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炎霜》 第001章 灵蛇之祸 天盛国丰州与高山国郏岭接壤,丰州永平郡青叶镇靠近边境,紧邻郏岭。 郏岭山势险峻,道路险碍。以致青叶镇商旅不通,人迹罕至,几乎为世人遗忘。 丰州州牧郭孝仁从未想过,青叶镇会让他如此头疼。 “大人,前往青叶镇,抓捕蛇妖的两位法师,以及五十名将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郭孝仁听得一阵心惊,心想:“好在没答应益丰跟去!” 郭益丰是郭孝仁府上二公子,两年前确认为灵童之身。郭孝仁原想活捉蛇妖,赐与儿子做灵兽,却不想蛇妖凶悍如斯。 定了定神,郭孝仁下令:“派最快的信鸟传信帝都,请天机院仙师前来降服蛇妖!派齐参将领兵五百,驻守青叶镇,保护百姓安全!另,告诉齐参将,帝都仙师未到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齐参将领兵驻守青叶镇第七天,一切风平浪静,蛇妖并未攻击青叶镇。 五百将士驻扎青叶镇北方,再往北二十几里便是郏岭边界。 时值初夏,天气已有些炎热,年轻气盛的兵士们挤在驻地无所事事,心生烦躁。 参将账内,齐参将与五位百夫长,以及负责青叶镇治安的田捕头议事。 坐在左手第一把椅子,蓄着大胡子的百夫长,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大人,帝都仙师何时能到?咱们这么些人,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等,着实憋屈!” 田捕头听人说自己家乡是鸟不拉屎的地方,难免尴尬。但他当差十几年,处事老道,心中虽有不快,面上却不动声色。 又听左手第二把椅子,面皮白净的百夫长不屑道:“叫我说,根本不必等什么帝都仙师!我军五百将士,三十把破魔弩,六十柄破魔枪!诛杀蛇妖易如反掌!” 右手第一把椅子,年长些的百夫长轻笑道:“蛇妖凶悍,还是谨慎些的好。何况仙师若能生擒蛇妖,将其收为座下灵兽,我国岂不又增一大战力?” 齐参将发话:“灵兽难得,法师视如珍宝,我等不可轻言杀伤。何况州牧大人有令在先,帝都仙师未到之前,不准轻举妄动。”顿了顿,他看向田捕头:“田捕头,听闻你在青叶镇当差十余年。关于蛇妖,此前可有听闻?” 田捕头自知人微言轻,来时打定注意。若别人不主动问他,他便一言不发。若别人主动问他,他便尽量少说。 听参将大人点名,田捕头起身,抱拳行礼:“回大人,不曾听闻。” 齐参将:“蛇妖为谁发现,你可知晓?” 田捕头:“不知。” 齐参将:“蛇妖可曾攻击青叶镇,杀伤百姓?” 田捕头:“目前为止,尚未发现。” 齐参将皱眉,挥手示意田捕头坐下。这时账外有些喧闹,隐隐听见有兵士大呼“好喝”。 “来人!” 齐参将话音未落,账外卫兵跑了进来。 “帐外何故喧哗?” 卫兵抱拳行礼:“回大人,来了个卖甜米酒的镇民,兄弟们买了些解暑。” 议事良久,齐参将也有些口渴,笑骂道:“你们倒会享福,去叫进来,给各位大人也尝尝。” 卫兵出帐,不多时,领了个十五六岁少年进来。他推着木板车,车上还有不少酒坛。 少年生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穿着虽粗糙朴素,却也叫人难以相信,他只是个偏远小镇卖酒郎。 少年停好板车,抱拳一圈,面上装着一点局促不安,陪笑道:“见过各位大人。” 齐参将打量了一下少年,转头看向田捕头:“此子你可认识?” 田捕头瞥了少年一眼,立改惜字如金做派,起身抱拳:“回大人,小的认识。此人名叫花飞雪,是青叶镇素云酒坊少东家。素云酒坊的甜米酒远近闻名,实乃消暑佳品。” 确认了少年身份,齐参将示意卫兵倒酒。 甜米酒虽叫酒,其实酒性极弱,只能算是甜水。素云酒坊的甜米酒,清一色是用坛子密封后,一早沁入山泉水中,午时捞出来喝,最是清凉。 大胡子百夫长喝了一碗,心情舒畅,笑道:“好喝!小伙子胆子不小,敢到军营里来做生意!” 花飞雪正帮着卫兵添酒,闻言陪笑道:“大人见笑。天气炎热,将士们守卫青叶镇辛苦。我推些甜米酒过来,给大家消消暑不算什么。”说着走到大胡子桌边,将他桌上空碗倒满。 齐参将仰头干了一碗,暗道:“确实清甜爽口,田捕头所言不虚。”他放下酒碗,笑道:“花老板有心,帐中留下几坛,其余的拿出去,给兄弟们都分了!” 花飞雪推酒入营,实为探听消息。他消息尚未探到,却三言两语卖光了酒水。 齐参将已发话,他不好在帐中逗留,留下七坛甜米酒,推着板车走了。 议事结束,田捕头出了军营,追上正掂着钱袋子缓行的花飞雪。 “恭喜花兄弟,又大赚了一笔。” 花飞雪带了个小兄弟,推着板车走在旁边。 小兄弟插嘴道:“田捕头有所不知,这可不止大赚一笔,而是打通一条渠道,增加一条人脉,以后咱们每日可到军营大赚一笔,即大赚多笔。” 他学着花飞雪之言,讲得不伦不类,田捕头嗤笑一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挖苦道:“小石头越发长进了,小时候专干偷鸡摸狗之事。如今跟了花兄弟,也懂得渠道人脉了?” 小石头被揭了短,气势全无,缩头赔笑:“田捕头真是,小时候的事情,提它作甚?” 花飞雪淡淡笑道:“今日酒能卖光,还要多谢田大哥美言。田大哥走得这般急,所为何事?” 田捕头转身看了看,确认远离军营,轻笑道:“花兄弟要打探帝都仙师消息,我正好知晓一些。” 花飞雪佯装不懂,奇道:“田大哥何出此言?刺探军情可是死罪,不好乱说。” 田捕头拉下脸,不悦道:“咱们自己人,何必装傻?花兄弟确认为灵童之身,便不把我这小小捕头看在眼里了?” 守军进驻青叶镇,帝都将派仙师前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花飞雪得上天眷顾,乃是灵童之身。他一心想选入天机院,修炼成为一名法师。 天机院三年一度灵童大选就在今年秋季,花飞雪别无他法,只能到军营探听仙师消息。 灵力修炼分为四大阶段。 灵童境,法师境,仙师境,上神境。 能感知灵力者,称为灵童。 天机院乃天盛国灵力修炼最高学府,能入天机院修炼,是每一位灵童梦想。 天下灵童众多,天机院不可能全部收纳,于是有了三年一度灵童大选。想获得参选资格,需有法师、仙师、或上神推荐信。 丰州边陲之地,仙师和上神几乎不可能遇见。就是法师,丰州也不超过十位。地方法师,只会给世家门阀灵童推荐。寒门与小家族灵童,他们更愿收归座下驱使。 求得帝都仙师推荐信,可说是花飞雪唯一机会。 他对田捕头抱拳行礼:“小弟岂敢?田大哥一向照顾小弟,小弟铭感于心。只是小弟家世寒微,想要拿到推荐信,唯有帝都仙师一条出路。今日入营打听,实为迫不得已,还望田大哥帮忙。”说着将手中钱袋塞入田捕头手中。 花飞雪于青叶镇营生,这些年没少送田捕头好处。田捕头追上来,自然不是为了逮捕花飞雪。 他接了钱袋,又变为笑脸,道:“花兄弟聪明才智,青叶镇谁人不知?若说你没出路,那其他人还怎么活?”顿了顿,他继续笑道:“当然了,普通人怎能与花兄弟灵童之身相提并论?莫说让仙师给你写推荐信,直接让仙师收你为徒,岂不更妙?” 花飞雪淡淡听着,不理会他阴阳怪气之语,只道:“田大哥若能助我,小弟另有重谢。” 田捕头掂了掂钱袋子,将其揣入怀中,凑近些低声道:“齐参将命我找一熟悉山路向导,不知花兄弟可有人选推荐?” 花飞雪闻言一喜,笑道:“兄弟小时候家里穷,常常进山采药换钱。青叶镇至郏岭边境一带,路况还算熟悉。” 田捕头哈哈笑道:“那可巧了,无需再找他人,向导一事,便有劳花兄弟了!” 田捕头走远,小石头嘀咕道:“真不要脸,不给老大向导费也罢,反倒又削老大一笔……” 花飞雪淡淡道:“石头慎言,钱财身外之物,给他一些无妨。” 第002章 先天灵体 又过两日,帝都终于来人。不过不是仙师,而是一位一等法师。 法师分三等,一等最强,三等最弱。 法师名叫陆维,三十多岁面貌,待人亲和。 陆维嫌五百将士一起进山动静太大,建议挑十名射手配破魔弩,二十名步兵配破魔枪即可。 齐参将虽有些不放心,却也不好反驳帝都法师。何况蛇妖凶悍,他不用亲自前往,倒也不错。于是选拔三十兵士随陆维进山,齐参将则与五位百夫长留守青叶镇。 陆维旅途劳顿,在军中休整一晚。 次日清晨,花飞雪作为当地向导,同郭孝仁府上派来的探子,将陆维与三十名装备精良兵士带进山。 两名法师与五十将士迟迟不归,郭孝仁派密探入山搜查,这探子便是其中之一。 探子此前遍寻山野,于一片茫茫白雾中,找到阵亡将士尸身。他记性颇好,至今仍记得路径。 花飞雪见他走在前面,无需自己带路。索性放慢脚步,走在陆维身侧。 山虽无名野山,时值初夏,草木萋萋,山泉隐现,却也赏心悦目。 行至午时,艳阳高照,众人在一背阴处进食休息。 花飞雪坐在陆维身边,随口笑道:“陆法师,我之前在郏岭峡谷,挖到一株奇异灵草,问了好些人,都说不认识,不知您可否帮忙看看?” 陆维看了看花飞雪,答非所问,笑道:“花兄弟,你似乎是灵童之身?” 花飞雪做出些少年人该有的羞涩,笑道:“陆法师好眼力,小弟也是去年方才知晓。小时候感觉身边有灵力漂浮,也不知是什么,只觉好玩。去年在丰州城卖草药,与药铺老板聊起来,才知这叫灵童之身。” 陆维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问道:“花兄弟几岁感知灵力?觉得好玩,又做何解?” 花飞雪想了想,道:“似乎打记事以来,身边便有灵力。我坐着或躺着不动,灵力便会钻入我体内乱窜。不过我一动,灵力就散了,怎么也留不住。” 陆维点了点头,拉着花飞雪站起来,正色道:“花兄弟,可否让我探查一番?” 花飞雪已在丰州城找过一名三等法师验身,他不知陆维所查,另有他事,以为维陆是要确认他灵童身份,于是笑道:“当然可以,陆法师愿意为小弟查探,是小弟的福气。” 陆维也不多解释,掌中聚气,缓缓放于花飞雪下腹气海外。片刻后,陆维收掌换位,走到花飞雪身后,并指如剑,轻轻触碰花飞雪后脑,而后缓缓向下,查探他的脊柱。 灵力入体,花飞雪站着一动不敢动。直至陆维坐回大石,花飞雪才舒了一口气,静待陆维发话。 陆维看着花飞雪,面露微笑,缓缓道:“恭喜花兄弟,先天灵体,上上之资!可惜你浪费了十几年修炼时光,以后需得加倍勤奋了!” 陆维真没想到,穷乡僻壤之地,居然出了一名先天灵体少年。他如发现一件珍宝,显得十分开心。 花飞雪会错意,以为陆维要收他为徒。欣喜之下,忙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道:“多谢师父收我为徒,弟子一定勤奋修炼!” 陆维忙将花飞雪扶起来:“花兄弟有心拜我为师,我十分高兴。可天机院有规矩,门下弟子不能私自收徒。需得三年一度灵童大选选拔后,由院长仙尊和各执事仙尊统一分配。” 花飞雪怅然若失,略显尴尬:“原来如此,是小弟鲁莽了……” 陆维摆摆手,笑道:“灵童大选将近,以花兄弟先天灵体之资,入选机会极大。届时不论花兄弟是否分在我门下,你都小我一辈。你提前给我磕个头,倒也不算鲁莽。” 先天灵体极为难得,千百个灵童中也难见一个。先天灵体不但更易吸纳灵力,且因一出生便是灵童之身,故能比普通灵童提早修炼。 丰州城三等法师为花飞雪确认灵童之身时,也曾提过先天灵体。但三等法师修为有限,并看不出花飞雪有此天资。 花飞雪反应过来,心中欣喜,却控制着不再表现过激。他回想起所为何来,缓了缓,对陆维道:“陆……陆大叔,您有所不知,小侄虽有心参选,却至今仍未求得法师推荐信……” 花飞雪拜师不成,只能试着求取推荐信。 “这有何难?等降伏灵蛇,我便为花贤侄修书一封。” 花飞雪改口叫陆维大叔,陆维便也改口叫花飞雪贤侄。 “多谢陆大叔成全!” 求信成功,花飞雪忙站起来,对陆维一揖到地。 陆维受了,笑道:“花贤侄方才,是有灵草要与我看?” 花飞雪从怀中取出一只长盒,打开盖子,双手奉到陆维面前,道:“陆大叔,请看。” 木盒中躺着一支深紫色草木,全长不过半尺,草木茎圆有节,一指粗细,根部长出六瓣长叶,形状与兰花叶相似,只是叶上有细齿,叶身通体莹紫。草木茎顶有一朵花穗,花穗结满果子,细小混圆,有二三十个之多。果子也均为紫色,其中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陆维接过木盒,看了花飞雪一眼,道:“确实是株罕见灵草,此草名为紫叶灵兰,极为珍贵,几款高级丹药的炼制都缺它不可。” 花飞雪笑道:“既是炼制高级丹药的材料,想来我也用不上。灵草珍贵,放坏可惜,还请陆大叔就此收下,使之物尽其用。” 陆维倒也不客气,笑道:“你既如此讲,我便收下。等回天机院,我转交炼丹堂。届时练出丹来,少不了分你几粒。” 又闲聊几句,一行人起身出发。 行不多时,山林中渐渐有雾。陆维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灵蛇就在前方,各位小心戒备,灵兽通灵,我先劝降于它,无我号令,尔等不可攻击!花贤侄,你跟在众兵士后面,自己注意安全。” 众兵士与花飞雪领命。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陆维祭出一颗金珠,并指为剑,喝道:“破!” 话音未落,陆维指尖射出一道灵力,融入金珠之中,金珠顿时光芒大作。 千万道金光刺得花飞雪睁不开眼,他本能的抬手挡住视线。待金光退却,花飞雪放下手,发现浓雾已然消散。他心想:“天机院道法通玄,名不虚传。” 浓雾消散,周围地势显现出来,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道巨大地缝。 陆维感知灵蛇就在地缝之中,提气喝道:“法师到访,灵蛇速来参见!” 他这一喝,旨在向灵蛇立威。喝声响彻山谷,震得花飞雪耳膜生疼。 喝声立竿见影,地缝中传出“嘶嘶嘶”之声,让人闻之生寒。 花飞雪心想:“莫非这是灵蛇在说话?不知陆大叔能否听懂。” 陆维皱眉,再次提气喝道:“灵蛇速来参见!” 地缝中“嘶嘶嘶”之声更盛,地面开始晃动起来。 陆维沉声道:“破魔弩准备!破魔枪上前,保护好射手!” 十名射手上箭拉弦,举起破魔弩对准地缝。二十名步兵手持破魔枪,枪尖一致对外。 花飞雪见大战一触即发,他手无寸铁,自保为上,于是转身找了一株大树,躲到树后观战。 伴着断断续续的“嘶嘶嘶”之声,一个水桶大小,七彩斑斓的蛇头缓缓从地缝中探出。 斑斓蛇头蛇信狂舞,双眼血红。 陆维乍见蛇眼,并未多想。他双眼中泛出淡淡蓝光,试图通过意念与灵蛇沟通。意念触达灵蛇神识海,陆维只见血红一片,其间一具黑色骷髅,对他狰狞诡笑。 陆维口中喷出鲜血,极速撤回意念。 花飞雪只听“呛”的一声,陆维拔剑出鞘,指向蛇头,大喝:“杀!” 第003章 初现锋芒 随着陆维喝声,十支破魔箭破空而去。 灵蛇感受到危险,蛇头蓦然拔高,蛇尾将地面掀起,十支破魔箭尽数被挡。 地面剧烈晃动,众人站立不稳。蛇头居高临下,张开血盆大口,骤然攻向陆维。 陆维神识受创,不敢再有半分轻敌。他运转周身灵力,堪堪避开蛇头。同时手中宝剑光芒乍现,一剑斜刺,正中灵蛇左眼。 灵蛇突遭重创,上身失控。蛇头撞向地面,瞬时砸死三名持枪兵士。蛇尾则顺势拔地而起,猛力甩向陆维。 蛇尾来势汹汹,陆维不敢与之硬碰。足尖一点,跃上大树躲避。 一个兵士双腿被蛇头压住,断腿之痛还在其次。血肉翻卷的巨大蛇眼就在他眼前,吓得他失心疯般嚎叫,抓起破魔枪,不顾一切往蛇头上猛刺。 灵蛇被他刺中,猛一甩头,将他连人带枪撞飞出去。 兵士撞上花飞雪身前大树,掉下来滚了滚,瘫软在地,已然断气。 此时十名射手已再次上箭拉弦,又是一轮齐射。 灵蛇身形巨大,却灵活异常。蛇尾翻飞间,十支破魔箭被打飞九支。剩余一支,也只射中了蛇尾。 灵蛇受伤,不但不逃,反而愈发凶狠。 转瞬间蛇尾扫来,半数射手和持枪兵士避之不及,被当场扫飞,死伤惨重。 灵蛇并不理会剩余兵士,一尾立威,即便调转蛇头,往陆维所在大树游去。它将蛇身卷在树干上,蛇头迅速接近陆维。 剩余兵士和郭孝仁府上探子已吓破了胆,见灵蛇去追陆维,瞅着机会,丢盔卸甲,转身而逃。 唯余两名持枪兵士,担心逃后牵连家人,立于原地,犹豫不决。 灵蛇身子卷上树干,蛇尾不便出击。陆维瞧出便宜,足尖一点,身子凌空而起,祭出一团红线网,直往蛇头丢去。几乎同时,陆维左手并指成剑,射出灵力激活红网。红网迎风便长,瞬息间变大百倍。 陆维左手五指变换,成鹰爪状,骤然收拢,大喝:“缚!” 蛇头被红网缚住,绑在树干上进退两难。树下蛇尾疯狂乱摆,没几下,大树齐根而断,轰然倒塌。 两名兵士终于崩溃,丢了破魔枪转身欲逃。 “站住!” 花飞雪不知何时捡了两把破魔弩,双持在手,箭在弦上。 闪着寒光的箭锋,正对着两名兵士脑袋。花飞雪寒声道:“在下十岁进山捕猎,十二岁可射中飞鸟,二位猜,我可否射中二位人头?” 一名兵士挤出些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问道:“小兄弟,这是做甚?” 花飞雪喝道:“少啰嗦!不想现在就死,转身捡起破魔枪,攻蛇妖七寸!” 蛇之七寸,乃蛇心所在,一遭损毁,必定殒命。但所谓七寸,只是一个大概位置,需根据蛇身长短粗细判断。灵蛇身形巨大,两名兵士又非专业捕蛇人,想要命中,并非易事。 兵士犹豫不决间,“嘣”的一声,花飞雪扳动左手破魔弩,一箭射穿左侧兵士右耳。 被射兵士捂耳惨叫。 花飞雪冷眼看向另一兵士,淡淡道:“下一箭,我射你右眼。” 破魔弩威力,兵士再清楚不过。若右眼真被射中,必定贯穿后脑,当场毙命。 花飞雪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渐渐收拢,兵士吓得啊啊大叫,忙道:“不要射,不要射,我去,我现在就去!” 花飞雪控制住两个兵士的同时,灵蛇已勒断树干。 蛇尾卷住一节断木,砸向陆维。 陆维左手运使法术操控红线网,不能自如腾挪躲避,只得后退两步,右手宝剑自下而上,带起一片剑芒,将断木劈为两半。 断木之后,蛇尾紧随而来,猛的抽中陆维右肩。 陆维被抽得斜飞出去,宝剑掉在了地上。 血海骷髅对陆维神识造成重创,他本该立刻撤离,找地方静养。但陆维不忍丢下一众兵士与花飞雪,强撑着先以宝剑重创蛇眼,逃到树上稍作休息,又祭出法宝施展法术控制灵蛇。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受了蛇尾重击,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即便如此,陆维左手仍紧紧扣住,控制着红线网,将蛇头缚在地上不能动弹。 花飞雪见状,喝道:“还不快去!” 两名兵士吓得一哆嗦,转身捡起破魔枪,哇哇大叫着举枪冲向灵蛇。 灵蛇一击得手,正要乘胜追击,再一蛇尾砸死陆维。不料两名兵士斜刺里杀出,两柄破魔枪几乎同时插进灵蛇“七寸”附近。灵蛇剧痛,蛇尾顿时乱了方向。 两名兵士偷袭成功,撒手便往后逃,却仍被蛇尾扫中。 好在蛇尾贴地乱扫,只是扫断了二人腿骨。二人连滚带爬,终于逃出蛇尾攻击范围,留得小命。 与此同时,花飞雪丢了左手空弩,寻到一处极佳方位,右手破魔弩对准蛇头。 “嘣!” 破魔箭离弦,穿过红线网空隙,正中灵蛇右眼。 至此,灵蛇双眼皆毁,彻底失明。 花飞雪见灵蛇仍在挣扎,知兵士未刺中蛇心。他看了一眼维陆,咬牙暗道:“拼了!” 待蛇尾往后摆时,花飞雪丢了破魔弩,上前捡起陆维宝剑,持剑冲到灵蛇“七寸”处。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全身气力,一剑捅了进去。 蛇心被刺,灵蛇死前爆发,蛇头猛的昂起,红线网终被震碎。 陆维与红线网灵力相连,顿时又被震出一口鲜血。他左手法术被破,五指受损,无力瘫开。 花飞雪也被震飞出去,摔倒在地。 以三十精兵几乎全军覆没,一位一等法师法宝被毁、身受重伤的代价,灵蛇终于殒命。 蛇尸头顶缓缓飘出一团黑气,往高山国方向遁走消失。 花飞雪隐约间瞥见黑气,以为是灵兽死后自然现象,并未在意。他见灵蛇终于不再动弹,长舒一口气,爬起来蹒跚而行,走到陆维身边,将他扶起坐好。 陆维左手不便,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他递给花飞雪,虚弱道:“花贤侄,打开瓷瓶,倒两粒丹药与我……”我字说了一半,剧烈咳嗽起来。 花飞雪不敢怠慢,忙开瓶倒了两粒出来,喂入陆维口中。 陆维服下丹药,闭目盘膝而坐,右手掌心朝上,缓缓放于下腹气海外,入定不动了。 花飞雪见他运功疗伤,不敢打扰。将瓷瓶放在陆维身侧,花飞雪走近蛇尸,拔出宝剑,提着宝剑走到众兵士尸身处,来回捡了十几支破魔箭,两把破魔弩,一柄破魔枪,放于陆维不远处。 花飞雪席地而坐,将两把破魔弩装箭上弦,平放于地。 为防野兽出没,花飞雪做好防御准备,这才掏出一块粗布汗巾,缓缓擦拭宝剑上的血污。 陆维宝剑,乃天机院法宝之一,斩金断石不在话下。法师以灵力运使,更能刺穿同级别防护类法宝。剑柄镶有一颗浑圆宝石,莹润剔透。 花飞雪此时并不知,这便是法师们视如珍宝的灵玉。 他将宝剑擦拭干净,拿过去静静放于陆维身侧。 两名兵士已然晕厥,花飞雪提了一把破魔弩,走过去,试探二人鼻息。确认未死,花飞雪返回原地,静待陆维收功。 第004章 武女芙蓉 灵蛇虽死,凶威犹在。野兽嗅觉灵敏,不敢靠近。花飞雪准备防御工事,倒没了用武之处。 蛇尸头顶飘出黑气,陆维看得清楚。他知血海骷髅来历可怖,不敢久留。调息约有半个时辰,陆维收功。他缓缓起身,却仍有些站立不稳。 花飞雪见了,忙上前搀扶,并帮他收拾宝剑与药瓶。 陆维与花飞雪客套几句,示意尽快返回军营。 花飞雪擦拭完宝剑,还擦拭了一柄破魔枪。陆维行走不便,花飞雪取了破魔枪,交与陆维暂代拐杖。 背了一捆破魔箭,腰间别上破魔弩,花飞雪搀扶陆维出山。 临阵脱逃,乃是死罪。逃兵不敢回军营,只有郭孝仁府上探子不怕。他逃回军营,告知齐参将:“蛇妖发狂,法师受伤,陷入死战。” 齐参将大吃一惊,忙问具体情况。 得知灵蛇已瞎一眼,陆维尚未倒下。齐参将心想:“我帐下尚有四百余兵士,若能及时赶到,诛灭蛇妖,救下帝都法师,岂不是大功一件?” 打定注意,齐参将大手一挥,全军出击。 天色已晚,大部队举着火把,浩浩荡荡行至半途,遇见了花飞雪与陆维。 山路难行,陆维重伤,已累得说不出话。 齐参将找花飞雪问话,花飞雪只说:“蛇妖已死,被法师与众兵士合力诛灭。山中仍有受伤兵士,就在蛇尸附近。” 蛇妖已死,帝都法师生还。齐参将如意算盘虽打空,却也松了一口气。 他派人展开担架,将陆维抬回军营,并责令一百兵士护卫同行。 花飞雪作为当地向导,任务已完成,自然跟随陆维回营。 探子带路,领齐参将与大军进山,将两名未死兵士,以及战死兵士尸身、蛇妖尸身全部运回。 灵兽尸身也是宝贝,齐参将不敢随意丢弃。 陆维回到军营,直接进帐疗伤。 花飞雪无事,交还弩箭,出营回家。 小石头知晓花飞雪进山之事,心想:“蛇妖可怕,老大千万别被吃了。” 他一整天提心吊胆,太阳落山仍不见花飞雪返回,便带了一众兄弟蹲在镇口守候。 花飞雪有言在先,他没回来之前,不准众人出镇。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花飞雪盼了回来。 众兄弟将花飞雪堵在镇口,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小石头见花飞雪脸色不对,忙叫住众人。 花飞雪笑了笑,口中溢出鲜血,阖上双目倒了下去。 小石头站在花飞雪身旁,忙一把抱住。众人慌得四面八方围上来,争先恐后询问。 小石头也搞不清状况,哪能回答别人?他抱着花飞雪一动不敢动,只是愣在原地,嚎啕大哭。 “散开!” 站在最外围的一个“小兄弟”拨开众人,挤到花飞雪跟前,借着月光,见花飞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鲜血已滴红了衣襟。“小兄弟”扁了扁嘴,忍住眼泪,道:“小石头,我背老大!”说完转身俯下身子。 小石头倒是听话,叫边上人帮他一起,将花飞雪扶上“小兄弟”后背。 “小兄弟”名叫叶芙蓉,女儿身,年纪比花飞雪大两岁,跟爷爷逃难来到青叶镇。 叶芙蓉原名叶小娣,爷爷叫她小娣,外人倒听不出男女。 世道险恶,小女孩流浪在外,危险重重,爷爷一直将她扮做男儿身。 爷爷死后,叶小娣成为孤儿,流落青叶镇讨饭。 她性格憨直,常被镇上孩童追打,花飞雪看不过去,与母亲商议,收容了她。 叶小娣住进花家,花母发现她是女儿身,便想为她取个新名字。当时花母种的芙蓉开得正艳,便给她取名叶芙蓉。 叶芙蓉住进花家没几年,长得身长体壮,个头比花飞雪矮不了多少。兼之她喜爱舞枪弄棒,一般男孩子,三五个不是她的对手。 花飞雪见叶芙蓉练武用心,去丰州城贩卖草药时,便顺道买了些教授棍棒的书,拿回来教她。叶芙蓉看上去呆呆傻傻,练起武来,上手却极快。花飞雪作为老师,往往也自叹弗如。 花飞雪十一岁时,无意中手刃一名逃犯,故而在青叶镇颇有威名。但在外谈生意,难免有人挑衅动武。叶芙蓉一心追随花飞雪,见不得有人对老大不客气,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她功夫了得,且打起来只攻不守,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街头打架,最怕遇见不要命的。故而叶芙蓉出山以来,未尝败绩。一时威震青叶镇,成为花飞雪麾下第一打手。 叶芙蓉背着花飞雪,走得既快且稳。众兄弟和小石头跟在后面,一个个哭丧着脸。 小石头抹了眼泪,劝道:“芙蓉,你想哭就哭,别憋坏了……” 叶芙蓉呸了一声,喝道:“亏你是个男人,就知道哭!老大又没死,我哭啥?” 小石头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默默跟在后头。 花飞雪交代过,众人没事不要到家里来,以免吵到花母。快到花家,小石头拦住众兄弟,安抚一番,将众人劝走。临走时,小石头拉住一个小兄弟,低声叮嘱:“朱小三,老大安排的事,可别忘了!” 朱小三答应一声,跟着众人依依不舍走了。 到了花家,小石头目送叶芙蓉。等她背着花飞雪进了院门,小石头从外面轻轻将门带上,走到墙边,一屁股坐倒,瘫靠在墙上。他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在给花飞雪祈福。 叶芙蓉进屋,花母跟进来,见花飞雪昏迷不醒,吓得不轻。她帮着叶芙蓉,将花飞雪放倒床上。为花飞雪脱了鞋袜,盖好被子,这才吩咐家中唯一的小丫头,叫她快去镇上请郎中。 花母烧了热水,坐在床边,缓缓为花飞雪擦拭血污。她瞥见叶芙蓉肩上染了血,柔声道:“芙蓉,去换身衣裳吧。” 叶芙蓉盘腿坐在花母脚边,闷声道:“我不换,我等郎中来给老大看病!” 花母苦笑:“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飞雪是你弟弟,你叫他名字即可,不要老大老大的叫……” 叶芙蓉别过脸,不为所动。 花母无奈,不去管她。她第一次见花飞雪伤得如此重,问道:“飞雪和人打架了?” 叶芙蓉摇头:“不是。” 花母:“那是进山遇见了猛兽?” 叶芙蓉摇头:“也不是。” 花母奇道:“那如何伤得这般重?” 叶芙蓉仍是摇头,不说话了。她心想:“老大不让说!” 花母知她是个犟驴,不再理她。看着昏迷不醒的花飞雪,花母眼泪淌了下来,轻声道:“苦命的孩子,为了娘,真是为难你了……” 花飞雪出生便没有父亲,跟着外公与母亲过活。出生没几年,外公去世。他打小懂事,会为母亲分担家务,长大些便想法子赚钱。素云酒坊虽是外公留下,却多亏了花飞雪,如今才这般兴旺。 花母哭得伤心,叶芙蓉看着心疼,伸手扯了扯花母裤腿,劝道:“大娘别哭,老大死不了!” 花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头发。这时,小丫头终于带着郎中回来了。 郎中只是个普通乡野郎中,见无外伤,便说应是受了极重内伤,让好生照顾着卧床休养。他开了几幅补血养气的方子,交代每日按时煎服。 花母拿着一沓药方,送菩萨一般将郎中送走了。 郎中走后,花母瞥见小石头,笑道:“石头,怎么不进来?” 小石头陪笑道:“花大娘安好,老大不让我们随便到府上打扰。您快回去歇着吧,老大吉星下凡,不会有事的。” 花母爱安静,倒也不强求,柔声道:“既是如此,你也早些回家,免得爹娘担心。” 小石头满口答应,转身贴着墙根没走几步,听见花母关了门,又蹑手蹑脚爬回门边,窝在墙根下抱着头睡了。 花母与郎中说话的空隙,叶芙蓉抱了被褥过来,随意铺在花飞雪床边,躺下便“呼呼呼”的睡着了。 花母见了,走过去蹲下,为她盖好被子。在花飞雪房中坐到深夜,花母实在熬不住,回房睡了。 第005章 血海鬼骷 齐参将回营,已是深夜。 陆维运功半夜,加之服下药丸药效发作,伤势稍缓。他听见账外动静,命卫兵将齐参将请入账中。 齐参将入账,陆维客套几句,请齐参将坐。 “齐参将,天气炎热,灵蛇尸身不易久放。不知可否连夜拔寨起营,赶赴丰州城?” 他担心灵蛇尸身是假,担忧血海鬼骷是真。 齐参将已困得眼皮打架,但见陆维说得认真,不敢怠慢,强打精神,出账安排。 齐参将下令,连夜焚化阵亡兵士,骨灰分装入坛,贴上名字,运往丰州城,分发各自家中。灵蛇尸身巨大,以幕布遮盖,兵士轮流搬运。 陆维有伤在身,齐参将不敢让他骑马。吩咐人连夜找了一辆舒适马车,专给陆维享用。 幸存兵士,缺了半片耳朵。别人问他,他大吹特吹,说是被蛇妖咬掉。另一兵士听得脸红,却也不敢拆穿,以免事情败露。 二人刺中灵蛇,算是立了大功。虽腿骨折断,却隐隐有些感激花飞雪。 花飞雪被背回家中,平躺床上,静止后,灵力缓缓钻入他体内,为他修复受伤内脏。 次日清晨,花飞雪悠悠醒来,发觉身体已无大碍。 叶芙蓉趴睡于地,姿势夸张,睡得没心没肺。 花飞雪起身,为不吵醒她,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轻脚缓步出门。 花母昨夜睡得极晚,此时未醒。 花飞雪于院中洗漱毕,换下脏衣,推开院门。 小石头正坐于墙根下,打着哈欠。 花飞雪笑道:“守了一夜?” 小石头忙爬起来,嘿嘿笑道:“老大料事如神。” 花飞雪受了他的马屁,带他去街上买早点。 行至半路,朱小三迎面跑来,略显慌张。 小石头奇道:“朱小三,跑什么?军营那边,可有人守着?” 派人盯梢军营,死罪。 花飞雪咳嗽一声,小石头自知失言,装腔作势扇了自己一嘴巴。 朱小三气喘吁吁,凑到花飞雪耳边,低声道:“老大,军…军队走了……” 朱小三带人看守军营,后半夜看守的兄弟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驻军已帐去人空。 推荐信还未到手,花飞雪心有不甘,往丰州城方向追去。 出镇不久,三人碰见田捕头。 田捕头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他走近一些,将信封在花飞雪面前晃了晃,笑道:“花兄弟,你猜这是何物?” 小石头腹诽:“白痴,信封谁不认识?” 花飞雪却心中一喜,答非所问,抱拳道:“田大哥,大清早,从哪里来?” 田捕头做出些无奈样子,叹道:“我们当差的,天生劳累命。深更半夜被人叫起,说要一辆舒适马车。这不,刚把人送走。” “田大哥辛苦,小小敬意,还望笑纳。”说着,花飞雪塞了五枚银币到田捕头手中。 花飞雪有言在先,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五枚银币可换五百铜币,在青叶镇不算小数目。 田捕头接了银币,将信封递给花飞雪。 “恭喜花兄弟,推荐信到手,入选天机院,指日可待。” 天机院大选,每年皆有几百名灵童参加。入选之人,却从未过四十之数。困难程度,可见一斑。 田捕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说些好话,也属正常。 花飞雪接过信封,抱拳道:“多谢田大哥吉言。” 田捕头心想:“天下世家门阀,灵童子弟众多,人人都想选入天机院。你小子虽有些小聪明,在青叶镇混混还成。真到帝都,龙潭虎穴般的地方。不慎触怒了谁,恐怕死无全尸,也不是稀罕事。莫说选入天机院,能保住小命,回来继续卖酒挖药,就算不错了!” “花兄弟,等你当上帝都法师,咱们青叶镇可就以你为荣了。” 田捕头习惯了口是心非,说这话时,面不改色。 花飞雪年纪虽小,看穿田捕头心思却非难事。 他淡然一笑:“不瞒田大哥,帝都风光,兄弟心向往之。但入选天机院,谈何容易?兄弟也只是找个理由,偷闲去帝都长长见识。家中事务繁多,大选结束,兄弟还得赶回来操持。” 说着,花飞雪看了田捕头一眼,见他将信将疑,笑道:“兄弟回来,准备求入丰州城法师门下,如此也好照应家中。兄弟不在,素云酒坊,以及这帮不懂事的小兄弟,还请田大哥多加照拂。” 叶芙蓉性格冲动,为花飞雪树敌不少。他赶赴帝都,家中无人坐镇。若田捕头趁他不在,倒戈敌人,素云酒坊和众兄弟凶多吉少。 田捕头心想:“若他真拜入丰州法师门下,今后仰仗他的地方恐怕不少。这帮小兄弟也就罢了,素云酒坊和他母亲,我可得多照看一些。不然他回来迁怒与我,可不大妙……” “花兄弟放心去玩,青叶镇有我,没人敢到素云酒坊撒野!” 素云酒坊的酒,配方奇特,口味绝佳,田捕头最爱去喝。于公于私,他确实不允许有人去素云酒坊捣乱。 花飞雪抱拳行礼,真心感谢:“如此,有劳田大哥。” 田捕头走远,小石头嘀咕道:“谁要他照顾?到素云酒坊喝酒从不结账,青叶镇最大无赖,非他莫属……” 花飞雪昨夜受伤昏迷,在外久了,花母必定担忧。 他敲了小石头脑袋一下,提醒他谨言慎行,随即转身回家。 推荐信正面,右侧至上而下,书“荐童”两个大字。左下则书“天机院北院临江仙尊座下法师陆维”一列小字。 信封中折有信纸,是陆维对花飞雪的评语。法师评语,灵童不可私阅。法师腊封施了法术,灵童也不易开启。若强行开启,则推荐信失效。 陆维不告而别,花飞雪并不放在心上。虽然,他可算陆维救命恩人。但恩情一物,无法算清。 陆维重伤之下,还能帮他写推荐信,花飞雪心怀感激。 灵蛇伏诛,花飞雪功劳不小,但他自己不便说。说了则表明齐参将治军不严,需花飞雪临阵督军。说了则表明陆维轻敌冒进,功法不济,需花飞雪拾剑诛妖。 花飞雪不说,两位兵士更不会说。齐参将等人,认定灵蛇必为陆维所诛,无需询问。何况陆维重伤,齐参将等人不敢随意打扰。 至于陆维,他心中有诸多疑虑。灵蛇之死,是福是祸,尚不可知。他不愿连累花飞雪,故而暂未向他人提起。 州牧府上,郭孝仁与陆维品茗。 郭孝仁放下茶杯,屏退屋中一众侍女,亲手与陆维斟茶,笑道:“陆法师此问,真是难倒郭某。青叶镇灵蛇,应是附近乡民发现,然后层层上报,这才为我知晓。陆法师突然问起具体是谁,郭某还真是答不上来。不过,陆法师何以关心此事?” 最先发现灵蛇之人,乃是郭孝仁府上二等法师马瑞。 郭孝仁次子郭益丰,两年前突感灵力,经马瑞确认,郭益丰乃是灵童之身。今年年节,郭孝仁问起郭益丰修炼情况。马瑞称:“二公子灵力已有小成,成为法师指日可待。若有灵兽相助,修炼可事半功倍。” 儿子有出息,郭孝仁自然高兴。赏了马瑞不少东西,并请他留心寻觅灵兽。 因一己私利,动用国家军队,并全军覆没,郭孝仁如何敢认?好在马瑞已为灵蛇所杀,尸身至今仍未找到。至于郭孝仁口中,最先发现灵蛇之青叶镇乡民。郭孝仁稍后,自会派心腹妥善安排。 陆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寒声道:“郭大人,可曾听闻亡灵驭魂术?” 郭孝仁正给陆维添茶,乍听亡灵驭魂术,冷不丁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郭孝仁放下茶壶,皱眉道:“血神教霍乱五国,郭某身历其中。亡灵驭魂术乃血神教妖术,郭某自然听过。” 陆维缓缓道:“那日陆某意念进入灵蛇神识海,郭大人可知,我见到了什么?” 郭孝仁心生警兆,坐正身子,正色道:“陆法师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陆维一字一顿:“血海汪洋,暗夜鬼骷!” 郭孝仁虽早有准备,仍被吓得倒退两步,连着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第006章 前往帝都 花飞雪本意,拿到推荐信便要启程,早日抵达帝都,熟悉环境,结交朋友,为大选做准备。 但花母担忧他重伤未愈,命他将郎中所开之药,尽数喝完,方能离家。 郎中所开,尽是补血益气之药,药量着实不少。 花飞雪这一喝,便是月余。 终于喝光补药,花飞雪带了小石头,以及一头毛驴,赶赴帝都。 小石头牵着毛驴,毛驴驮着行李,以及毛驴的玉米棒。 玉米棒虽好,毛驴却更爱青草。官道车马往来,青草全无,以致毛驴不喜官道爱野道。 “老大,可否将这犟驴宰来吃了?!” 毛驴想去野地吃草,小石头拽着不让。人驴之争多日,小石头忍无可忍,说出心里话。 花飞雪莞尔,笑道:“不可。” 小石头拽得手疼脖子酸,哭丧着脸:“老大,买匹马吧!” 花飞雪摇头:“太高调,不合适。” 小石头无奈,又拽了一路,试探道:“老大,可骑了吗?” 花飞雪点头。 小石头喜笑颜开,爬上驴背。 花飞雪将手中木棍递与小石头,小石头道声谢,将木棍往前伸出。 木棍前端,系着一把青草,一根玉米。 小石头骑在驴背上,棍子伸出,青草和玉米正好吊在毛驴前方。 二人翻山越岭,上了官道。一路沿官道前行,轮换骑驴休息。 毛驴倔强,花飞雪做了诱饵,诱它专心直行。 “轰隆隆”之声自后方传来,渐渐接近。花飞雪听出,是一车队。 二人一驴,靠边缓行避让。 不多时,车队赶了上来。 前头三骑开路,中间两辆豪车飞驰,后头三骑殿后。 前一辆车,双马同拉,气派非凡。车顶罩有流苏,车身裹着丝绸,车窗镶了金边。金边雕花缀玉,极为考究。 车中一妩媚女子,正拨开窗帘,向外观望。她见了花飞雪二人,忙大叫:“慢些!” 车夫手中缰绳一紧,车慢了下来。 一人控双马,已属不易。整个车队整齐划一,同时放慢速度,更是奇景。 “发什么疯?!” 车内传出一年轻男子呵斥。 女子似乎并不怕他,娇滴滴撒娇道:“二郎快来看,那毛驴好生有趣。” 小石头正用“诱饵”逗毛驴,恰巧被车中女子所见。 男子凑到窗边,看了一眼,不屑道:“一头蠢驴,外加三个土包子!有何看头?” 女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转身扑倒男子,拎着袖口在他身上乱锤,娇嗔道:“二郎骂人土包子,我不依,我不依……” 车队走远,小石头掐着嗓子,学道:“我不依,我不依……我的妈呀,我全身鸡皮疙瘩都掉没了……” 花飞雪瞥了他一眼,打趣道:“脸怎红了?” 小石头倒不害臊,嘿嘿笑道:“这么骚的狐媚子,老大不动心?” 花飞雪淡淡笑道:“闻之已腻。” 小石头坏笑:“什么意思?是说声音太酥,还是香味太浓?” 二人一路说笑,不觉间,夕阳西下。 小石头见前方有一小镇,牵着毛驴,欢天喜地往前拽,笑道:“老大,今天运气真好!先有艳遇,后有床遇!” 出门在外,难免露宿荒野。 昨日行至深夜,仍无人家,二人一驴露宿一晚。 此镇名为枫林镇,镇中只有一家客栈。客栈门口,已停满车马。 毛驴打出生到现在,从未与如此多高头大马并肩而立。小石头使出吃奶之力,终将毛驴拽到客栈旁拴好。 毛驴一脸绝望,趴地埋头,不见为妙。 小石头率先跑进客栈,拍着柜台,叫道:“掌柜,来一间带窗户的好房!” 柜后一小伙羞涩一笑:“小爷,掌柜招呼客人去了,我是跑堂。今日客满,您抓紧去镇里,找户好人家,兴许还有床位。” “谁说客满?” 二人正要转身出门,掌柜回来了。 跑堂吐了吐舌头,低头干活去了。 掌柜走到柜后,对二人穿着打量一番,老脸笑容可掬:“二位小爷,来得巧!今日正好还剩一间。就是位置环境差些,但服务与别房无二。图个吉利,给二位小爷打个八八折,八十八个铜币一宿,如何?” 小石头狐疑道:“有窗户?” 掌柜头往后一缩:“哎呦,对不住您。窗户没有,不过房门比别房要大!” 留宿人家,多有不便。虽只剩柴房,花飞雪仍愿入住。 他淡淡道:“三折。” 掌柜故作为难,赔笑道:“小爷,没您这么还价的……”话没说完,花飞雪转身走了。 掌柜拿眼看小石头,小石头白眼一翻,跟着花飞雪去了。 一般客人,少有愿住柴房的。 掌柜忙追出去,叫道:“三折就三折!” 小石头瞥了花飞雪一眼,暗道:“跟着老大就是爽,砍价都砍这么狠。” 数了三十个铜币拍在柜上,小石头得意笑道:“掌柜的,有劳您带个路。” 进了房间,小石头环顾一周,见墙角堆着柴火,骂道:“我操!是个柴房?” 门外掌柜闻声偷笑,忙快步走了。 放好东西,二人到大堂用饭。 来时空空如也的大堂,此时已坐满了人。花飞雪走到两面靠墙的角落,同一庄稼汉拼桌。 堂中大桌主位,坐一锦衣男子,面相比花飞雪年长两三岁。男子左右,坐一位美人,一位青衫老者。身后站两名侍女,正帮忙填酒夹菜。男子周围四桌,八名壮汉,两两一桌,默不作声。 美人的位置,正好可见花飞雪二人。小石头偷看几眼,认出正是白日“艳遇”。 美人也认出二人,想起小石头逗弄毛驴情景,低头掩嘴轻笑。 男子见了,心中一荡,仰头干掉杯中酒,笑道:“锦儿,何故笑得这般迷人?”他坐的位置,却看不见花飞雪二人。 锦儿不愿惹麻烦,娇笑道:“二郎惯会打趣人,人家随便笑笑,怎就迷人了?” 小石头受不了她酥麻声线,红了脸,看向花飞雪,低声问道:“老大,真觉得腻?” 花飞雪拿筷子敲他头一下:“少说话,多吃饭。” 同桌庄稼汉夹起碗中肥肉,嫌弃道:“真腻!”说完筷子往桌下一伸,肥肉喂了脚边黑狗。 二人点了两碗拉面,一碟酱牛肉,一碟凉拌素拼。 牛肉上桌,动筷之前,花飞雪笑道:“这位大哥,若不嫌弃,一起吃点。” 庄稼汉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塞进嘴里,笑道:“味道不错。” 花飞雪笑道:“大哥敞开吃,不够再叫。” 庄稼汉摇头道:“可惜有肉无酒。” 花飞雪给小石头使个眼色,小石头起身笑道:“您等着,酒马上来!” 小石头亲自提了一壶酒,给庄稼汉满上。 花飞雪与庄稼汉对饮闲聊,仿佛相识已久。 小石头看看庄稼汉,再看看花飞雪,觉得比看狐媚子有意思。他心中琢磨:“老大又在闹啥幺蛾子?这庄稼汉有何可交?” 聊了半晌,花飞雪笑道:“大哥,桌下这位,是您带来的吗?” 庄稼汉瞥了桌下黑狗一眼,笑道:“这条老狗,跟了我快三十年。” 小石头惊道:“三十年?那可真是条老狗……” “汪吽!汪吽!” 黑狗吠声,中气十足,格外响亮。小石头猝不及防,吓得连人带凳,往后摔个四脚朝天。 小石头模样滑稽,庄稼汉捧腹大笑。 主桌男子正与锦儿调笑,端着酒杯灌她酒,蓦然被犬吠吓着,酒水洒了锦儿满脸。 男子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转身一指三人,喝道:“土包子,滚出去!” 话音未落,四周八名壮赫然起身,看向花飞雪三人。 第007章 公子益丰 对方人多势众,若只有自己二人,花飞雪起身道个歉,带着小石头离开,也不算什么。但见庄稼汉不动,他也只好静观其变。 男子有些疑惑,这一桌三个土包子,是聋了? 他气得发笑,指着三人点了点,强忍住心中怒气,咬牙闷声道:“丢出去。”说完转身坐下,继续喝酒,只觉真是扫兴。 见四名壮汉大步走来,小石头忙爬起来,上前拦住,尴尬笑道:“各位大哥,狗儿叫两声,没必要闹这么大吧?” 四名壮汉并不理他。 眼见四人走近,小石头知此事无法善了,发起狠来,操起板凳,凌空挥舞两下,喝道:“干嘛?!还有没有王法?!再过来……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石头大喊大叫,引得堂中所有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掌柜在柜后密切关注堂中事态,见真要打起来,忙劝道:“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好说……” 男子瞥他一眼,不屑道:“没你事!砸坏多少东西,双倍赔你!” 掌柜尴尬笑笑,闭嘴了。 跑堂小二见大事不妙,一溜烟跑出客栈,找当地捕头去了。 走在最前的壮汉抽出腰刀,一刀劈断小石头板凳。 壮汉们也不想伤人性命,但二公子脾气他们清楚,再拖下去,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在青叶镇,小石头没少打架,但二话不说,上来拔刀就砍的,还真是头次碰到。 他吓得有点懵,心中急道:“老大怎么还不发话?这次可遇到硬茬子了!” 花飞雪一手扣着面碗,其中剩了半碗红油面汤,危急时刻,若庄稼汉不出手,花飞雪只好用面汤泼壮汉眼睛,趁乱带小石头逃走。 庄稼汉看好戏般,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一粒一粒丢入嘴中嚼,笑道:“用板凳砸他!” 小石头以为自己听错,惊叫道:“啥?!” 庄稼汉乐得哈哈大笑,大声重复道:“用板凳砸他!” 小石头认定庄稼汉是个疯子,但老大请疯子喝酒吃肉,肯定大有深意……老大不出声,是默认了疯子的疯言疯语? 小石头吞了吞口水,对提刀壮汉挤挤眼睛,提醒道:“喂,你小心了,我要用板凳砸你……”说完轻轻将半截板凳抛出。 小石头不敢激怒壮汉,根本没使劲。壮汉站着不动,板凳也砸不到他。 壮汉不耐烦,大刀一挥,以为可轻易拨开板凳。不料刀身碰到板凳一瞬,板凳骤然加速,砸飞大刀,再砸飞壮汉。 身后两名壮汉想去扶他,被带着一并摔倒在地。三名壮汉人高马大,撞翻桌椅一片。 好在八名壮汉起身后,店内用饭散客已逃到店外观望,故而并没有旁人受伤。 主桌男子听见动静,转身一看,骂道:“真是废物!给我一起上!” 小石头目瞪口呆,不知板凳何以有此威力。 他见一名壮汉冲来,伸手要抓他肩膀,结果手方伸出,壮汉倒飞出去,砸碎一张桌子。又见两名壮汉提刀上前,一个往他肩上削,一个往他腿上砍,结果刀才举起,两名壮汉倒飞出去,砸坏两条板凳。 小石头明白了,身后有高人! 最后两名壮汉持刀冲来,小石头摆个架势,喝道:“站住!再胡来,我用杀招了!” 两名壮汉被他唬住,不敢靠近,持刀远远对峙。 美人锦儿本看得胆战心惊,此时见小石头耍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主桌男子气得发疯,一巴掌扇在锦儿脸上,抓起手边宝剑,站起来喝道:“大胆刁民!尔等可知本公子是谁?” 庄稼汉本是一名厉害法师,花飞雪坐下后,隐隐感知他身上灵力,故而有意结交。主桌男子站起一瞬,花飞雪感受到,他身边青衫老者身上,同样有灵力波动。 花飞雪身处其中,不想事态闹得不可收拾。 他站起来,抱拳向主桌男子行礼:“公子请息怒。公子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家室必定显贵。在下途中偶遇公子车队,若所猜不错,应是自丰州地界而来。车上秀有郭字,想是公子族姓。丰州郭姓豪门,首推郭州牧家。在下听闻,郭府二公子得上天眷顾,两年前确认为灵童之身。算算时日,郭二公子也该启程,前往帝都参加天机院大选了。” 男子正是郭孝仁次子,郭益丰。 他身份被花飞雪猜中,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作。 花飞雪看他神情,知自己推断无误,脸上增了点心生敬仰的笑容,抱拳道:“在下自丰州而来,久闻郭州牧体恤百姓,礼贤下士,想必郭二公子耳濡目染,定不减乃父之风。” 郭益丰寻思:“这三人中,定有高手隐藏。裕叔虽是三等法师,但真打起来,胜负难料。这小子既已搭好台阶,我顺势而下,方是明智之选。”他上下打量花飞雪一番,沉声道:“你倒还有些见识,既是丰州老乡,我也不好过多为难。请你劝劝那位朋友,管好爱犬,莫再惊扰他人。”说完一抬手,众壮汉还刀入鞘。 闹了这么久,跑堂小二已带了一队捕快回来。 捕头行至客栈门外,见郭益丰车马气派,心中打鼓。一进门,正见两名持刀壮汉与小石头对峙。环顾一周,见郭益丰锦衣华服,美人在侧。心想:“这是个惹不起的主……” 于是捕头拦住众捕快,示意先看看。 此刻一场风波消于无形,捕头和掌柜客套几句,准备打道回府。 “当差的,来都来了,不问问便走吗?”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大堂另一侧角落传出。 捕头闻声望去,见一白面男子,正独坐饮酒。 捕头不知他归属何方,转头看看郭益丰,再看看花飞雪,见两边都不出声,纳闷道:“你是何人?” 那人诡秘一笑,道:“我是何人,你不用管,倒是方才有人纵犬狂吠,发疯打人,你需好生查问一番。” 他这话,明显是指庄稼汉。 庄稼汉冷哼一声,手中一粒花生米掷出,以雷霆之势直取那人口舌。 那人轻描淡写一抬手,以拇指和食指拿住花生米,轻笑道:“当差的,疯子欲以此取我性命,你管不管?”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接连打翻壮汉的,便是庄稼汉掷出的花生米。 话说到这个份上,门外民众探头看着,捕头再不过问两句,以后也不用在镇上混了。 庄稼汉以花生米取人性命,乃是捕头从未见过的狠角色。他不想被花生米掷死,想了想,走过去抱拳行礼:“这位大哥,按理说,你们朋友间闹着玩,我本不该过问。但你朋友控告你蓄意杀人,非让小弟过问两句,小弟迫于无奈,只好打扰。请问大哥,那粒花生米可是你掷的?” 庄稼汉倒也不为难他,瞪了那人一眼,道:“是我掷的,我杀他做甚?请他吃个花生米罢了。” 捕头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你朋友误会,待我过去解释一二。” 庄稼汉懒得再废话,丢了二十个铜板在桌上,准备起身走人。 那人却不依不饶,见庄稼汉要走,食指一弹,手中花生挟裹灵力,往庄稼汉脚背射去。 庄稼汉后退一步,花生米射入地板,将地板击穿。 那人不理庄稼汉怒目而视,轻笑道:“当差的,解释免了,你就问问他,他从哪里来。” 庄稼汉气急,喝道:“徐坤,非要撕破脸?当差的,你先问他,他敢讲,老子便敢讲!” 第008章 高山使节 捕头愣在原地,不知二人意欲何为。 不待捕头询问,那人缓缓起身,抱拳一圈,傲然道:“高山国大王子账下,一等法师徐坤,见过天盛国众英豪。”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高山国与天盛国一向交恶,势同水火。大王子慕容昊更是极力主战,为天盛国民众痛恨。 众捕快、壮汉纷纷拔刀出鞘,怒目而视。郭益丰抽出半截宝剑,寻思是战是走。青衫老者双手藏于袖中,紧握法宝,额头冒汗。 一等法师之强,非三等法师可匹敌。 小石头双腿打颤,抓了一条缺腿木凳,挡在花飞雪身前。 敌国法师神秘现身,花飞雪眉头微锁,心中隐觉不安。 徐坤只身在此,周围并无军队迹象。他表明身份,显然不是为了胡来。花飞雪不安,非因徐坤法力强大,而是隐约觉得,徐坤此来,必有阴谋。 天盛国众人严阵以待,徐坤却意态悠闲,他取出一份文书,对众人笑道:“各位不要误会,在下作为高山国使节,正式出访天盛国商议要事。此乃通关文书,各位可拿去过目。” 郭益丰将信将疑,给身边侍女使个眼色,道:“过去,拿来我看。” 侍女久闻高山人杀人不眨眼,战战兢兢不敢挪步,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徐坤怜香惜玉,手腕一抖,文书轻飘飘飞入侍女手中。 侍女大着胆子看徐坤一眼,对他感激一笑。 郭益丰接过文书,看了两眼,认不出真假。 他叫那捕头:“你,过来!” 捕头有意讨好郭益丰,上前抱拳行礼,抬头谄笑道:“郭公子万安,小的名叫马奇,齐州广昌郡枫林镇捕头。” 大敌当前,他仍有心思讨好权贵,也算难道。 齐州与丰州接壤,马捕头若与郭益丰攀上关系,必定好处不少。 攀炎附势之人,郭益丰每日可见,他心中冷笑:“你一个小小捕快,谁管你姓甚名谁?”不耐烦道:“这份文书,我已看过,你看看吧。” 他只说已看过,不说已确认,也不说不认得。让你再看看,不是让你确认,也不是让你否认。 马捕头不识通关文书,却识郭益丰狡诈话术。他眼珠转了转,接过文书,装模作样,反复查看。 徐坤看在眼里,幽幽道:“徐某不才,却不至拿一份假文书,明目张胆到天盛国显摆。” 马捕头闻言,凑到郭益丰跟前,问道:“公子,这通关文书如何处置?” 郭益丰看徐坤一眼,示意马捕头将文书还回去,也不管花飞雪等人尚未看过。 二人查看半晌,等于没看。 徐坤接了文书,对庄稼汉笑道:“方才是谁说,我敢讲,他便敢讲?” 庄稼汉憋得脸红脖子粗,想了半天,喝道:“老子就不说,你奈我何?”说完往前一撞,居然撞穿客栈木墙,一阵风不见了。 黑狗叫了两声,紧随其后,从人形木洞跳出。 徐坤得意一笑,也不追赶,坐下继续饮酒。 众人云里雾里,不知庄稼汉何以要逃。 郭益丰耐不住好奇,看向徐坤,问道:“徐法师,这人是谁,何以不敢表明身份?” 徐坤正等着人问他,闻言轻笑,看向郭益丰:“郭公子,这个消息,算徐某送你的见面礼。此人法力高强,形迹可疑,多半是别国奸细。天盛国应广发通缉令,通缉此人,以免他在天盛国肆意妄为。” 说到这里,徐坤有意无意看了花飞雪一眼。 徐坤之言,郭益丰并不全信。但他恼怒庄稼汉,倒不介意给庄稼汉出点难题。 “徐法师所言不差,马捕头,这事交与你办。” 马捕头应道:“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徐坤虽为使节,天盛国众人却仍不愿与之共处一堂。马捕头带队走后,郭益丰一行也回房休息。 花飞雪最后起身,被徐坤叫住:“这位公子,可否赏脸小酌几杯?” 花飞雪不卑不亢,抱拳道:“徐法师抬举,乡野之民,担不起公子二字。在下旅途劳顿,身体困乏,徐法师请自便。”说完,带着小石头走了。 回房关好门,小石头透过门缝左看右看,确认无人,这才坐到花飞雪身边,低声道:“老大,你说那黑狗大汉,真是别国奸细?” 花飞雪笑道:“石头怎么看?” 小石头见老大考较自己,嘿嘿笑道:“我看不像。徐坤不是好人,他说的我多半不信……” 花飞雪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小石头仍一脸好奇,试探道:“老大,你怎么看?” 花飞雪指了指墙壁,又指了指耳朵,小石头恍然大悟,用口型无声比出:“隔墙有耳……” 花飞雪免了客栈被砸,掌柜良心发现,给柴房送了些热水。 二人洗漱毕,熄灯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花飞雪蓦然转醒,睁眼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在房中翻找东西。 借着窗外月光,花飞雪认出此人正是徐坤。 他全身寒毛倒立,大气也不敢出,见徐坤转身,忙闭上双眼,平复心跳。 徐坤翻找一圈,似乎并未找到想要之物。他静静站着,似乎在沉思什么问题。 小石头梦到叶芙蓉,正在梦中教训她,嘟哝道:“芙蓉,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收拾打扮,总是舞枪弄棍……” 徐坤吓了一跳,险些一掌拍死小石头。看出是梦呓,这才收回掌力,出门走了。 柴房大门是从外上锁,房内只有简易门栓。徐坤灵力吞吐,门栓开合自如。 徐坤走后,花飞雪睁开双眼,心中思量:“徐坤多半怀疑我与庄稼汉有所勾结,这才前来查探。庄稼汉明显与徐坤相识,却不愿透露身份,想必他也是高山国法师。徐坤有文书,是合法使节,故而敢表明身份,而庄稼汉多半是非法潜入。徐坤说有要事与我国商议,那庄稼汉又所为何事?” 线索太少,花飞雪想不通其中关窍,见夜色仍浓,索性屏去杂念,再次入睡。 次日,大堂用早饭时,郭益丰主动与花飞雪搭讪。问了姓名来历,知花飞雪同是去帝都参选灵童,态度稍显客气。 他心想:“乡野村民,也妄想选入天机院?等你落榜,做我账下小卒,却也不错。” 郭益丰起了收拢之心,故作礼贤下士之态,邀花飞雪与他同行。 郭益丰极力相邀,花飞雪难以拒绝,只得与车队同行。 毛驴卖给掌柜时,对小石头依依不舍。 可惜毛驴有情,人无情。小石头兴高采烈,数钱走人。 直至众人出发,徐坤再未出现。 与郭益丰车队同行,小石头觉得挺美。车行可看侍女端坐在前,车停可听锦儿软语撒娇。他只觉身在梦中,不想醒来。 “石头,到帝都了。”花飞雪拍了拍小石头。 小石头坐不惯马车,每次停车休息,下车便大吐特吐。一路行来,身体虚乏,一半时间斜靠昏睡。 听说终到帝都,小石头从梦中惊醒,猛的揭开门帘。 迎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墙压下来,压得小石头喘不过气。 “能不能下来看?” 车外侍女早已不耐烦。 车队快到帝都,郭益丰要趁天黑前赶到族叔家中,快马加鞭先行走了。 到了城门口,同车侍女叫停车夫,让花飞雪二人下车自行进城。 小石头跳下车,大叫一声:“圣煊城,我来了!!!” 侍女斜眼看着小石头,等他叫完,冷冷道:“二爷交代,你们安顿好后,可去郭府找他。”说完不管二人,上车叫车夫快走。 二人进城,挑了家便宜客栈住下。 圣煊城并无宵禁,二人随意用了些饭菜,上街漫步,欣赏圣煊夜景。 城内屋宇鳞次栉比,恢宏壮观,黑夜降临,华灯绚烂,更显圣煊繁华。 第009章 天道无情 圣煊城有南城、北城,天机院也有南院、北院。 王宫位于北城中心,紧挨王宫的,便是天机院北院。 南城与北城之间,隔着一条小小煊河。天机院南院,便建在南城煊河边上。 南北两院无高下之分,只是北院建得早,天机院壮大后,不宜在王宫边扩建,这才选址煊河,另起了一个南院。 天机院围墙,只比王宫围墙矮半寸。 天机院法师觐见王族,无需叩拜。 天机院院长出席国宴,与国王平起平坐。 身为灵童,天生便优于常人。若能进入天机院,更是一步登天,跻身上流。 郭益丰安排侍女传话,让二人安顿好后前去相见。花飞雪与郭益丰一路同行,已看清郭益丰心思。他就算落榜,也绝不会跟随郭益丰。但乘人车马,到了地方,不过去客套感谢一番,却也有些无礼。 于是次日清晨,花飞雪与小石头用过早饭,便找人打听了郭府位置。 到了郭府门前,花飞雪报上郭益丰大名,告知门卫是郭二公子相邀。 郭府门卫站在台阶上,用鼻孔看着花飞雪,闷声道:“老爷交代,天机院大选在即,益丰少爷需潜心修炼,不许出门,不许会客!” 吃了闭门羹,小石头挺开心。他虽有些想念锦儿酥麻声线,但一想到郭益丰高高在上的嘴脸,小石头便觉得,还是不见为妙。 二人初到圣煊城,一切都新鲜有趣。花飞雪带着小石头,在圣煊城四处闲逛,南城北城,几乎走遍。 客栈前往天机院南北两院的路径,花飞雪默默牢记于心。 期间花飞雪到北院求见陆维,听闻陆维仍在闭关,心中颇有些担忧陆维伤势。 关于大选,花飞雪四处打探,却收效甚微。 一转眼,立秋日已到。 大选在北院举行,平时紧闭的大门,此时已完全打开。 与想象中的车马为患不同,门口只站了百十号人,三两成群的站着说话。 随从只能跟到门口,花飞雪独自走上台阶,双手将推荐信交与验信法师。验证无误,花飞雪抬腿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小石头倒比花飞雪紧张,手心全是汗。见花飞雪成功入门,这才缓和一些。他一转身,迎面见郭益丰龙行虎步而来。小石头忙退到一旁,抱拳行礼。 郭益丰昂首阔步,脚下不停,仿佛并不认识小石头。 小石头正待嘀咕几句,抬头见一青衫老者,忙将嘴边脏话吞了回去。 “那谁,花飞雪进去了?” 青衫老者名叫郭裕,郭家旁系族亲,论辈分是郭益丰族叔。因是灵童之身,早年被接到圣煊城郭府寄养,可惜天机院大选落榜,只能跟随郭府法师散修。不想修炼至五十岁,仍停滞于三等法师境。于是郭孝仁远赴丰州任职,郭裕便被族长郭孝慈派去随身护卫。 听人称呼自己”那谁“,小石头有些不高兴,但看在对方年老,又是一位法师,小石头勉强挤出些笑容,抱拳行礼:“郭法师安好,老大刚进去。”说着他往郭裕身后看了看,奇道:“怎么锦儿小姐没来?” 郭裕似笑非笑,讥讽道:“天机院大选,就算是王子公主,也只带一位随从,怎么?花飞雪没告诉你?还是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石头愣了愣,挠头笑道:“看我这记性,老大才与我说过,一转身我就给忘了……” 郭裕懒得戳穿他,客套两句,转身找到一位相识之人,不再理会小石头。 小石头瞥了郭裕背影一眼,将敬老尊贤抛之脑后,暗自问候郭裕全家。 天机院北院虽比不上王宫宽阔,却也分了里三层外三层。 花飞雪进门后,有童子上前引路。穿过外三层,到了中央主殿,天道殿。 童子告罪一声,复又回去接引其他灵童。 天道殿与平常宫殿并无太多不同,皆为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只是天道殿于气派之中,多了一份沧桑萧索之意。 花飞雪心想,应是历尽风雨,久经岁月之故。 殿前青石广场,已站了百余灵童,且仍有灵童陆陆续续自身后赶来。 天机院大选,世家门阀子弟皆盛装而来,花飞雪一身粗布短衫,与身旁锦衣华服并肩而立,难免有些寒酸。 渐渐有人注意到花飞雪,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郭益丰看在眼里,嘴角挂起冷笑,心想:“这穷小子还真敢来。” 花飞雪站得笔直,抬头看着眼前大殿,他忽觉大殿犹如一只猛兽,正对他作势欲扑。 猛兽可怖,花飞雪却毫无畏惧,他直面天道二字,任由思绪飘飞,回到四年前的青叶镇。 那一年,他十一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一天,天空滚着隆隆惊雷,下着瓢泼大雨。 一个穿蓑衣的成年男子,冒雨而来,走进素云酒坊喝酒。 男子见母亲生得美貌,出言轻薄。他心中恼怒,用弹弓打了男子。 男子大怒,把他按在地上狠揍。当时他想,若有父亲在,男子绝不敢如此猖狂。 母亲在旁,手足无措,哭着求男子放过他。男子愈发放肆,趁机搂住母亲,肆意妄为。 他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爬起,又是如何取了尖刀。 但他记得,尖刀刺进男子脖子,喷射而出的鲜血,很热,很烫。 雨很快停了,他双眼空洞的看着双手,忘了处理尸体。 很快,他被捕快带走,很快,他成了青叶镇的英雄。 原来男子是个通缉犯,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花飞雪陷入回忆,忽对天道有感,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身侧少女看不惯寒门子弟受辱,出言相劝:“英雄不问出处,你何必自怜?” 少女一袭白裙,配上胜雪肌肤,犹如雪中仙子,跨季而来。 花飞雪闻言,感知自己落泪,忙抬手抹去泪痕,低头抱拳行礼:“姑娘见笑,在下并非自怜,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忽感天道无情,于心不忍。” 花飞雪说完,女子并未答话,他抬头看向女子,见其娉婷而立,楚楚动人,一时间居然看得有些发呆。 女子似乎正在沉思,轻声重复着:“天道无情,于心不忍。” 这时一个黑脸男子凑上来,对女子抱拳,谄笑道:“羽殿下,你也来了,还记得我吗?” 女子正是天盛国长公主赫连羽,年芳十五,王后嫡出,不但天姿国色,且为先天灵体。 传闻赫连羽深得国王赫连铁喜爱,年幼之时,便赐下仙级法宝寒冰剑,助她修习冰系法术。 赫连羽瞥了黑脸男子一眼,微微蹙眉,声音清冷:“不记得。” 黑脸男子备受打击,继续试探:“去年年节,我随家父聂安石参加国王酒宴,期间羽殿下替陛下掷彩头,正是在下接到……” 赫连羽想了起来,声音清冷依旧:“原来是你。”说着打量他一眼,不再言语。 赫连羽再看花飞雪时,见他已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 赫连羽心中好奇:“他分明出生寒微,正被众人讥讽,却说什么天道无情,于心不忍……他到底是一个年少老成的骗子,还是一个心怀苍生的圣人?” “羽殿下风姿绰约,倾国倾城,方才在下不知殿下身份,实有唐突,还望殿下海涵。” 花飞雪瞥见赫连羽眼神,忙上前补上该说的客套话。 赫连羽一时语塞,心想:“他或许不是骗子,但肯定不是圣人……” 第010章 院长门下 天机院灵童大选,考核分为四个部分:天资,心性,理论,运用。 天资和心性是门槛,天资不高者,一律剔除。天资高而心性不佳者,亦剔除。 天性一关,极难把控。世家门阀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惯会隐藏本性。 花飞雪身为先天灵体,天资自然顺利过关,批语与陆维给的一样:先天灵体,上上之资。 至于心性,同样顺利过关,批语为:天性纯朴,定力极佳。 一位法师先对他夸赞有加,而后对他冷嘲热讽。继而换另一位法师,与他促膝长谈,问他不少儿时故事。最后,将他单独留在房中,放入一位衣着暴露的妖冶女子,对他百般诱惑。 夸赞与嘲讽,花飞雪应对自如。儿时故事半真半假,将法师听得颇为感动。至于女色诱惑,花飞雪有些走神,心想:“这一关……羽殿下等女弟子不知如何安排……” 理论一关,批语四个字:不知所谓。 灵力修炼,花飞雪尚未接触,答题全靠胡乱猜测,故为“不知所谓”。 运用一关,更是惨不忍睹,批语为:一窍不通。 花飞雪尚未修炼,气海一丝灵力也无,何谈施展法术、操控法宝? 眼看两关不过,花飞雪心有不甘,将试炼室中所有法宝全部试用一遍……等得试炼法师哈欠连天,险些睡着。 理论与运用并不影响入选,只是作为参考,以便仙尊们决策灵童挑选顺序。 花飞雪不知此事,考完最后两项,以为入选渺茫,心中忐忑。 四项考完,已是夕阳西下。 天机院院长,二品仙师临风仙尊,立于天道殿高台之上,手中拿了一份名单。 仙师境分九品,突破一品仙师境,即可踏入上神境。 临风仙尊已是二品巅峰,实力强悍,威名远播。 台下青石广场,一排排少男少女站得笔直,夕阳斜照,将他们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 临风仙尊讲了几句开场之言,即便进入正题。他声音中带了风灵之力,话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本次大选,灵童三百五十二人。天资一关,淘汰二百九十六人。心性一关,淘汰二十人。最终入选人数,三十六人。” 灵童们来得早,四项考核一项接着一项,一直未曾进食,此刻肚中饥饿,加之精神紧张,心性脆弱者,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附近童子见了,上前将晕倒之人扶走。 临风仙尊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被点名的灵童,请入天道殿等候。赫连羽,……,聂光祖,……,郭益丰,……,花飞雪!” 临风仙尊最后念出花飞雪三字,三十六人全部尘埃落定。 花飞雪站于最后一排,眼见临风仙尊话音未落,场上瞬时又晕倒不少灵童。 当他迈步走向天道殿,那些还未倒下的,目光向他投来,四周嘈杂的议论此起彼伏:“怎会是他?!”“这穷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我都没选上,他居然选上了?!”“不可能!肯定是搞错了!”“我……我被一个平民比了下去!我……” 惊讶,愤怒,怀疑,悲痛,各种声音纷至沓来,花飞雪充耳不闻,脑中只回响着陆维当初对他说的话:“恭喜花兄弟,先天灵体,上上之资!可惜你浪费了十几年修炼时光,以后需得加倍勤奋了!” 花飞雪走进天道殿,殿内已点了灯。 三十五个入选灵童,背对着殿门,站得整整齐齐。 其中一个黑脸灵童,转头看向花飞雪,对他挤了挤眉毛,以示招呼。 黑脸灵童正是搭讪赫连羽之人,花飞雪对他颇有印象,报之一笑,以示回应。 殿首已坐了四人,两男两女。四人身后各站一人,男女不一。右手第一把椅子后,花飞雪远远看见陆维。 陆维伤势痊愈,终于出关。 花飞雪心想:“陆大叔身前坐的,想必是临江仙尊了。” 临江仙尊目光投来,花飞雪不敢多看,忙低头上前站好。 遣散一众落榜灵童事宜,临风仙尊交与门下弟子处理。他返身进入天道殿,径直走上殿首台阶,转身坐入云椅之中。 身后弟子躬身上前,将三十六名入选灵童批语双手奉上。 临风仙尊接过批语,笑道:“各位仙尊,还是按往年顺序。若无疑议,开始选吧。” 按天机院规矩,各宫仙尊按品级轮流挑选灵童。临风仙尊贵为二品,又是院长身份,理当第一位先选。 但他照顾师弟临江,主动提出让临江仙尊首选,他则最后再选。 临江仙尊性子谦和,笑呵呵道:“各位师兄师姐,那师弟便不客气了。我观赫连羽这孩子与我有缘,就先选她吧。” 对面左手第一把椅子上,白衣女仙尊冷冷道:“选就选,少废话!” 临江仙尊仍旧笑呵呵的:“苏卿师姐说得是,我选赫连羽。”说完伸手示意苏卿仙尊,意思该你选了。 赫连羽身为王室,熟知天机院规矩,听临江仙尊点了她,上前跪倒,给临江仙尊磕头。 她虽贵为长公主,拜师礼仪却仍不能免。跪拜结束,赫连羽起身,走到临江仙尊身后站定。 苏卿瞪临江一眼,挑了另一名先天灵体女弟子。 四仙尊各选一名先天灵体,轮到临风仙尊,他指着手中一页批语,笑道:“真是难得,今年出了五名先天灵体。各位已挑走四名,我只好选他了。” 花飞雪入天道殿时,广场上动静不小,临风仙尊对他颇有印象,抬头看向他,笑道:“花飞雪,还不过来?” 花飞雪如在梦中,缓缓上前,跪拜行礼,站到临风仙尊身后。 临风仙尊之言,郭益丰听得明白,他心想:“这穷小子居然是先天灵体,难怪能够入选,之前倒有些小觑了他……” 如此一轮一轮选下去,五仙尊各挑了七名弟子,最后多出一名,归了临江仙尊门下。 三十六名弟子各有归宿,临风仙尊起身:“散了吧,三日后回院报道。”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众弟子饿得饥肠辘辘,出了院门,便被随从欢天喜地接走。 小石头见花飞雪出来,上前激动道:“老大!是不是入选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袋肉包子,取出一个递与花飞雪。 旁人见主从二人如此寒酸,难免有些鄙夷目光投来。郭益丰更是心中冷笑:“土包子吃包子,真是绝配。” 花飞雪不以为意,接过包子,重重咬了一口,嚼碎吞下肚中,舒服不少。 小石头尴尬道:“对不住老大,包子凉了……” 他不知花飞雪何时出来,快到饭点便去买了新鲜包子。虽一直捂在怀中,等到此时仍是凉了。 花飞雪饿得厉害,吃了一个冷包子,缓和一些,笑道:“饿急了,冷包子也是佳肴。” 他入选天机院,成为院长一系弟子,心中欣喜自不必说。 将手中包子吃完,花飞雪带着小石头回到客栈,点了几个小菜,一坛小酒,送到房中准备庆贺一番。 二人并未发现,黑暗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乞丐,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乞丐跟得极远,花飞雪二人并不在他视线之内,但他却能一路跟随,遇到岔路毫不犹豫,仿佛能感知花飞雪行走路径。 仔细看去,原来乞丐身前还有一只黑狗,似乎正是黑狗嗅着花飞雪二人气息,领路在前。 酒菜送入房中,花飞雪与小石头正待开吃。两道黑影自窗外掠来,花飞雪定睛一看,屋内多了一个乞丐,一只黑狗。 乞丐撩开额前乱发,闷声笑道:“花兄弟,别来无恙。” 小石头认不出乞丐,却认出他身边黑狗,惊道:“枫林镇老狗!” 黑狗体型高大,纵身扑倒小石头,伸出一直前爪,捂住小石头嘴巴。 花飞雪打量乞丐一番,疑惑道:“薛大哥?” 第011章 灵蛇身份 枫林镇客栈庄稼汉,名叫薛善庆,乃是高山国三王子慕容宇帐下一等法师,受慕容宁之命,寻找失踪的灵兽斑斓蛇。 慕容宁确认为灵童之身后,其父高山国国王慕容霆赐下斑斓蛇幼崽,伴随慕容宁成长。 法师座下灵兽,往往会自行外出游玩。斑斓蛇喜爱潮湿阴冷环境,偶尔外出,到大山或峡谷游玩一阵,也属正常。但此次斑斓蛇已不见月余,慕容宁心中十分记挂。 薛善庆有灵兽黑风犬,擅长追踪之术。且黑风犬与斑斓蛇相处日久,极为熟悉斑斓蛇气息。 薛善庆带着黑风犬,一路寻觅,越过郏岭,终于找到斑斓蛇踪迹。 斑斓蛇被杀之时,留下不少血迹。 薛善庆发现残留血迹,心中起疑,到青叶镇中打探消息,得知不久前确有灵蛇被诛。 若换个人,既已确认斑斓蛇已死,便该返回高山国复命。但薛善庆是个死心眼,他想到临行前慕容宁所言:“活要见蛇,死要见尸。”于是便寻着斑斓蛇气息一路追踪。 黑风犬追踪之术了得,带着薛善庆追到丰州城,潜入州牧府。 搜查州牧府,一无所获,薛善庆却被府内法师发现。 逃出州牧府,薛善庆乔装打扮,化成一个庄稼汉,与黑风犬继续追踪。 陆维返回圣煊城,郭孝仁派了兵士护送斑斓蛇尸身随行。薛善庆抵达丰州城时,陆维与斑斓蛇尸身已到天机院。 薛善庆追着斑斓蛇气息,沿官道前往圣煊城,途径枫林镇时,发现徐坤跟踪。 因不知徐坤目的,他索性放慢脚步,进了枫林镇客栈。 在枫林镇客栈,徐坤亮出使臣身份,逼走薛善庆。捕头马奇奉郭益丰之命,将薛善庆作为敌国奸细,报上广昌郡。 广昌郡郡守与郭孝仁颇有私交,听闻郭二公子发现敌国奸细,极为重视。 马奇凭着记忆,协助画师画出薛善庆头像,广发通缉令。 不但如此,广昌郡信鸟传书,将消息层层上报。消息传入帝都,圣煊城各大城门,亦贴满薛善庆头像。 头像走形严重,几乎只有薛善庆本人认识。 他担心引起天机院法师注意,故而再次乔装打扮,扮成一个乞丐,潜伏圣煊城。 通缉令只通缉薛善庆,倒未通缉容易辩识的黑风犬。 黑风犬嗅着斑斓蛇气息,确认斑斓蛇尸身就在天机院北院。 薛善庆蹲守天机院北院,思量半月,仍不知如何潜入。 今日天机院大选,最后出来的入选灵童中,有一人薛善庆算是认识。 此人正是花飞雪。 薛善庆一路跟随,施展身法翻窗入室,想请花飞雪助他一臂之力,里应外合,偷取斑斓蛇尸身。 薛善庆表明身份,坐下与花飞雪边吃边讲,讲清了来龙去脉,他继续道:“花兄弟,我一路追来,最终确认,斑斓蛇尸身就在天机院北院……” 花飞雪眼皮跳了跳,忙止住他的话头:“薛大哥,灵蛇已死,你何必执着于蛇尸?何况,灵蛇尸身,想必不小,你一人能否带回?” 小石头已被黑风犬放开,坐在一旁,闻言插嘴道:“灵蛇尸身巨大,薛法师你一个人多半拿不走。” 朱小三派人盯梢军营,有小兄弟见到斑斓蛇尸身巨大,故而小石头知晓。 薛善庆看向小石头,沉声道:“你怎知蛇尸巨大?” 小石头自知失言,有些慌张,尴尬笑道:“灵兽这种东西,体型不都很大吗?薛法师的黑风犬,比寻常狗儿便大上不少……” 薛善庆虽是老实人,却也没这么好糊弄,他拉下脸,逼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斑斓蛇?” 小石头被吓得不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花飞雪见势不妙,忙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薛大哥,我与石头正好来自丰州青叶镇,帝都法师前往青叶镇降服灵蛇时,我们都在镇上。军队抬走灵蛇尸身,我们远远得见一眼。” 薛善庆看了花飞雪一眼,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与花兄弟倒真是有缘。” 花飞雪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惊涛骇浪。 高山国三王子灵蛇被他亲手所杀,若消息败露,必定麻烦不小。 并且他已听出,薛善庆此来,是想请他协助偷取蛇尸。这事莫不说他做不到,就算薛善庆有何妙计,要他里应外合,他也坚决不会同意。但薛善庆法力高强,他若明着拒绝,保不齐薛善庆恼怒起来,将他与小石头不声不响灭口,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善庆沉思良久,喃喃道:“斑斓蛇体型巨大,把蛇尸带回摘星城,确有难度。除非将之烧成骨灰,以马车运送……” 花飞雪听得头疼……转移话题道:“薛大哥,徐坤与你同为高山国法师,那日为何要逼你表明身份,害你被全国通缉?” 薛善庆冷哼一声,道:“大王子慕容昊一直视三王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暗地里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必是发现三王子派我外出,便派了徐坤那娘娘腔跟来。他逼我表明身份,使我在天盛国寸步难行,好让我难以继续追查斑斓蛇之事。” 薛善庆之言,误打误撞,说对了一半。 徐坤进入天盛国,确实另有他事,并非专程跟踪他而来。 与他相遇,只是徐坤到广昌郡拜访故友,恰巧遇见。 让他寸步难行,难以继续追查斑斓蛇之事,并不是故意为难他,而是担心慕容宁发现他们暗中操纵之事,私派薛善庆传信天盛国揭发。 徐坤夜访柴房,搜查花飞雪行李,也是为确认有无慕容宁书信。 花飞雪心中疑惑:“斑斓蛇实力再强,也不至影响二王夺嫡,慕容昊何必大费周章,派徐坤正式出使天盛国为难薛大哥?其中必有隐情。” 屋中沉默半晌,薛善庆忍不住再次开口:“花兄弟,那日在枫林镇客栈,我便看出你与众不同。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成了天机院高徒,大哥真是为你高兴。” 花飞雪心中苦笑:“看来老实人逼急了,也会给人灌迷汤……” 他想了想,感叹道:“薛大哥见笑,小弟生于边陲小镇,打小没有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艰苦度日。母亲操劳家务之余,不忘教导小弟读书识字,这才有了今日机缘。” 花飞雪说着,仿佛快要落泪。 薛善庆见了,忙劝道:“花兄弟莫要伤心,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你在圣煊城站住脚跟,将你母亲接来享福,倒也不枉她劳累半生。” 花飞雪抓住薛善庆的手,激动道:“薛大哥说得对,小弟唯有在天机院刻苦修炼,站稳脚跟,如此方能有朝一日,将母亲接到圣煊城安享晚年!” 薛善庆欣慰的拍了拍花飞雪肩膀:“好兄弟!这才是好男儿该有的样子!”说到这里,他也不免有些思念家乡老母。 花飞雪不敢明着拒绝薛善庆,只好设法让薛善庆主动放弃。 他见薛善庆已然动情,试探道:“薛大哥,如果没有别的事,小弟就准备休息了。不管怎么说,大哥你是高山国三王子账下法师,小弟作为天机院新晋弟子,与大哥密谈太久,实在心中忐忑……” 薛善庆啊了一声,忙道:“这倒也是,这倒也是,大哥没什么事了,花兄弟你早些休息吧。” 如此容易便打发了薛善庆,花飞雪心中倒有些愧,暗道;“薛大哥若真是潜入天机院盗取蛇尸,多半凶多吉少。”见他起身要走,忙拉住他,劝道:“大哥,灵蛇已死,三王子必不愿因一死蛇,再失去一位一等法师和一只灵犬。兄弟以为,大哥应当早日回国,将消息报与三王子,再看他如何定夺。” 薛善庆看着花飞雪,心想:“萍水相逢,却如此坦言相劝,真是叫人感动。”他不想连累花飞雪,彻底打消了劝说花飞雪协助之意,拍了拍花飞雪胳膊,闪身走了。 花飞雪吃剩的肉包子,小石头全喂了黑风犬。几个肉包子下肚,黑风犬与小石头感情好了不少。 见薛善庆离开,黑风犬用头撞了小石头一下,以示告辞。 小石头尚未反应过来,黑影一闪,黑风犬融入夜色,追随薛善庆而去。 第012章 铁鹰少主 花飞雪要接花母到圣煊城,并非虚言。不过不是等到有朝一日,而是入选天机院后,他便已在心中筹划。 第一步,需在圣煊城有个落脚之地。花飞雪身上盘缠不多,买房暂时买不起,只能先租房。 次日一早,二人用过早饭,到城中闲逛。花飞雪找到一家门头体面的房产掮客店,大致说了需求和预算。 掮客带着二人看了一上午,最终花飞雪看上北城一套三房小院。交了定钱,掮客带着二人到房主李大成府上,签字画押,租下小院一年。 二人回到客栈退房,用过午饭,搬进新家。 第二步,安排小石头返回青叶镇报喜,并接花母前来圣煊城。 为安全起见,花飞雪准备找寻一支往返丰州与圣煊城的商队。小石头随商队返回丰州,再接花母与叶芙蓉随商队前来圣煊城。 第二日,二人前往南城集市,找寻商队。 丰州靠近郏岭,土地贫瘠,来往商队极少。二人打探半日,丰州商队未曾寻到,却在集市买了不少家居用品。 小石头抱着一堆锅碗瓢盆,花飞雪提了两袋笔墨纸砚和书籍。 小院有围墙,中间院门上有一牌匾。 回到家中,花飞雪摘下牌匾,刷洗干净,晾干后挥毫写下素云居三字。 第三日,仍未找到丰州商队。 天机院弟子,要求居住于天机院中。花飞雪搬走,素云居便空出两间房。 小石头为给老大省钱,临睡前与花飞雪商量:“老大,房子空着可惜,不如把空房间转租出去,分担一些租金。” 花飞雪应允,写了一张出租贴,贴在院门上,标明按月短租,最长不超过三月。并复抄一份,让小石头交与房产掮客。 第四日一早,花飞雪前去天机院北院报道。小石头则继续前往南城集市,打探丰州商队消息。 新弟子报道,上一届弟子出院接引。 花飞雪到时,院门外站了几个白衣弟子。他上前给师兄师姐行礼,表明身份。 一名白衣师兄上前,打量花飞雪一番,笑道:“你便是花飞雪?听闻你不知所谓,一窍不通,却因先天灵体之资入选,真是叫人羡慕。” 白衣师兄衣角绣有一只仙鹤,与花飞雪同属临风仙尊一系。临风仙尊所选七名弟子批语,由他交到集贤堂,故而他知晓花飞雪之事。 花飞雪见此人面相不善,不想与他多话,只抱拳淡淡道:“师兄见笑。” 白衣师兄冷哼一声,转身道:“随我来吧。” 花飞雪随其一路无话,走到集贤堂。 验明新弟子身份,至关重要,由集贤堂堂主单时锡亲自主持。 确认完花飞雪身份,单时锡取出一把钥匙交与花飞雪,例行公事交代道:“花飞雪,临风仙尊将你分于竹隐斋曾朴师兄门下,你需尊师重道,刻苦修行,不得违反天机院院规。否则,轻则清退,重则诛杀!” 五大仙尊早已不再亲自收徒,新弟子皆安排于门下弟子院内授课。 曾朴正是临风仙尊座下弟子,年过四十,踏入二等法师境界不久。 白衣师兄听闻花飞雪被分在曾朴门下,心中轻视又多几分,出言讥讽道:“花师弟分得名师,真是可喜可贺。” 花飞雪不明所以,抱拳感谢。 单时锡不耐烦听人聒噪,瞥了白衣弟子一眼,冷冷道:“齐辉,闲话少说,抓紧带他去竹隐斋。三十六人尚未到齐,还需你前去院外帮忙接引。” 齐辉抱拳称是,带着花飞雪退了出去。临走时,花飞雪瞥见单时锡左耳下有一块红斑,因红斑形状奇特,故而他留了些印象。 齐辉算是受了单时锡训斥,心中有些闷气,出了集贤堂,便让花飞雪自行去找竹隐斋,他则返回院外等候新弟子。 钥匙环上除了钥匙,还挂着一块小竹片,上面刻有竹隐斋三字。 新弟子报道历来由师兄师姐接引,故而并无童子领路。 花飞雪不知路径,也不好随意乱逛,看着竹片正踌躇间,一名白衣女弟子从拐角处走出,往集贤堂款款而来。 女弟子身后,跟着长公主赫连羽。 双姝面貌略有相似,婉如一对天仙下凡,迎面走来。 女弟子衣角绣有一只麋鹿,与赫连羽同在临江仙尊一系。 双姝走近,花飞雪垂下眼眸让道一旁,抱拳行礼。 赫连羽看他一眼,以示回应。 花飞雪衣着粗陋,气度不凡。如此反差,倒让女弟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双姝缓缓而过,走进集贤堂。这时一名白衣男弟子从拐角处走出,身后跟着一名黑脸男子。 这黑脸男子花飞雪认得,正是大选之日与赫连羽搭讪之人,花飞雪记得,仙尊挑选他时,叫他聂光祖。 赫连铁登上王位,天盛国铁鹰堂堂主聂安石出力不小。赫连铁登基后,铁鹰堂划归赫连铁直接管辖,有监察百官之责。 聂安石为赫连铁清洗异党,大开杀戒,多年来凶名远播。 如今天盛国内,提起铁鹰卫,百官莫不为之胆寒。 聂安石权倾朝野,聂光祖作为铁鹰堂少主却并不好受。天机院大选当日,聂光祖与人搭讪,别人一听他是铁鹰堂聂家之人,当即变脸,对他避而远之。 聂光祖于今年年节随其父参加国王酒宴,得见赫连羽,并接到赫连羽所抛彩头,一时情根深种,日日思念赫连羽。 可惜赫连羽居于深宫,极少外出,聂光祖想见一面也难。 大选当日,见到赫连羽也来参选,聂光祖只觉守得云开见月明。想到日后与赫连羽同在天机院修行,聂光祖心中乐开了花。 赫连羽高傲清冷,对他视而不见,聂光祖倒不放在心上。他想:“羽殿下贵为公主,又美若天仙,高傲一些再也正常不过。只要我咬定青山不放松,早晚一天感动羽殿下,让她对我另眼相待……” 聂光祖正好瞥见赫连羽进入集贤堂侧影,小眼一亮,调动灵力汇聚双腿,一阵风奔至集贤堂门口,扒在门边偷看。 聂光祖所为,花飞雪视而不见。他上前对白衣男弟子抱拳行礼,求问竹隐斋路径。 聂光祖听见二人对话,小眼珠转了转,走到二人身边,对白衣男弟子笑道:“师兄,天机院路径我颇为熟悉,不如你回去接引其他弟子,由我为花师兄带路。” 白衣弟子不疑有他,笑道:“如此也好。”说完便转身离去。 花飞雪不知聂光祖为何如此好心,与他客套一番,互道姓名,站在集贤堂外闲聊。 赫连羽取得钥匙,与女弟子走出集贤堂,花飞雪让路行礼,聂光祖则一溜烟跑进集贤堂。 不多时,聂光祖取了钥匙出来,拉住花飞雪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他一身灵力已有小成,跑起来足底生风,速度极快。 花飞雪莫名其妙,被他拽着跑到双姝前面,这才慢了下来。 聂光祖带着花飞雪缓缓走在双姝之前,假意左顾右盼,突然拉住花飞雪,嘿嘿笑道:“花师兄,真是对不住,我一时忘了竹隐斋路径……” 花飞雪见他行迹古怪,不知他要玩什么把戏,正待回话,聂光祖抢着道:“这样,花师兄稍等,我去找后面师姐问问路,你站在这里不要离开。” 聂光祖转身走到双姝面前,抱拳行礼:“见过这位师姐,见过羽殿下。” 天机院弟子之间,不论俗世地位,故而聂光祖先给师姐行礼,再给赫连羽行礼。 赫连羽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答话。女弟子见他拉着花飞雪疯跑,对他印象不佳,蹙眉问道:“你有何事?” 聂光祖陪笑道:“师姐,是这样,前面那位花飞雪花师兄找不到竹隐斋,让我过来找您询问一二。” 女弟子见聂光祖衣着华贵,不似花飞雪寒门子弟可驱使之人。又见他拿眼偷看赫连羽,心中猜想:“这黑脸小子帮人问路是假,借机靠近是真。”于是拉下脸,没好气道:“他不认路,为何让你来问?” 第013章 天盛双姝 赫连羽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聂光祖看得走神,浑然忘了回答女弟子问话。 女弟子名叫姜妍,姜国公嫡亲孙女,其父为现任姜氏一族族长姜飞。 姜飞正室乃王后亲妹,既姜妍与赫连羽实为表姐妹关系。 姜妍相貌与赫连羽有些相似,性格却与赫连羽大不相同。她对看重之人,可谓极尽温柔,对厌烦之人,可谓可极尽泼辣。 她见聂光祖偷看赫连羽走神,嘴角已有口水流出,脾气上来,提气喝道:“看什么?还不答话!” 聂光祖惊醒,忙抬手擦了口水,扯谎道:“啊……花师兄说……说师姐太过美貌,他有些害羞……故请我过来代为询问……” 赫连羽闻言,冷冷看向花飞雪背影。 一阵清风拂来,花飞雪感觉后背有些冰冷。 聂光祖如此说,姜妍倒有些半信半疑。 她冷笑道:“他害羞,你倒不害羞。” 聂光祖谄笑道:“师姐误会,其实我害羞得脸都红了,只是脸太黑,看不出来……” 赫连羽不喜油嘴滑舌之辈,不愿再听聂光祖废话,迈步独自往前走去。 姜妍瞪聂光祖一眼,迈步跟上。聂光祖咬定青山不放松,跟在后面欣赏佳人背影。 花飞雪离得远,不曾听见二人对话。他见双姝带着聂光祖走来,缓缓让道一旁,抱拳行礼。 姜妍见他彬彬有礼,心中生出几分好感,停下脚步,对花飞雪道:“花飞雪是吗?竹隐斋就在金盏苑隔壁,你跟着我,便可找到师门。” 花飞雪闻言称谢,以为是聂光祖功劳。 此前聂光祖忙着追赶赫连羽,单时锡交代他师门院落时,他并未留心,此时细看钥匙竹牌,才知自己分在听涛阁。 他自幼受楚妃仙尊疼爱,常被召到北院请安,故而对北院路径颇为熟悉。但他思来想去,仍记不起北院哪里有个听涛阁。 聂光祖趁机上前,问道:“师姐,你与羽殿下同住金盏苑?不知听涛阁与金盏苑可否顺路,师弟我也找不到师门……” 天机院五大仙尊中,有两位女子,一位是苏卿仙尊,另一位便是楚妃仙尊。 楚妃仙尊不但位列五大仙尊,同时还是赫连铁最宠爱的妃子。 大王子赫连荣为楚妃仙尊所生,为支持赫连荣夺嫡,楚妃仙尊没少在聂光祖身上下功夫。 姜妍不愿理会聂光祖,没好气道:“我们所居何处,与你何干?”反应过来聂光祖被分在听涛阁,姜妍心中一乐,道:“金盏苑与听涛阁离得不远,只不过一个在北院,一个在南院。” 想着能与赫连羽同在天机院修行,聂光祖本是满心欢喜。如今突闻自己分在南院,与赫连羽整整离了半座城的距离。聂光祖犹如霜打的茄子,瞬时蔫了下去。 姜妍见了,颇有些幸灾乐祸,冷冷道:“弟子报道迟了,师父多半不喜,我劝你还是早些赶去为妙。” 聂光祖看了赫连羽一眼,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开,他想了想,咬牙道:“时日尚早,我答应过花师兄,要将他带到竹隐斋。男人说话,不可不算!就算迟了师父不喜,也顾不得了。” 花飞雪此时已然明白,聂光祖是假借问路之名,创造与赫连羽接近机会。虽说是利用了他,但此等小事无伤大雅,花飞雪并不放在心上。 相比郭益丰,花飞雪反倒觉得聂光祖天真可爱,毫无世家门阀子弟乖戾之气。 他不愿揭穿聂光祖,随口向他道了声谢。 聂光祖打了个哈哈,搂住花飞雪肩膀,仿佛与他已是好友。 听闻竹隐斋就在金盏苑隔壁,聂光祖已打定主意,日后要常到竹隐斋走动。 聂光祖虽眼小脸黑,却生得并不难看,只是此刻与花飞雪勾肩搭背,难免相形见绌。 姜妍越看他越厌烦,见他不走,索性别过脸去,不再言语。 四人默默走了一段,聂光祖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姜妍芳名。 同为天机院弟子,姜妍也不好完全不搭理人。兼之她心中隐隐想将芳名告知花飞雪,于是便讲了姓名。 聂光祖也自报家门,有一搭没一搭找话说。 聂光祖问起竹隐斋主人修为情况,姜妍看了花飞雪一眼,略有些犹豫,想了想,柔声道:“曾师伯去年方才跨入二等法师境,算是天机院同辈之中修为最低之人。不过花师弟千万莫要灰心,修炼一途,多半还是靠自己。” 聂光祖难以置信:“花师兄先天灵体之资,何以分到一位二等初期的师父?” 花飞雪闻言,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但既来之则安之,他更愿相信,临风仙尊此举或有深意。 姜妍见花飞雪垂眸不语,心中有些不忍,宽慰道:“花师弟,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自己努力,凭你的天资,将来不愁没有一番成就。” 大选之日,花飞雪感悟天道无情,于天道殿外落泪。赫连羽误以为他自怜出生,以“英雄不问出处”劝慰。 再听“英雄不问出处”,花飞雪不禁抬眼看向赫连羽,不料赫连羽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一触即分。 “姜师姐,会不会搞错了?你确认是竹隐斋的曾朴曾师伯?” “信不信由你,别再与我啰嗦!” 聂光祖缠着姜妍追问,二人顾着说话,倒未发现花飞雪与赫连羽眼神有异。 这时,竹隐斋到了。 金盏苑就在隔壁,双姝与二人告别,走入金盏苑。 聂光祖无法再跟,终于恋恋不舍离去。他走前与花飞雪约好,过几日便来竹隐斋找他。 迈步穿过月门,花飞雪进了竹隐斋。 竹隐斋是个四面合围的小院落,院内种满绿竹。 绿竹郁郁葱葱,十分喜人,其中最粗的,有成年人胳膊粗细。 绿竹既粗且高,日光被之遮挡,投下无数斑驳光影。 院中有一片小池,水波荡漾间,光影浮动。 花飞雪见院中无人,随意逛了一圈。 院中房屋充裕,足有十间之多。其中只有两间,门外挂了名牌。 东边第一间挂了曾朴,西边第一间挂了花飞雪。 花飞雪推开自己房门,见屋内整洁干净,床铺被褥一应俱全。 他走进去,缓缓坐到床上,透过大开的房门,望向葱郁竹海。 一阵清风徐来,几片竹叶盘旋落入池中。 花飞雪心中莫名惆怅,不自觉咏道: 竹有千叶落飘零, 寒门之子若浮萍。 光影斑驳水青清, 天之骄子天上星。 今生虽有天资幸, 轮回已定院中圊? 前世若知炎凉性, 谁人不争王侯庭。 咏罢,倒床昏昏睡去。 “飞雪,起来吃饭了。” 一个和蔼的声音将花飞雪唤醒。 他睁开眼睛,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正笑呵呵看着自己。 男子见他醒了,笑道:“我姓曾名朴,以后便是你的师父。” 花飞雪翻身下床,跪倒在地,朗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完深深磕了下去。 终于进入天机院,有了修炼灵力的师父。 花飞雪将心中一点抑郁扫除,下定决心刻苦修行。 曾朴似乎十分满意这个徒儿,忙扶他起来,伸手帮他擦去额头灰尘,叹道:“师尊将你分来竹隐斋,为师十分高兴。”说完,曾朴转身,对着门外一揖到地。 曾朴年过四十方才跨入二等法师境,被临风仙尊分到荒废已久的竹隐斋。他虽心性坚韧,一个人将竹隐斋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夜深人静之时,也难免顾影自怜,疑心师尊已将他全然忘却。 花飞雪静静看着,鼻头莫名有些酸楚。 等曾朴起身,花飞雪问道:“师父,竹隐斋还有其他人吗?” 曾朴摇头:“没了,你是为师唯一的弟子。” 第014章 气海漩涡 天机院内,吃穿俗事皆有专人打理,弟子只管专心修炼。 不但如此,天机院还按月向弟子发放例钱。灵童境弟子,每月例钱两个金币。 两金币可换二十银币,二十银币可换两千铜币,足够寻常人家一年开销。 花飞雪陪曾朴用过午饭,有童子送来夏秋两季院服各两套。他脱下粗布短衣,换上夏季院服。乡野卖酒郎摇身一变,变作白衣翩翩美少年。 曾朴座下就花飞雪一个弟子,授课倒也轻松。花飞雪毫无修炼基础,曾朴便从入门的打坐吐纳教起。 师徒二人一个耐心仔细,一个天资聪颖,倒是出奇的融洽。 花飞雪日夜苦练,进步神速。曾朴见了,更加用心授课,以免辜负师恩。 时光荏苒,一晃,花飞雪已入住竹隐斋半月有余。 这日午时,童子进来禀报,天机院外有位自称小石头的少年求见花飞雪。 花飞雪猜到小石头来意,取了早已写好的家书,来到天机院外。 小石头见到身穿院服的花飞雪,眼前一亮,抓住机会大拍马屁。 花飞雪许久不见小石头,倒也倍感亲切。 二人闲聊几句,小石头说起正事:“老大,商队我已找好,过两日便要出发。素云居尚未租出,掮客说他们可以代为打理。等有人入住后,老大直接找他们拿钱便可。” 花飞雪忙于修炼,无暇打理素云居。房子空着浪费,交于掮客打理,倒也无妨。 得到花飞雪首肯,小石头准备稍后便顺道去掮客店办交接。 午后曾朴还要授课,花飞雪无法与小石头久聊。将家书交于小石头,嘱咐几句,便返回竹隐斋。 曾朴与花飞雪讲了一个时辰玄天经,让花飞雪回房修炼体悟,他则外出办事。 玄天经乃天机院灵力修炼总纲,分为入门卷和一到十二卷。 入门卷教授灵童吐纳灵力,汇聚灵力进入气海。再运转自身气海灵力,打通体内十二气脉。 身体为修炼之本,气海与十二气脉存于身体之中,随着身体长大而成形。 先天灵体一出生便可修炼,但年满十六周岁之前,几乎不可能跨入法师境。究其根本,便是因气海与十二气脉尚未完全成形。 花飞雪盘腿坐于床上,闭目吐纳天地灵力。 灵力入体,花飞雪按玄天经入门卷所述,依法将灵力引入丹田气海,使之储于气海盘旋往复。 花飞雪修炼半月有余,气海灵力漩涡渐渐成形,与体外灵力遥相感应。 感到气海灵力变化,花飞雪试着打开周身气孔,以气孔吸纳灵力入体。 修炼半个时辰,花飞雪遵照曾朴教导,收功下床休息片刻。 修炼一途,使人沉迷。若不及时收功休息,时间长了,极易走火入魔,为灵力反噬。 花飞雪推开房门,准备到竹影之下乘凉。不曾想,竹林尽头,围墙之上,趴着一个男子。 男子犹如一只壁虎,四肢吸在墙上。他谨慎的探出半个头,正往隔壁金盏苑窥视。 花飞雪认出这背影,试着唤道:“聂师兄?” 这人正是聂光祖,他偷闲来到竹隐斋,见院中无人,随意叫了两声花师兄。 花飞雪修炼入定,未曾听到聂光祖叫声。 聂光祖以为竹隐斋无人,于是一时冲动,爬上了墙头。 今日赫连羽回王宫有事,姜妍与众师姐妹正在房中聆听师父姜琳授课。 聂光祖刚爬上墙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正提心吊胆间,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他偷窥金盏苑被发现,吓得不轻,脚下不稳,啊的大叫一声摔了下来。 姜琳听见动静,不知竹隐斋发生何事,吩咐弟子过去看看。 姜妍自告奋勇,来到竹隐斋,却见花飞雪与聂光祖正在切磋拳脚。 姜妍见二人装模作样,不知在玩什么把戏,蹙眉道:“刚才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师父吩咐我过来看看。花师弟,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二人停下切磋,聂光祖抢着道:“姜师姐,方才我与花师兄切磋,不慎用力过猛,将他击倒。花师兄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声。” 姜妍满脸狐疑,围着二人转了一圈。 花飞雪白衣一尘不染,聂光祖身上却明显染了不少污渍,特别是屁股和后背。 她转一圈回到原位,向花飞雪问道:“是他击倒了你,还是你击倒了他?” 聂光祖此时也发现了身上污渍,再次抢着道:“师姐明察秋毫,确实是花师兄击倒了我……” 姜妍瞪他一眼,道:“我与花师弟说话,你闭嘴!” 聂光祖担心花飞雪说实话,站在姜妍身后对他挤眉弄眼,抱拳作揖。 花飞雪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对姜妍抱拳行礼,道:“姜师姐,是聂师兄击倒我,还是我击倒聂师兄,其实并不重要。竹隐斋内传出异响,惊扰了金盏苑师叔与众师姐清修,师弟之责难以推卸,请师姐责罚。” 他如此说,姜妍倒不好再追究,只道:“切磋之时有些动静,倒也无妨。责罚谈不上,只是师父正在授课,你们动静尽量小些,以免再次打扰。” 二人抱拳称是。 花飞雪本就极为俊朗,换上院服后长身而立,更显风度翩翩。 姜妍回金盏苑复命,走到月门时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花飞雪一眼。 花飞雪正目送姜妍,见她回头,问道:“姜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姜妍没想到他还在注目自己,蓦然双颊绯红,转头一言不发快步走了。 聂光祖看在眼里,拉着花飞雪低声坏笑:“花师兄,你有福了,姜国公家的大小姐看上你了!” 聂光祖上次认识姜妍后,回去专门做了功课。不但打听到姜妍身份,连金盏苑主人是谁,他也打听了个清楚。 花飞雪看了聂光祖一眼,似笑非笑,问道:“聂师兄趴在墙上偷看,可有看到想看之人?” 聂光祖尾巴被花飞雪抓住,不敢再招惹他,尴尬笑道:“花师兄,这事以后就不提了……” 花飞雪笑道:“聂师兄说不提,自然便不提了。若师兄不嫌弃,到我房中喝杯茶如何?” 聂光祖受其父凶名影响,几乎没有什么同龄朋友。 如今花飞雪不但为他遮掩“罪行”,还不嫌弃他铁鹰堂少主身份,主动请他进屋喝茶。 聂光祖顿了顿,忙一口答应,笑道:“花师兄相邀,师弟不敢不从。咱们以茶代酒,不醉不归!” 第015章 聚灵炼宝 聂光祖身为铁鹰堂少主,知晓不少帝都掌故。花飞雪听故事一般,一边给他添茶,一边听他侃侃而谈。 一壶茶喝完,二人友谊增进不少。聂光祖起身告辞,花飞雪送至月门外。 送走客人,花飞雪继续修炼,直至童子送来晚饭。 在曾朴门下修炼日久,花飞雪渐渐领悟临风仙尊安排。 他虽是先天灵体,但理论知识一窍不通,于修炼一途,仿佛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理论基础丰富,并愿意花时间慢慢教导他的师父。至于法力高强与否,反倒是其次。 这日午后,花飞雪在房中盘膝而坐,吐纳天地灵力。 周身毛孔随着他的呼吸微张微闭,丝丝灵力通过呼吸与毛孔纳入体内,不断汇聚于丹田气海之中。 运功良久,花飞雪缓缓收功,走到曾朴门外。 “师父,陆维师叔早上派人过来,让弟子午后前去拜会。” 青叶镇灵蛇,乃是高山国三王子慕容宁灵兽斑斓蛇,花飞雪已从薛善庆口中得知。 入住竹隐斋后,花飞雪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曾朴或陆维。 徐坤在枫林镇客栈所作所为,让花飞雪隐隐觉得斑斓蛇之死,或许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他只是一个寒门灵童,不想,也不敢卷入这些大人物的纷争。 然而他不去求见陆维,陆维却派了弟子过来找他。 曾朴作为花飞雪师父,自然知晓花飞雪推荐信乃陆维所写。 他此前问起此事,花飞雪便将陆维前往青叶镇降伏灵蛇之事说了。 花飞雪刻意隐去灵蛇致命一剑是他所为,曾朴不知详情,自然也没有任何疑心。 曾朴准了花飞雪半天假,并让花飞雪代自己向陆维问好。 曾朴每日用饭后,会带着花飞雪出门散步。走得多了,天机院的路径,花飞雪倒也还算熟悉。 不多时,花飞雪找到陆维所在的归心苑。 一个男弟子将花飞雪引到陆维门前。陆维将花飞雪邀入屋中,略做寒暄,坐下闲聊。 问了几句近况,陆维拿出一个瓷瓶,放到花飞雪面前,笑道:“花师侄,你的紫叶灵兰,炼丹堂已将之炼成丹药。此丹名为聚灵丸,每日修炼前服用一粒,对你凝炼灵力漩涡颇有好处。” 赠送紫叶灵兰时,陆维说过炼丹堂炼出丹药,少不了分花飞雪几粒。 当时花飞雪以为他只是随口客气,却不想如今灵丹已摆在眼前。 一番客套感谢,花飞雪收下灵丹。 又聊几句,陆维道:“时日不早,花贤侄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斑斓蛇吗…… 花飞雪心中猜测,嘴上却不敢询问。答应一声,默默跟着陆维出了门。 不多时,陆维带着花飞雪到了聚灵堂。 聚灵堂是天机院存放法宝材料之地,内部占地极广。 法宝材料珍贵,除大门外有两名弟子把守,内部每一间房,门口也都守着两名弟子。 陆维拿着一块令牌,带着花飞雪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一间房前停下。 花飞雪抬头望去,见门框右上贴有木牌,其上刻了“灵遗”二字。 进了灵遗间,花飞雪放眼望去,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尸骨、皮毛、尖牙、利角等等。 陆维指着其中一架巨大蛇骨,笑道:“花师侄,这便是青叶镇灵蛇的尸骨。”又指了指旁边厚厚一叠蛇皮:“那是灵蛇的蛇皮。” 陆维在郭孝仁府上,连哄带吓,最终问出发现灵蛇之人,正是郭孝仁府上法师马瑞。 可惜马瑞已死,尸骨不存,灵蛇疑案的线索就此而断。 陆维在郭孝仁府上修养几日,亲手处理了灵蛇尸身。 蛇头被砍下,以冰系法宝冰封。蛇皮完整剥落,处理后叠好。蛇肉和大部分内脏交给郭府处理,唯独蛇胆处理后留下。 郭孝仁派了一队人马,协助陆维将蛇头,蛇皮,蛇胆,蛇骨运回天机院。 神识海被血神教亡灵驭魂术侵染后,会留下一些侵染痕迹。蛇头冰封,便是为带回交给临风、临江两位仙尊查看。 蛇胆交给了炼丹堂,炼制丹药。 蛇骨和蛇皮,入了聚灵堂。 突然见到如此多灵兽尸骨,花飞雪心中颇为震撼。听了陆维之言,花飞雪更是心中一惊。 薛善庆此前夜访客栈,想请花飞雪里应外合偷取蛇尸。此时见到灵蛇尸身,花飞雪吃惊之余,不免想到薛善庆。 花飞雪正犹豫要不要将灵蛇身份告知陆维,却听陆维道:“花师侄,因这蛇骨和蛇皮是我带回天机院。师尊为示嘉奖,允许我挑选其中一样,送去法炼堂炼制一件法宝。而另一样,则赏赐给了你。” 花飞雪愣了一下,疑惑道:“赏赐给我?” 陆维笑道:“你当日机智果敢,临危不惧,给了灵蛇致命一击。算起来,我的命也是你救的。当初因灵蛇身上有诸多疑点,诛杀灵蛇是福是祸难以确定,故而我并未在丰州城提起你。直到返回天机院,我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了师尊。师尊将此事与临风仙尊提起,临风仙尊便将蛇骨和蛇皮赏赐给了你我二人。” 花飞雪心中五味杂陈。 灵蛇被杀秘密一直不为知人,花飞雪此前猜测,陆维隐瞒真相,多半是为了保全面子和冒领功劳。 而此时陆维所言,让花飞雪明白了陆维苦心,他心中惭愧,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抱拳行礼道:“多谢师叔为弟子美言!师叔所猜不错,青叶镇灵蛇后面,确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当下将枫林镇客栈偶遇薛善庆与徐坤,以及后来薛善庆夜访客栈所言,一五一十告知了陆维。 陆维听完,陷入沉思。过了半晌,陆维看向花飞雪,正色道:“花贤侄,你所说的高山使臣徐坤,明日将携带高山国师团,造访天机院。若你明日无事,可到天道殿旁听。” 花飞雪未曾想过,自己会再次遇见徐坤。他心中隐隐担忧,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卷入这场巨大阴谋。 陆维追问了几句徐坤和薛善庆之事,见花飞雪所知不多,便不在讨论此事。 蛇骨和蛇皮,陆维让花飞雪先选。 花飞雪思量片刻,挑选了蛇皮炼制防护软甲。 一来他修为低微,防御为上。二来斑斓蛇身份特殊,其尸身炼制的法宝,还是低调为上。 软甲贴身穿着,再低调不过。 第016章 误撞是非 竹隐斋与归心苑并不顺路。出了聚灵堂,花飞雪与陆维辞别,独自返回竹隐斋。 聚灵堂到竹隐斋,中间隔着一片不小的花园。 此时已到饭点,天色有些暗了下来。花飞雪路过花园时,听见道旁假山后有女子呼救。他闻声绕过假山,却见一名男弟子正在非礼一名女弟子。 女弟子被男弟子抓住双手,正在极力挣扎。她正面对着花飞雪,见有人出现,忙叫道:“这位师兄,救我!” 男弟子本是背对着花飞雪,闻言扭头看向他,双手却仍抓着女弟子不放。 男弟子正是齐辉,花飞雪报道时引路的师兄,与花飞雪同属临风仙尊一系。 被齐辉非礼的女弟子,乃是今年新入天机院的三十六名弟子之一。报道时也是齐辉接引,齐辉见她生得小家碧玉,试着打探了她家室。 女弟子家室背景一般,齐辉知晓后便开始撩拨她。勾搭了女弟子月余,终于约到她出来独自散步。 齐辉本想带她到天机院外,灌醉了再下手。但好说歹说,女弟子就是不肯出去,只同意在天机院内散步。 齐辉无法,便带了她来花园。走了一会儿,齐辉试着牵手,女弟子没拒绝。 齐辉一时色迷心窍,拉着女弟子到假山后便要轻薄。女弟子不想齐辉如此孟浪,吓得要走。 齐辉混劲上来,抓住女弟子双手,夹住她双腿,拿嘴便往她脖子上拱。 齐辉本以为正是饭点,应该没人会路过花园假山。况且他正在追求女弟子,小情侣间打打闹闹也属正常,就算被师叔师伯发现了,他也大可解释。他已向女弟子表明过身份,吃定女弟子不敢真的得罪自己。 齐辉认出花飞雪,一脸的不屑,低喝道:“滚!敢说出去我弄死你!” 花飞雪皱眉,站着不动。 齐辉说话之际,女弟子挣脱开一条腿,抬腿一膝盖,正好顶在齐辉裆部。 齐辉毫无防备,被顶得跪在地上,双手松开女弟子,捂住裆部,眼泪都流了下来。 女弟子得了自由,娇嗔道:“齐师兄你真坏,人家再也不理你了!”说着看也不看花飞雪一眼,转身跑了。 花飞雪不知内情,见女弟子得救,转身准备离开。 齐辉捂住裆部站起来,喝道:“站住!” 花飞雪转身,淡淡道:“齐师兄放心,今日我什么都没看见。” 齐辉狞笑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但是你害我被顶了一下,该怎么算?” 花飞雪皱眉道:“齐师兄想怎样?” 齐辉揉了揉裆下,感觉好了些,站直了傲视花飞雪:“我也不为难你,你站着别动,让我踢你一脚便是!” 言下之意,是要踢花飞雪裆部。 齐辉已入天机院三年有余,一身灵力不可小觑,若被他全力踢中,不死也要残废。 齐辉敢如此放肆的非礼女弟子,必定后台极硬。花飞雪既惹不起他,也打不过他。见齐辉不依不饶,花飞雪将气海灵力汇聚到双腿,趁他裆部还有不适,转身便往竹隐斋跑。 齐辉倒没想到花飞雪跑得这么干脆,冷笑一声,追了上去。 眼看距离接近,齐辉纵身探手,一掌往花飞雪后背拍去。 花飞雪修炼日短,奔跑速度比不上齐辉,被他一掌拍中后肩。 花飞雪已跑至花园入口,受了齐辉一掌,向前扑倒,正好撞上花园外路过的赫连羽。 赫连羽猝不及防,眼看便要被他撞倒在地。 花飞雪忍着后肩剧痛,撞上赫连羽一瞬,扶住她双手将她转到上面,自己后背重重撞在地上,赫连羽却摔在了他怀里。 赫连羽身旁的姜妍吓了一跳,忙上去扶起赫连羽。 齐辉追出来,见了赫连羽、姜妍,忙收了凶狠嘴脸,抱拳给双姝行礼。 赫连羽尚未发话,姜妍上前一步,蹙眉道:“齐辉,你和花师弟在闹什么?也不注意一些!” 齐辉瞥向花飞雪,见他爬起来,站在双姝边上一言不发,心中冷笑。他看向双姝,解释道:“我正在指点花师弟掌法,无意冲撞长公主,还请长公主与姜妍师姐恕罪。” 姜妍看向花飞雪,见他不说话,误以为齐辉所言属实。既是无心之失,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有些担心赫连羽怪罪花飞雪。 赫连羽方才跌倒,虽受了惊吓,却因花飞雪反应及时,并未摔疼。她看了花飞雪一眼,淡淡道:“以后切磋,找一位下手有分寸的。”说完,看也不看齐辉,带着姜妍走了。 花飞雪瞥了齐辉一眼,担心双姝走了他仍不依不饶,于是追上双姝,跟在她们身后缓行。 齐辉无可奈何,心中暗骂:“臭小子,等下次再找机会收拾你!”瞪了花飞雪背影两眼,齐辉准备去找女弟子道歉,试着挽回一下,最不济让她不要将事情闹大也好。 花飞雪跟着双姝走了一段,姜妍转身笑道:“花师弟,我陪羽殿下去王宫,不是回金盏苑,你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花飞雪见齐辉没有跟来,面上做出一点尴尬,笑道:“师姐见笑,一时没注意路径,多亏师姐提醒。”顿了顿,他看了赫连羽背影一眼,道:“方才对羽殿下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海涵。” 赫连羽并不转身,背对着花飞雪道:“无妨。” 赫连羽似乎对谁都一样冷淡,花飞雪心中微敢失落,对着赫连羽后背抱拳行礼:“多谢羽殿下宽宏。”说完对姜妍也抱了抱拳,转身往竹隐斋路径去了。 回到竹隐斋,花飞雪对齐辉之事只字不提,倒将斑斓蛇之事与曾朴讲了一遍。 曾朴对事件所知不多,也猜不出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陆维给的聚灵丸,花飞雪拿给曾朴查看。曾朴对聚灵丸的认识,却比陆维要深。告知花飞雪,聚灵丸难得,一般世家子弟也少有,劝他等到灵童境巅峰后,再拿出来服用。 瓷瓶中聚灵丸总共才三粒,花飞雪此时服用,确实浪费。于是便依言将聚灵丸收好,等日后关键时期再服用。 花飞雪忍着后肩疼痛,端起碗筷享用曾朴为他留下的饭菜。 曾朴看出花飞雪手臂无力,询问何事。花飞雪不想给曾朴找麻烦,照着齐辉的谎,说是与一位师兄切磋时中了一掌。 曾朴不疑有他,查看了伤势,取出他的法宝风木杖,施展治愈法术为花飞雪疗伤。曾朴虽法力不高,却于治愈系法术极有成就,不多时,花飞雪后肩便恢复如初。 第017章 代天刑罚 灵力大陆经过无数场战争,如今划分为五个大国。 最北靠近北极冰原的,是千流国。 千流国南面,是炎霜国和高山国。 炎霜国东面临海,高山国西面是无尽蛮荒。 再往南是天盛国与七海盟国。 天盛国北面与高山国接壤,东面与炎霜国接壤,南面则被七海盟国环绕。 七海盟国由七大海岛国家结盟而成。 灵力大陆最巅峰的势力,不是各国王室,而是上神境强者。 上神境强者全力一击,可使上万兵士灰飞烟灭。 天道玄妙,无形中约束着上神境强者诞生。 灵力大陆,混沌灵力充斥天地,其中有冰、火、风、雷、水、木、土、金八大属性灵力。 相应的,上神境强者也只能出现八位,既冰神、火神、风神、雷神、水神、木神、土神、金神。 八上神已不关心凡俗纷争,隐居各处试图勘破天道,求得长生。 近百年来,唯一一次八神聚齐,是在十八年前。 来自七海盟国的一名一品仙师,因八神尚未有人陨落,无法突破仙师境。眼看寿命将尽,一品仙师以血炼之术,吞噬无数亡灵,居然破去天道桎梏,踏入上神境。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为修得血炼之术,五国皆有法师、仙师拜在其麾下,尊之为血神。 血神与其追随者,被五国称为血神教。 血神教为获取亡灵吞噬,修习血炼之术,四处挑起各国战争。眼看天下大乱,八神不得已汇聚一堂,成立神罚殿,代天刑罚。 冰神寻找血神两年之久,最终在海国寻到血神。两大上神从陆地一直打到海面,最终血神受冰神致命一击,坠入深海,不见踪影。 血神吞噬深海灵兽亡魂,修复伤势,出海后一直蛰伏,避免被神罚殿察觉。 冰神与血神大战受伤,闭关疗伤期间,被人出卖。已恢复巅峰实力的血神,暗中袭击了冰神。 冰神拼尽全力,毁去肉身,将神魂远遁,以免神魂为血神吞噬。 八上神踪迹一向缥缈,血神袭击冰神之事,神罚殿至今不知,世人皆以为冰神正在某处隐居悟道。 血神蛰伏近十六年,在海国暗中培植势力,欲与神罚殿对抗。 郭孝仁府上马瑞,高山国徐坤皆是血神教教徒。 徐坤与马瑞暗中勾结。 徐坤以亡灵驭魂术控制斑斓蛇越过郏岭,马瑞则哄骗郭孝仁派兵抓捕斑斓蛇。 一切阴谋,只为挑起战争,以获取更多亡灵吞噬。 高山国,国如其名,国内皆是高山地势,土地贫瘠,粮食产量难以支撑国内百姓与军队开销。但高山国内矿藏丰富,不但有金矿、银矿、铜矿、铁矿若干,且玉石产量也极高。 高山国只缺粮,不缺钱,更不缺武器和战士。 天盛国内多是平原,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极高,国内消耗不完,便外销与别国。 高山国与天盛国接壤,一直依仗天盛国外销粮食。 十八年前,天盛国受血神教教徒挑唆,坐地起价,大涨高山国粮价。 高山国多次交涉,最终仍未达成共识。 和谈不成,趁秋收之际,高山国大军杀入天盛国岚屏关,一路烧杀掳掠。天盛国军民震怒,举全国之力与高山国血战。 两国大战,打了足足半年,一直打到神罚殿成立,八神介入调解,方才平息战火。 血神教覆灭,神罚殿淡出世人视线。天盛国与高山国也相继换了新国王,赫连铁与慕容霆渐渐恢复两国通商关系。 但因民众口口相传,高山国在天盛国内犯下的凶恶暴行,仍被天盛国民众记恨。 慕容霆身为王子时,领兵追剿血神教残留余孽,不幸跌落悬崖,失踪半年。后高山国王室政变,慕容霆生父生母与众兄弟皆被族叔所杀。 隐居世外的慕容霆偶然听闻消息,五内俱焚,下定决心重返摘星城。 经一番暗中运作,慕容霆娶大将军张劲鸣之女为妻。慕容霆许诺,夺回王位,立封张氏为王后。张氏所生长子,立为太子。 族叔新政未稳,大将军临时倒戈,慕容霆夺回王位。 登基为王的慕容霆,因全家被杀,余怒难消,下令彻底清洗反叛。高山国内一时血流成河,积尸成山。 或因当时杀伐太重,此后慕容霆一直未动兵戈。 徐坤潜伏高山国日久,深知慕容霆难以挑唆,于是全部心思花在大王子慕容昊身上。 高山国王后张氏一直没有子嗣,慕容霆便一直没有立下太子。 大王子慕容昊和三王子慕容宁分别为两位妃子所生,一直暗中较劲,争夺太子之位。 天盛国岚屏关驻军内,也隐藏有血神教教徒,守将受其影响,对边境来往商队多有欺凌,吃拿卡要不算,更有强抢高山国商队女子的恶行。 在徐坤挑唆下,慕容昊急于建立军功,多次向慕容霆请战,要领兵攻打岚屏关。 慕容霆不愿轻起兵戈,欲派一使臣出使天盛国,沟通岚屏关之事。 在慕容昊极力推荐下,慕容霆派了徐坤前来。 高山国使团造访天机院,临风仙尊派了临江仙尊接待。 天道殿内,临江仙尊高坐云椅。下面左侧五把椅子,坐的是临江仙尊座下五大弟子。 金盏苑姜琳坐在第一把椅子,归心苑陆维坐在第二把椅子。 姜琳是姜妍的亲姑姑,法力高强,已是一等法师境巅峰,实力比陆维还要强上几分。 赫连羽同姜妍立于姜琳身后,花飞雪则立于陆维身后。 徐坤带着高山国使团入殿,与临江仙尊寒暄客套一番,带着众人落座。 他开门见山,对临江仙尊笑道:“在下出使天盛国,主要是沟通贵国岚屏关守将齐铖之事,此事已面呈贵国国王陛下。至于造访天机院,则是另有一事相问。” 临江仙尊笑呵呵的:“徐法师要问何事,但说无妨。” 徐坤站起来,负手而立,走到天道殿中央,神态嚣张之极,仿佛是要故意激怒天机院众人。 他缓缓在天道殿中央绕行,边走边说:“在下也是抵达圣煊城使馆,方才接到摘星城飞鸟传信。信中说,有传言称,我国三王子殿下灵兽斑斓蛇,被天盛国法师诱杀于郏岭与丰州边境附近。在下不愿相信,派人去到郏岭边境调查此事,以便洗去两国误会。却不曾想,一查之下,反倒确认了此事。”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向临江仙尊,轻笑道:“据在下得知,杀死斑斓蛇之人,正是天机院一名叫做陆维的法师,不知临江仙尊可否知晓此事?” 第018章 神识开启 青叶镇灵蛇身份,昨日花飞雪已告知陆维。陆维离开聚灵堂,直接去了临江仙尊白鹿宫。 因已知灵蛇身份,乍听徐坤提起,三人倒并未十分吃惊。 临江仙尊收了脸上的笑容,看向陆维,道:“陆维,关于丰州青叶镇灵蛇之事,你来说说。” 陆维起身,对临江仙尊抱拳行礼,继而站直看向徐坤,道:“两月之前,天机院接到丰州城飞鸟传信,称丰州与郏岭边境有蛇妖出没,无端杀伤我国百姓。丰州军队与法师前往镇压,反被蛇妖全部杀害。在下受院长临风仙尊指派,前往丰州协助守军降服蛇妖。灵兽珍贵,初遇蛇妖时,在下试着以神识与之沟通,意图劝降。不曾想,蛇妖神识海中藏有血海鬼骷,重伤在下神识。不得以,这才与众军士合力诛灭蛇妖。若徐使节所说灵兽斑斓蛇既是边境蛇妖,那确实是陆某所诛。” 提起血海鬼骷,天道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徐坤佯装疑惑道:“血海鬼骷?血神教妖术,亡灵驭魂?”他装着沉思片刻,点头道:“听陆法师如此说,在下倒有几分明白了。原来是我国三王子慕容宁不知自爱,沾染了血神教妖术,控制灵兽潜入贵国行凶。” 陆维所言,并不能说明谁是血神教教徒,徐坤却借机把脏水泼到慕容宁头上。众人不知他血神教教徒身份,只以为他是替慕容昊打击慕容宁。 临江仙尊不疑有他,正色道:“徐使节,血神教死灰复燃,不是小事。我国已对丰州灵蛇之事展开调查,也希望贵国重视此事,务必将血神教余孽彻底灭杀。” 徐坤看向临江仙尊,道:“我国陛下对血神教深恶痛绝,必不容妖教在我国肆虐。只是……事关我国三王子殿下,在下空口无凭,不知如何向陛下提起。” 临江仙尊想了想,道:“丰州灵蛇蛇头就在天机院,已冰封存放,徐使节可将蛇头带回贵国。蛇头神识海被妖术沾污,贵国观星院各仙尊一探便知。” 徐坤再次抱拳向临江仙尊行礼,他低着头,眼中诡笑一闪而过,道:“在下此来,只带了两名灵童境弟子,以及少量凡人兵士。血神教凶名赫赫,在下带着蛇头返回,若被血神教妖徒截杀,恐怕凶多吉少。在下贱命死不足惜,只怕蛇头被夺,再无对证。” 临江仙尊想了想,道:“本尊与贵国观星院文昌仙尊多年未见,也是时候该过去拜会了。届时本尊亲自护送蛇头前去,徐法师可放心吗?” 徐坤笑道:“临江仙尊亲自护送,在下一百个放心,只是有劳临江仙尊亲自跑一趟,在下心中实在惶恐。” 他话这么说,面上却一点惶恐之意也无。 临江仙尊不想再与他多话,派弟子将斑斓蛇蛇骨与蛇皮取来,全部交与徐坤,让他带走。 花飞雪见蛇骨蛇皮被高山国使团带走,心想:“陆师叔和我的法宝算是泡汤了,不过这种烫手山芋,不要也罢。” 离开天道殿,陆维叫住花飞雪,带着他一同去了临风仙尊的玉鹤宫。 到玉鹤宫,陆维进去,花飞雪在门外等候。 不多时,陆维出来,手中拿了一件纯白软甲。他将软甲递与花飞雪,笑道:“蛇骨蛇皮归还了高山国,这是临风仙尊另赐的法宝。” 花飞雪谢了陆维,又对着玉鹤宫内行礼,这才拿着软甲回了竹隐斋。 曾朴拿着软甲看了片刻,为花飞雪解说软甲材质。 此甲以深海灵蚕所吐海蚕丝织就而成,极为罕见。 深海灵蚕虽也叫蚕,却与陆地上的蚕大有不同。 深海灵蚕吐丝不为作茧自缚,更不会破解成蝶,而是为筑就巢穴与陷阱,保护自身,捕食猎物。 深海猛兽,若不慎闯进海蚕丝陷阱,被其合拢困住,将会被活活勒死,沦为深海灵蚕食物。 简单介绍了软甲材质,曾朴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抽剑出鞘,对着软甲劈刺了几下。 花飞雪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生怕软甲还没穿上身,便被师父剁成了碎片。 曾朴放下宝剑,展开软甲抖了抖,笑道:“飞雪莫要担忧,你看看,可有任何伤痕?” 花飞雪仔细看了看,真是一点伤痕也无。 海蚕丝有一奇异之处。 初次从深海中捞出,其体积会急速缩小。在深海中能困住一头巨鲸的海蚕丝,到陆地上脱了水,瞬间便缩小至软甲这么一点。 海蚕丝在深海中已然坚韧无比,到了陆地体积缩小,坚韧程度也大大提升,说是刀枪不入,一点也不夸张。且经过炼制,海蚕丝缩放不再可逆,因此穿着软甲入海也无不可。 最难得的是,海蚕甲触感柔软,材质轻薄。穿在身上舒服之极,夏日不感闷热,冬日不觉寒冷。 曾朴介绍完海蚕甲,花飞雪心想:“海蚕甲真是神奇,刀枪不入,却轻薄柔软,贴身穿上也毫不累赘,真是件稀罕法宝。” 花飞雪救下陆维,功劳极大。如今蛇皮归还高山国,临风仙尊赐下此甲作为嘉奖。 今日天道殿上,花飞雪初次听闻血神教之名,忍不住心中好奇,询问了曾朴。 曾朴与他说了血神教之乱,花飞雪听完,心中久久难安,只觉天下或将大乱。 外界环境不管如何变化,强大自身才是安身立命之本。下午花飞雪认真听完曾朴授课,用过晚饭,陪曾朴散完步,便回房修炼。 他盘腿闭上双眼,运转气海灵力旋涡,开始吐纳天地灵力。修炼半晌,花飞雪渐渐觉得体内灵力有些不对劲。 修炼之人,最重要的两个位置,一个是丹田气海,一个是后脑神识海。灵童境之人,神识海尚未开启,无法用神识与他人沟通。 神识海尚未开启,修炼之时,自然也无需修炼神识海。 花飞雪修炼月余,体内灵力从未流向过后脑部位。然而此时,他体内所有灵力不受控制的涌向他后脑神识海位置。 随着后脑灵力越积越多,花飞雪体内灵力几乎被全部抽空。然而这还不算完,花飞雪发现,他后脑仿佛生出了一个新的灵力旋涡,将体外灵力疯狂卷入他后脑神识海位置。 随着后脑一阵阵剧痛袭来,花飞雪疼得倒在地上,抱头翻滚。他想大叫,口中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花飞雪终于晕死了过去。 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中,花飞雪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抱歉了小朋友,老夫等了十六年,实在等不急了。” 第019章 冰神神魂 花飞雪感觉自己正漂浮在空中,他睁开眼,眼前仿佛有浓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是梦境吗?” 花飞雪心中想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不是梦境,这是你的神识海。” 这声音,倒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花飞雪寻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有一团光影,正缓缓浮动。 “你是谁?你为何在我的神识海?” “我叫赫连云,因肉身被毁,只剩神魂残留,迫于无奈,寄居于你的神识海。” 修炼之人,修炼至上神境后,神识海中会凝练出神魂。神魂可离开肉身活动,但不能离开太久,否则有飞灰湮灭之祸。 十六年前,重伤未愈的冰神被血神袭击,肉身被毁,神魂远遁。冰神神魂飞至青叶镇上空时,花飞雪降世,冰神感知花飞雪冰灵之体,便将自己神魂封印到了花飞雪神识海中。 花飞雪神识海未开启之前,冰神无法与花飞雪对话。花飞雪入天机院修炼后,体内渐渐有了灵力,冰神见时机成熟,便帮他提前开启了神识海。 入天机院后,曾朴第一堂课便介绍了八大神境强者。冰神赫连云出身于天盛国王族,故而花飞雪对他印象最为深刻。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赫连云……神魂……你……你是冰神?” 赫连云从与血神大战说起,到被人出卖遭血神袭击,再到遇见花飞雪后自我封印。 花飞雪听完,对自身体质颇有疑惑,问道:“冰神尊上,您说我是冰灵之体?” “飞雪,你我已是一体,无需拘礼,今后你称呼我云叔即可。你不用怀疑,你毫无疑问是最适合修炼冰系法术的冰灵之体。当初陆维和天机院验身法师为你检查,是我使了点手段,隐藏了你冰灵之体资质。冰灵之体万中无一,若被发现,天机院定会安排仙师为你复查,这可能导致我的存在暴露。” 花飞雪心思细腻,听出冰神话外之音,他难以置信道:“冰……云叔,您是怀疑,天机院五大仙尊中,有出卖您的人?” 冰神沉默半晌,缓缓道:“你神识海开启不久,不宜久聊,今日就到此为止。记住,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 话音未落,花飞雪眼前一黑,睡意铺天盖地袭来。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沉沉睡去,失去了知觉。 次日清晨,花飞雪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爬起来,摸了摸后脑。疼痛已然消失,后脑也无任何变化。 花飞雪试着进入神识海,却无法进入。他在心中试着与冰神沟通,同样毫无反应。 他有些怀疑,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出门用冷水洗了脸,花飞雪感觉清醒了一些。不管昨夜是真是梦,生活仍要继续。 玄天经分为三部,第一部包含灵童境入门卷和法师境三卷。这日独自修炼时,花飞雪翻到法师境第一卷,找到修炼神识海的功法,试着开始修炼神识海。 正常来说,灵童境绝无可能修炼神识海。但花飞雪神识海已被赫连云强行开启,他按着玄天经神识海修炼功法试探,意念果然顺利进入神识海。 他试着用意念唤道:“云叔,你在吗?” “不可分心!专心修炼!” 赫连云声音突然响起,将花飞雪吓了一跳,意念直接吓出了神识海。他睁开眼深呼吸几下,稳了稳心神,这才闭上双目继续修炼神识海。 自此之后,花飞雪修炼之时,若有不对之处,赫连云便会出声提醒。不但如此,玄天经中的功法,赫连云还会根据自身经验稍加调整,使之更加适合花飞雪的冰灵之体修炼。 一日,花飞雪修炼结束,有童子送来一封信。 信是花母的亲笔书信,小石头托丰州商队寄来。 花母信中大致意思,说她不愿离开故土,让花飞雪在天机院用心修炼,闲暇时再回青叶镇看望她即可。 花母不来,叶芙蓉自然只能在青叶镇陪伴。小石头虽怀念圣煊城繁华,但花母与叶芙蓉都不来,花飞雪在天机院又忙于修炼,他来了一个人也无趣。于是索性留在青叶镇,帮忙照看素云酒坊。 花飞雪入选天机院的消息,经小石头宣传,青叶镇已无人不知。 田捕头听闻后,到素云酒坊喝酒,一改以往赊账的风格,每次照单结账不说,还把以往赊账的钱,一次性与花母结算了清楚。 花母不来,花飞雪也是无可奈何。 这日他思念母亲,无心修炼,连童子送来的饭菜也觉无味。 想起在青叶镇时,与小石头等兄弟进山打猎,常常以柴火烤肉而食,不禁有些怀念。花飞雪找童子要了一些炭火和生肉,将生肉切片用院中竹枝串了烤。 肉片上刷上酱料,撒上细盐和孜然,烤肉香味飘入隔壁金盏苑,众女弟子闻了,人人口中生津,好奇隔壁在吃什么美味。 这日正好姜琳不在,在姜妍的带领下,众女弟子一同到竹隐斋一探究竟。赫连羽虽也好奇,却不愿为食物前去打探。 花飞雪刚烤好一把,准备拿去孝敬曾朴,见了姜妍与众女弟子,忙向众师姐问好。 姜妍见了他手中烤肉,心想:“原来是烤肉,怎么闻起来如此美味?” 天机院饭菜皆是精心烹饪,可谓色香味俱全。但相同的东西,吃得多了,难免让人腻味。突然闻到烤肉香味,食欲大开也不稀奇。 姜妍吞了吞口水,笑道:“花师弟,没想到你还会烤肉。” 花飞雪看出众人来意,笑道:“在老家时常烤,各位师姐若不嫌弃,都来尝尝。”说着上前将烤肉递给众师姐。 众女顾着形象,小口小口的吃着,但人多嘴多,不一会儿便将已烤好的肉吃了个精光。 花飞雪忙坐下继续加碳烧烤,并让童子再去拿些肉和碳来,并吩咐肉要切好。 众女或站或坐,美目全都盯着花飞雪手中烤肉。第二批烤肉出来,姜妍倒是懂事,接了几串,送到曾朴房中。 曾朴闻到烤肉香气,本也想出来吃上几串,但见一群年轻女弟子围着花飞雪,他倒有些不愿意打扰年轻人交流感情。 接了姜妍送来烤肉,曾朴出门对花飞雪交代几句,说要出门办事,然后便一边吃一边出了竹隐斋。 众弟子见曾师伯走远,更加无拘无束,几个女弟子拿来矮凳,围坐在炭火旁帮着花飞雪烧烤。 花飞雪不见赫连羽,便拿了几串刚烤好的烤肉走去金盏苑,却见赫连羽正在练剑。 赫连羽瞥见花飞雪,收了剑淡淡看向他。 花飞雪上前,抱拳给赫连羽行礼。他手中拿着几串烤肉,抱拳行礼犹如烧香祭祖。 赫连羽心中莞尔,面上却仍是冷若冰霜。 “羽殿下,这是师弟做的一点烤肉,送一些来给你也尝尝。” 赫连羽早被隔壁香味诱得食指大动,练剑正是为了忍住前去竹隐斋的冲动。此时烤肉已送到眼前,她默默伸手接过,轻声道:“多谢。” 花飞雪笑了笑,正准备转身要走,却听赫连云声音响起:“这丫头是谁,手中怎拿着老夫的寒冰剑?” 花飞雪在心中回答了赫连云,赫连云难得有些笑意,道:“原来是赫连铁的女儿,算起来,她得叫我祖爷爷。羽丫头手中寒冰剑藏有磅礴冰灵之力,对你大有好处,有机会你可借来一用,老夫助你吸收其中冰灵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