花施出的攻击,恰巧被他自己的坐骑挡住! 于是,一阵嘶叫出自那匹健马的口中,热血暴溅。 同一时间,周围的强人纷纷怒骂连声,寒光倏闪,数十只长矛,已如飞蝗般向哈察射到! 楚云长笑一声,身形忽然掠进,一双铁臂几乎有如开山的六丁巨神,同时飞舞,劲力涌处,那飞射的无数长矛,全然四散坠落。 哈察大叫一声,滚向前去,两手分抓马匹前腿,往回猛收,一声啼哩哩嘶叫起处,又是一匹健马被扯倒于地。 楚云大笑道:“哈察,这些家伙稀松得令我失望呢!” 笑语中,七溜寒光,猝然袭向楚云背后。 于是,这位江湖浪子倏而转出六步,身形突起,掌腿如电中,十三名凶悍强人,已被他连续劈翻坠地。 这时,那鲁花吼叫不停的向楚云奔来,手中蛇刀挥舞戮刺,凶狠的攻向楚云。 楚云冷冷一哂,猝而偏向一傍,在鲁花肩头轻轻一拍。 这位凶残的盗首显然大吃一惊,怪叫半声,那柄形状奇异的蛇刀倏转,迅捷的刺向自己人胸膛。 楚云足尖微旋,沉声道:“嗯!这柄蛇刀式样不错。” 右掌急劈鲁花天灵,左手则神鬼莫测的抓向对方持刀手腕。 楚云的出手是如此的快速而轻灵,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一丝余隙可供闪躲,鲁花惊叫一声,手中兵器已被楚云一把夺过。 顺着来势,鲁花不由自主的向前抢出几步,而楚云却早已好整以暇的将他自敌人手中夺过的蛇刀平举胸前,于是—— 鲜血随着惨叫,如兽曝般骤然响起,那柄弯曲的蛇刀,正自鲁花背心透出,他在这兵刃上染了别人太多的鲜血,而最后仍然不能避免以自己的鲜血来祭刀! 目睹着首领的惨死,剩余的强人已哗然大乱,惊叫着各自逃窜,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哈察这时几如出押猛虎,勇不可当,他那魁梧的身躯过处,人影纷纷摔滚而出,如抛彩球似的四处翻春跟斗。 楚云轻笑一声,蓦然掠起,抖手间已震飞六名强人,他在空中略微换气,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一小群已奔出数十丈之远的骑影,在那些魂飞魄散的强人尚未及惊呼出口之前,他已冷叱一声,掌掌连冲,漫天而起,在一股股的热血交织迸洒中,在一声声的惨号彼此起落里,这一群二十余名强人,已纷纷倒毙马下,无一幸存。 这边,哈察脑后所结成的焦黄小辫一颤一抛,而一条条的彪形大汉立时东倒西歪的跌翻在地,哈察来势之猛,宛如怒洪所经,一扫无余。 瘦削的身影甫去又回,如同鬼魅般在人堆中往来飞掠,而不似出自人口的悲号惨吼,好像永不停息似的连续响起,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大汉,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这生与死的迅速形成,依旧在那瘦削的身影快愈雷电般的纵横下不断发生。 寂静的沙漠,此刻在受着血的洗礼,在上演着一幕凄怖的戏剧,而戏剧的主角却近乎是疯狂的。 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死状狞恶的尸骸,斑斑的血渍,洒沥得四处皆是,一双双毫无生气,如死鱼也似的眼睛,失去意识的瞪着,呼号声已静止了,代之而起的,却是死样的沉默,残杀已经过去,对地上的尸体来说,世间的一切荣辱,一切罪恶,都已丝毫没有意义了。 是的,还有什么比永远的安息更来得永恒与平淡呢? 楚云满身血渍的站在地上,沙漠寒瑟的夜风,吹袭得他有些颤懔,适才如沸腾似的血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他有些奇异自己这近于疯狂,超过残忍的举动,在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啊! 哈察双臂挺举着一匹四肢乱摆的健马,他有力的嘿了一声,又将这马匹重重的摔落地上,跟着又过去狠狠踏了数脚,眼看着这活生生的畜生哀叫渐微,他才满意的回过身来,又待过去对付另一匹失去主人的骆驼。 楚云低沉的叹息一声,说道:“哈察,罢了。” 哈察急忙行了过来,目光扫过遍地尸体,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道:“主人,他们——都死了?” 楚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哈察这时才觉得背脊上凉嗖嗖的,他惶然道:“主人,在平时我并没有这般狠心,不过,我看主人对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我知道主人对他们一定十分痛恨,因此,我也对他们痛恨,我也狠心,连他们的坐骑我也要杀,我要将他们的脖子通通扭断。” 楚云落寞的笑笑,喃喃说道:“哈察,虽然这些都是十恶不龈的凶恶之徒,我们却做得过份了,唉!奇怪,我今夜为何竟如此冲动呢?” 哈察呆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 楚云又叹息了声,缓缓在沙地上往来踱着,望着遍地的尸体发怔。 夜风,吹得更寒了。 哈察默默数着地下的尸体,忽然叫道:“好家伙,整整一百零五人,啊!真不少哩!” 楚云重重一踩脚,道:“哈察,别数了,收起地下那柄蛇刀,我们走。” 说着,他已大步行至自己坐骑之前,略一检视,哈察已放好那柄弯曲的蛇刀,又挑选了一匹精壮的骏马,边道:“主人,这就是么?” 楚云嗯了一声,飞身上马,向哈察招招手,放辔而去。 两乘骑影逐渐消失于冥森的夜色中,而沙漠的夜原来便是寂静的,不带一丝喧嚣,任何一场自然的风暴,任何一幕人为的悲喜剧,都会在这无边的寂寥中逝没,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翌日。 当空的烈阳仍然炙热无比.渺浩的大漠依旧平荡延展,但是,空气中却似乎隐含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当楚云与哈察二人,吃力的催动坐骑,爬上一个沙丘之际,一片令人惊异而雀跃的景色,已映人那两双缺乏水份的干涩瞳孔中。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波如缎似的湛蓝水色,平得似镜,光滑得如玉人的凝脂肌肤,这片澄碧的湖水之旁,有一座青翠而灵秀的山峦,在那一片含黛的翠绝色中,隐隐浮现着一片玲珑轩阁,有如云雾中的广寒宫室,远远望去是如此飘逸出尘,却又含蕴着不可预知的神秘。 这片景色是恁般奇异而美妙的呈现在眼前,几乎有着海市蜃楼的绮丽与渺茫,令人不敢置信在这片燥热而广恒的沙漠中,会有着如此神妙的人间仙土。 哈察痴了似的张着大嘴,愣愣地望了半晌,蓦然篡民背上跳了起来,欢欣无比的叫道:“啊啊,那老头子没有骗我,这真是个好地方,主人啊,大神创造的天地是多美妙啊!” 楚云赞叹的吁了口气,颔首道:“能在这地方住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了,造物主的奥秘是无边的,谁能知道在这片死寂的瀚漠中,会隐匿着如此一处绝妙的佳地呢?” 澄碧的湖水轻吻着沿湖的金黄色细沙,粼粼的波光映照着烈阳,四周安谧而和祥,好似这是个被世人遗忘的乐园…… 楚云缓缓下马,喃喃说道:“拐子湖,这名字却不大适合这美丽的地方,中原一带,山水虽佳,却也少有眼前的如此景致呢。” 哈察高兴的道:“主人,我们现在就下去么?” 楚云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擦去鬓角汗水,面前这妩媚的景色,使他生出一种渴望去接近,却又忐忑不安的感觉。 忽然,他沉声道:“哈察,你不是曾经说过,住在拐子湖的奇人,从来不准外人在临湖三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么?现在,我们已深入拐子湖之滨,却并没有遭到阻碍呀?” 哈察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也觉得有些怪异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正待启口说话—— 一个冷厉的声音,己如寒冰似的响了起来:“现在,两位朋友,你们已遭到阻碍了。” 楚云神色微变,霍然转身,六丈之外,已赫然站立着四个一身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中年大汉。 这四个黑衣人是如此冷峻,以至他们适才出现,便好似已驱走了浮在周遭的热气,更令人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在他们黑色的衣衫上,精工绣缕的太阳,那金色的丝线微微闪射着交错的光辉,令人有着炫目的感觉,好似那真是烈阳的光彩一样。 哈察微微弓背,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来人,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楚云淡淡的一笑,双手抱拳道:“朋友们可是居于拐子湖之高人?” 四人中,站在为首的一个,冷然说道:“好朋友,这些全是废话,我们不要虚耗时间,现在尔等各自断去一条左臂,然后即刻上路。” 这黑衣大汉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好像楚云等自断一臂,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哈察目中凶光暴射,喉头如野兽般低声呼噜了起来,大有择人而食之势。 楚云温和的一笑,向哈察摇摇头,又道:“朋友,如此说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在下等人又未曾侵犯贵处,若朋友们不表欢迎,在下等大可即时转回,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呢?” 黑衣大汉冷酷的面孔上泛起一丝令人寒懔的怒意,他凶厉的瞪视着楚云,一字一顿的道:“现在,你们再加断一条右臂,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们代劳?” 楚云悠闲的一哂,不在乎的道:“嗯,自己砍自己手臂真还不忍下手,朋友们,麻烦各位代劳了。” 四名黑衣大汉神色倏变,脚步已缓缓向二人逼进。 楚云长笑一声,掀开外罩长衫,于是,他挂在左胯上的黑龙玉鞘长剑,已赫然映入那四名黑衣大汉眼中! 立时仿佛着了魔一般,那四个黑衣大汉个个颤抖不息,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那柄珍罕的长剑,蓦然,四人同声惊呼:“苦心黑龙!” 楚云一笑,又自怀中摸出那面晶莹嫣红的“太阳牌”握举手中,牌面上的殷红赤阳,宛如在闪射条条光辉,灿烂夺目! 四人全身猛颤,如遭雷殛,大叫道:“太阳牌!” 声音出口,四个人已全然跪到地上,四双眼睛,却似凝望着久别的亲人,充满真挚的情感,热泪盈眶的凝注不动,仿佛他们对这面“太阳牌”已思念得大久了,片刻也不忍释目。 楚云神色严肃,缓缓说道:“朋友们,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与各位可有渊源?” 这四名黑衣大汉痴迷了一阵,?谷蝗考ざ暮胚鹄矗奚嗬鳎先烁纬Α?br /> 楚云深有所感,他让面前四人尽量发泄了心头的积郁,始真挚的说道:“四位朋友,英雄流血不流泪,若武老前辈知道,亦定然不愿诸位如此。” 良久,这四名黑衣大汉方才强按悲怆,仍由那为首之人颤声问道:“请恕小的四人不明尊驾来历,多有冒犯,不知尊驾是否知悉小的们首领现处何方?” 楚云诚恳的道:“诸君且请平身相谈,如此倒令在下深觉不安。” 那黑衣大汉不敢稍动,垂首道:“尊驾手持首领令牌,宛如首领亲在,小的们如何胆敢平身?” 楚云哑然失笑,急忙收牌入怀,道:“现在,各位可以起来了吧?” 四人惶然站起,这才向楚云及哈察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楚云笑道:“四位,武老前辈是否已失踪五十余年了?” 四名黑衣大汉连连点头,为首之人答道:“不错,五十年前,首领未知何故,意态消索,悄然离山而去,拐子湖诸人骤陷于群龙元首状态之下,各人俱皆惶惶终日,忧虑难安,乃四处遣人探寻首领踪迹,天涯海角几已寻遍,却是沓如黄鹤,多年之前,拐子湖诸人俱为首领一力提携,跟随首领出生人死,皆视首领为亲父挚兄,猝然遭此突变,愁云惨雾已将拐子湖深深罩住,人人意志消沉,不再做出世之想,但是,五十年来,却未曾一时一刻放弃寻访首领之心,未得水落石出之前,拐子湖诸人将永不复用‘劫后恩仇’之名。” 云翳展朗了,隐秘大白了,楚云感动至深的道:“朋友,现在贵处不知由哪一位兄台代掌?” 黑衣大汉恭声道:“小的职轻位薄,这等大事,自当由本处二代副首领知悉,现在小的即向宫内传报。” 说罢,他自怀内拿出一件闪耀精亮,前锐后丰之物,此物尾部成喇叭状,其内按有精巧的风叶,黑衣大汉退后两步,奋力将之投入空中。 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突然响起,飞出十丈之后,微微一顿,又借着尾部风叶的催动,继续如飞而去,锐啸摇曳,划空而过,有如一颗纵横长空的流星。 楚云惊异的望着这奇妙的传讯之物,笑道:“朋友,这传讯之物十分精致神异,想是武老前辈恩制而出的?” 等衣大汉连忙点头道:“正是,尊驾如何知晓?” 楚云感叹的道:“很简单,只有武老前辈那异于常人的聪慧,才能设计出超绝的物体。” 忽然,楚云又惊奇的问道:“朋友,你可曾亲眼见过武老前辈,及他的信物?” 这时,楚云才发觉面前的四个黑衣大汉,俱是四旬左右年轻人,而无畏金雕失踪已有五十年,按时间计算,不可能与无畏金雕相处过呀? 为首的黑衣大汉凝眸注视下面的湖波,悠然道:“整个‘劫后恩仇’中,当年曾与首领同生共死的盟友,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而已,小的全为第二代弟子,但是,先人虽以相断去世,但他们的职掌全已由第二代所继承,生生不息,永远等待着首领归来,虽然,‘劫后恩仇’上下已愈来愈失望,但时光悠悠,却冲淡不了全盟上下对首领的誓死忠诚与怀念,这不论见过首领不曾,时间与空间,是阻不住人们对他崇仰之人的缅怀的,便是首领不幸去世,我们也会等待着那手执‘太阳牌’的人归来,因为,依首领的临去留书,假如有一个手执‘太阳牌’之人到来,他便是我们的新领袖!” 楚云心头大大的跳了一下,面孔因兴奋而涨得通红,仰望天空的浮云,他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忽然,哈察在一旁叫道:“看,有人来了,像空中的飞鸟一样,好快!”楚云移目望去,果然发现在湖边的沙地上,疾如鹰隼般掠来十数条黑影,更有一人,身形如闪电般超众奔来。 最多只有数次眨眼的时间,那奔掠于最前的黑影,已蓦然腾空六丈,如一头大鸟般忽然落在楚云等人面前。 这是一个年约七旬,浓眉豹眼,须眉如漆的修伟老者,最令人注目的,却是他眉心一块紫色的心形痣记,他的穿着与那四名黑衣大汉无异,唯有左腕之上,却戴着一圈绚烂的银色护手。 此人一到,那四名黑衣大汉立时躬身为礼,站到一旁,老人微微颔首,如电的目光却射到楚云及哈察二人身上。一名黑衣大汉恭谨的道:“禀副首领,适才小的已亲见首领昔年扬威天下之‘太阳牌’!” 老人蓦然一震,急道:“在哪里?” 黑衣大汉沉声道:“乃是这位朋友所携——” 楚云微微一笑,又掏出那面“太阳牌”来。 老人目光急颤,仔细一瞧,悲声叫道:“武叔叔,我又看见你老人家了……” 叫声中,他已仿佛不胜负荷般缓缓跪于地上,双目热泪如涌。 楚云急忙抢前一步,双手扶住老人,惶然道:“前辈,且请节哀自重……” 这时,人影连晃,十多条人影已纷纷自空而降,惊愕的站在一旁,但是,当他们看清楚云手中的“太阳牌”时,俱不由哀叫骤起,齐齐跪于地上,眼泪与哽咽之声混成一片。 半晌—— 老人涕泪纵横的道:“兄弟,武叔……武首领可是尚在人间?” 楚云侍老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始详细的将自己如何怒海余生,飘流回魂岛上,幸得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室藏秘技之事,从头至尾,丝毫不漏的说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肾怀内取出无畏金雕在石室内为他留下的每一张羊皮字条,双手捧在老人面前。 一看见这些书于羊皮上的白色字迹,这位七旬老人又忍不住热泪夺眶,抽搐着道:“是的,这……是武叔叔的亲笔字迹,我早已印于心版,化了灰我也认得,武叔叔曾经说过,当他名扬天下之后,便去寻找一处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安度余年,他要轰轰烈烈的生,默默无闻的死,是的,他毕竟做到了……” 说着,与众人哭声相合,老人又悲痛的抽搐起来。 泪是有形的,它代表人性的最深处感情,内心的创痛是无敌的,但却可自有形的泪水中映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人非木石,又哪能隐讳心中由衷的悲喜呢? 良久啊……良久。 哈察张大嘴巴站在一旁,莫明所以的茫然望着各人,心中想道:“奇怪,他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虽然旧有的首领已去,但新的不是更有朝气么?” 这时,众人的哽咽声已慢慢平息,空气中的悲戚成份亦悄然减弱,那七旬老人向楚云面前一站,默然而深刻的注视着楚云条线鲜明的面孔。 另一个有着一把金黄虬髯的五旬大汉,忽然哑声问道:“副首领,这位兄台是——” 老人蓦然双目骤睁,怒叱道:“住口!你竟敢直呼继承武叔叔地位之人为兄台?” 虬髯大汉面孔微热,连忙垂首退下,楚云却急忙道:“不,不,前辈,在下岂敢如此放肆无状?‘劫后恩仇’在武老前辈领导之下名震四海,在下才鲜识浅,怎能代替武老前辈地位,这……” 老人双臂高举,沉缓的道:“劫后恩仇第二代副首领,‘紫心雕’仇浩谨尊盟主留谕,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气氛在刹那间转为肃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领之下,所有在场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谨的跪下。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服,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湛然而诚挚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张迎异的面孔上流露出来,就好似他们跪拜之人,是他们数十年来所深深敬仰思慕的无畏金雕武血难本人一样。 哈察亦跪在众人之后,他满心欢喜,这位豪迈鲁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为主人这份荣誉而欣慰呢。 这事实来得太快了,虽然早在楚云预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担不住的感觉,他那坚毅英挺的面庞涨得更红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悲戚,喜悦他们自今后继有人,领导有人,悲戚的却是旧主永远不复重回了…… 此刻,他恭谨的为楚云引见各人: 五个神色严峻,举止沉稳至极的中年大汉,乃是“劫后恩仇”下“五方黑鹫”崔广、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异,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则号称“八大爷”: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着金黄色虬髯的老者道:“此乃本盟‘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更请盟主恕其适才不敬之罪。” 楚云连道不敢,这时,他已约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约皆属“爪环”之下,听令于金髯客毕力。 紫心雕又道:“本盟之下,共分‘首环’‘羽环’‘爪环’等三环,首环为行动之主,羽环为奇袭之主,爪环主防,内部刑堂则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尽入凌霄堂中。” 楚云略一沉吟,道:“那么,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除设堂主一人外,本盟当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谈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请之下,楚云偕哈察等一行,缓步向拐子湖畔之山麓行去。 这座青翠的山峦,并不十分耸拔雄伟,但却有一股难言的清奇之秀,沿着山势的起伏,筑有一条宽阔的山路,路旁树木青幽,成林成荫,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筑的华丽屋宇。 这片屋宇连绵延长,约有数里,远望红墙绿瓦,画栋雕梁,不但极尽奢美之能事,更有超然林园之幽境,由此可见,当年为这些建设,曾耗费多少心血与财力了。 在第一栋金碧辉煌,如宫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肃立着数百名黑衣汉子,每人胸前绣缕的太阳皆闪幻出阵阵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挚的仰慕表情,他们是无畏金雕所创的“劫后恩仇”属下,这时,他们早已接到通知,在异样的心情下,近接着这令各人又是欢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于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云含笑而至,于是,在一片搀杂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于地。 眼前如宫殿似的豪华室宇上,在阳光下闪映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振翼宫”! 第二十章 大任堪当 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宫前的莹白“云石”台阶上,楚云又看到了劫后恩仇下的另两位环主,一个是身材肥胖如缸,双目细眯成缝的“天狼”冷刚,另一个则是满脸麻点,须发杂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二人一掌“首环”,一掌“羽环”,却是一般的沉冷肃穆,在楚云心里有着特别的印象。 这时振翼宫雕满金色巨雕的光彩闪耀的正门开了,自外望去,一间辽阔异常,地上铺着光洁大理石的厅室展现在各人眼前,沿着厅室之旁,有两排金色雕成龙形的琉璃灯架,正吐着莹莹光华,厅室的顶壁是全片的“云母石”嵌成,艳红的锦幕垂挂四周,巨大的石柱闪耀着润滑悦目的光辉,而六十名黑衣大汉,则渊停岳峙的肃立于大厅两侧,气氛是豪华的,却又有着极度的隆重。 于是,众人缓缓人内,楚云始才踏入,已可看见一幅挂在大厅尽头的红幕上,精工绣制的一只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飞去一般。 这肃穆而隆重的气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开始了。 一排兽皮制成的宽大座椅迅速摆好,金雕红幕下燃起五对白色巨烛,四个高矮不一的高龄老人,已缓步自门前进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雄伟,面红无髯,目光如两道冷电,两粒瞳仁,却似一对火钻般在眼眶中往来游动,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觉,在他身后,则是一个体形枯干,有一口大黄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却皆是长髯齐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纪了。 这四个高龄老者,大步行至楚云身前,已由那红面老人沉声启口道:“凌霄堂堂主‘狂鹰多彭马,率属下‘瘦鹰’郭凡,‘灰鹰’章亮,‘云鹰’何洛拜见盟主。” 说罢四人已缓缓跪在地上。 楚云急忙趋前一一扶持,边道:“不敢,且请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来至楚云身旁,恭声道:“老夫斗胆再请盟主出示信物。” 楚云微微一笑,已将身上的“太阳牌”、“喉罗指环”取出,又将悬于左胯的“苦心黑龙”长剑一井解下,置入一个预先放在侧旁的红垫玉盘中。 当众人的目光望见这旧日首领的故物时,每一双眼睛又渐自红润起来,唏嘘声再度隐约响起,每一件东西,在他们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这些匿迹荒漠的豪士们睹物情伤呢? 紫心雕仇浩忍着悲痛展开一面薄绢,上面正细致的绘着与面前各物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一道重要手续,紫心雕是要更进一步的证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实无讹的,也即是说,他们昔日的领袖,已将重任委交于眼前的楚云了。 于是,大厅中每一个人静默的伏身于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压压的人群,肃穆的向楚云行了三拜九叩。 楚云知道,这是“劫后恩仇”上下对他正式承认的表示,因此,他虽然感到极为拘束,也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蓦然,紫心雕双臂高举,引吭大呼:“耀我盟主,扬我金雕!” 轰然如雷的声音随之应和,惊心动魄,在大厅中往来回荡,历久不绝。 楚云感到一股热流直冲顶门,全身微颤,眼眶中泪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 待众人站起后,紫心雕已奉着另一面玉盘缓步走上,玉盘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搂金雕振翼图纹的绚丽护手。 楚云伸手取过,扣在腕上,这时欢声又起,紫心雕大声说道:“禀盟主,自现在起,但请颁令恢复劫后恩仇旧有称谓,全盟自老夫以下,终生誓死效忠盟主,劫后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孙孙永远遵此誓言,若有违背,乱刀分之。” 楚云真挚的望着全厅之人,以沙哑的语声道了感激,又简洁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获得无畏金雕故物的经过,最后,他深刻的道:“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愿各位能切记武老前辈昔日抱负,再做振奋,希望各位能以待武老前辈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辈之心与各位融为一体。” 激动的欢呼声又起,高人云霄几乎连这栋巍峨的大厅也在震动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无遗,一股与多股相合,信心自双目中展现,坚强而肯定,陌生的转为熟捻,遥远的变为贴切,无数颗蹦跳的心连而为一,这是真挚的情感,无可讳言的契结啊。 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层层的轻纱低垂,地上铺设着金黄色的地毡,浅蓝色的屋顶向上凹进,嵌在屋顶之内的二十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莹光,柔和极了,也悦目极了。 屋内是一式紫檀木镶着美玉的用具,光洁而华贵,高雅而恬淡,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分挂壁上,一柄黑龙现鞘长剑斜悬一角,在一张古雅的画桌之上已置有一只冒着热气的镶金玉杯。 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启开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见山下隐约的湖光水色,右面则是重叠连绵的屋宇及明灭不绝的灯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云在适才的欢宴上,因为过份的喜悦而饮了不少烈酒,这时脑中有些晕眩,他喝了一口桌上芬芳无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让夜风吹拂了一刻,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阵浅浅的花香传来,这花香淡而隽永,虽不浓郁,却另有一股令人难忘的幽雅。 “嗯,武老前辈非但才高技绝,甚至连生活的情调也与众不同,他真懂得享受与布置呢,看他此处的寝居及回魂岛上的秘室,都豪华舒适得宛如皇宫……” 楚云打量着四周,赞叹不已,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楚云缓缓回身望去。 房门呀然启开,四个白衣,清丽脱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轻轻俏俏的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白衣少女,银铃般说道:“启禀盟主,小婢等特奉总管事之令,前来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云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这里有女眷么?”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本盟上下,已移居此处几达三代,各级盟友大多成家,眷属皆居于宫后左近,明日便将有十二名女子前来供盟主挑选……” 楚云惊道:“挑选什么?”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由盟主挑选六名,做近身侍妾,难道盟主尚不知晓么?” 楚云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急道:“咳咳,不,这怎么可以?这……岂不耽误别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盟主且请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为本盟眷属中未嫁少女之殷切愿望,全为各人自愿,没有丝毫勉强,昔年老盟主亦曾拥有近身侍妾数十人呢!” 楚云用力摇头道:“不,这不大好,啊,你们可以站起来了。” 四名白衣少女,缓缓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只眼睛,却不停的凝注楚云,眼中的光芒,柔腻得足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楚云不料劫后恩仇中,还有这条旖旎的规矩,但是,反过来说,这又何尝不代表全盟上下,对他们盟主的熨贴关注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一名黑衣大汉躬身站立门外道:“禀盟主,副盟主与凌霄堂主求见。” 楚云颔首道:“快请!” 他又回头道:“咳,你们四人可以先进去收拾一下。” 四个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内室行去。 片刻间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鹰彭马行人,见礼后,楚云让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仇副盟主,闻说明日须由在下挑选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颔首道:“不错,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云摇头道:“在下性不近此,大无必要,而且,将来更会误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时,曾言人有天性,无庸假冒道学,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可顺乎自然,而这批少女,不论今昔全力自愿侍候盟主,全为侍妾,与盟主日后正式结亲,毫无于连。” 楚云深沉的道:“话是不错,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温柔乡中?罢了,尚请副盟主代为谕令免行。” 楚云言谈之时,有一股自然的威严与雍容流露语中,紫心雕仇浩肃然正座,在感觉上,他几乎以为是在倾聆昔年的无畏金雕亲自说话。 此刻,他用力点头,道:“谨尊盟主谕示。” 坐在一旁的狂鹰彭马,沉声启口道:“盟主,盟主的两大随身护卫已于门外静候谒兄,此乃于各环各堂属下精选,盟主是否召见二人?” 楚云一笑道:“真麻烦各位了。” 彭马连道不敢,回首招呼一声,两个身着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纳身便拜。 楚云注意到二人所着衣衫与众不同,低声问道:“二位大名?” 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谨之极的道:“‘煞星子’盛阳。”左首一人随着道:““快刀三郎’李销。” 楚云道:“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后相处如常,勿庸过于拘泥。” 楚云雕仇浩忽道:“盟主,此二人乃为本盟年轻一辈中,功夫最为杰出者,他们一心为盟主效力,依循盟规,二人已褫夺穿着‘太阳衣衫’之权,直到三年之后,经盟主认定二人确实忠贞不渝,恪尽职守,方始准其复穿‘太阳衫’,否则,便永远躯逐出盟,并残一臂以示惩戒。” 楚云嘴唇微动,似欲有所言谈,但随即又淡淡一笑,没有多说。 这时,紫心雕与狂鹰二人,又将劫后恩仇目前情况详细解说了一遍,于是楚云知道这灵秀的山有一个悄丽的名字:“情影山”,更惊异着劫后恩仇现在这一股奇大的力量与严密的组织,最后,紫心雕道:“本盟人数极众,连眷属约有两千余人之多,在倩影山后垦有良田百顷,拐子湖内可网新鲜鱼虾,除了衣饰油盐须每年出山购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给自足。” 三人又随意聊谈了一阵无畏金雕昔年旧事,夜已渐深,紫心雕与彭马相偕起身,问安后缓步离去。 楚云送走二人后,回身却发现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肃立未动,他一笑道:“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阳躬身道:“弟子等将日夜不息为盟主护卫,盟主有事尚请指派。” 楚云双肩微耸,尔雅的笑道:“罢了,在本山之内,无庸如此紧张,不会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会偷偷溜走啊,你们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说,躬身退去。 于是,楚云愉快的笑了,他在这几年来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觉得情感的泉源充实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觉,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给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属,也与他有同样的丰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远是那么平静与澄清,绿得可爱,蓝得醉人,空中的白云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难于捉摸的天鹅,倩影山似一个凝眸睬视着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痴迷的,却又永恒的啊,于是,太阳与月亮循环着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轻吻着细沙,不知不觉的,六十个白天连着六十个夜晚,迅速而又安详的逝去了…… 这两个月来,劫后恩仇往昔的愁云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复,一切旧日的施律开始行展,到处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如初升的朝旭,有着明朗而艳丽的光芒,而不久,当旭阳再升,就会刺目与耀眼了。 又过了十天。 劫后恩仇的一切内务,都已进入常规,楚云对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对他自己身体上的各部分一样了。 这些天来,他忙于策划与巡视各处,发挥了他惊人的毅力与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仇恨,被他强制着,压迫着,甚至不去回忆,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后恩仇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如山洪的突溃,汹涌而澎湃,在静止时如火烙般烤炙着他的神经,午夜时又似毒蛇般啃啮着他的心灵,这些仇恨不是单纯的,其中包含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迫得他险死还生,受折磨,这不仅是恨,还有强烈的自尊与希望的幻灭,多少悲苦和辛酸组成的啊。 楚云这时才体悟出,在两个多月以前,他忽然疯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杀戮那一百多名马贼的原因,那是他压制在胸中的怨恨与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发了他最深沉的隐痛,他要发泄,他要任性,于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便成了他疯狂时的牺牲者。 现在,楚云正在他华丽而舒适的房间中烦躁的蹀躞着,双目煞气时现,两手不断的互相搓扭…… 肃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却关切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 忽然,楚云停止脚步,回头道:“盛阳,你去召请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位首要到来。” 盛阳答应一声,匆匆离去,出门时,却几乎与一个冒失闯入的大汉撞个满怀。 楚云抬头一瞧,这毛躁躁的大汉,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脚踏进,便大嚷道:“主人,他们给我穿好的,吃好的,却不准我随时来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云强笑道:“也罢,你以后整日跟着我便了,现在,先到一旁站着,容我独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烦躁之状,不禁张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后—— 一阵步履轻响,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等人已连续而入。 楚云待众人一落坐后,闭目静默刹那,沉声道:“各位,在下骤请各位到来,实有一件重大事情宣布,这件事情,已隐藏在在下心中数年之久,现在,在下如再不说出,只恐这澎湃的仇火会将在下的心灵焚成灰烬!” 众人惊愕的睁大眼睛,正待说话—— 楚云双手一举,道:“且请各位暂勿出声,容在下先行发抒一番,这郁积心中多年的愤恨吧……” 于是,悠遥的、迂缓的、悲枪的语声似来自天边,来自云端,如梦幻也似袅绕响起,一个字是泪,一句话是血,一声喘息像哭泣,一丝语尾似叹息,泪洒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着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终至不可收拾。 这是悲痛搀合着愤怒,哀伤溶合着鲜血的心声啊。 良久—— 语声如一根紧绷的琴弦,紧紧的,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飘向虚无,终于散了,散了。 楚云说完了他积压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烧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张紫檀椅上坐下,他已说得大详尽了甚至连最细微的枝节,最轻巧的行动也没有遗漏。 室中一片沉默——每个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浓厚的愤怒中。 蓦然,紫心雕仇浩双目血红的站起,大声道:“盟主,我们还等什么?请即时下令,劫后恩仇全部出动,生生斩绝这些神人共弃的鼠辈!” 身材肥胖,永远细眯着一双眼睛的首环环主大狼冷刚,缓缓站起,沉声道:“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托,天下任何一个人伤了盟主的心,动了盟主的一根汗毛,我们便会毫不怜惜的用这人的狗命来顶罪,现在,中原那些鼠辈的罪恶已不止于此,那么,我们便用较这更惨厉千借的方法去对付他们。” 天狼冷刚,掌劫后思仇首环环主之职,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话下,心性之残酷狠毒则较其武功更有过之,只是他深沉已惯,不易现出而已。 这时,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亦缓缓起立道:“我劫后恩仇隐迹武林已达五十余年,现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复记忆了,昔年老盟主率领吾等闯荡江湖之际,并未宣扬本盟盟号,因而武林中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数人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厌倦江湖,率吾等归隐此处之前,始扩充盟务,宣扬盟威,但为时甚短,仅如昙花一现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后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数个人之外,大多未曾历迹江湖立名扬万……” 彭马说到这里,双目红光倏盛,宏声道:“吾等正可惜为盟主复仇雪恨之机,在盟主率领之下大举出山,杀尽江湖鬼虾魍魉,使劫后恩仇之名响彻云天!” 他话声一住,众人轰喏之声随起,群情激动,金髯客毕力霍然站起道:“本座首先向盟主请命出山!” 一头乱发丛生如草,须髯杂乱的“大漠屠手”库司慢吞吞的站起,声如鬼号般道:“盟主,本座不会说话,不过,本座之意是跟随盟主左右,杀他妈个寸草不留,将那些工八羔子,五马分尸,凌迟细剁!” 这位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平素不善言词,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处,不亚于天狼冷刚,二人可谓劫后恩仇中一对煞手! 楚云感动无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泪光隐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是的,对着这么浓厚的关切之情,对着如此深挚的兄弟之爱,又如何用言词去表达心中的感激于万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号陶着跪到楚云脚边,抽搐着道:“主人啊,你为何不早告诉哈察这些?哈察要一个个撕裂他们,哈察恨死他们这些狗杂种啊……” “快刀三郎”李铠急步过来扶住哈察,楚云握住那一双宽厚的大手,久久无语。 于是,待众人情绪平安之后,在楚云的主持下,劫后恩仇大举出山的行动计划已开始商讨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蓝,山色仍旧翠绿,但是,却好像隐隐含有一股出奇的激奋,宛如溶岩迸溅前短暂的平静…… 第二十一章 重辟江山 血影飞魂 经过金色的大漠,听着驼铃的轻响与苍凉凄惋的胡前声,无数次风沙逆拂,嫣红的夕阳凝着低迷的眸子,一次又一次,横过“伊金霍洛”成吉思汗陵,雄伟而聚集着血与汗的万里长城已迤逦的展现于眼前,当时的凄惨已经过去,但斑驳老迈的城墙却仍然透露出秦始皇时的暴虐与悲哀,于是,过边关了,进入中原,在连日的奔驰下,这一大,自拐子湖遥遥数千里而至的劫后恩仇中数十乘骑影,已在楚云率领之下来到绥冀相连的娘子关附近。 这次劫后恩仇的大举出动,是经过详密计划的,除了要为他们的盟主——楚云湔雪前仇之外,更要一振盟威,扬名天下。 勒住了坐下的“双日驹”,全身黑衣的楚云极目向前眺望,这是午后,而一条并不十分宽敞的驿道,正自高低不平的丘陵中穿过,像一条死蛇。 在他身后,是劫后恩仇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个首座,其外尚有劫后恩仇下三环之中,首环属下“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羽环属下“剑铃子’龚宁,爪环属下“八大爷”梁文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全已偕行,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紧随左右,身披银钉软甲的哈察则咧开大嘴,跟在一旁,这尚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进入中原呢。 除了这些人外,其他随行者全是劫后恩仇中十挑百选的好汉,个个都有一身不弱的技艺。 这时,紫心雕仇浩策马行上,沉声道:“盟主,可要下令暂息?” 楚云微笑颔首,回头望了望身后这一行风尘仆仆,却粗扩豪迈的兄弟,每个人俱是黑衣黑马,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疲困之状,好似这连日不停的奔波,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体魄。 紫心雕仇浩向后挥手,马背上的骑士们已整齐划一的翻身下地,各自牵着坐骑,到一旁休息去了。 楚云忽然说道:“副盟主,你可知道狐偃山的方位?” 紫心雕仇浩正待下马,闻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后,摇首道:“老夫久已不入中原,盟主垂询的这狐偃山,却是陌生得很。” 楚云嗯了一声,笑道:“那么,以后再探寻一下吧,我有一个故友居于狐偃山上。” 哈察这时拿了一个羊皮小囊过来,双手捧给楚云,宏声道:“主人,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这里天气虽比沙漠中凉快,却也热得头皮发炸呢。” 楚云正待伸手接过,右面已忽然递过一张凉湿的面中,左面却是一双恭敬的捧着一个漾着碧绿饮料的玉杯,不用细看,楚云已知道那是他两大护卫的杰作了。 哈察双眼一瞪,急吼吼的道:“喂,二位老兄,我侍候主人关你们什么事?大家照先后慢慢来呀,主人哪能同时接过好几样东西?”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罢了,这有什么值得争先恐后的呢!” 这时,右面的丘陵之上,一名派出放哨的警戒弟子,左臂忽然高高举起,他手中握着的一面铜镜映着日光,闪了三下。 紫心雕仇浩沉稳的道:“盟主,前路有人来了。” 丘陵上的铜镜光芒又急速的闪晃七次,那名黑衣弟子己隐身伏下。 紫心雕目光凝注,续道:“来人身携武器,为江湖中人,其数为七。” 楚云平静的笑笑,道:“人我不犯,让他们过去。” 于是,片刻间,马蹄之声已遥遥传来,坐卧路旁休息的劫后恩仇下各人全是目不斜视,气定神闲的安然不动。 楚云依着马身,缓缓饮着皮囊中的清水,不一会,前路尘头大起,七乘骏马,已旁若无人般放蹄狂奔而来。 哈察瞪眼望着七人,口中低声咕哝:“这里又不是蒙古的广大草原,如此赶命似的放马急奔,这条鸟路还让不让别人走嘛。” 咕哝间,七乘铁骑已经来近,马上骑士俱为清一色黄衣大汉,七人肩头各皆飘扬着鲜红的刀穗,顾盼之间,十分狂傲。 这时,七人亦已发现道路两旁有着不少黑衣人站卧,显然,他们似是冷然一惊,居首的黄衣大汉猛然挥手,一道五彩缤纷的花旗火箭已凌空飞起。 楚云正看得纳闷,七名大汉已倏而飘身下马,站成一排,日光照耀下银芒乱闪,七人手中,俱已握着一柄沉厚的砍山刀。 紫心雕仇浩亦有些奇怪,低声道:“盟主,这些朋友们莫非认错了人?” 楚云望着那七个黄衣大汉,他们站成一排,兵刃斜举,面孔铁青,一派寻事启畔的模样。 于是,楚云站直身躯,行前数步,微笑道:“各位朋友,不知各位摆出此等架式欲对付何人?” 为首之黄衣大汉环眼怒睁,厉色道:“相好的,光棍不挡财路,这批暗镖早经吾等踩盘清楚,订下生死界,嘿嘿,列位却也想插上一脚,未免想得过于便宜了。” 楚云江湖经历极丰,闻言之下,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淡淡一笑道:“朋友,不知一事莫道一事,阁下如何断定吾等是想与各位夺取此镖?” 黄衣大汉蓦然仰首狂笑,怒声道:“老相好,别他娘的给我们装痴,卖傻了,虎啸山的‘七刀义士’岂会受你这后辈小子蒙混?尔等兵刃齐备,又不早不晚恰候于此,如非想横里插手,以黑吃黑,难道是在等你们众人的大妹子么?” 另一个黄衣大汉不屑的呸了一声,道:“大哥,我看不用等瓢把子到,咱们先将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宰了算完,妈的,这‘牛角沟’风水正好,看他们这辈于是否还想分份‘石家堡’的到口肥肉!” 这“七刀义士”个个出口粗鲁不雅,凶横跋扈,直是将眼前各人视如无物,好像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予杀予戮一般。 这时,为首的黄衣大汉,蛮横的扫了四周各人一眼,大笑道:“众位哥们,哪只鸟飞哪个窝,那头猪回哪个圈,各位招子不亮,老子们不追究,各自跪下叩个响头,乖乖滚回去,石家堡的地盘之内没有你们的一份!” 所有的劫后恩仇属下全然默立不动,肃然无声,但是,每一双目光却是如此渴望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在每个人心中,都迫切的希冀楚云有一个表示,血的表示。 楚云双目半垂,沉默不语,他知道这“石家堡”是冀境的一个绿林强人聚集所在,七刀义士口中所说的瓢把子,则是冀境黑道的领袖人物之一:“赤手擒龙”萧风!此人与“灰旗队”“莽狼会”等两拨绿林鼎足为三,同时称霸一方。 于是,楚云尔雅的露齿一笑,回头环顾手下各人,他轻缓的,悠闲的踱了两步,右臂突举,石破天惊般大吼一声:“杀!” 随着这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杀”字,七条人影如七个魔鬼般猛扑而上,一个对着一个,不多不少。 劫后恩仇首环环主天狼冷刚,仍旧细眯着那双眼睛,第一个向那七刀义士之首扑去,照面间便是猛辣无伦的二十九掌! 那黄衣大汉惊呼一声,手中砍山刀急抡,拼命护住全身,双脚已连续踢出四腿,招式之间,到也十分利落。 天狼冷刚嘿嘿冷曝,大旋身,诡异得令人目瞪口呆的忽然欺身进入那片急舞的刀光中,两条手臂宛如多手罗汉的神迹垂现,在瞬息的瞬息里,如流光电掣般猛挥而出—— 没有一发的缝隙,更没有一分的空间,一个高大的黄影悲号陡起,又在满天飞洒的鲜血中蓦然噎回,身躯在空中连翻数滚,砰然落地! 几在同时,另一条黄影血浆迸溅的被一股大力倒撞出三丈之外,似一根木头般歪倒地下,于是,又有三声惨叫响起,地下在刹那间再度增加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衣大汉,满面鲜血的亡命冲出,目光中射出极度的惊恐,喉底发出宛如呜咽的响声,适才的倨做这时已经消失殆尽,只怕这位七刀义士之一,自有生之年以来,尚未曾见过如此残酷与干净的打斗哩。 但是,他才奔得数步,一阵恍似催魂般的铜铃声随后响起,盘旋的冷电精芒裹着一条人影,猝然自后飞到,又猝然倒射而回。 假如你目光尖锐,你就可以看到在那条人影的迅捷往返中,在那刹那间的接触里,一柄长剑已将那黄衣大汉透心穿过! 于是,瞪着双眼,咧嘴突唇的这具尸体,被适才的一剑之力带得冲出六步,直往站在一旁的哈察撞来。 哈察大吼一声,也不管这是死人活人,双臂突伸,蓦然将这具尸体举起,又大叫一声,倾力摔向一块巨石之上! 一声刺耳的闷声传来,那黄衣大汉的头颅已碎成一团,血红的肉搀合着白色的脑浆,破裂成片的头骨掺杂在早已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看来不但扎眼,而且令人作呕。 但是,众人的视线却仅仅向这边一飘,又转回他们原先注视的地方—— 那里,七刀义士仅存的最后一人,正像一个老迈的人举着千斤石担般,吃力而缓慢的往来舞动,显然,他已想尽快的结束这场极不均衡的打斗了,因为,他全身正在痛苦的颤抖不已,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而他的面部——眼眶四周的皮肉被生生撕裂一块,垂在颊旁,左面的耳朵已被连根拉下,他已不能出声,因为他的嘴唇,已与嘴内的牙床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与这人动手的不是别个,乃是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 他闪动着那双森冷得有如鬼眼似的眸子,嘴角拐成一丝残酷的微笑,丛生的髯发更长得有如一团杂草,每一颗麻点都代表一份死亡,而他的面部表情生硬,对他的对手的如此惨状,没有丝毫的怜惜! 库司身手之绝,之毒,乃是武林少有的,他的冷酷,却更在身手之上,虽然这黄衣大汉血渍淋漓,库司的双手却是点滴未沾!像是在任意戏耍一头畜生一般。 楚云虽已觉得过份,但却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发觉每一个人,尤其是天狼冷刚,俱像是在欣赏一出活剧般,有趣的注视着不动。 哈察悄悄地转至楚云身旁,低声道:“主人,想不到那给他一根棒子就活脱是个讨饭叫花似的大麻子,却这么心狠手辣,主人,我看还是干脆一点算了,看着叫人呕心……” 楚云冷冷一笑,开口道:“库环主,罢了。” 大漠屠手库司如奉圣旨,恭喏一声,双手闪电般击出,脚下蓦然上挑—— 连惨吼都是如此微弱,那黄衣大汉才被震飞两尺,又被一脚挑起空中,连转数圈,重重的摔落于四丈之外。 库司冷然注视着那具尸体,尖厉的道:“牛角湾的风水的确不错,埋葬这七个狗种再好不过了!” 楚云淡然的笑笑,缓缓行向坐骑,紫心雕仇浩跟在身后道:“盟主,现在起程么?” 楚云摇头道:“不,等石家堡其他各人到来。” 正说到这里,站在高处警戒了望的那名弟子,又举起左臂,手中的铜镜闪光又迅捷的晃动了无数次。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这时,首环环主天狼冷刚大步行至,躬身道:“启禀盟主,敌踪又现,此次是否一如适才刀刀斩绝?” 天狼冷刚因为楚云曾经出口阻止大漠屠手的狠辣行动,故而生恐自己等人再开杀戒时触怒楚云,所以特别过来请示定夺。 楚云一笑之后,面孔倏寒,冷然道:“石家堡遣来七人,全己丧于吾等手中,情势至此,你想他们会善罢甘休么?也罢,放手去做。” 不知为何,一向笑面辣心的天狼冷刚,一见到楚云那如霜的表情,也不由自内心感到一股寒惊,因为,他觉得这表情不单是冷厉,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严! 于是,他唯唯连声,返身退下。 片刻间,一阵如雨点似的蹄声,已在前路响起,渐至渐近,终于如一串骤雷般疾驰而到。 来骑约近百乘,在日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清晰,为首者是个年约五旬,容貌森冷凶戾的老者,紧跟在他身后的二十余骑上,亦坐着肥瘦不等,俊丑迥异的二十多名江湖人物,但看这二十多人,个个气度沉稳,目蕴锐光,便知全是深具火候的内家高手,至于跟在后面的一大群骑士,则因尘土太高,看不真切。 楚云昔年行道江湖之时,曾经见过那冀境黑道首领“赤手擒龙”萧岚一次,此刻他双目微拢之下,已看出那为首老者,赫然正是“赤手擒龙”萧岚本人! 于是,他沉重的一笑,轻轻举高右臂。 蓦然间,一阵马嘶之声传来,赤手擒龙萧岚等人已齐齐勒马停住,目光惊恐而愤怒的注视着躺在地上,死状凄厉的七具尸体。 于是,在他再次移目间,已望见了卓立路旁的数十名黑衣豪士。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结,双方的无数对眼睛,皆在仇恨的互相瞪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僵持了片刻,赤手擒龙萧岚到底不愧是曾经过大场面的绿林枭雄,他强自镇定,沉声道:“过山拜地头,渡河拜码头,老夫赤手擒龙萧岚,在冀境地面刀刃上滚过数十年,不敢夸大,特请贵方当家的出面答话。” 赤手擒龙萧岚没有即刻动粗,却先行摆出了一套江湖礼数,楚云知道,这是一般老江湖在没有弄清事实真像,摸不透敌人来路的时候,最为光棍落槛的一种做法。 于是,他缓步踏出,淡然一哂道:“萧瓢把子,借问有何指教?” 赤手擒龙瞳孔中一映人楚云的面孔,便不由微感一震,在他的直觉中,感到这张条线鲜明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一怔之下,他随即启口道:“人有名,树有影,借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楚云早已想到对方有此一问,他淡漠的一笑道:“在绥远有个拐子湖,湖畔有座倩影山,山上有一批遗忘了天下之人,他们全为劫后恩仇属下,区区么,便为劫后恩仇盟主。” 赤手擒龙萧岚在脑海中迅速的思忖了一遍,“劫后恩仇”这个江湖组织他却十分陌生,而且,那“拐子湖”“倩影山”更未听过。 于是,他那森冷的面孔一沉,单刀直人的道:“那么,地下躺着的七刀义士,便是承蒙贵盟主成全的了?” 楚云闲散的点头道:“不错。” 赤手擒龙萧岚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为了什么?” 楚云一笑道:“狂傲,跋扈,精鲁,冒犯,这还不够?” 跟在赤手擒龙身后的近百名绿林人物,闻言之下,不由哗然鼓躁,群情愤激。 这时,赤手擒龙厉烈的大笑道:“好,老夫冲着这几句话,便要一试贵当家这不见经传的劫后恩仇,到底有什么超凡入圣的绝处!” 萧岚的这几句话,不啻是点燃了一堆火药的引线,更在楚云意料之中,此刻,那近百名绿林人物己在纷纷下马,准备大于一番。 楚云轻轻松松的一笑,徐缓的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右臂倏举急放,于是—— 当他的手臂尚没有完全垂落时,一个狂厉尖锐的语声已起:“老杂碎,本环主先服侍你了!” 人随声到,大漠屠手库司已悍不畏死的冲向赤手擒龙萧岚而去。 于是,长啸声纷纷而起,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剑铃子龚宁,八大斧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率领属下数十名弟子,如隼鹰般掠空扑下又似猛虎般狂冲而入。 刹那间,号叫,怒叱,哀嗥,暴喝,乱成一片,兵刃声搀合着拳掌声,碎骨声夹杂着裂肌声,不停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拼斗是惨厉的,脆落的,没有人有怜悯,没有人有仁慈,只有一个杀字,只有一个血字。 恍如狂风暴雨,又似山坍海啸—— 这时,蓦然有五条人影向卓立一旁的楚云直扑而至,人未到,寒芒与锐风已经先至! 第二十二章 金雕搏龙 珠润心明 于是,两声怒叱随起,“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二人,已似两道急泻的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锤,薄刃弯曲长刀,亦如雷电般绞合而出! 一声狂笑起处,立于不远的紫心雕仇浩,竞似缩地般倏然一步赶到,双掌连出十一招,已与一个头大如斗,鹰鼻骛目的六旬老者战在一处。 这都是同一时间发生之事,而此刻,楚云朗朗长笑,身形微转,一抹皓月也似的蒙蒙弧光闪处,又猝然间一颤,成为点点,有如银河密集的繁星,而两声凄厉的号叫随之而起,满天溅飞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块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尸体坠落。 凌空扑来的六条人影中,唯一没有接战的一个,这时吓得惊呼一声,拼命跃落一旁,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张臂弓身,肃候多时了。 于是,只闻哈察一声大吼,双臂猛抡,那落向一旁之绿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当他身躯在地上翻了一滚时,倏而反时抖手,十七点寒星,已似一抹流光般带着青莹莹的曳尾飞向哈察! 十七点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缀满精光的白网,来势疾劲,显见发出暗器之人,功力异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个子,见状之下,怒骂着奋力滚向一旁,瞬息间,十七点寒星已经接近,哈察躲得虽快,却仍有两点寒星对着他的背后袭到! 忽然—— 一声长笑突起,随着笑声,仿若大边的闪电骤至,精光暴卷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牛入海般消弥于无形。 这施发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辈人物——“多手人熊”韩端,他这时骤见自己全力发出的十七枚“亮银飞钉”,竟在那片浑厚舒卷有如匹练似的剑光中烟消云散,不由哆嗦,面色全变的爬起身来,拔腿便溜。 哈察暗里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是主人楚云救了自己,于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般扩展开来,厉吼一声,如疯虎般向那韩端冲去! 楚云冷漠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窄窄的剑锋闪泛着令人起惊的寒光,他闲散的注视着四周战况,心中忖道:“嗯,武老前辈传留的这套弧光剑法,虽然只有连续不断的十八招,但却没有说明每招的名称,自己不过才正式用过数次,已经觉得这套剑法的狠绝处实在比自己初练时更有过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声声怒吼惊断,移目瞧去,只见那多手人熊韩端身形左闪右躲,正在狼狈的拒敌着哈察奋不顾身的扑抱。 虽然,多手人熊韩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对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却是外行,他适才已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浑身发软,加以心头恐惧,更是手忙脚乱,首尾难顾。 楚云移转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来那与紫心雕仇浩相对的头颅奇大的老人,此刻己是面红气喘,步步后退,显然已经落在下风! 这头颅奇大的老者,号称“九阴叟”名叫杜汉源,是赤手擒龙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武功十分高强阴毒,心性更是残酷无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却是劫后恩仇副盟主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阴叟杜汉源绝然无法挡过三十招以上! 那边,黑色的尖锤乌光闪掠,在空气中起着阵阵轻啸。煞君子盛阳冷峻的面孔上隐含杀机,一波紧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敌人——一个身材高大,狮鼻海口的中年汉子,这中年大汉亦是名满冀境的煞星之一“双掌开山”赵辉。 看情形,二人欲分胜负,恐怕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呢。 与快刀三郎季铠交手的,是个细长得宛如竹竿,两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这老人手中分执一对粗重逾常的判官笔,点戮如泼风也似的在季铠缤纷赛雪的神速刀尖中往来穿走,丝毫未落下风。 楚云沉凝的四望,只见丘陵、高坡、大路、路旁,尽是凶猛砍杀,拼斗不已的人群,地下肚破肠流的尸体,也在显著的增加着…… 呼喝声如闷雷,悲叫声似尖锥,不停的响起,不时的在空气中飘扬。 这时、一声大吼蓦然传来,楚云急忙转头,已看见哈察正扑在多手人熊韩端身上,但是,哈察的肩头,却插着一柄颤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涨红,双目怒瞪如铃,两条粗壮的大腿一勾一扭,双臂奋力拉扯,在多手人熊韩端一声惊号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声,将敌人偌大的身躯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论拳脚闪挪之技,自是韩端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则韩端就比哈察差得不能以道里计了,所以这时韩端失着之下,被哈察贴进身来,他的亏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韩端翻倒的同时,哈察那魁梧的身躯又闪电般冲到,右手一提敌人领口,左手急抓对方腰带,忽然又将韩端抛至空中,于是,在韩端适才被抛起三尺时,哈察已迅速抓着敌人两脚,猛力抡向一块坚硬的石条上! 惨嗥混着血浆溅起,这头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经寂然不动,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到地上,斜目望着在自己扑身揉进时被敌人插入肩头的这柄匕首。 楚云大马金刀的卓立原处,微微一笑道:“哈察,痛么?” 哈察用力摇头道:“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云倏而面孔一沉,道:“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别忘了你的伙伴正在同敌人拼命!” 哈察愣了一下,蓦然站起,如一阵风般冲至人群中。 楚云对自己叹息一声,呢喃道:“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长啸,身形忽然飞起,扑向正与大漠屠手库司狠拼,已逐渐不敌的赤手擒龙萧岚而至。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着脸,半声不响的以凌厉无匹的身手狂攻敌人,这时空中人影暴闪,一道冷电已似经天长虹般射向赤手擒龙! 来势是如此狠辣与厉烈,有如一道宽阔浑厚的光墙,轰然暴卷而上,根本没有一丝间隙。 大漠屠手乘势攻出七掌十八腿,脚尖急旋,猝截敌人退路,他知道,在这无可言喻的恢宏剑式下,敌人是必然退后的。 赤手擒龙萧岚已倾全身所学,却仍然不是敌人对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际,那一道令人魂飞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萧岚感觉上,这恍如剑刺里飞到的一只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声,竭力退出五步,双掌神速的划出两道半弧,掌势在半弧中急颤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劲风似怒涛般汹涌滚去,与那道神龙似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 仿佛是强烈的阳光射入弥漫的风沙中,在呼轰大响里,那道强烈的光芒微一折斜,又直射而下,经过是瞬息的,赤手擒龙萧岚续力尚未及提起,已觉得一股森森寒气逼肌贬骨而至,有如刀削! 萧岚十分清楚,敌人的剑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学所能抵抗得了的,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退避,于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库司此刻早已卓立于自己后,蓄势以待,一声尖厉的冷笑如鬼号般响起,漫天掌影已如无数只铁锤般自空捣落! 在这千钧一发中,萧岚到底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声,左臂猛挥,以面向地,急扑而至! 于是,“砰”“砰”数响中,骨骼的断折声清晰传来,寒光骤敛,凝结血滴的剑尖嗡然微颤,这锋利的剑尖,正自赤手擒龙萧岚的腿根拔出。 适才的骨骼断裂之声,乃是大漠屠手自后猝袭的结果,赤手擒龙单臂挥拒之力,与大漠屠手双掌猛袭之功相差甚远,因此接触之下,赤手擒龙的一条左臂已被生生震断,但是,这在赤手擒龙来说,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挥臂相拒,那么,这凌厉的掌影定会落在他身上致命之处,而那射到的剑光,也在他扑身时跃出避开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内。 赤手擒龙萧岚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滚,森冷严峻的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黄豆大的汗珠和着泥沙,自他额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风已经消失殆尽!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龇牙,缓缓上前,阴沉的道:“老伙伴,这一生你永远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了,本环主现在给你一种最干脆的死法!” 赤手擒龙萧岚咬紧牙关,声音自齿缝中迸出:“好,老夫来世就是变为厉鬼,也会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阴冷的一笑,道:“凭你这种废料,就是变鬼也只是个窝囊鬼罢了!” 说着他右手已生硬的举起 忽然,楚云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摇头。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云大步行至,望着赤手擒龙血渍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内的骨骼已零乱的突出肌肤,白惨惨的黏着血丝,十分刺目,楚云知道,对方这条手臂只怕不易复原了。 这时,一连串的惨叫再度响起,刀光血影,往来飞溅,又有几条大汉,抽搐的栽倒地上。 楚云沉静的道:“库环主,继续行动!” 大漠屠手库司恭敬的答应,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将两名敌人的头颅生生斩落。 楚云微微摇头,想道:“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惊,倒要劝他,这样嗜杀有干天和呢。” 蓦然,混乱中一溜金光闪电般射向楚云胸口,来势疾劲无比。 楚云大笑一声,右手一颤,“苦心黑龙”长剑的剑尖跳跃成一个精芒四射的小点,“当”的一声,那溜金光立被撞飞六丈,没入杂草之中。 就在这刹那之间,楚云已看清被自己击飞之物,是一只沉重的菱形金镖,而且,更看清了那发镖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扑去,阳光下金芒骤晃,一片如流似的点点金垦,又尖啸着飞袭而来。 于是,“苦心黑龙”的锋利剑身,蓦然闪出层层波浪似的光华,在微微的颤抖中,已在瞬息间连成一道淡淡的却无懈可击的光墙。 “当”“当”的清脆声响连续响起,空中金蛇乱闪,几乎在这些声音尚袅绕于耳时,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已忽然飞起,融身于一道蒙蒙的剑气中,急射向一块路旁的巨石之后。 在这精莹浑厚的剑气甫始到达巨石之际,一阵“哗啦啦”暴响中,一条瘦小的人影已悍不畏死的跃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锁骨鞭”猛力向楚云扑来的身形劈落。 蒙蒙的剑气略一舒卷,倏然暴涨,辉耀的程度几使阳光也为之相顾失色! 宛如看不见楚云的身形,只见那一道寒光还未停顿,又似巨鹏般飞升空中,微微盘旋,又带着万钧之力冲入人群之中。 于是,折断的肢体纷纷向四下抛射,如泉涌的热血喷洒周遭,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号嗥连续响起,情景凄厉已极。 赤手擒龙萧岚艰辛的侧过头去,望着地上尸分八块的瘦小汉子,痛苦的面孔上竞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他喃喃低语道:“好,好,你们杀死了来老夫处做客的灰旗队副总执事‘金镖神鞭’贺太谷,嘿嘿,只怕灰旗队也不会与你们甘休……”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悲叫传来,一条人影,“啪哒”一声,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龙身旁,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赤手擒龙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灵灵的一抖,原来,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九阴叟”杜汉源! 正在他咬牙切齿,悲愤填膺之际,突起的惨号又断续响起,萧岚不用去看,也可以意识到自己手下正在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倒毙尘埃! 于是,他沉重的闭上眼睛,两粒泪珠,却自紧闭的眼帘中溢出,然后轻轻落下…… 兵刃的撞击声低落了,叱喝声减少了,号曝声也逐渐沉静……终于,一切的声息停顿下来,除了急促的喘息与间歇的呻吟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血迹洒染四周,斑斑点点,一滩滩的,一条条的,残断的四肢零乱的挂落,偶而也可看到几个突目咧嘴,颈下血肉模糊的头颅,这恐怖的景像,活脱是一个地狱的写照啊! 楚云深沉的凝目四扫,将毫未沾染一丝血迹的“苦心黑龙”缓缓入鞘,劫后恩仇属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检点伤亡,负创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药包扎,一切善后都在静默与镇定中进行。 两条人影神速的掠至楚云身旁,急促的启口道:“盟主,弟子二人该死,疏忽职责,罪不可恕,尚乞盟主发落。” 楚云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二人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苍白,显然皆已受伤。 “不,你们两个很好,没有任何疏忽之处。”楚云微微一顿,又关注的道:“伤得重么?” 煞君子盛阳手中的黑色尖锤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不重,弟子等对手的武功十分高强,以至弟子二人几乎应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下,皆已身受数创,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时,幸而冷环主与毕环主适时赶到,替下弟子将两名强敌杀死。” 煞君子盛阳的语声不小,躺在不远处的赤手擒龙萧岚听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颤抖的叹息:“唉,完了,一生辛苦创立的基业,都在这场拼斗中付诸流水,九阴叟杜汉源已死,双掌开山赵辉,铁笔夺命胡圭,多手人熊韩端也已丧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伤亡殆尽了……天啊,从此之后,冀境绿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将永远陨落,赤手擒龙再也不能与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紧贴着地面,他不想流泪,但却忍不住汩汩而下,这是刀刃舐血的结果,绿林生涯的下场啊! 这时,楚云冷然望向左方,在那里,正寂然躺着那曾与快刀三郎动过手的枯瘦老者,他深陷的双目仍然木纳的瞪着,但是,已没有丝毫生气,没有一点神采,甚至连一丝最轻微的意识也没有了。 “嗯,那老者大约便是我昔日曾经听闻过的铁笔夺命胡圭,这老儿一身功夫相当不弱呢……” 楚云在心中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跄踉不稳的向他行到:“主人,你没有事吧?”声音是暗哑的。 来人是哈察,他满身血迹,肩头的匕首已经拔下,神色委顿问,舌头在说话时也有些发硬。 楚云异常关切的踏前一步,沉声道:“哈察,支持得住么?” 哈察大笑一声,身体略一摇晃,道:“当……当然,嘿嘿,我一连活活摔死了对方七八个,自己也挨了好几刀,不过,没有关系,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却怕你受到创伤……” 楚云感动的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至于过份激动,迂缓的道:“哈察,现在不要再讲话,坐在地下休息,马上就会有人替你包扎创伤。”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与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声道:“盟主,适才老夫已寻视过本盟属下伤亡情形!本盟随行弟子数十名中,除伤者六人外,死者约有四五人,其他重伤者有爪环属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马卫二人,两大护卫,盛阳、季铠亦受轻伤。” 楚云轻轻点头,道:“那么,敌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间的心形紫痣隐隐发光,答道:“全军覆没!” 一旁的狂鹰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迹,沉声道:“可能有极少数漏网之鱼。” 楚云笑了,悠闲的踱出两步道:“自然,这是任何一场战斗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斩获,在下颇为欣慰,不过,以后的路途,或将更为艰辛。” 各人严肃的颔首不语,这时,所有的劫后恩仇所属,已在有条不紊的情形下,沉默的进行善后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着属下弟子二人,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龙调理好伤势之后,沉声道:“盟主,受伤敌人,是否留下?” 楚云知道,自己手下这位副盟主口中所谓的“留下”,并非是指受伤的敌人是否留在原地,而是说是否让他们“生存”!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云洒然一笑,道:“我知道,不过,库环主,在敌人已丧失战斗能力之后,吾等不妨容其继续生存,这样无论在哪一方面,我们也说得过去。” 库司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楚云正待启口说话,忽然转首向来路瞧去,这时,各人也已悚然发觉,因为,一连串的马蹄声,已若骤雨般传入各人耳中。 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所属,在刹那间,纷纷闪掠四周,占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炯然凝注来路。 楚云淡然道:“来骑为数约四。” 环立各人齐齐点头,楚云又道:“假如不错,这便是那些保有暗镖的镖客!” 说话间,尘烟起处,果然已有四乘铁骑,如飞而到,马上骑士,清一色的纺绸长衫,身背包裹,但这四人虽是商贾打扮,却掩不住气宇间的精悍神态,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盟主,可要将来人截留?” 楚云笑道:“也好,我们和来人谈谈。” 于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属微一颔首,天狼冷刚已大步向来骑迎去。 四乘铁骑上的骑士,此际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状,而这个情状的凄厉与恐怖,惊得他们已在骤然间神色大变。 两名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弟子,一个箭步抢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着日光,更觉寒气森森,四名来骑不由“唏哩!”一声惊嘶,俱皆人立而起。 这两名劫后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四位朋友,暂请下马。” 四骑为首一人,是个举止精练的中年大汉,他稳住坐骑之后,目光向远近环立的无数黑衣大汉一扫,双手抱拳道:“在下等为陕境合阳大义镖局,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东谷四枪’在下忝为大义镖局总镖头,此次率义弟三人保批暗镖前往豫境宝丰,尊驾等未知于何处开山立寨,尚请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一摇三摆的行了过来,缓缓说道:“嘿,朋友们倒是快人快语,爽朗得紧,好,本环主就是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东谷四枪之首向天狼冷刚略一打量,已不觉有股凉森森的味道,他赶忙一笑道:“尊驾谬奖了,在下苏稷,这几位乃在下义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驾想为大当家了?请恕在下等未曾拜识大号!” 天狼冷刚急忙侧身让到一边,摇头道:“各位切莫误会,本环主乃奉盟主谕令,召请四位前往谈话,现在,请!” 东谷四枪互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纷纷下马,但是,暗里四人已经提高警觉,小心翼翼的准备应变。 大狼冷刚皮肉不动的一笑,道:“四位可以放心,嗯,别太紧张。” 四人尴尬的笑笑,随在冷刚之后,来至楚云等人身前。楚云尖锐的向四人打量一阵,沉冷的道:“在下忝掌劫后恩仇。” 东谷四枪连忙抱拳为礼,满脸堆笑,心却在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楚云又道:“山耸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奸之技,在下深感钦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也不太容易,是么?” 东谷四枪有些惴惴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却自然而然有股威仪慑人之气的年轻盟主,四人已被对方那一股无形的气质所震,只有点头的份了。 楚云一笑道:“赤手擒龙各位可识得么?” 东谷四枪闻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变,为首的苏稷惶然道:“赤手擒龙萧岚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云,英雄人众,未知尊驾忽然提及此人,有何赐示?” 楚云面色倏沉,道:“萧岚不知自何处得悉风声,调集属下大批好手,聚伏于此牛角沟左近,意欲截阻四位所携暗镖。” 东谷四枪暗里惧一哆嗦,他们心中雪亮,只凭四人的武功名声,想与赤手擒龙等人抗衡,无异是以卵击石,不堪并论! 楚云淡淡的道:“但是,在各位经此之前,在下却率所属先憩于此,赤手擒龙大举而至之下,误以在下等亦欲夺取各位所携红货。” 苏稷惶恐的道:“未知尊驾此意……” 楚云嘴角微撇,道:“没有什么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晓,赤手擒龙手下这一帮人十分狂妄,他们不待在下解释清楚,便欲以武力解决……” 东谷四枪这时已经有些了然,苏稷又道:“他们与尊驾交过手了?” 楚云冷然一笑,道:“是的,你们已经可以看到结果。” 说着,他用手向四周围满地的尸体一指,又朝赤手擒龙躺着的方向瞥了一眼,东谷四枪侧首望去,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赤手擒龙——几近半死的江湖枭雄之一! 东谷四枪又是脸色骤变,嚅嚅不能出声。 楚云悠闲的道:“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携带的红货是什么吗?” 东谷四枪心中猛然一跳,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恐惧而戒备的向楚云凝视着,八只手掌,已不自觉的探入长衫之内。 大漠屠手库司阴恻恻的一哼,没有一点人味的道:“朋友们,对本盟盟主如此态度,只怕不会有甜头尝呢。” 天狼冷刚有气无力的道:“现在,通通把手拿出来,否则,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样!” 东谷四枪犹豫了片刻,在苏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紧咬牙关,十分不情愿的抽出手来,但是,仅只这个小小动作,已使四人完全处于身不由主的情势之下了。 楚云淡漠的一哂,道:“四位,在下的问题尚未得到答复呢。” 东谷四枪沉默了半晌,苏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张张冷沉的面扎瞧视,终于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艰辛的道:“在下等此次所保红货,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龙眼珍珠 楚云仰首向天,淡淡的道:“嗯,够了,以后,各位行动之间,最好保守秘密,否则,像今日此等凑巧之事,却不会太多呢。” 东谷四枪心中十分忐忑,都以为对方有窥夺自己所保红货之企图,待至楚云话一说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长气。 楚云又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颗晶莹欲滴,色做浅黄的物体来,这物体大小几如一颗鸡卵,尚散发着淡蒙蒙的光晕! 东谷四枪经年为人保镖,所见珍宝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云手中之物一瞥,已不由个个双目发直,张口结舌。 楚云将手中之物轻轻抛起,又轻轻接住,沉声道:“这颗珍球,不甚值钱,大约比不上各位所携的吧?” 东谷四枪个个面红耳赤,嚅嚅无言,他们知道,对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老蚌,名日“金珠”,非但价值连城,而且珍罕难求,四人有生以来,此番尚是初次得见呢! 楚云一笑道:“四位,再见了,江湖上虽然盗贼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着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着他飞身上马,回首大声道:“将萧岚留下,容其自归可也,本盟所属,即时启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骑士,在楚云率领之下,扬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在滚滚灰尘中,渐去渐远。 在原来的地方,只有东谷四枪尚怔忡的望着前方,神情是那么惆怅而尴尬。 第二十三章 大计三商 前锋初接 这是一座虽然不大,却十分繁华的小镇——大辛。 靠着城门右边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年岁好像已然不小了,门墙俱已剥落,挑起的一个红灯笼,连上面的“五福”两字,也是那么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可是,客栈内此刻却好似十分忙碌,几个店小二进进出出,口中吆喝不断,端盆倒水,宛如连擦擦汗的时间也没有。 是的,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栈,在近午时突然来了数十名黑衣骑士,将所有的客房全部住满,怎不令掌柜的大喜过望,殷勤伺候呢? 这批黑衣骑士,正是楚云及他手下所属,在快马加鞭的赶了五天之后,来到大辛镇内,下榻于这问五福客栈之中。 楚云独身住在这客栈最为宽大的上房中,他的两大护卫则隔邻而居,其他诸人也已各自安置妥当,看情形,他们似乎有好几天的时间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挥着四个属下胁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挤在马厩中的数十匹黑马,这筑于客栈侧旁的简陋马厩,这时已是毫无空隙了。 楚云这时长衫飘拂,自室内缓步踱出,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铠跟随左右,紫心雕仇浩一见盟主驾到,当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换药包扎在哪个房间?”楚云沉声问。 仇浩躬身道:“在这廊倒数第二问,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连成一大间的空房。” 楚云微微颔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视了一遍,出来后,楚云欣慰的笑道:“武老前辈非但才技俱绝,医术之道更可谓之天下独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药方,不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伤时的痛苦,本盟属下伤者,痊愈之快,确实令人惊异呢。” 仇浩肃容道:“不错,但盟主继承老盟主衣钵之后,非但盟务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年一身绝学,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耻扬威之日,必在不远,老盟主地下有知,亦当含笑瞑目了。” 楚云微微闭目又睁,低沉的道:“副盟主,你将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辈早年神威奇技,岂是在下所可以比拟的?” 仇浩正待说话,已看见这客栈的那位胖掌柜,哆嗦着一身肥肉走了起来,老远便满面堆笑的道:“两位爷,午膳己准备好了,各位是现在用饭呢?还是稍等一会?” 楚云一笑道:“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柜的。” 胖掌柜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啊、不、不,这位爷说哪里话,爷们照顾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还谈得上辛苦两字呢?” 说着,楚云等已随着胖掌柜身后,缓步行去,他走了几步,低声道:“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处开伙?” 紫心雕亦低声道:“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内,因为人多碍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者妨碍本盟行动大计……” 楚云一笑不语,这时,几人来至一间布置得还算干净的膳厅内,室中的一张红漆食卓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四壶美酒。 胖掌柜又陪笑了一阵,垂手退去,楚云落坐首席,轻轻颔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片刻问劫后恩仇下三环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鱼贯而入,纷纷围卓坐下,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目光,却俱皆凝注在楚云脸上。 楚云等侧立身后的两大护卫为各人一一斟满杯中之酒后,始举杯笑道:“各位且请先于此杯,祝我金雕扬威!” 众人轰略一声,齐齐举杯于了,楚云又沉声道:“盛阳,季铠,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双双行出屋外。 于是楚云又举着让各人用菜,并不即时开口,但由他这一连串的表示看来,似乎又将有一个极大的行动就要展开呢。 各人闷着头吃喝了一阵,目光却焦急的时时瞥向楚云,半晌后,楚云大口喝了一杯酒,沉声道:“各位,百角堡就在离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说出这句话时,虽然尽量使情绪平稳,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觉出他双目中的仇恨与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蕴藏的悲枪与愤怒。 不错,这百角堡对楚云来说,是一个魂牵梦系的地方,他无时无刻不想以一股猛烈的怒火,将这百角堡及堡内任何一人化为焦烬!它几乎毁了楚云的一生啊! 每一双目光都凝注着楚云,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自己盟主这段悲惨的遭遇,而他们更知道,除了以鲜血和力量,没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双目光中所透出的坚定与诚挚中,楚云得到了无限的慰藉与温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两河一带,最有势力的三拨黑道人物,是灰旗队、莽狼会,以及赤手擒龙率领的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杰出之辈,但是,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虽然各霸一方,分庭抗礼,却俱皆畏惧一个声威远震的龙潭虎穴,那个地方,就是‘百角堡’!” 众人仍未出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 楚云又喝了一口酒,续道:“若吾等以一举击溃的石家堡来比喻百角堡,那是难以比拟的,百角堡内,不但埋伏重重,陷阱处处,而且高手如云,人多势大,其堡主一笑夺魂黄极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所以,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是占在上风……”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霍然站起,尖厉的道:“盟主,百角堡那些杂碎不但混淆黑白,横行江湖,对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坚决主张,管他妈什么铜墙铁壁,魔宫地狱,都冲进去杀他一干二净,再放把火烧他个片甲不留!” 在座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库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内心愤怒的时候,口中便不选择话词儿了。 楚云尚未及开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业已站起,他环视各人一眼,缓缓说道:“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闻及,那时堡主力黄极之父一剑耀天黄安,盟主适才所言极为有理,一剑耀天黄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传闻远近,在江湖上独霸一方,其根深蒂固自是无庸赘言,吾等以远兵攻坚,尚待多加计议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刚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彭堂主所见虽是,但本座却以为本盟精英大举猝击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难顾!” 狂鹰彭马微微一笑,道:“不错,但本盟此次进袭百角堡,乃为主要行动,其目的是将其全然瓦解歼灭,并非仅仅加以袭击便罢,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环主以为如何?” 大漠屠手库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条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躯,长虹之义,豁上这个臭皮囊不要,也得杀他片甲不留,鸡犬难存!” 天狼冷刚也大声道:“对,本座赞成库环主之意,攻人之后,特准所属屠堡一日!” 二人愤怒已极,言语中充满了狠辣与血腥,室内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动荡起来,爪环之主金髯客毕力亦怒声道:“本座同意,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且还要连本带利!” 这时,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声道:“各位且请稍安毋躁,保持冷静,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云深深沉思了一会,迟缓的道:“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并非泛泛,自当详尽研讨,以免鲁莽之下,遭到无谓损伤,须知吾等兵远路遥,劫后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系于吾等一身!……” 楚云说完话后,特地向狂鹰彭马微微颔首,他早已听得副盟主仇浩在暗里相告:狂鹰彭马之号乃为昔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赠,斯时彭马年适弱冠,但行事之间却是悍不畏死,猛如苍鹰,而性情之暴烈残酷更是令人惊惧无已,但经过如许岁月的折磨,再加以无畏金雕的突然失踪,使这位早日勇猛无双的狂鹰,变成一个不喜多事的隐者一样,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时的力主稳重,并非丝毫怀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个宗旨:以精密计划的行动配合,减少伤亡于最低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与收获! 楚云向他点头的意思,即是安慰这位劫后恩仇中的元老,在筹画对策中,可以尽量表明所思。 于是,气氛转为沉静,在沉静中过了两个时辰,在各人的精细研讨中,决定了猝袭百角堡的行动步骤。 楚云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左右,冷沉的道:“吾等便作如此决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时展开行动,整个环结必须配合无隙,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因其中一节之瘫痪,便有影响整体之可能,各位是否尚有其他高见?” 每个人都深沉的思忖了一阵,然后,由各人的目光中,楚云知道没有问题了,他再度举杯与各人饮尽,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当旭阳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蒙之际,数十乘黑色铁骑,已自五福客栈驰出,晨风吹拂着每个人的黑色长衫,飘飘而起,更显得人强马壮,豪气如云! 周遭的景色,在马匹的奔驰下,急速的向后退去,紧密而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像是一阵阵紧密的骤雷,紫心雕仇浩纵骑跟在楚云身后,宏声一笑道:“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衬托出盟主神态问的焕发与沉毅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不敢,本盟此次行动,但愿能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轻轻抚摸一下坐骑,沉声道:“本盟随行各人,除了五名受伤较重的弟子及爪环属下之古炎、司马卫二人未到外,已是全部出动,劫后恩仇可谓精英尽集了。” 楚云目光一侧,低声道:“副盟主,依在下观测,三环一堂所属之中,恐怕以那位剑铃子龚宁的武功最为卓绝。”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盟主好眼力,不错,剑铃子龚宁技艺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与羽环库环主情交莫逆,为库环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环属下,只有他一人随行,不过,习性相染,这位剑铃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云又望了望那位跟随在身后不远,面色黝黑,形态冷沉的剑铃子,楚云直觉的感到在这种时候这位剑铃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慑的气质! 各骑在官道上奔行了三个时辰,已转向一条崎岖不平的黄土小路上,灰尘迷漫,扬天而起,众人都拉起围在颈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旧马不停蹄的急赶,而这时,一轮丽日,早已高悬半空了。 于是,行行复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过顿饭时间外,数十乘铁骑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往前奔驰的—— 阳光随着蹄声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渐接近,自然,随着目标的接近,每个人的警觉也缓缓提高,终于——楚云右臂举起,骤然住马。 几乎是一个动作,狂奔中的马匹“唏哩哩”一阵长叫,齐齐停了下来,紫心雕仇浩抹了一把冷汗,道:“盟主,到了?” 楚云面色有着强忍之后的激动,目光迷茫的凝注着眼前一片浓浓的山影,半晌,他低沉的道:“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哑然无语,稍停,他沉缓的道:“盟主,索债的时间到了,百角堡将洒满鲜血。” 楚云凄凉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谕令各人,下马暂息。” 说罢,他已飘然下马,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铠紧随左右,片刻间,所有的金雕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大步行至,低声道:“盟主,依照原定计划,一盏茶后,盟主便须率领两大护卫,羽环库环主及龚宁等四人潜入百角堡中。” 楚云仰首向天道:“是的,你们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讯息,本盟的传讯之物‘鬼位矢’将会指出在下人内的方向。” 狂鹰彭马轻轻答应,沉默了一会,他诚挚的道:“盟主,百角堡是个令盟主伤心的地方,尚请盟主多加节制,无庸过于悲戚,老夫虽然久已隐性,少沾血腥,但为了盟主心头之恨,老夫会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颜为之一快!” 楚云感激逾恒的拉住这位老堂主双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头的感触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杀父之仇,伤身之恨外,而更夺去了他所深深挚爱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变节不贞,在楚云的心理上,是一个极大的负荷与污瑕,因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来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云在心灵上的烙痕! 劫后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他们都可以深切的明了自己这年轻盟主心中的痛楚,而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实,又有谁能挽回呢?因为这个原因,劫后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个偏激而残酷的想法:为了减轻他们盟主的仇恨,在没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实际行动:“血”来表示各人对盟主的诚挚与关注。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阳的光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龙行虎步的走到楚云身前。 楚云注目一瞧,原来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软甲上的银钉,不知何时擦得又光又亮,衬着脚下那双缕满花纹的牛皮靴,有着另外一股子粗犷豪迈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主人,怎么你进那破堡中不带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准备好了,连主人上次赐给我的那把蛇刀也带来了,我从来不用兵器的……” 楚云一笑道:“哈察,我等摸进百角堡,主要是卧底内应,你的轻功不行,如何能够去得?况且,我已叫你暂随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场面是在攻人之后,并不在我们进去的这些人身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不错,哈察,大子一场的机会多着呢,别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鹰彭马看了看天色,沉声道:“盟主,时间到了。” 楚云面色一肃,霍然站起,坚毅的道:“所有坐骑隐匿此处,吾等距百角堡约有十五里左右,现在,除了派遣两名弟子看守坐骑外,其余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现我劫后恩仇太阳标志!” 于是,刹那间,数十个金黄色的缕绣太阳,出现在每个人的胸前,闪耀着绚丽的光辉,仿佛映射着每个人豪放的心胸! 楚云沉喝一声:“走!” 身形倏起,如一头巨鸟般凌空飞起,数十条黑色人影相继掠出,夕阳下连成一线,忽然而逝。 顿饭时光,奈何山已如一只灰黯的魔手般耸展于众人眼前,山壁险徒峻峭,如刀斩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镜子,在这险峻的山壁下,依着坡度起伏,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屋宇,外面有着绵延坚固的风火砖墙围着这片屋宇,看起来更是气势慑人,不可一世,这就是百角堡! 高达两丈的红木巨门正大大的敞开着,门外挑着两盏巨形的气死风灯,八名劲装配刀的彪形大汉,直挺挺的站于两旁,在气死风灯的晕黄光辉下,有着一股逼人的肃穆与威武。 在围墙的阴影里,尚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视,喝问之声彼起此落,防卫之森严可谓无懈可击。 离着大门的右侧约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着楚云等数十余人,近百只眼睛,毫不转瞬的凝注着周遭情况。 楚云冷冷一笑,低沉的道:“时间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开行动!”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是,也看看这百角堡是否够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气。” 楚云哼了一声,沉着的道:“各自保重!” 说罢将手一招,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销四人,已紧随着他身后而出。 五条身影,以极为轻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间消失于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消失,方才回首道:“现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订计议行事,哈察,请率十名弟子跟随老夫潜往堡之左侧候令!” 哈察沉声答应,与十名劫后恩仇下弟子,随着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侧掩进,每个人行动之间,都似是一只灵活已极的狸猫。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那双有如火钻般的巨眸,已眨出隐隐红光,他微微颔首,指向右方,天狼冷刚立即率领属下的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二人,飞快的掠向百角堡右侧。 金髯客毕力,一拂长髯,微笑道:“彭堂主,本座看来,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动了真火,稍停只怕会十分热闹呢。” 狂鹰彭马沉声道:“不错,近二十多年以来,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过,而且行动之间,连本盟秘制珍藏的‘火龙弹’亦未经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齐备甚至那‘火龙弹’也每人配发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毕力喃喃自语道:“这百角堡真可谓百角曲回,广大深幽,不过,稍停恐怕不是变为屠宰场,也要幻成火狱苦海了……” 狂鹰彭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了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制胜之道,首在宁神静气,这一点,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毕环主,吾等须特别注意,奉盟主口谕,这正门攻主之师,便属吾等行动呢!” 金髯客毕力一拍背后兵刃一笑道:“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环属下八大斧虽然只来了两个,不过,配上本座的这柄厚背狮头刀,也够那些杀才消受了。” 于是,二人不再谈话,安静而紧张的等着行动讯号的出现。 在紫心雕仇浩与天狼冷刚开始部署的时候,楚云等人已迅速潜行至百角堡右后方十丈之处,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实的堡墙,那里,正有两名劲装大汉,往来巡视不停。 楚云双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防卫之人后,向身旁虎视眈眈的大漠屠手库司点了点头。 库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仿佛一片乌云,在那两名劲装大汉尚未看清人影之前,他那两只铁掌,己有如一对钢钳般紧握住二人颈项! 楚云等四人飞身跃到,四人打了一个手式,库司已松开双手,将那两个早已气?拇蠛翰14性谖街稀?br /> 这围墙十分高大,但楚云等却并不打算自顶端飞越,只见煞君子盛阳自身后皮囊内拿出一柄粗利的钢钻,与快刀三郎二人分执钢钻上的绞索,冷静而沉着的开始在围墙的底端钻洞。 大漠屠手与剑铃子分站寻丈开外,小心的防备着百角堡巡更之人来到,楚云则闲散的靠在墙角,瞑目思忖着什么…… 那柄粗大的利钻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强健的双臂下往来拉转,片刻间已钻成一圈尺许方圆的小洞,砖屑纷飞,落满一地。 楚云踏前一步,双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声轻响,尺许大小的一片砖块已全然崩出,但是,却在楚云快逾闪电般的手法下抱在怀中,轻轻放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煞君子盛阳一见成功,正诗回头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 自堡后方向,快步走来五条人影,手中兵刃,尚散发着隐隐寒芒! 这时,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觉,剑铃子止是负责注意这个方向的敌踪,他尚未采取行动,来人已沉声喝道:“两河称雄!” 剑铃子知道这必是百角堡巡更时的暗号,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来?他将心一横,正待展开猝击,一个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称你妈的狗屁!” 对方四人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际—— 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略一闪晃,四人已半声未吭的倒毙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地却带起了轻微的响声。 大漠屠手库司与剑铃子二人互视一眼,正待回身,一条人影又已来近,口中低呼道:“赵老三,什么玩意弄得乱响?当心给总游巡编排下来……”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云一眼,楚云知道他的意思,楚云暗中用力一绞,表示:“杀!” 于是,这位第一号煞手故意放轻语声,道:“你过来,这里死了好几个人。” 对方好像亦是一怔,脚步却缓缓移近两尺,低声骂道:“赵老三,他妈的你想死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点去值更,总游巡在半个时辰内就要亲来查视——” “视”字才吐出一半,风声倏起,这人的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握紧,张口突目的做声不得。 楚云悄然掠前,沉厉的道:“小辈,我问你几句话,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紧捏着脖子,额角青筋暴现,喘息急促,双眼连连翻白,两只手却毫无力量的在空中挥动。 楚云厉声道:“现在,百角堡中有些什么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个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听在耳内,却就是不开声,依然尽量大声喘息。 楚云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脚,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爱听这句话,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声,那人立即全身瘫痪似的软软倒下。 楚云一挥手道:“走!” 五条人影翩若惊鸿,自那尺许方圆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个映人各人眼帘的,便是一堆耸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几株栽得疏疏落落的花木。 楚云略一扫视,身形闪电般穿向假山之顶,微一盘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问道:“盟主,有什么碍眼之处么?” 楚云摇头,疑惑的道:“奇怪,三年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些不雅的布置……” 说着,他移目向四处一瞧,发现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围墙之旁,也就是说,若有任何人自围墙外潜入,隐在这假山内皆可一目了然—— 楚云身躯蓦然向后倒飞而出,微一折转中,已自一个看去十分明显的假山洞口底层拖出一个人来! 这人被楚云抓着领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只花旗火箭,正轻轻掉落尘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声好险,楚云已点了那人软麻穴,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道:“好朋友,你们这一套太陈旧了,三年以来,百角堡并没有什么太大进步!” 这人一身劲装,满脸横肉,虽然受制于人,却依然横眉竖目的一副桀骛之状,楚云冷然道:“朋友,识相点,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劲装大汉呸了声,张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插一勾,己将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只手却巧妙不过的掩在这人口鼻之上使他无法呼叫。 那只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着泥土变得污秽不堪,呕人已极,而那劲装大汉更是鲜血满面,全身急颤,喉头略略作响,似已痛苦的无以复加。 楚云冷沉的道:“这是教训,朋友,还要再来一次么?”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着道:“我……我……说!” 楚云紧接问道:“黄极老鬼在不在堡内?” 劲装大汉艰辛的点点头,楚云又道:“三羽公子呢?” 他又点点头,楚云快捷的再问:“他们住在堡中哪个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劲装大汉颤抖着不说话,大漠屠手冷哼一声,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云以目阻止,厉声道:“朋友,别再找罪受,你说不说?”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声如游丝般低弱:“堡主……与……与三位……侄少爷……都……都住在堡后“小阿房”中,其他……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死了!” 楚云放下那业已失去生命的躯体,略一沉思,道:“库环主,吾等可先到堡后那什么‘小阿房’中探寻一番!” 大漠屠手颔首道:“这具尸体呢?” 楚云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阳过来将尸体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后,乃借着周遭的阴影掩护,迅速向堡后潜迸。 第二十四章 百角堡中 火龙弹下 百角堡的范围是十分辽阔的,建筑也柿比相连,转弯抹角,曲回极多,如不熟悉地势,极易迷失路途,而隐匿于周遭的危机——不论是人为的抑是构造的又随处皆是,如非堡内之人,确实寸步难行。 楚云等五人潜入十丈之后,已发觉情势恶劣,不易渗进,大漠屠手恨恨的道:“盟主,咱们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寻敌人的虚实了,现在便动手杀他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沉声道:“时间紧迫,吾等再向内潜进试试,若万一不行,便开始行动!” 这时,五人正隐身于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后,远处随时可见人影幢幢,往来巡回,间或有一对劲装大汉,自木屋之前大步行过,警卫森严四字,确可当之无愧。 楚云说完话后,已轻轻向一栋巨厦之前行去,这巨厦建筑得十分恢宏气派,高高的石阶横列于前,两旁尚植有丈许高的龙柏,五人行动迅速,片刻间已掩至龙柏之下,楚云等正向四周打量,耳边却传来煞君子盛阳的低呼:“咦?什么东西缠在我身上?” 楚云神色一凛,急道:“不要移动!”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扫,就发觉有十数根细如珠丝般的黑线缠于盛阳胸腹各部,沿着这些黑线望去,所有的龙柏枝叶中,都预置着一个个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涂有磨擦即燃的硫黄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骂一声,楚云已利落的为盛阳钳断那些十分柔韧的黑线,五人又小心翼翼的沿着这栋巨屋往后潜入,在经过无数的建筑物与回廊后,来到一片广场之前,在广场的对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墙,自矮墙顶端向后望去,可见到一大片重叠而精致的连绵轩阁,但是,在这片广场上却没有任何一丝障碍,平荡荡的,一眼就可以全览无余! 楚云剑眉深皱,忖道:“这广场阔幅约有五十丈方圆,任是轻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达对面,而百角堡必不会愚蠢到遗忘此处,那矮墙之后,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盟主你可注意到对面矮墙后,有着动静么?这广场的形势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围之中。” 楚云轻轻点头,目光如隼鹰般向四处寻搜,于是,他又对围着这广场的一些树木发生了极大疑虑。 沉吟了片刻,楚云一咬牙关,毅然道:“我们冲!” “冲”字出口,他已率先飞起,刹那间抢出十丈,大漠屠手人虽狠辣却是精悍无比,待楚云掠出十丈之后,他才准备起步——为的是保持距离,以免被敌人发现目标时无法相互施助,但是,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已猝然响起! 接着这声呼哨,楚云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余丈,于是,一声暴喝起处,无数只利箭,似飞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云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环,立即发现这些箭矢是来自广场周围的树木及那排矮墙之后! 他迅速的道:“两大护卫掩护盟主,龚宁,咱们分扑两旁!” 不待他话声说完,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销二人早已扑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声,如巨鸟般飞向右侧树林! 这时,正值楚云冷哼一声,腾空七丈之际! 大漠屠手闪电般掠至那排巨树之下,在躲过数拨箭雨之后,他大吼一声,双掌猛推而出—— 数声惊叫倏起,三团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厉掌风震得翻下树木来! 这时,楚云又跃出十丈,眼看距着前面的白色矮墙已是不远—— 另一阵尖厉的胡哨又急促响起,于是六只火箭自矮墙后交叉射出,但是,这六只火箭却并未射向楚云,只是贴着地面遥遥擦过。 在这些火箭飞过的地面,竞连续不断的发出轰然巨响,一股股带着强烈硫黄臭味的青色火焰,随着巨响蓦然冲升燃烧,片刻问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距着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遥,正在这片火海中左冲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将心一横,厉啸连连,双掌同时猛挥,一溜银光冲天飞起,带着如鬼号也似的凄怖声音,向堡外摇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椭圆,有着暗红光华的球形物体,则直接射向前面矮墙。 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突然传出,一片火光夹杂着硝石迸溅四周,浓烟弥漫之下,熊熊的火势如地毯般霍然暴卷而出。 正式的激战序幕,已经拉开了,楚云已在愤怒之下发出猝袭讯号——“鬼位矢”,另一枚暗红色球形物体,则是无畏金雕早年研制留下的火药利器“火龙弹”! 楚云此刻面色沉凝,绝不紧张,大声叫道:“盛阳,季销,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语声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内纵掠如电,瞬息问已穿越而过,他去势之快,甚至使火势来不及在他身上燃烧! 一片惊呼起处,又是一蓬暗器扑头袭到,楚云看也不看,猝闪而出,身形揉近中,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扑出的劲装大汉! 这时,一阵呐喊,在两个中年武士率领之下,已有数十人猛冲而上,刀光闪闪,悍如狼虎! 楚云长笑一声,大转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鲜血狂喷之下,那两名中年武士已与其他六人命丧当场! 正于此际—— 如地狱内的招唤般,无数声惨厉而尖锐的啸声自四面响起,在空中盘旋,而一连串的轰然爆炸声,亦随着四处的火光冲天而起! 楚云狂声大笑,身形猛起,两条人影已自后跟到,耳际传来煞君子盛阳激动难抑的语声:“盟主,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话声甫毕,一枚暗红色的物体已骤然飞到! 楚云大笑道:“干得好!” 于是,一声暴响中,火势猛卷,不但这劲装大汉被炸得血肉纷飞,连他身旁的数十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惨曝之声不绝于耳! 广场一侧的大漠屠手,有如一个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连将六十余株大树上埋伏的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道:“妈的,这叫以毒攻毒,看看准狠!” 在他那双阴森的双瞳中,映人满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声仍然不断传来,情态混乱而凄厉,他仿佛极为喜爱这种景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笑道:“哈哈,火龙弹出笼了,我渴望看看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杂碎大概后悔他们埋在地下的硫黄不够威风吧!” 大笑声中,他蓦然侧身躲过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龙弹”,身形掠升中,又是一只“鬼位矢”发至甘丈开外。 于是,火光与巨响又起,那一排巨树连根被炸倒七八株,凶猛的火势燃烧着树身,也同样燃烧着人体! 惨叫声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与周遭的爆裂声,喊杀声,屋宇倒塌声比较起来,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着广场边缘,疾速的赶向另一边,尚未奔到,耳中已听到一连串的铃声清脆传来,而每在铃声响过之后,必有一声或数声哀号紧接应和! 他猛然扑去,照面间已震毙了两个神色仓皇的劲装大汉,口中狂笑道:“龚老大,收获如何?” 满血身渍的剑铃子龚宁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气隐现,他微一躬身道:“不太理想,大约于掉了三十余人。” 大漠屠手沉声道:“用火龙弹于他们,然后即刻赶往堡外接应本盟各路人马,记住,不可恋战,多作拢乱性攻击!”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反手射出一枚火龙弹,烟硝晦迷中,他又转身掠回,铃声渗在寒芒之内,纵横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长笑道:“呵呵这叫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笑声里,他又沿着广场边缘疾奔而去,只要他经过之处,一路上都可听到连续不断的凄怖惨叫。 于是,空气在沸腾,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笼罩着四周。 而此时,在那排矮墙之后—— 楚云已迅捷的越过数次阻挡与拦截,来到一栋恢宏而高大的巨楼之前,巨楼的门上有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银色字体:“小阿房”。 “这时,楼前却冥无一人,朱红的大门紧紧的闭着。 楚云冷厉的一笑,掠身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柄丧门长剑及另一条竹节铜鞭,迎着他的身形,自台阶两旁的暗影中倏而袭到! 楚云大吼一声,右掌斜劈长剑,左手急抓钢鞭,身形同时暴旋而回。 两声惊呼随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丝的险险收回了兵刃。 楚云不言不语,如鬼魅般揉身而上,双掌如电,刹那间向对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这两个隐于暗处之人,乃是百角堡中专负后堡守卫之职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章 老四二人,楚云适一出手,已将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方! 楚云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般闪进,长剑与钢鞭同时自身旁擦过,而这两名“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记铁锤似的重击! 当两声惨曝尚未及出口,两股血箭尚未喷出之际,二人的躯体又被楚云凌空兜起,掉在那巨楼上的朱红大门前! 这时,暗影中人影倏闪,一个瘦小枯干,面色焦黄的六旬老者,已在数十名精悍大汉的簇拥下急步赶到。 楚云闲散的退后一步,冷然注视着来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云之际,不由自心头一凛,尤其地上那两具血肉糊糊的尸体,更使他面色大变,怒气陡升! 跟在老人身后的一红脸大汉,蓦然高叫道:“啊!老三老四被人杀了!这是准干的?” 楚云微笑道:“阁下不须如此大惊小怪!杀人者在此!” 红脸大汉抢前一步,大吼道:“你是谁?可与今夜来犯的鼠辈同属一路?” 楚云傲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点自己胸口绣缕的金色太阳,腕上的护手,闪起一丝金芒。 红脸大汉怪叫道:“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狗娘养的,今天老子非活剥了你的皮替两位拜弟报仇不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朋友属于何派何道?为何寅夜进犯本堡?老夫‘银胆叟’尚基倒要请教。” 楚云一笑道:“老儿,你在黄极老鬼属下,是做哪一种走狗角色?” 红脸大汉抢步而出,厉喝道:“住口!你竞敢对本堡尚副总管出言不逊,今夜必将你凌迟处死!” 楚云嗯了一声,嘲弄的道:“不错,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诉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职,今日目的,是要将百角堡夷为平地,杀尽你们这些危害江湖的阴诡之徒!” 那银胆叟尚基双目倏射杀机,厉色道:“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于你!” 楚云一笑道:“早该如此了。” 他接着又道:“来,那位红脸仁兄,你一会欲将在下剥皮,一刻又欲将在下凌迟,现在,你便先来试试如何?” 红脸大汉怒叫一声,猛冲而出,手中的熟钢金锤搂头盖顶的疾砸而下。 楚云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回去!” 银芒如毒蛇般闪掣,鲜血似泉水般狂喷,熟钢金锤互相击出一溜火星,轰然落地,红脸大汉也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银胆叟尚基大吃一惊,神色骤变!他十分清楚身旁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浅,而那红脸大汉既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属精绝,岂知才一上手,即已尸横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见状之下,不由惊怒交集,一声轰然暴吼,兵刃齐举,蜂拥而上! 楚云厉啸如虹,手中“苦心黑龙”颤成一圈美丽而凄迷的弧线,洒出一点点,一滴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见剑的来势,摸不清剑的去向,那锋利而狭窄的刃身,已在瞬息间透人十条躯体之内! 鲜血几乎都来不及迸溅,兵刃似乎争先恐后般纷纷飞出掉落,而一声声连续的嘶喊,却宛如拉扯不息的丝弦般缕缕相接,声声相连。 蓦然—— —声裂云穿石的怒风起处,四点银光猝然飞到,风强势劲,猛不可挡。 楚云闲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龙”倏而一颤,同时抖出四朵炫目的剑花“叮当”数响中,四枚袭来的银胆,忽然溜泻无踪! 银胆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声,又是十二枚银胆,有如天女散花般呼啸而出! 楚云双脚钉立如桩,挺立未动,手中利剑有如划过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绵长,似万颗星,闪烁、精莹、繁密,激荡的剑气,即在这幻异的剑光外弥漫回涌! 于是—— 十二枚挟着凌厉劲势的银色钢胆,骤然起了连叠的细碎响声,仿佛正月的雪花,被削成片片,纷纷坠落无余! 银胆叟尚基不由双目发直,怔然不动,在他的银胆绝技之下,从来带给他的都是自负,但目前,却是超越寻常的难堪! 楚云冷沉的踏前两步,右腕微颤,一溜锋利的寒光闪处,已将这银胆叟的前襟削落一块。 他毫无表情的道:“老朋友,黄极与三羽公子为何不出来迎战,驱使你们这些走狗前来送死,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银胆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黄变为灰白,他咬牙切齿的道:“小辈,你不用如此卖狂,百角堡势大力强,尔等今夜之举,必然招至全军覆没之运!” 楚云满不在乎的笑道:“便凭了阁下此等不成气候的角色么?” 银胆叟强忍怒火,恨声道:“堡主正在闭关苦练绝关,盏茶之内即将完满竣事,三位侄少爷与三夫人正在护法,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战,堡主一待出关,你们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楚云一听到银胆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热血上涌,他大声道:“你们那位三夫人叫什么名字?” 银胆叟尚基迷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三少爷的夫人尚识得你么?” 楚云蓦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刺耳,大小场面也见得不少,但是,在楚云的狂笑声中,他却感到有生以来首次的惊惧畏怯,这不似是一个人在发笑,却像是超过了最悲哀的痛哭后所转回的泣血之声! 楚云惨惋的道:“姓尚的,告诉我,那个三夫人的名字!” 银胆叟耳中听着远近的喊杀声,爆裂声,瞳孔中映人阵阵闪耀的火光,但是,这些却比不上楚云此刻的凄厉神色所给予他的惊恐。 于是,他艰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萧韵婷……” 楚云大叫一声,仰天长呼:“天地间冥冥的神啊,你将看见我的复仇之手了!” 正于此时,三条人影悄然自阴暗处缓缓地迫近楚云身后,银胆叟尚基早已发觉。 第二十五章 煞勇烈威 血眼向仇 这悄然掩至的三条人影,一个是缺少了一只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两个则满脸凶悍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蕴精芒,行动敏捷,显然皆属武家高手! 银胆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来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血掌,双寒,三霹雳,六友,七剑;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雳。 三人不动声色,见楚云似未察觉,迫行更近—— 楚云心绪激动,神智微蒙,双瞳凄迷的仰视着夜空,宛如陷在一个梦样的思维中。 忽然,他缓缓移平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着银胆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锐利眼神看得心头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云好像悚然一凛,冷冷的道:“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闪烁不已,宛如在等待什么,也担忧着什么——” 他突而大笑一声,身形暴转而回,一圈精莹的寒光刹那间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气中并且带着咝咝的刺耳轻啸。 适才潜至他身后不及六尺的三霹雳,骤觉银光耀眼,一片寒气已逼脸而至,三人俱不由惊呼一声,慌忙窜向一旁,形态好不狼狈。 楚云转身出剑,只不过稍出即收,并没有存心伤人,否则,只此一记,这三位霹雳恐怕就难以逃过。 这时,他冷哼一声,剑光似闪电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无伦的抖出一溜精芒,若流星似的飞泻向寻丈之外——正是乘隙逃逸的银胆叟面前不及一寸之处! 银胆叟尚基只觉一丝丝令人战懔的劲风拂面而过,在他面前交织成一片电光似的白网,劲力四溢,着肌如削,骇得他大叫一声,倒退三步。 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那间,楚云以最洒脱优美的剑式,同时将四名武林中盛誉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首尾难顾,在他来说,也算略微出了一丝心头之恨! 望着这四个百角堡高手的羞怒惊惧之态,楚云不屑的一撇嘴角,阴沉的道:“各位就只有这点道行吗?百角堡实在过份估高了你们。” 三霹雳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变,大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三霹雳可头断,也不能容你这小子在此撒野!” 楚云露齿一笑,道:“原来三霹雳就是你们几个,那么,你们与百角堡的什么血掌,双寒等都算是一流角色了?也罢,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银胆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唐兄,李兄,万兄,咱们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唐裕,及他两个拜弟李漳,万朝三人,闻言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手掌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样的兵器——重逾四十余斤的鹤啄钻! 楚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巨楼大门,淡淡的道:“收拾了你们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楼里的五颗人头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三霹雳之首唐裕怒喝一声,忽然抢进,手中鹤啄钻精芒一点,猛截敌人前胸,招出一半,霍然又忻向对方腹下,空着的左掌则疾劈敌人颈项,一招三式,凌厉异常! 几乎在同时间,李漳、万朝二人闷声不响的分移两旁,手中兵刃挟着缕缕锐风,急插楚云两肋,银胆叟尚基适时“挺身而进,抖掌直攻楚云面门,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辣已极!” 楚云分毫不动,仿佛跟本就没有看到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势,直到这些攻击者距着他身躯尚不及三寸之际 “苦心黑龙”长剑锋利的剑身“嗡”然一颤,神速无匹的在他全身周围划过一道耀目的精光,而无数金属撞击之声应手而起,四条人影跄踉的退出三步。 楚云看也不看四名对手一眼,目光凝注着自己长剑颤动精莹的剑尖,冷漠的道:“四位,再接再励。” 银胆叟尚基狂叫一声,电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着一个大旋身全身仅存的二十颗银色钢胆已猛射而出,缤纷闪烁,耀目夺神! 于是,一片呼啸激荡的劲风随之而起,三柄鹤啄钻,宛如狂风暴雨般骤而攻上。 这一次,楚云并没有出手还击,仅如一抹幽灵也似,在厉烈的劲风中,纵横的光影下,骤雨似的银胆里穿走飘移,像是没有实质,却又那么令人惊惧! 三霹雳与银胆叟尚基惊怒之下,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四人将他们所识得的任何有效招术,任何记忆得到的袭敌之法全部倾出,在瞬息间,已各自展出了二十余招。 四条人影围着一条人影在穿掠,而那条人影又在四条人影中飘飞浮游,像一朵云,又似一片雾。 三霹雳所擅长惯用的“连三啄”手法,已发挥至极限,而银胆叟赖以成名的“百竹掌”,亦已反复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们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楚云蓦然拔空七丈,一个盘旋,如一道浑圆的圆筒盘散射着遍体精芒疾扑而下,人与剑几已凝成一体! 银胆叟尚基嘶哑的大叫:“身剑合一!” 喊声中,他已心胆俱裂的拼命向外滚出,而就在他的身躯甫始沾到地面之际,一声恐怖的惨叫已然响起! 银胆叟听得出这是三霹雳中老二李漳的声音,于是,当他手足俱软的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又是一声宛如兽曝般的哀号接踵传来! 两股血箭几乎是在同时自两个胸膛内喷出,而一道银光则有如一个魔术者的银棒,在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灿然光彩。 这仅是瞬息之间,三霹雳中的李漳、万朝二人,已在楚云“苦心黑龙”的冷森剑锋下魂归极乐! 缺了一只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无措,急不迭的倾力跃向一旁,但是,楚云的冷笑却似一连串的尖针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三霹雳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独自偷生么?” 语声是生硬的,而那溜蒙蒙的剑气更是生硬,如削的锐风已随在楚云话尾,似冤魂般缠向唐裕身后! 这时大霹雳唐裕双目血红,面孔扭曲,蓦然腾起两丈,头下脚上,右臂奋力挥出,手中沉重的鹤啄钻,却呼然一声直奔楚云前胸射至!但是,当那柄鹤啄钻始才发出之际,紧随身后的剑芒已突然暴涨盈丈,闪耀的光辉中,尚有无数道急剧颤动的光点! 于是—— “叮当”一声巨响,跟着就是更多细碎的响声,那柄飞出的鹤啄钻已被楚云迅捷而神速的剑势削成数段! 大霹雳唐裕魂都吓出了窍,双臂倏振,又升两丈,闪电般向外奔去。 楚云淡淡一笑,直待对方跃出六丈之外,方才大声道:“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条人影掠空而起,寒光蓦闪,一道美丽的圆弧纵横七丈,又在这弧光展现的同时归于宁寂。 楚云又冷冷立于原处,颤动的长剑尖端,赫然插着一颗首级——颈下血肉狠籍,张口突目,脸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只右耳,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远的大霹雳唐裕又是谁呢? 而楚云挥剑之快,之狠,之绝,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让敌人发出! 银胆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遥,但是,当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时候,一切事情就已结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云手腕微动,挑在剑尖上的首级便来回摇晃,剑身的寒光映着那头颅的嘴脸,更觉可怖之至! 银胆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动,目光却恐惧的凝注着楚云剑尖上挑动的人头,嘴角在神经质的抽搐不已—— 楚云淡然一哂道:“姓尚的,现在,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银胆叟尚基激灵灵的一颤,没有说话。 楚云环顾周遭隐约的火光,阵阵如波浪似的杀喊声仍然不断传来,但爆烈的声音却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长号声,依旧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绕,令人闻来有些毛骨悚然。 躺在楚云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尸体,另一具却远在七丈之外,满地血污狼籍,兵刃弃置,显得好不凄凉。 楚云忽然双眉微皱,冷然道:“尚基,黄极何时出关?” 银胆叟略一犹豫,道:“大概——快了。” 楚云好似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你没有骗我?” 银胆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说话,远处一条黑影,疾如奔马般飞掠而来,速度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楚云虽是背向来人,发觉得却比银胆叟还早,他毫无表情的道:“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这是我的属下!” 语声未已,一条人影已自空而降,一个生冷的语声微微急促的道:“盟主,正主儿怎的至今尚未出现?盟主可是遭到阻碍了么?”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已经变成紫色,湿漉漉的,尚不断的滴着鲜血,头手之上,更是血迹斑斑,衬得他那蓬乱的须发,阴沉的面孔,犹如厉鬼突现! 不错,他正是大漠屠手库司! 楚云目光一扫,关注的道:“库环主,你受伤了?” 库司豁然笑道:“不,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杀越使本座性起。” 楚云释然一哂,抛落挂于剑上的头颅,道:“黄极与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楼之内,在下已亲候甚久了,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便是曾想阻拦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微一沉吟,道:“盟主,敌众我寡,时间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冲入楼内,直取黄极与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云考虑了一下,道:“据面前这位朋友所言,黄极正在闭关练功,三羽公子皆为其护法,大约其出关之时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关后再擒而杀之,不过,在下亦顾虑到这位朋友所言是否无讹!” 大漠屠手这时才向银胆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将话问明,宰了岂不省事?” 银胆叟尚基额际冷汗如注,双目无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这种束手待毙的感觉,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残身绝症,而又面对两个力大无穷的力士,几乎没有一丝反抗挣扎之力——事实上也是如此,银胆叟尚基功力虽高,却又怎能与楚云相比拟?又怎能与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于是他几乎是有些乞怜的望着楚云,因为,他知道对面这年轻人地位必极崇高,只要他有一个微小的表示,便能判决自己的生死。 楚云目光与尚基相触,不由自内心发出一声叹息,他明白,当一个人处在受尽凌辱下的环境时是什么心理,处在生死边缘时又是什么感觉,这是不能掩饰的,也是无法掩饰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盟主,这些杂碎不会安着善心的!” 言语之中,无疑已是更进一步的提醒楚云,这位羽环环主,又要使双手染上一次腥血了。 楚云忽然摇头静静的道:“库环主,当一个人身负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对手面前却束手待毙之时,他是为什么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自然是与他对手功力相差甚远,若再顽斗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云颔首道:“不错,更进一步说,他有壮士落魄的悲哀,心余力绌的痛苦,这种人,我们该予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是,盟主说得极对,呵呵,本座这嗜杀之性老是改不了。” 银胆叟尚基鼻尖一酸,几乎泫然泪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了,尝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荣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却是他最为刻骨镂心的一次。 楚云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却在骤然间如寒冰般凝结于嘴角边,双目注视着眼前巨楼的大门,而那两扇大门,此刻正在缓缓启开。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沉的将双掌提至腰际,乱发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头暴怒前的雄狮! 于是,逐渐的,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开启了,四名魁梧的劲装大汉肃立门边,自里面的灯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几条人影正缓缓向大门行至。 楚云将眼帘轻轻垂落一半,全身肌肉尽量放松,手中利剑亦插回鞘内,他需要镇定,自然,不能有任何一丝失态的地方,而即将出现的事实,又是多么令他难以镇定啊! 缓缓的,又有四条人影出现在门口,前面两人,一个是戴着一顶形式美观,有如冠状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轻人,另一个却是年约七旬,豹眼鹰鼻的老者,二人一个年轻俊逸,一个沉练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寻常人物。 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儒衫,有如玉树临风形态飘逸已极,头上,赫然戴着一顶白色羽帽! 紧紧依偎在这青年身边的,是个面容俏丽异常,双眸似水的美艳少妇,二人如此亲近的靠在一起,形态上像煞一对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门口,已沉稳的停住,银胆叟一见来人,连忙窘迫的躬身为礼,神情十分恭谨。 四人中,那头戴青羽帽的年轻人,雍容的向四周一瞥,目光在掠过遍地的尸体时,面色不由微微一动,他清朗的开口道:“尚副总管,堡主此时已经启关,适才闻报,有外路仇家前来寻衅,可知为何方神圣么?” 银胆叟尚基尴尬的回首望了楚云一眼——这一眼,却使他永生不能忘怀,楚云虽然眼帘半垂,但是面容却已几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簌簌轻颤不已,双手用力绞合在一起,由他眼帘中透出的神色,任谁也能感受到无比的悲恸,愤怒,痛恨,而又这般令人战惊!这是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恨到达沸点时的表现,不能用任何方法隐瞒,因为,这是出自内心的强烈反应啊! 自楚云现身时起,经过连串惨厉的杀戮,血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只因为眼前四人的出现,却使他有着如此超乎寻常的激动,银胆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有一段不为人知道的极大原因在内! 那戴着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温道:“尚副总管,本公子在问你的话!” 银胆叟尚基悚然一凛,嘴角蠕动了半晌,却呐呐不能出言。 这时那戴着青色羽帽的年轻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边的楚云及大漠屠手一扫,桀骜的哼了一声,怒道:“尚副总管,你平日的干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敢出声?站在你身旁的是什么人?” 银胆叟尚基咽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开口——一个毫无平厌有若自地狱阴府传来的幽冥声音,幽幽地传到场中各人的耳里:“青羽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听到这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声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懔。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云,厉声道:“你是准?” 楚云冷森森的道:“问你身旁那一对好夫淫妇!” 此言一出,那头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与身旁的俏丽少妇俱不由面色大变,惊恐的注视着立于黯影中的楚云,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长衫,冷厉的道:“朋友,休得出口伤人,本公子怎会识得似你这等江湖鼠辈!” 楚云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气冲牛斗的大漠屠手,然后,缓缓向前移出两步,于是,楼内的灯光,正隐隐映射在他条线鲜明沉毅的脸侧上! 蓦然,一声尖锐而恐怖的长叫出自那少妇口中,又似绷得太紧的琴弦,骤然中断,那少妇面色惨白,双眸木纳的瞪视着楚云,身躯更在剧烈的摇晃…… 戴着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惧的瞧着楚云,语声颤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云低沉的冷冷一笑,缓缓说道:“白羽公子邵玉,你不会忘记我吧?你不会忘记那被你杀死老父,夺去妻子,然后又残之弃人怒海中的浪子楚云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躯微抖,呢喃地道:“不,不,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这是不可能的……” 楚云阴凄凄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个大丈夫,你的心比墨还黑,比毒蛇的毒腺更毒,你毁了一个人的终生,还要毁去一个人的生命,邵玉,邵玉,这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号的时候,在我辗转翻滚的时候,在每一天,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个的生命去报复,我跪着祷告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将所受的痛苦十倍报还,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尽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给他寿延,莫令他死去,我要亲自回来索回这笔血债,这笔永远不会消减的血淋淋的仇恨——如今,我终于回来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云的语声,有如一根根火红的利针,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妇的心中,每一句话都使他们颤惊,这不仅是一声声凄怖的,带着血的怨诉,而更是一句句恶毒的咀咒! 紧依在白羽公子身边的美艳少妇,痛苦的叫道:“云哥……你听我说……” 楚云冷漠的道:“萧韵婷,你有诱人的嗣体,艳丽的面庞,甜密的言词,但是,你却更有一付蛇蝎似的心肠,你毒辣,阴狠,丑恶,卑鄙,藏在你那美丽的躯体内的,是一个魔鬼的心肝,萧韵婷,我不该娶你,更不该估错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却料不到会伴着一条毒蛇,现在,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尽折磨而死!” 楚云的前妻,那美丽的少妇——萧韵婷,这时泪如泉涌,双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伤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厉色道:“你果真是那浪子楚云不成?你没有死么?” 楚云毫无表情的道:“不错,我没有死,很遗憾没有如你们所愿。” 青羽公子往远处略一顾视,冷森的道:“这些进犯本堡的鼠辈,都是你勾引来的?” 大漠屠手蓦然大喝道:“放你妈的屁!老子将第一个先宰了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云厉烈的一笑道:“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时了,这?┤朔堑翟谙乱矗窃谙碌牟渴簦 ?br />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阴笑一声,道:“灯蛾扑火,自寻死路,楚云,凭你区区之力,幸而逃得性命,还不找个荒僻所在以渡余年,却妄想以卵击石,报复本堡,你不觉得愚不可及吗?” 楚云狂笑道:“邵靖,听见四周的惨叫声么?看见遍地的尸体么?闻得到焦臭的气味么?百角堡在你这目光如豆的人看来有如金汤铁壁,在楚某人看来却如枯木朽株,不堪一击!”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却宏声大笑道:“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试试看!” 楚云心中一动,厉声道:“邵靖,一笑夺魄黄极与红羽公子邵平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你早晚也会见到他们,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挚友魔豹胜无公在此,也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姓邵的杂碎,你过来,本环主先教训教训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颔首—— 楚云,大漠屠手,银胆叟尚基三人站立的两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并列在那“小阿房”巨楼前的石阶,亦蓦而轰然崩裂,无数巨石哗啦啦四散纷飞,却俱是砸向三人而来! 这机关埋伏之布置,竟是双管齐下,可谓狠毒之至! 楚云骤觉脚下一松,就知有异,尖锐的反应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将愕然失神的银胆叟尚基送出寻丈之外,几乎在同时间,他有如闪电般穿过那些挟着万钧之力泻落的乱石,掠至巨楼大门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阴阴一笑,目光微闪,大门内忽然拥出十余名劲装大汉,每人手中执有一柄丈二长的钓竿,十双手臂倏抖,齐皆捣向楚云身躯! 刹那间,楚云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无伦的在一只钓竿上一沾一点,双掌猛探,劲力如旋风回扫,一连串惨号起处,十余条壮大的身躯已被凌空兜起,纷纷撞落楼内! 这时,站立两旁的四名劲装大汉,狂吼一声,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适才举至一半之际,在一片突来的罡风横扫之下,这四名劲装大汉狂喷着四股鲜血,倒翻出大门之外! 满身血迹,形如厉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盟主,这些废物且由本座打发,莫让那对狗男女逃去!” 楚云身形如鬼魅般欺进,一片无尽无绝的掌影,如天罗地网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他身旁的萧韵婷! 凌厉的掌势是如此繁密,连绵;雄浑,几乎没有一丝间隙,也没有丝毫空间! 白羽公子邵玉心头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对方出手的来势,凭自己的一身所学是抵挡不住的,虽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为江湖一流人物! 于是,他大喝一声,拉着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电光石火般反击十掌! 楚云冷哼一声,脚尖一旋,大侧身,并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盘十二重穴,左掌竖立如刀,疾劈萧韵婷颈项。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败,猛然移出一步,双掌猛砍敌人胸前,两腿如风,连环十六腿蹴向对方丹田! 楚云厉叱半声,不躲不闪,两臂上格下拦,双腿却如闪电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萧韵婷! 一连串“劈啪”暴响随之而起,白羽公子与敌人硬接之下,立时身形跄踉的退出六步,臂腿如忻,痛苦异常,萧韵婷虽然身轻力巧,倾力闪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脚,翻出半丈之遥! 楚云狂笑一声,双目血红,毫不停滞的继续扑进,掌势起处,有如狂风暴雨,劲力万钧! 白羽公子惊惧之下,尽力向后跃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莹锋利的三角形物体,宛如满天花雨般旋飞而出,去势凌厉无匹! 距离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诡异异常,而且笼罩的范围几达一丈,实在不易闪避,楚云大喝一声,双掌猛劈而出,狂风涌处,整个躯体以不可思议的身形,似一张簿纸般自密集的三角形鳞片中穿过! 经过这瞬息间的阻挡,白羽公子邵玉已牵着萧韵婷奔至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楚云嘴唇紧闭,目欲喷火,猛然一提体内真气,人已疾如飞矢般向前掠出,几乎在眨眼问来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厉叱一声,急急伸手抚向楼梯旁一根栏干之上,当楚云身形尚差五尺扑到之际,置于梯口的一张八尺方圆的虎皮地毡,蓦然如复活般舒卷而上。 就在楚云身形微窒间,他已看清这张虎皮地毡之所以会突然翻卷的原因,乃是有四条极为纤细的白线连在四角,消息发动后,随着隐于暗处的齿轮之转动,而将这张虎皮地毡卷起袭人! 在瞬息间,楚云双臂倏振,借着双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躯蓦然倒射而回,在他身形倒射的同时,双掌斜着划了一个弧度,于是,“铮”“铮”几声轻响处,那四根连在虎皮地毡四角的细线已被削断! 但是,就在这微微一顿间,白羽公子邵玉己与萧韵婷奔至楼上,匆匆隐去! 楚云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视中,只见大漠屠手库司,正与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战成一团,难分难解! 三人身上俱属一绝,但是,显然大漠屠手库司的武功比起他的两名对手全要高上一截,若论革打独斗,二人中任何一人也决非他的对手,但如今二人联手合力之下,威力借增,虽则仍不能得胜,却可以暂时苦撑不败! “库环主,且请稍候片刻,在下上楼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狂笑一声,猝然攻出九时,十七掌,脚下如闪电般飞起二十一腿,大声道:“盟主请便,必要时请盟主下令以火龙弹侍候他们!” 楚云残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第二十六章 步步危机 一笑夺魂 这通往楼端的楼梯建筑是十分精致,全为红桧制成,两旁有雕缕花纹的栏干,每级梯阶上皆铺设着一方金色锦垫,考究二字,可谓当之无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长廊连接梯端,长廊异常深逢,再往里看,则不甚清楚。 楚云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后微微弓身,蓦然笔直飞起六丈,穿越楼梯之后,又凌空穿进一段,方才轻轻飘落长廊之内。 这长廊十分宽阔,两旁置满盆景,沿廊摆有小巧的几桌,两排房间,分列廊侧,但是,此刻却了无声息,空荡寂静。 走廊的顶端,嵌有一排显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状金佛,或坐或卧,其态不一,但是,却是清一色的佛口大开。 楚云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脚步往后缓缓退出,双掌倏然抡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两团浑厚的劲风,如疾捣而至的铜锤巨杆,轰然撞向廊顶雕刻的金佛上,于是—— —阵连续不断的暴响挟在震动的机括声中传出,雕刻的佛像纷纷残碎纷飞,而廊顶却如缤纷的白雪般飘落下一蓬蓬的石灰来! 楚云冷冷一笑,如一片落叶般在满地的石灰粉上飘过,但是,正当他行至一半时,廊顶三分之一未曾受损的残余金佛蓦然一阵轻响,猝然自每个佛口中射出一溜青莹莹的火光来! 这些残存的金佛约有三十余尊,一溜溜青莹的火光交织罩下,异常紧密,而且,带有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楚云心头一跳,心知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搜集而来的青磷火焰,这种火焰具有奇毒,如中人身,即会使肌肤炙肿糜烂,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却不会引起燃烧! 他大吼一声,双目凝定,身形不退反进,有如一道可以随意转折的流光,在每股磷火几乎紧密得没有的间隙里遂一穿掠,连进连出之下,竟然似奇迹般夷然无损的到达长廊尽头! 楚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绣缕的金色太阳,目光尖锐的往廊旁两侧的房间打量,但每个房间虽有大小,却俱是门户紧闭,难知虚实。 “为什么适才不以苦心黑龙诛除这对好夫淫妇呢?若容他们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是又要拖延了么?” 楚云痛苦的思忖,双目中煞气盈溢:“不过,这样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来说,若叫他们如此干脆的一死,不是太便宜了吗?不,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们死亡,不仅是躯体上的痛苦,精神上我也要使他们受尽折磨……” 想着,楚云缓缓行至右手一个房门之前,右脚倏出倏收,身形则电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响,已被踢开,但就在楚云身形适起之际,嵌在门框内的一付薄刃钢闸,呼的一声疾斩而下,又在瞬息间恢复原状! 楚云并未进入,他略一探视,发觉这间布置得虽然十分华丽的房间内,却并没有一个人影! 于是,他开始依样葫芦,一连探察了七八个房间,除了每次启门时遭到各种不同的机关袭击下,每个房间内的情形俱是一样——布置华丽而空无人迹! 楚云静静的立于廊中,让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断! “这栋巨楼既然名唤小阿房,可见其建筑必然十分辽阔雄伟,而且曲折回转之处亦多,但是,自己登楼以来,却仅见这条长廊旁的房间,深邃是够得上了,但曲回却是不多,看情形,这巨楼之内是否尚有复壁秘道相连呢?如有的话,凭自己一人之力,想将那对好夫淫妇搜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楼下的叱喝格斗声忽然转厉,而且,隐隐夹杂着一片沸腾喧嚣的人声! 楚云狠狠地一跺脚,又向四周一扫,欣然掠向廊端,一个转折,脚不沾地的飞落楼下! 楼下大厅内,非但战况已更形凄厉猛烈,而且拼斗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屠手仍然力战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外,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亦已赶到,正与七名手舞长剑的中年大汉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楚云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剑大汉一瞥,心知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谓的七剑,江湖上称为“七剑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好似经过了多场血战,不但浑身血迹斑斑,肌肤上所受的几数伤痕更是清晰可见,但是,二人却好似全然不觉,依旧形如疯虎般左冲右杀,勇猛无伦。 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为金雕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但诡异狠辣,而且雄浑凌厉,只是二人临敌经验不丰,所以与敌交手之际,沉稳方面尚嫌不足,且时有浮躁贪功之态。 那与二人对手的“七剑落雪”,七柄长剑上的功夫已属上乘,七道剑光布成一面精密罗网,攻退有致,十分沉着,虽然这七人中任何一人与对方革打独斗俱非敌手,但七人联合之力却使形势大为改观,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大有逐渐采取主动之势! 楚云倏然大吼一声,蓦而抢迸,掌式起如一连串飞泻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剑落雪撞至! 七柄长剑如蛇信般倏而闪缩,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只无形的魔手抓着这七柄长剑摇晃,甫与那一串掌影相触,七只剑身嗡然急颤,叮当相撞,火星四溅中,一条弯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闪电般飞削而至,“狐”的一声,肚肠五脏已着满天血雨四散洒出,一名使剑大汉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即告尸横两断! 其他六人惊怒失措中,才待再组阵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锤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只听得半声惨嗥,又有一颗斗大头颅被砸成肉饼! 楚云狂笑一声,厉吼道:“不留一个活口!”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铠精神抖擞的轰诺一声,弯刀与尖锤挥舞而起,交织攻出,声势陡然转强! 大漠屠手库司一见两大护卫那边已经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声,猛攻十掌二十一腿,大叫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本环主如不将你二人尸解八块,誓不姓库!” 叫声中,他迅速闪过青羽公子拍来的十一掌,硬拒魔豹胜无公当胸踢到的七腿,霍然一个大转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银芒已倏而猛卷而出! 在大漠屠手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银锁环”已施展开来,这“银锁环”全为银合金打造,以一枚枚棱角锋利如削的菱形环结相连,不但异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可勾可拉,端的霸道无伦! 大漠屠手库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练而成的狠着“大八块”!一串串的菱形光影连冲飞泻,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涌寒芒,空气中发出阵阵刺耳厉啸,光影合着啸声,绵密而紧凑,几乎没有一丝容人园转的余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骤变,连闪三次后,手中已握着一柄三角形的双刃兵器,奋力反攻而上。 魔豹胜无公亦怒吼一声,自长衫内拔出一对长只三尺,乌光隐泛的豹头短拐,一连七招,疾拒来式。 大漠屠手双脚钉立如山,毫不移动,双臂挥动下,“银锁环”满空飞舞,电芒纷射,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一气不息的攻击。 瞬息间,三人在迸溅四射的光辉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分寸未移,青羽公子与魔豹胜无公却被逼退六尺! 楚云萧煞的立于一旁,双眸寒森森的左右顾视,他知道眼前的战局他们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一阵闻来令人断魂的尖厉长啸,蓦而自楼外的空中发出,盘绕回转,历久不散! 楚云心头一震,因为他知道这是盟中“鬼泣矢”的声音,而且,这只鬼位矢所发出的讯号,是求援告警之意! 于是,他沉厉道:“库环主请率两大护卫应敌,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连出九招,大叫道:“盟主,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 楚云大笑道:“放心,十倍报还!” “还”字出口,人已掠出厅外,瞬息去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处的火光映得天际一片黯红,哗剥之声挟着房舍的倒塌声连续传来,人影窜掠中杀声震野,好一片惨厉景色! 楚云身形如一道乌虹,连连飞射不停,数度起落,已来到原先那片矮墙之前。 矮墙周围,倒卧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横流,残肢随处可见,原来雪白的墙壁,己如一个顽童的杰作般,溅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及杂乱的五脏。 在矮墙的门口,尚有五六名劲装大汉,正与两个胸前绣缕着太阳的黑衣勇士在作殊死之斗,寒光映着双方的面孔,每一张都是那么凄厉无比。 楚云大吼一声,猛然抢进,一个照面间,已将三名劲装大汉震飞半空,其他数人尚未及惊呼出声,寒芒闪处,又纷纷被敌人斩死尘埃! 两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见礼道:“启禀盟主,百角堡方面忽来高手,阻止了自正门杀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势,目前彭堂主等正陷于血战之中,弟子等乃属副盟主调度,百角堡左侧已被本盟攻破,现在正与敌人情形馄战。” 楚云环目顾视,沉声道:“伤亡如何?” 两名弟子恭声道:“副盟主率领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伤亡,但百角堡的敌人,损失更在本盟十倍以上!” 楚云颔首道:“你二人向内杀人,用火龙弹毁其屋宇建筑,避免与敌人作正面接触,行动之间,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为礼,楚云微微挥手,身形已掠往广场之上。 这时,广场中的硫磺火焰已经熄灭,但植于两旁的树木仍在哗剥燃烧,火光之下,可见广场尽头正有两拨人影在狠攻猛斗。 楚云重重的哼了一声,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来至那群拼斗人影之前,他目光冷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来,这群较斗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门杀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与爪环属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这时,狂鹰彭马正力战一个须眉如漆,形态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个容貌威猛,虬髯绕颔的中年大汉,三人交手攻击,掌腿如电,俱是狠辣无伦,着着皆攻向彼此要害之处! 金髯客毕力黄髯飘拂,手中握着一柄沉重逾恒的厚背狮头刀,起落如飞的与两个身材矮胖,秃顶细目的老人杀作一团,闪挪出手之间,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边,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着属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与一个面莹如玉,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斗,拥立在这红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劲装大汉,冲杀之间,这近百名劲装大汉仗着人多势大,占了不少上风! 从整个的形势看来,金雕盟所属已然处于劣境,与他们对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主力! 楚云只要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与狂鹰彭马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夺魂黄极!那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则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红羽公子邵平! 楚云冷冷的一笑,缓步向人群中行去,这时双方拼斗正剧,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来临,于是,楚云优雅的伸出双臂,猛然一抡倏收,两名劲装大汉,立时惨叫着飞跌出五丈之外! 这声惨叫惊动了双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夺魂黄极目光急回,不由惊得陡然退出一步。 隐约的火光映照下,楚云面孔的条线是如此鲜明,轮廓又是如此坚毅,而且,更含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懔的悲愤! 这张面孔,黄极曾经见过,也曾淡然忘怀,但是,这时给他的印象,却使他深刻得永远不能遗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云森冷的道:“黄极,三年来你无恙么?这见面礼你感到如何?” 一笑夺魂黄极到底历尽惊险,世故极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忍不住语音微颤的道:“你是浪子楚云?” 此刻,四周的激战仍在进行,金雕盟方面却土气大振,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攻,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战局即将扭转了! 楚云嘴角紧抿,半晌,始冰冷的道:“不错,难为阁下尚记得我。” 一笑夺魂黄极勉强沉声道:“那么,今夜率众大举侵犯本堡,便是你的杰作了?” 楚云冷冷的道:“不错,这只是开始。” 一笑夺魂黄极忽道:“楚云,你的命真大。” 楚云迂缓的道:“我也这么想,黄极,你以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么?你的手下都很尽责,他们都以为我已死去,我也以为没有生望了,但是,黄极,上天不容许这种冤屈的悲剧成功,上天不能袒护一个阴狠毒辣的小人,复仇之神令我重生,给我力量,为的是索回这笔血债,永远也不能消弭的血债!” 楚云的语声含蕴着极度的森冷,幽远得似来自九幽地狱,但是,却有着无比慑人的力量,仿佛冥冥之中的复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夺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惊,他不觉又退后一步,他明知不用多问,却又问了一句:“楚云,你真要索债么?” 楚云深沉的道:“无时或忘!” 一笑夺魂黄极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这浪子楚云的出现,出现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惊惧了,他昔日的武功闻说不弱,但却不算如何惊人,可是,不知他在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进,不过,他率领来犯的这些人,个个全是身手卓绝,诡异狠辣无伦,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听令于他,这样看来,楚云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进,单看他适才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震惊,今夜情势不妙,只不知自己闭关苦练的‘冰灵气’能否克制于他……” 楚云忽然阴沉的一笑:“黄极,你想好了没有?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一笑夺魂黄极暗自镇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楚云,假如你今夜未成所愿,那么,你还会再来么?” 楚云唇角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毫无表情的道:“今夜,如不将百角堡夷为平地,如不将阁下等刀刀斩绝,在下及全盟所属是不会离去的,假如有万一,那么,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属有一口气在,也不会使百角堡及部下等存在世上!”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展颜一笑,虽然他是在笑,但这笑容中却包含了无尽的冷森与残忍! 楚云早已听闻过一笑夺魂黄极的习惯,当他展颜一笑之际,亦即是准备施展辣手,置人于死地的时候! 于是,楚云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备,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击了。 一笑夺魂黄极目光微微上仰,猝然侧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连绵,缤纷如雪! 楚云冷然无语,脚尖猛旋,电光石火般连续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风般连攻一十六掌。 一笑夺魂黄极大喝一声,三退三进,掌腿如浪,呼呼轰轰,眨眼间反攻十一招,身手狠辣无伦! 一声长笑,楚云冲天而起,略一盘旋,双脚急点敌人两目,腰身猛弓,猝砍对方天灵,招式才出,他已似滚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气推出十九掌! 一笑夺魂黄极厉吼连连,在对方凌厉得无已复加的攻势中,左闪右避,退出七尺之外! 楚云身躯急起,如影随形的紧跟而上,大笑道:“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夺魂,也不过如此!” 笑声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悬,汹涌而出,劲力激荡排回,惊心动魄! 一笑夺魂黄极倾力沉神静气,在呼啸的狂风中穿掠游走,以他五十余年以上的深沉修为,竭力寻隙作扭转战机的反击! 于是—— 两条人影闪电般上下翻飞,如两道虹光穿插绞合,在人们肉眼所不及察觉的刹那间,做着生死一发的连续攻击,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几乎已不是人类的天赋本能所可以做到的了! 一笑夺魂黄极功力之高,果然无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厉,更是足以惊天动地,在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迩,一笑夺魂之所以声威赫赫,确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这时,与狂鹰彭马交手的虬髯大汉,已渐处危境,这虬髯大汉功力之高,虽可列为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鹰彭马来,却要逊上一截! 狂鹰彭马适才因为一笑夺魂的牵制,本来大有碍手之感,如今一笑夺魂被楚云接下,强敌骤去,不由压力大减,他掌影纵横中,已将对方逼得手忙脚忙,难于招架! 这时,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双如火钻似的双瞳骤而红芒大盛,宛似喷火,狂吼一声,掌势有如山洪暴泻,挟着移山拔鼎之力,猛卷而到! 虬髯大汉乃是名震江湖的怪杰之一:“担山霸主”褚邑堂,这位“担山霸主”与一笑夺魂黄极素有深交,恰于三日前来到百角堡造访老友黄极,因为黄极适在闭关练功,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内盘桓下来,却正好赶上了这一场血战! 狂鹰彭马似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担山霸主诸邑堂不由招架无方,连连退后,大汗直淌而下,形态狼狈己极! 蓦然—— 狂鹰彭马一个大侧身,双臂抡出一个大圈,劲力反卷,立将正与八大斧等人激斗的劲装大汉震飞五人,尸横于地! 担山霸主锗邑堂见状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声,其看家绝技“震山手”已倾力推出! 狂鹰彭马洪笑一声,四掌倏迎而上—— 轰然巨响下,沙尘扬空,狂鹰彭马身形微晃,又大笑着扑上。 担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劲强见称,但与敌人硬拼之下,却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觉耳鸣目花,血气翻涌,一片如巨柠似的罡气又当头压到! 千钧一发中,诸邑堂竭力提劲侧掠,双掌同时再度拼命迎拒。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出,一大口鲜血喷起五尺之高,担山霸主褚邑堂那庞大的身躯连连翻滚出寻丈之外! 狂鹰彭马大喝一声,身形?牌鸫Γ乙靥霉龆纳砬形赐v梗直惶叻煽罩校危讲藕淙宦涞兀谙恃衽纾砸怀榇ぃ锤婕湃徊欢?br /> 狂鹰彭马仰天长笑,大翻身,暴扑向正在力战金雕盟属下八大斧的红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与红羽公子率领下的近百名劲装大汉力拉,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为,除了红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绝无双之外,那百余名劲装大汉也并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寻常堡丁,杂在其中的,尚有与那两个矮胖老者同来的三名弟子,江湖上号称“奈何三毒”的角色,至于那两个矮胖老人,则是与百角堡毗邻数十年,居于奈何山上,江湖上煊赫一时的“阳怪”“阴绝”二人! 原来一笑夺魂黄极于密室内练功竣事,出关之时,也正值楚云来至小阿房之前,歼杀“三霹雳”“十三英”之际,一笑夺魂闻报有警后,略一判测,已知情势不佳,因为百角堡在江湖上名声远震,素有龙潭虎穴之誉,而却仍然有人大举来犯,则来者定然有所凭,亦必有备而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潜至百角堡后之“奈何山”敦请与其私交甚笃之“阳怪阴绝”二人前来相助,在得到“阳怪阴绝”首肯之后,老好巨滑的一笑夺魂却不直回小阿房中,径循另外一条秘道来至堡内广场之侧潜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众冲人的狂鹰彭马等人,双方碰面之下未交数语,即行展开了一场混战,双方才动手,担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领了近百名堡中属下赶至,围攻金雕盟各人,狂鹰彭马眼见敌众我寡悬殊,深恐有失,方才发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楚云闻讯赶来! 这时,狂鹰彭马转身扑向红羽公子邵平,来势猛辣,大有断石裂碑之威,红羽公子邵平冷叱一声,身形暴闪,四肢各自做了一个优美的转折,反袭而上。 狂鹰彭马洪笑如雷,大侧身,身形如箭气笔直地射向敌人,双掌则有如万山并颓,当头压下! 劲力是雄浑得无可言喻的,几乎没有任何空间不被充斥,几乎没有一分间隙不被填塞,宛似怒浪卷处,所遇披靡! 红羽公子全身一凛,足蹬用力倒撑,双臂急扬,人却向后掠出寻丈,但是,身旁的五名劲装大汉却惨吼连声,当堂被震得满口鲜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着一式的黄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样的猥琐矮小,眼见红羽公子邵平被逼退丈外,乃齐齐暴吼一声,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扑来,三人手中,各执着一柄同式的弯曲成蛇状的怪异兵器,照面间,阴毒无伦的分别戮向狂鹰彭马上中下盘二十七处穴道。 狂鹰彭马怒喝连连,以左脚为中心支柱,全身呼噜噜一个大旋盘,双臂伸缩如电,同时扣向三人右手腕脉! 这时,一声大叫倏起,两柄精光耀眼的锋利巨斧,带着悠悠劲风,蓦然劈向正急速闪躲的奈何三毒背后!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杰作! 狂鹰彭马睹状之下,适时而上,左右两脚,轮流做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厉的连续盘转攻上! 双方动作之快,几如电光石火,尚不及人们眨眼的瞬间,而狂鹰彭马与自后侧出手的梁又君二人行动配合之紧凑,更是无可比拟! 于是—— 奈何三毒几乎魂飞魄散,拼命地向外跃出,但是在高手较斗中,一分一厘都不能放过,若万一把握不住,则生死之分,极可能便在这一线之差上! “呱”的一声暴响随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后连皮带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一大片! 同一时间,奈何三毒老三张滨的右胯亦挨了狂鹰彭马结结实实的一掌,被震得连连转了三个盘旋,方才一个跟斗栽倒子地。 狂鹰彭马的得手,与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几乎是同一时间,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迟向秋,却早已亡命般贴地翻滚出两丈之外! 这居于奈何山上,“阳怪阴绝”的三名弟子——奈何三毒,并非是指三人擅长什么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无与伦比,现在,三人终年横行,赶尽杀绝,却终于也被别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红羽公子始才喘过一口气来,发现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当他微微一窒之际,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声,猛然挥动手中双斧攻上! 红羽公子惊魂甫定,心神微乱之下,蓦觉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闪向一旁,而狂鹰彭马长笑一声,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间,双方的情势已经改观,这时,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动,更且制取先机了! 另一边,浪子楚云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尽致,猛烈无比的发挥出他的威力,滚滚荡荡的掌山腿影,宛似无绝无尽的黄河流水,没有任何一丝间歇的攻向他的对手——一笑夺魂黄极! 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一笑夺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红气喘,深沉古雅的面孔这时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静,他虽然倾力应敌,却显然是心余力继了! 二人的激斗,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变,只怕不会再出十招,便可分出胜负,自然,谁能操取胜卷,楚云与一笑夺魂黄极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与那两位矮胖老者——“阳怪阴绝”交手的金髯客毕力,一身功力虽然深厚卓绝,却在眼前两名江湖顶尖高手的夹击下感到有些难以施展,只是,若阳怪阴绝二人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胜利,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斗已在情势的转变下更为凄厉,浓厚的血腥气息飘散空中,不论是有形的,抑是无形的。 第二十七章 鬼哭神号 寸草不留 忽然—— 一连串“劈啪”暴响倏起,这是两个武林高手以内家真力硬拼时的击掌之声! 不错,浪子楚云在不停的猛攻之下,终于逼得一笑夺魂黄极与他以真力正面接触了,二人已在眨眼之间,骇人听闻的连连对了二十七掌! 一笑夺魂黄极歪斜的退出九步之外,每退一步,脚下皆是一对深达三寸的脚印,他的面孔已由血红转惨白,喘息也变成了轻轻的呻吟,而全身更在不可察觉的轻颤着! 楚云那张条线鲜明的俊逸面孔,此刻有着些微的扭曲,嘴唇紧闭,胸前起伏甚剧,但是,他却似一个没有丝毫感觉的人一样,仍旧双目煞气盈溢,一步步地往前迫近! 一笑夺魂黄极神色之间,隐约透出丝丝的寒惊,楚云功力的增进,使他大出意外,他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三年多以前,不用自己出手;仅仅由他下属便可以置之死地的浪子楚云!他这时的恐惧,绝非任何言词可以形容,复仇之神的力量是多么恢宏与可怕啊! 于是,逐渐的,楚云又逼近了……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目光凝聚不动,肌肉摹而僵硬,皮肤亦迅速的转呈雪白——一种似死人股的惨白! 楚云心中微凛,知道对方可能要施展他闭关之时苦练的绝技了,在刹那间,楚云将全身真力遍布四肢百骸,身微躯弓,双掌提至胸前,准备做致命的一搏! 缓缓的,慢慢的…… 蓦然,楚云断叱一声,抢身上前,拍出一十三掌,又猝然向后掠出,身形腾空而起! 呼轰的一片森寒狂风,挟着移山倒海之势,在楚云身形掠起时,仅差一线的自他脚下扫过,地面上的泥土,当堂被刮得满空飞舞,灰沙弥漫,声势之巨,足以慑人魂魄! 楚云大笑一声,如隼鹰般自空中再度扑落,掌势起处,又是连环不断的二十八掌! 一笑夺魂黄极面色又是一阵雪白,双掌猛推,一大片冷寒人骨,威力浩瀚的无形真气,再一次的狂卷而上! 这威力无匹,带着森森寒意的劲气,仍是一笑夺魂黄极在闭关期内,苦练而成的“冰灵气”! 楚云双臂倏展,右脚尖一点左脚面,身形连升七丈,在空中一个盘折,第二次反袭而至!一笑夺魂黄极双目似欲喷火,喉头一阵低响,双掌扬处,又是一片“冰灵气”狠狠推出! 于是,楚云身形又斜飞而起,然后再疾扑而落,如此周而复始,一连反复飞扑二十多次,他虽然鬓角鼻洼已微微见汗,但一笑夺魂黄极却喘息如牛,面色白得发青,瞳孔光芒散乱,所发出的“冰灵气”威力也逐渐微弱! 自然,一笑夺魂黄极此刻内心十分清楚,楚云是要以游动闪击的方式,来消耗他汇集发出的真力,而黄极此时已是势成骑虎,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了。 楚云自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过后,心知敌人所练成的真气威力十分宏大,若以他自己一身功力硬拼,虽然仍可取胜,但也要受到不轻的伐伤,因此,他便采取了游动闪击的方法,以稍沾即走的战略,来诱引敌人发力相拒,而楚云本身武功卓绝无比,他也知道一个习武之人,无论他练成何种威力慑人的真气,一再使出之下,必会力竭气浮,不能持久,终至一蹶不振,是以楚云可谓“知己知彼”,在目前的情势上,他已稳占上风! 蓦然,一笑夺魂嘶哑的大吼一声,如疯虎般向楚云扑到,双掌竭力推出,脚下闪电般连踢十九脚! 楚云这次却不再闪避,他沉桩立马,静立不动,古铜色的肌肉突然坟起,双目精芒大盛,瞬息间神速无伦的反推四掌,双时微沉,急挡敌人踢来的十九脚! 只听一阵轰然巨震起处,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劈啪”暴响,空中血雨纷溅,一条人影倒翻出三丈开外! 正当此际,一声惊吼起处,另一条矮胖的身影似流星般掠出,双臂一伸,将那震飞之人接在手上! 地上,楚云赫然卓立,黑色衣衫上沾满鲜血,舍发微散,面孔沉凝中带着几分憔悴,呼吸亦十分急促,他感到血气微微翻涌,双目亦有些晕黑,但是,他却知道并不十分严重,他自内心庆幸已将敌人彻底击败了! 奄奄一息的一笑夺魂黄极,正瘫痪似的躺在那矮胖老人——阳怪徐申的双臂中,阳怪徐申细目怒睁,毫不稍瞬的瞪视着楚云! 楚云枯涩的一笑,沙哑的道:“浪子的血,已取回部分代价,现在,一笑夺魂黄极还有那惯常的笑容么?还能再以伪善的面目欺蒙江湖么?” 阳怪徐申阴恻恻的,但显然是怒到极点的一笑,道:“小辈,你得意了?可是,只怕你不能活着走出百角堡。” 楚云森冷的答道:“是么?我却不以为意,因为我已经等于死过一次了,不过,朋友,你是谁?” 阳怪徐申阴恻恻的道:“江湖上有几个人住在翼北奈何山?又有几个阳怪徐申?” 楚云暗中一凛,但却夷然不惧的一哂道:“那么,你既是阳怪徐申,另一位想是令弟阴绝徐纪了?” 阳怪徐申细目再度怒睁,道:“正是,朋友你现在才知道,只怕为时己晚矣!” 楚云蓦然仰首狂笑道:“徐申,徐申,有谁知道世事的变幻有谁明白生死之一念?你自比一笑夺魂黄极如何?今夜是谁不能活着行出百角堡?是谁要永远瞪着眼望着黝暗的坟墓?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明白啊,哈哈哈……” 阳怪徐申望了望怀中的一笑夺魂一眼,缓缓将他置于地上,双臂伸直,一步步行向楚云! 楚云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狂笑道:“老朋友,别忘了我——浪子楚云血淋淋的手啊!” 蓦地—— 阳怪徐申身形暴起,但是目标却非扑向楚云,反而倒袭向正与红羽公子等人激斗的八大斧中的梁又君而至! 梁又君此刻正砍倒一名百角堡所属之头目,尚未及将一双巨斧自那名头目的尸身上拔出,一片凛烈如削的寒风已倏而罩下! 于是,在刹那间,梁又君身形急伏,双臂用力一抽,两柄利斧霍然分自肋下向后斩出! 但是,那片罡烈的劲力却毫不闪避,依然猛撞而下! 一声尖厉的啸声与那片劲力稍差一线的响起,两股狂风猛然自斜刺里冲到拦止,但是,晚了—— 血光倏闪中,梁又君那瘦削的身躯宛似断线风筝般被震出八尺之外,一大口热血狂喷而出! 就在这口热血尚未接触到地面之时,一道银光倏然闪出,似极西的神火怒现,一声惨厉的闷曝紧接着响起,阳怪徐申猛然往上一跳,又被斜刺里涌至的两股劲风兜在空中,连翻数滚! 在适才刹那之间,楚云双目尽赤,以快逾闪电般的手法拔出“苦心黑龙”,插入阳怪徐申的肋下,而狂鹰彭马猛探而至的掌风,亦已奏功,将敌人暴卷而出,只是,却仍然晚了一步! 阳怪徐申的身躯尚在往下坠落,楚云厉号一声,手中“苦心黑龙”长剑嗡然急抖,几乎不可察觉的于瞬息间劈出八剑,他这八剑出手之快,宛如仅只施出一剑也似! 但是,事实上证明他并非只出一剑,因为阳怪徐申的身躯,已在剑芒闪动的同时,自头至脚,被硬生生斩成八段。 脑浆,鲜血,肚肠,若一个突破了的皮囊般纷纷迸溅四溢,刺目至极,也凄怖至极! 正与金髯客毕力拼斗得难分难解的阴绝徐纪,蓦然嘶哑欲绝的惨号一声,眼角已因双目怒突而睁裂,他面孔上的肌肉更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疯狂的向金髯客攻出八时二十一掌后,宛如一头怒牛般向楚云冲来! 金髯客毕力身形一个侧闪之下,暴喝着紧追而上,一名金雕豪士大喝一声,抢步拦截,雪亮的朴刀搂头便砍! 阴绝徐纪看也不看一眼,左臂松弛的肌肉在刹那间倏而坟起,猛格而上,右掌则抖手反劈而去! “当”的一声大响,那柄朴刀生似砍在一块精钢上一般,被震得飞起半空,掌势过处,将那名金雕盟下弟子劈翻五步之外! 正当此际,楚云已闪电般迎上,而阴绝徐纪背后一柄沉重的狮头刀亦猛斩而落! 阴绝徐纪怪叫一声,一个矮胖的身躯倏然伏向地下,双腿似两根铁柠般笔直向后蹴出,右掌往前猛劈,左手一探急抛,一个圆筒形的物件蓦而飞出,而几乎在飞出的同时,又“啵”的一声爆裂开来! 圆筒始才炸开,一蓬隐泛蓝光的细小寒芒,宛如一张渔网般急罩而下! 楚云冷叱一声,苦心黑龙突然不可察觉的猛然一颤,一片宛如扇形的银光在这一颤下凝成,精莹得仿佛一片洁净无暇的水晶!而那蓬泛着蓝光的寒芒,也在一阵轻响中,纷纷消洱无踪! 楚云这一式,乃是剑术中登峰造极的手法之一:“剑气连心!” 经过的程序是快捷无伦的,金髯客毕力双目圆瞪如铃,毫不躲避阴绝徐纪笔直蹬来的双腿,他在瞬息间微一侧身,以左腿硬迎而上,右手的厚背狮头刀仍然猛砍而下! 于是—— “砰”然一声大响中,毕力的身躯被蹴得向外跄踉转出,但就在这一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厚背狮头刀也深深地砍入阴绝徐纪的背部,又带着腾刀鲜血顺着后退之势拔出敌人体外! 阴绝徐纪一声痛苦的呻吟尚未出口,一道如毒蛇似的寒芒倏而伸缩,半声短促刺耳的嗤响过处,一柄颤动着的锋利剑身已嵌入他的大灵盖内! 这时,四周情状之惨怖,已成了阿修罗的地狱图,身着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金雕豪士,个个双目红丝满布,钢牙紧挫,挥动着手中兵刃,形如疯狂般追杀着四散奔逃的百角堡诸人! 周遭迸洒着殷红的鲜血,零乱的肚肠随处流淌,残断的肢体与离开身躯的丑恶头颅在相对着,而一声声凄哀的惨曝此起彼落,令人肝肠寸断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响自四周…… 杀伐仍未停止,雪亮的刀光仍在残酷的起落…… 楚云冷默的卓立不动,目光凝注着剑身上的一滴鲜血,那滴鲜血宛似一个有灵性的小精灵,尚在轻轻的颤动。 金髯客毕力一拐一拐的走近,以手中厚背狮头刀拄地,刀柄上的银色狮头翩翩如生,像是正在张开巨口狂笑,金髯客毕力用手在狮头上抚摸了一会,恭喜道:“盟主是否下令挥兵深入!” 楚云移动目光,深沉的道:“梁又君还有救么?” 金髯客毕力回头望了望正伏在梁又君身上恸哭不停的霍定,长叹道:“恐怕不行了……” 这时,只见狂鹰彭马满身血渍的掠回,他走到梁又君身前仔细探视了一阵,神色悲戚的摇摇头,又缓缓向楚云这边行来。 八大斧一共四人,皆属金髯客毕力所掌之爪环属下,他这时心头已在号陶,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沉声道:“彭堂主,本盟灵药奇方甚多,堂主又精医道,未知梁又君是否……” 他话尚未说完,狂鹰彭马已颓然道:“不行了,梁又君心脏跳动早停,全身业已冰冷,当时一击已将他心脉震断,便有大罗金仙降世,也是回生乏术……” 金髯客毕力全身微颤,虎目泪光隐隐,呢喃道:“又君……又君……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狂鹰彭马上前一步,扶住金髯客毕力的双肩,伤感的道:“毕环主,梁又君虽然直属你之麾下,但也是本盟兄弟之一,本堂与你同样的感到万分难过,本堂只有用一句最通俗的话奉劝你,人死不能复生,悲复何益?痛又何益?忘了,罢了……” 金髯客毕力黯然低首唏嘘一阵,缓慢而艰辛的向梁又君尸体之前行去。 楚云深深一叹,道:“彭堂主,本盟弟子伤亡如何?” 狂鹰彭马急忙回身,引吭长啸一声,余音袅烧中,全身黑衣的金雕豪士,已自四周纷纷聚拢。 于是,彭马大步上前,仔细查询后,又神色黯淡的回身禀道:“盟主,跟随本座调度之盟下弟子,除爪环毕环主及其属下八大斧外,其他共有二十余名,适才本座检点之下,战死者已有七名,轻重伤的恐怕亦有五人以上……” 楚云略一沉吟,蓦然转身搜视,沉声道:“彭堂主,百角堡堡主黄极何在?” 狂鹰彭马微微一怔,目光向四周扫寻了一遍,愕然道:“奇怪,适才他尚躺在离此不及三丈之处,本座亲眼见他被盟主震翻于地,现在又会到哪里去呢?” 楚云提高语声道:“本盟弟子即刻遣派五名前往四处搜探,半炷香内不论寻到那百角堡主与否,即时回报!” 站在楚云身旁的五名金雕豪士躬身轰诺一声,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急奔而去。 楚云低缓的道:“那百角堡堡主黄极已是力竭气虚,真力亏损至巨,在他倾力作最后一击之下,已将心火引动,在下以全身真力作聚集成点之一击,非但将他内腑五脏全部震离原位,更使他血气回涌,倒逆五内,按情形看来,他不可能再有生望,除非在下亲自力他调治两月,再养息三年以上方能痊愈,而且日后再也不能妄动真力,否则内脏破裂,便无法可治了……” 狂鹰彭马亦低声道:“盟主,依本座在侧旁看来,盟主适才所言尚是最保守的估计,本座观察之下,那一笑夺魂黄极只怕内脏早已震裂……” 楚云冷冷一哂道:“罢了,料他纵然逃得出去,也是无法活命,不过,我倒恭望他能苟延残喘下去,让他痛苦一生,否则,如何能赎其前衍?他往日双手的血腥也沾染得大多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的……” 忽然,楚云又道:“彭堂主,红羽公子邵玉也逃了么?风闻阴怪阴绝有三个弟子,号称‘奈何三毒’,大约便是在你反扑红羽公子时,向你围袭的那三个黄衣汉子吧?这三人曾否除去!” 狂鹰彭马一笑道:“在本座阻拦那阳怪阴绝徐申出手后,回身之际已不见那红羽公子邵平,想必是逃了,那三名黄衣汉子有两个受伤后死在乱刀之下,另一个大约亦乘隙循去,盟主,依本座推测,可能是红羽公子邵玉在混乱中将一笑夺魂救走……” 楚云深沉的一笑,切齿道:“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免不了,尤其是那对奸夫淫妇……” 这时,黑影中人影晃闪,始才奉命出去搜寻一笑夺魂黄极的五名金雕豪士已经转回,禀报之下,果然如楚云意料之中,没有踪迹。 其中一名又躬身道:“百角堡左右两侧战斗仍然十分剧烈,好似敌人仍有部分高手在负偶顽抗,作困兽之斗。” 楚云微一思忖,断然道:“彭堂主单枪匹马前往堡后小阿房中协助库环主等人,事毕后以火龙弹焚堡,爪环属下八大斧之一的霍定则率七名弟子径援堡右侧,首环冷环主,爪环毕环主偕轻伤弟子照顾盟下伤者及死者遗体,在下直赴百角堡左侧协助仇副盟主等人,现在即刻行动!” 狂鹰彭马答应一声,如飞而去,八大斧之一的霍定也强按悲痛,又瞥了地上拜兄尸体一眼,始率领着七名金雕豪士奔往百角堡左侧。 楚云向金髯客毕力沉声道:“毕环主身上带伤不宜移动,请于此处暂息片刻,遇敌时可以用火龙弹相拒,事成之后,在下即率众来此聚集!” 金髯客毕力躬身道:“盟主放心,本座自当慎重!” 这时,远处业已沉寂良久的爆裂声,又似密雷般连串响起,而逐渐熄灭的火光,也再度熊熊燃烧,楚云知道,自己的焚堡之令,已经开始施行。 他微微一哂,拍了拍金髯客毕力的肩头,忽然如大鸟般飞出七丈,几度起落,随即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二十八章 各个击破 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着四周,焦臭的气息弥漫空中,房屋的倒塌声,断续不绝杀伐的吼声却在嘶哑中变得更加凄厉了。 楚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急速的来到百角堡左侧方,目光所扫,地上全是满身血迹的尸体,以及零乱抛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仍有不少黑影在拼死格斗,金属交击之声,掺合着叱喝悲叫,时而传来。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占取上风了,因为,隐约中,可以看见一轮与火光互相闪耀的金色太阳在往来扑掠穿走! 楚云长声一笑,猛然飞身扑到,照面间,立将眼前最近的五名劲装大汉震跌寻丈开外,接着双掌又自肋下奇异的穿出,再将两个心胆俱裂的敌人劈翻于地! “盟主到了!” 两名浑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声中含有无比的兴奋与激昂! 楚云豁然大笑道:“战况如何?” 二人喘息着奔前数步,躬身道:“我方伤亡近半,但敌人也已不支溃散,只是尚有少数仍在拼死顽抗!” 楚云目光一泛,沉声道:“你们小心,我去看看!” 语声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对方一个身材魁梧,手挥长鞭的中年大汉冲去。这大汉手中长鞭,粗若儿臂,上面布满倒须利钩,正在将两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后退,招架不迭。 “李三义,久违了!” 楚云在见到这名中年大汉时,全身蓦然一颤,硬生生停在对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齿缝中传出了这六个字。 中年大汉目光急转,投射在楚云那张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 “浪子!” 他狂吼一声,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连退出三步,浑身抽搐,双目突出,手中的“蟒龙鞭”也颓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当日几乎将楚云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蟒龙鞭李三义!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不错,浪子。” 李三义颤抖的指着楚云:“你……你难道没死……你是人……还是鬼?” 楚云踏前一步,道:“人也罢,鬼也罢,李三义,当年的债,你已经到了该还的时候了,还记得那个风雨之夜?还记得那大海的怒啸,雷声的震鸣吗?冥冥中有着报应,李三义,我没有死,我一直等待着回来寻找你们,寻找你们这些卑鄙毒辣的无胆鼠辈!” 蟒龙鞭李三义暗里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的,而且,他原本就没有解开的理由啊! 蓦然,他咬紧牙关,闪电般向楚云挥出七鞭! 楚云厉声笑道:“好,还是这条曾经沾过我鲜血的蟒龙鞭!” 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形已虚幻得似是一缕淡淡的轻烟,自敌人飞舞的鞭影隙缝中穿掠而过! 蟒龙鞭李三义将一条长鞭舞得霍霍有声,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须利钩,随着不停的挥动,闪泛出点点寒光! 楚云轻描淡写的移转着身形,生硬的道:“李三义,我将容你再出十鞭!” 蟒龙鞭李三义额际青筋暴现,嘶哑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是谁生还!” 楚云忽然欺进一步,神速无伦的抓向对方执鞭手腕,双腿倏起,猛踢敌人肋下八大要穴! 李三义怪叫一声,狼狈的退出三步—— 楚云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悬般汹涌压下,罡风纵横交织,劲气如山,大有天云变色之势! 蟒龙鞭李三义觉得自己仿佛处身一条漂流于茫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上,无边的狂飙合着雄浑的劲力,无休无止,绵密而紧凑的逼来,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间俱皆充满罡劲,每一丝可容回闪的隙缝皆被掌影布满! 他狂吼一声,倾力向后倒跃而出—— 就在他身形适才离地之际,一股大力已将他右手长鞭硬生生的夺过,一片片威猛的劲气,更将他那魁梧的身躯撞击得在空中连连翻滚,于是,血雨开始向四周喷洒,骨骷碎裂声刺耳的响起,那魁梧的躯体终于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条蟒蛇似的鞭影又闪电般掠到,“叭”的一声自他大腿扫过,一大块皮肉连着衣衫被带出七丈之外! 这一切动作的经过是迅捷无匹的,楚云这时正冷然卓立在李三义身前,手中紧握着对方的蟒龙鞭,鞭身遍布的倒须利钩上,尚沾着丝丝血肉。 蟒龙鞭李三义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双眸半闭,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溅满了斑斑血渍,衬着他破碎的衣衫,散乱的发髻,形态显得凄怖无比。 楚云沉冷的道:“李三义,你恨极了我是么?而且你大约更想不到我的武功会比以前超越如许之多吧?” 蟒龙鞭李三义努力地睁大眼睛,颤抖而断续的道:“不……不错,楚……云,你……真幸运……” 楚云淡漠得令人气塞的一笑道:“这也算拜领了你们的恩赐,李朋友,你认为你已经快死了,是么?” 李三义低弱而吃力的咳嗽两声,四肢一阵抽搐,双目无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楚……楚云!你这下……总该满足了吧?” 楚云微微一凛,道:“没有,稍等我便直赴进角堡后之三羽庄院,寻找那四条漏网之鱼!” 李三义忽然沙哑的笑了起来,伸出血迹满布的手指着楚云,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云冷然道:“你笑什么?” 李三义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云……你所说的四……条……漏网……之鱼,可是……三……三羽公子与……与那萧韵婷!” 楚云面色倏沉,道:“不错,但这并不值得好笑。” 李三义蠕动了一下身躯,断续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劳师动众之下……却将与你结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云双目微耸,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没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之后仍能消遥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间,李三义,你的蟒龙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楚某已得到偿还了,假如楚某记忆不错,那蟒龙鞭扫过你躯体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前你攻击过楚某的部位。” 李三义强烈的痉挛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偿还……天啊……这是谁的错?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乱,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渐微弱:“我……我的眼眼发黑……我看不见你了……楚云,我……我要……去了……楚云……我要去了……” 楚云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无情感的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义,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么?你想到自此后,就永远不能再见天日,不能听到一切声息么?世上的一切与你将永无关连,你所爱、所恨的对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负无法施展,亲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丝毫感触,无边的黑暗即将到来,永恒的寂静会包围在你四周,泥土的气息多浓啊,朽木中的虫蚁多恶心啊,你恐惧了?李三义,当你的白骨与黄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会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呜咽……” 李三义蓦然睁大眼睛,凄厉的惨叫:“血,血,到处都是血,啊!我看见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纱了,那是事实,啊!上面坐着另外几个幽灵,天啊,楚云,我错了,我不要死啊……” 楚云冷沉的闪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义晕穴,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颗碧绿的药丸,为其塞入口中。 李三义“吭”了一声,又瘫痪般软在地上不动。 楚云缓缓站起,凝望着李三义那张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轻轻低语:“李三义,我已饶你一命,但是,在你肉体上,你将永成残废,在你精神上,你亦将永远无法摆脱恐惧的阴影,这对你已经十分宽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参加截杀我的行动之外,更在我垂危时欲置我于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对你可算是太仁慈了……” 这时,侧旁不远处一声惨号倏起,一团黑影被摔出寻丈之外;另一个浑身银芒闪闪的高大个子,则向楚云身前跑来。 “主人,主人,啊!今夜杀得真过瘾!” 楚云冷然回首,沉声道:“哈察,副盟主他们呢?” 来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软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颈旁有着几条血痕,双手上也有着数处创伤,这时,他抹了一把汗水,大声道:“副盟主正在和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子打得火热,另外还有个中年汉子在旁边抽冷子突袭,真是不要面皮!” 楚云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们总共约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吓晕了头了,一点章法也不顾,我们一冲进来,当头便尝了他们三十枚火龙弹,又一鼓作气干掉对方四五十个,再就开始了混战,我们大约伤亡了五六人,其他没有什么损失!” 他说到这里,又向晕死于地的李三义一瞪,怪道:“主人,这小子一身本事不坏,我手上的伤痕便是被他那条乌鞭所伤,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云沉声道:“哈察,他永远也无法再伤你了,我已将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创他内腑五脏,不过,我又喂了这人一粒‘保气丹’,留他一条残命,让他以这一生的时间来忏悔他以往的罪恶!”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对,这叫受活罪,喂,活受罪!” 楚云目光四扫,静静的道:“哈察,你去协助本盟各人清除敌方残余,我去看看副盟主!” 哈察连忙颔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们就在那边,他吩咐过不准我等插手相助。” 楚云一笑而起,几个起落,已可看见眼前正有四条黑影,在电光石火般交相扑击。 紫心雕仇浩内力深沉无匹,出手之间,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与他对手的两个胖瘦迥异的老者,一身本领亦非同小可,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最起码的叱喝声也没有,可是,尽管他们武功高强,以极度的合作做最严密的攻拒,却已显然渐处劣势,而且,看情形不会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游走不停,专做牵制性攻击的人,是一个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只是,任他使尽浑身解数,如何向敌人诱引,却依旧不能挽回已经形成的败局。 楚云的目光牢牢注视在这中年大汉脸上,双手紧握,但是,这却不是仇恨的表示,从他目光内激动的情绪看来,我们可以觉出,其中包含了绝大多数感恩的成份在内,当一个人在骤然见到他的恩人之时,表情的显露也与在见到仇人时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神韵却是绝然迥异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义待敌的青印掌胡桑! 这时紫心雕仇浩眉宇间的心形紫痣蓦而闪出一点煞气,他石破天惊的大吼一声,雷霆万钩般劈出六掌,罡风旋回中,身形有如一头巨雕腾空而起,四肢各自划了一度美妙的弧线,又奇异无伦的扑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两名老者,在敌人雄浑的六掌中,已经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气尚未喘息过来之际,对方却又自空中扑落! 二人武力深博,见多识广,一见之下,俱不由脱口大呼:“雕翼击云!” 呼叫中,这两个从来不紧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赶命般俯身地上,奋力向外滚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双寒,这种把戏二位也使得出来么?” 笑声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个急速的折转,原式不变的续扑而至! 楚云目不转瞬的注视着场中战况,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击云”一式,乃是当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传,也是无畏金雕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一出,除非功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则休想躲开! 眼看着紫心雕的四肢仿若无数条纵横夜空的长虹,无尽无绝的交织而下,似是千丝万缕,无从找出端倪,更无从寻懈而击! 泗水双寒齐齐闷叱一声,以背靠背,闪电般各出十四掌倾力迎拒而上! 侧旁一声巨吼起处,青印掌胡桑亦似疯虎般猛扑而至,运起他的成名绝技——青印掌,拼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云见状之下,大吃一惊,他知道那式“雕翼击云”狠辣非常,不但对敌时有如漫天巨锤突降,而在攻击者本身也由于四肢的挥动而布成一道气墙,使寻隙而至的其他敌人遭受到无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云意念方起之时,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闪电般掠向前去,双掌猛递,一片劲气巧妙的将青印掌胡桑兜出两丈之外! 同一时间,一连串的紧密巨响过处,两股血箭急喷五尺,两条人影已跄踉不堪的窜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双寒,如此一逃,岂不显得二位太没有骨气了么?来来来,老夫再陪二位戏耍一阵!”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处,却并非追向泗水双寒,在空中一个大偏身,如狂风般反扑向适才站稳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这时惊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刚才被能人所救,躲过一次丧身之危,但是,却不容他再细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岳似的劲力,已经搂头压到! 他大叫一声,明知不敌的拼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当此时,一个冷沉的喝声传来:“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准备一举毙敌,这冷沉的语声适才入耳,他已知道是谁所发,当下倏叱一声,猛斜身,将掌力硬生生转向一旁,“哗啦啦”连串暴响中,一栋烧剩一半的木屋,被这片深厚的劲力扫得四分五裂,粉碎无存! 饶是如此,劲力的余威回旋,也将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连晃,退出两步! 楚云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报却?” 楚云忧戚的摇头,道:“三羽公子及那贱人已经漏网,不过,他们必然逃不了多久!” 仇浩颔首道:“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当可一一诛斩彼等项上头颅!” 他说到这里,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几分迷惘:“盟主,适才与老夫动手之人,乃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双寒,另外这个亦是百角堡内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为何容其活命?” 楚云的身形已隐于阴暗之中,他双手微搓,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重而深刻的道:“因为这人曾在我穷途末路,己濒绝境之时,给我过奋斗的勇气,在世人都遗弃我之后给我温暖,在江湖的道义败落的今天,他能一丝不苟的固执,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一命!” 紫心雕仇浩惊异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声道:“盟主,这人可就是盟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黄河口海滨暗中激励过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云微微颔首不语,目光却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么盟主,此人果是一条道上好汉,江湖俊杰,吾等倒需好生报答于他才是!” 楚云沉声道:“不错,恩和怨必须分明。” 他将语声提高几分,静静的道:“时光荏苒不觉阔别已然三年有余,胡兄英姿依旧,只不知尚记得在下与否?” 青印掌胡桑闻声之下,竟不由激灵灵的一颤,他十分诧异的退后一步,大声道:“阁下何人?是友是敌?” 楚云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敌,胡兄,这要看你怎么分了。” 青印掌胡桑犹豫了片刻,沉声道:“适才以掌力救胡某于危之人,可是阁下?” 楚云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区区。” 紫心雕仇浩这时移出三步,目光凝注着青印掌胡桑,不过,神色之中已没有丝毫敌对之态,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片赞赏与真挚。 青印掌胡桑久历江湖,饱经世故,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时可谓满头雾水,不明白眼前这位功力高强的敌人何以会对自己改变峦度,更不明白隐于暗影处的那人何以会两度施救自己。 他考虑了一下,道:“阁下与胡某可能处于敌对,胡某自问平素甚少施恩于人,如阁下错识胡某,便请即时动手,无庸留情!” 楚云心中暗赞一声:“好个磊落男儿!” 口中却沉声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对么?” 青印掌胡桑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胡某。” 楚云大步行出,洪声道:“我是浪子楚云!”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声,退出两步,手指楚云,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云一笑道:“胡兄,在下并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与三年前黄河口海滨上的浪子楚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同一个人!” 青印掌胡桑双目大瞪,额际汗流如雨,向楚云注视良久,方才语声颤抖的道:“你果真是浪子楚云?” 楚云让自己的面孔正对着胡桑双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惊异是么?在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够活着,但是,事实上在下确实仍然生存,而且,较三年多以前更坚强的生存着,胡兄,冥冥中有着真理,有着因果,在下没有亡在乱刀之下,没有丧于怒涛之中,便是真理的存在与因果的相循,现在,我回来了,回来后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亲眼见到。” 青印掌胡桑惊愕的看着楚云,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云冷冷一哼,道:“血洗?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们了,除了用鲜血之外,在下要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为一片焦土,永不得复!” 青印掌胡桑只觉一股凉气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此言没有丝毫夸大之处,他嚅嚅说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赶尽杀绝了么?” 楚云蓦而仰天狂笑道:“赶尽杀绝?白羽公子邵玉以无耻手段引诱在下妻子,更残忍的置在下无辜老父于死地,意犹不止,再令尊驾等追骑?拢诨坪涌诤1踅厣痹谙拢灾诹韫眩唇谙麓顾乐门v小郑郑饽训啦凰闶歉暇n本矗恳质呛稚腥衔谌蚀饶兀俊?br />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红,羞愧的垂下头去,半晌低沉的道:“当年之事,胡某乃受人之遣,身不由主,胡某并不愿为此多做辩护,但这三年以来,胡某日夜难以安枕,衷心之内,倍受责难,唉,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圆其说呢!” 楚云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黄极,非但仗着自己的威势,不分善恶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连夜追杀在下,以遂其侄邪愿,罪魁祸首,以其尤胜,在下自应第一个寻他索债开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惊道:“楚兄,黄堡主已经?” 楚云冷然道:“黄极受在下真力反震。体内凝气溃散,行血反涌,虽未即时死去,亦不会活得太长!”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于落魄之时,深受堡主厚恩,堡主昔日之事,虽然大违天理,但对胡某恩义仍在……” 楚云目光一沉,寒声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为其复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叹息一声,双掌微提至腰,以备万一。 青印掌胡桑双目隐泛泪光,踱了两步,蓦而抬头凝注楚云,毅然道:“楚兄,为道义,为恩赐,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虽然自知不敌,亦应为其效命复仇;为天理,为曲直,楚兄先则受冤于前,后者援救胡某于后,胡某自不得与楚兄翻脸成仇,胡某一不能愧对恩主,二不能愧对公义,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闪电般向自己天灵猛拍而下! 楚云惊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钧一发之际险极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一抖,将这位江湖义士摔倒于地! 这时,紫心雕仇浩方才紧随而到! 楚云面孔倏沉,厉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义弃德之人么?你并没有错误,三年以前你奉黄极之命,前往截杀在下,你的责任尽到了,三年之后,在下卷土重来,以血还血,只是在下与黄极及三羽公子之间的事,与你并无干连,在你身为百角堡一份子的身份来说,你已为他们尽了全力,没有丝毫遗憾之处,义之所至,并非定要以死明心,以自己的双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过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无价值,反会令在下永生难安!” 青印掌胡桑满面揉合着痛苦,羞惭,而又彷惶无主的神色,豆大的泪珠纷纷洒落。 楚云长叹一声,默默无语,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声道:“胡老师重义崇德,忠义感人,但仁义二字,却须详加明判,不能一意固执愚恩愚义,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可轻易毁弃,我辈武林中人,当知生之不易,死之轻重,有鸿毛泰山之分,即在于此,胡老师就此一去,干事非但无补,更令江湖之上日后对本盟盟主诸多传言,背义于人,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马齿较长,经验或许稍多,对胡老师讲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缓缓站起,低位的道:“前辈教训极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云展颜一笑,忽道:“对了,胡兄,三年以前,与胡某同时截杀在下的六人中,还有一个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来,楚云虽然是在微笑着问他,但双目中的杀机却已隐隐显露于外! 他长叹一声沉痛的道:“那个风雨之夜,截袭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宫里双钧老大戴伦,俱已丧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长之死,刺激过深,回来后不久便得癫狂之症,被堡主安顿于堡后之三羽庄院休疗,至今仍然毫无起色,整日喃喃自语,精神迷乱,已等于废人一个,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说仅存胡某与蟒龙鞭李贤弟二人了……” 他说到这里,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云。 楚云淡淡一笑道:“是的,现在可说只剩你一个人了,李三义在下已将他伤成残废!”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硕,跄踉退后一步,双目痴迷,怔怔的望着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恒的呢喃道:“天啊!这是谁作的孽?这是谁的错?报应,报应,这全是报应,冥冥中的因果啊……” 楚云镇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过,在下也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嘘良久,方才语声沙哑的道:“楚兄,你做得对,大丈夫生于斯世,理当恩怨分明!” 他又悲伤的道:“楚兄,李贤弟没有死么?” 楚云坚定的道:“没有!” 胡桑低下头颅,哑声道:“唉,这也是当初做错了,但是,当时如不那样,又叫我们兄弟怎么做呢?又叫我们如何交待呢?” 楚云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罢,今后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摇摇头,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迹已惯,以后的日子,仍然与十年前无异,走到哪里算哪里了,何况,李、戴两位贤弟,还需要胡某照料残生……” 楚云正待回答,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夹杂着房屋的倒塌声,骤然自远传来,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来! 紫心雕仇浩冷静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后,将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残迹了。” 第二十九章 堡毁庄焚 刃下游魂 青印掌胡桑怅然注视远处熊熊的火光,悲枪的道:“燃烧的方位,正是堡中发号施令的中枢小阿房,百角堡完了。” 楚云冷漠的一笑,心中忖道:“百角堡虽毁,还有三羽庄院,更有漏网的三羽公子及萧韵婷,多年的深仇大恨,不会就此结束的,既然已经放开手于了,便何妨干个彻底!”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百角堡虽为强仇主敌,但正主几却是三羽公子之一的白羽公子邵玉,吾等原先应该首袭三羽庄院为上。” 楚云沉声道:“在下早已顾及此点,在下昔日曾经三上三羽庄院,但三羽公子虽然武功高强,江湖上名声亦极为响亮,却大半倚恃其叔父一笑夺魂黄极,平时甚少回庄,多数居留百角堡内,而三羽庄院坐落于百角堡堡后半里之遥,可谓近在吧尺,若吾等大举攻击三羽庄院,如万一扑空,则百角堡必己得讯戒备,吾方伤亡可能便会增加,反之,若吾先行进攻百角堡。三羽公子不在堡内,却定会闻警自三羽庄院前来施援,如此,不但可以一举歼敌,更不会有两端难兼之虑!” 楚云侃侃而谈,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可见他对此次行动早已成竹于心了。 紫心雕仇浩赞佩的道:“盟主策划的是精密详尽,无懈可击!” 楚云一笑道:“不敢,这只是一项较有条理的判断罢了,三羽公子平素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之事作多了,仇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们以为在下己死,虽然不会有所顾忌,却也得防备他人前来报复,据在下所知,三羽庄院建筑小巧精致,主在美观,却无甚防卫,三羽公子一旦闻警,自然仍以倚恃百角堡之可能为大。” 青印掌胡桑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楚云的判测,完全是正确的,正确得就好似楚云早就深知百角堡的内情一样,而事实上,楚云已有三年之久未履斯境一步了。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盟主,且容吾等挟大胜余威,一鼓作气,再扫三羽庄院。” 楚云颔首道:“好,请副盟主即以进袭信号指明方向!”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自怀中摸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鬼位矢”为,并在矢端按上一团青色的物体,身形猝然拔升空中六丈,右臂用力抡起一度弧线,手中的“鬼位矢”已尖啸着向百角堡后飞去! 这只“鬼位矢”划过夜空,除了带着一阵惊心动魄的啸声之外,更在矢端闪耀出一道青莹莹的光辉,在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如一颗殒星的强烈曳尾,悦目已极,也凄厉已极! 片刻间,自残败的百角堡四周,也飞起同样的三道青光,似三溜神火,泻向堡后! 紫心雕仇浩大声道:“盟主,各路人马已接获谕令,即时展开行动!” 楚云安详的笑着,悠闲的道:“副盟主,我们也应该赶去了!” 青印掌胡桑忽然靠近一步,低哑的道:“楚兄,胡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胡某知道楚兄不致应允,但也只有厚颜相求……” 楚云心中微有所感,却问道:“胡兄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青印掌胡桑十分窘迫的道:“楚兄,该杀的,已经杀了,该毁的,亦已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生不如死的宫里双钩老二戴道,他如今已等于神智全迷,生趣毫无,胡某斗胆相求楚兄饶其一命,让他渡此残生,他已受到上天给他的报应了……” 楚云面色凝重,仰首向天,沉吟了良久,缓缓的道:“胡兄,你说戴道已得疯癫之症,此言可是当真?” 青印掌胡桑高举右臂,激昂的道:“胡桑若有一字虚言,可使乱刀分之,天雷劈之!” 楚云毅然道:“罢了,你跟我来,带他离此去吧!” 青印掌胡桑感激逾恒的长身一揖,道:“楚兄、胡某此生此世,永会忆怀楚兄今日之赐!” 楚云淡然一笑,道:“吾等且去。” 说罢,三条身影,已迅如飘飙般向后急掠而去。 奔行中,可以看到整个百角堡的凄凉惨状,尸横狼籍,兵刃满地,焦木残烬,断垣裂壁,四周更有些屋宇仍在熊熊燃烧,纷纷倒塌,刺鼻的烟雾夹杂着阵阵的血腥弥漫周遭,好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青印掌胡桑虎目盈泪,却强忍不溢,低着头连连飞掠! 紫心雕仇浩暗暗叹息,沉声不语,楚云神色冷漠,恍如不见,三个人在三种心情下,瞬息间越过广场,来到已成一片火海的小阿房前! 这栋巍峨的巨楼,此刻全已陷入烈火之中,坍塌声连续不断,在火光的映照下,楼前遗尸遍地,血流成河。 青印掌胡桑脚步骤停,目光吊滞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呢喃道:“那是三霹雳……那是百角十三英……那是后堡二十护卫……都死了,死得真干净……” 忽然,在一棵未曾波及的大树荫影下,传来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盟……主!” 楚云悚然一震,闪身掠前目光扫处,已发觉一个满血浸血的人正半倚在树干之上,身旁赫然另有五具胸前绣有金色太阳的黑衣尸体! 那人又痛苦的仰起面孔,暗哑的道:“盟主……弟子无能……” 楚云这时已看清了这受伤极重之人,正是自己两大随身护卫之一煞君子盛阳! 紫心雕仇浩与育印掌胡桑二人瞬即赶至,紫心雕目光瞥及之下,惊问道:“盛阳,伤势如何?” 楚云缓缓蹲下身来,柔声道:“别急,盛阳,你已尽到力了,慢慢说话,且莫使真气波动……” 煞君子盛阳大大喘息了一阵,屠弱的道:“盟主,弟子与季销二人,力敌那五名使剑敌人,激战之下,却无进展,弟子等二人心焦无已,最后以险招搏敌,一片血光中,那五名敌人立时全部被歼,但弟子却在肋下,左胯,右肩等处连中四剑,季销亦伤及左臂,正在这时,那与库环主较斗之青羽公子及魔豹胜无公,亦在库环主的‘银锁环’下见血,二人其时暗器并发,逃窜楼上,库环主追赶之际,却连遭埋伏机关阻拦,屡屡历险,库环主愤怒之下,谕示弟子等施行焚楼,九枚火龙弹的威力,顿使这小阿房尽成火海……” 盛阳说到这里,又急促的喘息起来,苍白的面孔被涨得血红。 楚云急忙为他按揉了一阵,沉声道:“顺气调息,沉神静心……” 半晌…… 楚云又道:“那么,现在情形如何?” 煞君子盛阳低沉的道:“焚楼后没有多久,盟主指示攻击方位的信号传来,库环主见状之下,为弟子包扎后谕令在此休息,亲率季销及另外三名弟子向堡后奔去。” 楚云一指盛阳身旁的五具尸体:“这五名弟子遗骸,可全是战死此处的?” 煞君子盛阳道:“有两人是战死于此,另三人乃是本盟各路人马的阵亡者,经各人向堡后集中时,顺置于此,以便照料。” 楚云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盛阳伤势,沉声道:“盛护卫,你的创伤十分严重,加以流血过多,势必不能再有任何波动,你好好在此调息,吾等前往堡后会合后,即时来此携你同返!” 说罢,不待煞君子盛阳开口,楚云又将一粒“保气丹”塞入他嘴中,一挥手,三条人影,复又倒射而出,几度起落,已自无踪! 片刻间,三人来到一堵高大的围墙之前,这片围墙,在平时定是十分雄伟庄严的,但是,此刻却零散焦黑,崩溃了一半有余,一扇红木巨门,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塌倒尘埃,自空荡的门框望去,可隐隐看到半里外,奈何山麓的一片精雅房舍,但是,这时却有数处火苗,在这片房舍中吞吐伸缩!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盟主,这全是本盟火龙弹下之杰作!” 楚云微微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吾等快去!” 三人再度腾身而起,如流矢般连连飞掠,刹那间已来至三羽庄院附近,只见火势越来越盛,围在三羽庄院之前的一堵花雕石墙,已经东倒西歪,不成格局了,一弯环绕于侧的清溪上,却赫然飘浮着数具血迹斑斑的残尸! 楚云大声道:“副盟主由左侧抄进,胡兄请随在下自右方人庄!”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身形如大鸟升空,呼噜噜飞出六丈之外,略一沾地,即行扑人庄中。 楚云与青印掌胡桑二人亦同时进入庄院之内,只见一栋栋精致华美的小巧楼房,俱在曝啸燃烧,假山崩倒,荷池染血,优雅的花庭小棚,朱栏回廊,全是火蛇窜缩,付之一炬! 青印掌胡桑连连叹息,目光却左右环扫,似有所寻。 这时,人影微晃,一个身材适中,微微发胖的五旬老者,掠至楚云身前,手执的一对沉重巨斧上,染满血迹,这人正是金雕盟爪环主之下的八大斧之一:霍定! 楚云沉声道:“霍定,战况如何?” 霍定手执双斧,微微喘息道:“禀盟主,属下等目睹盟主指令后,即刻率众攻击此处,当时羽环库环主等早已来到,搜敌间,首环之黑白双驼亦已赶至,本盟各路人马迸袭之下,敌仅有数十名庄友应战,为首者闻说为敌方总游巡及总管二人,交手之下,不及片刻便纷纷被库环主及黑白双驼合力击毙,至此吾等形势如破竹,已开始焚庄毁院!” 楚云冷静的道:“三羽公子可曾发现!” 霍定摇首道:“至今尚未现身迎战。” 楚云又道:“百角堡及三羽庄院之人,可另有高手在此么?” 青印掌胡桑亦睁大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八大斧霍定。 霍定微一沉思,摇头道:“没有,仅只对方那百角堡之总管及总游巡二人功力似乎极为不弱,其他全为泛泛之辈。”楚云回头望了青印掌胡桑一眼,沉声道:“罢了,继续搜敌!” 八大斧霍定躬身一礼,快步奔去,楚云与胡桑二人,又急急掠向三羽庄院之中。 当二人穿过一个正在燃烧的花棚时,在一座巧庭后忽然传来一阵森冷狂厉的声音:“使破钩的鼠辈,你将永远不能再出手了!” 没有经过任何思索,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倏而弹起,同时振吭大叫道:“库环主,且慢!” 叫声中,身形如电,忽然掠向巧亭之后,目光急瞥之下,看见大漠屠手库司正在竭力回身移步,尽量收回手中的“银琐环”! 但是,任他如何攻收自如,既发的力量却不能在堪堪接触敌人躯体时完全撤回,“哼”的一声响处,与大漠屠手库司较手的一个瘦小汉子,立时歪斜不稳的退出三步之外,手中一对银钩,亦铮然被震飞空中五丈有奇! 楚云适时而到,不用细看,他已发觉这瘦小汉子,正是昔年截杀自己的六人之一,“河洛六友”中的戴道。 这时,戴道的右臂衣衫破裂,皮肉翻卷,一道可怖的伤口上热血淋漓,但是,他却似乎丝毫不觉痛楚,双目呆滞的凝注前方,嘴皮嗡合,不知所云。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盟主万安,三羽庄院已经连搜两遍,除了一些禄禄庸才之外,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俱未发现!” 楚云微微颔首,正待说话,青印掌胡桑已自空而下,焦急的奔向戴道身前。 大漠屠手库司蓦然大喝道:“站住!” 楚云连忙一使眼色,低声道:“此人重信尚义,为百角堡中唯一值得留下之人!” 这时,青印掌胡桑热泪纷洒的扶着戴道坐下,哽咽道:“戴老二,痛得厉害么?” 戴道睁大那双吊滞的眼睛,好似十分迷惘的缓缓注视四周,呢喃道:“雷响了么?怎么有轰隆的声音!喔,天际好似在闪耀着电光……啊,血,这是谁的血?老大,这是你流的血么?” 他霍然站起,双臂高举:“杀啊!杀啊!大海的浪咆哮吧,雷劈那强仇,电耀亮我的眼,天啊,我的眼前怎么全是血,全是血啊……” 青印掌胡桑用力抱紧戴道,悲沧的道:“是我,我是胡桑,戴老二,你醒醒,你醒醒啊,看看我,这不是海边,这是三羽庄院……” 戴道的双眸毫无意识的移向楚云,但是,他没有任何惊惧的向楚云凝注了一阵,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惨厉,恍如哎心泣血! 楚云冷静的注视着戴道的一举一动,此刻,他废然一叹,低声道:“不错,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言语可以模仿,但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却无法隐瞒,只要是一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掩饰他衷心的感触,哪怕是世上最佳的表演者,也总有一丝丝破绽流露,这位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他积存心中的悲哀与恐惧,又是何其深沉啊。 大漠屠手库司沉冷的道:“盟主,放他们去么?” “自然。”楚云低声说。 说罢,他缓缓行向青印掌胡桑身旁,拍拍胡桑的肩头,真挚的道:“胡兄,离此去吧,希望你今后能在江湖上平安的渡此半生岁月,在刀光上打滚的生涯,风险到底太大了。” 说着,楚云又自怀内摸出一个牛皮小袋,道:“胡兄,在下除了愿以最诚挚的友情待你之外,只有用这些区区之物,聊表在下一番心意。” 胡桑抹去眶中泪水,哑声道:“不瞒楚兄,胡某虽则年逾知命,仍然毫无积蓄,但是,胡某处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能接受楚兄赠与。” 楚云深沉的道:“在下适才已曾言及,这区区财物,并非算是赠与,只能说是在下对胡兄的一番心意,这小皮囊中,有一串珍珠,一串翡翠,日后胡兄照料戴、李二人之时,想须用及,难道说,在下为胡兄之友,便不能以友人的身份对胡兄略效薄劳么?” 胡桑嘴角抽搐,猛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在楚兄之前,胡某是显得何其渺小啊。” 楚云将手中皮袋塞入胡桑怀中,正色道:“朋友有互助之责,更有疏财之义,江湖同道,大多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何况胡兄更值此时此情呢!” 说罢,楚云又拿出一包粉红色的药未,为戴道敷抹包扎,一切妥善后,胡桑衷心感激的道:“楚兄,胡某去了,大德不言谢,只有……容图后报吧!” 楚云抱拳为礼,道:“寥寥之惠,岂敢言报?胡兄,山高水长,多自保重!” 青印掌胡桑肃身答礼,俯腰抱起戴道,向楚云再度颔首,纵身自去! 楚云目注胡桑身形消逝,始喟然一叹,回首道:“库环主,首环冷环主为何不见?” 大漠屠手库司肃容答道:“闻首环属下黑白双驼传报,冷环主正在追杀百角堡主以下第一好手血掌闵风,故而未曾前来。” 楚云微一沉吟,忽道:“哦!我几乎忘了,凌霄堂彭堂主已到小阿房助你,怎的亦未见到?” 大漠屠手闻言之下,微微一怔,道:“奇怪,本座并未看见彭堂主到来,莫不成被敌人引去!” 楚云思忖片刻,道:“大有可能,不过,百角堡方面好手尽已被歼,彭堂主纵使被敌所引,亦必不致有何凶险,据在下判断,可能彭堂主有了重大发现,跟踪而去,否则,他必不会迟延行动时间!” 大漠屠手连连颔首,道:“盟主,此间战事己近尾声,吾等未知是否应即撤离会合?” 楚云沉声道:“留仇副盟主及黑白双驼于此作最后搜索,其他各人一律至百角堡正门待令!” 大漠屠手答应一声,返身传令而去。 楚云若有所失的缓步向四周作了一度仔细查视,喃喃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他有些迷茫的凝注着四处燃烧的火焰,那一栋栋逐渐化为灰烬的华舍,平时费尽匠心布置而成的雅致庭园,都在愤怒的仇恨下变成乌有,三羽庄院,这令他切齿不忘的地方,这在他脑海中索回牢系的所在,目前已完全消灭了,完全没有了,但是,心头如火的仇恨,却仍然翳闷的存在着,没有得到确实的报偿以前,是不可能使这仇消退的啊。 “三羽庄院中,有萧韵婷徘徊情笑的地方,有她流盼低回的处所,更有她银烛挑弦,锦帐红罗的居处,但是,淡香袅绕下,陪伴她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个金玉其表,蛇蝎之心的人,可恨自己不能将其一举成歼,空使余恨凝结心胸,恨,恨,这恨太令人难忘了。” 楚云紧咬着下唇,双手痛苦的绞合在一起,目光中煞气毕露,他这时的心情,是十分愁苦与悲愤的,恨不能天生柱,地长环,供他翻天掀地,以泄心胸中的一股难以化解的苦闷。 他那张线条鲜明,轮廓坚毅的面庞上,涌起一片强烈的,令人震慑的深刻怒意,喃喃自语道:“好,天涯海角,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在寻着你们之前,先让你们尝尽精神上的惊惧与痛苦,血是鲜艳而夺目的,杀是爽脆与利落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只有用杀才能解脱我多年来如山的积怨!” 楚云蓦然拔升空中七丈有奇,恍如飞鸟般亲自在四周熊熊的烈火中穿掠不息,一直到他确定不可能再发现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之后,方才满怀气苦的飞出三羽庄院之外。 在连续不断的奔驰中,在美妙的弧线纵跃下,片刻间,楚云又进入百角堡内,穿过满目疮瘦的后堡,捷如惊鸿般数度起落,已来至那巨大的堡门之前。 这两扇原先十分庄严的巨门,此刻一扇裂散地下,余烟盘绕,另一扇却破了一个大洞,像是一张讽刺的嘴巴! 门前,肃然卓立着十六八名黑衣豪士,其中尚有少数带伤,为首数人,正是金雕盟属下首环环主冷刚,羽环环主库司,爪环环主毕力等人,凌霄堂堂主彭马却依然未见! 众人一见楚云到来,齐齐躬身为礼,楚云微一挥手,沉声道:“百角堡余孽可曾清除了?” 天狼冷刚肃然道:“本座奉谕率属下黑白双驼进袭百角堡左侧,与对方血掌闵风所率之七十名堡丁遭遇,激战之下,百角堡方面全然溃散,血掌闵风亦带伤而遁,本座在二度接奉盟主指示时,除遣黑白双驼速往三羽庄院会集外,并即时追杀堡中其他敌人,现在,战况已趋平静,吾方可谓已获全胜!” 大漠屠手库司接道:“本盟弟子伤亡不轻,?颊既耄迷谏苏叨辔嵘耍谘6蘸蠹纯扇!?br /> 楚云颔首道:“毕环主腿伤有碍么?” 金髯客毕力微笑道:“谢盟主关怀,本座己服不伤药,腿部虽然瘀血肿涨,却无大碍,仅在行动之间略感不便而已!” 楚云忽道:“冷环主,伤亡弟子可曾搬集一处?伤者曾否施医?寻搜人手是否亦已派出?” 天狼冷刚沉声道:“伤亡弟子已搬集堡外墙下,伤者早已敷药包扎妥善,爪环所属八大斧霍定,及二大护卫之一快刀三郎季铠,均已各率盟下弟子二名偕同哈察前往百角堡内作最后清理。” 楚云又道:“凌霄堂彭堂主仍未到来么?” 天狼冷刚摇头道:“没有。” 楚云目光扫过环立于旁的十多名盟下弟子,只见各人全身血迹斑斑,面显疲惫,但却是个个精神亢奋,毫无颓唐之状! 他十分关注的向每一个人含笑注视,目光中,充满了真挚与慰藉,不用任何言语或物质上的表达,但其中的激励,却千万倍于后者。 忽然—— 远处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条人影疾逾飞鸟般奔掠而来! 大漠屠手库司低骂道:“剑铃子龚宁这小子气死我了,我还当他被百角堡之人坑了呢!” 楚云洒然一笑道:“啊!我也几乎忙晕了头,杀来杀去,险些连库环主手下第一员大将的踪迹也忘了询问,他是到哪里去了?” 这时,人影一晃,面色黝黑,神态冷沉的剑铃子龚宁忽站于各人身前,背后剑柄上的一串金铃,尚在微微摇晃轻响,身上衣衫,竟然是湿漉漉的! 第三十章 声息烬寒 灰旗忽扬 在没有见到剑铃子之前,大漠屠手早已焦虑无已,但一来适才战况紧急,使他无暇追寻剑铃子去向,再则,剑铃子乃是由他自己直接指挥遣使,去了何处只有他自己负责,又如何向别人询问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龚宁,无恙么?” 大漠屠手库司冷冷的道:“你到哪里去了?怎的没有与本座随时保持联络?如万一出了差错,你叫我怎么向盟主交代!” 剑铃子面孔一热,赧然无语,但似乎有话要说,轻轻向楚云移近了一步。 楚云和声道:“库环主,龚宁必然有所发现,才会与你失去联络,倒不用严责于他,现在,且让我们听听他的禀报。” 说到后句,楚云的目光己飘向剑铃子龚宁身上。 龚宁连忙肃容道:“属下在百角堡广场与库环主分别肃清敌方埋伏弩箭手后,奉库环主谕令前往各处接应本盟其他人马:但斯时百角堡中早成一片混乱,属下在与百角堡敌人经过数度遭遇激战后,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及至一一解决了面前敌人,倾力赶往堡侧时,又忽然在一处燃烧的屋宇后发现一个儒生打扮,头戴白色羽帽的年轻人,正手携另一个面目俏丽的少妇仓皇逃逸……” 楚云神色一寒,沉声道:“你可曾追上?” 龚宁续道:“属下当时便猜测到可能是那自羽公子邵玉及……萧韵婷,因此毫未迟疑的扑身杀去,与那白羽公子迅速的互较了十余招,那自羽公子武功极为高强,但却似乎心绪慌乱,不愿恋战,未露败像便携着那美丽少妇匆匆逃去,属下自是紧追不迫,如此边打边走,到了先时属下与盟主掩进的那处荷池之前,却不料这白羽公子竟抱着那少女双双跳下池中!” 楚云闻言之下,悚然一凛,但遂即怒道:“他们会是自杀?这是狡计!” 剑铃子龚宁躬身道:“属下亦作如此之想,此二人若不珍惜,当初又何苦神色张惶,不敢力战,是故属下微微一怔后,亦跟身跳人池中,那荷塘之水甚是清例,但却十分深邃,属下潜入池底,始发觉此池与那假山之底相通,而那男女二人的踪迹却已不见,在这短暂的时间中,那二人决然无法匿于池底之内却不被属下发现。唯一解释便是二人已由池底潜入假山,属下当即潜游至假山之下,循一条窄洞行上,但是,却不见那男女二人踪影,虽再三搜寻亦是杳然。” 楚云眼帘半阖,微一沉默,道:“在小阿房中,必然布满了秘道复壁,是而白羽公子及萧韵婷二人逃至楼顶后我无法搜到他们,在那座假山之内,亦可能隐有不易发现的秘道,他们又乘你在池底寻找的时间潜入秘道逸脱,嘿,这对好夫淫妇的气数倒是很长!” 剑铃子龚宁有些惭愧的道:“这全是属下无能,反应过于迟钝之罪。” 楚云淡淡一笑,道:“非也,此焉能见责于你?在吾等如此力量大举攻袭下,这二人尚能幸而逃逸,这正可谓之大意如此,可说是他们气数未尽,不过,上大不会庇护这些卑鄙之人,他们的命运,总有到达极限的一天!” 大漠屠手库司森冷的道:“盟主之见甚是,天下虽大,只怕不会有他们立足之地,任谁也无法对他们有所帮助,金雕盟的大仇,不是轻易便能幸存的!”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低沉的道:“盟主万请释怀,这笔血债一日不根本清还,吾等便一日不甘不休,这一辈子过去,吾等还有下一辈子孙,而且,仇人便是无疾而终,他们的后人也避免不了吾等最严厉的报复。” 楚云默默无语,仰首上望夜空,夜空中星光闪烁,宛如一颗颗眨着寒芒的鬼眼。 这时,远处一条人影倏起倏落,迅速移近,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盟主来了没有?这百角堡的鬼名堂可真不少呢!” 天狼冷刚皮肉不动的道:“凌霄堂彭堂主到了。” 语声始罢,身形高大的狂鹰彭马,已霍然来到各人三尺之前站定,向楚云躬身一礼道:“请盟主恕有本座来迟之罪。” 楚云道:“不敢,彭堂主可是有所发现?” 狂鹰彭马洪声道:“百角堡之人真是狠毒异常,本座奉盟主谕令,前往协助库环主等人之时,在那小阿房之前不远处的一座石井后,偶而发现四名敌人,本座当即前往格杀,却赫然看见四人手中,各执有一枝大线香,好似正在等候一件事情,在那石井砌缝中,更有四条黑色的火药引线!” 楚云哼了一声,道:“这四个人可是在等候消息点燃那些火药引线?” 狂座彭马道:“本座扑上之际,照面间已将其中三人震毙当场,另一个在本座严洁下,亦吐出实情,他们乃是隐在那石井之后,等候早已逃遁至一秘道中的红羽公子邵平指示,准备引燃火药引线的,而这四条火药引线分布之广,几占百角堡全堡四分之三的面积,本座当即解决了那仅存一人,拔出火药引线,又震碎了那座石井,并伏在暗处等候那奉红羽公子之令前来传递消息之人,本座之意,是想生擒来人,逼其供出红羽公子等人所在,以便遁迹往寻,一网歼之,但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有人前来,正待重往搜寻时,恰好碰到快刀三郎季铠、哈察等人,告知盟主等聚集所在……” 楚云缓缓的道:“依在下推断,红羽公子邵玉所以龟缩秘道之内,迟迟不遣人出来传递消息,引发火药,必是察觉大势己去,无可挽回,或者他已用另一种吾等尚不知悉的方法发出讯息,而没有得到反应,知道事情有变才予终止,不过,他们这一记杀手锏虽然厉害,却首先得付出自毁百角堡的重大代价呢!” 各人言谈问出去最后搜查的八大斧霍定、快刀三郎季销。哈察等人,已率着四名金雕弟子相继返回。 楚云沉声又道:“季销,盛阳在么?” 快刀三郎恭声道:“弟子已将他自小阿房前背来,创伤大约不致恶化。” 哈察行前两步,道:“主人,这百角堡如此一片建筑,就这么全完蛋了,里面死的人可确实不少哩,我跟着季老弟巡行了两遍,看得直发毛!” 楚云拍拍他肩膀,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异的?以后,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江湖之事,并不是仅将对方摔倒地上便可天下太平的。” “盟主说得对,不斩草除根,便会遗患无穷!” 一个雄劲的声音夹在一阵大笑中传来,紫心雕仇浩与黑白双驼二人,亦自断垣颓壁中掠身而出。 楚云尔雅的一笑道:“副盟主与二位辛苦了。” 紫心雕仇浩洪声道:“不敢,三羽庄院已成一片瓦砾焦土,但三羽公子与那萧韵婷却仍未寻见,想是已经乘隙逃走了。” 楚云沉重的点头,又将适才剑铃子、狂鹰等人发现的事情,扼要的述说了一遍。 紫心雕仇浩叹息道:“盟主,可能这几个人的阳寿未尽,才能数次在刀刃下逃出,不过,老夫看来,他们这次得以保全,幸运却不会永远跟随他们的!” 这时天狼冷刚大步行进,道:“盟主,天色近曙,全盟各人俱已聚集,是否谕令各人准备成行!” 楚云颔首道:“即使准备离去,伤者须妥为照顾,死者可携离此,上至堡侧山坡下安葬!” 大狼冷刚答应一声,迅速传令下去,金雕盟下各人,刹时纷纷行动,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 楚云眼看一切妥善,向面前的各环环主点头,大声道:“走!” 说罢,他当先掠出三丈,率领身后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楚云回头遥望百角堡残落的景像,仍在微弱燃烧的火光,怅然的呢喃低语:“百角堡永不能重建,假如有这一天,那么,我便会再来,而那时的情景,只怕会比现在更凄惨十借!” 他毅然转首,疾掠而去,一行金雕豪士,逐渐在黝黑的夜色中隐去,终于不见…… 百角堡仍以一只怪兽般伏在奈何山下,但是,从那破落残败的围墙望进去,可以自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惨怖情形,于是,这一只伏在奈何门下的怪兽便显得颓废不堪了,有如一座空有其表,却已摇摇欲坠的古老城堡,可怜亦复可悲。 寒星仍在空中闪烁,但是,相信不久之后,曙光即将现露,因为这世界之上,总是需要光明的。 “五福”客栈中。 各个金雕盟弟子安静的散居各室,享受着这几夫来难得的安详,距离他们大破百角堡的晚上,已过了三天了。 楚云仍是一身洒脱的黑色衣衫,坐在一把酸枝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个白瓷茶盅悠闲的轻啜着其中的醇茶,坐在他对面的,则是紫心雕仇浩。 这时,仇浩轻沉的笑道:“盟主,据外间传悉,江湖上早已为百角堡在一夜之间破灭之事闹得天翻地覆了,他们却料想不到,毁灭百角堡的人物全隐在这座小客栈之内修心养性哩!” 楚云一笑道:“不错,照一般江湖习性来说,我们这时正应该在外面趾高气扬的吹嘘横行才对,其实这样一做却是最愚蠢不过的事,须知欲要保持永远的胜利,便不能有丝毫骄狂之气啊!” 紫心雕仇浩又笑道:“盟主所言极是,江湖上的风险是尽人皆知,越使敌人迷惑,才越有制胜的把握,吾知彼而彼不明我,犹如明者觑盲,一击一稳!” 楚云连连颔首,又啜了一口茶,道:“副盟主,受伤的各人可有起色?” 紫心雕仇浩道:“轻伤弟子大部已经痊愈,几个重伤的大约再有半个月以上功夫,也可以行动如常了,本盟疗伤灵药是无出其右的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过处,接着便有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楚云沉声问道:“谁?” “弟子季销。”门外之人答道。 楚云一笑道:“进来吧。” 快刀三郎季铠推门进入,见礼后,躬身道:“禀盟主,适才本盟弟子出外购物时,发现有灰旗队之人物在城内出没,而且人数似乎不少,个个行动鬼祟,好像有所窥视。” 楚云剑眉微扬道:“其中有无高手在内?” 快刀三郎季铠摇头道:“仅有三数名头目模样的人物在外游荡,是否另有其他高手隐匿,则不得而知。” 楚云微一沉吟,放下手中茶杯,在室中踱了两步,又走到窗前向外略一观望,沉声道:“季铠,你换装出去探寻一番,看看灰旗队方面忽然在此小城出现是何居心,不过,注意自己,不要泄露行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应诺,正待行出,楚云又道:“让八大斧之霍定陪你同去,两个人行动,比较方便一点。” 快刀三郎季铠去后,紫心雕仇浩疑虑的道:“盟主,灰旗队与我们也不太和顺,看情形,他们忽然在此处出现,是否乃为吾等而来?” 楚云低声道:“副盟主之意,是否指吾等扫灭百角堡之事?” 仇浩颔道道:“是的。” 楚云又踱了几步,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摇头道:“百角堡坐落冀境之中,声威无出其名,但是,百角堡虽然人多势大,却并非领袖两河武林,而似灰旗队,莽狼会,石家堡等这些绿林人物,他们之所以不敢去侵犯百角堡,维持河并不犯的局面,只是被百角堡的威名所慑,依照武林的习性来说,他们定然不会喜欢有个百角堡压在他们头上,如今百角堡破灭,这些人物正是暗中窃喜,怎会再去为百角堡出力复仇呢?所以,依在下看来,灰旗队方面出现于此,可能为了别事。” 紫心雕仇浩道:“那么,是否会与本盟有关?” 楚云道:“这很难说,灰旗队与莽狼会乃是联盟,日前在下曾经为了白狮门之事,重创莽狼会,也等于与灰旗队结下梁子,所以,在这次离湖之前,在下即已将这两拨人物的衣着,征像向盟下弟子说明,以使各人密切加以注意。” 紫心雕仇浩浓眉微蹩,低沉的道:“盟主,老夫好似有个预感,宛如觉得一场大战又将展开一样,好似有些血腥气息存在心中。” 楚云双目凝注仇浩,沉声道:“预感有时也会成了事实,不过,如果有人想以杀伐来对付我们,那么,我们亦将以更残酷的杀伐去报还,假如灰旗队确实来此对吾等有不利之企图,那他们将会永远为此事而后悔!” 二人又轻声谈论了很久,门响处,天狼冷刚已大步踏入。 楚云一笑道:“冷环主,外面有事么?” 天狼冷刚恭声道:“禀盟主,大约盟主已知悉此城忽来大批灰旗队人物之事,本座适才亲自前往,发觉在这短暂时间,灰旗队人物又突增三倍有奇,而且,似乎在这客栈周围,也有灰旗队之人在暗处窥探!” 楚云面色一寒,道:“这些角色都隐居室内,抑是在街上出现?” 天狼冷刚道:“全在街上成群聚集,人数不一,神色之间颇现紧张,而在东街三家院落极深的绸布庄外,也已明自张胆的插出三面灰旗。” 楚云一言不发,垂首深思,室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仅有三人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快刀三郎季销与八大斧霍定二人掠身进入,向室中三人见礼后说道:“禀盟主,弟子等已略微探出一些端倪。” 楚云沉声道:“如何?” 季销躬身道:“来人果属灰旗队,出现街面者约近百人,隐于东街三家绸缎庄内约有二百人,个个身藏兵刃,神态紧张,似有所待,另外,尚有七八名举止沉稳,目现精光的高手坐在绸缎庄店面,时而低声商谈,时而调遣人手,且本盟上下所居之五福客栈,亦被彼等在暗中监视,不过,情形尚未明朗,灰旗队方面目标似不在吾等。” 楚云望着快刀三郎季铠与霍定二人所换的一身纺绸长衫,微微一笑,迟缓的道:“他们的目的如何,可曾探明?” 紫心雕仇浩亦道:“既不在吾等,则监视吾等所居之客栈又是何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道:“弟子仅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他们行动之间,好似情形甚为严重……” 天狼冷刚断然道:“灰旗队目标不管对准,竞敢监视吾等所居客栈,则已罪不可恕,至少应先给那些鬼鬼祟祟的窥探者一点颜色!” 楚云一笑道:“季铠,你先说说你探得的哪些蛛丝马迹,看看灰旗队到底欲对付哪些厉害人物?” 第三十一章 大利所争 五岳一剑 室中各人俱皆沉默无语,但每一双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帘半敛,静静的道:“弟子与霍兄二人,尽量不露形迹的向那些灰旗队聚集的各人凑近,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听到他们低声交谈,自他们简单的言词之中,似乎所以如此紧张,乃是在等候一个名叫什么班沧的人来此谈判一件事情……” 楚云紧接着问道:“班沧?你可听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销肯定的道:“是的,他们隐约中连续提过好几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错,属下也听得十分仔细。” 天狼冷刚只在绥境大漠一带活动过,足迹未人中原,是而对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他疑惑的道:“盟主,这姓班的是何等样人?” 楚云微微向各人一瞥,沉声道:“如果季销没有听错的活,只怕这下子有得热闹了,这班沧号称‘五岳一,剑’,非但武功精奥莫测,为人也是聪慧无比,但是,他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迹所至,遍历中原各地,声威之隆,响彻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异,他家道虽然富有,却极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笔无本生意,但平素却慷慨好义,善举无数,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谓绿林侠士……” 楚云说到这,略略一顿,又道:“此人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在我尚未涉足江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铜拐’‘赤骑追风’等人。” 紫心雕仇浩缓缓问道:“依盟主之见,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队如此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呢!” 楚云颔首道:“假如确是此人,那么,灰旗队摆出此等架势倒非过份,而且,只怕仅凭他们已经现身的这些角色尚嫌不够,五岳一剑班沧盛名之宏,犹在灰旗队之上,如在别处,灰旗队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队地盘之内,则又当别论,据在下推断,他们所以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准备谈判,可能又涉及了双方对某一件事情的极大冲突,而且,可能一言不合便会兵戈相见,否则,灰旗队方面不会如此紧张。” 天狼冷刚一笑道:“奇怪,他们什么地方不好谈判,却挑选了这个小城,又让吾等适逢其会的逢上热闹,这个眼界倒要开上一开!”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本盟上下连经激战,正在养息之期,依老夫拙见,还是以不被牵人漩涡为上。” 楚云一笑道:“灰旗队在此城之内,必然广布眼线,是而对住在这客栈中的我们亦已加意提防监视,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沧遣来卧底之人,此亦寻常之举,不值一哂,老实说,本盟上下数十条大汉,毫无来由的居于这陋栈之内,且更有伤者卧榻,灰旗队方面心中疑虑,自所难免,仇副盟主卓见甚是,吾等与灰旗队及班沧等俱无渊源,设若他们不来相犯,吾等亦没有必要强自揽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们双方会谈之际,吾等是否需要戒备!” 楚云道:“自然,吾等更须遣人前往,一觑究竟。” 说到这里,楚云又在室中踱了一阵,沉声道:“照江湖规矩,此等性质谈判,多在夜间举行,一来免得惊动地方百姓官府,二则在谈判破裂,双方动手之际,亦可减少甚多不必要的麻烦。” 天狼冷刚眨了眨细眯的眼睛,皮肉不动的道:“据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队与吾等亦是站在对立地位,本座之见,可在灰旗队与班沧等谈判破裂之后,来他个出其不意,协助班沧等人,一举将灰旗队消灭击溃!” 楚云洒然道:“江湖中事,变化极其诡异,有时却不能以常情判测,班沧与灰旗队方面之谈判,其中利害性质吾等尚不明了,一切行动,自然要看当时情形决定,若鲁莽从事,则恐有所失闪,在吾等目前情势之下却有些不太合算,总之,到时在下将会采取适当行动,决不会放过任何有利之机便是。” 各人又谈论了一阵,在得到一个具体而完整的决定后,始鱼贯退出,只留下快刀三郎季销在内。 楚云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铠,连日来不停的激战,可曾使你感到厌倦么?” 快刀三郎季销躬身道:“不,弟子只觉热血沸腾,气昂意坚,弟子明白,只有在不停的磨励中,才能得到实际的江湖体验,只有在铁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辉的成就,弟子不敢自夸,只求能在三年之后,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赐,重新绣缕上金色的太阳标志!” 楚云赞赏的道:“你一定会的,自然,尚有盛阳。” 他说到这里,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阳的伤势好些了么!”快刀三郎季销道:“在本盟独传秘制的灵药之下,盛阳所负创伤已痊愈了五分,大约再有十日养息,便可复好如初了。” 楚云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铠笑道:“哈察所受浮伤,已完全恢复,适才弟子出外时,恰见他正在和另一弟子相对掷骰子……” 楚云悠然道:“赌?” 快刀三郎季铠一笑无言。 楚云低缓的道:“嗯,他倒好兴致,一般弟兄的精神还好吧?” 季销道:“斗志高昂。” 楚云轻轻坐下,伸展了一下双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栈内不得显露胸前本盟太阳标志,他们做到了么?” 快刀三郎季铠恭声道:“完全遵照盟主谕令,加罩长衫相掩。” 楚云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将传扬江湖,震慑武林,我要在每次与敌人交手,予敌人印象最为尖锐深刻的时候,显示出本盟的烈阳标记,要使这轮烈阳,永远铭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铠洪声道:“盟主,我们定可做到!”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轻微的叩门之声,快刀三郎季铠急步前往启门,须发蓬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悠然而入。 楚云沉声道:“库环主,情况有异么?” 大漠屠手库司目光向窗外一飘,道:“盟主,灰旗队在这客栈周围的监视者已更形增多,而且,逐渐明目张胆的现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才行。” 楚云摇头道:“时间还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狱一剑班沧顶下黑锅?”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环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谕示,晚间行动时,本座首先请命参加。” 楚云道:“也罢,但客栈内之防卫亦属重要,本盟尚有少数伤患需要保护。” 大漠屠手库司道:“在吾等夜间前往探测灰旗队等人行动之前,尚请盟主预做遣派布置。” 楚云道:“是的,我会先做准备。” 大漠屠手又谈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云不再说话,双手捧着茶杯,独自闭目沉思。 时间是过得极快的,宛如一个薄如纸片,轻如鸿毛的幽灵,在人们的喧哗叫嚣里,在人们的静默,冥寂中,不知不觉地自角落里移动,在指缝的间隙中溜逝,去得轻俏,也去得无踪。 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时分,当寻常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时,这座不大的五福客栈内却反常的紧张起来,店门已早早的关上,在每个廊角,每间客房的隐蔽处,都有着身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备防犯,客栈内的店伙掌柜,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风拂影移,俱皆充满了杀伐之气。 楚云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颈项深垂,脚尖不停的轻轻点着地面,快刀三郎季铠肃手静立于侧,神情沉穆。 半晌…… 楚云颔首道:“时间已近,传见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铠应声大步行去,启门后,早已等立于门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力等人相断而入。 五人静静的站在楚云身前,五双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在他们盟主的面孔上。 楚云微微一拂衣袖,低缓的道:“现在,在下将与凌霄堂彭堂主,羽环库环及羽环属下之剑铃子龚宁等人,离店探查灰旗队与五岳一剑谈判之真相,在下日问曾经言及,江湖中事有时难以常情断测.除了目前的灰旗队与本盟不和之外,五岳一剑也与本盟素无渊源,故而亦不能视为友人,简而言之,今夜谈判之两拨武林人物,俱皆可能与吾等为敌,但是,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却必须前往探寻清楚,知己知彼,战才能胜,和则可保。” 楚云说到这里,目光一寒,又道:“客栈内,一切防卫由仇副盟主指挥遣派,不过,切记以不变应万变,未到绝对必要之时不可动手,以免打草惊蛇,爪环毕环主腿伤未愈,尚须自加注意谨慎,莫使瘀肿再起。” 快刀三郎季销肃立一旁,嘴唇蠕动,似有所言,楚云微一摆手,笑道:“季护卫留守客栈,协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顿,断然道:“剑铃子龚宁何在?” 大漠屠手库司沉声道:“龚宁已于室外待令。” 楚云点点头,道:“好,现在吾等即刻展开行动,仇副盟主,一切偏劳了。” 紫心雕仇浩率领诸人躬身为礼,楚云乃与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二人相偕出室。 剑铃子龚宁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云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条人影,当即捷如狸猫般闪至天井,飞身上屋。 夜色漆黑,仅有疏星点点,周遭灯火稀落,晕黄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动的大好天气。 楚云沉默的与身后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与房檐之间飞掠,猛然一见,只像夜影中几条淡淡的飞鸿。 片刻间,四人来到一条较为繁嚣的大街上,说它繁嚣,未免有些过份,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小城在人夜之后,稍为热闹一些的街道罢了。 四人静静的伏在一条屋脊之后,微一搜寻,已看见不远处有三栋建筑深邃的房屋连在一起,这三栋房屋里外十分辽阔,像是个大买卖家,每一家的门外,却赫然插着一面灰色旗帜! 这三栋巨屋的门面已经紧闭,但是,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行,情势显得十分紧张。 楚云低声道:“前面那三栋巨屋门外,俱插着一面灰色旗帜,灰旗队方面之主脑人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动切须谨慎,莫露破绽。” 狂鹰彭马左右一望,道:“不错,这就是那三家绸缎庄了,警卫倒十分森严呢。” 楚云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请与龚宁在此稍候,库环主且随在下前往一探。” 说罢,楚云身形忽然闪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栋巨屋的屋顶之上,稍一换气,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顶向下望去,可以看出这三栋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样的建筑,分成三进,头进为门面客堂,后两进全为居室。 这时,下面天井中站立着数十名灰衣大汉,个个身佩兵刃,肃然无哗,另两柜房舍情形亦是相同,室内灯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见室中人影移动的情形。 楚云轻轻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与天井对面房屋的距离,然后做了个小心行动的手式。 大漠屠手库司会意的略一颔首,楚云微微一笑,就在他这笑容适才映人大漠屠手的瞳孔之际,那瘦削强健的身躯已飞掠到对面屋顶! 速度之快,仿佛影移魂游,无声无息,天井中的数十名灰衣大汉,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赞叹一声,拔空而起,静静的,冉冉的,以阴影屋脊做掩护,如一头大鸟般跟踪而落。 楚云嘴唇紧抿,轻轻伏在瓦面,悄然将一张屋瓦抽开寸半左右,凑眼向下望去。 这是一个类似厅堂的房间,布置豪华,却十分伧俗,一色的红木家具,一色的红缎锦垫大师椅,室内已坐满了人,但是,气氛却很沉穆。 楚云注意到,在这厅室正中,有一个椅子是空着的,虽然椅中并未坐人,却可以看出室中诸人对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慑。这时,坐在那空椅下首,一个面目清灌,年约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侧首向窗外一瞥,朗声道:“四羽士,五岳一剑准会在二更到来么?” 四个身着灰色长衫,双目精光隐射的中年汉子闻声站起,齐齐应道:“不错,当时由二当家的接头时已做如此决定。” 另一个面容狰狞,满口虎牙,神情却极其阴沉的五旬大汉,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厉的道:“五岳一剑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如临大敌的等候他?甚至连大当家的都要亲自到来!”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岳一剑班沧不比寻常武林人物,其声威之宏,并不稍逊灰旗队,尤其为了那条出产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视,须知这条山溪所产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队上下日常所须,更可作为发展及扩充本队势力之后援,对本队关系重大,而五岳一剑自然眼红心贪,不肯放过,因为,这条山溪对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唤为雷掌法的五旬大汉哼了一声,道:“五岳一剑这小子也大目中无人,闻说二当家与他接头之际,提出谈判之地点时,这小子竟大言不惭的说出随吾方挑选之狂言,待二当家决定于本地约谈后,他竟毫不考虑的一口答应下来,这简直是视灰旗队如无物,以灰旗队地盘为阳关大道,的是可恶之极!”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岳一剑如此自骄自大,我灰旗队亦非易与之辈,到时候,他就会为他的骄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侧,一直未曾启口的一个六旬老者,这时摸了摸那张红润如婴儿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见不差,江湖上有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五岳一剑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断送在他那自信自满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齿一笑,道:“贾兄有此远见,足可证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强弱,而且,莽狼会方面盟友,亦已赶到大辛郊外,正在严密部署,五岳一剑纵使肋生双翼,此番亦难自吾等所布之天罗地网中逃出!” 厅中诸人,这时又纷纷相继发言,或隅隅低语,但是,不可掩饰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云在瓦片隙缝中的眼睛,微微一睁,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袭白狮门掌门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为名声来说,自己老是以为此人生相粗陋,谈吐伦俗,不想却是一个外貌文质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队右使者之职,看来地位甚高,那个所谓雷掌法,定是灰旗队掌管刑职的‘二门神’雷望,那个红面老人,假如自己预料不错,可能乃是灰旗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大刽子手‘婴叟’贾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库司已压低嗓门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动静么?” 楚云将嘴唇附在库司耳边,低沉的将所见经过讲了一遍,又道:“他们正在等候五岳一剑及灰旗队的总瓢把子银戈飞星,压轴好戏还没有上演哩。” 说罢,楚云又将双目凑上瓦缝,只见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说话。 “雷掌法,当家的应该到了,我们还要与当家的会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边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门神雷望颔首道:“围着大柳坪那片柳林子,里里外外埋伏了三层兄弟,只要五岳一剑这小子敢来,准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红面老人亦慢条斯理的道:“嗯,咳,看样子,老夫这大刽子手又要开开张了,近些日子以来,也实在过得大无聊了,杀杀宰宰,比较能增加一点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贾兄,你在本队掌大刽子,在江湖上号称婴叟,不论哪个名号,听来都有些令人起懔呢!” 隐在屋顶的楚云,暗里冷笑,想道:“果然不错,这面色红润的老人正是那婴叟贾大川,这老鬼手上鲜血淋漓,杀人无数,只是看他外表,却像个好好先生……” 此刻,二门神雷望忽然说道:“右使者,城内那五福客栈住着的一批人物,来路极其古怪,据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简单。” 金菩提曹功神色严肃,缓缓说道:“本使者已令三刽子田兄率领部分兄弟注意监视,这些角色行动隐秘,费人猜疑,闻说约有数十人之众,其中竟然尚有伤者,而且,一律穿着黑衣,骑黑马,好像亦是一拨甚有组织的江湖帮会。” 二门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从来就没听说过江湖道上有这么一拨黑衣黑马的帮会,还不是一些破烂杂碎,装腔作势,自取道号……” 忽然,婴叟贾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沟将石家堡赤手擒龙他们杀得人仰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马的角色吗?本队贺副总管也在那时同时失踪,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竞不可思议的于一夜之间冰消瓦解,尸横遍野,闻说猝袭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绣缕着一轮金色太阳……。” 贾大川此言一出,全厅不由在骤然之间肃静下来,静得几乎连人们的心腔跳动也微微可闻。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环扫厅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忧天,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这些朋友会是那些五福客栈内的角色?即使是吧,他们与吾等素无瓜葛,又怎会与吾等为仇!贺副总管虽无消息,但吾方已遣王总管事前往探寻,尚未与赤手擒龙萧大当家见上,在讯息未明前怎能作准?而且,哼哼,灰旗队也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厅中诸人在贾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时,表情上的急剧变化,而不用细看,便可体会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惊恐与怯惧,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场凶吉未卜的大战可能来临之前,斗志的沮丧,乃是一个组织最严重危险的致命伤! 于是,他又故意轻松的道:“江湖中事,传来传去,往往传离了谱,本队上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历尽艰苦的好汉?每逢遭遇到什么大事,最后总是我们获得胜利?岬炔话盐漳壳昂蘸盏纳僮鞣芏罚慈ヌ切┎斗缱接暗南醒宰魃酰俊?br /> 这时,婴叟贾大川亦已觉得自己失言,他尴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两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谁能不承认我们在两河的领导地位?那些黑衣黑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罢,如他们真想不自量力,以卵击石,那么,得到悲惨下场的,定然是他们自己!” 二门神雷望怒道:“管他妈什么玩意,干脆杀进那家客栈,将这些行动鬼祟的东西斩绝算了!” 金菩提曹功摇头道:“不可,现在本队正面对强敌,宜集中全部力量准备应变,不论五福客栈内的角色是何方神圣,都应在目前之事结束以后再请大当家定夺,如果鲁莽行事,万一出了差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厅中逐渐又静默下来,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们异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实是最好的证明,雄辩巧词并不能令一个人完全释怀的。 楚云嘴角一撇,忖道:“这金菩提曹功倒有点头脑,嗯,不过,只怕我们早晚都要碰一碰的,那时,就可以知道谁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库司用时轻轻撞了楚云一下,楚云抬起头来,以目光相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简单的说出两个字。 楚云迅速转首,看见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条人影,守候在这三栋巨屋外的无数灰衣大汉,一见来人,全皆躬身肃立,形态显得十分恭谨。 于是,第一栋巨屋的门面启开了,一叠声低沉的传叫传到靠天井的大厅之内。 楚云急忙移目至瓦缝之上,只见一名适才站立天井,状似头目之类的灰衣大汉,匆匆进入大厅,躬身道:“禀右使者,瓢把子与左使者等人驾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着众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门之前。 楚云目光微拢,向那进门的为首者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五旬,面孔轮廓鲜明,棱角突出,有如刀斩斧削,双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练之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厉! 大漠屠手库司哼一声,低语道:“盟主,带头的那位朋友?” 楚云颔首道:“不错,那就是灰旗队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银戈飞星常大器!” 说着,楚云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这时以金菩提曹功为首的灰旗队各人,已向银戈飞星常大器行礼完竣,这位江湖皋雄微微摆手,沉声道:“老夫不进屋了,右使者,这里没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应道:“没有什么事,只是五福客栈内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监视。” 银戈飞星常大器嗯了一声,道:“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了,等我们将目前事情解决后再说,雷掌法,你遣了些什么人先往大柳坪部署?” 二门神雷望适才尚孟浪毛躁无比,这时却异常恭谨拘束的道:“禀瓢把子,本掌法已请二刽子朱兄率追魂骑队李队领,及锁魂骑队牟队领,加上总舵属下之‘玉金刚’赵麟,带齐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设伏,一切妥善后,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驾临!” 银戈飞星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右使者,你去看过了么?” 常大器言词之中,透出他对金菩提曹功的器重与偏爱,好似非要曹功亲自出马办事,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亲往探查,一切部署极为周密。” 银戈飞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缓的道:“老夫约定五岳一剑班沧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谈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为了双方利害所在,彼此势难有所妥协,吾等必须镇定应变,全力以赴,老夫已请二当家赶到大柳坪再做详尽探查,此外,莽狼会盟友亦均来到,一切接应事宜,都已办妥,两更天快到,现在,除了留守各人,其余一律跟随老夫前往大柳坪!” 灰旗队诸人轰然应诺,在银戈飞星率领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顷刻间,便消失于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库司望着这三栋灯火熄灭,悄然无声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几名灰衣大汉,沉声道:“盟主,他们为何不以坐骑代步?” 楚云一笑道:“蹄音杂乱,容易传远,更能引起敌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来如此,盟主,我们这就跟去么?” 楚云双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时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寻视了一番,以双手作成喇叭状,凑于唇间,发出一阵低沉而断续的古怪声音。 于是,隔着不远的一片屋舍之上,亦传来相同的声息,遥遥应和。 楚云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库环主,可是已将行动方向告诉彭堂主他们了?” 大漠屠手颔首道:“是的,本座告诉彭堂主,请至城外相候会合。” 楚云笑道:“这种传讯方法倒是十分别致,现在,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如闪电般在夜色中一晃,仿佛两头大鸟般忽然飞出。 大井中,数名灰旗队的大汉正仰站观望;其中一个高声道:“怎么着?我说是夜猫子叫吧?你他妈偏疑神疑鬼,你看,这不是被我们惊飞了么?” 另一个摸着后脑,愣愣的道:“奇怪,在这城镇屋顶怎会有夜猫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声,嚷道:“既不是夜猫子,难道会是人不成?人哪有这样飞法的?我看你是前晚上赌钱输昏了头啦!……” 第三十二章 水火难客 兵戈以见 大柳坪是这小城外的一个城方,没有人居住,有的,只是千百株枝叶如丝如带随风飘拂的杨柳,一条寻丈宽的小河,静静的自旁边流过,河水清冽,游鱼可数,在盛夏,这却是一个纳凉休憩的好去处,只是,现在的夜幕深垂,万籁俱寂,小地方的人习惯早眠,已没有再逗留在这里的了,可是—— 若你仔细注意,却可以发觉在那一片摇曳的杨柳之下,伏着一条条隐约的人影,他们身上所佩的兵刃,偶而会在深夜中闪过一抹寒光,假如你看清了这一切情景,那么,这里便没有丝毫幽雅的气氛,代之而起的,却是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疑虑。 于是,在远处,又有无数条黑影疾奔而来,到近了,柳林中迎出三条大汉,快步向那些奔来的人影行去。 疏弱的星光下,映出那些迅速移近的黑影,为首一个,正是灰旗队的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 自林中行出的三人中,一个身形魁梧,方面大脸的黄脸老人,连忙行前五步,低沉的道:“瓢把子,一切已准备妥当,莽狼会盟友亦在其二当家‘鸣天断碑’霍敬率领之下埋伏于侧,只待敌人前来,即可举事。” 银戈飞星常大器目光四处环扫,沉声道:“二当家辛苦了,五岳一剑班沧大约就快来到,一切照老夫指示行动!” 这黄面老人,正是灰旗队副首领,号称“银扁担”的罗奇,他身旁两人,一个缺少一只右耳,细眉巨眼的中年汉子,是灰旗队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另一个面色苍白,死眉死眼的大汉,则是灰旗队的高手之一:“玉金刚”赵麟! 跟在银戈飞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微一沉吟,忽道:“瓢把子,关于人手方面,是否需要加以分配一下?” 银戈飞星颔首道:“正是,容老夫考虑看看。” 他向肃立眼前的众人逐一瞥视后,迅速的道:“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栋,与雷掌法,大、二刽子等跟随老夫与对方正面谈判,总舵属下之四羽土,玉金刚赵麟,黑旗手郑明,毒烽包有德,及灭魂骑队潘队领等人,随二当家隐伏暗处,待令行动!” 众人齐齐轰略,片刻问,已各自站伏四周。 于是,银戈飞星下令燃起预先挂置在柳树上的八盏风灯,晕黄的灯光,蒙蒙陇陇,随风摇曳之下,更增恐怖之气。 两张座椅,分置对面,一幅灰旗插于林前,另有二十名灰衣大汉,抱刀肃立于后,一派“刀头宴”的气势! 在距离这两张座椅之侧,约有寻丈左右,在两棵纠结生长的柳树上,仿佛与那些飘动的柳丝连成一体,有四条人影紧紧附着,除非你已知道那是四个人,否则,你一定会以为那只是柳树上较为粗大的枝杆罢了,是的,他们正是浪子楚云,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以及剑铃子龚宁等人。 楚云等在灰旗队各人出城之后,立即迅速而小心的跟缀而至,大柳坪这地方十分易寻,甚至在银戈飞星等尚未到达之前,他们便先行赶到,找着这两棵容易藏人的柳树,神鬼不觉的掩了上去,没有给灰旗队任问一个人发现。 这时,楚云以细若蚊蝇般的声音,道:“吾等注意,好戏即将上场了,在未得到在下示意之前,各位切勿擅自行动!” 狂鹰彭马等人微微颔首,每双眼睛,俱皆毫不转瞬的注视着林外。 这时,站在银戈飞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有些不耐烦的道:“瓢把子,五岳一剑怎的还没有来?眼看天色已交二鼓了。” 银戈飞星那双炯然的目光向来路注视,迂缓的道:“他不会不来的,这小子狂得厉害,焉肯以此事留人口实?” 正在他话声收住之际,来路上己遥遥响起一阵清脆而密集的马蹄声,得得之音,远近可闻。 灰旗队诸人自银戈飞星常大器以下,全部凛然动容,紧张的望向来路,片刻间,六乘骑影,已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金菩提曹功哼了一声,怒道:“好小子,这么狂!” 二门神雷望亦双目如铃,低吼道:“简直是目无余子,欺人太甚!” 银戈飞星微微摆手,神色沉凝,缓缓向前跨出一步。 于是,六乘铁骑逐渐接近,为首一人,是一个青衫飘拂,一脸书卷气息的中年懦生,眉宇之间,却自然的洋溢着一股令人震慑的萧煞之气! 在这中年儒生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紫袍的虬髯大汉,及另两个长发披肩,狮鼻虎口的黄衣怪人,再后面则一个是白发皤皤的七旬老者,与另外一个全身白衣,面无表情的俊逸青年。 六匹骏马,在距离大柳坪三丈之前,缓缓停住,马背六人一个动作,迅捷利落无比的翻身落地,青衫儒士则双目如电的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银戈飞星常大器咳嗽一声,大声道:“五岳一剑果然信人,老夫已于此恭候大驾多时了!”这中年儒土,正是盛名赫赫的五岳一剑班沧! 他冷冷一笑,气度雍容的大步行上,沉朗的道:“不敢,班某与人有约,自来重信,只是有劳贵瓢把子久候,倒是深觉难安。” 银戈飞星常大器向班沧身后的五人一看,不由暗里皱眉,忖道:“好家伙,跟着班沧这小子来的,竟然全是些难惹的人物,‘紫袍铜拐’公孙雄亲至不说,就连那老而不死的‘七弩神手’步元也到了,那身着白衣的小子,可能便是新近扬名江湖的‘白衣秀士’陶光!” 他心中想着,又启口笑道:“嘿嘿,班兄言重了,且请林内详谈如何?” 五岳一剑班沧微拂衣袖,洒脱的行向林内,与银戈飞星常大器二人,分别坐落那两把椅子之上。 跟在他身后的五人,则一字排开,每人相距三尺,肃立在五狱一剑椅后,而灰旗队方面之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栋,掌法雷望,大刽子贾大川,二刽子朱瀚,亦柬手环立于侧。 隐于树上的楚云微微一笑,心想:“嗯!这五岳一剑端的一副好气派,自己早年素闻其名,未见其人,料不到此人却有恁般威势,看情形,稍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这时,前面传来银戈飞星常大器宏亮的声音:“班兄,吾等毋需客套,先论正题,那卧马山双首谷内的产金山溪,乃为本队属下首先发现,而班兄亦必然知晓那条山溪内的金砂对本队发展之重要,班兄名震江湖,家财万贯,且与世无争元件,何苦定要占取那条山溪呢?灰旗队与班兄本无瓜葛,若班兄肯于罢手,则以前为争此溪所结之怨,自可从此一笔勾销……” 五岳一剑冷电似的目光微微一闪,冷冷的道:“常大当家,阁下此言未免有些断章取义了,卧马山双首谷内的那条产金山溪,据班某所知,乃是班某手下首先发现,又插上班其‘龙凤山庄’之标志,但待班某再度遣人前往时,贵队之人却已加以占取,更将斑某‘龙凤山庄’之标志毁坏弃置,非但如此,竟又不分皂白,以群殴方式,再伤班某手下三人,试问常大当家,阁下这是有理呢?抑是无理?” 银戈飞星常大器微微一窒,又道:“咳咳,这个么,老夫手下孩儿固属不该,但班兄派去之人态度蛮横亦是原因之一,据老夫得报,贵方之人乃是首先启畔……” 五岳一剑班沧淡淡一笑,道:“罢了,是非曲直,目前殊难判言,只是这条产金山溪,对班某及‘龙凤山庄’来说,价值甚大,其重要性也不稍弱于贵方,现在,班某以武林规矩为先,正式请常大当家退出卧马山双首谷。” 五岳一剑言同尖锐,此言一出,无疑是发出了最后通牒!随着他这句话,气氛已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银戈飞星常大器料不到对方会如此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由略感一怔,他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强笑道:“班兄这般说话,未免过于武断,灰旗队闯名扬威,并非易事,老夫希望班兄三思而行,切匆使彼此难堪!” 五岳一剑露齿微笑,道:“自然,灰旗队名震江湖,自是不易相与,但是,五岳一剑班某亦非泛泛之辈,常大当家,阁下以为然否?” 银戈飞星常大器神色倏沉,强硬的道:“如此说来,班兄是不肯让出那条山溪了?” 五岳一剑双眸暴睁,冷冷一哼,道:“该让出的是阁下!” 银戈飞星霍然站起,怒道:“姓班的,你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的龙凤山庄么?容得你如此卖狂?现在老夫再问你最后一句:没有任何条件可说,你愿否让出那条产金山溪?” 五岳一剑沉静而冷漠的缓缓站起,断然道:“无可商量!” 银戈飞星蓦然狂笑一声,一脚将座椅踢飞空中,大叫道:“班沧,你是想以流血解决了?” 五岳一剑萧煞的道:“悉随尊便。” 这时,环立银戈飞星身旁的灰旗队各人,早已散立于侧.个个杀气盈目,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银戈飞星常大器退出两步,怒极道:“好,班沧,老夫便看你狂得了几时!” 五岳一剑,一拂衣袖,冷然道:“常大器,不信你就试试。” 银戈飞星倏然暴喝一声,天摇地动的劈出十九掌! 五岳一剑长声大笑,轻灵已极的转出三步,飘然还攻二十一掌! 斜刺里金芒突闪,一片金菩提,宛若疾风暴雨般射向五岳一剑班沧背后! 班沧冷叱一声,身形忽然拔空,如箭般疾扑而落,右掌幻起千百掌影,猛拒银戈飞星,左掌竖立如刀,急向猝袭他的金菩提曹功狠狠砍至! 同一时间,站立椅后的五人之中,那紫袍虬髯大汉狂吼一声,倏而扑上,抖手攻向曹功,口中大叫道:“姓曹的,紫袍铜拐公孙雄领教你的偷袭绝技!” 金菩提曹功左右受敌,正感窘迫,灰旗队的掌法二门神雷望怒喝一声,及时赶上,连出七掌,接住了紫袍铜拐攻来的招式! 这时,银戈飞星已避过班沧的掌势,身形猛旋之下,双掌抡起二座圆弧,雷霆万钩的劈向敌人胸前,腰际! 五岳一剑班沧狂笑连连,攻向金菩提曹功的左掌,如怪蛇般蓦而弯回,闪电也似戳向对方身躯右侧八大重穴,右掌微偏,硬封而出! “劈啦”一一阵震响中,银戈飞星目瞪如铃,掌劈挥舞,有如群山并压,腿影连绵,宛似桩木滚滚,须臾间一气展出十六招! 五岳一剑班沧不避不退,大马金刀的连消带打,亦在刹那间将敌人攻来招式封解一净。 面红如婴的婴叟贾大川,此刻缓缓行出,朝那默立不动的四人招手道:“四位仁兄好友,如此热闹场面,各位这么站着,不是显得太冷清了么?来,来,来,老夫陪各位戏耍一阵,也算尽尽地主之谊吧!” 那白衣青年冷静的一笑,毫无表情的道:“是么,贾大川?” 婴叟贾大川呵呵笑道:“小友,难为你尚识得老夫贱名,来吧,你便先上,须知要金子便要不得性命,哈哈哈……” 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却如鬼魅般倏而掠进,双臂略一伸缩,已奇快无比的点向贾大川上盘九大要穴! 婴叟贾大川仍然大笑不绝,身形如风摆荷摇,左晃右闪,却在闪晃中,疾若狂飙般反击出二十掌! 这白衣青年,果然正是银戈飞星先时所料的“白衣秀士”陶光,他此刻脚步一扭一旋,硬生生的移出两尺,双臂在身形移动时,竞奇妙的自肋下反穿而出,插向敌人颈旁琵琶骨。 婴叟贾大川吼道:“好小子,果然有两手!” 叫声中,其成名绝技“摘兰手”精革:“兰香袅绕”、“独秀一技”、“素兰比心”三招连环而出,姿态美妙已极!白衣秀土陶光瘦削的身躯往后一仰,又如风车般呼噜噜转回,双掌斜砍对方小腿胫骨,边冷笑道:“嗯,这掌法真美,不过,由一个女子使出将更合适!” 贾大川拔起五尺,又出九掌十一腿,仍然笑道:“小伙子,你来生再看女人使这掌法吧!” 于是,在双方的冷讽热嘲中,瞬息问互相攻拒了十五招。 这边,五岳一剑班沧已与银戈飞星常大器拼斗了三十招以上,战况亦较前更形激烈。 五岳一剑班沧的武功造诣,较银戈飞星要高上一筹许,但是,银戈飞星久经阵仗,经验丰富,临敌不慌不乱,因此在短时间内,尚不易分出胜负,何况,更有金菩提曹功在旁做着牵制性的猝袭呢。 在暗影处的楚云,一直慎重而仔细的注视着场中的激战,他在心中急速的忖道:“五岳一剑班沧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气度雍容,武功更属卓绝,连横行一时的银戈飞星看来亦不是他的敌手,而班沧用兵布阵也高明至极,随他同行各人,不曾轻易出战,乃是欲保存实力精神,做较为有利之后援,每人相隔三尺,更能互相掩护,又不致影响行动的利落,如此部署,虽然简易,却可收到奇效,嗯,不凡,不凡……” 他冷眼观望,又想道:“只是,灰旗队方面人多势大,高手如云,再加上莽狼会之人协助,恐怕时间一久,班沧等人难占上风……” 这时,伏身一旁的大漠屠手库司,已鄙夷的低啐一声:“灰旗队的这些杂碎真正不要面皮,在自己地盘之内,犹要以多吃少,再加上伏兵层层,这算什么玩意!” 狂鹰彭马亦轻声道:“盟主,吾等可要现身相助?” 楚云微微一笑,悄然道:“不,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们可注意到五岳一剑的两大臂助之一“赤骑追风’骆森尚未到来?据在下所知,五岳一剑每次行动,‘紫袍铜拐’公孙雄与‘赤骑追风’骆森二人必定跟随左右,现在骆森未曾出现,极有可能是隐伏暗处,待机而动,所以,吾等亦不必过于焦虑。” 说着,目光又移注林外,而此刻—— 灰旗队的左使者安栋——一个五短身材,尖头细目的中年汉子,已拔出背后的一柄铁桐,冲向那自发老者而去! 同一时间,灰旗队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亦阴沉沉的冷笑一声,倏然扑向那两个长发黄衫的怪人! 于是,五岳一剑及随行五人,已完全加入战圈之内,但是,总括来说,他们目前却是稳占上风! 五岳一剑班沧这时向银戈飞星推出九式连环十三掌,双腿飞踢金菩提曹功,身形暴闪问,猛可一个大翻身,已向二人施出相同的攻击,只是,威力却在这刹那间突增一倍有余! 银戈飞星常大器怒喝一声,双足钉立如桩,沉神静气,倾力迎上八掌,劲风如浪,随着掌势洋溢四周! 金菩提曹功却有些消受不了,他滑溜溜的闪向一旁,双手急抖,又是两把金菩提射向班沧!于是—— 巨响连起,金芒闪闪,银戈飞星常大器面孔通红,汗渍隐隐,退出三尺之外,五岳一剑班沧亦震退一步,但是,就在身形往后倒退之际,却借势贴向地面不及三寸处,猛然反掌回劈曹功,而那一蓬袭来的金菩提,也就在他贴向地面之时全然落空! 锐风如一片削薄的利刃,猝而斩到,金菩提曹功不料敌人有此一着,骇然倒闪之下,已稍慢一分—— “嚓”的一声轻响,布屑被锐风带出五丈,一片皮肉,亦沾着血丝标起空中,金菩提曹功大吼一声跄踉退出! 银戈飞星面色倏变,反手急抽猛挥,隐于长衫内的一柄雕缕着精致花纹,银光闪耀的沉重短戈已施展而出! 金菩提曹功咬牙切齿的察看伤势,又撕裂衣襟迅速包扎妥当,他知道,仅只伤及皮肉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如果适才再慢一步,只怕这条腿现在已不再属于他了! 那边,灰旗队的左使者“铁铜半刃”安栋,正拼命敌着那白发老人“七弩神手”步元,这位“铁铜半刃”安栋,原是两湖绿林道中名蜚一时的人物,后因为了一件以黑吃黑之事,引起两湖绿林道之公愤,立足不住而转投入银戈飞星旗下效力,一身所学,亦非等闲,但是,却不幸碰上对面的“七弩神手”步元,步元年逾七旬,功力深沉老辣,尤其一手“射阳七弩”更属精绝,安栋技业虽佳,却是力有不逮,难以抗衡! 七弩神手步元左劈右戮,前攻后战,猛出六招后,豁然大笑道:“灰旗队的朋友,阁下就只有这么一点功夫么?呵呵,真是太不中看了,太不中看了!” 铁铜半刃不禁又羞又怒,手中铁涧舞得雷动风响,暴叱连连,但是,却仍然汗落如雨,步步后退,情形十分狼狈。 与那两名长发怪客交手的灰旗队二刽子“百步蛇”朱瀚,情势之恶劣,比起铁铜半刃安栋来更有过之,这“百步蛇”朱瀚一身小巧之技,己达炉火纯青之境,而心地之狠毒,更属非凡,功力与铁铜半刃约在伯仲之间,与他相对的两个长发怪客,却是滇边鼎鼎大名的“啸江两怪”,二人功力雄浑,诡斤奇幻,其实只要其中之一,已足可取胜百步蛇朱瀚而绰绰有余,但他们主在开心,以求逼引对方其他隐伏高手现身,故而以二对一,饶是如此轻松,却已将这条狠毒的百步蛇逼得首尾难顾了! 忽然—— 银戈飞星常大器猛探二十九戈,撮唇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于是,仿若这唿哨声的回音般,柳林深处一阵暴喊起处,无数黑影疾扑而出! 为首者,赫然正是灰旗队副首领—一银扁担罗奇! 五岳一剑长笑一声,朗朗说道:“朋友们,早该出来了,伏于暗处的滋味不太好受呢!” 话声中,已连连闪过银戈飞星的十七戈,又迅若雷电般反攻了十掌九腿! 银扁担罗奇双手一偏,将斜挂于背后的一只以银合金打造而成,沉重逾恒的银色扁担执人手中,半声不吭的冲至战圈,搂头盖脸便是凌厉无匹的二十扁担! 五岳一剑身形飘出七尺,大笑道:“班某何幸,竞蒙灰旗队‘咤叱二银’的正副首领赐教,既是青睐有加,班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笑里,左掌当胸一竖斜出,大转身,“铮”然轻响,一溜寒光宛如西天蓦起的闪电,倏而现出!这正是他名闻四海,威慑五岳的“神火剑”! 只凭他拔剑时的气度威仪,出剑时的雍容洒脱,已不愧为剑术名手,一代宗师! 寒芒闪晃中,五岳一剑身形倏迸,剑尖做了一个优美的震动,似经天的一抹长虹,潇洒无比的溜泻向两名强敌! 这正是他名闻武林的“钻砾剑法”起手式:“明钻一串”!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手中银戈舞起一片晶莹银墙,劲气充斥回旋激荡! 银扁担罗奇黄脸涨成了紫色,伏身移步,迅速护住上盘要害,双腿则猛扫而出! 五岳一剑冷笑一声,剑身遥指二人,颤成千万寒星,奇幻莫论的再次攻至! 于是,这两位灰旗队的正副首领,又一次的倾力闪避还攻,在形势上,二人已失去先机,成为被动之势! 这时,他们已经深刻体会出,五岳一剑的真实本领,以及剑上功夫的超绝,虽然,他掌腿上的技业已是弥足惊人的了! 树上的楚云叹息一声,暗忖道:“五岳一剑的剑术确实到家了,自己再次行道江湖以来,此等剑术尚是首次得见,只怕‘枯道凝霜’一本道长的剑上功夫,比起他来亦要逊落一筹!” 他又将视线移向另一面,而另一面—— 那位身材魁梧,虬髯绕颔的紫袍铜拐,已将他的对手二门神雷望逼得左支右细,手忙脚乱了! 但是,自发皤皤的“七弩神手”却已被敌人增援而至的玉金刚赵麟、黑旗手郑明、毒蜂包有德等围攻,再加上原先的铁铜半刃安栋,这股突至的强大压力,却使这位武林健者大感窘迫,而早时的优势亦全面扭转了! 那四名身穿灰色长衫,形容枯槁的“四羽士”却连同灰旗队最具威力的灭魂骑队队领——“大刀客”潘存义,会合了百步蛇朱瀚、六人联手,与“啸江双怪”杀做一团! 这时,半声厉叱起处,金菩提曹功率领那二十名早已侍立一旁的削刀手再度加入战圈,目标却是正与二门神雷望对手的紫袍拐公孙雄! 于是,杀伐转变得更加凄厉,更加惨怖! 楚云在树端微微摇首,叹道:“应该早下煞手,速战速决才是,不宜恃技做敌,轻估对方,这一着五岳一剑看差了……” 第三十三章 伏外之伏 不速之客 这时,紫袍铜拐公孙望大吼一声,双臂闪电般急抄猛挥,两柄粗逾儿臂,色作暗黄的沉重铜拐,宛似两条强而有力的硕大巨蛇,将四名凶神恶煞的削刀手捣出寻丈开外! 金菩提曹功狂叫一声,斜步抛身,一条金光闪闪顶端带有一枚三角形铜锥的奇形兵器,猝然向敌人兜头击落! 二门神雷望精神倏振,连出十掌十腿,拔出背后的紫鳞刀,泼风般急砍而上,合着无数柄寒芒森森的腰刀,布成了一面无懈可击的光网! 紫袍铜拐公孙望沉神静气,稳立原处,手中双拐大马金刀的劈、挥、砍、戮、砸,劲力呼轰中,威势惊人无比,而刀光,鞭影,寒芒,掌腿,便在他的双拐挥舞下往来沉浮,波波不息! 五岳一剑淋漓尽致的发挥着他的“钻砾剑法”,剑气纵横中,有时聚集成一个明亮的小点,宛似连串闪耀的珠钻,有时幻化为无边的光海,有时舒展如横天的彩虹,萧煞得美丽,灿烂得凛烈! 银戈飞星常大器额际冷汗隐隐,鼻息咻咻,他已拼出四十年修为的功力,与正在闪掠如飞的银扁担罗奇的攻势融汇在一起,竭力抵挡着面前这位名扬中原的强敌。 老实说,五岳一剑的剑上功夫,已可谓之上上之选,而其火候之深奥,更是无可言喻,但银扁担二人,一身所学亦非泛泛之辈,二人功力之浑厚沉雄,亦算是江湖上顶尖人物之一,所以,五岳一剑班沧技业虽奇,若要击败银戈飞星与银扁担二人,却也要大大费上一番手脚呢。 白发苍苍的七弩神手步元,这时非但已落在下风,更且已到了异常危殆的地步,围攻他的各人中,以那身形半截铁塔般的黑旗手郑明武功最佳,他手中的一面长达七尺,上面布满倒须利刺的黑色锦旗,不只式猛力雄,出招狠辣,而所发挥的威力范围,更几乎完全封死了七弩神手所能发出的反击空隙! 其他如玉金刚赵麟,毒蜂包有德等,也似吃了同心丸般尽量向敌人致命要害下手,铁铜半刃安栋更横了心肠,一张面孔煞气毕露,招式之间,全然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啸江二怪”卜合、卜灵二人情势稍好,二人武功奇诡,出手辛辣,联手之下,尚可与人数上占着绝大优势的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义、四羽土等六人扳成平手之局! 那边,表面上像个慈蔼长者,骨子里却心黑手辣的婴叟贾大川,正以一双肉掌,与白衣秀士陶光打得难分难解,二人功力悉敌,不分轩轻,贾大川胜在内力悠长,经验丰富,陶光则以闪挪迅捷,出手凌厉见称,二人掌掌相连,急攻快打,全在须臾之间,招式如飞,攻势所指,更是彼此间足可一击致命的要害重穴! 于是,战况处在拉锯状态之中,在日前,无法判断双方谁会胜利,但无可置疑的,五岳一剑班沧方面已处在不利之境。 阴影处,大漠屠手库司已有些不耐的低声道:“盟主,像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不论哪一方胜负,最少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分晓……” 楚云低声道:“不,就快有结果了,在目前情势之下,拖久了对他们哪一面都没有好处的,库环主,我们再等片刻。” 就在楚云说话之际,银戈飞星已竭力冲破五岳一剑的剑网,脚步猛旋,如暴雨般洒戮二十三戈,口中同时大叫:“聚力伏敌”! 语声未住,一连串机括响处,无数硬弩利矢,立如流星般射向五岳一剑班沧! 班沧大喝一声,剑光如长江大河般倏而盛涨,微一舒卷,已将漫天弩矢扫落一空,在这刹那之间,银戈飞星倏然单手急抖,三点星形光芒,已在闪耀的同时飞到七弩神手步元身前! 白发苍苍的步无大叫一惊,心力交瘁间,奋力跃出,铁铜半刃安栋冷笑一声,觑准时机,左手倏而神缩,衣袖之内,一柄锋利之极的匕首,蓦而划分出一半,猛然刺向敌人右肋! 铁铜半刃的称号,那半刃二字,便是由他这乘敌不备,每每突然施出的匕首而来! 时间的经过是宛如电光石火的,只闻“嗤”的一声轻响,一枚五角形的星形物体,己深深戳入七弩神手步元的肩头,而在步元尚未及出声之际,另一柄尖锐的匕首,也已插入他肋下一寸!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面满布利钩的黑旗,四双铁掌,也如影随形般紧跟而至! 七弩神手步元嘶哑的大笑一声,倾力移出半步,右手奇妙无伦的抬向黑旗手郑明,而当郑明偏身微闪之际,他那颤抖的手腕又神速的折向铁锏半刃安栋,铁铜半刃安栋微一犹豫,“嗖”的一声轻响,一点精光,仿佛空中的流星,忽然飞去。 此刻,玉金刚赵麟,毒蜂包有德的两双手掌已结结实实击在这老人的背后! 几乎不分先后,铁铜半刃安栋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号,他虽然已拼命闪出半尺,却依然没有躲过那只长约七寸,以机簧发出的尖弩,这只闪耀的没羽尖弩,正嵌在他左胸之上! 是的,步无所擅的“射阳七弩”是凌厉而残毒的,出手绝快,而且,更何况与敌人隔着如此近迫的距离呢! 他这时连中数剑,不由跄踉抢出数步,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五岳一剑看得真切,当下神色惨变,面孔扭曲,不顾一切的向银扁担罗奇急攻二十九剑,掠身待出。但是,一大片飞蝗也似的利箭义已射到,银戈飞星常大器厉笑着卷土重来! 这时,毒蜂包有德尖着嗓子叫道:“左使者栽了,咱们活剥了这老杀才!” 随着叫声,玉金刚赵麟怒吼着猛冲而上,抖掌便劈向摇摇欲坠的步元天灵! 这位命已垂危的老人双目圆瞪,呵呵一笑,毫不闪躲,用力将前胸一挺—— 黑旗手郑明眼尖,见状之下,急忙大叫:“赵贤弟,快闪!” 但是,迟了,又是“嗖”的一声,一只没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内射出,恰好凑上大力冲至的玉金刚赵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后透出! 这精光闪耀的尖弩,将赵磷带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睁大眼睛,望着胸前一个铜铃大小的血窟窿,鲜红蠕动的内脏,正自里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郑明狂吼半声,手中黑旗暴卷,立将七弩神手步元兜飞两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声,跟踪而上,连出四脚,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头颅! 但是—— 一条人影蓦而自林中飞出,比他的双脚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闪电般捞住包有德左脚!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说要抓住他踢出的双脚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却不知怎的在仓促问竟然闪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长笑一声,用力一摔,已将毒蜂包有德抛飞空中三丈之高!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 他迅速将手中老人扶住站稳,快捷的道:“时间短促,如你能够,可在这瞬息之间亲自报仇!” 浑身血渍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虽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却甚为清醒,他用手按着肋下的伤口,恍然明白了来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坠落,黑旗手郑明急忙张臂相接。 步元怒睁那双失去光泽的瞳孔,猛然垂下颈项。 于是,自他后领内,又响起“嗖”的一声,一溜精芒,微一闪晃间,已猝然射入尚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郑明双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袭的鼠辈,有种的等郑爷来教训你!” “你”字才说得一半,他不由蓦然噎住!原来,这位黑旗手郑明此刻才发现毒蜂包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双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插入包有德喉中,几乎已透出颈后,包有德的两眼痛苦的大睁着,但是,他已看不见什么了,永远也看不见什么了! 楚云冷静的一笑,同情的扶着怀中老人,他这时伤痕累累,鲜血浸透衣衫,但是,他仍然抬起头来,孱弱的笑道:“小……友,谢谢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你……你是准么?” 楚云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辈,原谅在下晚来一步,晚辈浪子楚云!” 七弩神手步元喉头低响了一阵,全身急剧的颤抖,嘴角嗡合,语声微弱的道:“老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内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班……大侠诀……别了……小友……” 他喉间又乎噜噜的响了片刻,双眼翻白,两手痉挛的在空中乱抓,楚云紧紧地抱着他,楚云知道,这位老人内脏已裂,加以肋下的伤痕深入至肺,更有累累外伤,再有灵丹妙药,也是回生乏术了! 七弩神手步元蓦然双目大睁,自齿缝中迸出最后几句话:“小友……老夫不行了……请代向班大侠告别……老夫今生无力……来世必会报答于你!” 楚云正待说话,这位曾经名蜚一时的武林高手,已惨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身躯也缓缓僵硬。 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楚云凄然无语,抱着步元的尸体迅速隐入林中。 这时—— 黑旗手郑明也将毒蜂包有德尸体置于地上,目光移上,却发现铁铜半刃安栋靠在一棵树干之上,右手紧握着一只沾满血迹的尖锐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已气绝多时了! 他眶眦欲裂的低吼一声,霍然转身,然而,原地之上,却已没有了适才那不速之客的踪迹,甚至连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见“!愤怒已使黑旗手郑明红了眼,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躯急旋,猛然向啸江二怪卜合、卜灵二人冲去! 这一切的经过,五岳一剑班沧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银戈飞星及银扁担二人的拼力狂攻下,他却无法抽身前往,痛泪在他眼眶中隐隐闪泛,于是,这位震慑武林中的英才霸主,强咬牙关,将手中长剑发挥至最大威力,毫无缓和的罩向敌人,除了仇恨,他已将无边的愤怒完全融合在剑势之中! 银戈飞星自亦看得明白,连连攻击二十一戈中,狂声大笑道:“班沧,步老儿的归天才不过只是尔等覆灭的开始,哈哈哈,更热闹的还在后头!” 银扁担罗奇左偏身十七扁担,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闪电般的晃动中,引吭大呼道:“瓢把子,打铁趁热!” 银戈飞星常大器险险避开班沧迅若雷电的十三剑,大叫道:“好!” 随着急攻十六戈,尖锐的唿哨,三短一长,已自他口中发出! 于是—— 柳林内如潮水般呐喊着冲出两百多名灰衣大汉,刀光寒雪,缤纷闪晃,如一群疯虎般围杀向早已深陷重围的五岳一剑方面各人,这是一场十分不公平的拼斗啊! 黑旗手郑明沙哑的怒吼遥遥传来! “兄弟们,杀啊,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银戈飞星身形闪晃中,迅捷的攻拒环游边沉喝道:“销魂队李队领即率手下弟兄搜索林内,适才老夫已发现有奸细匿于其中!” “唰唰唰”三剑,如长虹般连串溜到,银戈飞星常大器说话微一分神中,惊得急退五步,“狐”的一声轻响,鬓角头发,已被削落一绺! 银扁担罗奇狂吼一声,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强挡住敌人的凛厉攻势,使常大器免于陷入窘迫之境! 五岳一剑班沧亦已觉出情势不利,迅速展开十七剑后,身形蓦然凌空而起,抖手之间,一只花旗火箭,遥遥飞向夜空! 银戈飞星觑准时机,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慑江湖的“叱吾飞星”,七点星形寒芒,美煞,却又厉煞的击向空中的五岳一剑! 于是,一道若匹练似的光华随着这七点星芒倏然舒卷,灵活得似一条年久通神的千载老蟒,七点寒星发出一串铮然轻响,已自无踪! 这时,林外的大道上,又响起了一片急剧的马蹄声,似密雷般向各人激斗之处迅速移到!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声笑道:“好个五岳一剑,原来阁下倒也留着帮手未现,也罢,且看吾等谁个棋高一着!” 话声中,他石破灭惊的放声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气并扬!” 这八个字加八声巨雷,轰然传播四周,袅绕不散,大柳坪外,应声自暗处闪出五十余名袖口绣着一枚狰狞狼头的莽狼会人物,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则是三个形态骄横,身材壮实的中年大汉,另外,尚有一个神色沉静,目光如电的五旬老者,这老者头戴一顶方中,顾盼之间,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威猛气质,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红、白二色彩衣,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极为刺目惹眼的图案! 五岳一剑上下翻飞扑击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凛,急忖道:“糟透,讯息中并没有提及莽狼会亦来助阵,以自己判断,此次争执主在那条产金山溪,利益所在,灰旗队不会加约帮手的,如此一来,再加上莽狼会人手,则情势只怕难以乐观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剑”一紧,有如天河倒悬,又似瑞雪缤纷,剑剑相连,式式不断,急若狂飙暴雨猛然反卷向眼前敌人。 银戈飞星常大器沉喝一声,稳重而谨慎的将他浸淫其中达四十余年的“十六劈浪戈”展出,银色的戈身闪泛成一片浑然的光海,其上精致雕镂的花纹几欲飞出,与尖锐的戈锋汇成一点,又颤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凶狠而神异! 银扁担罗奇亦知道一场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战即将降临,他也倾力施出浑身解数,将一条沉重的银色扁担舞得天云变色,鬼哭神号,戮,打,挑、,崩,俱见功力浑厚,刺,砸,扫,点,全蕴千变万化! 而此刻—— 十余骑影己在二十丈外纷纷下马,由一个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汉子率领,往斗场急奔而来。 但是,就在他们隔着众人拼斗之处尚有七八丈距离之际,严阵以待的莽狼会各人已纷纷散立堵截,为首的鸣天断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间一站,狂声笑道:“怎么着?好朋友们,这大柳坪岂能容得各位如此来去自如么?”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蓦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骑追风风骆森倒要一试!” 鸣天断碑再度狂笑道:“姓骆的,你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了老夫,连你主子五岳一剑亦受困该下便凭你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么作用?” 赤骑追风骆森冷笑连连,猝而揉身挺进,照面间便是疾若电掣般的九时、十腿、二十掌! 鸣大断碑霍敬怒骂一声,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处,宛似万山并列,威猛已极的反攻而上! 于是—— 身着彩衣的无数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汉的率领下,蜂拥般冲向敌人,瞬息问杀成一团。 但是,那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却倏然卓立不动,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这时,双方激烈拼斗已更形惨酷,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悲叫声,混成一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残断四肢,脚步在四处游移,又在四处寂然不动。 逐渐的,五岳一剑方面已落在下风,除了他自己尚能稳立不败之外,其他各人,俱已在灰旗队、莽狼会的强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轻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动而渐渐处于被动之局! 五岳一剑奋力激战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必将遭到极大损伤,虽然敌人亦将付出代价,但总是不智之举……” 他闪身躲开了六戈三掌后,断然决定:“也罢,假使无法令情势改变,只好突围而去了,保留精锐,日后再做争斗!” 于是,战局仍继续不休,刀光与剑影互映,寒芒与锐啸相合,血红的眸子瞪着血红的眸子,强而有力的双臂,向敌人做着毫无怜惜的砍杀…… 五岳一剑方面的各人情势越发恶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汉与彩衣人物,一波波的连续冲上,前仆后继…… 当五岳一剑班沧正咬紧牙关,准备下令突围的刹那间—— 深黝的柳林内,宛如鬼魅般行出四条人影来! 四人仿佛毫未将面前惨烈的杀伐置于眼中,大马金刀的往血雨纷飞的斗场行到! 第三十四章 雕翼雄风 钢齿遗恨 双方的冲杀是如此激烈,情势亦十分混乱,这四条人影虽然大刺刺的行至,却没有被激牛中的任何一方所注意。 这四条人影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及他属下的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等人。 楚云线条鲜明的俊逸面庞上,有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只要看见这笑容里深逮而森严的寒意,那么,你会发觉那里面所蕴孕的杀机是如何浓烈。 大漠屠手库司伸手摸了摸他那张布满麻点的面孔,低沉的道:“盟主,放手干?” 楚云冷静的向四周环视,眨眨眼,用力颔首:“是的,现在可以结一个朋友,也可以歼灭一拨强敌,但看吾等出手是否够毒!” 这时,两名身着灰衣的彪形大汉正自黑影中向这边掠身而到,手中腰刀在黑暗中带起一抹寒芒。 大漠屠手蓦然狂笑道:“盟主,且待本座首开血彩!” 语尾甫在空中消散,大漠屠手的一只铁掌,已仿佛两柄快刀,闪电般自那扑到的两个灰衣大汉颈项擦过,于是,两颗斗大头颅如绣球似的飞滚半空,大漠屠手库司沙哑的狂笑随着他的身影射出三丈,猛扑正在围攻啸江二怪的黑旗手郑明而去! 大漠屠手库司行动之间,迅捷无匹,像似一阵狂风,黑旗手郑明甫觉情势有异,尚未及扭头察视已被大漠屠手一连串毫不稍息的威猛掌力迫出九步之外! 此刻,在另一边游走偷袭的金菩提曹功始发觉暗中又来强敌,他迅速向紫袍铜拐攻出七掌十二指,大撒身,急旋而出,口中厉喝道:“好朋友,趟浑水是这种趟法么?” 大漠屠手豁然大笑,身躯凭空而起,双腿一绞,神异无伦的蹴向曹功咽喉前胸,两只脚尖,在夜影中颤成一圈圈的圆弧,来势难以捉摸! 金菩提曹功自是识货,他心头一震,斜步抛身,一把金菩提抖手射出,边大叫道:“本队兄弟留神,架横梁的朋友来了!” 叫声在空气中传播,在杀喊声中洋溢,虽然战况激烈每个人却俱皆听得清清楚楚。 五岳一剑班沧剑尖一挑,划了一道精芒闪耀的光带,洒脱的移出两步,又使双臂贯足真力,石破天惊的连出三十剑,寒电迸射中,已将与他对敌的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逼退四尺! 自然,五岳一剑听觉敏锐无比,金菩提曹功的呼喝声。早已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他精神一振,心中急忖道:“自己此次行动十分缜密,并未惊动其他同道好友,这时忽然有道中同源插手相助,倒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思忖间,他使剑的右臂上下挥舞,颤动如波,手中的“神火剑”宛如金蛇闪耀,来去无踪,却又连续不绝,肃然而狠毒! 楚云背负双手,旁若无人的踱了几步,好像视这厉烈的拼杀场面如无物,狂鹰彭马与剑铃子龚宁则紧随身后,四目炯然,棱棱有威。 黑旗手郑明已缓过手来,正若疯虎般与大漠屠手战在一处,金菩提曹功却掠至楚云身前不远处站定,目光惊疑的在楚云面庞上游移片刻,故作镇定的道:“灰旗队自问与阁下素无瓜葛,江湖上闯的老相好亦明白落井下石之辈是犯的哪种规法,如若灰旗队与阁下等有所纠缠,大可待此间事了之后再做清断,阁下等这般行径,却未免过于蛮横!” 金菩提曹功貌似斯文,骨子里却是狡狯滑溜无比,他言谈之间,语气软硬兼施,自己尽量站稳脚步,却将心头的惊惧隐于言词之后,装成一副泰然之状。 其实,这也是金菩提曹功聪明之处,敌人目前虽则只有一个出手,而功力之高已弥足惊人,当灰旗队处目前大敌临阵的情势之下,实不宜再树新仇,何况,敌方来路,实力俱不清楚,未明敌我,安能言胜? 楚云冷清的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你叫曹功?”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楚云语风之内,已透出几分令人难堪的讥刺,金菩提曹功久走江湖,场面见识得不少。如何会听他不出?但是,任他面色大变,却在对方那双若冷电般的目光下哑口无言,楚云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超然威仪,已在无形中将这位灰旗队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震慑住了! 于是—— 楚云向前踏进一步,生冷的道:“本盟主在问你的话。” 金菩提曹功心头一跳,不觉退后半步,他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强声道:“不错,灰旗队右使者曹功便是大爷!” 楚云迅速的接道:“那么,在暗中偷袭百狮门魏掌门的也就是阁下了?” 曹功越听越不是味道,虽则他有些莫名的畏惧来人那股森冷的气势,但任他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尊严完全弃置不顾,何况,现在正处于双方交兵之中,更且又当着自己下属之前! 这时,战况已逐渐进入决定性的阶段,暗影中只见幢幢人影往返冲杀,寒光闪烁不定,血雨迸流四洒中,充分显示出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野蛮与残忍! 站立在金菩提曹功周遭的灰旗队属下,约有十余名,俱是一式的薄刃腰刀,轩眉怒目,个个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动手。 曹功目光不易察觉的向左右一飘,暗地吸入一口真气,凶厉的大叫道:“呸,狮门那档子事朋友你也想插上一手么?好朋友,别忘了阁下目前也是身陷重围,自身难保!” 楚云一笑道:“曹大使者,暗中袭人的果然是你了,非常妙,只可惜你一表人才,却是心如狡狼,而且,涵养方面亦未免太差,要知道此时此地,实不宜擅动肝火呢!” 曹功心头一凛,厉吼道:“朋友,假如你也算在道上走的,为何如此缩首畏尾,竟小气到连名号也不敢提起?好朋友,只要你当得起,我姓曹的便保管接得下!” 楚云嘴角一撇,冷悠悠的道:“罢了,早把这场争斗结束也好,曹功,本盟主今夜不愿使你命丧于此,只对你略施薄惩,阁下你有多少技量,不妨尽量使出。” 金菩提曹功再也忍不住这口怨气,双目暴睁如铃,倏然滑身进步,掌腿齐施,瞬息间便是连串六招,阴狠歹毒无比! 随着他身形的移动,一片刀光,亦自四面八方飞向楚云周遭,缤缤纷纷,仿佛腊月瑞雪,却又寒气逼人之极! 于是—— 无数柄腰刀飞向半空,乒乓相撞,在夜暗中溅出点点火星,起落的惨曝声跟随着条条的彪形身影横抛而出,即使功力高强的金菩提曹功,亦几乎一个跟斗摔跌地上的跄踉退出五步! 楚云微微一笑,回首道:“彭堂主,好一手‘横断三山’!” 这自斜刺里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默立楚云一侧,伺机动手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 狂鹰彭马长笑一声,抖手又劈翻了三名灰衣大汉,直扑尚在惊魂未定的金菩提曹功,边大声道:“盟主,老夫宝刀尚利,这些跳梁小丑由老夫打发便了。” 楚云安静的退后两步,目光四扫,于是,他与另两道自黑暗中射出的炯然眼神相触了,那两道目光是如此凛烈冷厉,足以显示出这人的一身内家功力是如何高超。 这个人沉默的卓立在夜影中,像是这场激斗的观赏者,沉着与悠闲。 楚云心头微凛,凝目望去。于是,他看清了对方那身鲜艳的红白二色彩衣,也看清了那张萧煞的面扎,不错,这即是那位一直不曾出手,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 楚云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袖口上,而在这五旬老人的袖口上,赫然绣着一枚纯金的狼头! 莽狼会中,以袖口所绣狼头的颜色分别其地位的高低,而绣着纯金色狼头的,便是代表着莽狼会的首领! 但是,楚云知道,莽狼会的首领乃是“九轮君子”古凡,并非眼前的五旬老者,但是,这位气度沉雄的老者,却为何亦有着与莽狼会首领相同的标志呢?莫非莽狼会竞有两个领袖么? 这时,一个低沉的语声自楚云身后响起:“禀盟主,这老人形态倨傲,想是有所依恃,弟子倒想领教一番。” 楚云微微摇头,轻声道:“此人举止稳健,精气内蕴,谅来亦非庸手,龚宁,你去协助赤骑追风骆森,有在下应付此人。” 剑铃子龚宁冷冷的瞪了那五旬老者一眼,身形倏然倒射而出,在空中一个大翻身,猛然掠向正与赤骑追风等人混杀一处的莽狼会各人而至。 楚云向前行了三步,一笑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五旬老者的面孔,在阴影中掠过一阵狞厉之色,双肩微斜,已仿佛一片落叶般飘出四尺,语声有如金铁互击:“小子,你询老夫之名,只怕声望不够。” 这老人嘴唇之间,满口牙齿闪射着熠熠银光,宛似镶嵌着无数柄细小的利刃! 楚云蓦然狂笑一声道:“老朋友,昔年扬名青海,‘寂孤叟’韦大和的名声好不响亮,哪知阁下却与九轮君子古凡分庭抗礼起来了,嗯,韦大侠,莽狼会的天下,你几时分得半壁江山的?” 这五旬老人面色微变,有些温怒,又有些惊异,大声道:“好个后生小子,既识老夫之名,想来亦非泛泛之辈,却为何不敢报出万儿?” 楚云说得不错,这头戴方中的五旬老人,果乃当年横行青海,独霸一方的寂孤叟韦大和! 这寂孤叟韦大和,在青海武林道中,可数得上是前数把交椅的人物,武功超绝无伦,心性却更是歹毒,在青海横行了二十余年,双手不知染上多少血腥,而其性格之孤僻暴戾,更属江湖少有,“寂孤叟”之名,足可当之无愧! 楚云双手一负,清雅的道:“韦大和,在下尚是初次见你,不过,尊驾这口钢齿却是独有标记,闻名久矣,老朋友,青海不是很好玩么?怎的混水混到中原来了?” 寂孤叟韦大和生冷的哼了一声,目光向四周一瞥,厉色道:“小子住口!嘿嘿,便凭你这孤陋寡闻之徒,谅亦不知老夫与九轮君子往昔的一段莫逆之情,古兄礼贤下士,坚请老夫与其共掌莽狼会,一展雄威于天下,老夫如今便要尔等尝尝螳臂挡车的滋味!” 楚云一眨眼睛,葛而一个旋身,身形旋转,以几乎不易察觉的速度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出手之快,宛似将这二十一腿十六掌在同一时间,一气使出! 寂孤叟暴吼一声,厉雷般向侧移出寻丈之遥,两色会衣在空中抖成一个悦目的篷,背微弓,闪电般倒翻而回,呼呼轰轰反攻七腿十八掌! 但是—— 这一阵串凌厉的掌势,却全然在瞬息间落空,楚云瘦削的身躯神异至极的做了一个弧形的转折,角度之妙,恰好在寂孤叟掌势威力的边缘。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半声,电光石火般跟身而上,掌腿齐出,无边无际的急攻狠打,出手的确威猛无伦! 楚云双眸凝聚,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身躯上下翻飞,有如一股虚幻的烟雾,在一片片犀利的劲风中穿走,一阵阵刚烈的巨力中游移,几乎不可思议的做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腾挪之术。 于是,五十招迅速过去了。 寂孤叟已一连展出了他往昔名扬江湖的无数绝技,曾有不少四海豪士在他这些绝手之下命归黄泉,但是,如今在换了一个场面的现在,却连他对手的一根汗毛也没有接触到。 楚云身形晃闪中,冷冷的道:“韦大和,当你认为已经黔驴技穷之后,在下再让你看看,到底谁个才是螳臂挡车。” 寂孤叟一言不发,身形尽量减少移动闪跳,双目怒睁,出手之间,已将激烈的攻势转为守势,竭力保持着平衡状态。 不错,寂孤叟韦大和是个久经风浪的一方霸才,他在一轮相当具有威势的急攻快打之后,仍不能收到丝毫制敌之效,依他的经验判测,便知道碰上极为辣手的武林人物了,在这种情形之下,转攻为守,先求自保的手段,却是必然的呢。 二人的争斗似乎已呈现胶着状态,但二人心中十分明白,一场更剧烈的拼杀,即将随着而来! 另一边—— 五岳一剑班沧与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正在电掣一般往来闪移,神速无匹的交互相击,神火剑精莹的光芒,在夜色中闪耀着炫目的光辉,与两团急速滚动的银球融为一体,忽而上穷碧落,下达黄泉,忽而左掠右射,纵横无间,这三位武林中顶大高手之斗看来尚要一段悠长的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呢。 黑旗手郑明正泼风似的倾力施展他手中那面布满倒须利钩的黑旗,以生平之力,抵挡着他眼前的强敌——、大漠屠手库司! 但是,黑旗手的武功,虽然足可称为江湖中一流高手,比起大漠屠手库司来,却是相差得太远了。 半截铁塔也似的黑旗手郑明,满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法之间,已然越来越形迟滞。 大漠屠手库司须发蓬飞,面无表情,但是,他面孔上的每一粒麻点,却俱皆隐隐蕴含着强烈的杀机! 黑旗手郑明用眼角向周遭一望,不由在心中打了个寒颤,原来,自楚云等四人出现以来,灰旗队、莽狼会等方面的优势,已完全消失,更逐渐形成极端不利之局! 这时—— 大漠屠手库司倏而上步揉身,狂风暴雨般骤施三十一掌,掌掌相连,有如怒海奔啸,罡气旋回中,来势惊人至极! 黑旗手郑明咬牙猛挥六旗,急步后退,脚步却已显示跄踉不稳。 残酷的神色,有如一柄实质的尖刀,自大漠屠手双目中锐利的透出,他冷厉的一笑,猛的又一气劈四十掌! 黑旗手郑明大叫一声,双睛突出,两臂肌肉坟起,使出生平之力,硬拒而上! 大漠屠手库司蓦而狂吼:“斩!” 吼声凄布,有如雷电骤鸣,他毫不闪避的猛然攻入,黑旗在他胸前急拂而过,“呱”的一声,碎布分洒中,黑旗手郑明亦同时连中九掌,魁梧的身躯,有如螺旋般连连转动摇晃,满口鲜血,狂喷而出! 大漠屠手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口中的鲜血,已变成浓浓的血浆! 婴叟贾大川苦战白衣秀士陶光,已有三百招以上,他依恃着雄厚的内力及丰富的经验,刚刚略占上风,一团黑影,挟着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劲风,有如九天之上的罗网,骤而罩下! 贾大川甫始感到劲力压至,已觉出来人功力之强,较自己超出多了,他大惊之下,拼命贴向地面,险极的斜飞而出! 白衣秀士陶光冷竣的一哼,猝然跟进,抖掌劈向敌人背肋! 大漠屠手一击不中,怒火倏炽,喉中狼嗥似的一阵暴响,疯狂般和身扑向对方,此刻,亦正是白衣秀士出手合击之时。 婴叟贾大川揣想要再度闪避,在情势上已属不太可能,他暗中将心一横,摹而仰身向上,双腿如毒蛇般急蹴白衣秀士丹田胯下,两掌却运足功力,倏然推向正中空中扑下的大漠屠手库司! 白衣秀士陶光怒骂一声,双臂用力往上一提,瘦长的身躯已迅速倒拔七尺,避过了敌人蹴来的两脚。 但是—— 大漠屠手库司却依旧原式扑下,双掌亦同时猛推而出。 一阵轰然大响中,尘土飞扬,大漠屠手库司身形斜斜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飘然落地。 迷漫的灰雾,半遮着大漠屠手血红的眼睛,他裸露的前胸起伏不婷,嘴唇紧闭,又一步步逼向前来。 婴叟贾大川亦竟奇迹似的自地上缓缓站起,早昔的红润光彩已全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过度的惨白,嘴角之上,热血汩汩滴落,看情形,这位素来心黑手辣的江湖宋雄,已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大漠屠手仍然面无表情的步步逼上前来,目光中煞气毕露,又一言不发的呼轰劈出六掌! 婴叟贾大川蓦而狂喝一声,连出六掌相迎—— 再度的巨响传开,尚未平复的灰沙又蓦而扬起……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惊惊的怔立一旁,他急快的自忖:“这位出手相助的怪客,功力虽然高绝一时,却恁般不将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真是太剽焊了,太强硬了……”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已双掌互交胸前,一动不动的凝注着面前的敌人,而婴叟贾大川,全身正在激烈的颤抖,双腿亦在轻微的痉挛着,两只眼睛黯淡失色,但是,假如你注意,你会发觉那双失神的眼球中,包含有多少令人起惊的怨毒神情。 大漠屠手忽而冷森森的一笑,深深呼吸了两次,缓缓的道:“贾大川,你是灰旗队的大刽子,是么?” 婴叟贾大川一言不发,嘴唇却在微微颤动。 大漠屠手库司又毫无情感的一笑,道:“本环主号称大漠屠手,在浩潮无际”的大漠中,亦为双手沾染血腥最多者,嘿嘿,杀人杀多了,无论是否诛杀的全为恶人,仍会上遭天谴的。” 婴叟贾大川努力运了一口气,强压住翻腾上涌不已的血气,竭力使自己已遭受内创的身躯不致倒下,一面暗中聚力贯向双臂。 白衣秀士陶光站在一旁,有些纳罕的注视着大漠屠手,他实在不明白,在目前情势之下,这位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说出这些话有何作用? 大漠屠手微向后仰,又缓缓说道:“现在,贾大川,阁下已到了该遭天谴之时了,嗯,杀人者,人杀之,本环主便暂时充任一次刽子手,不过,阁下杀了大半辈了人,号称大刽子,到头来却仍被另一杀人者所杀,贾大川,到底是你杀人多了该遭报应呢,抑或是本环主的杀数尚未届满?” 婴叟贾大川喉结上下移动,蓦然冲身向前—— 大漠屠手库司大叫道:“对了,本环主杀数未满!” 说话中,左臂横挺而出,坚如精钢,右掌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倏而劈落,双脚却不可察党的连续飞踢而出。 一阵劈啦暴响骤起,婴叟贾大川如滚桶似的连连翻滚七尺,覆伏地上,良久,良久,寂然不动。 大漠屠手被震退三步,左臂紫红肿涨,气喘吁吁,那一张面孔却仍无丝毫表情,他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嗯,又是一个……” 白衣秀士陶光急步上前,关切的道:“多谢壮士一臂之助,壮士受创可重?俊?br /> 大漠屠手回首一笑,道:“无妨,朋友却无须相谢,该谢的亦非区区,却是本盟盟主。”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迷惑的道:“贵盟盟主?” 大漠屠手库司微揉左臂,沉声道:“朋友,稍停一切即明,现在,却是尽快多杀他几个敌人再说!”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点头,脚尖倒族猝然飞扑围攻赤骑追风等人的莽狼会众人而去。 这一切经过,楚云俱皆看在眼中,他暗忖道:“目前敌人情势,已然渐行失利,若再度加强反击,则可一攻而溃之,眼前这寂孤叟韦大和,功力虽然超绝,自己仍能制服于他,嗯,时间方面却不宜拖得太久,以免生变……” 想着,他那瘦削的身躯,已倏而脱出寂孤叟韦大和掌力之外,在空中不断翻跃,如流星般再度倒射而下! 寂孤叟韦大和强呼一口真气,沉意凝神,双掌互圈,又猛然横展而出,一片劲风,亦刚烈至极的由下反迎而上,这乃是韦大和的秘技之一:“倒罩乾坤”! 这片劲气的力量是十分骇人的,而且密布周围三丈方圆,空气亦被激荡得带起轻啸之声! 楚云长笑如虹,身躯竟宛如一片扁薄的树叶,在这有似惊涛骇浪般的绵绵劲力中急穿而过,抖手十九掌,狠袭对方全身八大要害! 寂孤叟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敌人竟能毫无损伤的自自己掌力正面突破而入,他惊恐之下,双掌猛合,向后急翻,流矢般窜出九尺。 楚云决不迟延,如影随形般电射而上,左手并指如戟,将敌人背后“对口”“风眼”,‘膀挂”“梁脊”“脊心”五大要穴全然圈入,右掌幻起漫天掌影,急封对方四周退路,招式之狠,可谓一绝!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连声,面孔涨成血红,蓦而仰天发出一阵怪异而刺耳的啸声,紧跟着喝叱不息,掌势在他的喝此声中迅捷展出,掌风却形成相互冲激回旋之状。雄浑至极! 楚云急吸一口真气,身躯似弹簧般蓦而升高,他大笑道:“韦大和,你看家的‘疯犀掌’,莫非真个黔驴技穷了么?” 寂孤叟韦大和不理不答,口中依然喝叱不停,掌势挥舞中,劲力澎湃,沙飞石走! 楚云在空中的身形忽而伸展,像煞一头鹏鸟自上扑落,双掌闪电般自胸前向下推出十五次,一波波的劲力,有如海洋中的波浪,汇涌冲出,层层不绝。 呼轰的响声在空气中暴烈,宛似一根根巨桩捣入耳膜,沉重而闷实。 于是—— 楚云身形再度升空两丈,寂孤叟却跄踉后退八步,全身摇摆不定。 如龙吟似的长啸,在楚云口中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又挟着仿佛生生不息的万钧之力,再度扑到。 显然,寂孤叟韦大和已不能再以硬力强拒,他像饮下过量的酒,脚步不稳,却又十分急促而惊怒的奋力跃出六步。 楚云豁然大笑道:“朋友,这遭难得饶你!” 无畏金雕的超凡绝技“太阳掌”首式“旭日初升”中的前三个环结,已如金芒万道般倏忽使出,一条条,一缕缕的尖锐劲气,宛如空中的千万毫光,恢宏而浩大的自楚云双掌中溢出,奇异精辣至极。 寂孤叟韦大和的一身功夫,亦是经过数十年悠长的岁月积累起来的,不可谓不精纯了,但是,这只能对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他目下遇着的浪子楚云,却是他这一生来最强悍的劲敌啊! 四周的压力,仿佛成为一个浑圆的琉璃罩,这琉璃罩丝毫没有空隙,而又交横着千百条力的网罗,令人口鼻俱窒的汇集向寂孤叟韦大和。 红白色的彩衣在狂猛的罡风下飞舞,纯金色的狼头宛似也在颤懔,寂孤叟韦大和满面赤红,嘴巴大张,面孔的线条狰狞而凄怖,他那修长的双臂,好似永不知停息的奋力推出一波波的劲力,自他这凶狠的神情看来,显然,这位在莽狼会中与九轮君子古凡齐名的寂孤叟,已经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楚云双目中倏而掠过一丝令人寒懔的光芒,他仿佛微微窒了一下,而就在他这微窒的当儿,双方的劲力已经接触! 呼轰的声响,又连续不绝的暴震而起、尘土述漫,好像与黝黯的夜空连接成为一片,寂孤叟大叫一声,身形斜斜飞起,又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缓缓落地,假如.你的眼睛尖锐的话,那么,你便可以看见自寂孤叟身躯飞出的时候开始,草地上便已洒落着一点点殷红的血液了。 楚云的身躯亦在劲气回旋中摇晃不停,但是,他那张棱角鲜明的面孔,却深沉冷酷得像是一个接传了三代的刽子丰! 于是—— 寂孤叟韦大和脚跟始才与地面接触,当他一口混浊的血气尚未自口腔中吐出之际,一条瘦削的黑影,己像煞一抹魔鬼的幽影,以无可言喻的快速,飒然而到,一片恢宏而令人震骇的狂厉劲气,挟在漫天飞舞的掌影中,自四面八方纵横而来! 这一片片连绵不断的掌影,是如此紧密,如此回荡,宛如浩渺无际的海洋,又似呼号咆哮的暴风巨浪,直有天云变色之慨! 正在这劲力冲激的瞬息间—— 一个焦急的语声蓦而传来:“韦当家的,快退!” 然而,尽管这语声传得很快,但情势上已不允许寂孤叟再行跃身闪迟了。 在武林中横行数十年,在惊险重重的刀光血雨中生活了大半生,生与死的经验来了,又去了,但是,这一次,死的阴影却是何其浓重啊,浓厚得宛如一块沉重的云翳…… 寂孤叟韦大和倏而凄厉欲绝的狂声大笑,他赖以成名的“疯犀掌”精绝招式:“犀角莹心”“黑犀撼山”“犀横七折”三式。如狂风暴雨般连环施出,于是—— 一连串的叱吼之声,不断的在黝黯的空气中响起,其声高亢而又沙哑,恐怖而又铿锵,仿佛闷雷在响,仿佛鬼神在号,又仿佛天地间充满了活生生的,有形有质的死亡哀泣! 轰然闷响,尘土再度飞扬,周遭的柳树下连着十数名在旁观望的灰衣大汉,同时被震到两丈开外,灰沙与鲜血纷纷洒落,十多条残败的躯体如朽木般毫无生气的砰然坠落,自然空气中还袅绕着哀号的余韵。 是的,五十年前震骇天下武林的“太阳掌”法,其浩瀚的威力是不容忽视的,这套掌法染满了多少鲜血,又积累着多少白骨啊! 于是—— 风沙俱息,一切归向静止。甚至连场中剧烈无比的残杀亦因此而停顿下来,这一声霹雳似的震响,宛如响在每个人的头顶,震荡着每个人的心坎,更震醒了那一颗颗浸淫在怨毒与仇恨中的心! 楚云冷然卓立,面孔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嘴角微微抿成一道弧线,右手节指却轻轻敲击着他斜挂于胯侧的“苦心黑龙”长剑。 顺着楚云那两道冷峭的目光望过去,可以看见寂孤叟韦大和那仍然挺立未倒的身躯,不过,这挺立着的身躯,却带给人们大多凄怆与恐怖的感觉。 是的,那套鲜艳夺目的红,白二色彩衣,此刻已然破碎不堪,韦大和束发的那张方中亦早已不知飞向何处,乱发蓬散,披在肩头,也披在额前,他的面孔肌肉,因痉挛而皱叠成一堆,闪亮的钢齿深深陷入下唇内,瞳孔空洞而散乱的凝汪前方,随着身躯不停的颤抖,乌黑的唇角滴落着紫红的血液…… 大凡是一个内家好手,都可以一眼看出震伤后的伤势轻重,对自己或敌人,寂孤叟韦大和目前的情形,在场的三方人马俱皆可以看出,已经是油竭血枯,难有生望了。 于是—— 韦大和颤抖着向前移出一步,右手指着楚云,嘴唇嗡合,但却没有声音。 楚云微拂衣袖,生冷的道:“你想知道不才姓名?是么?” 寂孤叟韦大和全身又起了一阵激烈的抽搐,黑暗中已有数名彩衣大汉焦急的向他奔来,口中边大叫道:“当家的请稍待,弟子等来了……” 为首者,正是那鸣天断碑霍敬,他们直到此刻,方始惊魂甫定。急忙来援助他们会中的领袖人物。 另一边—— 银戈飞星常大器亦悚然动容,脚步微一移动。 站在他扛尺之外的五岳一剑班沧,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手中的神火剑“嗡”然一震,剑尖在夜色中颤起精芒一点。 于是,银戈飞星急忙又退回两步,怒目瞪视着五岳一剑,一旁的银扁担罗奇在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凝望着摇摇欲坠的寂孤叟韦大和,默不作声,而现在,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云一直待那几名莽狼会的人物奔到身前不远,方始沉冷的一笑道:“韦大和,你记住了,在下金雕盟盟主,浪子楚云!” 说话中,他右手一翻,罩在身外的黑色披风已被掀开,胸前的金色太阳标志,闪出一抹淡淡的金芒。 同一时间,奔到面前的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亦已猛然看清了楚云的面孔,这张面孔,是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的啊! 于是—— 一阵哗叫起自四周,鸣天断碑霍敬猝然往后倒窜七尺,寂孤叟韦大和惨厉而沙哑的狂笑随着他倒下的身躯归向沉寂…… 楚云蓦而朗啸一声,冷酷的喝道:“金雕盟所属弟子,你们还在等候什么?” 语声未住,大漠屠手库司沉叱半声,闪电般跃向正与五岳一剑班沧对峙的银扁担罗奇而去,抖手之间,便是力逾万钧的一十九掌! 狂鹰彭马豁然长笑道:“盟主,灰旗,莽狼,今夕只怕都要在这大柳坪上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已大马金刀的行向啸江二怪身前,一声不响,双臂一翻,怪异无伦的椎向灰旗队属下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义,两只脚尖疾若迅雷般点向散立一侧的四羽士,而出手之间,连攻四人,招式之狠辣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于是,一场新的激战,又已展开,只是,这次的拼杀,场面却与适才大不相同,客主的地位,亦完全变易了。 金菩提曹功适才在狂鹰彭马的追杀之下,虽然倾出他生平之力,躲闪奔跃,但肩头肋下,却仍被彭马的掌力波及数处,金菩提曹功自己心中雪亮,若不是自己熟捻大柳坪地形,再加上四周的灰旗、莽狼弟子出手阻截敌人,曹功便再有十条命也早完了。 他正在喘息吁吁的擦着汗水,耳旁又已听到二门神雷望凌乱的脚步声与紫袍铜拐豪迈的狂笑,不用说,二门神雷望又已落在危困之中了。 金菩提曹功目光向四周一扫,看见自家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又已与五岳一剑班沧拼得人影不分,叱喝连连,他暗自叹了口气,返身飞向二门神雷望与敌人较斗的方向而去。 此刻,五岳一剑方而的各人,在赤骑追风骆森、白衣秀士陶光等人率领之下,已将莽狼会诸人杀得步步后退,渐呈不支,莽狼会为首的三名中年大汉,目下己有一人负伤,但是,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将其击溃。 最感尴尬的却是灰旗队副首领银扁担罗奇,适才他与银戈飞星常大器联手之下,合击五岳一剑班沧,虽未占到上风,却也没有落败,但是,如今却要他独自力敌功力高强无比的大漠屠手库司,吃力与艰辛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大漠屠手技艺之绝,与五岳一剑可谓旗鼓相当,而在内力方面,较之五岳一剑尚更要来得浑厚悠长些! 大柳坪又变成一片修罗场,天空中星月俱暗,愁云惨雾,弥漫四周,但是,杀喊呼号的声音依旧,兵刃交击的脆响未断,热血仿佛无尽无绝的在喷溅,人性的善良,也宛如在这场凄厉而残酷的争斗中归于沉沦…… 楚云摇首一叹,向着呆立身前不远的鸣天断碑霍敬微微一哂,沉声道:“二当家的,别来无恙?区区浪子楚云,二当家的大约未曾忘怀吧?” 楚云的声音虽然十分沉和,却是威力蕴含其中,却不啻是字字霹雳,这无形的威仪,震得鸣天断碑心中一阵凛惊,不自觉的退后五步…… 昔日楚云独力格杀莽狼会众高手于古道之上,鲜血一般凄艳惨厉的烙印在霍敬的心版上,这深刻的创痛,他怎能忘怀?他又怎能忘去这在他心版留下创痕的人? 第三十五章 天寂碑析 碧血斑斑 楚云又在他悬挂得低低的长剑柄上微微摩姿了一下,剑柄是润滑而突出的,但楚云感觉得出,隐藏在剑鞘内的锋利剑身是如何冰凉而冷酷,他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悠然道:“霍二当家,看情形,在下与贵会的梁子是结定了,是么?” 鸣天断碑霍敬用力咽了一下唾沫,有些口齿不清的道:“楚!姓楚的,莽狼会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阁下三番四次与本会过意不去,在江湖上说,亦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吧?” 老实说,霍敬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在莽狼会更是身居第二把交椅的高手,性格暴躁无比,动辄以武相向,又几时对人讲过道理不,甚至有些低声下气来着? 站在他身后的三名莽狼会弟子也是在莽狼会中有些地位的角色,这时,三人俱不由面面相觑,纳罕而又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们副首领一眼,他们哪里会知道鸣天断碑此刻心中的滋味呢? 这时,楚云冷清的抿唇一哂,道:“现在不是谈江湖规矩的时候,在下只问你一句,这段梁子,是否不可能再了断了?” 呜天断碑霍敬有些进退维谷的怔在当地,自然,莽狼会前后一二次,遭到楚云如此惨厉的斗杀,在情在理,是万万无法一笔勾销,但是,霍敬处在目前的生死边缘之上,除非他已拼却一死,否则,你又叫他如何直说呢? 楚云的冷笑逐渐深刻,而深刻中隐隐泛出一丝残酷,这残酷宛若有形之物,是如此尖锐,如此阴冷,却又如此寒人心脾。 霍敬回头望了望他的三名手下,于是,他发觉六只愤怒的眼睛也正在瞪着他们的敌人,霍敬悲哀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晨间的美丽旭阳,只怕他难得再看到了…… 楚云悠然移眸游顾周遭的战况,双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的道:“名蜚一时的鸣天断碑,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难道连答话的勇气也丧失了么?” 鸣天断碑满脸的横肉一阵抽搐,尚未说话,背后却传出一声断喝,一条人影连着一道白光,猛然冲向楚云而去! 呜天断碑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他身后的三名手下开始猝袭了,于是,他将心一横,正待倾力合击却又森冷的长笑,宛如阿鼻地狱勾魂使者铜铃,自四周凄凉的响起,当鸣天断碑匆忙跃出两丈之外,脚尖尚未立稳的时候,两声惨怖的哀号又倏而传来! 于是,鸣天断碑亡命般一个大转身,抖手向身后劈出六掌,哗啦啦的一阵枝叶断裂之声响起,同时又有一连串的长笑起自鸣天断碑身后! 这笑声听在这位莽狼会的副首领耳中,直如利箭穿心,不但觉得浑身颤懔,甚至连所有的汗毛亦根根竖立! 他又亡命般旋身向后,右掌“斜切藕”左掌“挑劈灯”双腿疾飞而起,一招三式,连环展出! 正当他诧异自己发出的攻势俱皆落空的时候,一只修长而有着古铜色色彩的手掌,已轻轻按住他的右肩,一个低沉的声音亦响自后侧:“朋友,这些日子来,你的一身所学,仍然没有进步,可叹!” 鸣天断碑全身骤然一阵冰冷,仿佛麻痹般动弹不得,他此时感到一阵深刻的悲哀与怔忡,因为,凭他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说,已算得上一流之选,但是,在他目前的敌人眼中,却又何啻一个不堪一击的椎龄幼童啊! 于是,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朋友,这场争斗即将结束了,是么?和你这大半生作恶多端的生命一样,都已快到终结的时候了……” 鸣天断碑霍敬目光失神的望着夜空,耳中听着远近的杀喊之声,心头迷乱而恐惧,但是,他却不甘心就此撒手,他将所能运用的所有智力都集中一点,迅速考虑着如何摆脱敌人的钳制。 忽然,那只古铜色的修长手掌,又轻轻离开他的肩头,楚云那条线鲜明的面孔,清楚的映进呜天断碑的瞳孔之中。 “你想再试试,是么?”楚云毫无表情的说。 鸣天断碑霍然退后两步,双掌“大封门”斜交胸前,在这一瞬间,他已将全身内力,贯注于身体每一处可以发挥力量的筋骨、脉络之上! 楚云清淡的笑笑,道:“嗯,你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的,现在,朋友,我抱歉要在如此悲戚的气氛下送你去了。” 鸣天断碑霍敬双目中透着狰狞如野兽般的光芒,但是,假如你仔细去观察,你便会发觉隐藏在这光芒的背后,有着多少惊恐与畏惧,由于这些惊恐与畏惧,使得他那凶厉的目光,变得和一只垂死前挣扎的野兽无异! 这些,楚云都很深切的体会得到,他怜惜的撇了撇嘴唇,轻轻的道:“霍敬,你的肌肉在抽搐,十指在颤抖,目光也显得惊惧,我想,你是不愿与我动手的,但是,你又不能走脱,而且,事实上亦不容你再生还,霍敬,你是一条汉子的话,那么,你便自绝了吧,我不愿见你去得太凄凉……” 蓦然—— 鸣天断碑面孔刹那间变得赤红,他大叫一声:“瓢把子,来生容霍某与你再创江山!” 语声随着他的身躯,如疯牛般向楚云冲来,掌影,腿风,时势,宛如风云骤起,暴凌厉无比的猛压而下! 楚云豁然断喝:“好!” 身形如陀螺般呼噜噜转出三步,双掌仿佛连续闪耀的电光,成串溜泻而出! 鸣天断碑霍敬惊天动地的狂吼半声,上拦下架,左拦右截,又悍不畏死的猛冲而上,满头舍发,霍然散乱! 几乎是人们眨眼的千分之一时间,千百只掌影,带着尖锐的啸声,平地而起,自四面八方凌厉无匹的包卷而至,像煞大地的崩溃,又似恶魔的诅咒,惊魂裂胆! 每一掌与每一掌的间隙是接连得如此紧密,每一股锋利的劲气与每一股锋利的劲气是交叉得如此猛烈,没有任何一丝一厘的空间可容圜转,没有任何方寸之地可供闪挪,天地在震动,而死亡的影子又在这片狠毒的掌势中隐现,仿佛连地狱的门也在呼啸的狂飙中启开了。 于是—— 如密雷般的劈啪声掺合着骨骷的折断声,点点的汗水搀合着点点殷红的鲜血,在四周的空间迸溅飘扬…… 像是千百柄利刃同时砍落,像是九天的神雷合力下殛,鸣大断碑魁梧的身躯已碎裂成段段,肌肉的络纬仍在那赤红的鲜血浸濡下跳动,惨白的骨骼参差不齐的穿肤而出,闪眨着恶心的淡光,碎裂的头颅在灰白色的脑浆中绞合成一堆刺目惊心的碎肉,而那只如核桃大小的瞳仁,却仍散发着无告的悲哀。 于是—— 红自二色的彩衣随风轻拂,银色的狼头不再闪烁,生命的终结与陪衬它的一切亦是同时归向沉寂的。 楚云轻轻搓着双掌,黑色的衣衫上没有一滴血迹,他冷漠的凝视着地上鸣天断碑那支离破碎的尸体,口中呢喃着:“他去得有些凄惨,但我为何没有一丝怜悯的念头?莫非这世界,这天地,都是由杀戮与残酷所组成的么? 楚云自嘲的一笑,这笑里有着极度的落寞,也有着空虚与凄怜,任何人此刻见着他的表情,都会有一种强烈的寂冷及寒懔的感觉,便好似见着一尊含有深邃痛苦,错综的感情,而又强忍仇恨的魔像一样。 月黯星稀,四周跳跃冲杀的人影,已越来越少,哀号怒叱的呐喊亦渐渐减弱,血,已快流尽,而人性良知的升华,会不会也随着将白的东方醒觉呢? 楚云缓缓转过身去,踏过地上横竖的尸体,行向已接近尾声的斗场,而此刻,这大柳坪内的龙争虎斗,已到了决定性的阶段。 五岳一剑班沧的“神火剑”,在他擅长的奇技“钻砾剑法”之下,像煞一圈圈灿烂夺目的美钻中飞腾着一道光华炫目的神火,由那粒粒,颗颗,条条,组成的钻石般的光辉,在灰黑的夜色中,宛如一条长带,好似一片银心,又仿佛雷神发怒时的电火巨柱,威力之强,足以裂胆惊魂! 银戈飞星常大器为灰旗队总瓢把子,横行两河一带二十余年,一身技艺精纯卓绝,顶尖高手之流,亦可插上一脚,然而,他如今遇上的对手,却是当今之下,有数的几个剑士之一,银戈飞星功力虽高,亦已到达捉襟见肘、左支右继的地步,何况,目前战局的惨败,已成定局,这在他心理上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至大的打击?要知道,一个名家高手,在与一个有着相等功力,甚至较他自己技艺更高的劲敌较斗之时,沉神静气,乃是第一个要诀,但是,银戈飞星目下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非但全帮已陷覆灭之境,连自己亦难自保,你又叫他如何沉神静气呢? 于是—— 神火剑的剑芒更甚,咝咝的剑气盘绕空中,仿佛一股股有形有质的尖刃,在周遭交错纵横,翻腾飞舞,这是一代剑学的精异绝技啊! 虽是黎明之前的寒风,仍然吹不干银戈飞星全身的大汗,他头顶水气蒸腾,内心却冷寒如冰,不错,这原是生死关头,荣辱所系之际,对他,对五岳一剑都是有着相等重要地位的。 站立在二人争斗处所一丈之外,楚云默默地瞧视了一阵,放心的移目一偶,而在另一边—— 银扁担罗奇的形势更糟,他已被狂鹰彭马那猛烈得有如山崩海啸的攻势逼得手忙脚乱,空有那沉重的兵器——银扁担,却仍敌不过狂鹰彭马的一双铁掌,进退之间,身手迟滞而生硬,看情形,也不会支持得太久…… 楚云轻轻点头,暗忖道:“嗯,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蓦然—— 一阵有似狼曝般的长号自林边传来,楚云的目光急忙回转,他那锐利的眼睛,还来得及看到一条身着红白二色彩衣的中年大汉,被斩成三段的尸横就地,而那位奏捷的江湖后起之秀——白衣秀士陶光,则正跄踉退出五步,他紧握手中的剑,正在滴着殷红的鲜血! 楚云一眼即已看明,这是以险招取胜的结果,那斩成三段的中年大汉,楚云早已看出他功力不弱,而目前虽然丧在陶光剑下,但由陶光跄踉退后的步伐及面孔的苍白情形看来,似乎也吃了人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亏呢。 忽然,楚云的两道剑眉微微一皱,原来,自衣秀士陶光在退身之后,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不要,又悍不顾死的冲入斗场。 莽狼会方面的主力已大部被歼,现下只有那三名中年大汉仅存的两人,仍在率领着十数名属下在浴血苦战,不过,任何一个稍具身手经验的人都看得出,他们的斗法及战力,确已到了强弩之末了。 赤骑追风骆森,乃为五岳一剑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之一,武功之佳,亦是江湖上拿得起的人物,他那阴冷的面孔上,此刻浮现着一丝少见的笑容,是的,他攻击着莽狼会目前的两名为首者,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显得流畅与犀利,毫无碍滞之像,赤骑追风知道,胜券已是紧紧在握了。 他迅捷无匹的连续攻出九掌,七时,十一腿,冷森的道:“莽狼会的三名监法,如今已去其一,嘿嘿,只怕二位也难得生还了。” 这两名袖口缕有紫色狼头的中年大汉,闻言丝毫不睬,仍然保持沉默,但却形如疯虎般步步紧攻,出手更见凌厉。 于是…… 白衣秀士陶光又猝然冲入战圈,闪动之间已接下一名中年大汉,双方均一言不发,不顾生死的杀做一团! 其他的莽狼会弟子,在赤骑追风带来的龙凤山庄庄友猛烈冲杀之下,亦已不支溃退,四处奔逃…… 东方天际,已有了一丝鱼白的曙光,远近的鸡啼之声,隐约可闻,但林间的空气,却并不清新,四周飘散着腥臭的血气,兵刃的清脆交击声仍然激烈,然而,地上战死的尸体,却在烹微的曙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了。 一溜灿丽的剑芒倏然升空,盘旋一匝,又急泻而下,叮当巨响中,嗡嗡之声不绝,银戈飞星常大器面红耳赤的退后三步,又奋力冲上。 五岳一剑班沧长笑一声,剑尖急颤如波,晶莹的剑花有如银河群星,瓣瓣落花,飘忽散飞,夺目至极! 班沧洒然后退七尺,朗声道:“在下五岳一剑班沧,敢问赐助兄台大名?” 立于一偶的楚云双手微拱,道:“适逢其会,安能言助?不才浪子楚云。” 五岳一剑就地一个旋回,连出三十七剑,每一剑皆随着他身形转回的角度刺出,远远看去,便好似一个光华闪耀的大剑轮一般,美丽而狠辣,灿然而凌厉。 随着剑式,五岳一剑又长笑道:“楚兄绝技惊人,班某实为钦服,此间事了,但愿能与楚兄略作小叙,万望楚兄勿予推拒……” 谈笑之间,又是呼呼轰轰的二十九剑,剑尖光芒闪烁,寒风如削,逼得银戈飞星常大器左闪右挪,连出八掌十六戟,方始险险躲过。 楚云看得大为赞赏,一笑道:“班大侠乃中原剑家之圣,神火剑闪照五岳,楚某岂敢受此谬奖?如蒙不弃,稍停尚愿班大侠不吝指教。” 二人一个袖手观战,意态潇洒,一个出手如电,谈笑风生,好似根本不知身在斗场,好似眼前压根就没有一个扬名两河的黑道袅雄一样。 银戈飞星常大器气得两眼赤红,浑身发抖,但他除了竭力应付五岳一剑那有如神火一般迅捷狠辣的剑式之外,哪里还有余力作其他的行动呢?而且,他越是愤怒,越感气喘体虚,内力不足,手中的银色短戈,仿佛也在逐渐加重份量,招出之际,更难得心应手了…… 正在此刻—— 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铃声,飘然自密林的一侧摇曳而至,一个身躯瘦长,面孔冷竣的中年汉子,霎时已来到楚云身旁。 不用回头,楚云已知道来人是剑铃子龚宁,他淡淡一笑,道:“龚宁,战果如何?” 剑铃子龚宁沉声道:“禀盟主,弟子与彭堂主开始动手狙击曹功之时,即已展开攻势,对方埋伏林后之弩箭手数十名,已全部被歼……” 楚云微哂道:“嗯,难怪在下等没有遭到暗箭之袭,这些连珠硬弩确实十分讨厌……现在,龚宁,你且去协助他人。” 龚宁双手一拱,手腕上却有两个黑忽忽的东西一晃,楚云目光微飘,已看出那是两颗首级,他有些诧异的道:“这是谁的人头?” 剑铃子将缚在手腕上的人头解下,躬身道:“禀盟主,这两颗首级,乃是敌人追魂队、销魂队,李、牟两个头领的,弟子于扑至林后时,恰见这二人败退后面,准备再度指挥其埋伏之弩箭手对吾等不利,弟子抱着擒贼擒王之心,先斩此二人乱敌阵脚,再将残余一一诛杀……” 楚云颔首不语,目光微移,忽道:“龚宁,据闻灰旗队有销魂、灭魂、追魂三骑队,而在这三骑队之中,乃以灭魂骑队头领最为剽悍……” 龚宁目光随着向旁凝注,沉声道:“盟主,弟子即刻前去摘下那大刀客潘存义的项上人头!” 楚云豁然笑道:“好,这场激战,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剑铃子抱拳一揖,长身而起,略一起落,扑向早已焦头烂额的四羽士,大刀客朱瀚等人而去! 原来,自狂鹰彭马加入战圈以后,啸江二怪便放开手去抵敌四羽士,而大刀客潘存义,灰旗队的二刽子朱瀚等便直接与狂鹰彭马对上了手,但是,二人功力虽是不弱,却怎能抵挡得住名震大漠的狂鹰彭马那一身超绝技艺?二十招下来,两人已是喘息如牛,大汁淋漓,而狂鹰彭马在一时之间,也并没有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所以大刀客与朱瀚二人尚能暂且苟延残喘,勉强支撑。 二人此际正险险闪过狂鹰彭马的连环九掌,尚未歇过气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已如流垦横空般摇曳而至。 狂鹰彭马目光倏然一亮,暗叹道:“老夫适才几番欲下辣手,俱皆忍住未发,但眼前二人想是命该绝此,龚宁一到,这二人焉有命在?” 剑铃子龚宁乃金雕盟羽环属下,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便是个有名的大煞星,他的得力手下,哪里还会是个大善人呢?龚宁心性,彭马深知,当那清亮的铜铃声来至头顶,他已侧身转出,边沉喝:“龚宁,一网打尽了么?” 剑铃子龚宁身形在空中做了一个奇妙的转折,手中长剑微一伸缩,铃声在闪耀的剑芒中略一颤响,语气恭谨,却又冷煞的道:“禀堂主,寸草不留!” 狂鹰彭马双掌迅速背向身后,疾闪七尺,缓缓说道:“罢了,但要留个全尸啊!”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锋利的剑刃一偏一斜,抖出一团寒森的剑芒,手腕疾抛倏挑,剑身嗡然震响,二十一剑剑剑连绵,一气展出,犀利无匹的攻向大刀客潘存义,二刽子朱瀚而至! 大刀客潘存义一身所学,较之二刽子朱瀚相差无几,而其膂力之雄浑,犹更在朱瀚之上,此刻,他手中那柄沉逾三十余斤的厚背砍山刀,有如泼风般挥舞不停,他已将全身所有的余力尽皆使出,对他生命的赌注做最后的一搏。 自然,二刽子朱瀚亦早已明白目前的处境,他倾力配合同伴的进退攻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拼命抵挡着敌人那一波波似乎永不停息的剑浪。 不但是一个人,只要是一个有生命意识的生物,它都会懂得“生”的可贵,哪怕仅存有一线之机,它也会竭力为生存而做最大挣扎的,这道理很浮浅,但是,却也很确实,你说是吗? 剑铃子那张黝黑而冷竣的面庞,刻板得没有一丝表情,炯然的双眸中,透射出两股令人震慑的光芒,这光芒很冷,很涩,但又尖锐残酷得像一柄锋利的白刃,是的,这便是杀气,便是须以热血相祭的杀气! 清脆的铃声越响越急,灿烂的寒光越舞越盛,于是 茫茫的剑气在空气中盘绕,如削的刃风在周遭纵横,破空的呼啸刺人耳膜的响起,而追魂使者的狰狞魔影,也宛如在黎明前的晕黯中隐现。 狂鹰彭马默然退居一偶,摇摇头,望着满地的尸体,而黑暗中,仍然有着步向死亡的幢幢人影,不错,死亡是恐怖的,不论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向它接近,但有些时,为了种种原因,你却不得不静对死亡,虽然你是多么畏惧它。 忽然—— 又是一声悠长而惨厉的号叫传来,一条颀长的白色?擞昂鋈簧眨硪惶踝辰〉纳碛爸狈伤某咧撸殖林氐穆湓诘厣希妊藕嵋绲亩浅p沤Γ袷且桓雒土宜て频乃摇?br /> 狂鹰彭马心头微惊,目光急掠,已看出那直飞空中的白色人影,正是白衣秀士陶光,另一个肚破肠流的大汉,则又是那两名仅存的莽狼会监法之一! 正当彭马欲飞身前往探视的刹那之间,一个如鬼魅似的身影,已闪电般抢先而出,速度之快,迅如雷火! 于是—— 狂鹰笑着停住,他目注那条人影急飞而起,又与半空中的白衣秀士双双落地,而白衣秀士陶光甫一着地,便以双手捂嘴,好似在勉强吞咽着什么。 旁边的那人——浪子楚云,匆忙以掌心抵在陶光背后,低沉的道:“朋友,这口瘀血可以吐出来,不用吞下。” 白衣秀上陶光适才又以险招进袭敌人,他拼着背后受击,踏入对方中宫之内,以“勾离爪”功夫,活生生扯裂了一名强敌的肚腹!但是,他却也被那名莽狼会的监法在背上印了两掌! 虽然陶光已在事先运气背后抵御,但这名莽狼会监法功力甚厚,垂死之际,力道依旧惊人,这两掌之功,虽未如何严重,却也震得白衣秀士血气翻腾,耳鸣目眩。 这时,他张口吐出两团紫乌色的瘀血,强忍;却又忍不住的喘息起来,面色苍白得有些发黄,额际汗水淋漓涔浑而下。 楚云亲自取出丝帕为陶光揩抹嘴角血污,又自怀内摸出一粒淡红色药丸,沉静的道:“朋友,弓弦绷得太紧会折。屋梁的负荷过重亦会倒坍,而人超过了体力的极限亦会颓倒,你武功很强,但却不宜冒险取敌,五岳一剑班兄亦定然不会同意朋友你如此不惜自己的,是么?” 白衣秀士陶光默默地凝注着楚云,又默默的点了点头。 楚云笑笑,将手中淡红色药九交在陶光手中,低声道:“你的伤势并不重,仅是因为中气亏损,略有脱力之像而已,吃下这粒药丸,再息一个时辰就会好的。” 陶光依言服下,深深吸人一口气,十分感激的望着楚云,楚云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道:“嗯,莽狼会的残余就快一网打尽了。”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移眸望去 他的目光与赤骑追风骆森的双掌,同时落在那硕果仅存的莽狼会监法前胸之上! 一声狂吼,这中年大汉身躯猛翻而出,连连在地上滚出寻丈之遥,方才寂然不动,汗血和着泥沙,在他面扎上混成一片。 其他的莽狼会角色,这时纷纷将手中兵刃弃置于地,嘶哑的大叫道:“快刀白刃,不杀好汉光棍,我们服了!” 赤骑追风骆森蓦地吼了一声,喝道:“呸!你们也称得上好汉光棍?老子活劈了你们这些杀才!” 仅存下的莽狼会人物,这时只有五六个人了,他们个个汗浸衣衫,血迹斑斑,发髻散乱,一副疲惫不堪之状,五六双眼睛,俱皆在喘息中惊恐的注视着赤骑追风,神色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令人难受的滋味。 半晌…… 赤骑追风骆森缓缓垂下双手,向围恃四周的近十名龙风山庄庄友摇摇头,语声低沉的道:“罢了,都给老子滚!” 于是那五六名莽狼会弟子喜色顿展,齐齐恭身下拜,呼啦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外急奔而去。 楚云回首向陶光一笑,道:“血腥的残杀中,应该有点人情味,哪怕一丝也好,你说是么?” 第三十六章 垫己去兮 剑腾戈飞 楚云说完了话。缓缓回身注视一场最后的决死之战,五岳一剑班沧对银戈飞星常大器的龙争虎斗! 白衣秀士陶光一直凝注着楚云,在这短暂的接触中,他已深刻体会出对方那一股特异的气质,与浩瀚如海的深邃禀赋。 这股气质与禀赋,和寻常人是绝对迥异的,陶光感到有些悠远朦胧,和雄伟浩瀚的感觉,便好似在看着一座隐在云雾中的高山,是如此耸拔挺逸,却又蕴藏着无可比拟的力量。 此刻…… 银戈飞星常大器的衣衫,已全然被汗水浸透,虽然他强憋着一口真气,但喘息的声音,依旧可以清晰的听到。 五岳一剑班沧的“钻砾剑”法,目前已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最高峰,剑势有如漫天波涛,滚滚而起,又似银河垦群,绚烂生辉,像万千明钻流动浮沉,如熔岩翻腾漫天盖地,不但剑气如虹,连周遭的空气也带起漩涡圈圈。 楚云默默观察,低声自语道:“好,好,果是剑术名家,一代宗师,五岳一剑之号,当之无愧。” 白衣秀士陶光此刻站在楚云身旁,他闻言之下,接口道:“班庄主日常闲居之时,多往龙凤山庄内之‘枫崖’勤练剑法,在下经常奉侍于侧,班庄主的剑术——至极绝之际,甚至能身与剑合,以剑气伤人于方圆两丈之内,在下虽出江湖不久,能人异士所见却多,剑术一道,未尝见有高于班庄主者。” 楚云淡淡一笑,道:“贵庄主剑法之绝,堪称无双,今夜,楚某亦是大开眼界呢。” 白衣秀士陶光不知如何,心头微微一跳,目光则移到楚云挂于胯旁的“苦心黑龙”长剑之上。 “楚大侠……” 楚云回头注视这位江湖上甚有名气,却又以冷面辣心见称的白衣秀士,微微一笑,道:“陶兄有什么高见?” 陶光咽了口唾沫,道:“不敢,在下忽然想起一事。” 楚云伸手拍拍陶光肩头,道:“但请直言。” 白衣秀土陶光一指楚云悬于胯旁的“苦心黑龙”,低声道:“楚大侠,尊驾所佩的长剑,非但形式古雅夺目,而且。尊驾悬挂的位置也与众不同,好似比一般剑家低了许多,假如,在下的推断不错的话,凡是如此佩剑的武林人士,必定有着极端特殊的技艺……” 楚云一笑道:“陶兄言重了,楚某佩剑如此,仅是习惯使然,至于剑艺么,陶兄日常承受班大侠绝技之感染,如再一观在下这泛泛之家,便好似滨海之民忽见淙淙流溪,那就微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陶光有些赧然的正待说话…… 一声暴雷也似的叱喝,蓦然传来,满空星芒纵横迸射,锐风呼啸,声势端的惊人无比! 楚云冷笑道:“叱吾飞星!” 陶光急忙回首顾视,只见五岳一剑的神火剑已翻翻滚滚的凝成一道晶莹深厚的光墙,光墙四周,罡气澎湃,点点星形光芒,正闪电般向内激射不息! 银戈飞星常大器在他成名的银戈之上,用尽了所有的功力,却依然奈何不了五岳一剑,此刻,他已将轻易不肯施展的绝活“叱吾飞星”使了出来。 光墙如流灿的火龙,波动不绝,银星似飞闪的钻石,呼啸穿射,而如雷的喝喊,更声声宏烈,震人耳膜。 楚云在旁凝神不动,缓缓的道:“银戈飞星常大器,就要栽了。” 白衣秀士陶光目不稍瞬的注视斗场,轻声道:“楚大侠,常大器这厮的叱吾飞星,也够得上个狠字呢!” 楚云默默颔首,没有说话,而斗场中,银戈飞星常大器已蓦而升空五丈之高,在空中一个盘旋,头下脚上的扑向五岳一剑! 白衣秀士有些吃惊的道:“啊!常大器不要命了!” 楚云断然道:“不,他必有所施!” 果然,正当五岳一剑的剑尖颤成千百点银光,反卷而上的时候,银戈飞星那魁梧的身躯已倏而向侧旁横移八尺,单臂自肋下抖出。七点黑芒,排成一线斜斜飞到! 五岳一剑长笑一声,随着他的长笑,寒光暴涨,呼轰扫去。 此刻!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叫一声,身躯在空中猝然一翻,手脚不停挥动,一朵朵五角形的精钢飞星,又如天女散花般自四面八方向班沧包袭而至。 白衣秀十目睹那漫天星芒呼啸而出,又目睹被班沧纵横的剑气卷扫一空,他不由悦意地呼了口气,轻松的道:“五岳一剑岂是如此容易算计的么?常大器早知今日,定然悔不当初了……” 楚云正待回答,目光一瞥,却在刹那之间,发觉已自半空落下的银戈飞星,那棱角突出的面孔之上,布满了狂厉狠毒的神色,这种神色,楚云是十分熟悉的,他知道,只有当人恨到极点,准备豁出一切的时候,才会有这些令人见而起悼的表情。 这意念在楚云脑中如电光似的一闪,他倏而喝道:“班大侠,有玉碎之心!” 五岳一剑似乎微微一怔,剑芒略敛间,他已恍然大悟,身形如雷电猝闪,暴移九步之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银戈飞垦常大器已疯狂的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一大片“叱吾飞星”带着尖锐的利啸疾飞而出,挟在这片星芒之中的,赫然尚有一柄沉重闪耀的银色短戈! 要知道,大凡一个武林名手,当他到达成败边缘的生死关头之际,多会将其珍藏不露的卓越绝技使出,而这到最后才使出的绝活,大多狠辣无比,以手中兵刃作孤注一掷的手法,更必有其独到的阴毒之处,因为,这一着,乃是有与敌俱亡的打算的拼斗至此刻,出手之人,安能不凶厉至极,怨恨至极? 这时,一大片叱吾飞星,已如电光石火般来至班沧身前,班沧适才已移出九步,而这短短的九步距离,已给了他一个足够的准备时间。 飞星与辉耀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又随着挥动迅捷无匹的剑势环绕,然后,被绞成粉沫般的残屑四散而出。 于是—— 一条闪射着光芒宛如银龙般的短戈,已在那些飞星碎溅之时,微微颤动着倏而射到,戈锋划破空气,有着极为刺耳的啸声,如削的锐风,甚至连站在三丈之外的楚云也可以感觉出来。 白衣秀土陶光脱口叫道:“不好,常大器已在兵刃中贯人全身真气!” 楚云踏前一步,双眸不动—— 他十分清楚,当一个功力高如银戈飞星此等武林枭雄,当他将全身真力聚于一点时,其威力之宏,是不可忽视的,然而,楚云亦知道,凭五岳一剑的超绝身手,虽则仍不宜硬挡,但闪躲开去却是没有问题的。 但—— 五岳一剑竟蓦而收去剑芒,将神火剑环抱胸前,双手握住剑柄,纹丝不动,目光如冷电一般凝注着即将飞到的银戈! 楚云心头微微一怔,却不由暗赞:“好个五岳一剑,他如此作法,想是要以一方豪雄的磊落气度,光明正大的与他的对手作最后一击!” 心念尚未转完,疾如迅雷的银色短戈,已经直飞到五岳一剑身前! 仿佛西天的闪电般快捷无伦,五岳一剑倏而霹雳般大喝一声,手中神火剑猛然点去,又在点出的刹那间嗡然一颤,斜斜上挑! 剑身宛如撕裂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裂帛也似的巨响,“当”的一声,横切在银戈之上。 这“当”的一声巨响,好似铜钟大吕一般,震得人人耳膜生痛,连树上的幼小枝芽,亦随着落叶飘然坠下。 金属相击的声音尚袅绕未散,那柄沉重闪耀的银戈已被切为两截,飞起空中七丈之高,又映着旭阳初放的光辉,坠落丛草之中。 银戈飞星常大器身形随着断戈着地,一个跄踉,“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坐到地上,他微仰着面孔,而面孔上清晰的棱角,已失去了往常的威慑冷峻,交织成一片极端的凄凉与哀伤的线条,这神情,好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有着天下虽大,无我立身之地的哀楚。 五岳一剑亦被震退三步,他俊朗透逸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红晕,而这红晕却是隐在苍白的一抹,此刻,他一言不发,脸上毫无表情的凝注着手中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神火剑,而这柄锋利的长剑剑刃,赫然有着一个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除了另外几批尚在拼斗的叱喝声外,场中没有任何声响,有的,只是银戈飞星常大器粗浊的喘息。 于是—— 白衣秀土陶光焦虑的向前走了两步,又为难的停住,目光求援似地凝注站在一旁的楚云。 楚云明白陶光为何欲行又止的原因,这理由很简单,大凡一个武林名家,对他自己的兵器,都是爱逾生命的,稍有一丝损毁,则不啻是一件最为痛心的事,而陶光身为五岳一剑属随,在他主人如此心情之下,又有什么能力加以安慰呢? 在两道含着嘉许的眼神中,楚云对陶光一笑,缓步行向五岳一剑身前。 “班兄,此时此情,楚某能说一句话么?”楚云深沉的道。 五岳一剑悚然一惊,“唰”声收剑入鞘,长身一揖道:“今夜之战,多赖楚兄一臂之助,班某不言谢字,惟将恩德长忆心头,日月环转,记得楚兄拔刀之义……” 楚云豁然大笑道:“好个五岳一剑,如何对这区区之事这般看重?楚某有幸识荆,已觉无上荣宠,江湖之上,难道便没有一个正心之士么?班兄如此言来,倒令楚某无颜攀交了。” 五岳一剑连忙整冠整衣,双手与楚云相握,真挚的道:“楚兄,班沧于武林之中,素无怀恩感德之人,更不信天下尚有多少堂堂皇皇之上,今见楚兄,班某心折矣,适才班某痛心随身兵刃之损,失态之处,万祈楚兄莫予见责才是。” 楚云坦然笑道:“班兄言重了,楚某岂会如此度狭?倒是目前之战,吾等也好作一个结束了。” 五岳一剑颔首同意,回头望向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常大器,冷然道:“常大当家,还有兴趣要贵队的朋友们继续流血么?” 常大器疲惫的睁开眼睛,直直的凝视班沧,嘴角却在微微的抽搐着。 半晌—— 他蓦而奋力呼道:“灰旗队所属,一律罢战听令!” 语声沙哑撕裂,却使远近可闻,瞬息间,银扁担罗奇满头大汗的掠至常大器身侧.不管自己右肩被撕开的皮肉,惶急的道:“瓢把子,这是怎……” 他还没有说完话,半声惨叫已经传来,常大器仓皇回顾却见自己手下三骑队中,最得力的灭魂骑队头领大刀客潘存义,只剩下半个头颅尸横于地,二刽子朱瀚,却浑身鲜血淋漓的站在一旁发怔。 常大器愤怒的哼了一声,双目中凶光顿现,但甫一与楚云那冷厉的眼神相触又似泄了气的圆球般长叹一声。默默无语。 楚云缓缓的道:“常大器,杀潘存义,乃在阁下发出停战令之前,由不才亲口嘱咐属下所为,假如有一切后果,概由不才一人承担。” 银戈飞星处在如此情况之下,已等于完全陷入重围之中,不论心中如何悲愤,你又叫他怎么办呢? 这时—— 二门神雷望、金菩提曹功、二刽子朱瀚,及仅存三人的四羽士,已全然围立常大器身旁,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几处伤损,每个面孔,都透露着极端的仇恨,但是,这仇恨却深藏在畏惧之中。 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与五岳一剑的赤袍铜拐公孙雄、赤骑追风骆森、啸江二怪、白衣秀士陶光等人,亦皆分立两侧,双方仍然是一个对峙的局面,不过,这与夜间交手以前的情形,却是大大不同了呢! 此刻,五岳一剑回身向楚云一礼,道:“便请楚兄一切作主便了。” 楚云双手微摆,道:“岂敢!此乃班兄与灰旗队之间的私事,一切尚请班兄与其了断,楚某怎能妄作安排?” 五岳一剑微一沉吟,笑道:“那么,班某便放肆了。” 说罢,他面容微沉,冷冷地对银戈飞星道:“常大当家,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只要撂出一句话来,班某便定然接下,不过如今情势如何,阁下最好也在心中稍存根底。” 银戈飞星常大器望着满地尸体,四溅的鲜血,心中亦自然明白班沧言中之意,他沉默了良久,沉缓的道:“姓班的,灰旗莽狼,可说已在昨夜完全栽了,姓班的你定然较老夫更为明白,这笔血债,是不会从此罢休的,双首谷的产金山溪就此不谈也罢,但你除非一剑诛去老夫,否则,哼,灰旗莽狼与你,以及今夜落井下石的楚某等人,定然有再以赤血相染的一天。” 五岳一剑神色一冷,尚未说话,楚云已踏前一步,豁然大笑道:“有骨气,常大当家,楚某代表金雕盟先行接下,班兄,想你也不会谦让吧?” 说到后句,楚云回首向班沧一笑,五岳一剑朗声说道:“这个自然,不过,依在下一贯习性……”他望了望银戈飞星,又道:“却未免太给姓常的朋友占便宜了。”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不顾一切的道:“班沧,灰旗莽狼,如今尸横遍野,血染长草,老夫一命又何足惜?是是非非辩亦无益,老夫头可断志不可屈,既已败于你手,姓班的你看着办吧,老夫若有一字怨言,便算不上领袖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一旁的灰旗所属,此刻俱皆动容,银扁担罗奇满脸涨红,大叫道:“对,即使碎尸万段,也要叫江湖朋友知道我们俱为男子汉,大丈夫!” 五岳一剑双眸光芒电射,右手不知不觉中,已抚在长剑之上。 楚云却向他微微摇头,淡淡一笑道:“那么,各位相信较之百角堡的威风如何?” 此言一出,灰旗队各人自银戈飞星以下,无不神色大变,面面相觑,在他们的意识中,百角堡的声威是较灰旗莽狼强过多多的了,而百角堡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的事,又给他们多大的震惊啊!如今,不想站在自己眼前的,便竟然是一手毁灭百角堡的人! 银戈飞星等人,全都怔忡着没有说话,一片沉寂宠罩场中,而这是一片极不调合的沉寂呢。 忽然—— 一个声音自林外传来,这声音极为急促,场中各人俱为内家高手,是而听得十分明白,这好像是一个人在急急奔掠的声息,但是,在此时此地,在这修罗场也似的大柳坪,在这朝阳初升的清晨,又会有谁在如此匆忙的奔走呢? 第三十七章 南海煞者 中原剑士 这时,站在楚云身侧的剑铃子龚宁,迅速趋前一步,轻沉的道:“盟主,可要弟子前去阻止来人?” 楚云微微摇头,与众人的目光同时注视林外,而此刻,一个粗扩的声音,已大刺刺的自林外传来:“奶奶的,后面这些杂碎倒是越跑越起劲……咦,怎的这片鸟林有着血腥气!今儿个一大早,场面却似乎十分热闹哩……” 随着语声,一条胖大的身影已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林边,那人隔在一行行的柳树之外,好似正在向这边探首张望。 五岳一剑冷冷一笑,回头瞥了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一眼,右手已迅速的移到剑柄之上。 但是—— 楚云却忽然在这时笑了起来,笑容开朗而真挚,是一种充满了热力与欣悦的笑。 在场各人正在纳闷地望着楚云之际,林外那胖大的人影,已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口中忽然哇哇大叫道:“咦唏,这林中简直变成大屠场了嘛,他娘的横七竖八躺了这么一大片,啧啧,真是有干天和,有干天和……” 这胖大汉子身旁一件土黄布衣褂,头皮刮得油青,亮闪闪的,与他满身油污正好相映相衬,而且,敢情还露出一个硕大的肚皮哩。 剑铃子龚宁冷叱一声,身形微挪,已如鬼魅般移到来人身前,不待来人再向这边探视,已沉厉的道:“好朋友,这里与阿修罗地狱正好差不多,阁下莫、非亦想将那一颗胖大头颅留在此地么?” 胖大汉子微愕之下,脸上的肥肉一鼓,仿佛布在上面的细小五官都在跳动,他大吼一声,叫道:“相好的,你这话可真透着轻松,大爷满脑袋的肥油,正觉得难以负荷,来来,相好的便烦你取下,留着当个祖宗牌位供吧。” 剑铃子龚宁平素不苟言笑,辣手冰心,此刻吃来人一阵讥刺,不由面色倏寒,双目中煞气顿现。 那胖大汉子摸摸肥厚的下颔,向龚宁背后略一张望,细眼半眯,皮肉不动的道:“相好的,别吹胡子瞪眼睛,大爷我三江五湖一腿跨,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这等阵仗唬大爷我不着,倒是阁下莫先气伤了身子……” 剑铃子龚宁冷森森的道:“是这样么?龚某此刻便想试试朋友你的道行!” 胖大汉子脚步一叉,双掌交胸,大有泰山石敢当的气概,咯咯大笑的道:“请,借老兄的手到西天走一趟,正乃大爷我生平夙原!’”随着这句话,气氛在无形中又充斥着杀伐的血腥味,剑铃子龚宁向后一退,返身肃然道:“候盟主令。” 楚云一直笑吟吟的注视着情况的演变。此刻他朗朗一哂,平静的道:“严大哥,多日不见,怎的遇着在下却如此冷漠起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剑铃子龚宁正愕然抬头,不知自己盟主在向谁说话,他背后那胖大汉子已忽然像被谁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口中大叫着奔向楚云。 于是,在场中各人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二人己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胖大汉子既似哭,又似笑的叫着:“俺说楚非伙计啊,俺寻得你好苦哇,你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奶奶的俺真是舍不下你啊……” 敢情这胖大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睽违已久的江湖巨枭——狐偃罗汉严笑天! 楚云轻拍他肥壮的肩膀。微笑道:“老兄,你那天在下营镇中和人打架,怎的一去便不回了?害得在下好找。” 狐偃罗汉松开双手,细细端详了楚云一阵,口中啧啧赞道:“果然一代俊彦,气度不凡,啊啊,俺的这招子尚未昏花……伙计,你说那天在下营镇的事情么?妈的,不提还罢,一提俺就是一肚子气。” 楚云笑笑,又道:“那些穿红衣的人是哪一路的?闻说还吃你劈翻了一个!” 狐偃罗汉傲然道:“这两个老小子乃是‘红影郎中’陈鹤手下的两员大将,俺早年为了一桩买卖,与陈鹤闹得乌烟瘁气,彼此反目,那天在酒店中遇着了这两个小子,妈的,俺不去惹他们已是够客气了,哪知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在酒楼上却指桑骂槐的胡言乱语起来,俺忍不住使了一点小手法回敬,这两个家伙却当堂翻脸动武,于是么,嘿嘿,他们的代价便是一死一伤……” 楚云又道:“那么,事后你怎么不快些回来呢?害得在下担了好多心。” 狐偃罗汉哼了一声:“俺不是追那小子去了么?唉!却不想冤家路窄,红影郎中陈鹤这狗娘养的便候在镇外,于是这一场把戏可就好瞧了,直打了三个时辰还没有分出胜负,后来,俺一看场面不对,只好忍住一肚子火气,回头来找兄弟你。” 楚云忽然低声一笑,道:“老兄,你是否打那陈鹤不过?” 狐偃罗汉胖脸一热,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奶奶的,这老小子一身工夫真够硬,不过,‘敌强我避’乃兵家上策,打不过走人,也不算丢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云沉声道:“罢了,老兄,在下定会为你找回这场过节,现在,我们先将眼前的事料理一番再说。” 于是,楚云为狐偃罗汉做了一次简明的介绍,周遭这一群名蜚武林的好汉,都折服在对方的盛名之下。 狐偃罗汉双手互搓,大笑道:“今天真是幸会,呵呵,尤其是五岳一剑班兄,俺更是神交已久,却料不到能在此地见面……” 五岳一剑班沧抱拳一笑,道:“不敢,狐偃罗汉威震八方,名扬天下,班某更是钦仰不已。” 二人正在客套,楚云已若有所觉,他低声问道:“老兄,可有别人与你同路来此?” 狐偃罗汉蓦然一惊,回首四顾,急道:“可不是,只不过这些朋友们却并非同道,乃是想借着人多帮大,给俺老严吃一顿生活罢了,俺比他们早走一刻,本想找个清静地方大家比划比划,目前正好在此处来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有些迷惑的道:“这又是哪一路的朋友?莫非他们也与老兄你结有梁子不成?” 狐偃罗汉恨恨的道:“真他奶奶的莫明其妙,俺也不知在何时何地得罪了大洪二子这两个老绝物,大洪山的朋友们忽然于目前寻到俺老严,一句话不说便动上了手,奶奶的,这些小子们一上来便是打群架,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只好边走边打,一直捉迷藏似的来到豫境北面,这些家伙却仍然紧追不舍,好像俺老严抢了他大洪二子的媳妇一样……” 狐偃罗汉说到这里“呸”的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目光闪处,却与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常大器打了个照面。 常大器一直低垂着脑袋,这时抬起头来与狐偃罗汉四目相触,不由咧了咧嘴,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艰涩表情。 狐偃罗汉失声叫道:“咦,灰旗队的常大当家怎的在此地风凉起来了?啊啊,可是真想不到哩!” 原来,狐偃罗汉与银戈飞星二人,同是江湖上闻名的巨枭,二人彼此也见过数面,只是双方生意路子不同,是而在利害上尚无冲突,日常间也还保存了一点情谊。 狐惬罗汉一直忙着与楚云等人说话,因此对常大器那一于人就没有注意,直到此际,他才看清了是怎么一个形势,自然,以狐偃罗汉这头老狐狸的江湖经验来说,不用任何人解释,他也明白了眼前是个什么场面。 这时,楚云将目光望着远方,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意,他仿佛正在想着一件事情…… 五岳一剑班沧凝目向林外注视须臾,他忽然低缓的道:“楚兄,有人正向这边奔来,人数尚且不少……” 楚云颔首一哂,道:“不错,可能就是大洪山的朋友了。” 他随即回头向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一瞥,沉声道:“姓常的,稍停楚某等应付大洪山来人之时,你们各位最好静待此处,切勿轻动,否则,假如各位有着混水摸鱼的企图的话,那么,后果如何,列位心中可能较在下更为清楚。”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双目望天,一言不发。 狐偃罗汉大步过来,望着林外咬牙切齿的道:“好杂碎们,俺严大爷若不能给你们来个狠的,你们只怕要将俺看扁了,奶奶的,迷藏也捉够了,现在来一扬热闹的吧。” 说着,他向楚云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俺说伙计,才见面就为你惹下麻烦,俺真有些…… 楚云轻轻摇头,低声道:“不,这并不关老兄你的事,这场麻烦,倒可能是在下连累了老兄。” 狐偃罗汉闻言有些愕然,楚云却一笑不语,狐偃罗汉又将手指向侧旁一比,低沉的说道:“伙汁,常大器这老小子怎的又和你干上了?看情形,他这一遭栽得够惨呢,而且,地上躺着的,好似还有莽狼会的朋友……” 楚云目光一直凝视着柳林之外,此刻淡淡的道:“不错,他们昨夜可说是全军覆灭,至于在下为什么和他们结有梁子,却是说来话长,现在,老兄,让咱们先见识一番大洪山的朋友吧。” 楚云说到这里,一旁卓立的五岳一剑班沧已冷冷地一笑道:“来了,共是七人。” 柳丝儿在轻轻地飘拂,轻盈盈的,在柳树的间隙中,六条人影如鹰隼般纷纷掠人,身手奇绝。 掠入林内的七人中,为首是一个年约四旬,身形修长的汉子,白皙无须的面孔上配着细长的眉眼,令人有着一种深远含蓄的感觉,在此人身后,是一个儒衣打扮的老酸古及另一个头戴瓜皮小帽,手执旱烟杆,留有两撇小胡,状似店铺掌柜般的人物,以外四人,却俱为清一色深紫绣花长衫,黝黑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行动之间有若虎跃豹腾,猛捷无比。 七人甫一掠入柳林,向遍地尸骸略一张望,立时毫不犹豫的直奔楚云等各人所立之处而来。 狐偃罗汉喉头咕噜一响,双手微搓,一马当先的抢前两步,拉开嗓门呵呵大笑道:“好朋友,江湖上有道逼人莫逼绝,到头留半步,奶奶的,你们却是狠得半寸余地也不留,你道俺老严还真含糊你们不成?本来,这下子彼此正可总清总结一下。” 狐偃罗汉语声甫落,七条人影已飘然立定,七双眼睛,炯然向楚云等人这边凝视。 一直站在侧旁未曾开口的大漠屠手库司,这时回首望了望眼帘深垂的狂鹰彭马,这位威震大漠的狂鹰却沉默不语,然而,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宛似一股冰凉的寒气,慑人心脾。 大漠屠手库司大步行至楚云身侧,正待启口,楚云已微微一笑,摇手阻止,而此刻,对方七人中,那面白无须的四旬汉子己傲然一哂,生冷的道:“碧落浩渺,江山无际,放眼天下之大,有谁能力大洪一脉之敌?” 这人说话之间,口气之狂,简直已非“目无余子”四字可以形容了,加以他语气冷硬,听来有似冻石梗胸,令人有着极不愉快的感觉。 楚云双手负在身后,丝毫不动大气,狐偃罗汉却有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他娘的气煞俺也,就凭你们这几块废料与大洪山那两个老不死的甲鱼,就敢他娘的吹此大气么?你们只不过是大洪二子手下的走狗奴才而已,大洪山上的蛇鼠之流,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你们这些杂碎连边都摸不上,却到这里出丑卖乖,真是可笑之极,可恨之极……” 那面孔白皙的四旬汉子,细长的眉目微微舒展,冷煞地回道:“斧底游魂,漏网之鱼,尚有何颜在此说话?如若不才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狐偃山下了!” 狐偃罗汉听得一愕,随即如疯狂似的冲向对方,口中大吼道:“好他娘的一群狗熊,俺撞狐偃山之前,也得先撞碎你这狗养的肚皮!” 说话声中,狐偃罗汉已狂风暴雨般向敌人攻出一片漫天掌影! 这细眉深目的汉子眼皮也不撩一下,双脚反而向前迎上一步,而狐偃罗汉所猛烈掌击,已轰然卷到! 正当此际—— 一大串掌影,仿佛一大串流光,在尖厉的劲力中猝然自斜刺里涌到,威势之宏,连地上的草茎也自根拔起了一大片! 于是—— 呼噜噜的空气在四周揽荡,强劲的罡力四散涌溢,狐偃罗汉胖大的身躯如醉洒也似的退出五步,摇晃不止。 另一边,那自斜刺出掌之人,亦并不较狐偃罗汉好受多少,一直踉跄后退六尺,力“始掌桩站稳,面孔神色,己然和猪肝相差不远了。 狐偃罗汉大口呼吸了几次,怒吼道:“杨文显,俺把你打不死的老匹夫,你他娘在灌了一肚子骚水,却尽干些为虎作伥的勾当,做大洪山的走狗,呸,快摘下你那南山一儒的招牌吧。” 原来,适才猝然自侧旁出掌相拒之人,正是那位身着儒装的老酸丁——南山一儒杨文显。 这位南山一儒双袖一抛,竭力使自己形态自然,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笑吟吟的道:“呵呵,严兄请了,老夫等人一路追随严兄至此,实无他意,乃诚请严兄至本山当家的面前,略微解释一件事情。” 狐偃罗汉怒道:“奶奶的,以这种方式对付于俺也叫请?假如不是这个“请”字,俺看俺这条老命大约早已吃你们分了!” 蓦而一声凄冷的阴笑,接住狐偃罗汉的语尾响起:“严笑天,你说得一点不错,不才认为如此待你,已是过于客套,若不才早几天与杨老师等人会合,哼哼,只怕大罗汉你此刻早已授首在大洪山‘紫灵堂’之前了。” 狐偃罗汉强忍怒火,故意龇牙一笑。阴阴的道:“你小子这叫做癞蛤蝉打哈欠,奶奶的口气倒不小,本罗汉江湖上也滚了数十年,嘿嘿,却对你这位仁兄面生得紧,自你露脸至今,除了顶着一张狗嘴在那里扯淡以外,就没有摆出一点人的模样……” 狐偃罗汉语针如蜂,尖锐无比,说到这里,蓦然大吼道:“小子你报上名来,严大爷今天若不将你搁在此处,就冤枉在江湖上吃了几十年刀尖饭!” 站在他对面的南山一儒杨文显此刻面色微变,有些担忧的回头望了那细眉深目的汉子一眼,急忙抢着说:“严兄,素闻阁下目似金睛,阅人分毫不爽,只是阁下此番却看差眼了,嘿嘿,严兄知道面前这位师父是谁么?” 严笑天尚未答话,南山一儒己缓缓的,一字一顿的道:“蒙蒙雾里一孤舟,飘摇几多愁。” 狐偃罗汉微微一怔,不由回头望了望,于是—— 一个清雅的语声,带着些微风尘中特有的低沉响了起来:“啸江呼浪豪意长,白煞詹如龙。” 南山一儒杨文显神色一震,惊疑的道:“奇怪,又是这熟悉的语声,莫非……” 他目光掠过身前的各人,一直射向楚云身上,而楚云,此刻正望着他微笑,不过,微笑中有着凡丝说不出的意味。 那面孔白皙的中年人,这时冷漠已极的淡淡一笑,阴阴的道:“好朋友,看不出你年纪青青,却知道詹某之名,大约在江湖上也吃了不少年的闲饭了?” 楚云此际才踏前两步,拍拍狐偃罗汉肩膀,一笑道:“老兄,自现在起,看愚弟的了。” 转过头来,楚云双手负在身后,凝视着适才说话的汉子,平静的道:“詹朋友,你说得对,在下的确在江湖上吃了十来年闲饭,混得个薄薄的虚名,自然,这一切都比不上南海一派的白煞者詹大侠于万一,不过,在各位坚请狐偃山严当家回大洪山之前,在下是否可以问一句话?” 这位倨做已极的中年人——白煞者詹如龙,闻言冷冷笑道:“问罢,你的问题完了,詹某也有话要问你。” 楚云回首四顾,含有深意的一哂,沉声道:“请教詹大侠,列位如此劳师动众穷追不舍,亲请严当家的至大洪山走一趟,不知其因何在?” 白煞者詹如龙大刺刺的道:“这个待严笑天这老匹夫去了自会明白,现在,不才问你,你们牛鬼蛇神的一大群在这里有何企图?地上这多纵横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朋友你与严笑天有何关系?与大洪山是友是敌?” 楚云一直平淡含笑的面孔,这时突然一沉,目光隐射着令人起惶的煞气,于是,他那线条鲜明有力的脸庞,已在刹那间转变得有如一尊冷酷无比的魔像,语声仿佛一道水流,与他神色的转变同时响起,寒冷得几如结冻的壑谷:“詹如龙……” 楚云后负的双手缓缓移到胸前,冷沉的吐出三个字,又生硬的道:“今天要想使严大当家的离此一步,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便不妨一试,严大当家乃在下拜兄,朋友们如与他结有任何瓜葛,在下一概代其承当,还有此问的满地尸体,正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说到这里,詹如龙,阁下应该知道在下与大洪山是敌是友了。” 白煞者詹如龙乃大洪山二当家左拐子宋邦的八拜义弟,情同生死,一身武学,更是阴诡奇绝,兼而有之,詹如龙在大洪山的地位甚尊,他虽然不常驻于大洪山,但也掌着大洪山执法红旗之责,权位之尊,仅次于大洪山二当家有数几人而已,詹如龙本人又是南海一派最长辈份的高手,日常之间,备受同辈属下敬畏,他本人习性又是孤僻至极,是而,养成他目前的跋扈嚣张之气,却也不是偶然的呢。 楚云的话,非但狂,而且傲得厉害,语锋之利,直刺得这位江湖上横闯了二十余年的白煞者面孔煞中带白,只管在那里冷笑不已,自然,这冷笑中,包含着无比的愤怒与杀机! 忽然,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酸气冲天的南山一儒抢前了一步,仔细地在楚云面孔上打量,那副模样,一看即知他是在记忆中竭力搜寻着什么。 一直沉默无语的大漠屠手库司,此刻倏而冷哼一声,如狼嗥般喝道:“酸老儿,就凭你注视本盟盟主的德性,已足够身卸八块之罪!” 楚云微微一笑,再度用手势阻止即将发狠的大漠屠手。 南山一儒用手抚额,苦苦寻思,突然—— 他失声大叫:“浪子楚云!” 楚云尔雅的一拂长衫,微揖道:“关洛道上一别经年,不想前辈至今仍未遗忘在下,睽违日久,在下却怀念前辈至深哩……” 南山一儒踏前两步,伸手与楚云相握,一面细细端详,边激动的道:“好小子,那时你行走武林未久?戏蛞言げ纺憬幢厝淮笥幸环魑袢找患阒だ戏蛑晕薏睿呛牵评锴嗔罄隙叵掠兄喽ɑ嵛腥硕湃恕?br /> 南山一儒语词中提到楚云恩师,不由令这位后起豪雄黯然垂首,是的,尽管恩师如何,尽管楚云此刻之力已足能做啸武林,却又与他尸骨已寒的恩师有何补呢? 自然,南山一儒杨文显成名之际,楚云尚不过初露头角,在三江五湖上的名望是不足以与南山一儒相较的,而且在辈份上,南山一儒也的确比楚云高一辈,南山一儒早年虽与楚云相识,甚至认识楚云授业恩师,但在交情上却也未见如何深厚,眼前南山一儒表现得如此热络,却也有他的用心,凭南山一儒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的经验,一眼之下,即已看出目前的情势错综复杂,而对方诸人之中,又有几人一望即知为武林高手的人物,而且,好似楚云更为这些人的领袖呢,南山一儒有意以故情束缚楚云,以便己方进退,更可减少一个强敌,所以,别看他简单的几句话,几个表情,却也用心良苦,含有深意呢。 这时,南山一儒又捋唇上的胡子,呵呵笑道:“小子,不久前与本山黎姑娘那档子事,大约那蒙面人就是你了,好家伙,真不得了,老夫几个险些还栽在你手中呢,我这个前辈师长倒真有些承担不起哩,呵呵……” 楚云微微一笑,南山一儒又亲热的道:“小子,你眼见师长辈不认,该当何罪?该当何罚?倒是老夫我双目未花,十足把你认出来了……” 蓦而——一串冷涩的冷笑声压住了南山一儒的语声,阴恻恻的道:“杨兄,眼前不是攀交情,拉关系的时候,你快些将话讲完,詹某好送这位楚大英雄上路!” 南山一儒杨文显语声蓦然噎住,面色十分难看,他强颜一笑,回首道:“詹红旗,目前之事,尚请暂予缓冲,以便老夫与楚老弟商讨一个解决方法……” 白煞者神色倏寒,毫无一点人味的道:“商讨?在这姓楚的揽下本山追捕之人以后?在他出言顶撞辱骂詹某之下?在这批江湖鼠辈之前?哼哼,杨兄,如若阁下另有图谋不妨袖手一旁,由詹某自行处理担诗,回山后咱们再论是非!” 南山一儒万料不到白煞者在这种场面之下说出这种话来,他在大洪山的地位虽然不若白煞者崇高,却也是第一流人物,当着如此众多的敌友之前,被白煞者抢白得如此下不了台,心头的愤怒,自是无可言喻,但到底姜是老的辣,南山一儒竭力平下心中一口气,使面部肌肉尽量放得和缓,强颜一笑道:“岂敢,岂敢,詹兄大任在身,老夫自应追随左右,听候差遣,怎能做那鹬蚌之争的懵懂傻事?” 白煞者詹如龙冷冷的道:“那么,你且退下一旁。” 南山一儒仍然强笑着绥绥站到旁边,不过,任是他如何忍耐掩饰,面孔上的愤怒,依旧不能瞒过一个明眼之人。 楚云看看这一幕内斗式的闹剧,心头不禁暗自一哂,忖道:“这白煞者詹如龙名气甚大,一身所学闻说更属惊人,但是,就凭他这待人处世的方法,却是低之又劣,不及一个髻龄稚童,南山一儒一心想套亲近,却被他当头一盆冷水,他却不知道这盆冷水泼下,已带给他们目前不可弥补的裂痕了……” 想着,白煞者已回头向他带领的各人做了一个手式,自己亦轻轻退后两步,细长的双目微闭,阴冷的道:“严笑天,白煞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来,詹某要叫你一尝南海门的奇绝之技。” 狐偃罗汉严笑天蓦然仰首狂笑,大声道:“好极,俺老严昔日也听闻过你这浑身带着盐水腥臭的鸟名,俺老严若不教训于你,你这水底爬上来的东西也不会知道在师娘怀里吃奶尚未吃够。” 他一面说,右手微闪,金芒晃处,一柄奇异的兵刃,已辉耀闪亮的握在手中,随着左手一个奇妙的回转,全身已向斜融昊偏出。 正当狐偃罗汉这个攻击的势子始才展开,一个尔雅的声音已悠然传来。 “严兄且慢。” 随着语声,一条淡青的瘦削人影,已然飘到狐偃罗汉身前,甫一停身,便回首一笑道:“严兄今日与在下初次见面,这一阵仗便由在下代替,差强算是愚弟的见面礼吧。” 狐偃罗汉看清眼前之人,内心有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感激,他正待说话,那人已缓缓转过身去,向白煞者文质彬彬的一揖,和声道:“在下五岳一剑班沧,特向南海自煞者领教不传绝学。”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五岳一剑”四字甫始传人大洪山各人耳中,七张面孔已有六张变得极不自然,甚至连大名鼎鼎的白煞者詹如龙,那白皙的面庞上也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痉挛。 楚云轻轻一笑,心忖道:“班兄真是水晶脑儿,这一场由他去对付自煞者,乃最为恰当不过,严老哥虽然能狠能杀,艺学堪称惊人,却只恐不是那白煞者的对手,假如自己亲自出手,哼哼,未免有些欺负他了,嗯,现在,可以再来一扬血淋淋的了。” 此际—— 白煞者詹如龙仍然细目微闭,阴沉的道:“班沧,你在武林中已混得不差,趟此混水,不怕你这半生英名,要在大洪山下一撅不振,灰飞烟灭么?” 五岳一剑冷然一哂,道:“或许如此,但也要看大洪山本事如何了。” 白煞者詹如龙细目倏睁,大叫道:“杀你五岳一剑,扬我白煞之名!” 五岳一剑班沧洒脱的长笑一声,大抛身,脚步连旋中。一道耀目的寒光暴起,如悬河滚滚,直泻向肉煞者而去,声威之宏,确实惊心动魄。 在这刹那之间,白煞者詹如龙的身躯竟蓦而晃闪起来,而这晃闪的速度是令人惊惧的,明明看见他在摇闪,却又似立在原位未动,瞬息之间,他已半步不移的让开了五岳一剑飞灵式的六招十三式!五岳一剑神色不动,仍然沉凝如山,招式一变,浩浩剑河中泛起万点银芒,互憧互生,互挤互涌,自四面八方兜向敌人而至。 白煞者詹如龙冷哼一声,迅速飘出两丈,翻身之间,一柄奇形兵器已握在手。 这柄兵刃十分奇特,乃是一面大如铜锣,银光闪闪的圆盾,圆盾边缘雕满了细致的花纹,中间更刻着一条狰狞的虎鲨,在这面银色的圆盾上端,突出一柄锋利无比的短斧,看来隼利之极。 五岳一剑的神火剑锋微偏,在左臂稍前挽了一个美妙的半弧,冷笑道:“詹朋友果然有两手,‘立地换魂’的功夫更已深得南海一脉神髓,不过,却在班沧的神火剑下难得一展呢。” 白煞者一声不响,左掌直竖,右臂微微伸缩,手中的奇形兵刃有如一面银色飞轮,带着尖锐风声猝然击下。 五岳一剑班沧身形电转中,手腕疾抖,剑锋“嗡”然一颤,精芒莹闪中,剑身仿佛已在眨眼问幻成数十柄,分做两股拒向敌人。 于是—— 两件兵器迅速接触,又在挣然巨响中分开。神火剑的剑身弹颤如浪,似灵蛇缠手般猝卷而上,连拆带削,将对方左半身全然罩人威力范围之内。 白煞者尖声一啸,瘦瘦的身躯倏而伏倒地上,以右脚踵为圆心,呼噜噜一个大回旋手中圆盾直劈敌人小腿胜骨,短斧微仰,又在同一时间划向对方小腹! 于是,五岳一剑笑了,在笑声中卓立不动,剑尖如云,丝丝洒落。叮当之声震耳不绝,在电光石火般的交击中,白煞者又徒劳无功的暴闪而出。 楚云在侧朗朗笑道:“班兄,詹朋友要以他手中的‘盾斧’与你硬上呢。” 第三十八章 战云再起 威析一竿 随着楚云的话声,五岳一剑连出九剑十三腿,左手并指如戟,分点白煞者右臂、左肋六大要穴,大旋身,又似巨鸟般斜斜飞起,精光电射中,“钻连成串”“星钻五辉”“火钻流灿”三大绝招相连面出,须臾问,剑气笼罩着三丈方圆的空间,气息中有着如削的寒风,一代剑手的绝技,果然不同凡响。 白煞者在倾力的闪躲中,亦做着快速绝伦的环转,脚步飘移不定,闪挪如风,银芒辉耀的盾斧映着烈阳的光辉,时而幻射出个人目眩神迷的五色光华、随着他身形的腾跃上下,又似一颗硕大的虹彩流星,绚烂已极。 在瞬息之间,二人的急拼硬斗,已过了三十余招,而明眼人一看即知,在这拼斗的二人来说,只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 双方的每一个人,都立在对峙的方向,每一双眼睛,俱皆一瞬不瞬的凝注着斗场,自然,在此时,谁都希望这场剧战的胜利是属于己方的。 楚云默默环顾四周,有些心烦的想:“这两天以来,真是波波不平,血雨腥风,地上这么多尸体尚未处置,眼看着又要增加一些新的冤魂,而且,灰旗队的事情也还没有根本解决……” 他正在沉首忖思,身旁己传来狐偃罗汉那破锣似的语声:“俺说杨老秀才,你这几日来也将俺折磨得惨,来,来!这遭让俺俩好好的亲热一番……” 南山一儒杨文显看看楚云,有些尴尬的一笑道:“严兄,老夫连日来虽则与兄台有过数次不愉快,然上令之下,实则身不由己,严兄何妨与楚老弟略作商讨,给回老大一个薄面,也好让老夫回去向大当家的做个交侍!” 狐偃罗汉龇牙咧嘴,又是皮笑肉不动的道:“老秀才,你老兄说的倒是蛮轻松自在,俺姓严的便如此容易请得的么?而且,自你杨老秀才率领几个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的与俺找碴以来,俺老严直到现在还槁不清是怎么一码子事,大洪山的朋友既是如此蒙混,俺老严也只好迷迷糊糊的与你们拼个鸡飞狗跳墙了!” 南山一儒用手摸摸鼻尖汗珠,沉吟了一番,有些难于启齿的道:“这个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其中有一个误会,黎大当家的希望与严兄亲自见个面,彼此也好解释一下……” 狐偃罗汉忽然高叫道:“他奶奶的这叫什么话?鬼狐子黎奇江湖上便是较俺姓严的混得强,混得红,也不该如此欺人,俺严笑天是那等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三流人物么?而且用这等强邀的方式,更是将俺姓严的看得不值一文,他奶奶俺是越想越气,越说越气,就凭你杨文显这老小子也狗仗人势,找俺姓严的麻烦,你们大洪山还有什么义气可言?” 狐偃罗汉口沫横飞的说到这里,回头向楚云一挤眼,大声吼道:“俺说楚非……不,楚云伙计,你老哥哥俺这口鸟气就如此这般咽下了不成?人家五岳一剑班大侠已为了你这不成材的老哥哥动上了手,咱们却光在一旁干磨牙,这却成了一个什么场面?” 楚云洒然一笑道:“那么,库环主,烦你生擒那四个身穿紫衣,上绣牡丹花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早已跃跃欲试,闻言之下,满脸的麻坑隐射红光,大步上前向楚云一揖,蓦然抖臂翻身,己在人们不及眨眼的瞬息问,如一阵狂风般越过各人头顶,来到那四名身穿紫衣的大汉之前。 狐偃罗汉乐得在肥大的肚皮上一搓,又顺手弹去一丝黑垢,呵呵笑道:“这四位乃是大洪山左拐子宋邦手下的“四前卫”,号称“四紫龙”,可是厉害得紧呢!” 当他这个“呢”字始才出口一半,已蓦然将另一半噎回肚内,原来,便当此瞬息之间,大漠屠手的一声如雷暴叱,跟着的二十六掌十七腿,已将那精悍如虎的“四紫龙”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分做四个方向仓皇跃出! 狐偃罗汉有些惊异的张着嘴巴,暗自忖道:“好家伙,这一脸大麻子的伙计,身手恁般超绝,倒是大出俺意料之外,自己与那‘四紫龙’交过手,也要七八十招以上才能略占上风,这位老兄台一上手便给他们这个下马威,确是不同凡响,楚云伙计真是神通广大,真不知到哪里找到这么多武林异士对他俯首听命的?” 就在他思忖的刹那间,大漠屠手已狂笑着一口气展出九招二十一式,招招威力恢宏,式式连接不断,飞砂走石之下,四紫龙仿佛饮下了过量的酒,个个跄踉闪避,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狐偃罗汉在一侧乐得大笑道:“呵呵,大洪山的好汉亦不过如此而已,杨老秀才,大约尔等被师娘琢磨的时间还不够……” 南山一儒杨文显此刻气急败坏,也顾不得狐偃罗汉的讽笑,急忙走到楚云身前,低声道:“楚老弟,这却如何使得?如此一来,老夫回山就难以交待了,而且,在这种场面之下,再要闹僵下去,老夫我说不得也非要动手不成了 楚云咧嘴一笑,轻沉的道:“前辈若欲插手,那么,咱们这场和气不就成为戾气了么?” 南山一儒打蛇随棍上,忙道:“老弟说得正是,解铃还是系铃人,便请老弟喝止那位动手仁兄,以免闹至不可收拾。” 楚云微微沉吟,忽然低声道:“前辈,前辈等此次一直紧追在下拜兄不舍,可是为了上次在下对凤目女黎嫱失礼之事么?” 南山一儒闻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尚未说话,楚云又迅速的接道:“凤目黎嫱对在下可能尚无恶感,亦即是说,她无意找在下麻烦,但自下营镇那次事件之后,前辈与冷竹双煞等却不敢将此事隐瞒不报,是而各位于回大洪山后,便将此事经过及动手始未一一详告大洪二子,前辈,在下说得对么?” 南山一儒有些窘迫的苦笑一下,讷讷的道:“楚老弟,这是谁告诉你的?大洪山规律素严,发生事情若敢隐讳不报,一待当家的查问下来,任是在山中地位如何崇高,也是担待不起,何况,老弟你更是与本山大当家的千金发生冲突呢!” 楚云目光迅速的向斗场一瞥——五岳一剑与白煞者之斗,已进入白热之境,胜负之间,尚难逆料,而大漠屠手库司,更已将四紫龙逼得捉襟见肘,招架无力。 于是,他在心中微笑了,又缓缓的道:“因此,前辈便禀报大洪二子,鬼狐子黎奇更亲将他的宝贝女儿叫去,问明原委,于是,黎奇便知道了他女儿乘隙下手盗去那座玉佛之事,知道了狐偃罗汉与半面鬼使为此闹得几乎两败俱伤,更明白了在下为何于下营镇中出手将黎嫱折辱了一番,自然,黎奇自是不甘自己女儿如此吃亏,于是便愤怒的要找那折辱他女儿的人,可是,当时在下出手之初,乃是蒙面而行,黎奇无法问明在下确是何人,只有找寻那与在下同在一起的朋友——狐偃罗汉,何况,狐偃罗汉正是那玉佛之事的主点儿,因此,在下的严老哥近日来便吃你们日袭夜战,闹得精疲力竭,而且还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前辈,在下说得对么?” 南山一儒杨文显惊疑的注视着眼前这位青年豪雄,是的,楚云所说的一切,都是完全正确的,虽然其中尚有些许内幕,未曾尽言,然而,目前的这一些,己是历历如绘,足够言明目前争斗的始未了。 狐偃罗汉一直站在旁边侧耳静听,此刻才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大声道:“他奶奶的,如此说来,俺是白背了个黑锅啦?而且,偷去俺老严玉佛的还是凤目女黎嫱这丫头片子?好家伙,鬼狐子这遭可百口莫辩了,奶奶的,他不找俺,俺还得去找他呢!” 楚云双手微搓,一笑道:“严老哥,四紫龙要栽了。” 狐偃罗汉与南山一儒二人急忙回首探视,几乎是在二人甫始回头的当儿,呛哪一声,一柄沉厚的紫鳞刀已凌空飞去,两条紫色人影亦斜斜摔出寻丈汗外,滚做一堆! 南山一儒杨文显目睹之下,不禁又急又怒,狂吼一声,倏而抖臂掠出。 狐偃罗汉哈哈大笑道:“杨老秀才,俺老严侍候来也!” 说着他手执“金狐尾”便待跟身而上,就在说起未起之际,却被身后的楚云一把拉住。 狐偃罗汉回头一瞧,急道:“老伙汁,奶奶的人家要以多吃少,咱们还站在这里泡磨茹干鸟?” 楚云沉默的笑笑,当他的笑容还凝聚在嘴角未退的时候,一串美妙而清脆的银铃之声已破空响起,如九天之上的鸟鸣,又似阿鼻地狱的追魂哀号。 狐偃罗汉急忙注视,只见一道耀目的剑芒,宛如一条银箭般快捷,自半空直指向南山一儒始才落地的背影。 楚云沉凝的道:“老兄,这一手‘星芒朝月’可够得上火候么?” 狐惬罗汉眼看南山一儒慌忙回身撤步,掠出七尺之外反手相拒,又在一个照面间被迫三步的情形,不由暗自在心中嘀咕,低声道:“这小子便是刚才险些与俺动手的朋友嘛,看不出才届中年,就有这么一身超绝之技,奶奶的,俺又是一次不识天下之大,究竟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么多高手?” 楚云轻微的吁了口气,道:“出于绥境浩瀚的大漠,来自拐子湖清澈的湖水之滨。” 狐偃罗汉伸手摸摸油青的头颅,一眼瞥到站在对面那个形似店铺掌柜的老者,他此时面色凝固,毫无表情,双手十指,却在不住的微微的弯伸,两只眼睛,丝毫不移的注视着斗场。 楚云以目示意,低沉的道:“老兄,那唇蓄八字胡的朋友是谁?” 狐偃罗汉紧了紧手中的金狐尾,道:“大洪山共分三堂五舵,此人乃属第五土字舵的舵主,说出来你定然知道,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竿叟’掌凌便是。” 楚云心中微微一动,故意笑道:“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为何尚不动手协助同伴?而且始自至终一言不发?” 狐偃罗汉摇头道:“不,这老小子貌似忠厚,心地却最为歹毒不过,他不到必要时不会出手,一出手便抽冷子给敌人来个狠的,俺与他较过一次,这老小子的一条柔钢钓竿却难缠得紧呢。” 楚云颔首不语,忽然,他轻俏的道:“老兄,待我亲自去与他玩上两趟,你替我注意一下灰旗队的残兵败将,这些朋友们趁火打劫的可能还是很大呢。” 狐偃罗汉嘻嘻笑道:“这一来灰旗队是垮定了,莽狼会也去了半壁江山,闻说百角堡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两河道上,以后将不知是谁称雄了。” 楚云没有说话,用力搓了搓双手的关节,狐偃罗汉又道:“听说百角堡全是被一些穿着黑衣,胸前绣着金色烈阳的人物击溃,兄弟,你也穿着一身黑衣,倒有几分像呢。” 己走出了三步的楚云闻言缓缓回身,用拇指撩开罩在外面的长衫,于是,一片淡淡金芒,与空中的太阳相映,幻成一幅绚丽的图案。 狐偃罗汉惊得退了一步,失声叫道:“咦哈,果然又是伙计你的杰作!” 楚云笑笑,双手一摆,猛然回身,朝阴立于前的一竿叟道:“大洪山的掌舵主,江湖上英名久着的一竿叟,现在。楚某便向你领教几手不传绝学,大约阁下尚不致于珍藏不露吧?” 一竿叟掌凌料不到楚云会突然向他挑战,虽然掌凌本人未与楚云交过手,但无论是人家的气派、威势,他已亲自见过,而且,昔日在下营镇的一幕,他也耳闻南山一儒口述过,是而,一竿叟掌凌虽则没有尝过剥皮的滋味,他也知道那滋味必不好受,此刻他表面上虽然尚无任何显示,但内心的忐忑不安,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楚云炯然的目光凝注着对方,微笑道:“大洪山土字舵掌舵主,难道说,阁下不愿意露两手让在下见识见识么?” 一竿叟掌凌也是老江湖了,更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此刻虽然心中十分忧虑,但却依旧冷板板的瞥了楚云一眼.微抨唇上的八字胡,语调淡漠的道:“既是楚大侠抬举,老夫岂能不从,只是不论胜负,楚大侠休要动了肝火。” 楚云笑吟吟的道:“掌舵主,这句话原该在下奉敬给你才对。” 二人淡然数言,却是针锋相对,一竿叟原想以言语激怒对方,令敌人在愤怒之下,可寻隙而攻之,然而,这番却白费心机了。 狐偃罗汉在后面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道:“俺说使钓鱼竿子的老匹夫,你别他娘的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了,你还想占楚老弟的上风么?就凭你这付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 一竿叟掌凌面不改色,双手依然背负身后,冷笑道:“姓严的记着你所说的每一句活,这些话你都将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说罢,他又向楚云道:“楚大侠,咱们目前不用在嘴皮上卖功夫,你说对否?自然,这也要包括那位打不过就脚底抹油的大罗汉。”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呵呵笑道:“奶奶的你倒好像占着理了,你们个个凶神附体,打起架来死赖活缠,人多人少一起上,比起俺脚底下抹油也强不了多少。” 楚云回头向狐偃罗汉挤挤眼,大声道:“严老哥,你 “你”字才说得一半,狐偃罗汉面色忽变,张口欲呼—— 楚云眉梢也不动一下,瘦削的身躯如箭矢般笔直升高一丈,而几乎就在他升空的同时,一条细若小指,通体闪泛着乌黑光幕的柔钢钓竿,已带着尖锐风声,自他鞋底一扫而过!楚云身形在半空中一个翻转,又倏而升高两丈,微微来了一个优美的半弧,朗朗笑道:“掌舵主,阁下这偷袭之技,倒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绝呢!” 一竿叟掌凌手中这根柔钢钓竿,长约九尺,通体乌光隐隐,握在手中弹颤不已,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家高手所用的兵器,他这柔钢钓竿,共分三节,平时不用可缩收成数尺长的一根钢棒,隐于衣衫之内,一旦与人交手,运用内家真力使出,一抖之下,即可伸出达七尺之长,攻守时可柔可钢,确实不容轻视。 这时,掌凌面色自若,一言不发,手臂微转,又是狂风暴雨般一十七掌,自四面八方攻向楚云。 这十六鞭的来势是如此疾劲,每一鞭之间的空隙简直可说紧密得丝毫没有,而且又是来自不同的角度与位置。宛似一面平地兴起的鞭网! 于是—— 就似一尾在水中的游鱼,又好像在空中随意折转的飞鸟,更仿佛一线淡渺的烟雾,是那么轻妙,却又如此自然的在每一鞭看来几乎不可能的微小间隙中穿过,宛似一个有形无质的幽灵,自那钓竿中虚虚飘过,轻逸无伦。 一竿叟掌凌不由大吃一惊,偏身,抛臂,反手又是十九鞭,同时左手竖立如刀,突然推出两团劲气,逼向楚云下盘,应变之快,亦非同小可。 楚云在缓缓下降的趋势中,暗地吸入一口真气压入丹田,身形又在骤然间拔升,在他身形升高的刹那间,一片掌影,搂头盖脸的挥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飘忽的掌势如雪花缤纷,劲气纵横交错,来往激荡,楚云虽是在半空中未踏实地展出,威力之大,仍是十足惊人! 一竿叟掌凌唇上的八字胡根根翘起,双目怒瞪如铃,不退不闪,手中钓竿旋动如风,呼啸的声音夹杂着圈圈深厚的罡力,在他面前布成一道气墙。 刹那间—— “轰”然激荡,巨响震撼四周,劈啪不停的暴响声传播不息,楚云身形又在空中一个折转,再升三尺,一竿叟掌凌却面色带金,连退六步,手中柔钢钓竿颤动如浪,晃摇不已。 蓦而—— 楚云在空中狂喝一声,厉烈的长啸而下,一个大斜步,偏身直踏敌入中宫,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双腿却如闪电般飞向对方身后两尺之处 此刻一竿叟正是与楚云力拼之后,体内真气激荡不已,一口气尚未转过来,而一股股,一片片的凌厉劲风,又毫不停息的猛攻而到。 一竿叟惊怒之下,不克聚力回拒,仓皇中,本能的撤身后避——而楚云的双腿,正好飞到他身后二尺,位置之准,便好似那一双腿原本就等在那里似的。 在这一连串电光石火般的急打强攻中,几乎双方都没有任何一丝可供喘息的时间,更没有一点可供思考的余地,一竿叟此际甫始退身,便觉劲气袭体,来势之快,难以言喻。 若是一个寻常的武林人物,甚至一个在江湖上混得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能躲过楚云并不算狠辣的一着,但一竿叟到底是出生入死过的人物,在这千钧一发之中,他大吼一声,双臂奋力一抖,身形斜着拔起空中,顺势就是一记“长龙人海”直劈敌人脑门颈项,鞭梢划空,尖锐刺耳! 于是—— 就在他身形拔起,鞭势下击的瞬息之间,左胯已被楚云鞋尖沾到一丝,而在一个功力绝高的内家好手来说,这么一丝几也就够瞧的了。 一竿叟掌凌上升的身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向横里直摔出去,于是,那劈落的一鞭,便直打到草地之上,空自扫击得乱草迸飞,却连敌人一根汗毛也没挨到! 楚云并未乘势追击,他悠闲的站在原位,笑吟吟的道:“掌舵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 一竿叟掌凌竭力稳住身形,一个空心跟头落在地上,打了一个跄踉,方才勉强立足站稳,而头上那顶瓜皮小帽,却已飞出两丈以外。 他这时情形之尴尬,实在非笔墨所可形容,面孔一阵红,一阵白,嘴角亦在微微抽搐,手中的柔钢钓竿、却无力地垂向地面,一只斗败的公鸡,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写照。 狐偃罗汉在一旁鼓掌大笑道:“奶奶的这叫什么?这叫王八滚元宵,两边不够头,哈哈……” 一竿叟看也不看狐偃罗汉一眼,兀自愁眉苦脸的站在原位发怔,狐偃罗汉又冷嘲热讽的道:“怎么着,老掌,俺说你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么,你还不服气,呵呵,你这两手把式,平心而论,虽然比俺老严还差一点,不过,咱们尚能勉强亲热几百招,若与楚老弟试一下呢,俺说老掌啊,你可是大麻子照花镜,自找难看了……” 骤然—— 在狐偃罗汉说话之际,一竿叟掌凌垂向地面的柔钢钓竿倏然弹起,似长蛇般射向他咽喉而来!而且在同一时间,一竿叟左手倏扬,七点垦芒,分做七个方向、摇曳不定的袭向楚云??br /> 狐偃罗汉大马金马的挺立不动,手中“金狐尾”蓦而飞起,横卷敌人鞭梢,口中却依旧阴阳怪气的叫道:“俺说老掌啊一你这贱人的心几可真够狠哪。” 同一时间—— 七点黑色光芒,已飞到楚云左近,那七点黑芒,俱是大如铜钱,滚圆乌黑,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大凡在武林之中,不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只要是个习武之人,他所使用的暗器,若非锋利无比,便是尖锐异常,足可沾身伤人,但是,假如离了这两个谱儿,那么,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大概来说,一些怪异而不起眼的暗器,不是浸有剧毒,便是内中包含毒粉、毒烟、火药之类的东西,而这些玩意儿,又是最令人头痛的。 自然,楚云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多年,什么大场面也经历过了,这一套他自是不会不晓,他十分明白,遇上这种暗器,不能硬碰,避之则吉。 于是—— 七点黑芒自七个方向飞来,楚云瘦削的身躯宛如风拂柳条,在极小的幅度中,分别穿过七个不同的空间,魂游一丝之名,真是当之无愧。 那七枚铜钱大小的黑球,在飞过楚云身后七寸后,却并不分散下坠,竞在刹那间奇异的撞击在一起。 此刻,狐偃罗汉又已与一竿叟互对了三掌,他目光一斜之下,不由骤然一惊,脱口大叫道:“楚老弟快躲,这是大洪山特制的‘火硝弹’!” 就在狐偃罗汉的叫声中,一连串仿佛爆竹的劈啪声绵密传来,几条火龙似的光芒倏而溜泻四窜,几乎是在同时,一股股白灰色的浓烟,已带着强烈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四周。 楚云见状之下,脑中飞快的旋思,急忙脱口大叫道:“吾方各人注意,迅速采取行动压制敌人,这是他们的扰乱之计!” 狐偃罗汉破口大骂道:“好一个竿叟老匹夫,俺老严第一个不饶过你!” 吼骂声中,只见他胖大的身躯猛冲而出,手中金狐尾曳起一溜如虹金芒,搂头盖顶的劈扎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掌凌钓竿飞舞迎上,边大笑道:“你狂呀,你叫呀,狐偃山的老狐狸,今朝本舵主倒要看看你还能溜到何处,躲到何处?” 在二人彼此的叫骂中,一条金光闪烁的虹影,已与一道怪蛇也似的乌芒绞合一起,翻翻滚滚,难分难舍。 这时一大片草地已被燃着,附近的柳树也有不少着火燃烧,劈劈啪啪,十分炽烈,然而更令人难以消受的,却是那飘忽弥漫四周的刺鼻浓烟,这片浓烟,不仅辛辣难闻使人心脑俱闷,而且刺激得连眼睛也不易睁开! 楚云迅速封闭口鼻,展目四望,只见五岳一剑与白煞者之斗,已渐占上风,但是,显然五岳一剑亦已被那烟雾影响,攻守之间,略现牵强,而且,看得出他正设计诱使他的敌人往林外退去。 不过,使楚云有些发怒的,却是那位白煞者詹如龙,竟依旧闪挪自如,迸退有致,好似这些烟雾对他发生不了作用似的。 那边,四紫龙已仆倒了两个,还剩下的二位,若非有一竿叟火硝弹的适时援救,只怕也早已躺在地上风凉了,饶是如此,二人仍然气喘如牛,借着浓烟火势的掩护,拼命游闪,绝不敢与大漠屠手做正面交击。 楚云看着,心头一块大石略放,以眼前的情形看来,胜券已然在握,还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发生。 于是—— 他轻轻的吁了口气…… 当楚云的这口气尚未完全吁尽,一片激烈的叱喝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就是混乱不已的兵刃交击之声! 楚云急忙循声探视,迷蒙的烟雾中,只见刀光如雪,闪烁生辉,往来飞舞流掣,又是好一幅大屠杀的场面! 时间上已不能再行延误,楚云双臂一抖,身形如空中的流星。猝然射向烟雾之中。 当楚云飞身而至之际,第一个映人他眼帘的,便是披头散发的银戈飞星常大器,正手舞一柄大砍刀、满目血红的与白衣秀士陶光杀做一团,而且,看情形陶光还有些招架不住之象。 其实,常大器虽然所受内伤不轻:但他心中的悲怒却较他肉体上的痛苦更胜百倍,只是适才在众人控制之下,他又明白对方每个人功力之超绝,是而不敢妄动,但是,目前的混乱之局,却始终给予他以莫大的鼓励与冲动,是而在他一声暗示之下,灰旗队的残余又倾全力挺身而起、攻向侍立于旁的敌人。 平心而论,银戈飞星常大器的一身武学,在绿林黑道上,是可以算得出的几个高手之一,加以他此际已豁出老命,作孤注一掷之战,是以白衣秀士陶光功力虽高,却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灰旗队的金菩提曹功亦咬牙切齿的力拼紫袍铜拐公孙雄,二刽子朱瀚受创不轻,却也悍不畏死的猛扑赤骑追风骆森,二门神雷望简直似凶神附体般与啸江二怪战作一团,银扁担罗奇,却率领四羽十仅存下的三人,直冲向五岳一剑的方向而去。 这时,楚云已知道事态严重,刻不容缓,他暴叱一声,奋力叫道:“常大器,你还不命令手下罢手停战,难道真想使你灰旗队,灰飞烟灭,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么?” 语声入耳,常大器似乎略微一缓,但随即又挥力如浪,狠攻猛杀,一边嘶哑的狂叫道:“罢了,姓楚的,罢了,今日常某便还你一个大好的头颅吧!” 一旁浴血死战的金菩提曹功,满面通红,气喘吁吁,闻声狂叫道:“瓢把子,我曹功生亦跟你,死亦随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姓曹的也与瓢把子患难与共!” 银戈飞星常大器连挥九刀之下,大笑道:“好,好,曹使者,我们一起,我明白你!” 楚云微微摇头,在心中深深叹息,他仍然高声道:“常大器,不要冲动,你就不注后想想?不想再重振旗鼓,扬你灰旗之名?不想养精蓄锐,一雪今昨之耻么?” 常大器眼球上血丝满布,嘴角白沫飞溅,怒吼道:“放屁,以老夫目前的局势,如何尚能恢复旧观?楚云啊,楚云,你休要再胡言乱绉,老夫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楚云长叹一声,倏又斩钉截铁的道:“常大器,没有停手之望了么?”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笑道:“生死由你!” 楚云一拍双手,大叫道:“有种!姓常的,待你我来生再订敌友!” “友”字出口,楚云已长啸一声,寒芒闪处,宛似经天长虹,直射银戈飞星而至。 第三十九章 宁为玉碎 毋为瓦全 于是—— 银戈飞星常大器豁然长笑,大砍刀奋起万钧之力,猛迎而上! 白衣秀士陶光顾不得抹去头上汗珠,白衣飘拂中,“唰”的一响,抖掌劈向常大器肋下肋骨,右腿突起,飞踢对方丹田! 此时…… 楚云的“苦心黑龙”长剑,在半空中挽了十三个耀眼的剑花,钵然轻颤中,有如天瀑倒降,带着漫天的蒙蒙剑气,呼轰罩下! 这正是他在孤岛上苦习而成的“弧光剑”六绝式之下“弧影漫空”! 银戈飞星此时宛如披胆沥血般长笑一声,竟然毫不闪躲,大砍刀尚未与楚云剑势相接,却反而猛然下撤,倒劈向正揉身而进的白衣秀士,左掌却运足生平之力,倏而叩向楚云胸前! 白衣秀士陶光原先与莽狼会三名蓝衣人过招之际,已然受了伤,适才与功力较他高出甚多的银戈飞星动手,已是有些招架不灵,紧迫得甚至连随身佩剑都未及拔出,而此时,他万料不倒银飞星的大砍刀,竟会舍弃劲敌楚云,反而倾力向他劈来! 其实,银戈飞星常大器虽然在此山穷水尽的绝境之下,神智仍未昏乱,他十分明白,凭他此刻的伤后之躯,若想与楚云硬打硬碰,不论支持的时间长短,而失败的必然是他自己,何况,在此种情形之下,要想出现奇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早已决定捞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的心理,在这生死一发,生死攸关的当儿,不挡楚云而反取陶光! 这突变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几乎不给人们一个思忖的机会,可说甫一印人瞳孔,已经将有结果了! 楚云任是功力超绝,因为事先毫无防备,也闹了个借手不及,他心急如焚之下,猛然使剑身去势加速,口中却只有时间叫出两个字:“快躲!” 而在此刻,你又叫白衣秀士躲向何处呢? 在刹那之间,陶光瞳仁中已清晰的看见那寒森森的锋口,肌肤上已敏感的觉出一阵刺骨的凉意,于是,他只感到脑中一阵空白,一片茫然,什么也想不起,也什么都无法想,他惟一能知道的,便是明白将有一次此生最大的痛苦到来,而这次痛苦,会使他了解永恒,也了解生命的义意是如何可悲。 但是—— 就在那锋利的砍刀刃口距离陶光尚有三寸之际,一条黄影已自斜刺里疯狂般冲到,奋起双掌之力猛劈向刀口! 于是,每一件突发的事情都似电光石火,都在刹那间令人目眩神迷的变化着,而一片鲜红的热血,却宛如怒泉般淋漓分溅! 没有一丝惨叫,也没有一声呻吟,只有三条血肉模糊的身躯倒在地上,红嫩的肉与白色的骨,艳红的血与蠕动的肚肠掺合成一片,映着阳光,成了一幅令入惊心动魄的凄厉图案! 四周的杀喊依旧,烟雾仍然弥漫,火势却更大了…… 楚云沉默的站在地上,面孔有些苍白,神色中流露出无言的痛惜,他轻抚着手中的“苦心黑龙”长剑,而在这柄一泓秋水般的精莹剑身上,此刻正凝聚着三点珍珠般凄艳的血滴! 血滴轻轻落下,滴在一块黄褐色斑点的豹皮上,又迅速的滚落尘埃…… 银戈飞星常大器双目怒瞪的侧卧于地,肚肠蠕动,自胸腹间一道尺许长短的可怖创口中溢出,右手尚紧握着一柄沉重锋利的大砍刀,全身鲜血淋漓,分不出是他自己,抑是别人的。 一个几乎被劈为两半的尸体横卧于旁,这尸体龇牙咧嘴,面孔扭曲,仿佛在临终前承受了极大痛苦,他双拳紧握,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他已永远看不到什么,但是,准也会知道,他必是珍惜着人生,虽然,他去了,但是,人人也会明白,他原是不甘心就此去的。 这几乎被劈为两半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啸江二怪中的老大卜灵! 躺在最边的一人,却是白衣秀士陶光,他雪白的长衫上浸濡着鲜血,自左肩至肋下,有着一条皮肉的创口,血肉模糊中,深可见骨,舍发散乱,面色惨白,显然亦受了不轻的创伤。 适才的一幕,如走马灯般的在楚云脑中重现,当在那生死一发瞬息之间,虽然近在咫尺的卜灵,以生命做代价,猛力冲到,横击银戈飞星劈下砍刀,但他的艺业却远不及功力深厚的银戈飞星,那来势急速的刀固然吃他推开半尺,但那锋利的刀刃却毫不留情的自他右肩砍落,直达胸前,而近刀柄的锋口,又斜斜划下,依旧伤了白衣秀士陶光,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残酷的“苦心黑龙”已洞穿了银戈飞星的胸腹,更自上而下,划开一道尺许长的伤口,于是,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秒里,武林中己有三条好汉两死一伤,死得是如此凄惨,伤得又是如此悲凉…… 楚云萧索的站着,眼眶中有些润湿的感觉,是的,人生虽然可叹,却也有着温暖,杀伐虽然冷酷,却也会显示着生命的真谛,人的死亡是平淡而必然的,但是,也要看那死亡的人给予你脑际印象的深浅,自然这是不论敌友的。 于是—— 在烟火迷蒙中,又有一条披发的人影冲到,此人一来,便呼天抡地的扑倒在卜灵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不用细看,毋庸去想,楚云也知道这痛哭的人必是那啸江二怪仅存的卜合,自古以来,兄弟原是骨肉之亲啊! 楚云并没有去安慰,更没有说一句痛惜的言同,因为他知道,在卜合此时的处境之下,除了泪水,没有什么能给他精神的发泄于万一。 忽地—— 一个魁梧的身影急冲而到,边大笑道:“荒疆野人,有种的就别跑呀,妈的,今天不将你生吞活剥,老子誓不姓雷!” 这冲来的人并非别个,乃是正在与啸江二怪较手的灰旗队执法二门神雷望! 然而,卜合却似毫无所闻的,依旧俯在兄长身上恸哭不已,披肩的头发垂在两边,随风飘动,带着一股英雄没落的悲戚气息。 二门神雷望甫始来到,便惊天动地的连出七掌劈向卜合,口中狂吼道:“号你娘的什么丧,今日灰旗队的一笔血债,必要你狗命相抵!” 当那连续的七掌如铁锤般的成串飞出时,却蓦然被斜刺里一股雄浑无比的劲气挡开,这股劲力是如此恢宏沉厚,不仅在刹那间将这强厉的七掌消弥于无形,更将那身壮如牛的二门神雷望推出八尺之外! 二门神雷望毫不稍息,也不管身上是否受伤,依旧奋不顾身的猛冲而上,只看他额际根根暴起的青筋,咬紧的牙关,就知道他已在倾力一拼了! 于是,那自旁出掌的人——楚云,冷煞的一笑,毫无情感的道:“朋友,你也到时辰了。” 随着他的话声,一道银蛇一般的寒光倏闪,在空间划了一道诡异的弧形,又连连闪了九个小圆,似一条寒森森的芒影,在大弧与小圆中穿过,直射雷望胸前! 这精绝与狠厉的剑势,仿佛是西天的金光一闪,又像是恶魔的咀咒降临,在人们的意识上,几乎是永远无法躲避的一击! 不错,这又是“弧光剑”法中的绝技之一:“银弧耀目”! 二门神雷望只感到似乎处身在千万利刃之下,又似乎全身麻痹地被缚上了断头台,心里千呼万唤的跃闪,却又宛如在梦魔中无法动弹! 于是—— 一个活生生的魁梧身躯看得出奋力滚翻而出,但是,却在翻出三尺之外后变成了两截,上身滚在前面,下半身却向斜刺里飞出,红嫩蠕动的肚肠流溅一地,恶心而刺目! 楚云看也不看一眼,冷叱一声,飞拔三丈,口中大叫道:“金雕属下,寸草不留。” “留”字出口,人己电射向银扁担罗奇、四羽十等扑去,而罗奇等人,此刻正在围攻五岳一剑班沧! 楚云身形甫落,抖掌挥出,一大片连绵掌影,有如天网骤罩,劈向四羽上,剑芒如虹,直取银扁担罗奇! 五岳一剑班沧手中神火剑连展绝学,九招十五式齐发,招招不断,式式衔接,漫天逼地,一气呵成!瞬息间又将欲待冲出救援的白煞者圈人剑气寒芒之中。 楚云“苦心黑龙”笔直扎去,招至一半,又蓦而抖起一道经天长虹,在一弯妙曼的弧光下,七斜七偏,晃闪不定的罩向罗奇! 在这同一时刻,四羽士仅存的三人已被楚云推出的掌劲逼得东窜西跳,而银扁担罗奇更是魂飞魄散,手中银扁担挥动如风,连出七招,右腿一弓一蹬,倒射而出! 楚云长笑一声,身随剑进,“苦心黑龙”颤动如浪,连挥十六剑,宛如长河倒泄,浩浩荡荡,左掌猛起倏落,再度反劈向四羽士而去。 银扁担罗奇左拦右架,前遮后挡,奋出全身功力竭力抵抗,大汗洪洋中,又踉跄出五步! 五岳一剑班沧神火剑忽而如雪云滚荡,忽又如骤雨普降,继之似翻腾似龙,倏又闪烁如钻,白煞者詹如龙已逐渐感到难以抵挡了。 倏地—— 伸火剑蓦然一闪,急射又收,直刺银扁担罗奇,而罗奇感觉锐风急袭之下,又拼命向侧旁跃出,楚云冷然一笑,剑势一圈又出。寒森的道:“罗奇,你也随常大器去吧!” 银扁担罗奇闻言之余,不由悚然一惊,银扁担猛出五招九式,失声大吼道:“姓楚的,你说什么?” 楚云沉声不答,身形如流矢般窜起,又闪电般扑下,微闪刹那,“苦心黑龙”已在十八道光辉万丈的弧影中斩落。 不错,这是弧光剑法中的“弧映魔影”式。 银扁担罗奇咬牙切齿,目瞪如铃,不闪不退,银扁担挥起如风,劲力澎湃,倾力反架而上,双腿已在一片光影中急蹴楚云下腹! 于是 楚云身形半转,剑势仍然照旧劈下,却让出一线空隙,使罗奇看到银戈飞星横陈的尸体。 刹那间—— 银扁担的目光已在一瞥中大变,面色也倏呈死灰,失声悲叫道:“楚云,你好狠……” 一声凄厉的惨吼,紧拦在那“狠”字的语尾后响起,“弧映魔影”的十八道弧光,已将罗奇在瞬息而全然圈人其中。 于是—— 在瞬息间,九段尸身,亦分向四周成块飞出,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楚云厉啸半声,剑如狂风乍涌,横扫而出,几乎只看到耀目的光芒一闪,立时就是数声嚎曝传出,四羽士仅存的三人已全被拦腰斩成两半! 另一边,两声厉烈的断喝忽起:“斩!斩!” 两颗斗大头颅,已凌空飞起,两条紫色衣衫,上绣牡丹花的无头身躯,亦带着血箭摔倒地上! 自然,这又是大漠屠手库司的杰作。 同一时间,漫天的金菩提洒溅呼啸,一条瘦削的身影被一柄沉重的赤铜拐杖猛击得在空中连连翻滚了六次,带着骨折肉裂之声,带着如泉鲜血,沉重的飞跌出寻丈之外! 不错,这是曹功,灰旗队的右使者,杀他的人,正是索袍铜拐公孙雄! 场面的变化,已到了决定性的阶段,孰胜孰负,已是一眼可明的了。 在金菩提曹功尸横就地之际,与赤骑追风骆森对手的二刽子朱瀚,亦满身浴血的向外狂奔,左臂软软垂下,显然已被他的敌人生生拆断! 这时—— 索袍铜拐恰好回身,见状豁然大笑道:“朋友,你也归位吧!” 随着话声,沉重的铜拐倏忽飞起,在空中挽了一道弧线,又蓦然斜向左边,横砸而去! 二刽子朱瀚此时早已心胆俱丧,神志迷茫,尤其是左臂的创痛,更使他元从忍耐,在平时他已不是紫袍铜拐的对手,更何况在此山穷水尽之际? 宛如是那柄沉重铜拐挥出的同时,朱瀚那瘦长的身躯已凌空被兜起,连转了三个筋斗,又轰然跌落于地,身上的每一排骨骼,都白森森的附着血丝叉出肤体之外,他口中如鬼号般长嗥不停,周身痉挛颤动,良久,良久,始寂然不动。 紫袍铜拐豪放的大笑道:“灰旗莽狼,双生双亡,哈哈哈……” 楚云嗒然无语,右手微动,唰声轻响,“苦心黑龙”已还入鞘内,他缓缓踱了两步,目注斗场,只见白煞者的盾斧已渐渐失去了它的威力,在五岳一剑的攻势下逐次缩小了施展的范围,而剑铃子龚宁的剑芒却紧紧地围住南山一儒,正缓缓取得优势。 那边—— 一竿叟掌凌与狐偃罗汉正打得难分难解,二人功力相差匪遥,但狐偃罗汉的内功却较一竿叟雄浑悠长。故而久战之后,失败者仍以一竿叟的成分较大。 地上布满了惨不忍睹的尸身,鲜血淋漓,而死者已矣,生者却仍在做着残酷无情的杀戮! 楚云用手轻抚着剑柄,冷冷的道:“大洪山的朋友们,仍有兴趣继续干下去么?火硝弹的威力已经烟消云散,你们也该住手停战了。” 但是,大洪山的人没有一个答腔,战况仍在激烈的进行着,自然,在此情景之下,要想一时罢手,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楚云摇摇头,回过身来,看见紫袍铜拐正在为白衣秀土陶光包扎治伤。赤骑追风却行向仍然俯在卜灵身上的卜合面前。 于是—— 一声悲威的吼叫蓦然响起,叫声是如此激动伤恸,恍如有千万仇恨:“天啊,卜合去了,卜合去了……” 这正是赤骑追风骆森的声音。 一条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楚云己站在赤骑追风身前,他一把扶住这悲痛逾恒的好汉,一面急急审视寂然不动的卜合,缓缓的,楚云叹息道:“他是咬断舌根自尽的,他随乃兄去了……唉,这是骨肉……” 紫袍铜拐双目蕴泪,咽声道:“楚大侠,卜老弟没有救了么?” 楚云摇摇头,道:“晚了,晚了,唉,他不该如此的……” 紫袍铜拐咬牙切齿的道:“陶兄弟也伤得不轻,这些王八蛋都该碎尸万段,永入地狱!” 蓦地—— 赤骑追风骆森,疯狂的大叫道:“我们还等什么?眼前的敌人都该一律斩绝啊!” 叫声中,他已狂悍的冲向正与五岳一剑交手的白煞者而去! 赤骑追风骆森此刻确实悲愤到了极点,啸江二怪兄弟两人与他相交多年,情谊深厚,又俱是在五岳一剑手下效力,几人情逾手足,不知出生人死了多少次,现在啸江二怪兄弟皆亡,怎不令他悲痛入骨呢? 当他始才冲上数步之远,楚云瘦削的身影已飘然拦阻在面前,骆森微微扭曲的面孔上有着野兽般的凶厉,双目中布满血丝,平素冷寂桀骛的神情已一扫而空。他骤觉眼前人影一晃,已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猛然劈出六掌,踢出三腿,身形一晃,就待自斜刺里跃出。 但是—— 他的攻势却宛如全然击向一片浩瀚的空间,虚渺而毫无作用,紧接着手腕一紧,半身已险险瘫痪! 骆森愤怒的睁大眼睛,望向那擒住自己的人,于是当他接触到楚云那两道精芒炯然的眼神时,又颓然垂下头来,痛苦的深深叹息。 楚云轻轻松手,扶着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低沉的道:“骆兄,你此刻的心情在下十分了解,但是,徒悲无益,冲动更不是办法,死者已矣,生的人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他微微一顿,又道:“骆兄,在刀尖上打滚,在风尘中流走,经过了如许多无情岁月的摧残,我们原该把生与死看得淡些,在武林之中,这世人视为最是恐怖的难关,在吾等却应当作必然而无可避免的结局,谁也不知谁在何时生,何时死,这生死二字,看穿了也就不值一顾了,人生在这世界之上,透彻的说,不都在等着那死字么?” 赤骑追风骆森缓缓抬头,艰涩的道:“那么,楚大侠,既已发生的惨剧,我们就该避免再一次的演出,而相公正在和那姓詹的拼得激烈……” 楚云淡淡一笑道:“骆兄放心,白煞者已成强弩之末,绝不会是班兄之敌,而且,便是如有万一,楚某亦不会袖手旁观!你看,本盟属下的彭堂主一直未曾动手却敌,他的用意,也无非是在监视着敌方每一个可能得胜之人……” 二人说话间,紫袍铜拐公孙雄已大步行来,口中嘀咕道:“这次从山庄带来了十二名武功不弱的庄友,一次血战便去了一半,适才混乱中又战死了两人,真是岂有此理……” 楚云回头道:“公孙兄,陶老弟伤势如何?” 公孙雄闻言之下,慌忙抱拳道:“多承楚大侠关怀,陶兄伤势经包扎后已经无妨,唯因创口过深,流血大多,现在人仍晕迷未醒,不过,气色却好多了。” 看看赤骑追风骆森一眼,楚云又道:“一切残遗,尚请公孙兄处理一番,吾方伤患更须注意治疗包扎,骆兄便请就地休憩,对了,不知敌人是否尚有漏网之鱼在此?” 公孙雄大大摇头道:“除了两次血战时可能有乘机溜逃的外,在场者一人不留,还有就是残余的一批莽狼会属下……” 楚云轻轻点头,将赤骑追风扶坐地上,微拂衣袖,洒脱的走向林边,而林边,仍旧有着被“火硝弹”烧毁的树本的遗烬,焦黑如炭,轻烟缕缕。 黑灰的草地上,正是南山一儒杨文显与剑铃子龚宁的较手之处,而南山一儒此刻已经显而易见的屈在下风了。 南山一儒连拭抹面孔上汗渍的时间部没有,一心一意丝毫不敢大意的拒敌着龚宁那柄出神人化,尚带着阵阵催魂铃声的利剑,步履之间,已是有些乱了章法了。 楚云注视着斗场,心中赞叹:“南山一懦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人物,在大洪山也是一流角色,论起武林中的辈份亦极崇高,但却不是龚宁之敌,可见绥境拐子湖的本盟所属,个个都已多少承受了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一些绝学了……” 剑铃子龚宁黝黑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嘴唇紧闭,双目凝注,随着阵阵刺耳的银铃声在南山一儒身旁上下翻飞,招出似电。 楚云含有一丝古怪意味的一笑,道:“杨老前辈请了,可要晚辈喝阻所属停手?” 南山一儒杨文显在激斗之中,一时也分不出楚云话中的含意,在一个急斜大转中,气喘吁吁的道:“楚老弟?飧雎易涌扇谴罅耍戏蛭壹翰荒艹械# ?br /> 楚云嗯了一声,断然道:“龚宁退下。” 便听龚宁恭应一声,身形电射而出,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带着一溜清脆的银铃声,飘然落在楚云身侧。 南山一儒先不过来,用衣袖将额际的汗水揩擦了一下,扫目四顾。眼光及处,己看见四条紫色身躯僵卧地上,死状凄惨,而那位有如生阎罗般冷厉的大漠屠手,此刻正两臂交叉,毫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 (全书完,请看续集《金雕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