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神刀》 第一章 剑谷之秘 武当山上有一所道观——上清宫,宫中有着近千名道士,规模很大,那些道士们与一般的出家人并无两样。 在山上诵经礼佛,持戒清修,过着很刻苦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除了三清弟子列行的功课外,还有一项更主要的工作——练剑。 每当朝日初升,上清宫宽广的庭院中,涌起了一片耀目的剑光,与朝霞相映焕采,蔚为奇观。 两百年来,武当一直是中国武林的一股主流,武当剑术,并世无变,这是公认的事实。 无论什么武林盛会,武当山上派出来的好手,总是出尽风头,掠尽光辉,使得武当剑派的声誉日隆,闻名天下。 为了保持那光荣的传统,武当山上的道士们把毕生的业力都奉献在剑术上,代代相传,剑术越来越精,剑招也越来霸越奇奥,能人辈出,好手如云。 武当在武林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除了在拳掌的造诣上,不如少林寺的僧人外,数之兵器,永不作第二人想。 这是一个初春的上午,暖风乍解冻,天还是有点寒意。 上清宫中刚响起炊钟,练剑的弟子们正准备用膳,在时间上说,是比较晚了一点。 可是这是武当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规矩,也可以说是经验,剑术之道,都重于养气,必须在清晨空腹之际,学剑才能专念而有所大成。 上清宫的真武大殿外,来了五个衣着不同凡的游客,本来上清宫不同于一般流俗寺观,是不接待游客参观的。 可是有些不知情的人,依然为上清宫宏传建筑所吸引,糊里糊涂地闯了来,这些人多半是不解武学的文士墨客,武当为了格守出家人的本分,依然很客气地予以接待。 不过有两个特点: 第一是不接受香火布施,因为武当本身有产业; 第二点可很特别,登山的人不准佩剑。 那是武当开山鼻祖张三丰立下的规矩,登观的通路只有一条。 半途设有解剑池、解剑亭、解剑石……派有专人司守。 无论是谁,到了那儿一定要解下佩剑,交给他们代为保管,下山时发还。 这类规定虽不太近情理,却很少出过差错。 因为知情的武林人士,震于武当的盛名,自动地遵规解剑,不知情的人,很少有佩剑的。 可是今天登门的五个人却很特别。 尤其是领头的一个锦装青年男子,腰间赫然挂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缀着宝石,剑柄上镶着明珠,形式古雅,还是一口很珍贵的名剑。 这青年的外貌俊逸,气度雍容,一头长发用金箍束了起来,玉带围腰,华服烨然,一派大家公子的模样。 另外的四个人三男一女,俱在中年衣着虽丽,却比那年青人差多了,明眼人可以看出是随从之流的人物。 正殿的司香值日弟子凌云不过才二十五、六年纪,却是武当第二代高手,也是武当掌门司教一心道长的首徒,更是内定的掌门继承人,心性怡淡,涵养颇深,虽然对这件事不满意,却没有流露出来。 以为这一定是下面司值的弟子疏神,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所以他还是很客气地上前打了一个稽首含笑地问道: “公子光临敝观,不知有何指教?” 那年青人轻轻一笑道: “在下司空南宫,禀承父命,出外游历以广见闻,久闻武当山上有真武帝君的手泽墨宝,特地前来瞻仰。” 凌云不觉微微一怔,那是为这姓名感到奇怪,司空是复姓,无甚出奇。 可是南宫二字也是复姓,用来作为名字倒是少见,不过这是人家自由,与他毫无关系,因此仍然淡淡地笑道: “公子恐怕弄错了!真武手迹是在茅山的上清宫,与敝观观名虽同,相事却有千里之遥。” 那个名叫司空南宫的青年哦了一声才道: “那倒是在下冒失了,在下只知道上清宫中藏着真武手注道德经解,却不知上清宫竟有两处。” 凌云微微一笑道: “天下道观以上清为名者,不下数百处,公子若以此三字为据,恐怕要费上几年功夫,才能一一寻遍呢!” 司空南宫点点头道: “在下幸得道长指点,下次就不会跑冤枉路了,此行也不算毫无所获,贵观规模宏大,想来也是胜迹之一,不知可否容在下瞻仰一番。” 凌云见他对武当全无所知,认定他不是武林中人,乃笑笑颔首道: “天下寺观之门,永为十方信士而开,公子赐顾敝观,小道理应前驱向导,只是有一事要求公子……” 司空南宫笑道: “道长可是需要在下一表心意?纪五!取黄金五十两,作为香资。” 他身后的中年人之一立刻在袖中掏出五锭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凌云不禁又是一愕,深惊这青年出手之豪,黄金虽不足动他的心,可是五十两黄金却足够盖一间大殿而有余,因之转而对这青年的身分起了怀疑…… 司空南宫见他没有反应,笑笑问道: “道长可是嫌太菲薄了一点?” 凌云连忙摇手道: “公子误会了,敝观寺产粗堪自足,向例不受香资,对公子慷慨盛情,敝观只有心领了,黄金敬却,小道对公子要求之事,乃是请公子将佩剑除下。” 司空南宫忽而哈哈大笑道: “道长的眼光太精了,此剑乃寒家祖传之物,千金不易,价值连城……” 凌云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公子弄错了,小道并非想要公子之剑,皆因本观规定,游客不得佩剑登山,山下立有解剑石,依例公子在该处就应解下佩剑?……” 司空南宫微作异状道: “在下登山之际,怎么没有看见?……” 凌云微异道: “解剑石、解剑亭,俱在半山之处,不但设有专人司守,而且也有横匾书明,公子怎会看不见?” 司空南宫轻轻一笑道: “在下行经半山,确曾见到过一个泉池,池旁有座山亭,亭畔竖了一块石碑,不过碑上的字,却与道长所说的不符……而且亭上的匾额题字,也非如道长所言……” 凌云惊声道: “那明明是解剑亭与解剑石!” 司空南宫轻笑道: “不,那上面却只有两个字,剑亭与剑石!” 凌云大惊道: “这怎么可能呢?……” 司空南宫笑吟吟地道: “在下略读过几天诗书,略识之无,这几个字还认得,而且总不会把三个字看成两个字吧!” 凌云脸色一变,急步向殿旁的巨钟走去,司空南宫跟在他后面笑着道: “道长答应带领在下参观贵处,怎么还不开始……” 凌云急急地道: “请公子原谅,贫道此刻有点急事待理。” 说着举手推动木槌,向钟上击去,每次两响,连击四次后,大殿中立刻充满了嗡嗡的钟声。 钟声响过之后,殿后转出三、四个年瑶的道人,形色颇为诧异地问凌云道: “大师兄!还没有到换值的时候,你把底下的兄弟召上做什么?” 凌云急急地道: “有点重要的事情要问问他们。” 那几个道人莫名其妙,呆呆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凌云的眼光凝注着殿门外,焦急地道: “奇怪!他们怎么还不上来?” 司空南宫忽然一笑道: “原来道长鸣钟是要召唤半山的几位道长上来……” 凌云十分焦急地道: “是的,关于解剑亭与解剑石上的题字,贫道要找他们问问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空南宫笑笑道: “他们恐怕一时还不上来,在下经过那里时,只见那几位道长挤在亭中呼呼大睡,高梦正甜……” 凌云神色一变道: “怎么可能呢?那儿轮值的弟子身负重责,不应怠忽职守……” 司空南宫哈哈大笑道: “也许因为贵观盛名久着,从未发生事故,那几位道长也乐得偷个闲了,春眠不觉晓,浮生偷得一梦闲,乃无穷乐事……” “大师兄!小弟下去看看。” 凌云点点头,那名道人正待动身,凌云忽地脸色一沉,对另外的几个道人沉声地命令道: “麻烦各位师弟一起去一趟,将那几个人抬回来吧。” 那几个人俱是一怔,凌云又沉着脸道: “别多问了,快去!”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去了,凌云这才将脸色转为和缓,朝司空南宫打了一个稽首,平静地道: “请公子随贫道至后殿观光。” 司空南宫倒不禁一怔,但是神色很平静,微微一笑道: “多谢道长指引,道长请。” 凌云一言不发,默默在前引路,司空南宫朝身后四人打了一个手势,跟在他后面鱼贯而行。 穿过大殿就是一片空旷的庭院,也是武当弟子每日练剑的地方,凌云走到中心,突然止住脚步,回过身来,脸上已堆下一片怒色,沉着喉咙道: “公子与敝门有何过节,要开这么大的玩笑?” 司空南宫哈哈一笑道: “道长真不愧为道家子弟,尤不愧为武当掌门的继承人选,修为涵养,果然超与凡俗,处事之镇定,尤足令人钦佩,居然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发作。” 凌云呛然拔出腰下长剑,庄严地道: “大殿乃神圣之地,贫道身为三清弟子,自不能在那儿放肆冒渎圣灵,现在请公子表明身分,说明来意,使贫道便于接待。”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在下生不改名,死不改姓,司空南宫一介书生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身分,至于来意,则更简单了,因为在下素闻武当剑法,独步武林,心响盛名,特别前来见识一番。” 凌云愤然道: “武林同好,印证所学,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公子为什么要毁却敝门解剑石亭,伤害本门弟子?” 司空南宫微笑道: “在下是来求教剑法的,当然不能空着手上山,可是贵派偏偏又有不准携剑登山的约束,在下不得已只得替贵派改改规矩,斗胆将亭石上的解字削掉了,那几位司值道长当然不答应。” 凌云怒道: “所以公子将他们杀死了!” 司空南宫摇头道: “道长言重了,在下幼禀家训,怎会随便杀伤人命,只是由我这几个跟随,制住他们的穴道而已。” 凌云朝他身后四人看了一眼,心中戒意顿深。 因为武当派在山下司值的弟子,俱是顶上之选,却被他们轻易制住,连向上告警的机会都没有,则这四个人的身手必定不凡,跟随已然如此高明,他们的主人更不必说了…… 只是武林之中,剑道高手颇多,就没有听过有姓司空的这一家,看来这年青人倒是颇为扎手,沉思有顷,他才亮剑平举,朗声道: “公子所为,实乃武当奇耻大厚,贫道身为武当弟子,不能不得罪公子了!今天只有将公子的剑留下,武当才可以对天下武林同道有所交代。” 司空南宫微微一哂,回头道: “纪五!你出去向这位道长讨教一下。” 那个中年人答应一声,解下身上的包袱交给旁边的人,跨出几步,在凌云前面。 凌云见他只叫一个从人出来,不禁有点生气,声含微怒道: “贫道乃是向公子讨教。” 司空南宫没有表示,那个叫做纪五的中年人已将目一瞪,鄙夷地道: “么魔小丑,也配向公子叫阵,由我来教训已经算是客气了,小道士!你出招吧!” 凌云见这中年人目中精光突盛,气度亦颇不凡,可就是出口太狂傲,因此也毫不客气地道: “武当门下,从不对空手的敌人出招。” 中年人哈哈一阵狂笑道: “小道士,我不知道你的剑练得如何,可是在眼光阅历上,你实在还应该好好地下几年功夫。” 语毕单手一扬,在腰际撤出一缕青光,迎风一抖,居然变成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剑身曲折如蛇。 凌云看见他手中的兵器,再想到他叫纪五,不禁失声惊呼道: “灵蛇软剑,台端可是千手剑客纪有德……” 那中年人不耐地道: “打就打了,噜嗦些什么!” 长剑一抖,寒光罩体,凌云连忙振剑架开,一面施展本门剑法与他相搏,一面心中暗自惊疑。 千手剑客纪有德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家传灵蛇软剑上别具精招,也算得一方之豪,怎么会给人家当起随从来了? 中年人的剑法专走险路,攻招十分毒辣,凌云只得采取守势,交手近二十几合,没有回过一招。 司空南宫冷眼旁观,神情颇为悠闲,剑交二十八合之后,他才以平缓的声音招呼道: “纪五!还剩两招了!” 中年人剑光更紧了,剑尖幻出千点碎影。 凌云始终沉着应付,直到第三十招上,他长剑平刺,在对方的重重剑影中透了进去,正走武当剑法中的精着“月辉撵云” 中年人急忙后退胸前已为剑风划破了分许衣衫。 凌云庄容收剑,轻声道: “纪大侠得罪了!” 口气十分平和,丝毫不含讥嘲之意,那中年人却满脸通红,愧然对司空南宫一抱拳道: “属下愧负公子厚望……” 司空南宫笑着一挥手道: “不怪你!人家是下一代掌门呢,你输在求进心太切,不然也不会叫他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这时另外三个中年人都有要求出手之意。 司空南宫笑笑表示拒绝,慢慢地抽出腰下佩剑道: “人家只还手一招,就将纪五败了下来,我要是不照样给他一下,今天就是夷平了武当山,回去也交不了帐。” 那三人才束手退后了。 凌云见司空南宫手中的长剑在目光中发出耀目精辉,心知定是一柄无双利器,再听见他说要在一招之内击败自己,深信此言大为可能,连忙凝神蓄势待敌。 司空南宫潇洒地一笑道: “道长不必紧张,在下手中这柄剑虽能斩金削铁,在下却不愿仗着锋利欺人,少时出手,在下只以剑叶相对。” 凌云庄然道: “公子神器虽利,贫道之剑也系精钢所铸,虽不如公子宝剑之坚,想来也不至于一击即断,公子还是请任意施为吧。” 司空南宫傲然笑道: “用不着!剑道不在器利,在下所以要使用剑叶,就是要在决斗中求其公平,而且在下只发一招,一击不中,我们五人任凭贵派如何处置。” 凌云不再答话,双目紧注对方,心中在默思对付之策。 这时广场周围,已经站满了许多道人,全是武当的弟子。 而且武当掌门司教一心道人,也在几个老年道人的簇拥下观看。 因为他们的战局即将展开,所以没有前来打扰。 司空南宫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轻喝道: “道长注意!” 剑随声出,当胸刺出一剑。 凌云稳立不动,直等剑光离身尺许,他才平剑朝上撩去,谁知司空南宫的剑势忽地改变了,跟着他的上撩的方向将剑一举,随即收剑入鞘。 凌云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就此收手了,连忙叫道: “公子何以不继续赐教?” 司空南宫微笑不语,武当掌门人一心道长已经走过去沉声喝道: “畜生!还不滚下来。” 凌云还待有所言,忽觉胸前微凉,连忙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他胸前的道袍上,已被人交叉地划了一个十字,各长尺许,只是未曾伤及肌肤而已。 一心道长过来后,神容颇为黯淡,向司空南宫身后四人瞟了一眼,缓缓地道: “纪大侠!康大侠!南大侠!卜大侠!四位别来无恙,五年前九华一会,各位倒还是清容依旧。” 凌云满脸愧色地退在一旁,听见师父的话后,心中更为吃惊,除了千手剑客纪有德是方才对过手外,万想不到另外一人也是盛名一时的剑术名家。 洛阳莲花剑客康希文、七煞剑南光、天台清蒲剑卜铮,这些人都是跺脚四海颤的人物。 今天却追随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公子司空南宫,来到武当山上生事,真不知是何用主? 再者那司空南宫的剑法也真怪,一招就划破了自己的胸衣,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 一心道长打过招呼后,那四个人竟然无回答,神情冷漠,如若未闻,一心不禁有点愠色道: “贫道依礼问候,四位怎么不理呢?……”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掌门人未得在下允许,就对我的随从问话,本身先已失礼,怎能怪得他们不理睬呢!” 一心愕然道: “他们四位会是阁下随从?” 司空南宫笑笑道: “纪五!你自己告诉他吧!” 纪有德正色道: “不错!我们四人已经投到主人门中,现在奉命追随公子出来办事,掌门人有话只管对公子说好了!” 一心面现惊容道: “公子的令尊是那一位高人!” 司空南宫笑笑道: “家父司空皇甫,世居钱塘,在下司空南宫,禀承父命,出外游历,同时也领教一下天下剑术绝艺。” 一心惊道: “能得四大剑客追随门下,令尊在剑道上的造诣一定是超凡入圣了。”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超凡入圣是不敢当的,不过家父对剑术一道略有心得,比起一般欺世盗名之辈,懂得多一点而已。贵派以剑传世,方才领教了一下令高足的造就,觉得贵派剑技似乎与盛名不符,掌门人如果比高足高明得多,在下还想再请益一番,否则就不必费事了。” 一心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可是人家方才表现的那一手实在高明。 他在火候上虽然比凌云精深,然而他无法抵挡司空南宫的那一剑,默然片刻后,他才废然一叹道: “公子的确高明,贫道不想自取鞭辱。” 凌云大为着急,大声道: “师父,您不能认输,他们把解剑石与解剑亭都给毁了,还伤了我们的守值弟子。” 一心脸浮怒色道: “真的吗?如此说来,公子是存心来折辱武当了。” 司空南宫大笑道: “削石毁匾,是给你们徒负盛名的一教训……” 一心沉声向后面招呼道: “拿剑来!” 司空南宫脸色忽转冷峻道: “在下出外之时,家父曾有指命,若是一招无法取胜,便只有诛绝对方,才算不负使命。掌门人若是接不了在下一招,这一场不打也罢,若是接得下一招,最好是有把握将我们五人一起杀死,否则那后果责任,可要掌门人自负。” 一心脸色急变,望见四周弟子们,一个个都现出愤急之容,不禁长叹,将旁边递过的长剑掷在地上道: “一心不能做武当的灭门罪人,只好认输了。” 司空南宫哈哈大笑,举手一招道: “走吧!这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他身后四人一言不发,追随扬长而去,当他们的身形在殿门外消失时。 一心的眼中忍不住滚下涔涔热泪。 凌云哭着道: “师父!难道武当的威名就这样砸掉了……” 一心黯然摇头,他身旁的几个老道人也神色如灰,年青的弟子,更有痛哭失声的。 片刻之后,一心忽然一拭泪痕,沉声对凌云道: “孩子!跟我来!” 凌云莫名其妙,怔怔地跟在一心身后,在三个老道人的陪同下,一直朝后山行去。 翻过重重的院落,直到一个山谷口前,凌云诧然道: “师父!这是本门的禁地,您带弟子来做什么?” 一心与那几个老道一言不发,朝凌云肃然地跪了下来,凌云急得也跪了下来,急叫道: “师父!各位师叔!您们这是做什么?” 一心庄严地道: “凌云!不许动,请你受我们三拜,武当解剑石能否重立,全在此一举了。” 凌云不敢违拗,糊里糊涂地受了三拜,一心肃然起立,将凌云身上的道袍一把撕破,又将他的发髻散开了,沉着声音道: “凌云!从此刻起,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弟子,不再是武当的弟子,可是武当的观门永远为你而开……” 凌云大感惶恐,急声道: “师父!弟子并未犯大错,你怎么将弟子逐出门墙呢?” 一心长叹一声道: “凌云,你从小是个孤儿,我在山下将你抱上山来,费尽心血将你抚养成人,教授你剑法,更将你目为衣钵的继承人,我们谊属师徒,情胜父子,我怎么会舍得将你逐出门墙呢!这是不昨已的事,因为整个武当的劫运要靠你来挽救,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意思……” 凌云摇摇头道: “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 第二章 废园旧事 一心指着谷口道: “凌云!你不要急,听完我的解释后,你就会明白了,你知道此地何以被列为禁地吗?” 凌云摇头道: “弟子不知道,只晓得此处百年来从无人进入过,甚至于掌门人也不准进入。” 一心点头道: “是的!凡是武当门中之人,一律不准进谷,因此我必须将你逐出门墙,你才具有进入剑谷的资格。” 凌云还是第一次听见剑谷这个名词,不禁大为惊奇。 一心叹了口气道: “详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谷中埋着一个武林高手的尸体,这位高人是武当的死仇,那还是我的师祖紫虚真人掌教时所发生的事,那位高人在临死时,前来本门,要求一块葬身之地,而且特别声明他死了之后,他精研的一套龙虎风云剑法,不准武当门人偷学,而学得他剑法之人,必须要替武当做一件事,以偿还他欠武当的人情,百年来,本门在武林中从未遭到挫折,因此没有想到这件事……” 凌云诧然道: “这人既与武当有仇,为什么又肯以后事相托呢?” 一心朗然道: “紫虚祖师心胸浩荡,行事正值,所以才能赢得仇人的尊敬,这个秘密,历来也只有掌门人及几个元老得知,所以历来掌门人选,都以心性为要素,也是因为这层秘密之故,现在……” 凌云悟然道: “师父经弟子学得谷中剑法后,击败司空家……” 一心点头道: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解剑石直立半山,已有数百年历史,不能让它在我们这一代倒了下去。” 凌云考虑片刻后又道: “弟子习得剑法后,一定能敌得过司空家吗?” 一心黯然道: “这可未敢断言,然而依本门的剑法,无论如何是无法与司空家一争短气,因此对这一个机会怎么样也不能放弃,但愿你能善自把握好了,我的话说到此地为止,武当重振声威之举,全在你的身上了。” 凌云默然片刻后,才对一心拜了一拜,坚毅地道: “弟子发誓竭尽全力,以期不负师父所托!” 一心黯然地回了他一拜,目送他的身影在谷口即将消失,不禁哽然悲呼道: “凌云,当你从谷中出来时,你已经不是武当中人了,可是你负着武当的希望与荣厚,你……要多珍重啊!” 凌云的步伐顿了一顿,最后望了师父一眼,转过谷旁青葱的小树,终至整个地看不见了。 因为这后山一直列为禁地,凌云虽然在武当山长大,对此地的情形却是完全陌生的。 转过谷口之后,他只是顺着一条荒草没胫的路迹走着。 从师父的口中,他听说这地方已被封闭到百年之久。 从眼前的迹象看来,这情形也差不多,长草及腰,古树丛生,蛇鼠盘穴,荒凉已极。 可是从路迹的盘驳青石看来,这禁地——也可以说是墓园。 当年的建筑倒是十分讲究,乱草杂树中,还有着一座石亭,亭下是池塘,池水已涸,上面还架着石桥。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了!当年那位高人,虽然将此处作为埋骨之所,可是他进来之后,并未立即身死,所以才建下亭园之胜,只可惜他身死之后,此地无人再来,这亭园也跟着荒芜废弃了,人生是多么无常啊……” 由于他自幼上山,过着清净的修道生活,是以对生死变迁看得很澈,感慨也较为敏一点。 分树拂草,循着路迹,终于叠以达了一堵墙之前,墙上有个洞门,木朽漆落,残破不堪。 洞门上有三个题字: “瘗恨园” 另外还有一块残朽的木牌,却是武当前代掌门人紫虚道长所留的告谕,模糊了的字迹写着: “武当弟子擅入者,必处以极刑!” 笔迹劲拔,语气严峻,凌云习惯地打了一个稽首,继而想到自己已不是武当门人,也不再是三清弟子了。 这才以战战兢兢的手推开园门,触目又是一惊,因为门后赫然是两具干枯的白骨骷髅。 骷髅的前心插着一枝生锈的长剑,从剑的款式看来显然是武当上清宫中所有,想来必是不服从令谕的门人擅入此处,果然受到了制裁,因为长剑穿心,正是武当门中处置弟子最严厉的极刑。 可是他立刻又觉得奇怪了: “此园列入禁地,连掌门人都不许进来,那么这执法之人又是谁呢?” 怀着沉重的心事,又怀着难解的疑团,他跨进园门,同时将园门又带上,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不是叹着脚前白骨的横遭惨死,因为他是在严格的戒中长大的,“犯戒者死”,在他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是在叹息自己,那园门一关,就将自己二十多年出家生活隔断,这墓园就是红尘,他已经步入尘世了。 身上还穿着内衣,内衣有司空南宫所划的剑痕,黑色的长裤,脚上还登着芒鞋,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姿态,这付形状步入红尘的。 一种对新生活的茫然与惆怅,涌起在他的心头。 绕过白骨,他再开始打量眼前的环境,则又不禁诧然了,在印象中他知道这儿是墓园,洞门上也写着瘗恨园。 可是他竟找不到那个怀恨而瘗的墓冢,眼前只有荒草没胫,与一座摇摇欲坠的竹楼。 因为园地是一个斜坡,他正站在坡顶,楼面与脚齐,所以必须进来之后,才能看见这幢破竹楼。 “也许那位高人就瘗骨在竹楼中怠,他一人独居,也不准人进来,死后自然没有人来替他收骨……” 他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而且十分近情理。 因此在一阵轻微的惆怅下,他迈步向竹楼走去。 这座竹楼的确是相当破敝了,微风吹过时,竹架支支作响,若不是刚好座落在山谷中,恐怕早已被风吹倒了。 凌云走到竹楼前面,略一沉思,随即走到楼旁的竹林处,弯腰拔起一根长竹,以掌代刀,将上面的枝叶都削了下来。 再回到竹楼前,将它倾斜的一面撑了起来。 因为他是个很细心的人,生怕自己冒然地走进竹楼,而将它震倒了,他自己倒不怕受伤,假若那位高人的遗骸留在楼中时,岂不是要受到惊扰。 虽然枯骨无知,他倒底不愿意那么做。 撑好竹楼,他才推开屋门,轻轻地走了进去,不禁又吃一惊。 因为在他的想像中,这里面一定是尘埃满地,蛛丝密布,鸟翎蝠异,一片衰败之象,谁知却大为相反。 楼中竹青编地,清洁得一尘不染。 室中陈列着床榻之属的家具,也是用竹子做的,光亮见人,尤其是竹几上还放上一个小竹篮,篮中插着一些鲜花,淡雅宜人,旁边则是一些书籍。 显然的是这屋中住着人,住着活生生的人。 若说这些家具是前人所留,绝不会如此干净,那篮鲜花是一个明证,因为世上绝无经久不凋的鲜花。 这地方列为禁园,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进来呢? 他一面在心中狐疑,一面又在沉吟揣测,良久之后,他灵敏的感触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这屋中不但有人,而且那人就躲在这屋子里,虽然不知道在那里。 可是他敏锐的嗅觉已闻到了人的气息。 静待片刻后,他才朗声朝屋中招呼道: “是谁躲在这里?快点出来!”屋中全无反应,可是凌云凭着他在武当多年静练出来的灵敏感触,意识到屋中的确有着一个人。 因此他等了一下之后,又大声地道: “此处乃武当禁地,不容人窃据,你假若再不出来,贫道就休不客气了!” 虽然他已离了武当,可是习惯上仍然把自己当作出家人,一言方毕,后楼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既然知道是禁地,你为什么敢闯进来?”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口音。 凌云心中一动,连忙向后楼窜过去,虽然他的武功是以剑法为正宗,但在内家心法与轻功上的造诣也颇为高明,双脚一错,即已滑到后楼,眼前黑影一闪,只见一个纤巧的身形在楼窗上翻出去。 凌云大喝一声: “鼠辈,别逃!” 身形跟着穿出楼窗,向草丛中落去时。 忽然黑影又是一闪,眼前袭来两条白白的手臂。 凌云空门习技,最基本的功夫就是临危不乱。 因此在空中双臂一搭,反朝那暗袭者的脉门上扣去。 他用的是武当独门锁穴手法,自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那暗袭者的招式变化十分灵活,白臂轻恍。 居然躲开他的锁式,反往上撩,劈拍两声。 他的双颊上各吃了一掌,只打得痛澈心腑,眼前金星乱舞。 骨咚咚地跌出好几尺,才爬了起来,身前已站着一个面容俏丽的黑衣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叉腰,一脸怒容。 凌云一生中很少见过女人,他几次面对女人的经验还是在真武殿中接待一些进香的女客。 上清宫既然是历史的古迹,总有一些贵官的眷属们前来膜拜进香,他是首座弟子,少不得要招待一番,那只是普通的应酬。 除此以外,他从未单独与一个女子相处过,尤其是年青的女郎,因此一愕之下,他连挨打的事都忘了。 那女郎却相当的凶,杏眼圆睁,娇声骂道: “臭道士,你私闯禁地,已经犯下了死罪,居然还敢出口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凌云一听对方居然反骂他私闯禁地,倒不禁愤然道: “胡说!明明是你窃据此地……”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 “臭道士!你认识字吧!” 凌云怒声道: “贫道自幼诵经,怎么会不认识字。” 女郎冷笑道: “你既然认识字,便应当认得你们祖师爷的那块禁谕,上面说些什么?” 凌云不禁一怔,想到那禁谕上只是限止武当的弟子闯入。 武当门中没有女弟子,这女子自然不算犯禁。 那女郎又冷哼一声道: “你既然明白了,就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还不赶快自寻了断,难道还等我来动手不成!” 凌云一听对方竟反客为主,倒过头来逼自己了,乃大声叫道: “贫道并非私人,乃是奉令入谷学习龙虎风云剑法的!” 那女子闻言一怔,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瞟着,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杀气重重了。 凌云却因为刚才被这女郎掴了两掌。知道她的武功很高,转而也认定她已将那位高人所遗的剑法武功偷学了上去。 所以更为激怒地道: “你是谁?为什么强占私地,你把那位前辈的遗骸弄到那里去了,还有他留下的剑诀呢?” 女郎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道: “你既然是奉命入谷,可曾脱离教籍?” 凌云见她对这些秘密的协定十分熟悉,也不禁感到惊奇了,想了一下,才缓缓地道: “贫道在入谷之前,已由掌门师长解除道装,除去武当弟子的身分……” 那女郎脸上一红,兴奋地叫道: “那么你是真的了,喂!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凌云。” 女郎将眼一瞪道: “胡说!你已不是武当门人,还称什么贫道,我是问你俗家姓名叫什么?” 凌云呆了一呆,因为他从小上山,对自己的身世昧然无知,这个问题可难住他了,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回答。 女郎有点焦急,连声催促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又不是不何告人之事……” 凌云困难地道: “贫……在下自幼即由掌门师长携带上山,教养迄今,除凌云二字之外,在下不知道还有别的姓名……” 女郎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眼珠转了一下道: “那……你就叫凌云吧,姓凌名云,这两个字念起来也很好听,喂!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凌云点点头道: “可以!姓名之事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女郎一瞪眼道: “怎么不重要,那是两个人的事。” 凌云诧然道: “在下的姓名与女施……与姑娘有什么关系?” 女郎的脸色一红,低声道: “那以后再说……喂!我告诉你,你既然已经不是道士了,可得把那些臭口头语改一改,什么贫道施主的,都不准再挂在嘴上了,我真不懂,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出家当什么道士,弄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道家学理精深,修身养性以求大道……” 女郎掩着耳朵叫道: “算了!我不要听,你再要讲那番臭道理,就别想再得到恨天姑姑的剑法!” 凌云诧然道: “恨天姑姑是那一位?” 女郎放下手一笑道: “恨天姑姑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高人,她跟你们武当的臭道士呕了一辈子的气,想不到在她身故后九十年,才算出了这口气,武当可是遭遇到什么困难了?” 凌云万想不到这座恨园中的高人,会是一个女人,详情虽不得知。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郎与她必然有着很深的关系,因此长叹一声道: “武当在今日遭遇到一场空前浩劫。几乎将数百年盛誉基业彻底摧毁,但愿我能够学到那位前辈的剑法后,可以重振旧威……” 女郎张大了眼睛问道: “武当碰上了什么顽强的敌人了?” 凌云一叹道: “这些事慢慢再说,姑娘……” 女郎连忙道: “我叫雷长恨,也叫雷始平!” 凌云一怔道: “姑娘怎么会有两个名字?而且这两个名字?都很怪。” 女郎笑笑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真姓名,雷是恨天姑姑的姓,你未来之先,我始终继承着恨天姑姑的悠悠长恨,所以叫做雷长恨,这个名字已经用了三代了,你来了之后,恨天姑姑的气平了,所以我该叫雷始平,这个名字也保留了三代,终于等到了用上的时候。” 凌云莫名其妙,连忙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郎一笑道: “你别急,我当然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的,恨天姑姑本姓雷,是你们祖师紫虚道长的表妹。” 凌云一愕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女郎笑着道: “你自然不晓得,这是你们武当另一件丢人的事,当年恨天姑姑仗剑横扫武当,几乎要把上清宫夷为平地,还是紫虚道长苦苦哀求,恨天姑姑才没有那样做,可是她恨透了武当山的道士,发誓一定要从武当拉出一个道士来还俗,才能了却此恨,现在终于达到心愿了。” 凌云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不禁颓然长叹,女郎见状一笑,故意瞪起眼睛道: “你要是听着不顺耳,现在还可以退出去。” 凌云脸色激动,片刻之后,还是摇头叹道: “我身受掌门师长苦心教诲,更蒙他寄以重望,怎能半途而废,只是请姑娘说话之时,稍微给我留点余地。” 语气虽卑,情意甚豪,女郎不由微微动容,这才心平气和地说出当年一段往事,却把凌云听得入神了。 原来恨天姑姑本名雷晓莹,不但是紫虚道长的表妹,更是定亲未婚的妻子。 紫虚道长俗家姓李,名剑豪,自幼却醉心武学,与雷晓莹从小就在一起,耳鬓厮磨,情愫早生,双方的家长自然也十分赞成,遂给他们定下了亲,儿时侣伴,终身伉俪,应是天下最美满的事。 谁知李剑豪到了十六岁那一年,突然无故地失了踪。 不但他的双亲急得要命,雷晓莹也终日以泪洗面,痴心地等待他归来,一幌十年流水光阴。 李剑豪终于归来了,神容依旧,面目全非,原来他已被武当掌门青月道长看中了,收录门下以传衣钵。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与雷晓莹解除婚约,劝她另适良家,雷晓莹自然不肯。 可是眼泪留不住他铁石般的心肠。 李剑豪留下了无限的歉意,还是飘然地去了。. 雷晓莹知道他之所以要投入武当,完全是为着剑术,一气之下,也离家出走,又过了二十年,当她挟剑登武当时,青月道长已然身故。 李剑豪继任掌门,法号紫虚,剑术也臻入化境。 雷晓莹苦劝他还俗不允,最后说僵了动起手来。 雷晓莹不是对手,可是紫虚也没有伤害她,依然在无限歉意中将她送下了山。 雷晓莹咬着牙,发愤地苦练剑法,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得到了一套龙虎风云剑诀,苦练二十年,重上武当。 大家都已是鬓毛斑白的老年人了,交手之下,紫虚不敌,弃剑认输,雷晓莹不答应,一定要他还俗。 这时惹怒了武当弟子,群起而攻,雷晓莹性发之下,剑下血流成河。 紫虚眼见门下弟子伤亡惨哀,长叹一声,准备横剑自戳。 雷晓莹不忍心逼他太绝,只得罢手,可是她知道再也无法挽回李剑豪的心了。 想到数十年来,年华日逝,岁月蹉蛇,心念俱灰,遂向紫虚要了后面这块地方,准备终老其间,永不复出。 紫虚答应了,而且还帮她建了这一片庭院,将后山列为禁地,不准武当门人进内骚扰。 雷晓莹郁郁地住了几年,心中实在不甘心,所以才想出那一条协定。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套剑法比武当高明多了,武当迟早会求到她的。 因此告诉紫虚,她愿意把剑诀留在此地。 可是一定要一个武当弟子离开师门道籍,才可以学习。 而且只能代武当完成一次任务,并不得把剑法传入武当,紫虚也答应了。 由于雷晓莹从未现身江湖,外面也不知道这件事,遂成了武当的一个秘密。 雷晓莹在园中含恨以终。 武当在江湖上一帆风顺,始终没有想到要动用她的剑法。 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下去,只有掌门及几个重要弟子才知道这回事,直到现在…… 凌云听完她的叙述后,不禁目瞪口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不解男女之间的情怀。 因此也无法判断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想通了。 武当自紫虚之后,所有的掌门人选,都是由山下领来的无家孤儿,大概就是为着避免这些纠纷。 女郎见他怔怔发呆,不禁有点气道: “喂!你怎么一点意见都不表示?” 凌云歉然地道: “在下什么都不懂,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意见。” 女郎见他是真的不懂,不禁有点失望,幽幽一叹。 凌云却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 “姑娘与雷老前辈是什么渊源呢?” 女郎微微一笑道: “我可以算是他老人家的传人,也是你想学剑法的活剑诀,……再者我也姓雷,算她的人也未尝不可。” 凌云一惊道: “原来雷老前辈将剑法传给姑娘了。” 女郎轻轻一笑道: “恨天姑姑死了九十年了,我才多大,怎么会得到她老人家的传授呢?” 凌云困惑地道: “是啊!在下也觉得奇怪……” 女郎笑笑道: “没有什么奇怪,恨天姑姑做事情很细心,她假若把剑诀留下,她死了之后,难保武当不来违约偷窃……” 凌云正容道: “武当怎么做那种鄙劣之事?” 女郎一笑道: “园门有两具尸体,你又作何解释了?” 凌云脸上一红,勉强地道: “那一定是门中不屑弟子,私自入谷,武当门人甚众,总难免良莠不齐,姑娘却不可因此而轻视整个武当……” 女郎轻笑道: “恨天姑姑就是为着防备这一点,所以她不将剑诀留下,在她晚年的时候,到山下抱来一个孤女,将剑法传给她,叫她留守此谷,等候武当前来求饶时,再将剑法转授,她替那个孤女取了两个名字,雷长恨与雷始平,结果雷长恨连传了三代,才用得上第二个雷始平这个名字。” 凌云喔了一声道: “那么姑娘是第三代的雷长恨了?” 女郎点头道: “不错!可是从现在起,我是雷始平,雷长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恨天姑姑可以瞑目了。” 凌云默然片刻,才对她一揖道: “雷姑娘,假若你认为在下身分不是冒认,便请将剑法见赐。” 女郎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浅笑道: “你倒不是冒充,因为你能叫出龙虎风云剑法这个名称,恨天姑姑与紫虚道长定约时,规定他这四个字只能告诉掌门人知道,假若你先前不说出那个名称时,恐怕早已尝到长剑穿心的滋味了。” 凌云不禁暗自庆幸,可是那女郎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支吾半天才道: “你要想学成龙虎风云剑法,必须再答应一件事。” 凌云怔然道: “什么事?” 女郎忸怩片刻,才红着脸正容道: “恨天姑姑的终身都耽误在李剑豪身上,因此她还有一个规定,就是入谷求剑法之人,必须娶雷长恨为妻,这也是对你们武当不近人情的报复。” 凌云愕然道: “这……怎么行呢,假若武当派遣入谷的是个老人,姑娘也要嫁给他?” 女郎庄容道: “当然!这是恨天姑姑的遗命!” 凌云乍然面临到这个问题,不禁手足无措了。 第三章 温柔剑乡 凌云听完那女子的话后,不禁呆呆地发起怔来,他忽地回头,欲待下楼行去。 那女子——雷始平——立刻一闪身拦住他的去路,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道: “喂!你要向那里去?” 凌云低声道: “我要回到观中去。” 雷始平轻轻一笑道: “你不想学龙虎风云剑法了?” 凌云苦着脸道: “入禁谷学剑是我此来唯一的目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还有那么多的附带条件,我……实在不能娶姑娘为妻……”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为什么?难道我丑得不堪作你的妻室吗?” 凌云摇摇头,坦诚地道: “不!姑娘并不丑,而且还很美,可以说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雷始平披嘴一笑道: “你在山上清修,能见到多少女子?……可见你这个人不老实……” 凌云的脸上红了一下,可是他的态度还是十分从容自然,正经地道: “我在观中受掌门师尊器重,被作为大殿司香弟子,有外客来进香时,都由我来招待,因此我必需要与一些人接触,当然也要接触到一些宦门千金……” 雷始平顽皮地笑道: “够资格上武当真武大殿来进香的人,必然都颇有身分,有身分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是天姿国色,难怪不把我看在眼中了……” 凌云着急地道: “不!绝没有那种事,我从小就上山习道,此心如止水,怎会有那种污浊想法,而且我也说过我所见的女子中,绝对无人能比得上姑娘……” 雷始平将眼一瞪道: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凌云叹了一声,才可怜兮兮地道: “我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不敢要……” 雷始平的脸上涌出薄薄的怒色叱道: “为什么?” 凌云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想从她的身边擦过去,雷始平双手一张,拦住他道: “你说出个道理再走!” 凌云顿了一顿,才困难地道: “姑娘一定要听,我自然可以说,只怕姑娘听得不入耳。” 雷始平摆摆头道: “不要紧,你说好了!” 凌云想了一下道: “其实这原因也很简单,我从稍解人事之后,即已立志向前,发誓终身皈依三清,这次脱离道籍是不得已,将来还要回归师门的,假如我与姑娘结成夫妇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雷始平咬着牙齿道: “道士并不禁娶妻生子,据我所知,他们脱下道袍后与俗家无异……” 凌云浮起一层鄙色道: “那是不入流的三清弟子,他们的道装只是哄骗村夫愚子的工具,并浊一个真正的修道人……”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真正的修道人是怎样的?” 凌云庄容道: “真正的修道人持诫虔修,讲究清净无染,一生中除了道心之外,旁无杂念……” 雷始平冷笑一声: “你这种口吻,倒跟你那祖师爷李剑豪,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凌云不理她的揶揄,仍是正色道: “不错,凡是武当门中的弟子,都抱着这种理想。” 雷始平将身子一侧道: “那我倒是不能再勉强你了,你请吧!” 凌云顿了一顿,还是低头走过她的身边,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可是当他走出五、六步后,雷始平又在后面叫住他道: “喂!你等一下,我还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 凌云停下身来,回头望着她道: “姑娘有何吩咐?” 雷始平脸色一变,冷冷地道: “这句话是恨天姥姥带给你们掌门人的,叫他集合全派的好手,准备我前去拜访,另外一句话是我附带补充的,你们最好把后事交代清楚……” 凌云一惊道: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雷始平脸寒如水道: “这还不清楚,你们武当若是无法挡住我手中这支剑,便只有收山关门。” 凌云更是大惊失色道: “敝门与姑娘并无冤仇……” 雷始平冷笑道: “冤仇大了,恨天姥姥一生都耽误在李剑豪手中,后来又有两个雷长恨在此默默以终,就是为了恨天姥姥的一句约誓,现在你明白地拒绝我……不!应该说是恨天姥姥的要求,她不找武当弟子寻仇的约誓自然也失效了,四个女人的青春,那代价只有用血才能够偿付清楚……” 凌云急道: “那只是上一代的恩怨,他们都已作古了,这笔帐也该算了……” 雷始平怒声道: “你倒说得轻松,恨天姥姥并没有死,李剑豪也没有死,这笔帐终须一结……” 凌云又惊又诧道: “什么!他们还没有死……” 雷始平点点头道: “是的!他们没有死!” 凌云不信道: “那怎么可能?他们若是活着,应该都是两百岁的人,世人那有这么长的寿命?”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原来你是这么算的,难怪你不懂了!” 凌云愕然道: “那是怎么算的?” 雷始平神色一厉道: “恨天姥姥本身的骸骨已朽,可是她的怨恨并没有死,我就是她怨恨的寄托与化身,李剑豪已死了,他的无情与固执仍是留在人间,像你就是一个最好的范例……” 凌云这下算是明白了,连忙道: “那姑娘不妨继续在这儿等待下去,也许将来会有比我更适当的人选前来,那时两家的恩怨自可有个完美的解决……”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太迟了!恨天姥姥一生连受武当三次屈辱,她发誓在第四次受到拒绝时,必定血洗武当以泄愤,只遗憾的是她老人家等不到那个时候,现在这第四次终于来了,我也没有等下去的理由了。” 凌云的心情十分沉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低头向前走去。 当他的脚步跨出竹楼时,眼前人影一恍,雷始平已经从楼窗飞了出来,横剑怒目,拦住他的去路。 凌云对她目中的杀气视若无睹,冷静地道:“姑娘是否现在就想拿贫道开剑。” 因为他决心重返师门,所以在口气中又恢复了修道人的身分。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只有武当掌门才有资格在我剑下第一个丧生。” 凌云怒声道: “那姑娘拦住贫道是何用意?”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凌云坚决地道: “不行!”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很好,现在开始,你连说三声不行,我就对这件事死了心。” 凌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 “不行!不行……” 才说到第二声,他就停住了,因为雷始平突然展开手中的长剑,使出了一招剑式。 那招剑式的威力至巨,剑光只有半丈许一个圆圈。 可是她身旁两丈以内的粗竹大树,都为剑气扫及,齐腰中断,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这种凌厉的剑式逼得凌云将到口的第三声不行硬压了回去,愕然不知所以,口张得大大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雷始平收剑微笑道: “武当剑法称雄于世,但不知可挡得我一招‘龙游四海’?” 凌云神色大变,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雷始平又笑着道: “在龙虎风云四式中,这是最弱的一招,其后每一式的威力都会增强一倍,到了最后一式‘云弥六合’使出时,十丈方圆内无一鸣类,我不忍不教而诛,所以先告诉你一个厉害!” 凌云仍是默不作声。 雷始平却偏不放松他,似笑非笑地道: “你既是掌门的首座弟子,对于本门剑法一定相当了解,照你的估计下,武当门中有几人能当我四大剑式的连击?” 凌云想了一下道: “武当门中也许无人能挡,但是绝不会有人会被威式折屈!” 雷始平一笑道: “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死硬派,好吧!只要你再说一声不行,就可以走路了!” 凌云几次要张开口,却不知怎地始终发不出声音。 而在他的眼前,只看见一片殷红,那是血!血流中他只看见无数断头残肢,那都是他的同门。 那是一场史前无例的浩劫,而这劫运的转机,却完全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我这样回去,师父一定不会怪我的,因为他老人家一再叫我要持戒以恒,守心如玉……” “可是……我能这样做吗?我能把那么多人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一点道心吗?真武至圣!我最尊崇的神,请您赐我智慧,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这一刹那间,他的心中像一只煮沸的汤镬,翻腾着千变万化的思潮…… 空虚的神灵并没有给他任何启示,倒是对面的雷始平又开口说话了: “毁亭拔碑,不过是门户之羞,只要能击倒敌人,依然可以重树声威,可是为了一念之差,使门户堕入万劫不复之境,那你可成了武当门中的千古罪人,你决定了没有?我在等着呢!” 凌云默思良久,突然跪了下来,朝真武大殿的方向连磕了一个头,再起来时,已是满脸泪痕! 雷始平在脸上浮起一阵喜色,声音中依然是冷冰冰地道: “你到底是怎么说?” 凌云哽咽着喉咙道: “姑娘!我答应你了!” 雷始平的声音中也流露出一丝感情: “你答应娶我为妻了?” 凌云点点头,泪水又像雨般地落下来,雷始平却轻轻地一笑道: “光点头不行,我要你用口说出来才行。” 凌云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喑哑地道: “姑娘,你要我怎么说呢?我……从来就没有学过……” 雷始平娇羞地一笑道: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学过了不成……” 凌云抬手擦擦眼泪,然后才正式地再度跪下道: “三清师祖在上,弟子凌云答应娶雷姑娘为妻!这样总该行了吧?” 雷始平含吟道: “不行!你应该再说:‘今后生死与她相共,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对她忠诚不移,毋负毋弃;如有违背,人神共弃’……” 虽然她是笑着讲这些话。 凌云却一本正经地照述了遍,使得雷始平也笑不出来了,怔了片刻后,她也虔诚地跪在他身前庄严地道: “姥姥!弟子雷始平,遵从您的遗命!下嫁武当门下凌云为妻,今后定当属守妇道。”说完之后,她才将凌云拉了起来,温柔地道: “凌云,现在我们是夫妇了,请你原谅刚才我对你那么凶,我……我是不得已,可是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做你忠顺的妻子,侍奉你,尊敬你,帮助你……”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我们这样就算为夫妇了?” 雷始平的脸像一抹骄阳,羞涩地道: “一般的夫妇自然还需要经过许多仪式,可是我们的情形不同,大家都指心为誓,信守不渝,我想也可以了!” 凌云睁着眼睛道: “婚姻需要有媒证……” 雷始平庄容道: “那是世俗婚姻,我们这是不平凡的结合,青山为媒,天地为证,你认为还不够吗?” 凌云傻怔怔地道: “是的!姑娘!” 雷始平噗嗤一笑道: “你怎么还叫我姑娘!” 凌云愕然道: “那该怎么叫呢?我总不能叫你妻子,从来也没有人那样称呼的……” 雷始平格格娇笑道: “我没有想到会嫁了你这么一个傻丈夫!连怎么称呼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 凌云苦着脸道: “我实在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你教教我吧!” 雷始平转着眼珠,想了半天,才轻轻一叹道: “不能说你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夫人吧,太老气了,叫……算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好在夫妇相处,重于互相尊敬,怎样称呼并无关系,我先叫你一声,凌云!” 凌云立刻道: “雷始平!” 雷始平哼了一声气道: “你一定要连姓带名都叫出来吗?” “你不是那样叫我的吗?” 雷始平恨恨地一跺脚道: “看来我必须从头开始,教你怎样做人才行,那道士真不是人当的,把一个好好的人都变成木头了……” 她正说着,忽然看见凌云的眼中又流下连串的泪珠,倒是为之一怔,急忙道: “你又是怎么了?” 凌云悠悠一叹道: “我……心里难受!” 雷始平气得脸色一变道: “人家讨老婆都是高高兴兴的,你倒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凌云的确是一肚子委屈,因为这个妻子根本不是他想娶的,然而见到雷始平的神色,又不敢发作出来,只得抑郁地擦去眼泪,轻轻地道: “你别生气,以后我一定成天都用笑脸对着你。” 雷始平被他的低语感动了,轻轻一叹道: “凌云!不要这么说,我现在既然已经成为你的妻子,便应该分担你的忧愁,你到底心里有什么想不开……” 凌云欲语再三,却仍是踌躇无法启唇。 雷始平等了一下,又温柔地道: “凌云,既结连耦,期许终老,我们还有一辈子要相处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大家以诚相对,我发誓任何事情都不瞒你,希望你也不要骗我……” 凌云思索片刻才道: “好!我告诉你,因为我也不习惯说谎,刚才我是在为自己代办处心,因为我再也无法回到那清静无为的天地中去了。” 雷始平脸色微变,但立刻又恢复原状,轻轻地道: “凌云,那种生活对你真的是如此重要吗?” 凌云点点头道: “是的!除了那种生活外,我对其他的一无所知,因此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代替的……” 雷始平的眼眶忽然润湿了,想了一下才幽幽地道: “凌云!你假如一定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放你回去。” 凌云连忙摇手,雷始平却正色道: “你别担心,这是我自动愿意放你回去的,我不会再找武当的麻烦,而且也答应把那四式剑法传给你,让你去重振武当的声威。” 凌云似乎感到很意外,怔怔地道: “那你将何以对恨天姥姥交代呢?” 雷始平咬着嘴唇道: “姥姥也许是错了,一个男人的决心是无法改变的,她假如真爱那个男人,便应该尊重他的决定,帮助他获得幸福……” 凌云想了一下又道: “那么你呢?” 雷始平毅然道: “我在形式上已为君妇,自不能再作其他打算,这片清静的地方,足可渡我的余生了……” 凌云沉吟不语,雷始平却慨然地道: “你放心吧!雷长恨却也不会出现了,雷始平也只到我这一代为止,你只要让我清清净净地过下去,不再让人来打扰我,以你在武当的地位,这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凌云想了一下,忽然道: “不行!我无法叫人不来扰你,有一个人我控制不了他!” 雷始平诧然地道: “是谁?” 凌云手指鼻尖道: “我自己。” “你……” 凌云微微一叹道: “不错!就是我,你知道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在清净的生活中,迫于情势,硬被逼了出来,我只有认了,因此我必须接受另一种生活,尤其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夫妇,除了做你的丈夫之外,我不再有其他的生活可以选择了。” 雷始平震动了一下,含泪道: “凌云!你别傻,我们刚才只是举行了一个虚套的仪式,大家的现状都没有改变,你大可追求你自己所向往的生活……” 凌云摇摇头道: “不!你错了!青山为媒,天地为证,我们在神圣下已经结为夫妇,谁也无法再改变了,除非你不承认这些媒证……” 雷始平泣下如雨,哽咽道: “凌云,我简直不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凌云微笑道: “你说过夫妇是一辈子的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雷始平继续流泪道: “凌云,我是真心为你好,我不希望你牺牲自己来为我……” 凌云苦笑了一下道: “我不否认这牺牲两个字,可并不是为你而牺牲,当师父把我逐出门墙时,我已注定了牺牲的命运,只是把你也拖累进来了。” 雷始平怔然道: “凌云,我不懂你的话。” 凌云笑笑道: “因为你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必须帮助我接受另一种生活,而我……是个很笨的人……” 雷始平一言不发,只是抓住他的手,泪流如雨。 第四章 剑气满杭城 凌云温和地道: “你青帮助我吗?……” 雷始平擦擦眼泪转悲为笑道: “我肯,一千一百个肯……不……其实我也不懂什么,让我们共同学习去接受一个新的生命吧!” 凌云笑笑道: “你太谦虚了,我才是个真正的大傻瓜,什么都得靠你教我,譬如……” 雷始平一笑道: “我知道,你最需要的是龙虎风云四大剑式是吗?” 凌云点点头道: “那是最重要的,不过还有许多属于我们自己的事,譬如说怎么生男育女……” 雷始平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打了他一下娇嗔道: “原来你这个人是假老实,骨子里坏透了……” 凌云却莫名其妙地道: “我怎么坏呢!我是真不懂,人家成婚的目的不都是为了这些吗,我知道的仅止于此,至于怎样才能生男育女,我始终不知……” 雷始平看着他朴讷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不懂,在无比的娇羞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我的傻丈夫,现在我才知道刚才为什么肯对你那样大方了。” 凌云怔怔地道: “为什么呢?” 雷始平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因为我爱你,爱你这个傻样子……” 虽然这个小天地中只有他们两人,可是他们的脸上都泛起一阵桃花似的红潮,颊上,心里,都像火一般地燃起熊熊烈焰…… 是草长莺飞的江南,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在风光旖旎的西子湖畔,苏堤上的杨柳青翠欲滴,芙蓉花的笑颜如姣美的少女,在春风中荡漾着春情。 碧绿的湖波上泛着如蚁的轻舟,远眺着如黛青山。 山也含笑,水也含笑,花也含笑,柳也含笑。 遍地的春色中,洋溢着一片笑声,浓浓地春光也在含笑,整个世界都浸沉在春的笑意中。 有一只小船,用它轻柔的双桨,划破了西湖水。 操舟的是一个绰约的少妇,船头坐着一个神采俊逸的少年,他好像是沉醉在春色中,轻轻地低吟着: “芙蓉如面柳如眉,如酒春色着人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美,太美了……这个世界简直像涂着蜜一般……” 操桨的少妇在格格的轻笑声中,故意将桨一拍湖面,水珠立刻溅湿了少年的衣裳,使他哧了一跳,惊叫道: “始平!你是怎么了?” 少妇笑着道: “我是怕你被春色迷死了,所以才淋你一身冷水,叫你好清醒一下!” 少年哈哈大笑道: “始平!你太多心了,怎么对老天也吃起醋来了,就是要迷醉,也该是昨夜而非今朝!” 少妇脸上一红,笑骂道: “你要死了!什么话都说得出,给人家听见了算什么!” 少年仍是大笑道: “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真恨不得告诉每一个人,要他们知道春夜良宵是多么可爱,人生得意须尽欢,温柔不住住何乡……” 少妇的脸更红了,干脆收起木桨,用白白的纤手朝他身上泼水,一面还骂道: “你简直是疯了,怎么不想想从前对我说的是什么话?” 少年继续大笑道: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近,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吟声未已,少妇忽地脸色一沉道: “来了!” 少年也止住吟声,用眼朝后面望去,只见一艘华舫,载着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一个个都打扮得花团锦簇,在那群女郎中间,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神采飞扬,周旋于群芳之间,益发显得意兴洋溢,笑语不断。 另外在船头、船尾,还站着四个中年人,每个人都腰挂长剑,神情威猛,端立不动,像是神像一般。 轻舟上的少妇低声道: “你不过才娶了一个老婆,就狂成这个样子,要是像人家那样,左拥右抱,置身于绮罗丛中,怕不要狂上天上去?” 船头的少年微微一笑道: “赏美人如观名花,一枝清供谓之雅品,折了一大把狂嗅,就成了俗物,得妻如乡,就是把天下佳丽都放到我面前,也都成了朽草腐叶……” 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要华舫上的人听见。 那华服少年闻言果然一怔,眼光扫到小船上,少妇与少年嬉笑如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华服少年看着他们,再看着身畔的那些女子,果然轻叹一声,朝船头的一个中年汉道: “纪五,把她们都送走吧!” 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扬口打了一个呼哨,华舫后面立刻如飞地划来几只小船,那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个个都花容失色,可是也不敢有所表示,在华服少年的连连挥手下,纷纷地跨下小船走了。 那华服少年走到船头,朝那一男一女拱手招呼道: “二位若是有兴,便请移驾敝舟一叙如何?” 船头的少年双眼向天,如若未闻,少妇却轻轻地道: “喂!有人跟你打招呼!” 少年这才轻轻一哼道: “我早听见了,只是懒得跟那种俗物搭腔,始平!我们上岸去吧!” 少妇微微一笑,运桨如飞,小舟如箭似的向湖岸射去,华舫立刻也像一支箭似地追上去…… 当华舫靠近岸边时,那一男一女已经手携手,慢步徘徊在苏堤上的千株垂柳之间。 华服少年脸色略略阴暗了一下,随即用手向后方一挥,那四个中年汉子好似对他的手势很熟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双肩一幌,像四枝黑箭似的追了上去,拦在那一男一女的前面。 少女脸色一沉,怒声道: “你们拦着路干什么?” 仍是那中年汉子领头答道: “家主人对二位倾仪之甚,请二位屈驾留步一叙。” 少女哼了一声微笑道: “你主人可是那个像绣花枕头一般的轻浮纨裤子吗?我们不认识他!” 中年人怔了一怔才道: “家主人复姓司空字南宫,杭城提起司空公子,谁人不知,姑娘如此说法似乎太……” 少女笑笑道: “管他姓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中年人立刻道: “可是家主人极想与二位结纳。” 少女眉头一挑道: “我们没兴趣。” 中年人脸色一变,好像要发作的样子,可是司空南宫已赶了过来,朝中年汉子一摆手道: “纪五,让我自己来说吧。” 中年人躬身而退,少女却横起眼睛怒道: “你来说也是一样,我们不理你就不理你。” 司空南宫不动声色地道: “在下以理相请,并无失越之处,二位何拒人于各里之外……” 少女冷笑道: “我们看见你就讨厌,自然不必敷衍你,我们不是你的奴仆,就更不必听你的话……” 这时那中年大汉疾声大喝道: “混帐丫头,天下人莫不以与司空公子一结为荣,你居然敢如此……” 少女将脸一沉,也怒声道: “恐怕只有那些奴颜婢膝的奴才胚子才作如此想法,我们还没有那么下贱……” 中年汉子的脸色变成酱紫,呛然拔出腰中长剑,迎空一挥,振得剑叶铮铮急鸣,然后才怒道: “看你们刚才操舟的手法,似乎也是个会家子,江湖上只要会武的人,对剑皇帝司空家不会不知,你们这种态度,大概是故意装出来的,你们是那一家的?” 少女将眼珠一转,满脸露出不屑之状道: “我们那一家都不是,武功倒是练过几年,剑也会几招,可从来没有听过剑皇帝这个称号,夫君!你听过没有?” 她傍立的少年摇摇头道: “我也没听过,剑中也会有剑皇帝,那倒是件大新闻……” 少女哼哼冷笑道: “岂仅是大新闻,而且还是椿大笑话,剑道永无止境,皇帝却是尊荣的极点,这个自称剑皇帝的人,一定是个狂妄无知的匹夫!” 司空南宫的脸色一变,却没有开口,还是那个中年汉子沉声道: “好!你对剑皇帝出言侮辱,犯了大不敬罪,按照惯例,理应凌迟处死,你拔出武器来吧!” 少女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拖下马,就是对真的皇帝,也得把他拖下马来,才犯下凌迟死罪,我不过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就会那么严重吗?看来这剑皇帝的律法比当今的王法还重呢!” 中年汉子沉声道: “不错!皇帝人人可当,剑皇帝却是古今第一人!” 少女冷笑道: “你对剑皇帝如此推崇,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中年汉子道: “剑皇帝属下家臣!” 少女忽而一笑,又对旁边的少年道: “夫君!我想那剑皇帝不过是会几手剑法而已,要是你能把他给打败了,这个尊号就会转到你的头上,我岂不也成了剑皇后吗?” 少年微微一笑道: “大概是这样吧,只可惜我对这个称号没多大兴趣。” 少女立刻道: “不!我对当剑皇后有兴趣,你替我把这个尊号争过来好不好?” 少年满不在乎地拔出腰下长剑道: “当然好,对于你的要求我永远不会拒绝的。” 说着轻轻地一挥剑,亮了一个起式,那中年汉子已迫不及待地欺身过来,马上就想进攻,却被一声厉喝止住了,那喝声是由华服的司空南宫发出的。 中年汉子一怔道: “公子!这……” 司空南宫严厉地道: “纪五,你是人家手下败将,还是少献丑吧。” 中年汉子表示不服道: “公子,属下从未见过他们,怎会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呢?” 司空南宫轻轻一叹道: “纪五,你们这几个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难怪父亲不肯重用你们,这家伙已经跟你交过一次手,而且曾击败过你……” 中年汉子仍然不信,司空南宫又是一叹道: “不过这也不能太怪你,连我也被瞒过了,要不是他的起手招式,我也不会想到是他……” 中年汉子想了一下,才叫起来道: “那是武当剑法的起式‘丹凤朝阳’,原来他就是武当山上的那个小道士……”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你终于认出来了!” 然后他含笑对那少年道: “阔别未久,道长怎样看破红尘还俗了,而且还娶了一位如花美眷,这倒是件可喜可贺之事,道长是什么时候行嘉礼的?怎么也不发个帖子,让兄弟扰上一杯喜酒呢?” 那少年正是凌云,被他讥讽得满脸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空南宫仍然半真半假地含笑道: “道长着上了俗装之后,想不到还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呢!与尊夫人倒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耦,有了这么一位佳人作伴,无怪道长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凌云涨红了脸,怒声叫道: “司空南宫,你不要再油嘴了,就是为了你侮辱了武当百年盛誉,才害得我被迫脱离道籍……” 司空南宫笑笑道: “不算害你呀!刚才你在湖上不是还吟着什么‘温柔不住住何乡’,假如你是为了我才脱离全真道籍的话,你该感激我才对,否则你怎么会明白尘世的生命是多么的美好?” 凌云大叫道: “你别废话了!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一斗,以恢复武当盛誉,重建解剑石亭……” 司空南宫摆摆手笑道: “故友重逢,一见面就互相厮杀是多么无聊呢,我们应该好好聚聚,同时你也该把尊夫人介绍一下,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凌云愤极叫道: “拔出你的剑来!” 司空南宫不理他的叫喊,温文地道: “你真好福气,娶得一位人间绝色妻子……” 凌云不待他的话说完,挺剑前刺,司空南宫视如未见,直到剑芒离身寸许,才伸出中指轻轻一弹剑叶,叮然微响中已将剑身弹开。 可是凌云的攻势并未受到阻遏,长剑再度掠回,电光火石般地从他的腰下挥过,微微一声轻响后,有一样东西坠落地上。 司空南宫脸色一变,急忙抽身退了三四步,眼中充满了惊诧的神情。 因为凌云那一剑恰好割断了他的腰带,将带头所系的玉块削落地上,跌碎成两片,司空南宫随行的几个大汉也一齐为之色变。 凌云一削得势,发觉自己的剑艺大有进步,神色之间,忍不住流露出得意,表面上还杂持着平静,淡淡地道: “前次在武当山上,承蒙你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断带裂衣,恩怨两消,从现在开始,我不会那么客气了!” 司空南宫呆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好!好极了!真想不到在短短的几个月中,阁下能有如许进境,我相信武当派中,不会再有人能指点你了,你这段时间是跟谁练功夫的?” 凌云傲然道: “这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司空南宫哼了一声道: “男子汉的行迳应该光明磊落,学功夫又不是丢脸的事,有什么可隐瞒的,除非你是跟老婆学的……” 凌云先是脸上一红,继而坦然道: “你说的不错,学功夫之事,并非不可告人,只是最后一句话有待修正,这几个月中,我的确是跟着拙荆学剑,那应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司空南宫的最后那句话,原是想激凌云说出那指点剑术之人,想不到果然会说中了,自己反而怔住了,一时噤然说不出话来。 雷始平朝凌云深情地看了一眼,才慢慢上前,瞪着司空南宫道: “你不相信吗?” 司空南宫呐然良久,才吃吃地道: “不!不是……”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别否认了,你的眼睛把你心里所想的事都说出来了。” 司空南宫又顿了一顿,才喃喃地道: “在下并非不信,只是感到意外一点。”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有什么意外的,我们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互相切磋琢磨武技,乃是很自然的事。” 司空南宫的滔滔口才与潇洒的风度,到了雷始平的面前都不知上那儿去了,结结巴巴地道: “姑娘说得很对!” 雷始平双目一瞪道: “别叫我姑娘,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当不起那种称呼。” 司空南宫连忙道: “是!但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妇人嫁夫从夫,他叫凌云,我自然也跟着姓凌。” 司空南宫换了一付肃容道: “凌夫人的渊源可以见示吗?” 雷始平摇摇头道: “你别打听了,传我武功的人已经死了,只要你能再胜过我的丈夫,你这剑王子的身份才可以继续保持下去,否则你就得称我一声剑后。” 司空南宫怔了一怔才含笑道: “夫人要想成剑后是很容易的事。” 雷始平笑道: “那当然了,我相信我丈夫一定可以胜过你,甚至于你的父亲,只要他击败你们父子,剑帝易主,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剑后……” 司空南宫摇摇头道: “要击败司空家是不可能的事,家父浸淫剑道数十载,搜罗天下各种剑及招式,穷毕生之研讨,直到自信可以天下无敌,才开始出道江湖,宇内各派名家,无三合之对手……” 雷始平微笑道: “这么说来,我丈夫是一定无法胜过你们了!” 司空南宫恢复正常笑道: “这点在下绝不怀疑,不过夫人剑后之望,却是不难达到。”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我丈夫成不了剑皇帝,我倒能成为剑后,这倒把我搅糊涂了……” 司空南宫道: “剑后之夫,自然天经地义的是剑帝,夫人冰雪聪明,应该不难领会其中之意。” 被他这反复一说,凌云也糊涂了,所以怔然没有继续进逼,静待他的下文。 雷始平则不露声色地笑道: “我还是不明白!” 司空南宫轻咳一声道: “夫人也许是早知道了,只是要我再说一遍吧了……夫人既然想成为剑中之后,只要换个足堪在剑道中称帝的丈夫就行了。” 凌云立时愤形于色,正待发作,却被雷始平摆摆手止住了,努力地控制住自己,鼓着嘴生闷气。 雷始平笑笑道: “这么说来,你是要我改嫁你的父亲,这话实在太荒唐了,给你母亲听见了,不敲扁你的脑袋才怪。” 司空南宫轻叹一声才道: “夫人是在拿我开玩笑,家母弃世已久,家父行年六十……” 雷始平展颜笑道: “对啊!他的岁数可以当我祖父……” 司空南宫又叹道: “家父所出仅在下一人,目前已得他老人家七成真传,再过两三年,在下即将继承家父全部事业声名,那时……” 凌云这时也明白了,厉声怒叫道: “混帐!你这种话简直就像是由畜生口中吐出一般……” 雷始平飞快地接上口道: “绕了半天的圈子,原来你是在动这种混帐脑筋!” 司空南宫诚恳地道: “在下之言,无一不非发自肺腑!望夫人不要以儿戏视之……” 雷始平又抢在凌云之前说话道: “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这话不是说得太鲁莽一点吗?” 司空南宫的脸上现出一片激动的红色道: “相见虽嫌略迟,但是在下的确已为夫人夺去心神……” 雷始平含颦一笑道: “当着我丈夫的面,你说这种话,不觉得惭愧吗?” 司空南宫见她并无愠色,乃大胆地道: “在下剖露衷忱,亦为情不自己,但不知夫人……” 雷始平一挥手道: “你自觉比我丈夫如何?” 司空南宫一瞥凌云道: “在下深信在任何一方面,都不会逊于一个还俗的出家人。” 雷始平笑得异常娇艳地道: “你可知道在我的心目中对你作何种看法?” 司空南宫被她的笑容迷住了,忘情地道: “在下自从一见夫人芳容之后,倩影已深镂脑海,所以才冒昧相求一聚,不知夫人作何看法?” 雷始平忽地一敛笑容,满脸堆下严霜,冷冰冰地道: “在我的眼中,你比一堆狗屎还臭。” 司空南宫初是一怔,继而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暗然叹道: “夫人这句话说得太残忍了。” 雷始平寒着脸道: “你仗着你父亲一点传授,就眼空一世,更凭恃着你这张漂亮的脸蛋,自以为可以征服天下的女子,那真是做你的清秋大梦,老实告诉你一句,你的这些条件,只配在西湖的船妓中去追取风流赞赏,任何一个有眼光的女人,都会把你看得一钱不值。” 司空南宫一言不发,愤然撤出腰下长剑,铁青着脸,慢慢走到凌云身前,准备与他决斗。 凌云此刻神情大振,意态飞扬,手握长剑,峙如泰岳,然而他在司空南宫的脸上却找不出一丝敌意。 因此倒也无法再开口骂他了。 司空南宫沮丧地道: “凌兄,你的俗家姓名也是叫做凌云吗?” 声调十分温和,使得凌云不得不诚恳地答道: “我从小就被带到山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俗之后,只有以此为名……” 司空南宫轻轻一叹道: “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有一个好妻子。” 凌云哽住了,司空南宫又道: “上次折辱武当之事,兄弟感到十分抱歉,因为那是出于家父的指命……” 凌云也歉然地道: “我对今天的挑战也十分抱歉,为了师门的盛誉,我必须这么做。” 司空南宫苦笑一下道: “大家都别说了,手下胜负不论,兄弟在某些方面,已经是个失败者,凌兄请赐招吧!希望凌兄能在剑上也将兄弟击败。” 凌云默然献剑,二人开始交手,剑走数招,都是略沾即退,二人的斗意都十分萧索。 雷始平见凌云还是用武当本门的剑法应战,不禁有点急道: “夫君!你是从事一项重挽师门的声誉决斗,不是在拉交情,你为什么不施展那四大剑式呢?” 凌云困惑地道: “始平!我使不出来,那四招都是充满杀机的剑法,我心里面没有杀意,使出来也没有用。” 司空南宫却在低着喉咙道: “凌兄请不要客气,以你现在所施展的武当剑法,万难胜过兄弟,凌兄若是还有什么精招,仍请趁早施展。” 凌云被他说得稍稍有点动火,长剑平拍,施到一半时,蓦尔将剑身一摇,立刻洒出满天剑气,如怒潮般地卷涌而出,他终于施出了四大式中的第一招——“龙游四海”。 犰犰的剑风,森森的剑气,将其余的人都逼得远远的,发出了诧然的惊呼。 司空南宫似乎没想到这一式会如此厉害,略一迟疑之后,他的口中发出一声豪壮的长啸。然后将手中的烂银辉剑舞动,在身体周围布下一层密密的剑幕。 在叮当的交鸣声中,在冲击的火花中,在惊天动地的威势下,双方终于交过了惊心动魄的第一回合。 两个人都倏然抽身,各退了三四步,目光紧紧地对瞪着,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又过了很久,司空南宫才动容地道: “凌兄这几个月来的进境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兄弟到现在为止,已经会过方今各大名家高手,能如凌兄者,尚未见一人……” 凌云见他的态度突然变为十分谦恭,心中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可是生性忠厚老实,立刻原谅了对方先前对他种种不礼貌之处,也是诚恳道: “你太过奖了,方才你用来对架的招式,也足堪睥睨天下……”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凌兄下一招的威势当更为精奇锋锐,兄弟急于想见识呢。” 凌云不再答话,诚意正心,凝神聚气,把精神全部贯注到手中的长剑上,缓缓地推出第二招——“暴虎凭河”威力果然比前更盛。 司空南宫也紧张地凝视着他的动作,正在思拟着应付的方法,忽然天空传来一声清脆的爆音。 紧接着爆音之后,碧空中掠过一道彩色的光华,像一枚流星似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划下一抹彩虹。 这道光华极似逢年过节时所放的焰火,只是光影特别强烈,虽然是在白天,也亮得耀眼。 司空南宫看见那道光华之后,脸上一阵惊变,长剑连幌出五六个圈子,将凌云的剑势遏住,然后迅速地抽身退后道: “凌兄!对不起,方才家父突以彩虹令见召,一定是剑堡中发出了急事,我们之间的约斗,能否改期举行。” 说完也不等凌云的答复,用手一招那几个中年汉子,回头匆匆地急奔而去…… 第五章 剑堡风云 雷始平一直等到看不见人影后,才扁着嘴笑了一声道: “武林中盛传这位剑王子剑术超群,风流自赏,看来只有一半是真。” 凌云不解道: “这话怎么说?” 雷始平嗤笑道: “这有什么难懂的,他只有风流自赏四个字可以当之无愧,你看他在游湖上的排场,脂拥粉簇,把整个西湖的绝色船娘都召齐了,不过据我看来,也只是一个征逐声色的纨裤子弟而已……” 凌云笑了一下道: “以他的身份门弟,这样做并不过分,而且据说那些船娘都是自动前去找他的,足见他很能讨得女子倾心……” 雷始平哼声冷笑道: “在我眼中他比粪土还贱。” 凌云微微一笑道: “他倒很看重你呢,甚至当着我的面向你表示倾慕之意……” 雷始平白了他一眼道: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得意?” 凌云笑着点点头,雷始平脸色一变,刚要发作,他连忙又笑着补充道: “有人对我的妻子感兴趣,足证我的妻子有着过人之处,叫我怎么会不得意呢。” 雷始平这才转颜为笑道: “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难道你一点都不嫉妒……” 凌云笑笑道: “假如你对他表示好感,我当然会嫉妒了……” 雷始平笑着道: “我看你对他印象好像改变了许多,甚至于有点喜欢他了。”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我的确是有点喜欢他,只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雷始平又白了他一眼道: “你没有听见他的话吗?他对我……” 凌云飞快地接口道: “我听见了!他对你有意思。” 雷始平微怒道: “有人想掠夺你的妻子,你不但不生气而且还喜欢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云正色道: “我喜欢他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看上了你,当着我的面也敢明白表示,正说明了他的心胸坦荡,而无城府,这比在暗中动坏脑筋的人好多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难怪他在对我说话时,你一声不响,也不作任何表示,我还只当你不要我了呢……假如我也喜欢他呢?” 凌云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笑吟吟地,分不出是真是假,沉思片刻后,他才正色道: “那时我会拂袖而退,成全你所作的决定,因为我发觉他的一切条件的确比我好。” 雷始平对这个答复似乎略感意外,怔了一怔道: “你刚才还说要找他拼命……” 凌云庄容道: “是的!那是下一次见面的事了,而且也为着另外的原因。至少我不能为了你而跟他拼命。” 雷始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 “什么原因?” 凌云道: “为着今天找他的原因,他侮辱过武当,而我是武当的门人,为了重振师门声威……” 雷始平怒声道: “又是武当,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你的师门,难道你不能为了我而拼命……” 凌云叹了一口气道: “始平,你弄错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份量是无可比拟的,正因为我重视你,所以才会放过今天,这道理我很难说出来,而且你也没有喜欢他,所以我们不须为这件事再费神商讨了……” 雷始平摇头道: “不行!你一定要说个明白,现在就算是我看上了他,接受了他的感情,你作何打算?” 凌云想了一下才道: “我……我会要他善待你,然后给他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再找他一理师门旧仇。” 雷始平凌厉地道: “为什么要等三年呢?” 凌云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问呢?” 雷始平冷笑道: “我当然要问个明白,因为我想知道我嫁了一个怎么样的丈夫?” 凌云痛苦地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师门重辱待雪,我一刻都不能忍耐,可是为了你,我只好忍三年,假如你真喜欢他的话,有三年时间供你们厮守也够了……” 雷始平冷笑道: “你倒真大方!” 凌云痛苦地道: “我不是大方,在三年的等待岁月中,我一定是渡日如年,可是为了爱你,我必须受那三年的痛苦煎熬,你如真喜欢他,我应该给你时间与机会。” 雷始平这才一缓神色道: “你这样轻易地放弃了我,心里甘愿吗?” 凌云坚定道: “离开你是我心甘情愿的,那可不是放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雷始平一转眼珠道: “这就奇怪了,你把我让给别人,却又说不是放弃,那又是什么呢?” 凌云黯然道: “那是牺牲,爱的牺牲,跟你成婚之后,我懂得了许多,当我爱一个人时,不要占有她,而是把她的幸福视作我们共同的幸福,假如你弃我他就,一定是对方比我更值得爱,更能使你幸福……” 雷始平感动地摇手道: “傻哥哥!别说下去了,我懂得你的意思了……你这样做法不是太苦自己了吗……” 凌云认真地摇头道: “不!只要你能得到幸福,即使是涩苦的眼泪,流到眼里也会是甜的。” 说着他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雷始平连忙用袖子替他拭去了,声音中含着无限的柔情道: “云哥!这是第二次见到你哭,第一次是你在答应娶我的时候,那一次使我很伤心,以为你是讨厌我……” 凌云连忙道: “不!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雷始平激动地道: “别说了,过去的不管它是什么,这一次却使我真正地领悟到我是多么幸福,有许多女人一生中都不可能遇一个真正心爱的人,而我……却在第一次就能找到了你,虽然为了恨天姑姑的遗命,我一生中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感谢上天的安排,使我没在遗憾中渡此一生,云哥!你放心吧,在我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有多余的感情去给第二个男人,而且,我全部的感情献给你一个人都不够……”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凌云激动万状,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相对而泣,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 他们这种奇特的言行,使得湖上的游人都停住了脚,好奇地注视着,然而因为他们奇特的身份,使得大家不敢过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着…… 良久之后,雷始平发觉了,连忙睁开他的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也替凌云擦拭,羞颜低声道: “我们都太傻了,竟为这种不相干的事掉眼泪,人家都在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凌云也红了脸,却很正经地道: “虽然难为情,却不能说是不相干的事,这是我们夫妇之间最神圣的感情交流,他们应该加以尊敬才对……” 雷始平红着脸轻笑道: “人家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呢……” 凌云望了一下遥远的人群,忽然奇道: “他们为什么站得那么远?” 雷始平笑道: “剑皇帝之威远及海内,何况此地又是他剑堡所在之处,谁敢过来冒犯虎威?” 凌云仍自不解道: “那是司空南宫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剑堡中的人……” 雷始平一笑道: “可是你刚才击败了剑王子,人家怎能不括目相视。” 凌云摇头道: “我没有打败他!” 雷始平笑笑道: “你才发了两招,再打下去他非败不可,刚才那两招他已经无法还手了……” 凌云庄容摇头道: “你错了!他挡我那两招异当从容,足见他的武功尚不至此,而我所能只有四招,虽然后两招威力更大,但是我想不一定能胜过他。” 雷始平笑着道: “不管怎么说,在司空家剑下不落败的,你尚是第一人,就此一点,你已足够自傲的了,你看看这处的那些人,他们的态度上只有尊敬……” 凌云看了一下,果见远处的人群虽然聚集了许多,却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也没有人敢用手指点一下。 看了那群人的态度,凌云不禁一笑道: “司空家号称天下第一剑,倒真是名不虚传,就看他们在杭城的地位,就可想见一般了。”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放眼武林,九大剑派都先后慑伏于司空南宫的剑下,噤若寒蝉……” 凌云一叹道: “岂仅如此,刚才那几个从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剑术名家,却甘心居于庸仆,足证司空家的剑术确有君临天下之势。” 雷始平冷笑道: “你可是被他们的威势哧倒了。” 凌云正色道: “这是什么话?我们到杭城来,不就是为着要与他们一较短长吗?” 雷始平笑笑道: “可是我们做了些什么?在湖上玩了两天,虽然遇到了司空南宫,结果只打了半场架,未分胜负就散了。” 凌云微愕道: “那是因为他有急事……” 雷始平道: “他有急事我们可没有,而且你就是打败了剑王子,也不见得就能恢复武当盛誉……” 凌云莫明其妙地道: “你说该怎么办呢?” 雷始平轻笑道: “挫败了剑皇帝才是真正的胜利,我也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剑后……” 凌云点点头道: “那是一定要跟司空皇甫见过高下的,可是他深居剑堡之中,从来就没有露过面,江湖上也只是传闻此人而已……” 雷始平忽敛笑容道: “剑皇帝此生若不出剑堡,你要否也要等他一辈子。” 凌云一惊道: “你是说我们到剑堡去?” 雷始平点点头道: “那是找到司空皇甫唯一的方法,除非你能把司空皇甫叫出来。” 凌云庄重道: “世人虽知剑堡是杭城西子湖畔的一所别庄,可是从没有人能走到它附近十里之处……” 雷始平微笑一声道: “我也听说过了,点苍、云台、青城、西岳四大剑派的掌门曾经联裾共探剑堡,结果被人割去了耳朵,剥去了上衣,裸躺在小船上被送出来,那只能说他们的剑术太差……” 凌云正色道: “你别这么说,其他人我不知道,点苍掌门人徐晚翠的搏龙快剑十三式的确是武林一绝,当年我恩师与他印证时,只交到第六式就停止了……” 雷始平笑笑道: “为什么,难道武当剑法不如他的搏龙十三式……” 凌云摇摇头道: “那就很难说了,不过他们二人都明白再比下去,势必要流血伤人了,武当与点苍交谊甚笃,两人又都是掌门身分,犯不着为此结下仇隙,再说他们也不敢以整个门派的声誉作此无谓之争。”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他们二人比你现在如何?” 凌云低头不语,雷始平又笑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若是能比你现在高明,你师父也不会将你逐出门墙来学龙虎风云恨天四式了,他们既然不如你,徐晚翠遭辱是意料中事,你却不应该将剑堡视作畏途。” 凌云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我是应该到剑堡去。” 雷始平兴奋地道: “你早就该如此决定了,一开始我就想这样劝你,可是你坚持要在湖上守候司空南宫,我之所以不反对,也是为了你……” 凌云道: “怎么说是为了我呢?” 雷始平笑笑道: “这样说不公平,我应该说是为了我们,因为我知道司空家的剑术不凡,你不是定稳能取胜,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所以我陪着你在西子湖上玩个两三天,多享受一点人生,现在……” 凌云摇头道: “现在不能去!” 雷始平瞟他一眼道: “为什么!你还没有玩够?” 凌云摇头道: “不!这几天我根本没心情游山玩水,只是一心想找司空南宫打一场……不过刚才剑堡中发生了很重大的急事,我们既是为了要上门挑战,就不应该趁人之危!” 雷始平大笑道: “你真迂,那件事若是能令剑堡如此震动,则一定非比寻常,我们应该去见识一下,若是那件事无关紧要,我们就不能算是乘人之危……” 凌云仍然道: “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雷始平笑笑道: “你是武林正派出身,所以才有那些拘束,我却不受节制,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 说着转身朝湖畔走去。 凌云连忙追上来叫道: “始平,你别胡闹,你一个人怎么能去呢?” 雷始平边走边道: “为什么不能去,剑堡就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凭着我手中一柄剑,我相信杀得进去,也走得出来……” 凌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 “你分明是在逼我走一趟……” 说着赶到她身畔,并肩而行,雷始平笑笑道: “我倒不是存心逼你,可是你这个大男人,行事总带一些婆婆妈妈气息,我只好利用你对我的关切与感情,来使你振作一下,让你增加一点男子气。” 凌云苦笑着摇摇头,二人一直走到方才登岸之处,那叶小舟还系在柳树上,倒是那群看热闹的人,纷纷向后面退去,为他们让出一条大路。 雷始平跳上小舟,解开系索,凌云握桨在手,却不禁踌躇道: “剑堡在那个方向?从那里走去?” 雷始平双手一摊道: “你这一问可是多余,我跟你同样的不清楚,你为什么不问其他的人,他们是此地的居民,应该知道的……” 凌云回头想问人时,却见他们一个个脸色大变,纷纷地走开了,而且走得很急,生怕被他抓住似的。 雷始平不禁哼了一声道: “这些人一听见剑堡这两个字就哧成这个样子,可见司空南宫在此霸道之极……” 凌云微叹道: “这倒怪不得他们,武林之中,谁提起了司空家不是谈虎色变,何况这些不会武功的人……” 雷始平怒道: “不问也行,翻过西子湖来,我也要找到剑堡……刚才那号炮是在西南角上,我们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去,大概错不了……” 凌云一叹道: “这一点用都没有,西北角上是苏小小坟与岳王墓,我们都到过了,何尝见过剑堡的踪迹,而且我们也打听过,人家连司空两个字都不敢提……” 雷始平不禁一愕,这时人群慢慢踱出一个乡农打扮的老者,伛偻着腰,慢慢地走过来,操着余杭口音道: “二位上剑堡去有何贵干?” 雷始平扫了他一眼道: “刚才跟司空南宫的一场架没打完,我们准备再打上门去。” 凌云正觉得雷始平的措辞不当,也许会把这老农夫给哧跑了,谁知那老者反而微笑道: “妙极了!那一对父子也太狂了一点,是应该有人给他们一点教训。” 凌云不禁一愕,觉得这老者的口气颇不寻常。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但见他一片龙钟龙老态,丝毫不现异状,只以为他是个普通老头子,也许受过司空家的欺凌,才希望自己能替他出口气,因以客气地道: “请老伯伯指示一条明路……” 老者伸出青筋虬结的枯手,捋着灰白的长须道: “指路是没有用的,那地方十分隐秘,非得我带路去才行。” 凌云一皱眉头道: “那不是休牵累到老伯伯吗?” 老者嘿嘿干笑道: “没关系,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不怕他们拿我怎么样。” 凌云笑了一下道: “那就谢谢老伯伯了,老伯伯请上船来吧。” 老者笑着点点头,迈腿跨上了小舟,伸手接住木桨的扁叶道: “光带路还不行,那条小港叉的水性很特别,还得由我来划船才能进去。” 凌云自是不过意,可是那老者的手劲竟大得惊人,轻而易举地将木桨夺了过去,拨破水面,将小舟推送得如飞一般,在湖面上直驶而行。 凌云吃了一惊,船头上的雷始平也吃了一惊。 第六章 素衣郎君 由于这神奇老者的惊人腕力,使得凌云的心中立刻萌起戒意,表面上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戒备的神情。 老者看在眼中,仅是微微一笑道: “二位请放心,老头子跟剑堡中的人没有丝毫关系。” 听他这一说凌云倒是放了心。 因为司空家气焰万丈,凡是他们下之人莫不以此为荣,绝不会自隐身份而且剑堡中人个个衣着炫丽,也不会打扮得如此寒伧,然而凌云的心中却起了另一种想法,神态改为尊敬地问道: “那么前辈一定是武林中的……” 老者半笑半叹地道: “老朽在当年也算是个江湖人,只是岁月不饶人,青春子弟江湖老,浪荡半生,只落得双须如云,长须如霜,到头来还得靠着种几畦蔬菜过日子,过去的那些事,不提也罢。” 凌云心中更为好奇,紧接着追问道: “前辈在闯荡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 老者仍是摇着斑白的头叹道: “老朽不过是混江湖而已,那里配用什么名号。” 凌云却诚恳地道: “以前辈的造诣,绝非泛泛之辈,再晚年纪虽轻,对武林一些前辈的英雄事迹,却多少还有点见闻,前辈何不将尊号赐知……” 老者不回答他的话,却反问他道: “你是那一家的!” 凌云恭敬地道: “再晚出身武当。” 老者点点头道: “我看来也像,只是你刚才对司空南宫时所用的剑法倒不像是武当的路数。” 凌云心惊于他眼光之锐利,因为自己从未使出武当的剑法,这老者却能看出自己的路数,尤其是他能看出那龙虎风云四大式不是武当剑法,足见他对各家的武功都有相当认识,是以态度愈见庄敬,恭声道: “前辈说得不错,再晚那两招剑法另有师承。” 老者又点点头道: “这就是了,以武当的剑法,万难与司空家一争长短,你那两手倒还行,不过想胜过司空老儿,还差得远呢,你那剑法只有两招吗?” 凌云摇头道: “不,共有四招,晚辈只使了前两招,后两招还要厉害一点……” 老者神色微动道: “共有四招,不是六招?” 凌云更是吃惊,连忙问道: “前辈识得这剑法?” 老者摇摇头道: “不认识!” 语气却不十分肯定。 凌云心中疑念顿生。 雷始平却神色怪异地道: “假如是六招的话,前辈是否就认识了?” 老者横她一眼,缓缓地道: “不错,老朽有一位故人,他会一套剑法,共计六工,前两招与刚才这位少侠所施的颇为相似,只是变化不如少侠精奇……” 雷始平想了一下,缓缓地道: “前辈那位故人一定是个女子,她那套剑法叫干坤六合剑……” 老者神色大变,手上的桨也停划了,连忙问道: “是的……她……她在那里,你认识她?” 对着他的激动。 雷始平却淡淡地道: “她死了!” 老者神色一变,哑然伤感地道: “死了……她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雷始平淡淡地道: “老死的!死在她应该死的地方!假如你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你就不该问那句话……” 老者的脸上肌肉不住地颤动,半晌之后,才轻轻地叹口气道: “是的!我就是那个人!我不该问那句话,只是我无法不问,她……占据了我的一生,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聚首,却留给我四十年痛苦的思念,她死了!不声不响的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给我……” 雷始平神色一整道: “跟你聚首一年已经是她最大的错误,要是告诉你她的名字,她更罪无可逭了,她不该属于你!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老者黯然地道: “是的!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在不知史的蒙瞳里渡过一年最美丽的岁月,这一年中,她时时刻刻告诉我她不属于我,她属于一个不可知的命运,然后,她不声不响地走了,除了深刻的怀念外,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你能告诉我她究竟……” 雷始平立刻摇头道: “不!我什么都不能说,你所知道的已经够了。” 老者轻轻一叹道: “四十年的凄凉孤独,朝思暮楚,就是那梦样的一个谜就够偿付了吗?” 他凄怆的神态使雷始平略微感动,轻轻一叹道: “对你来说也许不够,在她来说,已经付出太多了,因为她是属于一个不可知的命运,这命运决定她是否存在……” 老者忽而大叫道: “你跟她的口气完全是一样的,究竟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雷始平忽而一笑道: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她的命运中注定她只能接受一个人,一个不可知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不一定会出现,当然那个男人绝不是你,只有那男人出现了,她的生命才可以接受……不幸得很,她那一生中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因此她的生命也不能算是存在过,虽然她爱过你,那是她的错误,至于你爱上她,更是你的错误……” 老者大叫道: “我不承认,世上的爱没有错误的。” 雷始平微笑道: “很抱歉,我说的是事实,你们都错误了……” 凌云在旁边渐渐有点懂了,连忙插口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说上一代的雷长恨……” 雷始平连忙叫道: “不许说!”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认为这不该再成为秘密。” 雷始平庄重地道: “不!这件事应该还属于秘密,我答应过她的,答应她揭开秘密的时候,一定要在她指定的时候,现在还没有到。” 老者连忙问道: “要到什么时候?”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这个我不能宣布,反正到时候我绝不使你失望,老实说,你能够有这个机会已经是很难得了,那必须由无数巧合凑拢起来才行,第一、必须要我有宣布秘密的条件,很幸运的我已经有了;第二、我必须在万人中找到,无名无姓的,居然也给我碰上了;四十年都等了,你何必还斤斤计较那片刻光阴……” 老者想了一下才道: “好吧!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能忘记……” 雷始平笑道: “当然了,我是个相信天意的人,上天把这么多的巧合都安排好了,我不敢逆天行事。” 老者沉默不言,又开始动手划船,凌云忍不住道: “前辈现在总可以将名号见告了罢?” 老者哼了一声道: “少侠真是多此一问,老朽方才夺过木桨时,已经表露身分了,假如少侠对江湖人略有听闻的话,早就该明白了。” 凌云不解地道: “晚辈实在不明白。” 老者又哼了一声道: “武林之中,有几个人能由武当门下手中,轻而易举地夺下武器!” 凌云不禁一怔,暗自寻思刚才木桨被他夺去的情景。 虽然那不是武器,可见一个练武的人,无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总有着一定的姿势,那木桨的形状如剑,自然也是按照握剑的姿势。 这老者毫不费力地夺去了桨,等于是夺去了他手中剑。 以他在武当继承衣钵的掌门首徒的地位,这老者的身手的确惊人,算来算去,成名的老一辈武林名宿只有两个人能具此造诣。 一个是辽东铁塔神居志超,他是个身高丈许的彪形巨无霸,自然不可能是这位老者。 另一个则是驰名江南的素衣郎君宗仪,据说他是个美男子,虽则年华日老,也不应该衰迈到这种程度呀? 老者见他犹在沉吟不语,仍哼了一声薄怒道: “岁月倒底是无情的,老朽不过脱离江湖四十年,已经被人淡忘得无影无踪了……” 凌云听他又提到四十年,心中不禁一动,因为素衣郎君宗仪绝尘江湖也差不多有四十年了。 一般的年青后起之秀虽然没有见过他,却可以从上一代的前辈口中,不时地听到他的名字……且不管是与不是,姑且猜他一猜吧,于是他一整神色道: “前辈可是驰誉江南的素衣郎君——宗大侠?” 老者哼了一声道: “你凭什么作此推定?” 凌云想想道: “从前辈刚才夺桨的手法,只有辽东居大侠与江南宗大侠有此造诣,前辈的口音身材,都不可能是居大侠,是以再下才作此想。” 老者神色微动,轻轻叹道: “还算不错,你师父还记得老朽的名字而告诉你……” 凌云却大吃一惊失声叫道: “前辈……你真的是宗大侠……这似乎太出人意外了……宗大侠是个……” 老者叹了一声道: “这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一夜相思都能使少年白头,何况是四十年,铁人也该折磨锈了……唉!虚名虽存……岁月不再,宗仪两个字虽然还挂在人们口边上,素衣郎君却已成为衰迈老翁了……” 听到这老人自承就是素衣郎君宗仪,凌云倒是哧了一大跳,北居南宗虽然不在门派,可是他们的武功造诣与闲云野鹤风标在武林中的地位还超乎一般宗派掌门之上。 居志超也有人尊之为北神。 那是由他铁塔上而引伸出来的,相对的对宗仪也尊为南君,相思可催人老,但至少他的打扮也不须如此落魄呀…… 尊敬中还带着些好奇,凌云忍不住还是问道: “前辈!您也许无心江湖,但是为什么会弄成这付样子呢?” 宗仪叹了一声道: “这些年来我的确灰心世事,旧日的声名都不想要了,旧日的打扮自然也不许再存在,因为我与那位故人曾经约好,假如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相誓就在这西子湖上偕老以终!” 雷始平对他可不像凌云那么客气,哼了一哼道: “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宗仪摇摇头,目中噙着泪水,凄苦一叹道: “是的!他生未卜此生休,我现在只能寄望于来生了……” 凌云见他们又要缠到那个问题上去了,连忙岔开问道: “前辈!您对于剑堡……” 宗仪等了一下,慢慢地消除了脸上的悲哀,换了一付神情道: “老朽埋名湖上,原想静静地渡此残生的,可偏偏命不由人,与司空皇甫做了邻居。” 凌云失声急问道: “您见过司空皇甫?” 宗仪点点头道: “岂只见过,而且还跟他比了几手剑法……” 凌云更急道: “您与他比过剑?那胜负如何?” 宗仪感慨地摇摇头道: “司空皇甫不愧剑皇帝之尊,他的那手剑法的确无人能敌,第九招上,老朽弃剑认输,不过他并没有知道老朽是谁……” 凌云脸色不禁微变。 宗仪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笑了一下道: “你放心好了!老朽并没有成为剑皇帝门下家臣,当然他邀请过我,而且还给我一个很重要的职位,身分仅次于剑皇帝之下,可是经我婉言拒绝之后,他居然未加坚持,而且很客气地将我送出剑堡,准许我自由自在地在湖上卜居……” 凌云想了一下道: “前辈似乎对司空皇甫的印象很不错……” 宗仪点点头道: “不错!他的确算得上一个人物,这不仅是武功的问题,最难得是他的气度,令人见之心折,老朽若不是有着那一段伤心事,倒还真愿意与他相处一些时日……” 凌云与雷始平都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可是宗仪笑笑又道: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他有野心,他骄狂不可一世,然而人家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凌云更不满意了,几乎要发作出来。 宗仪却比他的反应更快,马上接下去道: “你们放心好了,我虽是在说他的好话,对他这种目空一切的作风却也同样地看不顺眼,因此我衷心希望有人能将他击败,这也是我愿意送你们去剑堡的理由。” 凌云这才对他的看法好了一点,淡淡问道: “前辈认为我们有此希望吗?” 宗仪想了一下道: “这可很难说,以我那位故人的六招剑法而言,那是绝无可能的,可是我刚才见到小哥的出手,你们的路数虽然相同,却似乎更具威力……”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这是当然了,这套剑法实际只有四招,那个人只显示了一半的威力,而且故意将后两招分开来使,变成六招,自然不能一气呵成……” 宗仪怔了一下才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你们似乎还有点希望,即使胜不了他,也不会败得太惨。老朽恭祝二位胜利成功,只要能击败他,略挫他的傲气,使他能与武林中人平易相处,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凌云没作声。 雷始平也不响了,宗仪却兴奋地重新操桨,使小舟在湖上如飞地行驶。 一会儿湖岸又在望了。 宗仪却掉舟进入一条小港,港流颇急,小舟逆水而上。 若非宗仪这种功力与操舟的技术,船是根本无法行驶的。 因为那道港弯曲折多障,有时两石突生,间隙仅容一舟擦过。 凌云见两岸颇为平坦,乃笑笑道: “前辈!我们干脆弃舟陆行。不是还快得多?” 宗仪摇摇头道: “行不通,通往剑堡只有这一条水路,在岸上永远也进不到剑堡去。” 凌云似乎不相信他的话,但也不便驳辩,听任他操舟直前。 又走了一阵,宗仪忽然掉舟又驶入一道支流,较前更狭窄,不过水势却平缓多了,几经转折,一峰在望,河流由峰下一个岩洞中流出,沿高三尺许。 宗仪毫不考虑地驶舟入洞渐行渐宽,末后竟来到一处山腹之中,四处俱是通洞,仅有微光可辨,宗仪略加省视,才慎重地划向一个矮洞,那儿更低了。 他们必须伏下身子,才不至于碰到洞壁,走出半里许,眼前豁然开朗。 两岸桑树成林,青翠悦目,河流较宽,水势更平,宗仪得意地微笑道: “这才是剑堡唯一的通路,假如由旱路走,一定会被那纷汊的支流引到歧路上去……” 凌云这时也相信他的话了,轻叹一声道: “剑堡为什么要设立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呢?” 宗仪微笑道: “自然是怕人找麻烦了,司空家已经引起天下武林道的公愤,不住得隐秘一点,只怕终日扰扰永无宁时了……” 凌云冷笑道: “他们还怕人找麻烦吗?” 宗仪和缓地道: “话不是这么说,司空皇甫以剑帝自许,自然不怕人上门惹事,但是他们手下可用之人并不太多,他自己又不能一一亲自应付,手下人万一不慎,杀伤了人命那是他不愿的事。” 凌云又冷笑一声道: “他会不愿伤人?” 宗仪庄容道: “伤人或许不哆,司空皇甫父子称雄武林迄今,却从未杀害过一条人命,这就是我说他好话的原因,技挟天下,自不甘雌伏,能不视人命如儿戏,足证他并不是个坏人。” 凌云这下子倒是无言可答了。 司空南宫挑选武当为第一站,嗣后遍挫天下各大剑派,可就没听说过有人被他杀死,最多也不过是割鼻削耳以示惩诫。 可是有几个性情较烈的江湖高手,在受到侮辱后,气愤自杀了。 论责任,司空难辞其咎,严格地说起来也只能怪那些人自己太想不开,技不如人,逞强狠斗,遭辱乃意料中事。 练武的人应该先有接受失败的胸襟,因挫而奋,重图雪耻复仇,才是英雄本色,燥急轻生,不仅与事无补,反倒含恨泉下,贻笑世人…… 在他的沉思中。 宗仪将舟划得很快,不一会,穿过桑林,来到一处小小的泊舟处,已经先停着几条小船,有两个乡农装束的汉子在那儿守着。 见到宗仪之后,一个汉子立刻堆笑道: “老爷子!您今天来得不巧,堡里发生了急事,堡主恐怕抽不出空来招待您。” 宗仪笑笑道: “我知道!我也是看见那信号才赶来看看的,堡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汉子怔了一怔才道: “好像是四个人来向堡主挑战,堡主刚好不在家,到碧霞洞找老和尚下棋去了,由宇文先生负责接待的,那批人剑法很强,六七个照面就削断宇文先生的两根手指,小姐没办法,只得一面派人去请堡主回来,一面放信号将公子召了回来,现在他们都刚到,大概还在客厅里谈话呢。” 宗仪不禁一怔道: “哦!会有这种事,那批人是什么来路?他们会找过来的?” 汉子陪笑道: “这倒不清楚,他们为头的那个人十分年青,与公子的岁数差不多,出手的也是他。其余三个人年纪虽大一点,还没有动过手,也不知道深浅,而且他对堡中的情形比您还熟,居然是由岸上闯进来的。” 宗仪神色又是一怔道: “这就更奇怪了,我倒得去看看明白。” 那汉子迟疑地道: “老爷子!您去是没问题,这两位朋友……” 宗仪一挥手道: “他们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自己来不及招呼,请我带他们进来的。” 那汉子犹有难色。 宗仪却微怒道: “你放心好了!一切责任由我负。” 那汉子连忙陪笑道: “老爷子,您这么说还有什么问题呢!请吧!恕我们不能送您了,因为我们奉命在此地把守着,连热闹也赶不上看。” 宗仪却不跟他多噜嗦,挥手招呼二人登岸,循着一条石板路向前进行,凌云不住又道: “前辈!看来你常上这儿来?” 宗仪点点头道: “不错!两三个月我总会来一次,有时是找那个宇文焕聊聊天,有时则是应司空皇甫之邀来喝酒下棋。不过这都是普通酬酢,并没有其他意义和作用。” 凌云一惊道: “宇文焕,您是说青虚剑客宇文焕。” 宗仪轻轻一叹道。 “不错,现在他是剑堡中的西席先生,负责教导司空南宫与司空慕容的文课,他年轻曾是老朽的至交,现在面对故人,却陌不相识……” 凌云不关心他的感慨,却对宇文焕这个名字感到莫大的惊异,轻吁一声道: “青虚剑客宇文焕,武林誉之为侠中之龙,却想不到会屈身剑堡中来当私塾先生……” 宗仪笑笑道: “这有什么稀奇呢!剑皇帝之前,那有他论剑的余地,除了文事之外,他有什么可教人的,剑堡中无一庸手,刚才你见到的两人是灵宝双卫,人家在河洛地带是首屈一指的名家,到此间只有看门的份儿。” 凌云不做声了。 雷始平却有意无意地道: “司空皇甫还有个女儿,多大了?” 宗仪一笑道: “跟司空南宫一样大,他们是双生的,司空慕容早出世一步,姊弟两模样儿像极了,论剑法也许还胜一筹,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没出去露面,让乃弟出尽风头!” 雷始平扁嘴冷笑道: “那或许还不算丑,只希望她别像乃弟那样地轻薄成性……” 宗仪笑笑道: “司空南宫风流蕴藉,倒不能算为轻薄,他父亲管得很严……” 雷始平冷笑道: “载妓傲啸湖上还不算轻薄?” 宗仪笑道: “那是豪杰本色,别看他玩归玩,却绝不胡闹。坐拥艳姬而一无所染,对一个年青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雷始平生气地道: “他又不是你的儿子,要你这么偏袒他干吗,我说他轻薄是有根据的,你要不要我说出来你听听……” 凌云连忙道: “始平!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第七章 剑堡风云 雷始平白他一眼冷笑道: “人家都说孪生子的性情差不多,有那么一个混帐弟弟,姊姊还会好得了那里去,说不定她会看上你呢,我不得不防着点……” 凌云苦笑一声道: “咳!你看你想到那儿去了……” 宗仪笑道: “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司空慕容庄淑稳重,而且眼高于天,目无余子,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没有她能看得中的男人!” 雷始平冷笑道: “我倒不这样想,那只是她还没有遇上一个中意的人而已……” 凌云见她越扯越远,连忙道: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谈下去太无聊,目前我们应该……” 宗仪也是一变神色道: “不错!宇文焕断指,剑堡中居然被闯了进来,这件事太不寻常,我们还是赶快去看个热闹吧。” 雷始平一摆头道: “不!我们是去凑热闹的,那几个人有胆子闯剑堡,身手一定不弱,说不定还是我们一个好帮手呢。” 宗仪怔了一怔,可没有接腔,埋头向前急行,不一会已翻下一道深坡,步下几十级石阶,来到一座石砌的碉楼之前。 那碉楼建造得十分雄伟高大,厚木大门漆成朱红,门上奋书两个劲笔巨字——剑堡。 门敞开着,一条长约二十丈的石板路,直通大厅,厅外恭立着司空南宫的四大侍从剑手。 看见他们之后,纪有德首先一怔,马上沉下脸道: “你们来干什么?是谁带你们来的?” 话问得很不礼貌,不但引起了凌云与雷始平的不快,连宗仪也微带怒意地道: “纪管家,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老夫就站在他们二位身边……” 纪有德似乎也感到有点失态,歉然地道: “老爷子,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实在是……” 他觉得很难解释下去,只得把脸转向凌云等二人道: “公子现在没有功夫跟你们解决问题,过一天不行吗?” 凌云的确是生气了,冷笑一声道: “纪大侠,你追随司空南宫到武当毁亭削碑,并没有给我们一天的宽限时间。” 纪有德不禁为之口结,呆了片刻才道: “那你们是非立刻解决不可了?” 凌云哼声道: “不错!” 纪有德神色一变道: “公子实在是没有空,你假如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们四个人都可以奉陪。” 凌云冷笑一声,鄙夷地道: “就是把四位都击败了,武当的碑亭也不能在武林中重建起来。” 纪有德脸色一红,似乎想发作,但是他顿了一顿,却以平静的声音道: “凌少侠,我们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代表剑堡来与你解决问题,可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一点说明。剑堡中此刻正在面对一个严重的困难,你若是以武当门人身分来此寻事,我们自然不敢拦你,可是你在这个时候前来,似乎有点乘人之危。” 凌云冷笑道: “假如我不以武当门下身份呢?” 纪有德神色一庄道: “那你就是无故闯入,我们也就不怕失礼得罪了!” 他身后的康希文、南光与卜铮三人立刻也作了个戒备的神态。 雷始平十分不耐,冷笑一声道: “废话真多,我们偏要进去,你们只要能拦得住,就不妨试试看!” 宗仪也怫然不悦地道: “老夫到此地尝闭门羹,倒是第一遭。” 说着抢在最先,就往里面闯,纪有德的手立刻按上腰间的剑把,坚决地道: “老爷子!请您原谅。我们四个人的职责就是不放任何人进去,您一定不肯担待,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有得罪了。” 说时呛然一声,四柄长剑都出了鞘,宗仪冷笑一声,伸手朝前一探,纪有德横剑相阻。 然而宗仪的手法十分精妙,轻轻一翻,已经搭在他的手腕,将剑夺了过来,同时另外三柄长剑,却一起向他身上刺到。 宗仪口发闷哼,先将纪有德推开两步,接着就用那柄夺来的长剑虚空一挥,当当急响中,那三个人都被他逼退一步。 纪有德苦着脸道: “老爷子,您何苦跟我们过不去呢?” 其余三人虽然知道他们的剑术比这老家伙差得很多,可是神情仍十分坚决,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宗仪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有点意外,因为这四个人平时对他十分恭敬,就是现在的态度也并无冒犯之意,他们坚持不肯放行,必然由于职责所关,因此倒不好意思再进一步相逼了…… 雷始平却不管这一套,跟在宗仪后面催促道: “喂!老头子!你向前走呀!” 宗仪摇摇头道: “他们是真有困难,否则定然不会如此,假若我们一定要闯进去的话,势非伤人不可……” 雷始平悍然地道: “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宗仪仍是摇摇头道: “那不大好,司空皇甫一向对我还算客气……” 雷始平生气地道: “你不来我来!把剑给我!”说时伸手要去拿宗仪手中的剑。 宗仪将手一缩,雷始平却进一步改朝居中的七煞剑南光扑去,纤掌一探,似乎也要去夺他的剑。 南光由于纪有德的长剑被夺,已经谨慎多了,持剑的手朝上一抬,让了开去。 可是雷始平的本意却并不在夺剑,手势未变,化抓为砍,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胸膛上。 匍的一声,南光的身子向后仰去,卜铮与康希文见她居然出手就伤人,再也忍不住了,双剑一撩,分从左右攻到,招势十分犀利。 雷始平冷笑一声,两臂分错,居然用空手欺进二人的剑下空门。 康希文与卜铮所用的招式十分怪异,剑光陡转,居然补上了她进袭的空门,寒光闪闪,迎着她的手腕削下。 这次的变招却采取了适当的时间与位置。 雷始平想抽手也来不及了。 宗仪挺剑急进,也只挡住了右边的卜铮。 凌云虽然带着剑,却因为变起猝然,来不及拔剑解困,眼看着她的一条胳膊要遭殃了。 突然门中飞出一道青光,当一声,以分厘之差,击偏了康希文的长剑,总算适时保全了雷始平的手…… 青光坠地,叮然作响,居然也是一柄长剑,接着在门中闪出了满脸歉色的司空南宫,腰下的空鞘摇晃,显然那一剑是他掷出来解围的。 康希文先是一怔,继而恭身道: “公子……” 司空南宫挥挥手,阻止他的解释,然后才朝雷始平一拱手道: “下属无知,差一点就伤了凌夫人,幸好……” 雷始平却不肯领情,冷笑一声道: “我是料不到你这批饭桶手下还有一两手绝招,所以才大意了,要是我手中也有一枝剑,哼……” 司空南宫连忙陪笑道: “是的!这是家父传给他们的一两手应变的急招,非至不得已时,绝不使用……他们实在是太性急了……” 说时他看出雷始平神色不豫,连忙又补充道: “当然因为夫人是空手,若是夫人也有剑,这些招式在夫人眼中也不值一笑。” 雷始平的神色才和缓了一点,声音却还是凉冰冰的,哼了一声道: “你叫人把门,不让我们进去是什么意思?” 司空南宫目光转过宗仪与凌云的脸上,苦笑一下道: “在下此举是为防止那些不懂事的家臣乱闯,绝无对付三位之意,在下若是知道三位来了,欢迎还来不及呢……” 宗仪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道: “公子!老朽……” 司空南宫明白他要说些什么,连忙道: “老爷子来得正好,而且还将凌兄与凌夫人也带来了,更是料想不到的佳音,家父正在担忧人手不够,三位来了还须要多多借重一番……” 宗仪怔然道: “公子的意思是要我们帮忙?” 司空南宫点点头。 雷始平连忙道: “你别弄错了,我们不是来帮你忙的。” 司空南宫点头道: “二位的来意在下十分明白,可是目前我们最好将这些私人恩怨暂搁过一边,共同应付来敌,因为这事情影响我们中原整个的武林威信……” 宗仪一怔道: “中原武林威信?这话怎么说?难道那四个人是外地来的?” 司空南宫神情庄严地道: “不错!那四人中有两个是东瀛的扶桑剑士,一个是大秦景教的剑道高手……” 凌云也是一怔道: “这些外国人来做什么?” 司空南宫苦笑一声道: “他们都是方今宫庭内的剑师,由宫内侍卫领班云骑尉卓少夫率领前来……” 宗仪更为吃惊道: “宫庭武师与江湖上素无纠葛,可是他们的耳目聪敏,江湖上任何动态都瞒不过他们,我们这剑堡布置已经算是严密了的,他们却能由陆上摸了进来,不能不使我们感到惊心……” 雷始平急道: “谁问你这些了,我们只想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司空南宫依然苦笑道: “他们倒不是为着家父的剑皇帝头衔前来兴师问罪,他们是为着家姊……” 宗仪更奇道: “为着令姊!这……” 司空南宫摇摇头道: “三位进去就明白了……” 说着伸手作了个邀客的姿势,宗仪首先就跨步进去,凌云与雷始平望了一眼,也就跟着进去了。 转过一道屏风,又穿过一个小客厅,来到一所宽敞的大厅之中,那儿坐着五六个人…… 宗仪先向东面的一个中年男子作了一揖道: “堡主!老朽来得太冒昧了……” 那中年男人约在五旬左右,眉目清秀,神情在潇洒中带着威严,不问可知是剑皇帝司空皇甫了,他站起来还了一礼,带着点欣慰的笑意道: “老哥哥来得正好,兄弟正想着人到湖上去相请,又不知道老哥哥鹤驾栖停何处?” 凌云与雷始平都忍不住对司空皇甫打量着,而且也暗中被他的气度所折。 宗仪说得不错,这个人的外表就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的确够得上剑帝的气度…… 宗仪笑了一下道: “堡主!老朽还带了两个不速之客前来,未遑先容,乞恕冒昧……” 司空皇甫大笑道: “好极了!这两位想必一定是犬子所说的凌少侠与夫人,否则其他人也不会蒙你老哥哥看得中眼……” 说完又对凌云与雷始平道: “小儿匆匆回来,对二位的事未及细说,二位是……” 司空南宫连忙上来道: “爸爸!您还是先请龙老爷子与凌兄伉俪坐下,等事情解决后再说吧!”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也好!容儿!备座!” 他身后一个青衣少女,脸貌与司空南宫十分逼肖,含着淡淡的忧色,默默地搬了三张椅子过来,请宗仪等三人坐下。 雷始平知道她就是司空慕容,倒是对她十分注意。 司空皇甫等他们坐定后,才对另一边并坐的四人道: “这位龙亭老兄是在下的多年至交,虽然在江湖上并未成名,那只是龙兄的胸怀恬淡,不屑为之,其实放眼江湖,恐怕还很难找到几个人能够得上他的……” 凌云知道这龙亭二字,只是宗仪的托名而已,可是那边四人中的年青武士却淡淡地道: “龙老英雄能得到剑皇帝赞词,定非泛泛之辈,因此以本爵推测,龙老英雄必不会自甘淡泊,也许只是托名隐身而已……” 这一番话倒使司空皇甫微微一怔道: “卓侍卫莫非另有高见?” 闻名知人,那青年人必是所谓大内领班云骑尉卓少夫,但见他微微一笑道: “本爵虽不在江湖,可是对武林道各家高手颇有知闻,若是有机会领教几招,一定能道老英雄出身来历。” 宗仪对他这番话的反应十分淡薄,只轻轻一笑道: “卓大人这次可能会失算了,老朽少时定当请教一番。” 卓少夫也毫不在乎地一笑道: “岂敢!岂敢!本爵一定奉陪,至于这二位是否也可以请堡主引见一番。” 话是指着凌云与雷始平而说的,态度也比较认真一点,司空皇甫对凌云二人全无所知,因此凌云自动站起来道: “在下凌云,这是拙荆雷始平。” 卓少夫微诧道: “年青的朋友大概不致用假名,可是在年青一代的高手中,贤伉俪似乎很少听说。” 雷始平对他的狂傲态度反感特甚,冷笑一声道: “井底之蛙能见多少天日?” 卓少夫完全不生气,哈哈大笑道: “凌夫人说得对极了,本爵一向认为目前江湖中能人,应该从不知名的人物中去找,所以本爵对贤伉俪倒是另眼看待。” 凌云不禁一怔,觉得这卓少夫的眼光十分敏锐,生怕雷始平话说多了,连忙道: “愚夫妇从未涉身江湖。这次也不过是适逢其会……” 卓少夫一笑道: “凌先生太客气了,两位能得到剑皇帝如此器重,必非等闲,少时定当乞求赐教一番。” 雷始平一瞪眼道: “你有多少能耐,能作此等狂言,先要向龙老爷子求教,又向我们挑战……”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 “本爵此次离京,主要目的虽在向剑皇帝求附姻娅,第二层目的也是向江湖上的朋友请教,以便获得一点好处……” 宗仪首先一怔道: “你是来向司空堡主求婚的?” 卓少夫淡笑道: “本爵位卑职微,怎敢望列剑皇帝东床之选,本爵此来乃为当今皇上七殿下求姻,七殿下虽是皇室之尊,却经这三位名剑手自小陶冶,剑下功夫敢云宇内独步,所以才想与剑皇帝强为姻亲,尚希各位能大力鼎助,玉成其事……” 司空皇甫不待他说完,立刻道: “在下已然表明过,江湖草民,实不敢攀龙附凤……” 卓少夫淡笑道: “剑皇帝何谦虚之甚,七殿下深知剑皇帝以剑自命无双,欲求坦腹东床,必欲在这方面有所表现,所以才特派本爵伴同殿下的三位受业师前来登门求亲,殿下之剑术已得此三位之长,甚有青出于蓝之势,比本爵更不知高明几许……” 司空皇甫沉下脸哼道: “卓大人一定是自负身手,所以才登门示威,削下敝堡西席宇文先生的两指。” 卓少夫哈哈大笑道: “本爵解释了很久,怎么堡主还耿耿于怀呢。本爵原无伤人之意,怎奈那宇文先生出口不逊,骂到本爵不要紧,却不该辱及殿下,本爵不得已才略施薄惩,以儆其不敬之罪,再者剑皇帝向来挟技自尊,本爵若不一现身手,只怕还得不到堡主如此优礼相待呢。” 司空皇甫沉着脸道: “草野之民能与皇帝世裔联姻,本是莫大之幸,可是卓大人上门欺人,未免对剑堡侮辱太甚……” 卓少夫淡淡一笑道: “好说好说,本爵虽不在江湖,可是对于江湖行事还懂得一点,我们假如不露上几手,怎能蒙得堡主如此善加款待……” 这时他旁边的几个中年人都已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尤以最靠近的一个鹰鼻狮口掷髯黄发的彪形大汉,首先哼了声,操着不太纯熟的汉语道: “卓大人!多说废话没有用,他们既然敢违抗官府的命令,干脆把他们抓起来算了。” 司空南宫闻言脸色一沉,几乎要想发作了,只是碍着他父亲在座,不敢过份放肆,倒是司空皇甫的态度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 “借问卓大人,这位是谁?” 这个番邦男子的鲁莽言词,使得卓少夫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道: “堡主不要见怪,这位雷古老者是大秦国的宫庭剑术教师,也是景教的大祭师,大秦国的政教合一,祭师多半由贵族出任,是以对我们华夏的礼俗不太熟悉……” 那大秦剑师浓眉一皱大声道: “卓大人这话似乎有些欠通,敝国与贵国虽然各处东西,但皇族的威仪都是同样的神圣,不容许受到一点冒渎,要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都可以拒绝皇帝的要求,帝国的威严何在?” 卓少夫对他这番狂言只是皱皱眉头,那两个东瀛的扶桑剑士也现出不屑的神色。 司空皇甫轻笑了一声道: “雷古教师到中国来有多久了?” 雷古似乎不愿回答,卓少夫抢着道: “有三年了!雷古教师原为大秦国王特使,受命前来修好邦交,因圣上倾慕他的剑术,特地将他留下传授七殿下剑法……” 司空皇甫笑了一下道: “雷古教师大概除了授剑之外,已经忘了他的特使身分?” 雷古将眼一瞪,大声叫道: “你说什么?” 司空皇甫笑道: “在下之意认为雷古老师若是还记得特使身份,至少应该对中国的文化留点心,尤其是对于中国的圣贤遗教书典,不可以不读,那是我们立国精神之所寄,虽贵为天子,亦不敢不遵……” 雷古大叫道: “我早就读过了,你们中国盛行孔孟之道,讲什么忠教仁爱……” 司空皇甫一笑道: “忠孝为人臣之守,仁民爱物为君王之德,而我国最重要的两句施政格言,则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不知道雷古教师听过没有?” 雷古直瞪眼睛,卓少夫讪然地道: “雷古教师来我国之后才开始研习汉文,有许多先圣典籍自不能全部济览。” 雷古赶紧问道: “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空皇甫笑道: “那两句话中的天,便是指当朝的君主,民就是我们普通百姓,君主行之道,却应该以人民的视听为视厅,所谓君贱民贵就是这个意思。” 雷古哼了一声道: “胡说,君主为贱,人民倒反而尊贵起来了,那我们这些贵族又算是什么地位呢?” 司空皇甫道: “中国没有贵族,只有官爵,他们在君主的领导之下替人民服务,只能算是人民的公仆。” 雷古大叫道: “荒廖!荒谬!我们大秦国也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倡言自由,主张什么人民至上,那是一种叛逆的行为,要杀头的。” 司空皇甫也沉下脸来一哼道: “这么说来雷古老师不仅到中国来授王子的剑法,更要教我们皇帝如何施政管理民众了。说得再好听一点,你是来替皇家清除叛逆了,卓大人!你说是不是?” 卓少夫尴尬地陪笑道: “堡主言重了,古老师对华夏国情不悉,所以在言词上才有所误会。” 雷古大叫道: “什么误会不误会,我们负责来替王子说媒,对他们一个平民来说,这是莫大的恩荣,他们居然敢于拒绝,这就是对皇室的不敬,这就是叛逆。” 第八章 龙争虎斗 司空皇甫一沉脸道: “混帐!既然认定我们是叛逆,你去禀告皇上,发兵来捉拿好了。” 雷古一瞪眼叫道: “何必那么麻烦,就凭我手中一柄剑,也足够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抓起来。” 他这番举动,不仅使得司空父子等悖然震怒,就是凌云与雷始平也觉得愤愤不平,纷纷按剑起立。 卓少夫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乃笑笑道: “堡主!今日之事,看来难免一斗,不过请你不要误会,这决斗的题目可扯不到那么大,更兴国策无关,这权当是江湖上切磋观摩吧。” 司空皇甫冷笑一声道: “卓大人说得太好听了,切磋观摩必须要大家情愿,如今日之情势,只怕我们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吧。” 卓少夫讪讪一笑道: “本爵言尽于此,堡主要怎么想,本爵也没有办法。” 雷古已离座而起,拖在腰下的长剑长可及地,估计那长度当在五尺左右,剑叶特宽特厚,重量也相当沉,傲然地扫视一下对面道: “我们西洋有一句名言:‘一车子的空话不如一次行动’,我们还是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已经明白地挑战了。 司空皇甫身为主人自不能再保持缄默,可是他自己尚无意出手。 也不想叫他的儿子司空南宫出去,眼睛尽在宗仪与凌云之间流动,大概是希望他们之间一人出头应战。 凌云比较忠厚,明白司空皇甫的用意,起身就想出去。 雷始平却拖了他一下道: “你急什么?我们又不是剑皇帝驾前的家臣,犯不着一开始就替人家卖命。” 声音说得很响,司空皇甫脸上一红。 司空南宫却走过来压低嗓子轻轻地道: “凌夫人千万不要误会,家父估计着这家伙飞扬浮燥,比较容易对付,倒是那两个扶桑剑士沉而不露,所以……所以不想让对方知道得太多。” 雷始平白了他一眼,冷笑道: “这话跟我们说干吗?你别忘了我们也是上门来挑战的,不帮着人家打你们已经是很客气了。” 司空南宫大急道: “凌夫人!这几个人全是外来的剑手,为着整个中原武林的威望,希望你能暂捐弃成见,不要意气用事……”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放心好了,我们就是为顾全大体,才在这儿乖乖的坐着,当你们支持不住的时候,我们不会坐视的。” 司空南宫不敢再说话了,回头望着父亲,隐有请示之意。 宗仪轻轻地站起来道: “还是老头子下场子卖一趟老命吧。” 司空皇甫心中最希望的还是凌云出敌,可是见到雷始平那种表示,也只得退而求其次了,在座上拱拱手道: “龙老哥哥!你多费心了!” 宗仪步伐龙钟地踱了出去,摇着满头白发,与神态威猛的雷古一比,简直太可怜了。 凌云微觉不忍地道: “人家那么大的岁数了,斑白老翁还要叫他从事杀伐,似乎太不人道了……” 他的声音说得很轻,只让雷始平一人听见,雷始平冷知一声道: “夫君!你别傻,司空皇甫是个大滑头,他急着想看看你的底细,你最拿手的剑法不过才四招,提前露了底,我可不敢说那后果,至少你想重振师门威誉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番话也说得很轻,凌云果然不作声了。 宗仪张着一双空手,浅笑不笑地对雷古道: “大教师就请赐招吧!” 雷古对他那付样子就瞧不起,见他居然想以空手相搏,不禁怒叫道: “放屁!我对你这个老头子已经是太过份了,何况是……” 卓少夫却凝重地道: “教师!中国武术与贵国路数不同,年纪越大的人,越不可轻视,龙老先生敢以空手进招,自然有他的把握,你不必太客气了!” 这家伙年纪虽轻,见识却很渊博,在宫庭中的地位似乎也很高。 雷古居然不敢违逆他的吩咐,一摆身子拔出了长剑,顺手把剑鞘丢过一边。傲然地笑道: “老家伙!你小心了!” 长剑横抡平扫过来,挟以呼呼风响,速度轻快。 宗仪的动作也不似刚才那么衰迈了,低头缩颈,身子整个矮下了一半截,躲过他的一削,双手飞快地向他的胸前抓去。 雷古人虽笨重,反应也十分灵敏,眼看着一剑扫空,居然未等招式便满,即已抡了回来,剑锋一转,改扫为劈,向宗仪的当头砍落。 宗仪见他变招迅速,无法再施展抓式了,单腿拄地,身子弯成环形,很快地由他剑下滚了出去。 双方只作了一个接触,却已险象丛生,使旁观的人都微微色动,卓少夫首先喝道: “好!叠骨法加上擒龙手,以及后来的那一式‘掷地金声’,龙老先生的武功的路子真广,居然能得南北两家之长,但不知铁铮与燕少实与老先生是什么渊源?” 这家伙对方今武林的动态确实有一手,叠骨法与那一招“掷地金声”都是南北闻名的小巧功夫,为浙地四明山主燕少实的独门秘技。 宗仪那一抓擒龙手,却是北边铁铮的成名绝技,铁家擒龙十八手以刚猛见长,却是硬碰硬的空手对白刃的外门武功。 宗仪不过才使了一两手,却被他高声叫破了。 宗仪滚出丈许远近,恢复直立姿势,笑道: “大人法眼如电,老朽隐藏身分倒是不易,那两个人都可以算是老朽的子侄辈,卓大人不妨想想老朽是那一家的。” 卓少夫沉思不语。 雷古对宗仪也不像先前那么轻视了,长剑横抱在胸前,似乎在考虑下一招该用什么招式。 司空皇甫微现惊容,那是对着宗仪而发的,主要是为了他说的那句话。 铁铮与燕少宾都是名满一时的武林豪雄,虽然没有正式开山立派,声势却绝不在任何门派之下。 因为这两家的门人子侄很多,多得无法算计,他们两人的武功高强,辈份最高,所以才居于领导人的地位。 然而宗仪却说他们是他的子侄辈,刚才他把两家的功力演练得如此纯熟,看来似乎不会假。 不过燕铁两家各处南北,若火水不能相容,他们两人自负更高,从未听说他们有过长辈,尤其是共同的长辈。 看来这个老朋友的身分也不简单,虽然早知道他龙亭这个名字是靠不住的,但他究竟是谁呢? 天下剑道好手他了如指掌,拳脚之门却比较生疏,因此他只有把解开心底的希望放在卓少夫身上去了。 雷古沉思片刻,蓦地大喝一声,踏前数步,长剑向前推出,攻出了一着怪招。 本来以他手中这种长家伙,多半是砍削用的武器,很少采用戳刺的招式,可是这一剑他却用了刺式。 而且刺的部位也很怪,非胸非腹,这一刺是取对方腿弯中间的空隙,简直是大出剑法的常规。 宗仪也弄不清他这一刺是何用意,因此一时未作任何应变措施,实际上也无此必要,因为他那一刺并无作用。 在宗仪的判断振中,他定然会像上次一样,在中途变招的。 可是雷古那一刺全无变招之意,直到长剑在两腿的空隙中透过有两尺多深,他才浮起得意的笑容道: “老家伙!这一次我看你用什么方法能逃出我剑下。” 宗仪不禁怔住了,心想这是什么话?以现在的姿势,自己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脱离他的剑势范围,而且轻易之至,对方得意些什么呢?想到这他的身子轻轻一动。 雷古的动作比他更快,跟着也是一动,剑锋向着他的相反方向移去。 宗仪的动作只要加大一点,立刻就有断腿之虞。哧得他连忙又恢复原来的样子,雷古也将长剑恢复原状。 旁观的人也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万没想到宗仪会受困于这么一招怪式,虽然目前并无危险。 可是全身却在对方的威协之下,除非对方有意先发动伤人,那么以宗仪的身手,还可以有一丝脱困的希望。 因为空手入白刃,完全是以快对的战法,敌动我动,循其势而蹈其隙,现在却反被对方把握住了这个优势,老头子的脸上开始现出了着急的神色,额际汗珠隐隐,显示出他心中的焦色。 司空皇甫发出了一声轻叹道: “想不到宫廷之中,果然还有几个能人……” 卓少夫轻声一笑道: “好说!好说!至少这次伴随下官前来的三位教师,还不算是庸手。” 雷始平却冷笑声道: “未必见得吧!没有出手的两位不敢说,这番邦的蛮子却是天下第一号的大饭桶。” 卓少夫微怔一下道: “若凌夫人处在龙老先生的地位,又当如何处理?” 雷始平抬眼向天,口角带着不经意的笑容道: “世事如走棋,不着便是高手。” 此言一出,四座皆动,这句话大有道理了。 宗仪此刻无论朝那个方向移动,都无法脱过雷古的追击。 惟有站着不动,却可以因静制动,只要雷古一个不耐烦而有所动作的话,他就可以趁机抽身了。 高手动武,比修养也比智慧,撇去修养不谈单以智慧而言,雷始平似乎高于任何一人。 雷古神色微动,接着冷笑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究小巧踪跳之技,所以才想出这一招剑式,专门克制对方两腿,以绝其踪跳之源,而且我也防备到你刚才所说的不动之法,特别在耐性上下过一番功夫,大家不妨干耗下去,吃亏的未必是我……” 宗仪本来已经有一丝喜色,听完雷古的话后,又不禁担心起来,神情也由轻松变为焦燥。 雷始平又笑笑道: “铁肩担风月,担起终须歇手,你既然自信耐性过得去,倒是不妨耗下去看看,至少龙老先生是空手,总比你擎着几十斤重的铁剑轻松多了。” 雷古神色又是一变,默思片刻后,终于叹了一口气,把长剑抽了回来道: “凌夫人!算你厉害,我放弃这一剑了,虽然我相信这老头子真能耗得过我,但是你即然能说出那番道理,足证这一招还是有缺点,一个高明的剑手所使的每一招式,都应试是完整无缺的……” 这大秦剑士的行为虽然粗鲁,可是他的胸怀却十分光明,使得大家对他的印象也改变了一点。 宗仪这下子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不自然地分为前后丁立,偈是怕他再来第二次。 雷始平轻轻一笑道: “龙老爷子,您若是不改变战略,打下去一定会吃亏的,须知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刚才您若是一味采取主动,便不会受到那种威协了。” 卓少夫立刻一笑道: “凌夫人这番见解似乎与内家武学的宗旨大相违背吧。” 大家都同意卓少夫的话,因为宗仪的武功路数,多半是赴向于内,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交手如用兵,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最主要的是看对手的状况,像这位雷古教师,恐怕一味采用内家的战术,刚好就上了他的当……” 大家听完了她的话后,都为之一凛,雷古的剑法似乎专门是为了对付内家武功而设的,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不会为他所乘。 宗仪双掌一错,立刻像一阵风似的卷上去。 本来武功之道,就是千变万化,并没有固定的章式。 而动手之间的招式,尤其讲出奇制胜,攻人之不备,为之上乘。 反过来说防守得宜,备人之不能攻,也不失为致胜之道。 雷古与宗仪交手了三十几个回合,因为他是以兵器对人家空手,心里上先有了一个准备。 这家伙虽然是外国人,对中原武学却了解颇深,心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外半是内家以静制动上乘手法。 所以他的剑术专门在一面制敌之长,每一剑发出时固然是声势万丈,却绝不深入,且招至六成,必有变化。 宗仪好容易看准了他剑上的空隙,乘机反攻之际,他的招式立刻就变了,弄得宗仪狼狈不堪,要不是靠着多年苦练应变迅速,恐怕早已伤在对方的剑下了。 终于这其中的决窍被心机灵敏的雷始平看穿了,一语道破后,宗仪如梦初醒,像他这种老经验只要明白了自己的缺点,立刻就懂得了补救的方法,所以拳风一转,反而自动地抢攻上去。 一招接一招,出拳快捷,却又留下了退步余地,只要对方稍作防御的准备,他早已抢在第二个空门上进招了。 拳发如江洋大海,波澜起伏,万千变化,拳风则波涛壮阔,生生不已,顷刻之间,已由劣势转为优势。 观战的人多半动容,雷始平尤其得意。 奇怪的是对方三个同来的人却漠然无动于衷,好像雷古的生死胜负与他们毫无关系似的。 尤其是那两个扶桑剑士,镇定得有如两尊木像,观战片刻,干脆闭起眼睛来养神了。 这情形使得雷始平多少有点失望,忍不住问道: “卓大人,看来你们这几个人似乎并不太和洽。” 卓少夫笑笑道: “何以见得呢?” 雷始平冷笑道: “局势甚明,何必还要我多说。” 卓少夫又笑了一下道: “夫人原来是说我们不替雷古教师关心,由此可见夫人对官场中的情况不堪了解。” 雷始平略为有点生气地道: “官场情况是怎样的?” 卓少夫笑道: “官场中只有本身的荣辱,不计其他,雷古教师胜了是他的光荣,败了也坍不了另蛤的台,也许还正是别人出风头的机会……” 雷始平不齿地道: “这是什么话……” 卓少夫笑道: “这是老实话,所以一般江湖武师都不愿意进身官方效力……”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那么你们……” 卓少夫立刻道: “下官簪缨世族,生来就是官场中人,至于这三位老师,他们是想藉此显扬本国的武技,当然富贵与权势,也是吸引人的一个原因。” 雷始平抗辩道: “挟技任侠,遨游四方,一个自由之身,不是比富贵更有价值吗?” 卓少夫仍是微笑道: “夫人说的是江湖话,一旦身入官场,你就会改换一种看法了。” 雷始平气愤地道: “这么说来,你们是希望他落败了,好让你们有个表现的机会……” 卓少夫笑笑道: “以那二分位扶桑教师的立场而言,夫人此说很对,以下官的立场言,则自然是希望雷古教师能够胜利,因为下官是卸命来为王子求婚,早一点达成协议,下官的责任就可以交代了。” 雷始平立刻道: “看你似乎言不由衷!” 卓少夫神色忽然转为正经道: “夫人之意,可是因为你看出雷古教师,剑法破绽,要下官赞扬几句。” 雷始平心中的确有点那个意思,可是被卓少夫一言揭破,倒又不好意思承认了,红着脸喝道: “胡说,谁希罕你说好话。” 卓少夫微微一叹道: “下官原来希望这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的,夫人自作聪明,恐怕要添麻烦了。” 这番话不禁使得雷始平莫名其妙,其余的人也为之一怔。 片刻之后,司空皇甫突然明白他言之所指,连忙朝宗仪叫道: “龙老哥,改换拳路,千万不可冒险求进。” 宗仪这时已将雷古逼得手忙脚乱,听见司空皇甫的喝声后,仍是不明白他的意向。 而且刚好他一拳虚晃,引得雷古移剑来挡,露出右胸一个大空隙,机会太难得了,猛喝一声,左拳直捣进去,势子又疾又稳。 照理说雷古是万难躲过这一拳。 因为宗仪的身子也卷了进去,距离又短,同时他的右手还托住了雷古的肘拐,使他无法抽剑自保。 谁知雷古的手法快到绝顶,持剑的右手飞速地绕向自己颈后。 将剑移到左手上,寒光乍闪,向宗仪的拳上削了下来。 情势危急到了极顶。 雷始平、凌云、司空南宫与他的姊姊司空慕容都发出一声惊呼。 宗仪眼看一臂即将不保,情急之下,猛然大吼一声,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居然使雷古的身子,向后一晃,剑势歪了一点,斜斜地砍了下来,掠过宗仪的肩头,削下了一片衣服,微带着一小片血肉。 这大秦剑手倒是颇能遵守武场规矩,见宗仪受了伤并未继续进击,横剑笑喝道: “老头子,你凭着一双空手,居然能与咱家硬拼六十多招,咱家虽然胜了你,也觉得十分佩服。” 宗仪手抚着肩头伤痕,颓然地道: “阁下剑术超群,老朽心折,同时也深谢剑下留情。” 雷古哈哈大笑道: “老头子!你别客气了,咱家刚才那一剑并未留情,本来是想砍下你一条胳臂的,只是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将咱家的身子撞歪了。” 宗仪脸色一变道: “阁下不必太谦,老朽拳未及身,怎能将你……” 卓少夫突然哈哈大笑道: “龙老先生!也许下官该叫你一声宗大侠……” 宗仪脸色又是一变道: “卓大人不要开玩笑,怎么随便替老朽改了姓氏呢?” 卓少夫微笑道: “姓氏能改,破玉拳式与开山神拳的隔空传劲却无人能够顶替,宗大侠为了什么要隐姓埋名呢?江湖中成名武师的动态,下官莫不了如指拳,只有素衣郎君宗仪却如神龙乍隐,有四十年未知消息,却不想能于今日不期而遇,真是幸会了。” 宗仪一言不发,默然走了回来。 司空皇甫也泛着一脸惊容,抱抱拳道: “老哥哥!你瞒得我好紧……” 宗仪苦笑一下道: “老朽埋名另有隐衷,实在不便启齿……今日失风败阵,尤愧对昔年虚名,堡主请还是以龙亭视老朽吧。” 司空皇甫倒是不能再说什么,那雷古却发出一声狂笑道: “卓大人,你一直对我说中原江湖人物如何了得南宗北居,尤为人中之冠,居志超咱家没会过,这个宗老头儿看来可实在不算怎么样。” 这番狂语使得座中每一个人都有点愤愤不平,只有那两个扶桑剑士例外。 卓少夫听来也有点不是味,冷笑一声道: “宗大侠,下官该如何答复他?” 宗仪沉声不语。 凌云忍不住了道: “宗老前辈!撇开私情不论,今日之事,乃是整个中原的荣厚,您可不能再保持缄默了。” 宗仪仍然没有反应。 雷始平只得再逼他一次道: “宗老先生,你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那个长眠于地下的也会为你含羞九泉,你别对不起死人。” 凌云是明白的,其他的人却不解这几句话何以会有如此大的效力。 但见宗仪长叹一声,慢慢又走了出来,凌空一拳,对准厅上的一根石柱击去。 但闻霹雳声响,石屑四散。 宗仪遥隔半丈,竟将那根石柱击穿四寸多宽的一个大深洞。 卓少夫鼓掌大笑道: “佩服!佩服!宗大侠拳力精深,老当益壮,比传闻中尤甚,当年拳碎泰山石敢当巨碑,已足使天下为动,恐怕还没有人能相信呢。” 宗仪却轻轻一叹,朝卓少夫拱拱手道: “卓大人,老朽为势所逼,不得已出此,尚请大人代为掩饰一、二……” 卓少夫点头道: “这点下官可以遵命,但不知大侠何以对世情灰心至此……” 宗仪摇摇头道: “哀莫大于心死,老朽心灰于四十年前,死于今日。请大人不必再问了。” 说完又走了回来坐下,雷古却张大了嘴,望着石柱上的破洞,透出一付难以相信的神色道: “巫术、巫术……” 卓少夫冷笑一声道: “就算是巫术吧!若宗大侠方才用这样的劲力攻你一拳,你将是怎么样的结果?” 雷古顿了一顿才道: “咱家比的是剑术不是比巫术,因此咱家绝不认输。” 卓少夫正待说话,宗仪又站起来道: “雷古老师,老朽首先声明那一拳是苦练的功夫,绝不是什么巫术,不过老朽也绝不矜此为胜,以招式而率,阁下那一手右左互换,绝非常人所能及,所以老朽甘心认输。” 第九章 扶桑剑士 卓少夫见宗仪自己认输了,自是不便再说什么,沉默片刻后,才对司空皇甫道: “堡主!看来要雷古教师认输,你必须另派剑手出场了。” 司空皇甫一皱眉头,目光移向凌云与雷始平,心中颇有请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出来之意,只是口中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司空南宫过来低声道: “凌兄!凌夫人,家父之意是想请……” 凌云未作表示,雷始平已抢着道: “你父亲只知道差遣别人,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司空南宫陪笑道: “家父认为那两个东瀛剑客不易对付,到他们出手时,小弟与家姊自然会应战。”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这么说来,你们姊弟的剑法一定比我们高明了。” 司空南宫的脸一红,连忙道: “话不是这么说,人家是专对着寒家而来的,因此家父不敢难题见烦,这个大秦剑手比较容易对付……” 雷始平立刻断然地拒绝道: “不行!我们本来也是来找过节的,看在大局份上,才勉强答应帮忙,要帮忙就帮最大的忙,等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不用你来请,我们自己也会出手的。” 司空南宫没有办法,只得朝座上的父亲摇摇头,一拍腰下的佩剑,走到雷古对面道: “大教师,在下来领教几手高招。” 雷古看了他一眼道: “好吧!咱家可没兴趣陪年青人淘气,不过不击败你,你父亲就不会出手,我们就以十招定胜负好了。” 卓少夫轻轻一笑道: “雷古教师!你别说得太容易了,司空少侠的一柄剑,打遍江湖无敌手,你这十招之限未免太夸口了。” 雷古不经意地道: “那是他遇见的对手太差劲。” 司空南宫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呛然拔出长剑,精光四射,哈哈一笑道:“大教师太客气了,十招之限,在下仍以为太多,我们各以三招为限吧。” 雷古看他的剑,微一动容道: “你使的是宝剑吗?” 司空南宫淡淡一笑道: “宝剑是谈不上,只是遇上了废铜烂铁,这柄剑还算锋利,大概一剑就可以解决了。” 雷古怔了一怔道: “是宝剑咱家也不怕,咱家这柄剑虽是生铁所铸,相信还当得起砍两下。” 司空南宫恭身献剑,然后笑道: “大教师请小心。在下要进招了。” 语毕身随剑走,剑尖抖开千百点星雨,飞罩下去。雷古大喝一声道: “来得好!” 振腕在面前布起一层剑幕,叮当的急响中,将第一招挡了过去。 司空南宫笑着又攻出一剑,竟是最俗的招式“力劈华山”雷古怔了一怔。 末后才明白他是想利用剑锋的锐利来削折自己的长剑。 当下毫不考虑地举剑迎上去,叮当声响中,剑下冒出一溜火花,四处乱洒。 雷古的态度不似方才轻松了,因为他试出这年青人的剑招凌厉不说,腕力之强并不在他之下。 同时他的颈子里也感到一阵粉末撒下,刺得皮很难受,他知道是自己长剑上被削下的铁屑,心中更为吃惊。 因为他这柄长剑,是经技师特别冶炼的合金所铸,生铁只占了极少的成分,锋利坚实,在大秦身经百战,从无一线损伤,踌躇满志,这才携至中华…… 高明的剑手毕竟沉稳得多,心中虽在痛惜剑器受损,态度却更见冷静,长剑横持,以待对方继续进招。 可是司空南宫在连攻两剑后,即已止手不攻了。 雷古静候有顷,不见对方动静,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怎么不进招了?” 司空南宫笑笑道: “我说过只要三招,便将分胜负,现在只剩下一招,我必须留在必要时使用,而且你到现在连一招都没有攻,我也必须给你机会。” 雷古不禁一怔道: “下一招你必能取胜吗?” 司空南宫笑道: “事实上我们所谓真正的进攻,只有一招,前两招只是为了替你妆点门面,你堂堂的大秦使者,宫廷教师,我一招胜了你,对你面子上太难看了。” 雷古怒声道: “放屁!小子!你简直欺人太甚。” 司空南宫沉下脸道: “大教师应该讲究些风度,出口伤人未免太不顾身分了,你既然是个学剑的,便该懂得无论交手多少招,真正决胜负的仅有一招。” 雷古被他说得脸上微红,讪然地道: “可是那一招必须经过多次试验后,才可作决定性的一击。” 司空南宫一笑道: “若是对每一个人都要经过试验后再作决定,那实在太费事了。我这一招已在其他人那里试验妥当,对你来说,只须施出便作定论。” 雷古立刻道: “很好!咱家就在等着……” 司空南宫摇摇头笑道: “不行,我是主人,在你没出手之前,我绝不能叫你弃剑而输……” 雷古这次真正被激怒了,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横撩而出,掠空有声。 司空南宫树剑架开,手不动,剑不动,身子也不动,姿态美妙,腕力沉稳,俨然名家气度。 雷古一击不中,心头戒意立深,第二剑用的是冲剑,剑若春花迎风含笑,挟着他身体的重量,撞了进来。 司空南宫仍是丁立不动,等他冲到跟前,才吐气开声,一剑旁磕,将他的冲势化偏,同时还发出一声揶揄的冷笑道: “大秦名家,宫廷剑术教师,理应有许多精招赐教,怎么这两招何其庸俗之至。” 雷古站稳了脚步,脸已涨成猪肝色般的酱紫,嘴唇闭得紧紧的,心头却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将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略停一停,终于还是忍住了,轻轻一摆手中长剑道: “年青人,咱家已经回攻过两招,现在该轮到你出手了,你不必用话挤我,咱家不会上当的。” 司空南宫微笑道: “这是什么话,大家凭本事,比剑决胜负,什么叫上当不上当的。” 雷古怒声道: “你不要以为咱家是个异邦人士,不明白你的鬼心眼儿,你的剑法与那个老头儿是一个路数,都是讲究伺敌之隙而抢先胜之计,咱家偏不叫你如愿,所以才用那种俗招进攻,留下八分的精神以自保,看你有什么方法能骗到咱家出手……” 司空南宫轻轻一笑道: “大教师!你真厉害,居然把我的心思全猜对了。不过你可不能说是我使弄心机来骗你上当,斗剑之胜负以决智为上策,假如靠比力来定高下,则未免太庸俗了。” 雷古哼了一声道: “由你怎么说,咱家都不再先出招了!你不是要在三招之内即可决定胜负吗?现在只剩下一招,咱家也想留在必要时使用。” 司空南宫无可奈何地作了一个苦笑道: “大教师这份修养实在值得人钦佩,看来我只有勉强一试了。” 说着抖手攻出一剑,直取雷古的前胸,剑招平实,毫无出奇之处,雷古两眼凝视剑尖,静待他的变化。 然而司空南宫迄无变招之意,一直到剑尖逼近雷古仅有半尺之遥。 雷古觉得再不理就不行了。 于是撩起手中长剑向上猛挑,同时将身子一侧,这一着有闪有挡,即使他的长剑来不及挑开对方的武器,身形已脱出了剑势之外。 谁知司空南宫这一着竟是刁损到了极点,长剑就伸到那个地方即停止不前。 雷古的剑挑上来,击着他的剑叶,将剑震得朝上一跳。 而司空南宫到这个时候才开始使出力气,脚下跟进一步,控制着剑势朝旁一削,剑尖贴着雷古的颈下掠过,又很快地收了回来。 雷古大惊失色,连忙跳后一步,摸摸脖子,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司空南宫轻轻一笑道: “大教师无须紧张,民不与官斗,今天你是朝中显贵,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你一点皮肉。” 雷古又羞又怒,大声叫道: “你想伤我也没有这么容易。” 卓少夫却沉脸着道: “教师!你别再丢宫廷的脸了,人家分明是手下留情,刚才少堡主若是再把剑进前一寸,你损失的就不会是一把胡须了。” 雷古脸色一变,连忙用手朝颔下一摸,那绕颊的虬髯已被司空南宫剑刃扫剩分许长短,不禁呆了。 卓少夫见他还站在场中发怔,乃又沉声道: “教师!请回来吧!” 雷古哇地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直喷,显然是急怒攻心,刺激过甚所至。 可是卓少夫却毫不留情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凌空将举了起来,掷回原来的座位上,冷冷地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教师犯不着为这气坏了身体。” 雷古在座位上一跳起来叫道: “咱家败得不服,刚才我若是早点放开手,不让他攻进来!……” 卓少夫冷笑一声道: “那你的头早掉了。” 雷古瞪着眼睛叫道: “咱家不信……” 说着抽剑要抢出来,意欲再试一次,卓少夫在他背后大叫道: “站住!” 雷古站住身子回头道: “卓大人,咱家非再试一下不可……” 卓少夫冷笑道: “很好!那你就接这一招吧!” 身子跨前一步,长剑已出了鞘,像司空南宫一样地挺刺过来。 雷古初未及备,直至剑势逼近尺许,才一抖手震腕搭将上去,想绞开他的攻势。 卓少夫轻哼一声,随着这一绞之势,剑光猛扬,但闻一声厉嗥,血光四溅。 雷古那颗栳栳大的头颅已飞滚到一边,庞大的身躯犹直立不倒。 座中诸人莫不大惊失色,只有卓少夫嘴角含着冷笑,一脚踢向雷古的无头尸体,匐然倒地。 他再在尸身的衣服上擦去剑的血迹,收剑回鞘,一无表情地对司空南宫道: “少堡主剑法神奇无双,下官勉强学步,恐怕万万赶不上少堡主的干净俐落。” 司空南宫一脸惊色,呐呐地道: “卓大人!你怎么也识得寒家的剑招……”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 “少堡主也许记错了,据下官所知,这明明是塞外搏云快剑中的一式‘步云追月’,怎么又成了司空家的招式了呢?” 司空皇甫脸上一红道: “卓大人不愧博学,寒家的剑法极少有自创,多半是撷取各家精招融会贯通而成……” 卓少夫哈哈一笑道: “原来如此,这倒是下官少见多怪了,不过这倒不算抄袭,那一式在令郎手中使来,威力尤甚于原式,至少比下官强多了,少堡主可以做到收发由心,下官则免不了要伤人……” 司空皇甫指着雷古的尸体一皱眉头道: “剑招之事暂且不论,这……”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 “堡主无须担心,人是下官杀死的,自然由下官负责,这家伙在宫中目空一切,圣上早对他不满了,只是没想到他对那一式‘步云追月’竟会束手无策,由此可知天下剑术,各有其所长,只要使用合宜,最通俗的招式也会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少堡主能在数招之间,看出对手的弱点,因势制宜,足见在剑上的造诣与天分都已高到绝顶。” 这家伙信口滔滔不绝,一面在夸奖司空南宫,眼睛却不住地朝那两个扶桑剑士望着,竟在激动他们出手。 果然一个身材较矮的东瀛剑手忍不住了,慢慢地由座上站起来,操着流利的汉语道: “在下想在少堡主剑下讨教几手高招。” 卓少夫轻轻一笑道: “好极了!寺田先生乃扶桑无影流高手,司空少堡主为中原剑术名家,两雄遭遇,相信必有一番精彩的演出。” 说完他就抽身退到一边去了。 司空南宫望望对手,又望望父亲,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事已至此,你尽力而为吧!” 寺田慢慢地走到厅中央,朝司空南宫一拱手道: “少堡主请赐招!” 司空南宫回了他一礼,但见他两手交叉胸前,一先一后,微握半拳,竟像是要用空手对敌的样子,不禁神色一动,刚想开口。 卓少夫已抢先道: “寺田先生的无影流剑法,讲究是一个快字,快得无可捉摸,因此少堡主尽管出招好了,寺田先生到开始还击时,才会拔剑!” 寺田点点头,傲然地道: “不错,而且无影流剑法还有一个特点,出剑的方法虽千变万化,动手之间,只有一招便决生死,请少堡主注意我说的生死两字,因为无影流中比剑,只分生死而不论胜负,因此少堡主出手之时,千万不可存着点到为止的心念……” 他说话时的态度十分平静。 司空南宫倒不禁为之一愕,呆了片刻才道: “这是何苦呢!我们无怨无仇……” 寺田正色道: “这是势所必然的事,无影流剑手之佩剑,俱为掌门人所赐,受剑之时,立有诫言,不见血剑不归鞘……” 司空南宫立刻打断他的话头道: “先生这话似乎太夸大了一点,假如我既不想杀死先生,也不被先生所杀呢?” 寺田哈哈大笑道: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在下学剑至今,历时三十余载,共比过八次剑,从无一次落空过。” 司空南宫一怔道: “三十多年中,先生只比过八次剑,这似乎是太少了一点吧?” 寺田傲然地道: “无影流乃扶桑最负盛名之剑派,可是敝派人数最少,全派除掌门人外,就只有九名弟子,以寥寥十人,能在数万名剑手中,坐享盛名,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影流剑手在比剑时的规格极严,不是成名的高手不比,不到对方够一杀的条件时不出剑,所以在下连杀八人,已经是最多的……” 司空南宫想了一下道: “假如一个庸手对你拔出剑来要求你决斗时,你是比也不比?” 寺田怫然道: “自然不比。” 司空南宫道: “假如他追着要杀死你呢?” 寺田怔了一怔才道: “这情形在敝国绝不会发生,无影流门下剑士都有着特别的标志,寻常武士见到那标志就躲得远远的,谁还不怕死敢上来惹麻烦。” 司空南宫又问道: “那先生剑下所杀的八人都是名重一时的高手了?” 寺田傲然笑道: “不错!那八人在扶桑都是很有名望的高手,可是他们在无影流的神奇剑法下,一招授首。” 司空南宫顿了一顿,举剑在手,好像在思索该如何进攻。 司空皇甫却突然道: “南宫等一下!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寺田先生一番,你先退下来。” 司空南宫应声退后。 寺田莫明其妙地道: “堡主有什么话要问的?” 司空皇甫不动声色地道: “听先生刚才的口气,好像先生愿意与小儿对手,还是看得起小儿?” 寺田点点头道: “不错!少堡主的剑艺尚堪一匹。” 司空皇甫又道: “要是一个比小儿差的对手呢?” 寺田断然地道: “在下无此雅兴奉陪。” 司空皇甫微微一笑道: “那我想看看先生如何应付这件事!纪五!你进来。” 纪有德应声人厅恭身道: “堡主有何吩咐?” 司空皇甫含笑指着寺田道: “你去向寺田先生讨教几招,寺田先生是扶桑名家,剑艺十分高超,你只要能挡过他一招。便算是胜了……” 寺田悖然大怒道: “堡主!这是什么意思?” 司空皇甫将脸一沉道: “剑堡在中华武林圈中,盛名无出其右者,阁下不过在弹丸小国中有点成就,居然敢到此地来卖狂,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实学,纪五,拔剑攻上去!不必顾忌我不准杀人的规诫,三招之内,你无法使得对方亮出武器,你就不必再留在此地了。” 末后一句话声色俱厉,纪有德不敢违抗,身挺向前,撤出长剑拦腰削去。 寺田闪身躲过了,厉声大叫道: “卓大人你赶快制止这个家伙,我不能忍受这种侮辱……” 卓少夫却幸灾乐祸地笑笑道: “寺田先生,剑皇帝麾下家臣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你要是不通过这一场,恐怕无法引起他们赐教的兴趣……” 他的话没有说完,纪有德已劈出第二剑,这次速度奇疾,根本不容对方有闪避的机会。 可是寺田的身法尤其奇特,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一晃,居然又脱出了剑锋的威力之外。 纪有德似乎也有点无法相信,肃容沉腔,正准备第三次的进攻。 寺田的手已按上剑把沉声道: “好剑法,剑皇帝门下无虚士,假如台端的第三剑能再进一层境界,就够得上我回招的资格了。” 纪有德不明白他所谓的资格是什么意思,冷笑一声回答道: “好极了!我从来不知东瀛剑法有何精妙,这下子倒要好好领教一番。 说着振腕,一抖剑花正想作第三次的进攻,斜里突然飞来一团青影,直扑他的门面。 纪有德吃了一惊,顾不得发招攻敌,挺出长剑去格架那团青影,剑光一绞,洒落一片碎瓷与水花。 原来那是一杯茶,被他连杯劈得粉碎。 同时凌云愤然起立喝道: “纪大侠,请住手……” 纪有德听他一叫,才明白那杯茶是他掷过来的,不禁含怒道: “凌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面向司空皇甫怒道: “堡主!这种手段太卑劣了,纪大侠虽然已经投归你的门下,但你也不能拿他的生命来作为试探对方实力的牺牲品!” 司空皇甫怔了一怔才道: “你以为纪五一定无法挡过人家的一招?” 凌云怒道: “从寺田先生连闪两剑的身法来看,能与不能你比谁都清楚。” 司空皇甫不说话了。 凌云再转向司空南宫道: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我相信你也清楚得很。” 司空南宫脸上一阵燥红,呐呐地道: “寺田先生的剑法究竟如何?在下未曾亲见,不敢妄下论断。” 凌云哼了一声道: “那你应该自己来试招,至少你比纪大侠的生存机会多一点……” 司空南宫不开口了。 司空皇甫嘿嘿一笑道: “寺田先生的剑法只有一招,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无论谁是对手都只有一次机会。” 凌云冷笑道: “可是令郎的剑法高出纪大侠很多,被杀的机会总比纪大侠少得多……” 司空皇甫恼羞成怒地道: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阁下来管,你要是不服气,为什么不自己来出头代替纪五。” 凌云抽出长剑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先声明一句,假如我侥幸能在寺田先生的剑下逃生,下一场我就对你们司空家挑战!” 司空南宫微急道: “咳!凌兄!你这是何苦,我们今天不宜内斗,因为我们都代表着中华武学,面对着外邦剑手的挑战……” 凌云冷笑道: “我自都感觉不够资格代表中华数千年传统的武学,但至少还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去送死,纪大侠!对不起,请你把这一场让给我。” 第十章 无影剑法 纪有德望着司空皇甫,等待他的指示。 凌云又冷笑道: “纪大侠!你不必犹豫了,对那些存心想谋杀你的人,你不必再那么忠心。 司空南宫再也忍不住了,提剑上前道: “凌兄!这一场还是由小弟来接吧。” 司空皇甫哼了一声道: “南宫!你敢违背我的指令!我并没有叫你出来……” 司空南宫痛苦地道: “爸爸!我们不能让凌兄存有那种误会看法。” 司空皇甫大声喝道: “住口!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从剑堡之名流传武林之后,我们司空家所受到的误会太多了,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人家会明白的。” 凌云冷笑一声道: “不必再等以后了,今天我对堡主的大公无私,已经看得很明白。” 一向沉默的司空慕容突然出声叫道: “你懂得什么!家父的用心良苦,明昭日月……” 司空皇甫立刻喝道: “慕容!不许多说,我用不着对这后生小子解释。” 司空慕容一昂头道: “爸爸!我不管您怎么说,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再坐视不理,这一场由我接下去。” 司空南宫连忙道: “姊姊!你不行!” 司空慕容瞪了他一眼道: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比我强?” 司空南宫急道: “姊姊!话不是这样说……” 司空慕容怒哼一声道: “那要怎样说,难道你能忍得住人家对我们司空家如此侮诬……” 司空南宫默然无语。 司空皇甫却道: “南宫!由你姊姊去应付好了。” 卓少夫立刻摇手起立道: “下官反对!” 司空慕容怒目相对道: “为什么?” 卓少夫笑了一下道: “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代七殿下向姑娘求亲,万一姑娘有所失闪,下官回京将如何交代呢?” 司空慕容抽出腰剑迎空一挥道: “求亲的事你趁早打消主意,今天任何人要向剑堡挑战,都对着我好了。” 卓少夫想了一想笑道: “寺田先生出剑必有死伤,姑娘一定要比剑的话,只有下官下场奉陪了。” 司空慕容摇头道: “不!我非要领教一下东瀛无影流的高超剑法!” 寺田立刻将剑一收道: “在下绝对不敢对姑娘出剑。” 司空慕容将剑伸到他的面前厉声道: “假如我一定要找你呢?” 寺田对她的剑毫无反应,漠然道: “那在下只有束手就戮,而且绝不闪避。” 司空慕容一剑前刺,穿进他的协下半寸许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忍得住。” 寺田木然不动,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血水已经开始渗出,协下一片殷红。 司空慕容没有办法了,她不能如此杀死-个不抵抗的敌人。怔了片刻,她只好将剑拔了回来。 卓少夫将脸一沉道: “姑娘!你若是如此不讲理,下官也不再留情面了。” 司空慕容也沉声道: “你想怎么样?” 卓少夫冷笑道: “今日之事,下官只想以江湖途径来谋取解决之道,若姑娘一味相逼,下官只好采取官方手段,宫庭之中,如下官这等武人车载斗量,一日天威震怒,恐怕江湖上将要遭受空前大劫。” 司空皇甫悖然怒道: “卓大人!这是我们司空一家的事,你不必牵涉到别人的身上……” 卓少夫冷笑道: “方今圣上对江湖人挟技私斗,藐视朝律之事十分震怒,若非下官等婉转解释,圣上早就要肃清江湖地方势力了。因此下官劝堡主要三思而后行。” 司空皇甫不禁一呆,片刻才道: “如此说来,我是非答应这椿婚事不可了。” 卓少夫笑笑道: “那自然最好,否则也请堡主按照江湖规矩,将我们打得心服口服……” 司空皇甫一沉脸道: “好吧!我亲自领教。” 卓少夫笑道: “这样最好!堡主剑术盖世,何必叫那些不相干的人冤枉送命呢。” 司空皇甫脸色深沉地离座而起,寺田立刻用手按一下协下的伤口,使血暂时止住,作势准备迎敌。 司空皇甫望他一眼道: “寺田先生已经受了伤,最好还是不要再劳动。” 寺田泰然一笑道: “堡主请放心好了,别说这点小伤,就是断了一条胳膊,在下也不愿放弃与堡主一较的机会,因为据卓大人说,中原武林中,再也没有人能比堡主更高了……” 凌云嘴唇一动。 司空皇甫立刻笑道: “寺田先生太过奖了,那位凌少侠听得很不服气呢。” 寺田朝凌云蔑然看了一眼道: “这年青人的气度见识还算不错,只是要想与司空堡主争名,似乎尚嫌过早。” 凌云忍不住气道: “先生何不赐教在下一番?” 寺田嘿嘿微笑道: “我倒颇有此意,但只怕阁下再也无法向别人争雄了。” 凌云愤然道: “剑人唯剑下为埋骨之所,先生大可不必为在下担心这一点。” 寺田轻轻一笑道: “好极了!阁下请赐招吧!” 司空皇甫没想到凌云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自动地揽下这一场打斗,心中虽感意外,但毕竟是高兴的成份居多,遂闪身走过一边。 司空南宫姊弟二人也自然地站在一起,卓少夫则单独站在一边,第四个角上站着有纪有德与宗仪。 这些人心知下一场战斗将激烈无比,所以都不再回到座位上去了。 留在椅子上不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雷始平,那一个是卓少夫带来的另一个扶桑剑士,这两个人都木然而坐,好像是两尊石像。 那扶桑剑士的冷漠是自始即然,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而言辞犀利的雷始平何以也变得如此冷静呢? 细心的司空皇甫首先注意到这一点,可是他并未开口询问,倒是宗仪招呼她道: “凌夫人!你要不要走近一点来看?那样可以清楚一点。” 雷始平的反应像她的表情一样淡漠,轻轻地道: “用不着!我就是闭上眼睛,也可以把战斗的结果与经过料测得一丝不差。” 卓少夫忍不住道: “凌夫人此言似乎太过份了,结果可以预测倒还说得过去,那经过的情形全仗他们动手之际的随机应变,如何也能事先预测?”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你如不信的话,我不妨先在这儿露几个字,将他们动手的经过预录下来,事后再对照如何?” 卓少夫大感兴趣地道: “好极了!下官倒真想看看夫人如何能未卜先知。” 雷始平用手蘸了面前的茶水,在几面上飞速地写了十几个字,然后用手覆了起来朝凌云道: “夫君!你可以开始了,那水干得很快,你可不能让我在人前坍台。” 边说边用手在空中比了两个奇怪的姿势,这些姿势其他人看来都莫明其妙,凌云却十分兴奋地点点头,朝寺田恭身献剑道: “先生!请注意,在下要出招了。” 寺田的态度本来很平静,可是被他们夫妇二人这一阵比划弄得大形紧张,虽然仍背负双手,动态隐现不安。 凌云将剑抱在胸前,开始绕着寺田转圈子,一直转到第三圈仍未出手,而寺田的身子却一动不动。 凌云终于站了下来道: “寺田先生,你最好留点神,在下出招很快,假如在你背后下手,你很可能来不及作应变的准备。” 寺田傲然一笑道: “无影流的剑道讲究以静制动,以快制快,你在那一个方向出手对我都没有影响。” 凌云也微微一笑道: “先生这种说法似乎太狂了一点,虽然在背后出招对我比较有利,但是经阁下这一来却逼得我放弃有利地位了……” 寺田毫不经意地道: “没关系,我说过你可以在任何方位出招,既是背后较为有利,阁下大可不必顾忌。” 凌云哈哈大笑道: “中原正宗剑法从不在背后攻击敌人,我刚才那种说法只是希望先生能转动一下身形,因为先生目前所采的姿势使我不忍心下手。” 寺田眉毛微微一挑问道: “为什么?” 凌云道: “因为这个姿势最利于我进攻,等于是谋杀先生一般。” 寺田再好的涵养也被他激怒了,大声道: “放屁!这是无影流剑道中最稳的一个姿势。” 凌云笑笑道: “先生坚持如此,在下也没有办法,先生请小心了!” 语结,挺剑平砍过去,招式十分平稳,剑势也不见得快到那里,可是破空有声,足见劲力异常汹涌。 寺田的脸色不禁一动,脚下不自然而然地跨出两步,避开了剑势的锐锋,凌云却出人意外地不待剑招用足就收了回来,改为相反方向再劈出一剑。 寺田的手迅速地握上剑把,以最快的手法撤出长剑,顺着凌云的来势迎上去。 在将要接触之际,他的手又略为一沉,取准凌云的剑下空门,直逼进来。 无影流的剑法果然不凡,寺田才一出手,即又攻中了凌云的弱点,那一剑又快又疾,看来凌云是万难躲过了。 司空南宫发出一声轻叹。 司空慕容却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都以为凌云完了…… 谁知凌云的动作却大出众人意外,不知怎的旋身一转,居然将使到九分的招式硬又撤了回来,恢复原来的姿势,剑气突盛,如长江大河般地涌了出去。 寺田的剑招用老了,欲变无着,剑锋所指,原为凌云的前腰,却因凌云借着撤剑换招的力量,把身体移开了,剑锋掠过,只割下一角飘起的衣襟。 同时凌云的一剑却将寺田的上半身整个都罩入攻击范围,在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之际,寺田将头一缩,那是个本能的求生反应动作,毕竟已迟了一步,凌云的剑刃刚好对准他的耳际劈了上去。 旁观的人喧然大哗,连司空皇甫也失声叫了出来: “好剑法!好招式!” 寺田自知必死,却只觉脑后一凉,凌云已将长剑插回鞘中,朝他拱拱手,退过一旁。 卓少夫悚然动容道: “胜负未决,凌少侠为何罢手不战了?” 凌云不说话,雷始平却开口道: “卓大人为何不过来看看我写的字再作批评。” 卓少夫怔了一怔,见雷始平已将盖在桌上的手掌移开了,遂走过去念着上面的字迹道: “云攻,寺避;云再攻,寺回招;云转身攻,胜!寺断首。” 一切的经过恰似所言,四下立刻传出一片嗟叹声。卓少夫肃容一拱手道: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只除了结局略有差错外,几乎全然言中。”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我的结局绝无差错,只是你对拙夫的了解还不够?” 卓少夫愕然道: “夫人,此言作何解?” 雷始平手指寺田道: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寺田长叹一声道: “凌夫人所预言的结果完全正确,刚才那一剑是凌少侠手下留情,故而削发代首,否则我的头早下来了。” 卓少夫不觉一叹道: “寺田先生,你的头发也没有断呀!怎么说是削发代首呢?” 寺田苦笑一下,用手撩起脑后的发髻,只见那一团粗如人臂的长发俱已齐根削断,只有系发的丝绳还完好无缺,故而将发髻绾住,没有掉下来。 卓少夫憬然住口不言。 寺田凄然苦笑一声朝凌云道: “凌少侠!阁下虽是一片好心,我却无法拜领,无影流剑手有一个最严格的规定,出手只限一击,不是伤敌,即为敌伤,因此阁下并不能改变我的命运。” 说完横剑即朝颈上刎去。 其他人都离得很远,只有卓少夫靠得最近,因此他立刻振指一弹,袭出一缕指风,将他的长剑一下弹开,赶上去道: “寺田先生!你这是何苦呢!现在是在中华,并不在贵国,你大可不必受那些誓言约束……” 寺田将目一瞪,厉声道: “卓大人!你假如再阻止我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卓少夫一怔道: “寺田先生,下官是为了你好。” 这时候那个从不发言的扶桑剑士突然开口道: “卓大人,你不要管,让他自杀好了。” 卓少夫愕然道: “长谷先生,你怎么也这样说呢?” 那名叫长谷的剑手漠然地道: “卓大人!扶桑虽是一个岛国,可是敝国的武士却并不以为生命比节操更重要,请你不必再阻止了。” 卓少夫呆了一呆,寺田已再度横剑,血光溅处,他的头颅与身躯已分开了,无头的躯体慢慢倒下。 卓少夫顿足道: “这……口叫下官如何回去交代?” 长谷站了起来淡淡地道: “卓大人只须告诉我们的兵卫领班说,寺田已尽了一个剑手的本分,死得很壮烈,你就没有责任了。” 卓少夫长叹不语,那个长谷又道: “卓大人!下一场是否由我出战?” 卓少夫没有说话,却走过去伸出一只手,长谷握着他的手,由他牵到场中站定,朗然发话道: “扶桑听风流剑士长谷一夫候教。” 对他出场的这一番做作,使得中原诸人都为之一怔,卓少夫乃代为解释道: “长谷先生乃扶桑德川将军府幕中第一流剑客,因为他双目失明,是以行动须人扶持……” 司空慕容讶然失声道: “他是个瞎子……” 长谷一夫微微一笑道: “不错!我自幼即患青障,有目而不能视,司空小姐可是不相信?” 司空慕容摇头道: “不!我只是奇怪你目不能视,如何能与人比剑?” 长谷一夫大笑道: “我目盲心不盲,并不影响我学剑,而且由于目不迷色,心乃专一,学起剑来比常人更容易进步,小姐是否有意赐教一番?” 司空慕容继续摇头道: “不!我不想占一个盲人的便宜。” 长谷一夫笑笑道: “小姐太客气了,对盲人比剑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听风流剑派在敝国只有三个人,俱是目不能见的瞎子,可是备受朝野推崇,许为第一流剑士,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司空慕容不说话了。 长谷一夫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接受他的挑战,乃又问了一声道: “各位是否认为瞎子不够资格承教?” 司空南宫立刻道: “不错!胜之不武,我们的确不想占这份便宜……” 长谷一夫叹了一声道: “瞎子不过目盲而已,各位却连心都盲了,卓大人!看来你还得帮忙,替我证明一下,瞎子残而不废。” 卓少夫略作思索,蓦地一伸手射出一点寒星,无声无息地袭向他三处大穴,去势奇疾。 长谷一夫轻喝一声,突然拔出肩后的长剑,迎空一挥,叮叮声中,将三点袭来的寒星封了出去,暗器尚未落地,他的长剑却已归鞘,手法快的令人无法相信。 长谷一夫已微笑道: “各位看瞎子这点能耐还堪一教否?” 大家都不作声,卓少夫乃发出一声冷笑道: “长谷先生,你还是回座上去歇歇吧!等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的,人家先是不屑一斗,现在却是不敢……” 司空南宫最是按捺不住,立刻叫道: “胡说!剑堡之中,谁会怕一个瞎子?” 长谷一夫笑笑道: “少堡主!你说得很雄壮,为什么不来证实一下呢?” 司空南宫傲然道: “我不在乎跟你比一场,只是我不相信你是真的看不见?” 长谷一夫的脸上泛起些微怒色道: “少堡主,剑人可杀而不可厚,你这番话对听风流剑士说来,是一种最严重的侮辱,因此我希望你能作个明白交代。” 司空南宫冷笑道: “你瞎得连走路都仗人牵引,却能击落袭来的暗器,这的确叫人难以相信。” 长谷一夫也冷笑一声道: “少堡主假如能在听风流三字上下一番思想,便无须要我多作解释了。” 司空南宫冷笑道: “听风流三字是什么意思?” 长谷一夫肃容道: “听风二字是我们剑法的最好说明,盲人无法以目视物,只好以耳代目,物动而生风,闻风而知影,路是不动的,我不得不借助别人指引,只要是动物的东西,我立刻能辨别它的去向用意,以作应付之准备与行动……” 司空南宫笑了一下道: “听你说得这么神奇,我倒想试验一下。” 长谷一夫坦然道: “欢迎之至。” 第十一章 瞎子剑客 司空南宫抽出长剑,蓦地一剑朝他的面前刺去。 长谷一夫端立不动,司空南宫的剑尖由他的耳下擦过,剑锋离他的颈项只有半寸许,长谷一夫恍如未觉。 司空南宫收回了长剑道: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长谷一夫淡淡地道: “你刺了我一剑!” 司空南宫笑笑道: “那你为何没有反应?” 长谷一夫仍是淡淡地道: “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动作,我不值得浪费精神去应付它。” 司空南宫一怔道: “这还算是无关紧要?设若我那一剑再多移半寸,你的头就将保不了。” 长谷一夫笑笑道: “问题就在还差半寸,假如少堡主多加半寸,就不会那么容易收剑回去了。” 司空南宫半信半疑地道: “我倒不相信你真有这么厉害,你再接这一招试试看。” 说着振腕又刺出一剑,取位与分寸仍与前一剑相同。 长谷一夫依然木立不动,司空南宫在收剑时,却故意将手势一偏,锋刃向着他的脖子上倒拖回来。 长谷一夫蓦地两手俱动,一手拔出肩头长剑,指向司空南宫的前心,另一手却在袖中突然摸出一柄匕首,以分厘之差,架开了司空南宫的长剑。 司空南宫大惊失色,欲待退后时。 长谷一夫的剑尖已抵在他的胸膛上,庄容道: “少堡主以后千万别再开这种玩笑。” 说完剑尖轻动,只割开司空南宫的胸前衣服,随即抽了回来,依然插回肩头的剑鞘中。 司空南宫不禁怔然道: “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长谷一夫微笑道: “久闻司空家的剑术天下无双,我可不愿在那种开玩笑的俗招将你击败。” 司空南宫又羞又愤,大声叫道: “好吧!看在你刚才出剑挡剑的手法,还值得我认真较量两手,你小心了。” 说完将身上的长衣脱去,紧一紧腰带,又将头上的长发盘好,足见他对这一场战斗十分慎重。 长谷一夫目虽盲,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却了如指掌,脸上浮起一个微笑道: “多谢少堡主如此器重,瞎子有幸承教,深感殊荣。” 司空南宫整顿定当,这才手挽剑诀,作了两三个准备的姿势,然后连人带剑,像一股旋风般地卷了进去。 长谷一夫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托大了,老早就把肩头的长剑握着备战,另一手仍握着匕首。 司空南宫摇山倒海的第一次冲刺,一招一式,连攻了三处要害部位,处处着实,先后之差,只在眨眼之间。 长谷一夫用长剑封开第一剑,短匕架住第二剑,长剑兜回来,以恰到好处的速度架住第三剑。 同时还将司空南宫挥退了三四步。 双方的动作都快逾闪电,旁观的人只听见一连串的急响,根本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动作,第一次接触已经过去了,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好!” 司空南宫喘着气道: “听风剑士果然不同凡响,阁下若是能看得见的话,我现在就弃剑认输了。” 长谷一夫微笑道: “少堡主过谦了,刚才那一冲三刺,瞎子幸好没托大,预先拔出了剑,才争取到那刹那间的缓手余地,否则定然逃不过少堡主的第三剑……” 卓少夫也不自然地流露出羡意道: “长谷先生不论比武厮杀,向来都是对方刃剑及身,才开始拔剑应敌,事前亮剑,下官也是初见。” 长谷一夫微笑道: “卓大人何必说得那么客气,敝人初莅官庭,向大人求教时,也是先亮剑的……” 卓少夫讪然笑道: “那是先生对下官故意保留体面。” 长谷一夫却庄容道: “不!敝人风闻中原剑法博大精深,才自动向德川将军请求前来观摩,蒙受贵国大君优遇礼待,而且更得与卓大人这般高明剑手日相切磋,敝人深感为幸,不过……” 说到这儿,他忽然住了口,使得卓少夫忍不住问道: “先生为何不说了?” 长谷一夫轻轻的摇了一下头道: “敝人是一个瞎子,以心耳代目,说出来的话恐怕不易为诸君所能接受。” 卓少夫立刻道: “先生但言无妨!” 长谷一夫顿了一顿才道: “敝人生平只解学剑,要说的自然也是这一方面的话,卓大人为宫庭中第一流剑手,方才领教了司空少堡主的一式高招,想来中原在野武林剑客,也甚少出其右者……” 卓少夫道: “司空堡主有剑皇帝之称,少堡主技出亲传,自然是独尊江湖。” 长谷一夫摇摇头道: “瞎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二位的剑法再精,也到不了天下无敌的境界。” 卓少夫脸色微变,可没有作声,旁边的司空皇甫却一扬眉毛道: “长谷先生以为要怎样才可以达到天下无敌之境?” 长谷一夫肃容道: “这个瞎子不敢乱说,不过敝国前辈剑师说过一句话: ‘剑道即人道’,敝国最高剑上宫本武藏君也说过一句话: ‘剑人无争’,本着这胸襟去学剑,才可以达到天人合一,天下无敌的境界……” 司空皇甫默然无以为应,还是与他对垒的司空南宫哼了一声道: “你批评了人家半天,为什么不说说自己呢?” 长谷一夫笑笑道: “瞎子限于先天的残缺,进境到此为止,不敢存有那种奢望,可是我听风流的剑艺,却是在朝着这一个方向努力,只可惜流传数代,还没有出现过一个真正够资格的人选。” 司空南宫冷笑道: “原来你还是在替自己标榜。” 长谷一夫笑笑道: “空言无益,少堡主请继续赐教吧!只是请少堡主先将盛气平一平,在激动的心情下,断难发挥到全部的功力,这是很吃亏的事。” 司空南宫神色一动,目中又涌出了怒色,可是他毕竟经过严格的训练,知道这个东瀛剑手所说的确含有相当道理。 所以立刻整饬心神,等了片刻,他才缓缓地举起长剑,慢慢地踏前几步,慢慢地将剑推出去。 第一次冲击,他用的是快手法,快得令人来不及用眼睛去追随他的动作。 这一次他却变慢了,慢得令人着急。 然而旁观的人却都转为十分凝重,大家都是剑中的好手,每个人也都看出他这一剑中所含的威力。 长谷一夫脚下轻动,向后退了一步。 司空南宫前进一步,两人的距离不变,他推剑的威势也不变,渐渐地接近长谷一夫了。 长谷一夫直等到剑尖逼迫身前尺许,才伸出自己的长剑,搭在司空南宫的剑上,两剑相触,双方的态度也进入极凝重的情境。 每一个观战的人,心情也随之紧张到如一张拉满了弓…… 因为司空南宫那一剑包含了无穷的变化,将对方的每一处都纳入可击的范围,端的神妙无匹。 可是长谷一夫搭出的那一剑却更为奇妙,它刚好封住了对手一切可攻的先机,将自己保护得十分周密。 目前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数,胜负之机,全系于两人以后的变化。 但是像这样的两个高手,贴得如此之近,一着变化,立判生死,无怪人们会紧张如此了。 司空南宫是站在主动场。可是他也知道遇上了绝顶的敌手,稍有不慎,立为对手所乘,因以踌躇良久,仍是想不出一着该采取的步骤。 同时他也了解到长谷一夫的剑纹路数,往往由静中生动。 为了保持主动,他不敢静止下来,只好微微地移动着,想在移动中找出对方的弱点,以便进攻。长谷一夫也猜透了他的心思,遂将其身子随着对方的身子顶着对方的势子而移动着,始终不放弃原来的地位与姿势。 于是这两个人就像是牛车水一样,缓缓地转着圈子。 司空南宫像牛,长谷一夫像水车,双方的移动虽慢,其紧张的情况却似悬千钧于一发。 互相对转了十来个圈子,司空南宫终于忍不住了,蓦地手腕一振,将长谷一夫推开了数尺,只手抖开剑花,幻为点点银星,袭向他的咽喉、前胸、小腹,剑身震动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 长谷一夫这次不再阻挡,大喝一声,长剑迎面劈出,居然在点点银星中硬抢了进去。 司空南宫大惊失色,计算着距离,发现长谷一夫的剑居然可以后发而先至,连忙侧身避开。 长谷一夫却伸出另一只手,两指轻剪,挟下了司空南宫系腰的一截绸带,然后微微一笑道: “少堡主!多承见让。” 司空南宫愤然道: “怎么!这就算你赢了?” 长谷一夫举起那径寸腰带笑道: “少堡主假如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瞎子的手中还有一柄匕首,假如瞎子不及时收了起来,少堡主此刻所损失的当不至是一截腰带。” 司空南宫颓然无语,当的一声手中长剑掷在地上,脸色十分难看。 长谷一夫的匕首长约半尺,假如握在手中,至少比手指还要长出三四寸,他只用手指就剪下自己的腰带,假如换了匕首,自己一定腹破肠流了。 想到自己卸父命出道江湖,两三年内,一枝剑下,从无十招以外的对手,今天却是第一次尝到失败的痛苦,而且还是人家故意留情,才能保全性命……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司空皇甫满脸秋霜,厉声喝道: “畜生!还不快滚回来。” 司空南宫垂头走过一边。 雷始平用手轻轻一触凌云的肩膀道: “你看出没有?”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有什么可以看的?” 雷始平轻轻一叹道: “你真是的,假如你是司空南宫的话,刚才该用什么方法去应付?” 凌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我只要把后两式倒过来就……” 雷始平连忙止住他的话道: “你别叫呀!我只是提醒你的注意,司空家的剑法虽然号称无敌,跟你一比是差了一筹,等一下你就可以替武当山出一口气,只要你能胜这个扶桑剑士,司空家的剑皇帝尊举自然而然地转交给你了……” 凌云尚未作任何表示。 司空皇甫已沉下脸道: “凌夫人此刻作此狂语尚嫌过早,司空家过有我呢!” 雷始平故意冷笑道: “你又能比你儿子强多少!” 司空皇甫瞪了她一眼,走到长谷一夫身前道: “犬子多承赐教……” 长谷一夫点点头道: “不敢当!堡主是有意赐教一两手?” 司空皇甫沉声道:“不错!不过请先生动手时不必再留情面,动手比剑,乃性命相搏之机,假如先生因为心存了顾忌而吃了亏,休怪在下言之不预。” 长谷一夫点点头道: “堡主请放心好了,到时候瞎子自然会有分寸的!令郎剑法虽精,然而出手之际,总还留人一步余地,是以瞎子也不好意思下杀手。” 司空皇甫怒道: “正因为他剑下留人余地,才招致今日失败之果……” 长谷一夫立刻正色道: “堡主此言差矣,种因得果,令郎所习剑法虽凶,就因为他从未杀过人,今天才得留下性命,否则瞎子在第一次交手时,就不客气了。” 司空皇甫阴沉地道: “此地并非禅堂,我们也不是佛门弟子,因此先生大可不必讲什么因果,在下招呼已打在前面,先生准备亮剑吧。” 长谷一夫果然把长剑撤出,握在手中,神情虽然显得很稳定,可是握剑的手却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足见他心中还是相当紧张的。 司空皇甫见状大声笑道: “先生不是还有一柄匕首吗?为什么不一并取出来,免得一会儿措手不及。” 长谷一夫庄容道: “那匕首原是敝国武士用来不得已时切腹之器,上面绝不得染有第二人之血。” 司空皇甫嗯了一声道: “先生对小儿之时,怎么不吝使用呢?” 长谷一夫肃然道: “敝人对少堡主时,心知必无流血之可能,所以才拿出来用一下,现在对着堡主此等高手,根本也用不到它,大可不必费事了。” 司空皇甫沉腕递出一剑,直走中锋,剑路很平实,隐含无穷杀机,长谷一夫双手握剑,凝重地平击出去,目的只是在架开那一剑。 所以在啷当一声激响后,他立刻跳左两步,持剑又作了个守势。 司空皇甫一笑道: “先生为何慎重起来?” 长谷一夫毫无表情道: “堡主剑中杀气逼人,瞎子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轻易回招。” 司空皇甫豪笑道: “这么说来,当先生回招时,必是有绝对把握杀死在下了?” 长谷一夫凝重地摇摇头道: “那剑不敢说,不过在下出剑回招时,已将生死付之一决,闯得过是命,闯不过只好认命。” 司空皇甫大喝一声道: “你还是认命吧。” 剑随声出,若狂风骤至,暴雨疾降,眨眼之间,已连攻出七八招,每一招都取敌这要害,精奇绝伦。 长谷一夫双目虽盲,其听风测影之能也到了不可再妙的程度,他双手舞动一柄长剑,上封下磕,都是最恰当的地位将对方阻遏回去,场中唯闻叮当之声不绝,剑刃交触的火星直冒。 凌云在旁细心地观战着,至此不禁神色飞舞,兴奋到了极顶。 雷始平叹了一声道: “你高兴些什么?” 凌云忘情地道: “这是我见到最精采的一次比剑,他们攻守之际,简直妙到了极点……” 雷始平叹道: “换了你呢?” 凌云摇头道: “我不行,无论攻守,我都到不了他们这火候……” 雷始平叹道: “那你还有什么可高兴的,假如你的剑法胜不了司空皇甫,武当的解剑石碑仍是无法在武林中重新树立起来。”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凌云的头上,把他的一团高兴都化为森森的寒气。 雷始平又安慰他道: “别泄气,好在你还年轻,多化点时间,总有一天会胜过他的。” 这时司空皇甫已攻出十多招,每一招都极其奥妙诡异之能事。 然而长谷一夫都能一一地挡过去,虽然他并没有回招,却证明他在剑上的造诣并不比对方差。 雷始平叹了一声道: “假如你能把这些守式都学会了,再加上恨天四式的攻招,相信司空皇甫一定挡不住……” 凌云怔然地道: “这些守势并无成式,完全是仗着多年的经验,临时使出来的,要到达这种境界,恐非一朝一夕之功……” 雷始平也不说话了,专心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因为司空皇甫在一阵急攻之后,仍然徒劳无功,于是也不再抢着进招,擎剑凝立不动。 长谷一夫等了片刻,才轻吁了一口气道: “堡主为何突然停手了?” 司空皇甫哼了一声道: “我攻了半天,才想起你是个盲人,听风测影,再攻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要不是那两个年轻人一番谈话,我几乎还要继续上当下去……” 长谷一夫微异道: “那两个年青人的谈话中并未涉及到我们的比剑……” 司空皇甫立刻道: “怎么没有,凌少侠曾谈你的守势并无成式,完全是听到我的剑风后,才适时而作应付之策,你承认吗?” 长谷一夫点头道: “这本就是事实。” 司空皇甫冷笑道: “因此我再打下去也是白费,你是到剑刃及体之时,总能感到我的意向,预作准备……” 长谷一夫微微一笑道: “这就是我们盲人占便宜的地方,因为我们以耳代目,感觉上总比常人灵敏得多,堡主既然想透了这个道理,现在罢手,尚不失为明智之举。” 司空皇甫怒声道: “胡说,司空家的赫赫盛誉,完全是在剑上建立起来的,岂容毁于一旦。” 长谷一夫笑笑道: “我并不能胜过堡主,因此对堡主盛誉并无所伤。” 司空皇甫冷笑一声道: “那我们是否就这样罢了?” 长谷一夫尚未作答。卓少夫却道: “不行,雷古教师与寺田先生俱丧生此地,除非堡主能答应令媛与七殿下的婚事,否则下官就无法回京覆命。” 司空皇甫峻色道: “此事断难从命。” 卓少夫将手一摊道: “那堡主只有将我们一一打发上路,长谷先生,我们出来时,贵领班兵冲曾一再相嘱,务须达成使命……” 长谷一夫轻叹一声道: “堡主,敝人身不由主,尚祈能垂允所请,不然就只有请堡主在剑下折服敝人……” 司空皇甫脸色阴沉地道: “好吧!长谷先生,敝人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容忍,可是事情逼得我无法善了,假如真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要担,待一点了。” 长谷一夫淡淡一笑道: “在下承蒙堡主赐教了二十几招,得以堂窥中国剑法之玄秘奥妙,深感莫大之荣幸,但是在下也知道堡主并未将所习之剑中精招见颁,是以不敢动手回招。” 话说得很客气,骨子里却相当硬,意思是说假如你还有更高的招式,才值得我回手。 司空皇甫神情突地一转而变为端庄,刷地一响,振腕劈出一剑,直取中宫,速度不算慢,但也不至于快得令人看不见,可是长谷一夫却迅速地抽身连退十几步,才立定身子,更以一付庄敬的神色道: “堡主剑皇帝之誉诚非虚得,适才那一剑浑厚博大,气度深宏,敝人不敢言匹。” 其他人也不作声,一方面则是对司空皇甫表示由衷的钦佩。 他那一剑并无任何奥妙变化,可是在这些剑道高手的眼中却只有四个字才足形容——妙不可言。 这一剑的奥妙的确不是言辞形容的,平凡的一式中,含有千万种变化,蕴蓄着无以言喻的威力。 只有卓少夫发出略带不满的声音道: “长谷先生!你总不能就此认输了。” 长谷一夫轻叹道: “瞎子自知力不能以抗。” 卓少夫冷笑一声道: “先生一招未回,就罢手言输,下官回到宫中,对贵领班兵冲先生该如何报告?” 长谷一夫淡淡地道: “敝人自会领罪,用不到卓大人代为烦心。” 卓少夫却哼了一声道: “长谷先生,下官记得出京之日,兵卫领班曾交代过几句话,尤其是对于先生腰间那一柄短剑的用途,说得很清楚,看来兵卫先生是对下官言过其实了。” 长谷一夫脸色微动问道: “兵卫对大人如何说的?” 卓少夫笑了一下道: “他说先生那柄短剑除了在紧急对付敌人之外,还可以用来对付自己。” 长谷一夫神情一震,点头道: “不错,那柄剑传自家师,在万不得已之时,作为切腹自杀之用,大人认为情形有那么严重吗?” 卓少夫冷笑一声道: “这个下官倒不知道,先生认为要怎么样才称是万不得已之情况?” 长谷一夫道: “那当然是到了必须一死的时候,譬如说……” 卓少夫大喝一声,阻止他的话道: “先生不必再说了,据下官所知,贵国武士所以会切腹自杀,多半是为了自愧无法违成任务,才一死以谢……” 长谷一夫点头道: “不错,那是武士魂的壮烈表现,卓大人是否认为瞎子也有这个必要?” 卓少夫笑笑道: “下官不敢逼先生自杀,但是下官却知道先生尚未达成任务……” 长谷一夫庄容道: “武将丧师,文臣失节,志士亡国,才需要那么做,这个任务似乎并不够那种份量……” 卓少夫却换了一付厉容道: “先生以特使身分来到敝国,出宫之时,贵领班兵卫先生曾隆重交代,此行虽是私事,却与国务同重,先生是否忘记了?” 长谷一夫默然良久,才对司空皇甫作了一躬道: “请堡主继续赐教!” 司空皇甫听他们的一番对答时,并未作任何表示,现在见卓少夫只用几句话,居然把长谷一夫逼得重新出来迎敌,心中倒觉微惊,原来他刚才所施的一剑,正是他穷毕生之力研究出来的精着之一。 这一剑若是遇上了识货的对手,功在不战而克,长谷一夫就是一个例子,自己的剑招发出才到一半,他已知难而退了,可是真要碰上一个不知死活的对手,硬折硬拼的话,很可能吃亏的是自己! 因为这一招博大精深,已超出人体本能的极限,他虽能创出这一招,却无法发挥它的十成威力。 长谷一夫若是自知不敌,那么照卓少夫所说的情形,他应该切腹自尽才对,可是长谷一夫居然敢鼓勇再战,足证他的能力似乎还接得下这一招,若是这扶桑剑士的修为真到了这种境界,今天这一关就不容易闯过了。 心中虽然惊恐,表面上仍然保持着他应有的平静,冷冷一笑道: “逼婚民女,居然也可以称为国家大事,卓大人可真是替我们上国争威不少。” 第十二章 两败俱伤 长谷一夫被说得脸上一红。卓少夫却毫不在意地道: “堡主不必在言词上逞利,下官与长谷之间乃是以两国使臣身分说话,可以牵扯得上那层关系,然而与堡主之间,仍是以江湖规例行事,逼婚两字,堡主未免说得太难听了,江湖争雄,以胜负定是非,堡主何不在手底下作决定呢!” 司空皇甫知道卓少夫口舌犀利,再说下去也是没有用的,遂转而对长谷一夫道: “先生请注意了!” 振腕发剑,仍是原来的招式! 长谷一夫凝立不动,直到剑气迫体,才举手推出一剑,剑走下方,由司空皇甫的脚下开始往上撩! 双方将剑势进行到十分之九处,不约而同地都停止不前,司空皇甫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对方。 长谷一夫有目不能视,可是他那呆滞的眼珠也在眼眶中不住地转动,足见他的内心也紧张到十分! 静持了很久,司空皇甫留招不发,口中却轻轻地道: “先生作何打算?” 长谷一夫也维持他的姿势道: “堡主神剑无敌,瞎子不得已,只好作最坏的打算!” 司空皇甫冷笑道: “在下剑上真力一发,先生恐将体无完肤!” 长谷一夫点点头道: “瞎子很清楚,但因此身非已所有,不敢珍惜蚁命,只得在堡主身上留点记号……” 司空皇甫又是一声冷笑道: “那似乎不太容易吧,我剑力发出来是全面的,连你握剑的手都在我剑力笼罩范围之内,先生此刻虽然指着在下的双腿,到时恐怕无法将招式递进来!” 长谷一夫仍是平静地道: “这一点瞎子也很清楚,因此瞎子已将全付力量都集中在握剑的手掌中,堡主剑力发作之时,刚好可以摧动瞎子的体内潜力,以两个人的力量将这一柄剑弹击出去,瞎子固然粉身碎骨,堡主的一条腿至少也会受点影响!” 司空皇甫似乎没有想到他会使出这一手,就现势而论,这倒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事,一腿换一命,算起来也许不吃亏,损人而不利己,智者不为,所以他怔了片刻,才颓然地撤回招式! 长谷一夫轻叹了一口气,举手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略点一下头道: “多谢堡主手下留情!” 司空皇甫废然一叹道: “我认为足可睥睨天下的‘擎天一式’却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被化解的,这真使我不甘心!” 长谷一夫肃容道: “堡主天纵神智,才能创出这种无敌的剑招,不知还有什么高招可以赐教的?” 司空皇甫想了一下道: “在下平生所学,共有六式最得意的剑招,那就是‘一天、二海、神龙三现’,六招中以刚才那‘擎天一式’最具威力,余下的五招虽然威力稍逊,却可以将本身处于安全的地位,因此算起来,那一招竟是最下乘的了……” 长谷一夫庄敬地道: “以剑术而论,堡主那一招应属最上乘之剑法,只可惜人力有限,所以瞎子才幸免一死,瞎子仍愿意对堡主致最大的敬意。” 司空皇甫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宁静了,因为长谷一夫已经看出他的弱点,那是人的弱点而不是剑的弱点。 那一剑若是能充分发挥威力的话,对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自然长谷一夫所采的解式也不会有用了。 可是人的体力是有限止的,以有限的人力发挥到最高的极限,最多也只能尽其威力的七成。 司空皇甫原以为这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却不想被长谷一夫轻轻地道破了…… 长谷一夫那对沉滞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好像又看穿了他心中的思想,微微一笑道: “堡主请放心好了,举世之间,只有瞎子才能说出那种感觉,也只有堡主才会明了瞎子说的是什么。” 司空皇甫忍不住一叹,知道他在暗示愿意保持着这个秘密,乃微带感激地道: “谢谢先生,在下深憾与先生相见过晚,而且偏又在这么一个情形下相见……” 长谷一夫端剑肃声道: “瞎子请教堡主其余精招,但不知堡主可肯先示一点端倪?” 比剑之前,请人先说明一下将要出的变化情形,这个要求似乎很不合理。 然而司空皇甫居然点头道: “在下拟以‘海阔天空’与‘海纳百川’两招请教,前一招系纯粹攻式,第二招则攻守兼具……” 长谷一夫思索片刻道: “海阔鱼跃,天空鸟飞,顾名思义,瞎子倒要慎重一点,请堡主发招吧。” 司空皇甫先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把剑居中推出,划开一片剑网,挟着无比的劲气罩了上去。 长谷一夫这次不再回守了,撩起长剑,剑尖幻出十数点银星,在重重的剑网中上下左右,分向四处冲击。 但闻一串钉钉的脆响,那是银星撞在剑网上被弹击回来的声音。 长谷一夫的剑招后起先发,然而竟无法冲破那重重的剑网的包围,而司空皇甫的剑网却越收越小了。 正当那剑网收到快要接触到长谷一夫身上时,他猛地又刺出一剑,那是很奇怪的一次冲击,他放弃了身上所有要害空门,竟然把剑向攻击力量集中的顶门上撞去。 叮当一声激响后,接着一片嘶嘶轻响。 长谷一夫终于突出了那片剑网,飘身退至六七尺外,喘息不止,身上那件宽大的外衣,已被剑气割裂成丝丝碎缕,而肌肤却不带一点伤痕……看的人又呆住了。 司空皇甫攻得太妙,长谷一夫脱得尤妙。 虽然他在脱身时,无法保全自己的外衣,被迫身的剑气割得粉碎,但是那些剑气也只仅能及于他的外衣这上。 每一处割痕只要再进一分,就足以伤到他的肌肤,而司空皇甫的手下也没有留情,每一次迫击都是尽力而为,就是以那一分之差而伤不了他。 长谷一夫摇身一抖,将那些布缕都摇落地上,露出瘦骨嶙刚的身体与枯瘦的双腿。 扶桑剑士的衣着很简单,除了一袭外衣,就只有里腰一幅白布包及小腹,由胯下兜了回去,遮住下阴。 这个形相很狼狈,雷始平是个已婚少妇,还比较好一点,司空慕容却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一眼。 长谷一夫却毫无所谓,只是摇头叹道: “厉害!厉害!堡主乃瞎子此生所遇这最佳剑手,海阔天空,几为堡主一网包容……” 司空皇甫听出他是真心赞美,却也忍不住脸上一红,叹了一声道: “先生说得太客气了,在下那一网虽然包围得广,却仍网不住先生。” 长谷一夫肃然道: “由此足见堡主心术仁慈,居然在剑式时网开一面,瞎子才幸免一死。” 司空皇甫摇摇头叹道: “先生不必把话说得如此好听,在下那一处空隙并非故意留出来的,只是力不足以补全而已。” 长谷一夫道: “天心有杀有生,任何厉害的杀招中总会有一处补不全的空门,堡主在创此剑式时,只求加强剑网之威,却并未思求补缺之道,由此已伏见天心,瞎子敬求赐教下一招。” 司空皇甫连施两招,心中对这个盲人剑客已起了一种莫大的敬意,因此举剑沉吟,良久不发。 长谷一夫静候有顷,才又启唇道: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堡主的下一招定当更为惊绝。” 司空皇甫又等了很久,才肃容道: “先生请容在下作一番交代,因为下一招……” 长谷一夫立刻道: “瞎子早知下一招交是我们生死关头,瞎子准备了很久的一式回招再也无法保留住了,胜负存亡,当凭此一决。”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是的,在下与先生动手很久,对先生之剑法多少也有点了解,因此不得不预先将未了之事作一番安排。” 长谷一夫肃然一拜道: “堡主请!” 司空皇甫神态黯然地对宗仪一揖道: “老哥哥,小弟一向眼拙,竟不知老哥哥是前辈英侠素衣郎君之化身,幸好小弟对老哥哥一直很尊敬,间或偶而失礼之处,也请老哥哥多多见谅……” 宗仪莫名其妙地道: “堡主何以对老朽突然客气起来了?”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老哥哥隐姓埋名,自然别有隐衷,小弟也不敢多问,只求老哥哥日后在江湖上以真正身分出现片刻,对一些江湖朋友将小弟之为人略加解说,小弟另备一函,交犬子保存,小弟在函中对折辱各大门派之举用心何在,说得很清楚,以老哥哥的身分名望,遍访各派掌门人关说,相信一定可以获得谅解。” 宗仪犹自不解,司空皇甫已厉容对司空南宫道: “畜生!你还站在这儿干吗,快陪宗老前辈到我指定的地方去,应该怎么做,你不再需要我多说了。” 司空南宫惨兢地道: “爹!您现在就作这个决定不是太早了一点吗?” 司空皇甫大喝道: “畜生!时间的早晚我自己难道还不如你清楚。” 司空南宫不敢再说下去,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对宗仪道: “宗老前辈!请您跟小侄走吧!” 宗仪一怔道: “现在就走?” 司空皇甫苦笑一声道: “是的!老哥哥您先请吧!小弟与长谷先生的那一招决斗,您迟早都会知道结果的,多年神交,小弟仅此一点要求,万望垂允。” 宗仪还来不及再说话,已被司空南宫拖走了。 司空皇甫又转头对司空慕容道: “容儿!你也不必再等了,我英雄一世,不愿在你面前留下一个失败的印象,你跟卓大人进京去吧。” 司空慕容神色一惨,可是她居然什么都不说,只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司空皇甫又对卓少夫一拱手道: “卓大人!小女自幼娇纵已惯,对于宫中生活礼数都不清楚,希望你多照顾她一点。” 卓少夫想不到事情会这样轻易地解决了,倒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讷讷地道: “是!是!下官一定尽力,但是堡主为何……” 司空皇甫肃然地道: “卓大人您不必再问下去了,我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并不会太突然,因为你早已成竹在胸了,宫廷剑技,果然超出江湖良多,我只请你对剑堡门下诸人,多予优容一点。还有一件很重大之事,小女到了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卓少夫点点头道: “既然堡主如此开明,下官敢不从命,对于剑堡诸人,下官定不会为难,只是下官仍有一件不明之事,堡主的态度何以转变得如此的快?” 司空皇甫冷笑一声道: “卓大人何必还装糊涂呢?在下虽为一介江湖人,对宫廷之中的成名剑手,多少还有个耳闻,云骑尉卓少夫以手中十二杀剑,技震四野,慑伏扶桑、大秦、高丽、安南等各邦剑士,荣膺天下第一剑之誉,在下起初并不知道卓大人之剑技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今日对长谷先生一战后,才算有了一点了解,我与长谷先生尚有一剑之博,胜负虽然未定,可是我知道即使能通过长谷先生那一关,仍不足与卓大人十二杀剑为抗,不如干脆认命了……” 卓少夫似是得意,那神情很难描述,沉吟片刻后,才轻轻地道: “堡主何不放弃那一剑之搏,与下官一同进宫……” 司空皇甫不待他说完,立刻摇头断然拒绝道: “卓大人盛情可感,只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我答应女儿送进宫中,是因为她的年纪还轻,还来得及接受一种新的命运考验,我这一大把岁数,犯不着再到那天字第一号的大监狱里去受活罪了,而且长谷先生是我生平所遇最钦折的一个对手,我也舍不得放弃跟他一决雌雄的机会。” 长谷一夫虽不说话,可是他的脸上也流露出同样的感觉,卓少夫遂不再开口了。 凌云忍不住道: “堡主你把一切的事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事又待如何解决呢?” 司空皇甫哈哈一笑道: “你也看过我的剑法了,你自问能胜过我吗?” 凌云脸上一红,由司空皇甫所表现的“擎天一剑”与那招“海阔天空”的威力来看,龙虎风云四大剑式似乎尚不足与之相抗,因此半天也无法回答。 司空皇甫又是一阵大笑道: “只要我今天不死,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假如今天我丧于长谷先生的剑下,你也不必再找司空家的麻烦了,好好地练习你的剑法,准备接受更艰巨的使命吧。” 凌云一怔道: “什么使命?” 司空皇甫将脸一沉道: “目前我只能说这么多,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好了!现在我要下逐客令了,容儿!你把大家都带出去,我要跟长谷先生好好地打一场。” 司空慕容一言不发,率先走出厅门,卓少夫连忙跟上,凌云与雷始平也只好出来,最后是纪有德,他出来的时候,随手把门关上了。 司空慕容走到空庭中,手托着腮,沉重地想着心事,片刻之后,但闻厅中一阵呼喝,一阵金铁交响,接着就是一段时间的沉寂,沉寂得令人难堪。 又过了片刻,厅门打开,走出了满身浴血的长谷一夫。 司空慕容见出来的仅有长谷一夫单身一人,脸色立时一变,急忙赶上来叫道: “我爹呢……” 长谷一夫徐徐地摸索到一块假山石坐下,俯身拔了把青草,擦去头上、手上的血迹,先是长长一叹,然后再答非所问地道: “令尊大人剑术之高,为瞎子最最心折之第一人……” 边说边擦拭血迹,原来他的头上手脚上都是深浅不一的剑伤,泪泪地渗出鲜血,擦掉了又向外流。 凌云与雷始平、卓少夫等人也在旁边,大家都急于听他说出比斗的结果,可是看他的样子若不赶快止血的话,一定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亡,司空慕容心中尤其着急。见状也不忍再追问他了。 等了一下,长谷一夫的血势仍无止意,卓少夫不禁有点不耐烦了,眉头一皱,上前道: “长谷先生,你们比斗的结果究竟如何?快告诉我以便决定下一步骤。” 司空慕容白了他一眼,略带不屑地道: “卓大人你急什么?长谷先生现在不能分神说在。” 卓少夫被她那一眼看得不自在,讪然一笑道: “小姐有所不知,下官卸命而来,假如他未能胜过令尊,下官仍得继续……” 司空慕容冷笑道: “原来你只是担心你的任务,我对我爹的生死比你还关心呢,可是我倒不像你这么急……” 卓少夫红着脸退过一边,司空慕容在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想来是治伤的药,可是她却不便去为长谷一夫治疗。 凌云一言不发地过来,接去他手中的药,转到长谷一夫的身侧,把药末敷在他剑创之处。 长谷一夫骤觉一股清凉之感,伤口也不怎么痛了,立刻感激地道: “凌大侠!谢谢你……” 凌云奇道: “你既然能认出是我,怎么不知道是谁给你药的?” 长谷一夫翻着全白眼球道: “瞎子全靠着人身上的气味认人,连身边其他的事孝不知道,请问是谁颁赐良药采救瞎子的?” 凌云道: “是司空小姐,你应该谢她才对。” 长谷一夫哦了一声,轻轻地道: “善心的人必有好报,姑娘,上天会保佑你的……” 司空慕容等他的创口差不多全经治疗过了,才咬咬嘴唇问道: “我爹怎么样了?” 长谷一夫连忙道: “令尊大人安然无恙。” 卓少夫急道: “这么说是你败了?” 长谷一夫摇摇头,司空慕容失声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 长谷一夫轻叹道: “令尊大人剑术超群,在十二手快攻之下,瞎子遍体鳞伤,万分无奈之下,只得施出从所未用过的救命一剑……” 大家都十分紧张,司空慕容尤甚,急声叫道: “我爹受伤了?” 长谷一夫轻叹一声,点点头道: “腰下入肉三分,不过并没有伤及内脏,比起瞎子来还算是轻微多了……” 司空慕容不作声了。 她明白长谷一夫只是谦逊之词,他身上剑痕虽多,却全是无关紧要的浮伤,司空皇甫一剑创腰,那是个致命伤,胜负已分,她不必再问了。 想不了,她只轻轻地道: “我爹呢?” 长谷一夫叹道: “走了!” 司空慕容神色微动道: “走了?上那儿去了?” 长谷一夫摇摇头道: “这个瞎子可不知道,因为瞎子看不见令尊的行踪,不过他绝不是从瞎子出来的那个方向走的……” 司空慕容凄然道: “那是自然了,那是凯旋之门,只有胜利者才够资格从那儿出来……” 长谷一夫叹道: “瞎子绝不敢以胜利者自居,瞎子虽然伤势都在不重要的地方,可是令尊大人只要下手略重,瞎子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松,甚至也无力再施展那救命一剑了……” 司空慕容苦笑一声道: “剑练到我爹的那份境界,当然不屑以皮肉之伤而创敌……” 长谷一夫摇摇头道: “可是瞎子那一剑出了全力,也只伤到令尊一点皮肉,令尊大人却自动认输了!” 司空慕容傲然地道: “要害不保,爹当然弃剑服输,一定要等明生死而定胜负,那是无赖的行径。” 长谷一夫呆了一呆,才肃然起立,对着他出来的那扇厅门作了一揖,恭敬地道: “上国剑术、胸襟,实非夷岛野人所能及,瞎子谨对司空堡主致无上敬意!” 卓少夫听说大事已定,神情显得很轻松,对长谷一夫这等做作,看来多少不太顺眼,冷冷一笑道: “堡主早已离开了,先生这番话说给谁听?” 长谷一夫翻着白眼道: “贵国先哲孔夫子对杞神之道说过一句名言:‘祭如在’,瞎子也是本着这等精神,那几句话只表示瞎子的心意,并不一定要司空堡主听见。” 卓少夫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脸上挂不住,乃转头对司空慕容道: “小姐!现在你可以跟下官走了吧。” 司空慕容脸色一惨,凄然地道: “长谷先生,我爹临走的时候,难道没有什么话托你转告吗?” 长谷一夫连忙道: “有的,有的!令尊当时作下一笺手书,托瞎子找交小姐……” 说时在腰间掏出一张小纸条,墨迹犹新。 “天夺予志,乃横生枝节,壮志未申,来日可虑,不无余恨。此去宫中,凡事自珍善为人妇,莫坠家风……,若情势许可,请俟吾一年,当重修剑法,为汝赎身,否则……” 司空慕容拿着那张字条,手指不住地发抖,半晌都不作表示。 卓少夫斜着眼睛,将纸上的字全偷看在眼里,也不作声。 司空慕容忽然把字条往他眼前一送道: “卓大人何不详细地看一下,这上面并无见不得人的秘密。” 卓少夫又闹得满脸通红,退后一步讪笑道: “下官不过是一时好奇,并非有心要偷看小姐的家书……” 司空慕容冷笑一声道: “你别嘴上说得好听,这是你职责所在,不弄清楚了回宫也无法交代,因此我建议你不妨再仔细地看一遍,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现在也好问问清楚,过了此刻,我便不再解答了……” 给她这么一说,卓少夫倒是不敢怠慢,正正经经地再看了一遍,然后才微微蹙眉道: “令尊大人语句甚明,只是他所谓壮志,不知是指何而言?” 司空慕容冷笑道: “卓大人请放心好了,家父身为江湖人,志亦在江湖,绝不会招兵买马,起意造反……” 第十三章 语重心长 卓少夫讪笑道: “下官不是此意,令尊在江湖上已膺剑帝之誉,盛名也到了极点,他还有什么壮志未申呢?” 司空慕容淡淡一笑道: “燕雀安知鸿鹄志,卓大人是朝廷命官,对江湖上的事何必问得这么清楚。” 卓少夫眨眨眼睛道: “令尊大人又说来日可虑……” 司空慕容一摆手道: “这也是江湖上的事,与大人无涉,而且时机未至,我不便宣布,等事情发生了,大人耳目聪明,一定会知道的。” 卓少夫满脸疑色,耸耸肩道: “既是小姐如此说,下官自然不便再问……” 司空慕容神色一整道: “你不问我,我倒要问你了,家父留书上所指的一年之期,你作何答复。” 卓少夫一怔道: “令尊大人想在一年之后,到宫里来将你接出去?” 司空慕容点头道: “是的,因此这一年中,我想暂留自由之身……” 卓少夫奸笑一声道: “小姐是想一年内暂不成婚……这个下官可无权作主……” 司空慕容肃然道: “你没权我可有权,你利用江湖规矩将我逼迫入宫,自然也应该给我一个脱身的机会……” 卓少夫又干笑一声道: “小姐这是何苦来呢,令尊留书上并未坚持……” 司空慕容断然地道: “家父不坚持我坚持,这场婚姻是我本身的事……” 卓少夫想了一下才道: “王子成婚并不是一件小事,必须等小姐熟习宫中礼节后,再经圣上赐准,与朝臣商定日期,昭告天下,绝非一年之内可告成定,因此小姐大可放心……” 司空慕容冷笑道: “你少要滑头,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么麻烦,你为何不敢答应我一年之期呢?” 卓少夫无可奈何,只有一耸肩道: “下官所说乃一般惯例,但是七殿下是个有作为的人,下官只怕他见到小姐的风采仙姿之后,一反往例,要求即刻成婚,圣上对他又百依百从,只怕也拦不住他……”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就是防到这一手,所以把话说在前面,一年之期必须遵守,否则别怪我不讲信用,我知道宫中好手万千,我杀不了别人,可杀得了自己,你最好一回宫就对那个什么七殿下说清楚,假如他想蛮来的话,最多可以得到我的一具伏尸。” 卓少夫被她这番斩金截铁的言词哧得一跳,连忙肃容道: “是!是!下官一定将小姐的意思转呈!” 司空慕容冷冷地道: “反正我已把自己的决心表白过了,到时候也不怕你们翻脸!” 说完又对呆立一旁的纪有德道: “纪五!堡主与公子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一片基业成立不易,就送给你们几个人吧,宗大侠虽然已代堡主去向武林各大宗派讲情,但有些人也许不可理谕,依然会找你们的麻烦,因此你们必须作一番准备,宇文老师的伤养好之后,你们还是央求他留下,也许可以帮帮你们的忙,再见了,你们投身在堡中为时虽暂,却已惹来一身麻烦,这是司空家对你们深以为歉的……” 纪有德那样铁铮铮的汉子,居然也泪水盈眶,哽咽地道: “小姐别那么说,属下等受堡主造就之恩,杀身难报,只要属下等活着一天,定然舍命保存此堡,以待堡主或小姐、公子回来,重振旧日声威……” 司空慕容也是珠泪盈睫,感动地道: “谢谢你!纪五,你们的忠心我会永远记得……至于重振剑堡声威,只怕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好了!我不再说了,你大概还有许多事要急着办,你去忙你的吧!” 纪有德恭身一揖道: “是的,属下当召集全堡之人恭送小姐登程……” 说着正待转身离去,却被司空慕容喝住道: “纪五!你别胡闹,我是被人家当做俘虏押走的,你难道要大家都看着我在那种狼狈的情形下离开吗?” 纪有德木然而立,卓少夫不好意思地道: “小姐如此说法,下官实在担受不起!” 司空慕容冷笑道: “你还有别的说法吗?” 卓少夫讷讷无法接口,司空慕容又苦笑着对凌云与雷始平道: “凌大侠凌夫人!小妹见过的人虽不多,但是深觉贤伉俪为年青一代中,不可多得之人才,江湖劫难年年有,但从未如今后两三年中即将遭遇到的那么严重,那个时候二位或许会谅解家父昔日的一些举动……” 凌云一怔道: “小姐所说的劫难是指何言?” 司空慕容似乎觉察到自己失言,连忙道: “时机未至,小妹实是无法奉告……” 凌云疑信参半地道: “小姐不能先示一点眉目吗?” 司空慕容坚决地摇摇头道: “不行!言之过早,有百害而无一利,小妹只是请求大侠别再以私人意气用事……” 凌云道: “那武当毁亭碎碑之事又当如何解决?” 司空慕容道: “剑堡已毁,武当大可重建碑亭……” 凌云摇摇头道: “不!在下并未击败司空家任何一人,碑亭虽可重建,武当盛誉难复。” 司空慕容愀然道: “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大侠难道还不满足吗?” 凌云也不禁怔住了,此时此地,他实在无法再提出要求与司空家人一战,可是自己退出道籍,习技剑谷,为的就是重振师门声誉,难道就此搁手罢了不成? 司空慕容见他沉吟之状,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乃轻叹一声道: “家父行事虽然过份一点,但晨此不足以惊醒各大宗派才大自满之迷梦,武当在激励之下,出现了大侠这等年青高手,其他各派也一定不甘寂寞,同作振发之准备,这才是家父真正的用心,小妹人微言轻,也许所云不足以置信,但宗大侠一定会上武当趋访贵派掌门人,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晓……” 凌云听了正想开口。 司空慕容却又拦着他道: “其实小妹大可不必作这些饶舌,但见凌大侠英气逼人,异日在应付武林劫难时,定然会成为一方主力,故而稍作忠告,万望大侠以大局为重,勿再戚戚私仇,即使再见到舍弟,也莫再存敌视之心,要知道若是那股邪恶势力成长时,武当所受者,当不仅止于毁亭碎碑。” 凌云被她一番大道理说得闭口无言,更被她一连几个武林劫难,弄得满头雾水,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司空慕容凄艳地一笑,回头对卓少夫道: “卓大人!我们可以走了。” 卓少夫也莫名其妙,直等她提出催促时,才从迷惘中惊觉过来,连忙点头道: “是的!下官早就想走了,只是不敢打断小姐的高论。” 司空慕容轻叹道: “言者自言,听者自听,我就是说破了嘴皮,人家不相信也是枉然,算了!走吧!” 说着她已领先在前面走了。 纪有德恭身一礼,哽咽地道: “小姐,您多保重……” 司空慕容点点头,却什么都不说了,长谷一夫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卓少夫一攒眉头道: “先生能行动吗?” 长谷一夫困难地移动两步道: “瞎子勉强可以走……” 卓少夫嗯了一声,神情上显得大是为难。 长谷一夫好似猜透他的心事,连忙道: “卓大人不能为瞎子耽误行程,只管护送司空小姐先走好了,瞎子自己会到京中去的。” 卓少夫想了一下道: “下官实在是急于回京覆命,不能相伴先生,待下官通知余杭县治,着他们准备软轿,慢慢送先生入宫吧。” 长谷一夫摇摇头道: “不用!不用!瞎子走路惯了,自己会进京报到的,大人先请吧,见到敝国兵卫领班时请大人关照一声就是了。” 卓少夫见司空慕容已有不耐之状,再也顾不得跟他多搭讪,遂应付一声道: “那当然了,下官这会替先生大大美言一番,先生这次功劳太大了……” 说着尾随在司空慕容之后,飞速地离去了。 纪有德走开了,偌大的一片庭院,只剩下了凌云、雷始平与长谷一夫三人。 凌云见声势喧赫的剑堡,在刹那之间,变成了这么一付冷落之状,心中难免涌起一阵无可名状的感慨,长谷一夫却突然道: “二位可愿带领瞎子出去吗?” 凌云见他忽然要求自己等二人领他出去,倒不禁为之一怔,心中本不愿意,但是看到他翻着白眼,一张孤苦无助之状,又觉得有些不忍,乃点点头道: “好吧!反正我们自己也要出去。” 长谷一夫笑了一笑道: “谢谢大侠,瞎子也不会麻烦二位太久,只要出了剑堡,瞎子自己就会走了。” 说着将剑鞘的末端递了过来,凌云握在手中,就以那柄剑作为联系,牵着他向前走去。 雷始平一言不发,倒赶在最前面带路,走出空院,穿过剑堡的大门,但见剑堡的其他三名侍从——“莲花剑客”康希文、“七煞剑”南光与“青蒲剑客”卜铮三都是神情落寞,空手站在那儿,见他们过来,康希文淡淡一拱手道: “凌大侠,司空堡主不在剑堡了,剑堡却并未在江湖上除名,大侠若是见到其他江湖朋友,假如他们对剑堡的过节未能放下的话,只管派人前来好了,剑堡中照样可以接待下来。” 凌云不禁一怔,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惊异,因为他的语气与司空慕容临走时所交代的大不相同。 雷始平按捺不住,秀眉一剔道: “你这是代表谁在说话?” 康希文冷笑一声道: “我身为剑堡中人,自然是代表剑堡讲话。” 雷始平也冷笑一声道: “你的话能作数吗?” 康希文怫然道: “我乃堂堂男子汉,讲话自然作数。” 雷始平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之色,扁扁嘴角道: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充其量你也不过是剑堡中的一个奴才罢了,而且据我所知,你在奴才中还够不上算是顶尖人物,假如这话出自纪有德口中,我还信得过一点,你算什么玩意儿……” 康希文的脸色涨成一片酱紫,方自准备发作,旁边的南光轻扯他一下道: “康兄,你先忍耐一下,事情还没有到公开的时候……” 康希文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勉强压制住怒气,咕咕哝哝骂道: “妈的!我已经受够气了……” 南光又碰碰他道: “忍耐一下,迟早都有你我出人头地的日子。” 康希文这才不开口了,南光却对雷始平拱手陪笑道: “凌夫人!康老兄性子太急燥,又不擅于言词,所以话说出来不太动听,请你不要见怪,贤伉俪刻下意欲何往?” 雷始平见他们言辞闪烁,好似别有隐情,心中微微一动,表面仍是一付傲态道: “这有告诉你们的必要吗?” 南光笑笑道: “在下不过是随便问问,凌夫人不说也没关系,此间出去的路途十分复杂,在下替二位作个引导如何?” 雷始平冷笑道: “用不着,我们自己会进来,自己也会出去。” 南光却始终不生气,笑着拱拱手道: “既是如此,在下恭祝贤伉俪旅途平安,后会有期了。” 雷始平哼了一声,掉头拔步而行,凌云牵着长谷一夫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他们进来时下船的地方,但见几只小船泊在河畔,却不再有人在那儿看守。 凌云一皱眉头道: “始平!我们是由宗老前辈领路进来的,等一下到了山洞里面,水道分岔,你还记得吗?” 雷始平笑笑道: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只要跟着流水走就是了,迟早都会走出去的。” 长谷一夫却道: “既是二位对水道不太清楚,不如改由旱路出去!” 凌云一怔道: “旱路?这儿只有一条通道。” 长谷一夫微笑道: “不见得吧!我们就是由旱路进来的。这条旱路十分隐蔽,恐怕连剑堡中的人,知道的也没有几个……” 凌云不信道: “连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又会晓得的呢?” 长谷一夫轻叹道: “这一点不能不佩服那位云骑尉卓少夫大人,他人虽在宫中,对于江湖上一切的动静都了如指掌,甚至于这种隐蔽的通路也瞒不过他……” 凌云怔了一怔才道: “那卓少夫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长谷一夫连连摇头道: “不得了!他在宫中的权势炙手可热,云骑尉的职务虽然只是皇上的侍卫,可是许多一品大臣见了他也得弯腰低头……” 凌云道: “我不是问他的权势大小,只是问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长谷一夫默然片刻道: “这个问题倒很难答覆,因为到现在,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工夫真正到了什么程度……” 凌云诧然道: “你们都没有跟他交过手吗?” 长谷一夫摇头道: “交过手也没有用,他的实力简直高不可测,敝国一共派来四个人,以剑术而论,是已死的寺田较差,宦中还有一个铃木三郎与瞎子不相上下,领班兵卫正雄最高,我们四人都曾和他印证过剑术,他与寺田交手时,似是靠着侥幸才胜一筹,可是跟我们交手时,也像胜得很侥幸,最后是领班兵卫正雄宙剑请教,他又领先一着,居然也是侥幸……” 凌云诧然道: “那会有这么多的侥幸?” 长谷一夫翻着白眼道: “问题就在这里,假如他侥幸能胜过寺田,对我们时就绝无侥幸可言,因此我说他的实力高不可测。” 凌云不禁默然,雷始平却似不服气地道: “这么说来他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强了,那他今天为什么自己不出手,尽叫你们去拼命呢?” 长谷一夫想了下道: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今天的场合不同于普通印证剑法,出手即判生死,他为了隐藏实力,自然不随便出手拼命了。” 雷始平仍是不解道: “为什么?” 长谷一夫叹道: “夫人也是剑中高手,怎么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对一些剑术造诣较深的人来说,真正精妙的招式只能使用一次,只要落人第三者眼中,这一个招式就不再为绝招,高手取敌,决生死胜负于刹那之间。时间充分一点的话,任何招式都可以想出预防之策,所以高手比剑,绝不留对方活命,就是为了保留招式的精奇变化不外泄。卓少夫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尽量避免出手……”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我倒不以为然,只可惜今天拙夫对寺田一战,先生无法看得见。” 长谷一夫笑笑道: “瞎子目盲耳不盲,凌大侠的高明剑法,瞎子听得清清楚楚……” 雷始平一惊道: “你隔得那么远也听得见?” 长谷一夫笑道: “瞎子出身于听风流剑派,听风知迹,正是我们这一流派的持长……” 雷始平乃一笑道: “那先生对拙夫所用的剑招作何看法?” 长谷一夫肃容道: “凌大侠剑下变化奇奥莫测,瞎子直到现在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为凌大侠那一剑,将瞎子以往的观念都推翻了,所以瞎子特别单独留下,与贤伉俪同行……” 凌云失声道: “什么?你是故意留下来的?” 长谷一夫点点头道: “不错,瞎子所受系皮肉之伤,丝毫不影响行动,可是我刚才故意装得很严重,为的就是不想启卓少夫之疑……” 凌云想了一想,觉得他并没有说谎,尤其是自己牵着他走了这一段路,步伐轻盈,根本就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心中不禁动疑,连忙道: “先生此举是何用意?” 长谷一夫摇摇手道: “大侠请不要误会,瞎子绝无恶意,不过是想与大侠交换一点意见……” 雷始平也急道: “什么意见?” 长谷一夫摆摆手道: “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 雷始平不表同意道: “为什么?这里也没有别人?” 长谷一夫神色很正经地道: “瞎子此举对大侠有益无害,或许对贵国武林今后气数也有很大的关系,请二位相信瞎子,我们换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再谈吧。” 雷始平沉吟良久才道: “好吧,我们暂且相信你,你说要从旱路出去的,你知道走法吗?” 长谷一夫微笑道: “瞎子对于走过一次的路,绝不会忘记,这河岸对面,是不是有一片桑林,中间夹着几棵樱桃树?” 二人望向对岸,果见苍翠的桑林中,闪耀着一点点鲜红的艳光,正是满枝樱桃已熟…… 长谷一夫见他们不说话,知道自己的指证没有错,遂笑笑道: “看来还是瞎子给二位引路吧!” 说着先跨上了一只小船,举手招呼二人上船,凌云与雷始平对望一眼,在疑信参半的心情下跨到船上。 长谷一夫伸出剑鞘,向岸上撑去,凌云见了连忙道: “先生!等一下,那系船的绳子还没有解开……” 话还没有说完,船身已开始向对岸移去,那系索沉在水中,约莫有七八尺的余裕,另一头拴着岸上的木椿。 长谷一夫的动作比一个看得见的人还要准确敏捷,缆绳被船身牵引,将要扯直之际,他忽地伸手拔剑,寒光一探,绳索拦腰中断,船尾还拖着两尺来长的一截断索,划破水面,向对岸荡去! 那河流宽约五丈余,船行虽缓,也眨眼即到,凌云等二人上了岸,长谷一夫跟着跳上了岸,利用双足的蹬力,将那条船又送回对岸去。 二人对他这个动作正自不解,长谷一夫笑笑道: “这一来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从那条路走的。” 凌云朝雷始平又看了一眼,二人对他的细心,流露出由衷的佩服。长谷一夫却一直朝桑林中走去,来到樱桃树下,伸手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嚼了一下,摇摇头又移到另一棵树,照样又尝了一粒樱桃—— 如此一直转到第四棵,才点点头笑道: “就是这里了!”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长谷一夫道: “认路!” 雷始平怔然道: “认路跟吃樱桃有什么关系?” 长谷一夫笑道: “关系大了,这桑林之中,遍布了各种机关埋伏,要不然就是阵图排列,今天进来时,卓少夫就再三关照,叫我们跟着他,不要走错一步,否则陷身其中,一辈子都无法脱因,瞎子没有办法认路,只好沿途尝樱桃,辨味做记号,由此顺着酸樱桃树前进,才可以安然通行……” 凌云见那簇樱桃树共有十几株,每一株的形状都差不多,不禁怀疑道: “先生!你不会弄错吧?” 长谷一夫笑道: “不会!眼睛或许会弄错,瞎子舌头最可靠,这些树中只有一颗是酸口的。” 说着顺着那株树向阳的方向走去,凌云跟在后面,雷始平则夹在中间,走出十几丈远,又是一簇樱桃树阻路。 长谷一夫如法泡制穿过七八丛樱桃树后,来到一片树木较稀的空地上,长谷一夫停止脚步道: “好了,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在这儿讲话,再也不怕人家偷听了。” 凌云心中仍然对他保持戒备,连忙问道: “先生有何见教?” 长谷一夫白眼翻了半天才道: “请大侠拔出剑来!” 凌云诧异道: “做什么,难道先生有意与在下较量一场?” 长谷一夫满脸肃容道: “请大侠暂时不要问原因,依照瞎子所讲的做就是……” 凌云见他说得很正经,只得依照他的话,呛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擎在手中。 长谷一夫又对雷始平道: “凌夫人,假如你不介意,请你到一旁的树底下去等着,瞎子与凌大侠所谈之事,十分重要……” 雷始平怫然不悦道: “我们是夫妇,再重要也不能把我撇开。” 长谷一夫叮然轻响中,也把自己的长剑拔出了鞘,正面向着她道: “夫人若执意不肯离去,瞎子只好用武功强迫夫人走开了。” 雷始平怒道: “我就知道这个东洋瞎子没安着好心眼儿,你倒底在搞些什么鬼?” 长谷一夫嘿地喝了一声,长剑猛刺过来,由于势子太急,雷始平来不及拔剑抵抗,逼得向后倒纵出七八步,已经退到一排桑树附近。 长谷一夫却不肯放松,跟着过来又是一剑,雷始平没办法,只好再往后纵,身子已到桑树后面去了。 第十四章 侠肝义胆 凌云见状大惊,恐怕长谷一夫继续追击,连忙飞身过来,振腕刺出一剑,口中大叫道: “瞎子!你做什么?” 长谷一夫回身一剑,迎住凌云的来势,将他挥退两三步,凌云还想再度进攻,却见长谷一夫已经把长剑归回鞘中,显然不想再作对敌之意。 凌云怔了一怔道: “你这是干什么?” 边叫边向桑树后瞧去。 说也奇怪,那排桑树虽然是密密排生,每株之间也至少有两三尺的距离,树干粗不过一尺,无论如何也遮不住一个人的身体,可是雷始平纵身退到桑树后面,居然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凌云这一急非同小可,顾不得再去纠缠长谷一夫,连忙对着树后大叫道: “始平!始平!你在那里……” 雷始平全无一点回应,倒是他身后的长谷一夫道: “凌大侠请尽管放心,尊夫人此刻陷身于九宫迷阵之中,不过无法行动而已,绝无其他妨碍……” 凌云心切雷始平的安全,那里能放下心来,可是当他身子刚向树旁移动时,瞎眼的长谷一夫立刻发觉了,飒的一声,倭剑又拦住了他的去路道: “凌大侠!若无瞎子指引,你不但找不到尊夫人,只怕自己也要失陷在内了,那时瞎子又无法与你取得连络,你就得一辈子在这里面摸索了!” 凌云见他说话的态度很庄重不像虚言恫哧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怒,当下将脸色一沉道: “你把我们夫妇分开,究竟是何用意?……” 长谷一夫笑了一下,缓缓道: “瞎子不是说过了吗,瞎子有些最重要的机密,要单独与大侠商榷。” 凌云怒道: “再机密的事也不应该背着我的妻子。” 长谷一夫哈哈笑道: “瞎子的想法刚好与大侠相反,天下最不可靠的人,莫过于床头人……” 凌云立刻怒形于色道: “你不可侮辱我的妻子!” 长谷一夫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怒意,因之也将嬉笑的神色一敛,正正经经地说道: “瞎子并无侮辱尊夫人之意,瞎子之言,乃是指天下所有为人妇的女子,一个女人可以与同安乐,共患难,甚至于共生死,就是不能分享机密,瞎子也说过这一番举动,事关贵国武林劫运,假如凌大侠执意不信的话,瞎子只好作罢。” 凌云被他庄重的态度慑服住了,怔了片刻才问道: “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长谷一夫将他拖回空地中央道: “大侠请先坐下!” 凌云带着满腹狐疑,暂且依着他的话,就地坐了下来,长谷一夫也在他对面坐下道: “请大侠将佩剑正举手中,对着剑发誓,今日之事,决不再对第二人说起。” 凌云依言举起剑道: “必须要这么隆重吗?” 长谷一夫肃容道: “是的,请大侠记住,这第二人是除了大侠之外,任何人都包括在内,甚至于尊夫人……” 凌云不耐烦地道: “知道了,你好像对于我的妻子有着成见。” 长谷一夫叹了一声道: “不是瞎子对尊夫人有成见,而是瞎子知道二位伉俪情深,事后尊夫人如向大侠询问,大侠断然会告诉她,是以瞎子才要求大侠起誓……” 凌云想想他的顾虑倒是不无道理,可是他始终觉得不该背着雷始平做事,因此又替她辩道: “我的妻子比一般女子不同,她的机智心计都胜过我许多,而且我的剑法也是他传授的……我所说的剑法是指武当剑法以外的几手精招。” 他末一句话补充是怕长谷一夫误会他忘了本,可是长谷一夫却不去注意这些小节,只是庄重地道: “瞎子担心的就是因为尊夫人太过于聪明。” 凌云一怔道: “聪明的女子有什么不好呢?” 长谷一夫轻叹道: “一个聪明的妻子最感兴趣的事,便是刺探丈夫的秘密,瞎子敢担保大侠再见尊夫人之后,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向大侠盘问我们谈话的内容,所以瞎子才要求大侠对剑起誓,你我都是学剑的人,随身佩剑更是神圣无比,相信大侠不至于违誓冒渎神圣吧。” 凌云呆了一呆才道: “先生对于女人倒是了解颇深。” 长谷一夫叹道: “是的,尤其是对于聪明的女人,不但是了解,更具有深深的戒意,因为我们听风流剑派就是吃足了聪明女人的亏。” 凌云诧然地道: “先生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长谷一夫默思片刻,才叹了一声道: “说起来可太长了,瞎子不妨长话短说吧,听风流剑派原来并不限于仅传盲人,而且在扶桑岛执剑道第一把交椅,所向无敌,当时能与敝派掌门人丸下祖师下值英年,荣膺全国第一剑手之誉,又娶得扶桑第一美女为妻,可是十年后再度轮剑,丸下祖师竟然败于无影一字流新起年青剑手兵卫荣一郎之手……” 凌云怔然道: “兵卫荣一郎,那不是……” 长谷一夫苦笑道: “兵卫荣一郎就是敝国此次派来兵卫领班的祖父,而敝派丸下祖师所娶的妻子正是兵卫荣一郎的妹妹,她化名宫间美子下嫁丸下祖师,目地就是刺探敝派的听风两大绝招,透露给她的哥哥……” 凌云讶然地道: “难道贵派一无所知吗?” 长谷一夫叹道: “那女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装做完全不解剑术,与丸下祖师生活了十年,丸下祖师练剑的时候,她在旁边侍候着,经过十年的揣摩,她终于得去了敝派剑术的精华,使敝派屈居于次……” 凌云呆了半天才道: “听说贵国女子是最尊敬丈夫……” 长谷一夫叹道: “是的,可是宫间美子是为着她家族的声誉而下嫁过来的,她在达到目的后,为了惩罚启己对丈夫的不忠,剖腹自杀了,丸下祖师在愤慨之余,用剑刺瞎了自己的双目,立下誓规,听风流剑派从此只传盲人,以免再受美色之惑。瞎子将本门这段不光荣的丑闻公之于大侠之前,就是为了给大侠一个借镜。” 凌云怔怔地道: “可是拙荆与我并无利害之争……” 长谷一夫凛然道: “女人心,海底针!瞎子实在不敢相信她们。” 凌云想了一下才毅然地道: “不!我相信我的妻子,因此我不能发这个誓,我以为夫妇之间绝不该有秘密。” 长谷一夫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失望之色,默思片刻后才轻轻地叹道: “大侠对尊夫人如此情深,瞎子不好再说什么,可是瞎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无法再去找别人了,只有请大侠答应将这个秘密保守半年。” 凌云连忙道: “只要半年?” 长谷一夫点点头道: “是的!只要半年,过了半年,大侠即可不受誓言约束。” 凌云不信道: “半年的约束有什么用呢?” 长谷一夫诡异地一笑道: “半年之后,大侠恐怕再无余闲,那秘密对尊夫人也没有什么用了。” 凌云开始在考虑是否该接受他的条件,长谷一夫却似已猜到他的为难之处,笑了一下道: “这半年中,大侠无须与尊夫人分开,只要遵照瞎子的方法,也不怕尊夫人将秘密探悉。” 凌云耽心的就是这两件事,一来是怕与雷始平分开,二来是怕在雷始平面前,无法守得住秘密,听他这一说,问题全解决了,遂慨然道: “好!我接受你的条件。” 长谷一夫慰然一笑道: “请大侠慎重立誓!” 凌云肃容凝神,手擎长剑朗声道: “皇天在上,凌云对剑立誓,今日与长谷先生相约之事,在半年内若妄告一人,当受乱剑穿心之惩。” 长谷一夫也肃容起立道: “好!瞎子相信凌大侠当非轻易毁誓之人,请大侠受瞎子一拜。” 说完他恭身拜了一拜,凌去连忙将他扶住道: “先生不必如此,现在请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话没说完,他的脸色忽的一惊,因为他发现长谷一夫的身子突然变得异常软弱,他扶着长谷一夫的胳臂,可以体念到他在颤动着,连忙问道: “先生,你怎么了?” 长谷一夫虚弱地推开他的手道: “瞎子的毒药发作了,刚才说了那么多不相干的话,浪费了许多时间……” 凌云大惊道: “什么,你中毒了……” 长谷一夫惨然微笑道: “不是中毒,是瞎子自己服下慢性的毒药,这是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瞎子受司空堡主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凌云更惊道: “司空皇甫跟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长谷一夫在片刻之间,变得更为颓弱,他的额上汗水直滴,脸上肌肉也不住地颤动,软弱地道: “大侠别问这么多,瞎子此刻的生命已危在顷刻,但愿我能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才好,在瞎子说话的时候,请大侠不要打岔……” 两个时辰之后,凌云带着一脸的泪容,将最后的一把土堆在对面的新坟上,然后用剑砍下一段桑树,植在土丘前面,小心翼翼地刻下几个字: “海外扶桑国听风流剑士长谷一夫之墓” 然后他又以凄惨的声音轻祝道: “先生!您以一个异国剑士的身分,却为中原武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敬意与感激,但愿我能达成你的愿望,以不负您的牺牲,事成之日,我将把您的英骸归葬故土……万一不能如愿,您在此地也不会寂寞的,凡是中原为正义而献身的英灵,都会是您的泉下知己……” 在一个深长的叹息后,他作了最后的一瞥。 当他转过桑林,但见雷始平像疯了一般,拿着长剑在四处乱劈,地下到处都是断技残叶。 直到看见他之后,她才止住了手,飞也似地扑过来叫道: “云!你是怎么了?那个瞎子呢?” 凌云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叹道: “始平!别那么说,长谷先生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雷始平夺回了手怒声道: “那一点值得尊敬!我非要砍他两剑才消得心头之恨,他把我困在这儿,心里又惦记着你,几乎都要急得疯了……” 凌云见她在这等情形之下,犹不忘自己的安全,心中也十分感动,忙拥着她的肩膀道: “始平!这不怪你会着急的,可是你总不会去记恨一个已死的人吧!” 雷始平一惊道: “什么!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凌云惨然点头道: “是的!他死了,身死异张难为鬼,心存侠义照人间,你应该原谅他……” 雷始平莫名其妙地道: “云!你在说些什么?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凌云沉吟片刻才道: “他早已服下了毒药,在告诉我几句重要的话后,又传了我几手剑法就死了!” 雷始平呆呆地望着他道: “他告诉你一些什么话?” 凌云肃容道: “他说中原武林将有一场空前的巨劫!” 雷始平连忙问道: “什么巨劫?” 凌云摇摇头道: “不知道!他来不及告诉我详细的情形,因为他那时已危在呼吸之间,只能对我作挽回劫运的指示!反正我们总会遇上的……”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奇怪!司空皇甫这样说过,司空慕容在临走也说过……” 凌云道: “目前知道这详情的,恐怕只有他们父女两人,长谷一夫是听司空皇甫说的,可是他来不及告诉我就死了,不过我想司空父女俩绝不会胡说……” 雷始平道: “司空皇甫是找不到了,我们应该到宫中去问问司空慕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好作个准备!” 凌云摇摇头道: “目前我们没有空,我们要到一个地方去!” 雷始平一眨眼道: “到那里去?去做什么?” 凌云道: “那地方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在那儿潜居半年,将长谷一夫传我的几手剑法练熟,在异日挽回武林劫运时,这几手剑法大有用处!” 雷始平不信道: “长谷一夫还有什么高明的剑法?” 凌云正色道: “始平!你不要看不起长谷先生,他传我的这几手剑术可说是冠绝古今,奥妙无匹……”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他既能传授给你,为什么自己不练练好呢……” 凌云一叹道: “他是个瞎子,这几手剑法却非用眼不可,所以他自己无法学成!” 经他这一说,雷始平才有点相信了,想想道: “我能学吗?” 凌云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浮着一层希冀之色,心中暗暗一叹,觉得长谷一夫的顾虑的确是对的。 雷始平也觉察了他的脸色有异,连忙一笑道: “去,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我想长谷一夫一定是不准我学,所以才把我撇开在一边……” 凌云微叹一声道: “长谷先生的确是不想你学,因为他觉得你太聪明,学起来的进境一定比我快,他不愿意一个女人比她的丈夫强。” 雷始平笑笑道: “为什么?他怕我会欺负你?” 凌云点点头,雷始平却换了一付诚恳的神态道: “云!你想我会吗?” 凌云摇头道: “不会的,他不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深。” 雷始平慰然笑道: “这就对了,他不明白我,你该知道我!其实他不让我学,恐怕还不是这个意思?” 凌云微惊道: “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雷始平笑道: “他是东洋人,据说东洋人最看不起女人,所以他才不愿我强过你。” 凌云这才放下了心,轻轻一笑道: “你说得也许有道理,不过我决定不理他的话。” 雷始平高兴地道: “那你是肯让我一起学了?” 凌云点点头道: “自然了,我们是夫妇,夫妇之间,应该以诚相见,不应藏有任何秘密……” 他究竟是个老实人,说这几句违心话时,脸上都红了。 雷始平只道他是为了违背长谷一夫的吩咐而感到心中不安,连忙宽慰地道: “云,别理那个臭瞎子的话……” 凌云一皱眉道: “始平!你别再那样叫他。” 雷始平一笑道: “好吧,我也叫他一声长谷先生,这位长谷先生心中存有男人第一的成见,所以才不愿我比你强,其实我们夫妇一心,我学会了那几手剑法,对你只有帮助,我一心一意就想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凌云不敢再说下去了,生怕自己会再受她深情的感动,而将长谷一夫的话和盘托出,连忙岔开话题道: “我们赶快到那个地方去吧!那是一个隐僻的石洞,就在这桑林外面。” 雷始平一怔道: “就在外面?” 凌云点头道: “那是司空皇甫本人外,恐怕只有我们知道了……” 雷始平不禁有点狐疑道: “是司空皇甫要我们到那儿去的吗?” 凌云点头道: “不错,因为那地方十分隐僻,绝不会被人发现。” 雷始平仍是不放心道: “司空皇甫不会有其他用心吗?他与我们之间还有过节未了……” 凌云一笑道: “你太多心了,司空皇甫开罪天下武林道别有苦心,这一点我们不久就会明白,至于他要我们躲在那个秘密洞中的用意,长谷先生倒是说过了,他说那场武林劫运马上就要开始,江湖上即将出现一股从所未有的邪恶势力,他的剑堡中除了少数一、二人外,其余的早就在那邪恶势力的控制中……” 雷始平点头道: “这倒可以相信的,我们在离开剑堡时,那康希文、南光、卜铮等人的态度就十分可疑……” 凌云点头道: “所以只要那个隐伏的魔头一公开露脸,我们绝对不会逃过他的注意……” 雷始平诧然道: “隐伏的魔头是谁?” 凌云摇摇头道: “不晓得,我所知只有这么多,不过司空皇甫认为我们只有躲在那个秘窟中,才不会被人发觉,等我们把剑法练成之后,就不必再怕他们了。” 雷始平想了一下才道: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我们只好一试了,你认得出路了,我在这儿转了半天,几乎要把所有的树都砍光了,还是闯不出去……” 凌云一笑道: “你一辈子也砍不光的,这是九宫迷阵,若不得其妙,你会活活困死在里面,现在跟我走吧!” 说着牵了她的手,开始在密集的桑林中穿行,有时还停下来,数数桑树的左右排列,约莫经过半个时辰,他们已转出桑林。 然后踏着高可及腰的荒草,摸索到一座小山之前,登上山峰后,已是月丽中天,星光闪烁的深夜了! 凌云在峰顶上转了一下,最后认定方向,笔直向一片布满蔓藤的山壁走去,掀开蔓藤后,果然看见一个小洞。 洞很小,必须伏下身子,匍匐着爬进去,他立刻毫不考虑地弯下腰,雷始平一把拉住他道: “云!我还是不太放心……” 凌云轻笑一声道: “我相信司空皇甫不会害人的!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你还是先别进洞,等我去看一下再说。” 说完不待她同意,就向洞中爬去,雷始平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是走到洞口,她还是停住了。 因为这个洞太窄了,若是在洞中遇到什么危险或袭击,连退出来都不容易,更别说是抵抗应付了。 是以她觉得还是留在外面,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策应起来也方便一点。拔出了长剑,徘徊不过片刻。 凌云已带着一脸笑意,在洞口伸出头来叫道: “始平!快进来吧,那里面大得很,一切都准备得很充分,足够我们半年之需,进来吧,把洞口的草掩上,我们便与这个世界整个地隔离了。” 雷始平听他招呼后,遂也弯着腰,先将洞口的藤蔓拖过来,重新将山洞掩盖好,在后进了洞。 开始的三、四丈仅需要低头匍匐,到了后来,路越来越窄,简直是扁过身子作蛇行了! 第十五章 别有洞天 雷始平不禁怨道: “你不是说里面大得很吗?我怎么越走越小呢?” 在前面曲身领路,笑着回答她道: “别急,别急,好景自在后面,包你别有洞天。” 雷始平将信将疑地再向前行了一阵,终于通过了狭窄的通道,不但身上一松,眼前也出现了一片无法相信的奇景。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在那片岩壁之后,会有这样一处洞天福地,翠木葱茏,清溪曲绕,比她在武当山后面的那个瘗恨园美丽多了。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她对于开辟这一片谷地的人,不禁从内心生出由衷的钦佩。 除了入口一片岩壁阻掩外,另一边是绝岳深谷,其余的两面都是密密的丛林,排列方法十分奇特,想来一定是另一种深奥的阵图布设,所以中间这一片空地与外景可以说是完全隔绝的…… 在近水之滨有一幢精致的小木楼,楼前的空场可供练功之用。 步入小楼,底下是起居室、贮藏室与厨房,楼上则是卧室与静修室及书房,书房中准备着琴、棋、书画、鱼具等,足供住的人在无事进调情怡性之用。 雷始平看一处赞一处,最后才叹道: “太好了,在这里面一辈子不出去,我也心甘情愿的……” 凌云也微微一笑道: “这里虽是司空皇甫设计的,他自己可是一天都没有呆过,现在可是我们的产业了,将来我们倦游江湖之后,就偕隐此处,永远厮守着不出去了。” 雷始平幸福地点点头,最后轻轻一叹道: “倦游江湖,那日子太长了,我可不敢作那等奢望,还是把握住眼前算了,目前我们最少还有半年的日子可以在这儿,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在这神仙洞府中住上半年,足堪慰此一生了……” 凌云却被她的话触动了心事,不住地喃喃低头念着: “洞中七日,尘世千年,洞中七日,尘世千年……” 雷始平笑着道: “云!你又在做神仙梦了……” 凌云神色凝重地道: “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别的事。” 雷始平依然笑着道: “什么事能跟你的神仙梦连到一境儿去呢?” 凌云叹道: “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只是从你那句洞中七日的语,想到半年之后,我们出去时,那个世界不知是什么样了……那武林劫运一定已经开始了……” 雷始平哦了一声道: “原来你是为着这个担心,那岂不是札人忧天吗?该发生的事,你阻止不了……” 凌云朗然道: “未发生的事总可以设法预防吧?” 雷始平望了他一眼,突然地觉得他开始有点变了,变得与以前谦冲怡淡的心情大不相同了…… 默然片刻后,她才轻轻地问道: “云,你怎么对江湖上的事突然关心起来了?” 凌云轻轻一叹道: “是的!从前我只想能击败司空家,重振师门声誉就够了,可是现在我的责任已不是那么简单了!” 雷始平怔了一下道: “这是怎么说呢?” 凌云道: “这是司空皇甫交给我的,他不但交给我一个沉重的任务,而且亦将剑皇的头衔交给我了,你不是想成为剑后吗?现在你已经是了!” 雷始平更感楞然道: “我?” 凌云点点头,忽而又转为严肃道: “当然,你现在只能膺一个虚衔,必须要等六个月之后,我的剑法真正学成之后,你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承当剑后之衔……” 雷始平莫名其妙地道: “就凭长谷一夫传给你的那几手剑法吗?” 凌云连忙道: “不!那剑法实在是司空皇甫的,长谷一夫只应他之请转授给我而已!” 雷始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凌云知道她还不明白,乃叹道: “司空皇甫与长谷一夫之争,实际上司空皇甫胜了,他只用了一招就将长谷一夫的剑击脱了手,他们在里面那么久,实际上是司空皇甫将剑决说给长谷一夫听,再要他转授给我……” 雷始平诧然道: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凌云摇头道: “不知道!不过他是个很可敬的人,照我的想法,他这一切的举措都为了掩人耳目,唯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别人对我们的注意,使我们能安心在此练剑。”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这也许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他自己会这些剑法吗?” 凌云摇头道: “不会,这当然不是他自己不能练,而是他受着一种约束不准练……” 雷始平连忙问道: “什么约束?” 凌云道: “这个他没有说,长谷一夫也没有问,他在比剑失败之后,已经服下了预藏的毒药,他们听风流剑派门下的剑士有个严格的限制,一生不准有一次失败,司空皇甫为了对他有所要求,所以才不杀他,可是长谷一夫却无法原谅自己……” 雷始平默思片刻,才低声道: “奇怪!奇怪!……” 凌云连忙道: “又有什么奇怪的?” 雷始平微笑道: “我在奇怪司空皇甫为什么将剑皇帝之衔赠给你,而不留给他的儿子……” 凌云想想才道: “这句若是别人问起来,我定然不肯回答,因为我们是夫妇……” 雷始平赶紧道: “是啊,你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呢?” 凌云低低地道: “司空南宫不是他的儿子,只有司空慕容才是亲生骨肉,可是那几招限于天赋,不适合女子,他只好选中我了……” 雷始平不信地道: “不可能呀,司空南宫与司空慕容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分明是一对孪生姊弟……” 凌云摇摇头道: “长谷一夫转告给我的只有这么多,真正的情形,恐怕只有见到司空皇甫后,才能问清楚了。” 雷始平道: “我们还见得到他吗?” 凌云道: “应该是能见到的,司空皇甫又没有死,对于将来挽回 (此处缺两页) 上一顿。 湖上的游人少多了,可是秋蟹正肥,凌云被她说动了心,遂也答应了。 两人雇了一只大船,买了十几只大蟹,又叫船家到馆子里炒了几样时鲜菜肴,一起搬到船上,一面拾夺着,一面吃着…… “秋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这是诗人们的雅境,尤其是雨点打在枯荷上,必必剥剥的声音,别绕情趣,可是对于存心观赏三潭印月的湖上游客,却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雷始平对着那船窗外的雨丝风片,口中直骂着上天恶作剧,凌云却笑着安慰她道: “你别怨天尤人了,风雨无情,你为什么不从有情处观这呢?古人还有着‘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名句呢……” 雷始平撅着嘴道: “雨有什么好听的。滴滴答答的,下得人烦死了,满天都是黑云,把月亮都遮住了……” 一语未毕,湖上却传来一阵壮凉的歌声,唱的是蒋捷的虞美人——听雨——斯时斯景,倒是别饶韵味。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卢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檐前点滴到天明……” 歌声中带着无限的感慨,悠悠而终,这时又听见另一个苍老的喉咙道: “宗大侠,凄风苦雨,已足增人愁怀,再加上你这一阙悲歌,当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了……” 凌云先听歌声已经觉得很熟悉,及至听到那个后来说话的语声后,反倒怔住了,脸上带着极为古怪的神色。 雷始平自是十分诧异,连忙问道: “云!你是怎么回事……” 凌云用手直指,口中仍是说不出话来,雷始平更为奇怪的道: “那唱歌的人我也听出来了,正是那姓宗的老头子,所以他才有那么感慨……” 凌云呐呐地道: “不……我不是为了宗大侠而吃惊,我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口音,好像是我师父……” 雷始平也是一惊道: “你的师父?” 凌云点点头才道: “当然是我以前的师父。” 雷始平立刻道: “你师父不是武当的掌门司教一心道长吗?他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凌云道: “不晓得,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雷始平又道: “你会不会听错了,隔得这么远,你又没见到你师父了,那里还会记得他的声音?” 凌云连忙道: “绝不会错,这声音我从小就听惯了,始平,我们应该回转去看看……” 雷始平连忙拦阻道: “不!就算真是你师父,你已经脱离道籍,没有再见他的必要……” 凌云轻叹道: “始平,我虽已不是三清弟子,可总还是武当门人,掌门人来了,我总该去拜见一下的。” 雷始平摇摇头道: “我呢?我不是武当门人,恨天姑姑规定我不得与武当的道士接触。” 凌云诚恳地道: “恨天姑姑并不是恨我武当派,只是为了报复紫虚祖师的薄情而已,现在你已经成了我的妻子,我觉得这段怨恨也该解除了……”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那他还会把你叫回去做道士吗?他会叫你离开我吗?” 凌云微微一笑道: “原来你是为这个担心,那真是太孩子气了,道籍一旦削除是再也无法恢复的了,所以世上尽有半路出家的人,也有还俗的道士,却从没有还了俗又出家的人……” 雷始平脸上方松了一下,可还不能十分放心,紧追着问道: “你不会骗我吗?” 凌云肯定地点头笑道: “我绝不骗你,而且你放心好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再也没有人能使我们分开了。” 雷始平深情地望他一眼,激动地道: “去!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奈何死别,绝不生离,而且就是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 凌云也十分感动,握住她的手,默然温存片刻,才轻轻地问道: “现在我们可以去见师父了吧?” 雷始平抽回手,骄羞地一笑道: “随便你,你是丈夫我是妻子,一切当然是听你的。” 凌云也笑道: “那你见了我师父之后,可得对他老人家尊敬一点,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是将我抚养长大的恩人……” 雷始平娇笑道: “知道了!我的好丈夫,而且我们能够成为夫妇,也是靠他的成全,我见了他之后,一定会好好地谢他的,假如他当初不是派你而派了个老头子进来,格于恨天姑姑的规定,我也非嫁他不可,这一来我的名字也不叫雷始平了。” 凌云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的?” 雷始平笑下道: “假如真有那种事情发生,恨天姑姑的长恨平了,我的新恨又开始了,我非叫雷新恨不可。” 凌云这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遂命舟子将船向歌声之处撑去,走了一阵,果然看见一艘竹蓬小舟,泊在残荷丛中,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雷始平经较性急,站在船头上就叫道: “姓宗的老头子,是你在船上吗?” 竹蓬一掀,露出宗仪的白头答道: (此处缺两页) 人还好好的活着。” 宗仪几乎要跳起来,急忙道: “什么!她还活着?她在那里?” 第十六章 英雄矛会 凌云与一心也感到十分惊奇,雷始平低声一叹道: “其实她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你就是见了她,也不会再认识了!” 宗仪连忙道: “她就是变成了灰,我也会认出她的,凌夫人,请你做做好事,告诉我她在那里吧!” 雷始平低头沉思,似乎在考虑是否该说出来。 凌云也帮着请求道: “始平!你就说出来吧!” 雷始平想了很久才道: “本来她嘱咐我要等她死了之后,才准说出她的下落,现在你既然已经到过瘗恨园而知道了内情,这个秘密也就不必守了,你现在对她究竟作何想法?” 宗仪黯然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不能身属于我的,可是我爱她之心,却始终不变,现在瘗恨园中已无恨可瘗,她也应该见我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见你又怎么样呢?当时相逢各年少,徒留相思奈别离,而今鬓已星星也……” 宗仪苦笑道: “夫人说得不错,我们都到了这一把年纪,再也谈不到男女欢爱了,可是我们的心总还是年青的!我们的回忆也是年青的,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在记忆中去追求年青的心。” 雷始平又是一叹道: “年青的心是你的,她的心已成不波古井,完全献给青灯贝叶了。” 宗仪呆了一呆才道: “你是说她出了家。” 雷始平道: “不错!她既违背了恨天姑姑之命,又负了你的情,违命负情两不了,当然只有出家了,十五年前断剑绝情,截发示悔,临走时带了一对信鸽,告诉我说什么时候她把鸽子带给我死讯,就叫我找到你,把一切都告诉你,结果我先找到了你,她的死讯仍未接获,足证她尚在人间……” 宗仪想了一下道: “不管怎么样,我非找到她不可,凌夫人,请你告诉我吧!” 雷始平又沉思片刻才道: “也好,让你去碰碰运气吧,你只需告诉她我已更名雷始平,也许还能挽回她的心,与你白头厮守,不过她可只有光头了……” 宗仪见她的口气中含着嘲谑,脸上不禁现出了愠色。 雷始平见了又微哼一声道: “你别不服气我在骂她,严格地说起来,我杀她都够资格。” 宗仪不敢再硬下去,急得一抱拳道: “是的!凌夫人,我也知道是我害了她,但求你大发慈悲,成全我们吧!老朽终身会感激你的。” 雷始平这才回颜一笑道: “仙霞岭上仙霞客,尾情庵中忏情人!” 宗仪失声道: “仙霞岭!她在仙霞岭?” 一心也微微一笑道: “这倒巧极了!宗大侠不必另行奔波,刚好公私两便,跟我们一起走了。” 凌云倒不禁一怔道: “师父!您要到仙霞岭去?” 一心点点头道: “不错!七大剑派齐集仙霞岭,我是专程前来找你的,要是今天再找不到,明天一早,我只好单身前往了。” 凌云奇道: “七大剑派齐集仙霞岭?那是为了什么?难道要举行论剑大会吗?” 一心轻叹道: “不仅是论剑,也为了挽回武林的劫运,过去我们对司空皇甫都误会了。” 凌云瞪着眼,现出一片茫然的神色。 一心道: “你有半年未履尘世,对目前江湖的现势自是隔阂得很。” 凌云讶然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们……” 一心道: “我与宗大侠上月接到司空皇甫的传书,约略知道一些你的情形,据说你在一个隐僻的地方练剑,大概在这几天才可以完功,叫我们到这儿来找寻,结果我与宗大侠在湖上等了四天,总算把你给找到了!” 凌云急于想知道什么是江湖劫运,乃催促道: “师父,您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一心叹了一声道: “这场劫运起自二十年前,本来还可以迟两年发动,却因为剑堡中受到卓少夫一扰,提早在半年前开始了,那时你正开始闭关练剑,可能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曾经告诉你有关‘纵横七海一蛟龙’之事……” 凌云失声道: “纵横七海一蛟龙,不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蒙面剑客吗?” 一心道: “不错,他出现得像一阵风,这阵风在武林中掀起滔天血浪,当时一些知名的剑手,多半丧生在他的剑下,结果除了那七个字的名号外,只有一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雷始平突然插口道: “那个人便是司空皇甫?” 一心微怔道: “不错,雷姑娘怎么知道的?” 雷始平笑笑道: “我是猜测的,不过也不是凭空猜测,因为所谓武林劫运之事,由他首先提出……” 一心又叹道: “雷姑娘猜得对极了,那人的剑法十分怪异,而且源流极杂,司空皇甫专研剑术有年,本来无意争雄于世,就因为那个人手段太辣,逼得出头找那个人相较,那场战斗虽是无人见到,想来一定精采之极,据司空皇甫说那个人一共使出七套剑法,每一种都是无上的奥异之学,结果仍败于司空皇甫之手,于是那人才在江湖中失了踪迹,谁也不知他到那儿去了,司空皇甫也以为可以天下太平了,谁知两年前,那人又找到司空皇甫家中,那就是现在的剑堡,向司空皇甫挑战,这次他的剑法更精练了,仍是使了七种剑法,每一种剑法都胜了司空皇甫一招,可是那人并不满足,扬言说下次再来时,将只使一种剑法,而且是在七种剑法中任凭司空皇甫挑一种,即可在三招之内,教司空皇甫于剑下授首,然后就要大开杀戒……” 凌云不信道: “那似乎不太可能,司空皇甫的剑术已致化境……” 一心摇摇头道: “司空皇甫却相信他的话,那人的七种剑法,每种都只有七招,在七七四十九招中,无一非绝妙之学,而且他又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再假以几年的锻练,司空皇甫自知绝非所敌,因此他才将剑堡之名公诸武林,自尊剑皇帝,广与天下剑派为仇,第一家就找到了我们武当派……” 凌云不解道: “这是为了什么?” 一心叹道: “司空皇甫深知凭一人之力,绝非那人之敌,而且司空皇甫对七大剑派之学,研究颇精,他知道我们七派中都有一些失传的绝学,这些绝学并非真正的淹失,只是各派都敝帚自珍,因步自封,若无非常之变故,绝不肯提出于世,所以他才不惜引起公愤,对每一派都予以重创,逼得他们去将绝学拿出来,共挽劫运……” 凌云一怔道: “这方法有效吗?” 一心轻叹道: “有效,现在七大剑派中,除了我们武当之外,每一家都培育出一个剑手,这六个青年人都摒弃了已往耗时费力的次流剑法,专攻本门绝学,本来是为了对付剑堡之用的,结果剑堡因突生意外而告崩溃,宗大侠持着司空皇甫的手书:遍告七大门派,大家方自明白他的用意,却也同时接到了七海剑派的通知……” 凌云连忙问道: “七海剑派是什么?” 一心道: “七海剑派是那个蒙面剑客所创,他昔年自号纵横七海一蛟龙,现在还是应用旧号,不过他又加上了两个字,叫做七海独尊一蛟龙,通令天下使剑的门派,归其节制,否则即血洗全派不留一个活口。” 凌云愤然道: “这个人太狂了。” 一心叹道: “不错,他根本就是个狂人,否则怎会有那种霸道的作风呢?” 凌云又问道: “七大门派作何反应呢?” 一心道: “大家对司空皇甫之言,本来还在疑信参半之际,接到七海剑派的通知后,才真正地相信,大家公决在仙霞岭聚会,除了论剑外,还要推出一个剑法最高的人作为盟主,与七海剑派一战,会期就在三天以后,这其中最急的就是我……” 凌云道: “师傅急些什么?” 一心叹道: “其余各家都有一个剑手代表显示本门绝学,我虽是武当掌门,却不知道门中还有什么绝学,更找不到一个可作代表的人。” 凌云道: “师父!您应该把我算在里面!” 一心道: “我本来是打算找你的,可是见到瘗恨园中雷老前辈的遗书后,她只准你替武当办一件事,本来我叫你去的目的是击败司空家以重振武当声誉,可是司空家那件事已不了了之……” 说时把眼睛望着雷始平。 雷始平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慨然地道: “道长放心好了!凌云出生武当门下,武当的事他应该尽力的,而且以恨天姑姑与紫虚真人当年的交情来说,恨归恨,关顾之情始终不变,她就是活着,也一定不会愿意眼见武当屈居人下的。” 一心对她作了一个稽首道: “谢谢你,雷姑娘,得你这一句话,贫道就放心了!否则贫道真不知应该怎么办,万不得已,只好自己到仙霞岭去与那批年青人一比,可是贫道深知自己所能,到了那儿,也只是自取其辱。” 雷始平兴奋地道: “道长请放心好了,凌云一定可以在仙霞岭中夺取盟主之尊,对武当来说也是一件光荣……” 一心轻轻地道: “贫道倒不冀求光荣,只想能够在对抗七海剑派中,有武当一份贡献就够了。” 雷始平却神色一怔地道: “道长,我还有一个请求,凌云替武当出力是可以的,归于武当门下也没关系,可是他将来可千万不能再重返三清……” 一心哈哈一笑道: “姑娘请放心吧!贫道鉴于紫虚祖师雷老前辈之前例,绝不会再做那等绝情之事,而且武当山后也没有空地可作第二个瘗恨园了……” 雷始平的脸上虽红,却难禁兴奋之色。 仙霞岭位当浙东,南望福建,西接江西,三地均以此为界,岭脉绵亘千里,其邻峰五峰尖尤高,拔云接霄汉,五峰参差,似一佛掌,然其峰峦孤峻难攀,游人却步,故不若仙霞之闻道于人也。 宗仪心急如焚,等不及与他们同行,早一天就走了,等一心道长率着凌云与雷始平等三人,进入江山县境,准备登岭之际,意外的却看见他迎于道左。 雷始平微感惊异道: “你找到她了没有?” 宗仪苦笑着摇头道: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雷始平有点不信地道: “那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告诉我在此祝发隐居,我相信绝不会骗人,恐怕是你去得不巧,刚好遇上她不在……” 宗仪仍是摇头道: “不!老朽遍访全岭十七所寺庵,就是没找到有一所庵堂以忏情为名者……”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忏情二字,只是她心中所思,怎么会公开悬诸匾额呢,你从这上面着手寻访,自然要空跑一趟了。” 宗仪连忙问道: “那要怎么寻访呢?” 雷始平笑笑道: “别忙,别忙,且等渡过了英雄论剑之聚,我负责替你找到她,再谈你们的儿女忏情会吧。” 宗仪的脸红了一下,自是不好再催促。 一心道长这才问他道: “宗大侠,论剑之聚怎么样了?” 宗仪想了一下道: “老朽曾经到四象寺前的四象坪去了一趟,见他们差不多到齐了,就缺贵派与云台两派。” 一心点头道: “那我们也快点去吧。” 四个人会同一起,向仙霞岭上的四象寺进发,一路上小路寂寂,几乎看不到一个游人,雷始平微感不满地道: “怎么这样冷静……” 一心轻叹道: “七大剑派昌聚论剑,应该是件武林盛事,如放在往日,只怕天下英雄,都会前来观光,怎奈此刻情势非常,只好偷偷地举行了。” 雷始平不作声,走了一阵,只见山路旁又岔出一条小径,用一个小小的木牌标明着是通往四象寺的去路。 四个人转入小路,经过十几个转折,才看见丛林深处,探出一角红墙,经鼓可闻,钟罄时作。 宗仪指着道: “那就是四象寺了。” 雷始平道: “比武当的真武大殿差多了。” 宗仪微笑道: “真武殿乃前古名刹,四象寺何足与之比拟……” 雷始平不服气道: “那这论剑大会为什么偏要选在这个地方举行呢?” 一心又苦笑着解释道: “贫道不是说过了吗,这次比剑是秘密的,每派参加的人数不会超过四个人,自然要选个僻静的地方,四象寺的住持觉峰大师原是点苍派掌门人徐晚翠的师叔,因为看穿世情才落发此间,这一次若非事起非常,他也不会准许我们前去打扰他清修的。” 说着,几个人已穿过丛林,来到寺前,见所谓四象寺,只是一幢普通的僧寺,寺前有一块十几丈见方的平地,大概就是一会儿论剑的四象坪了。 宗仪先抢着进了寺门,一心却因为彼此信仰所隔,乃与凌云等人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寺门中出来了一大群人,当前一个老僧,须眉皆白,老远就合什么作礼道: “掌门人云驾枉过,老衲有失恭迎……” 一心也还了一个稽首道: “上人好!一次见过上人后,眨眼弹指已是十年了,上人倒是愈见矍烁。” 那老僧淡淡一笑道: “海纳百川,有窝乃夫,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原是你们道长的理论,老衲潜居深山,虽云学佛,却从一位知友那里,听来了许多道家精旨,据而行之,不觉腰脚日健,看来当初应该从掌门人当入室子弟的。” 一心怔了一怔才叹道: “上人太谦虚了贫道虽忝掌司教之职,只是尸位素餐而已,到现在犹未能跳出三界之外,若论道家摄生养生之道,恐怕还不如上人所知来得澈底……” 那老僧摇头叹道: “难!难!太难了,你我生而不幸学了这点武功,要想跳出三界外是绝无可能的,今日之会,便是一例,掌门人未必有心,老衲又岂为愿意,可是事情临到头上,想不理行吗?” 一心跟着一叹,两人相对无语,倒是老僧背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开言道: “师叔,你们可以慢慢找个机会谈道理,现在却有许多急事待理呢……” 说完又对一心抱拳道: “掌门人:贵派的代表是那一位?” 一心道长指凌云道: “小徒凌云,云儿!见过觉岸大师与徐掌门人。” 凌云立刻恭身作礼,其实他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两人是谁了,觉岸上人必是老僧,那中年人叫他师叔,又只有一只耳朵,定然就是点苍剑派的掌门人徐晚翠。 不仅如此,另外还有两个人也是只有一只耳朵,不问可知是西岳剑派的掌门人“烈火神剑”华青风与青城剑院院主“苍穹剑客”柳含烟,西岳华山剑派穿红,青城剑院主为女,还有一门云台剑派未到……这四家掌门人曾经联袂访剑堡,结果被司空家人割去了耳朵剥去了外衣,放流于西子湖上…… 所以凌云在招呼过徐晚翠后,立刻又对那两人作礼: “华掌门人,柳院主!再晚凌云拜见……” 那两人只淡淡地答礼,另一个黑衣中年人哼了一声,神情颇表不满,一心连忙招呼道: “云儿!这一位是崆峒掌门赫连师伯,那一位穿绿袍的是天山剑派掌门萧狄大侠……” 凌云脸上一红,心中暗怪自己失礼,只招呼了两个认识的人而忽略其他二人,其中尤以崆峒掌门人赫连通个性最傲,难怪他会不高兴了,马上又行礼道: “赫连师伯、萧大侠,请恕再晚眼拙,未能认出二位侠驾……” 赫连通冷笑一声道: “不敢当,明门高弟,自然不会认得边陲无名小卒,何况咱们身上又没带着记号。” 前一句话不过是讥嘲凌云眼中无人,后一句话却分明是讽刺徐晚翠与柳含烟在剑堡失手遭辱割耳之事。 徐晚翠身为地主,还不好意思发作柳含烟却长眉一挑怒声道: “黑炭团,你嘴吧放干净些。” 赫连通哈哈一笑道: “敝人没有喝过西湖水,这张嘴,就是说不出中听的话。” 柳含烟听他越说越不成话,乃寒着脸道: “我不否认在西湖下失风,丧师辱身,不过仅及一人,至少还能留住祖师爷的牌位……” 赫连通勃然变色,因为司空南宫独闯崆峒派剑室禁地,把他们开派鼻祖的神像给撕毁了。 赫连通认为奇耻大厚,因为他们中尚黑,一身黑衣,人也长得黑,柳含烟的嘴最刻薄,一见面就叫他黑炭团,已引起他心中不快。 刚才那些话多半是针对他一人而发,谁知柳含烟的反击更厉害,居然挖出他最忌讳的事。 所以他的手立刻按上腰间剑柄,柳含烟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呛然一声,长剑先出了鞘。 觉岸上人见他们立刻就要动手起来,连忙夹在中间,双手连摇道: “二位请给老衲一个薄面,大家都少说一句好吗?” 这老和尚是徐晚翠的师叔,辈份比大家都高,赫连通与柳含烟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两人虽未即时打了起来,可是仇恨这色,却并未在脸上消除。 觉岸上人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他身在空门,倒底还是点苍派的门下身分,那两个人都是一派之主。 一句话说得不对,很可能将本门也牵入进去!其余几个掌门人更不便说话了,帮了这一边就得罪了另一边,俱属不智之举。 只有宗仪是超然身份,笑了一下道: “二位火气都不要这么大,归根结底,错在司空皇甫,可是他也别有隐衷,老朽也对大家说明了……” 赫连通冷笑道: “不管他的用心多好,他加之于崆峒之辱,本人誓不甘休。” 柳含烟也怒声道: “我也发誓非割下他一只耳朵……” 宗仪轻叹道: “司空家做得也太过份了,这实在不是司空皇甫的本意,只怪司空南宫那孩子太不懂事,事后司空皇甫曾痛责他一顿,司空皇甫只叫他对各位略加刺激,想不到他……” 赫连通冷笑道:“宗大侠出入剑堡无禁,备受剑皇帝礼遇,自然会有这种平心之论。” 宗仪一怔道: “掌门人如此一说,老朽也未便多作饶舌了。” 一心见他们越说越僵,再闹下去,恐怕这场论剑之会的真正意义就要失去了,只得不顾引起误会,朗然发话道: “赫连兄,今日是为抵制七海剑派而作的聚会,若是不能捐弃成见,自相摩擦,恐怕会成亲痛仇快之果,而且七海剑派一旦势成,我们身受之辱,还会比以前更甚。” 这几句话几词严,切中厉害,赫连通与柳含烟才不再作声了。 徐晚翠也笑着道: “对啊?今天论剑是年青人的事,我们这批老家伙可没有份,宝剑虽未老,暂请如羞鞘,等到把大事解决之后,大家再把老姜的辣性尽情表现也不算迟。” 他的话亦庄亦谐,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因为谁都可以听出他言中的不平之意,不仅是司空家割耳之耻未能释怀,就是对赫连通的口齿刻薄,也表达了不满…… 赫连通笑一声道: “好极了,九华一会后,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应该聚聚了,今天机会很难得,不妨来个老少剑会,大家加点余兴……” 一心连忙道: “不可;不可;今日并非论剑争意气,乃是各尽所能以赴时艰,千万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天山剑派掌门人萧狄也道: “兄弟赞成一心道长的话,目前我们只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未达,我们每一家的命运都如同风雨孤舟,只有同舟共济,千万不能再闹别的意气了。” 大家在他这番话后,总算不再提出旁的话来,默然片刻后,觉岸上人道: “尚有云台剑派未到……” 赫连通连忙道: “不必再等了,谢老三一向有个老毛病,喜欢占点小便宜,也许他已经来了,正躲在一边看我们的热闹呢。” 一言未毕,远处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道: “赫连兄对兄弟的了解颇深,就是这次看错了,兄弟什么都想投机取巧,唯独今天却绝不耍那套花腔。” 说着山道上飘来三条人影,最前面的一人长衣儒巾,举止潇洒,正是云台掌门人“落英剑客”谢三变,背后跟着两个妙龄女郎,慢慢走近过来,众人都微微一怔。 那是对着两名少女而发,因为这两人形貌身材完全一样,分明是一对双生姊妹,而且她们两人与谢三变也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女儿。 谢三变走到众人跟前,才用手一指道: “带着女孩子走路,总不免有许多缠夹,所以迟了一步。 有劳各位久候了,丫头们,还不快向各位师伯见礼道歉。” 那两个女郎双双作了一个万福,才由右边一名莺声滴滴地道: “侄女谢初英,谢次英叩见各位师伯,由于侄女们身体偶染小恙,致耽误行程,请各位师伯原谅。” 赫连通笑着道: “谢老三,你派两个代表?” 谢三变也笑道: “兄弟这两个宝贝,先后只差一个时辰出生,不仅长得一样,连才智凛赋也都是一样,兄弟也无法决定派谁好一点,只有一起带来了,假如各位坚持只能一人代表,到时候请随便指定一个好了。” 第十七章 盟主之争 赫云通笑笑道: “不必了,谢兄这一对掌珠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就让她们同时代表好了。” 谢三变一笑道: “赫连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又说我占便宜,兄弟拼命赶了来,就是怕小女们万一幸取盟主时,各位又提异议,说兄弟专拣现成的,利用各位战疲之弱点……” 代表有七队,盟主只有一席,想得此位的人,必须战败其余各家代表,以一敌六,自非可能,所以必须逐对较量,优胜者再继续动手,直到最后一名优胜者,当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盟主。 不过动手的先后,自然颇有关系,假若谢家父女来晚了,这六人鏖战已毕,他们只需对最后的优胜者挑战,那人最少已经过两场苦战,以劳待逸,影响至巨,赫连通说他喜欢占便宜,就是指此而言。 不过云台派已经及时赶到了,赫连通只有讪讪地道: “谢老三,这么说来,令嫒对于盟主之争,好像相当有把握?” 谢三变笑道: “这可不敢说,不过小女共有两人,至少比各位多一个机会。” 觉岸上人见大家都到齐了,不必再在口舌上争执,乃宣布道: “现在请大家商定比赛办法吧。” 谢三变连忙道: “小女共有二人,先由她们分开来各对一人,败了自没有话说,假若小女同时获胜,这就有点难办了。” 觉岸上人问道: “怎么难办呢?” 谢三变: “八个人有四组,若小女获胜,实际上只剩下了三家。” 赫连通道: “那就由令嫒分对两名优胜者好了。” 谢三变摇头道: “不行,假如她们再胜了呢?盟主只得一人,若是由小女自行较量,一辈子也分不出高低,因此兄弟有个提议,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只好请那两位再比一场,优胜者由小女联手请教……” 赫连通不待他说完就笑道: “谢老三,你的算盘越打越精了,你们省了一场力气不说,还要以二敌一,难怪你会认为盟主在握了。” 谢三变却一变神色道: “兄弟自知此项颇失公允,可是小女练了一套联手剑法,对敌时别具妙用,剑道盟主不过是一个虚衔,真正的目的仍是为了对付七海剑派,因此兄弟觉得诸位似乎不必斤斤计较及此。” 赫连通又笑着道: “就如你所说的方法,假使令媛又胜了,那盟主又该给谁呢?” 谢三变脸色忽地一转阴沉道: “兄弟绝无争盟主之意,真到了那个地步,兄弟只好在她们二人中,抽签决定一人自裁,剩下的一人与那位优胜者成为夫妇,重练联手剑法,盟主之位,仍由那优胜者担任……” 大家都听得一怔,十分意外,一心连忙道: “谢兄此举大可不必……” 谢三变正色道: “兄弟此举表示自己绝无私心,那套联手剑法只有夫妇姊妹可练,姊妹不如夫妇,因为手足情深,总不同于夫妇一心,兄弟只想使武林劫运得以消弥,将父女之情都置之不顾,诸位对兄弟该不致有误会了吧。” 大家都是一阵默然,片刻之后,凌云忽然道: “再晚反对谢掌门人的办法。” 谢三变神色一动道: “世兄有何高见?” 凌云见大家的目光都注在他的身上,不禁有些胆怯,嗫嗫地道: “谢掌门人义无反顾,再晚不胜钦佩,只是万一再晚合于那个条件时,却无法接受那个办法。” 谢三变立刻道: “为什么?难道小女不堪言匹……” 凌云摇头道: “不是!因为晚辈已经授室,总不能再与令嫒联姻。” 谢三变呆了一呆,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层关系,赫连通却哼了一声道: “谢老三连女儿都可以牺牲,你难道还舍不得一个老婆……何况谢老三还赔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休了她就是了……” 凌云立刻正色道: “夫妇乃人间大伦,假如连这一点伦常都不能守,还谈什么替天行道,以侠义自居……” 赫连通怒声道: “小子!你敢教训老夫……” 凌云正要与他变脸发作,雷始平突然道: “夫君!你不必为了这个担心,真到了那个情形,我情愿一死来解决这个困难……” 凌云大急道: “这怎么行……” 雷始平淡淡一笑道: “为什么不行,谢掌门人可以牺牲女儿,我自然也可以牺牲自己,现在大家都是在为着一个义字在奋斗,你千万别为了我陷于不义而授人口柄。” 凌云还要声辩,雷始平却笑着摆摆手道: “别说了!我不一定会死,也只有你能救我,只要你把她们的联手剑阵也击败了,这些问题便都不存在了!” 凌云想了一想,居然不作声了,一心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将他拖到一边轻轻地道: “云儿!你可在第一阵便败下来……” 声音虽轻,却被雷始平听见了,立刻道: “不行!云,假如你这样做了,我永远也不会再理你了,我宁愿为一个英雄的死妇,也不肯做懦夫的妻子,你若是真爱我,便应该努力地争取那个荣誉,司空皇甫把剑帝之誉都让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自暴自弃……”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宗仪连忙打岔道: “好了!好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们还等什么,觉岸上人,你是剑会的主持人,应该宣布开始了。” 觉岸上人目光还注在凌云身上,却在宗仪的一再暗示下,只得宣布道: “现在请各派代表出场。” 大家虽然被雷始平那句话震得心中一动,可是这次论剑关系着本门的荣誉,只得暂时按住心中的疑问,纷纷将自己的门人代表介绍出场。 凌云与谢家姊妹都已经介绍过了,依次是点苍门下的红水寒,西岳门下的孙新,天山门下也是掌门人的独子萧寒还,青城剑院则是院主的侄女儿柳菲菲与崆峒门下的东方未明。 这八个年青高手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其中谢家姊妹最年轻,凌云的年纪最大,柳菲菲最斯文,东方未明最阴沉。 大家互相打量着,在心里互相估量着,但以凌云与谢家姊妹比较受人注意,那自然是因为谢三变与雷始平的言辞渲染之故。 接着是开始抓斗,那是最紧张的一个关头。 虽然胜负真才实学,但动手的对象与先后却占着莫大的关系,盟主只得一人,可是一战而蹶却是相当丢脸的事。 人人志在第一,再不行也不能压在榜尾,于是这其中便有运气的成份了。 假如最强的两个人刚好碰在一组上,那失败者被淘汰得实在太冤枉,为了要使谢家姊妹分开,她们两人不参加,只要产生两组相对,剩下的两人便刚好各对一人。 第一组比赛的是凌云对孙新。 武当与西岳派私谊甚笃,这一场比赛是有惊无险,不过也因为雷始平那句话的关系,使大家对凌云十分注意。 第二组是东方未明对柳菲菲,这两个人的师门本是水火不相容,偏偏又碰在一起,免不了将有一场龙争虎斗! 剩的两组比较容易决定,不过由于谢三变的先声夺人,大家觉得也颇有可观之处…… “凌少侠与孙少侠请开始出场,这次比剑系观摩性质,大家点到为止,切忌流血伤人,我们少一个人,就减少了一分力量,此点请二位一定要遵守!再者小寺设备简陋,未能给诸位安排座位,只有请大家原谅了……” 凌云慢步走到场中,抱剑一揖道: “孙兄请!” 孙新也抱剑作礼,两人对视片刻,开始对绕着圈子,大家都明白-出手就将搭上狠斗,因此都想抢到一个有利的地位,制敌于机先。 绕了片刻后,孙新忽地一剑平伸,直扫凌云的胸口,那正是华山剑法中的起手式。 华山剑法以汹涌快速与凌厉见长,只要一开始,立刻就是连绵不断的火杂杂攻势,所以有烈火剑法之名! 西岳掌门人华清风被人称为“烈火神剑”,所以凌云轻轻封开那一剑后,立刻抱元守一。 准备接受那风狂雨骤的进功。 可是孙新攻出那一剑之后,居然一反常例,单剑收了回去,抱在胸前,像是在等待凌云的回招。 这使得对手的凌云先为之一怔,许多旁观者也感到大惑不解,一心道长等各家掌门,因为此刻算是处于暂时的敌对状态中。 自然不好意思动问,其中只有“素衣郎君”宗仪的地位是超然的,所以他微微一笑道: “华兄,令高足的剑法好像改了路子了……” 华清风也微微一笑道: “今天出场的各家少年英雄,谁不是改了路子!兄弟自知敝门剑法缺点就在过于急燥,所以欲谋改进,必须在稳字上着手下功夫。” 大家的脸色都跟着一动,一心道长终于忍不住道: “华兄说得对极了,以华山凌厉的攻势,如能稳中施出,定有意想不到的威力。”他与华清风私交甚笃,虽然西岳派目前正在与他的本门在对手,他依然在替老朋友高兴。 华清风也笑笑道: “道兄太过奖了,由动而静,谈何容易,单看凌师侄的那一份稳健,小徒就是再练十年,也未能达到此境界。” 给他这一说,大家的注意又放在凌云身上了,华清风的话没有错,场中的两人现在正处静持的状态,可是凌云凝如化石,一动都不动,而对方的孙新却仍是目光游移不定,仿佛在寻隙而进,优劣立判。 觉岸上人今天是剑会的召集人,照例不该表示意见,可是他忍不住道: “孙世兄由动而静,能有这份修养已是极为难得,只是他运气不佳,偏偏第一次就遇上了武当,道家之剑术本来就是在静持功夫上立下基础……” 言下之意,不喻而明,一心道长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而华清风却微微一笑,好像别有所持。 孙新等待片刻后,又劈出一剑,这一剑却不是虚应故事了,呼啸的剑风尖锐刺耳,声势之厉,使得凌云无法再静守,长剑闪电般地迎出,两剑并未相触,因为孙新很快地改变了招式,剑光突转,化成一片剑幕,将凌云包围在中间,但闻叮当之声不绝,几乎看不清人影。 满场之中,尽是孙新的霍霍剑光,凌云只是在努力封架,事实上每一个人也都看得出,在孙新这一连串的急攻中,能够挡住他已经不容易了。 还手攻招是绝无可能的事,所以大家一面惊诧,一面在替凌云担心。 其中只有宗仪一皱眉头,想要开口说话,却被雷始平扯了一下衣角而止住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孙新入到三十多招后,势子更急,凌云似乎连招架都不容易了,华清风的脸上现出了微微的得色。 点苍掌门人徐晚翠轻叹一声道: “华兄藏得真严,西岳有着这一套好剑法,一直到今天才给我们开眼。” 华清风笑笑道: “兄弟原来也不知道,直到司空家一激后,兄弟遍索先师遗物,才找到这一册失传的剑谱,也不知是本门那一位前辈所创,可能是因为这套剑法是从静中取动,与本门传统不合,所以一直没有受到重视……” 徐晚翠讶然问道: “华兄这一套剑法可有名称?” 华清风道: “剑谱上并未提及,兄弟给取了一个名字叫‘烈火红莲’因为第四十九手‘莲池腾霄’四字颇为难解,一定要看到真正使出后,才明白其中之意……” 觉岸上人一叹道: “好名称,烈火红莲,正是佛家所谓火中莲之意,当真是动静两端,都至其极矣……” 说着又听华清风叫道: “各位请注意,小徒马上就要使到四十九手了……” 果然孙新的剑光更盛,一枝剑化成千百枝,齐向中间涌到,叮当激响中,两条人影乍分。 孙新一头汗水,满脸得色,抱剑一拱道: “承让!承让!” 因为他的剑上穿着一块青布,分明是从凌云身上割下来的,自然表示他胜了。 凌云态度十分从容,他虽然经过一场苦战,却不像出了多少力,轻轻一笑道: “孙兄剑艺超凡,兄弟十分心服,多承指教了!” 说完就向一心道长身边走去,一心倒无所谓,怡容安慰他道: “云儿!你能在那种情形之下完身而退,足见你已尽到力的。” 华清风一面将孙新叫回来,一面对凌云道: “凌师侄稳健处,仍叫老朽佩服无已,小徒虽幸胜一筹,他却比你狼狈多了……” 觉岸上人也道: “凌世兄一招未发,全仗守式支持四十九招急攻,虽败犹荣。” 这时雷始平才冷冷一笑道: “大师身为会主,论剑应该公平一点!” 觉岸上人一怔道: “老衲有何失当处?” 宗仪恐怕雷始平说话太令人难堪,连忙抢着道: “大师倒底是上了年纪,眼力不如从前了,凌世兄的确发了一招,那是在孙世兄第二闪发招时……” 觉岸上人道: “那一招并未接触,双方都是使到一半这撤回了……” 雷始平手指孙新道: “那他身上这一道裂缝是自己割的了?” 众人俱皆一惊,举目朝孙新望去,但见他胸前衣襟上割裂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分明的剑刃所划,不过由于使剑人下手的分雨拿得极稳,所以那条裂缝并不十分明显,雷始平若不指出,大家是再也无法发现的。 可是这一发现,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孙新满脸通红,惭愧地道: “原来凌兄早就胜了……” 凌云红着脸道: “那里!那里!兄弟不过徼幸偷空发了一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得手,倒是孙兄后来那四十九手连攻,兄弟的确心折异常……” 华清风脸上先是一变,继而哈哈大笑: “凌师侄!假如老朽与令师不是多年知交,老朽一定认为你是故意欺负人……” 凌云连忙道: “华师伯,小侄绝无此意……” 华清风大笑道: “算了!算了!你分明是在替西岳剑派留点面子,至少没叫小徒一上来就丢人,好歹总算把那几手宝贝剑法使了出来……” 一心道长也歉然道: “华兄!英雄让少年,你我都该认老了,以孙世兄的那套剑法来说。放眼江湖能有几人如此,撇开在场各位兄台不谈,就凭你我二人联手起来,也未必能挡得过去。” 华清风一笑道: “道兄别再贴金了!小徒再强也比不上你的高足。” 一心摇摇头道: “华兄爱信不信,凌云虽然是代表武当,却已不再是贫道的弟子,我们早在一年多以前脱离师徒关系了!他的剑法也不是武当的……” 凌云急了道: “师父!弟子永远敬您为师……” 一心苦笑道: “云儿!这是你不忘本,可是我却没有那个脸来做你的师父了。” 凌云还待说话,宗仪却笑着道: “凌世兄,你可以把你的敬意放在心中,却不必再坚持在形式上,司空皇甫把皇帝的尊誉都让给了你,你若是一定要叫一心道兄做剑皇帝的师父,只怕反而给武当添了许多麻烦,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凌云怔了一怔,方始不作声了。 崆峒掌门赫连通冷笑一声道: “我看这个论剑大会也不必举行了,谁还能够资格与剑皇帝抗衡。” 觉岸上人连忙道: “掌门人不可作此想,今日之会乃各献其能以谋抗七海剑派,并非是武林排名之争。” 赫连通冷笑道: “可是我们犯不着损师折名,替人家充面子。” 青城剑院院主柳含烟对他本就反感极深,这时怎肯放弃机会,连忙道: “你觉得化不来,大可以弃权……” 赫连通冷笑道: “我们就是弃了权,盟主也轮不到青城头上。” 柳含烟也冷冷地笑道: “我倒不想争得盟主,但至少可以让人家知道崆峒的代表是被青城哧得退出的……” 赫连通怒道: “胡说,崆峒立派之时,青城剑院连个影子都没有呢。” 柳含烟冷笑道: “江湖论英雄不问岁月,至少我们还没有做过不战而退的丢人事。” 赫连通怒不可抑,厉声叫道: “打就打,你要是不服气,加我们两个都可以回进去。” 觉岸上人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连忙加以阻止道: “二位掌门人请暂时息一下火气,今日之会,原是规定好每门只由年青一代代表的,二位一定要见过高下,也请另订时日如何。” 赫连通怒声道: “未明!你出去好好地挣口气,要是你败在青城的娘们手里,我就一剑劈死你,然后再陪你自刎在这仙霞岭上!” 东方未明为人十分深沉,全不像他师父那样浮燥,闻言一声不吭,冷冷地走到场中负手背立,状至悠闲,好像根本不当回事。 柳含烟却神色凝重地道: “菲菲,柳家的声誉,青城剑院的盛名,我都交给你了,因此我什么都不说,相信你自己会明白的。” 言中之意,却与赫连通一样地决绝,柳菲菲眉头一蹙,好似不堪沉重的负担,可是她什么都没表示,袅袅地向场中走去,站在东方未明的对面。 觉岸上人轻轻一叹道: “二位请特别注意,今日之会只许点到为止,千万不得伤人!” 他知道这两家师长仇怨已深,却又偏偏碰在一组上,只得把规矩再强调一遍,只想他们不当场发生流血惨剧! 东方未明淡淡道: “这可很难讲,刀剑无眼,再晚可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只有尽量注意就是了,不过再晚声明在先,万一失手伤到了对方……” 觉岸上人连忙道: “伤人者判输!” 东方未明一笑道: “万一失手杀死对方呢?” 觉岸上人眉头一皱道: “假如老弟不存心伤人的话,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东方未明笑笑道: “这个老禅师放心,再晚即使是失手伤人,也绝对不会是存心的。” 言中之意相当明显,等一下他就伤了人,绝对不会让人看出存心之状,事实上像他这种剑中高手,年纪虽轻,能耐修为都比师长还强,大家认真比斗起来,生死胜负系于一发之间,根本就说不上什么存心,何况这年青人刁损无比,把话先讲在前头…… 觉岸上人大感为难,怔了半天才道: “今日之会,原为加强团结而开,照世兄口气,恐怕会适得其反……” 赫连通不待他说完,立刻怫然道: “大师这番话说得似乎不合身份吧,大师身为召集人,只能在战后评定优劣,至少也不能在赛前硬扣帽子,敝派因为心敬大师才前来参加,现在听大师口气,倒像是认为小徒在故意捣乱了,在下请问大师一声,小徒所提的问题,有那一点不合情理之处?” 觉岸上人被他一问,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 “掌门人这一说,老衲无以为词,而且宗大侠也说过,老衲年迈体衰,目力减退,实在不堪当此重任,现在老衲敬辞会主之责,请各位另选高明担任吧。” 他这抽身一退,倒使大家为之一愕,徐晚翠尤为诧异,连忙道: “师叔……您……” 觉岸上人一叹道: “掌门人可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教我吗?目前大家虽然意见不和,至少还可以说说开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不是言词可以解决的了。” 徐晚翠也不禁默然,觉岸上人的话没有错,真到场中两人有一方受伤时,那局面就很难处理了,可是此刻双方的掌门人都寒着脸,毫无一丝退步相让之意。 默然片刻后,徐晚翠也是一叹道: “看来这次论剑只有到此结束了……” 赫连通冷笑一声道: “徐兄此宣布可当得数?” 徐晚翠正色道: “家师叔已宣布退出召集人之职,兄弟只好勉为其难继任,可是兄弟也不愿这一个剑会反而成了结怨之源,除了散会之外,别无他策……” 大家都是一阵默然,雷始平忽然道: “掌门人这一个决定不觉太草率了一点吗?” 徐晚翠黯然道: “在下也是不得已……” 雷始平冷笑道: “七大剑派齐集,原为集合成一股力量以对抗七海剑派,掌门人这一来,可得负破坏团结的完全责任。” 徐晚翠被她说得满脸通红,他本来已是一肚子委屈不痛快,崆峒青城两派势同水火,他想其他四派至少同情他的苦心。 不想雷始平反拿一项大帽子扣了上来,不禁微怒道: “凌夫人见责,在下心诚悦服,不过凌夫人若是处在我的地位,又该怎么办?”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各位都是望重一方的宗主,怎么向我一个后生晚辈问起主意来了!” 凌云见她简直是在捣蛋了,连忙喝止道: “始平,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雷始平笑笑道: “我怎么样了?他们一大把年纪了,做起事情来推三诿四,不敢负一点责任,我瞧着不服气,当然要讲……” 这一来使得那几个人更不好意思了,徐晚翠恼羞成怒,冷笑一声道: “凌夫人说得不错,我们是老了,行事不免诸多顾虑,现在我把这个会主的位子让给你来干怎么样?” 凌云见徐晚翠生气了,正想叫雷始平向他道歉,谁知雷始平微笑一声道: “只要大家不反对,我倒是愿意试一试……” 徐晚翠哼了一声道: “在下卖个老面子,也不征求大家的同意了,就请凌夫人来主持大局吧。” 说完之后,居然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崆峒与青城只想借机会打一场,武当一心道长因为雷始平是凌云的妻子,自然无法表示意见,萧荻与谢三变则想看看这女子究竟能拿出什么办法来。 雷始平等了一等,见没有人作声,呛然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朝东方未明与柳菲菲二人道: “我以会主身分请二位开始比剑!” 东方未明望了她一眼笑笑道: “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呢!” 雷始平笑笑道: “我无须答复,比武场上讲究真才实学,心存顾忌,就无法尽量发挥所能,二位只管放心施展好了,一切责任都由我来负。” 徐晚翠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可是雷始平早已防到他会开口,抢先道: “我说负责就负责,他们两人若有一个人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我就引咎自裁,不单如此,连拙夫的一条命也算进去。” 宗仪见她说得那么坚定而有自信,连忙道: “老朽也赔上一命。” 大家见宗仪也出了头,倒是对雷始平不敢轻视,只有东方未明冷笑一声道: “凌夫人好像拿得稳在下伤不了人似的。” 雷始平神色一严道: “我是为了大局,才挺身拿性命出来做抵押,你若是有诚意参加联盟,手段就光明一点,否则我也一定有方法阻止你,不过你小心一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东方未明笑笑不作声,长剑轻振,对柳菲菲刺出试探性的一招,剑尖斜点她的右肩。 柳菲菲身躯一转,让开了那一剑,回手撩剑,却一连发出三剑,势子都相当的急,招式也十分毒辣。 东方未明哈哈一笑,沉腕抬剑,将那三招封了回去,然后正式展开攻击,直刺、横削,上劈下撩。 每一招式都极尽其变化之能事,而且手下绝不留情,招招所取的部位都在要害的地方。 柳菲菲也不甘示弱,她的力气似乎稍欠,然而身形之灵活都弥补了缺点,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一面闪躲对方的攻击,一面找准对方的弱点进攻。 这两个人的战况比前一场激烈多了,凌云与孙新对垒时,只见孙新主攻,凌云只是紧守而已,虽然胜负的结果出人意料,但至少不像这两人是在真正的拼命。 眨眼之间,两人已交手逝四十招,双方的势子越来越猛,战况也越来越激烈,所用的招式尤为狠毒。 一群围观的人中,却各怀着不同的心情,徐晚翠与觉岸上人、华清风、谢三变、萧荻等人虽有雷始平与宗仪凌云等以性命作为担保不会发生变故,但他们仍不敢相信,而且也不愿意事情真到那个程度。 赫连通与柳含烟则希望自己的门人一剑将对方杀死,狠厉之急、现于言表、大声呼喝为自己这一方助威。 宗仪与凌云淡淡地不起反应,他们的镇定使一心道长也放了心,不过这三个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捏着一把汗。 真正冷静的只有雷始平一个人,她长剑在握,目中一片怡然之色,好像忘了刚才的承诺。 又是十招过去后,东方未明攻势突然慢了下来他已试出对方在招工并不弱于自己,所欠的只是内力不如自己充沛,所以改变剑路,专门用剑去磕对方的兵器,跟着就是一式毒招。 柳菲菲同样地也明白了敌我的长短之处,一面避免与他硬拆,一面却寻着对方的空隙进招。 所以战况虽缓,情势都比前更紧张,慢慢地到了半天才互发一招,而且是略沾即退,可是大家都很明白,只要一接触上了,立刻就是生死分明的局面。 觉岸上人忍不住了道: “老衲看还是请他们二位歇手了吧!这样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待赫连通与柳含烟表示反对,雷始平已飞快地道: “胜负未定,怎么可以停止呢!老禅师既已退出会主人地位,还是请不要表示意见的好!” 徐晚翠微怒道: “敝师叔是一片好意,凌夫人难道一定要见到双方流血伤残才肯罢休吗?” 雷始平蛾眉一掀道: “死一个人有三条命相抵,掌门人何必替旁人多担心事呢?” 徐晚翠怒道: “我是替大局担心。” 雷始平冷笑道: “现在就是把他们分开了,对大局有帮助吗?” 这一问倒是把徐晚翠问住了,崆峒与青城两派目前已势同冰炭,即使把这场战斗压制下来,他们两家也无法开诚布公地合作了。 雷始平也微微一笑道: “今日剑会的目的是为了产生一位盟主,领袖群伦以对抗七海剑派,事机虽密,却仍瞒不过七海剑派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一次论剑没有结果而散,恐怕在趁心快意之余,还会笑掉大牙,所以论剑之举一定要完成,盟主必须及时产生……” 徐晚翠没有说话了,而场中的战况也进行到了最紧急的关头,东方未明见久战无功突地退后了两步,比剑作势,很明显的他已准备作最后的一击。 柳菲菲也咬咬牙,挽剑作了个姿势。 谁都知道这该是阻止的时候了,但是有了雷始平的那番话,谁都无法出声。 两人的身形停了片刻,然后双方像急产般地对迎冲上前去,手中的长剑发出掠耳的呼啸。 这时雷始平的身子也像是一道旋风般地卷了进去,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振,却以令人无法相信的速度各接了他们一招,也各攻了他们一招。 更妙的她接招的式子虽不相同,攻招的式子却与他们所用的式子完全一样,换言之,就是她用自己的招式接过了双方的攻势,却用东方未明的招式攻向柳菲菲,也用柳菲菲的招式攻向东方未明。 叮当一阵激响后,雷始平仍然几立无恙,东方未明与柳菲菲却各震退了一步,形相极为狼狈。 柳菲菲一剑中胸,将外衣划破了一条小缝,东方未明的一剑原是刺向咽喉,却因为他缩退得快,削断了头上的一绺黑发。众人都愕然惊视,只有东方未明怒道: “你这公证人是怎么当的?” 雷始平接剑冷笑道: “我拿三个人的性命作保,不准发生流血的事情,在必要时,自然要采取自保的措施,而且我使用你们招式互攻,只不过下手略轻而已,出手的速度并不比你们自己所使的差,这一点我相信你不会反对!” 东方未明怔了一怔,他的确无法反对,因为雷始平在攻柳菲菲那一招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自己出手,也未必会比得上她干净利落,因此他迟疑片刻才道: “那我们这一场怎么算?” 雷始平微笑道: “你们的目的在分胜负,自然是按照实际的情形定胜负,你同意不同意?” 柳菲菲轻轻一叹,转身回到柳含烟身边,两个人都愀然无语,雷始平一剑划破她的胸前外衣,姿势完全没有更变,那一剑若是再深几分,她势必破胸而死,可是雷始平用她的一招刺向东方未明咽喉,出招比她沉稳凝练多了,而东方未明居然还能躲过,胜负何须评定,事实上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东方未明见杀死对方的目的未达,但至少已赢了这一场,面子上也交代得过去了,乃笑笑道: “愿听高裁!” 雷始平一笑道: “很好!你输了!” 这一句话使得每个人都为之一震,东方未明简直跳了起来叫道: “什么!这简直岂有此理!” 其他人也觉得雷始平太偏袒了,只有雷始平庄容正色地道: “虽然在形式上看来好像是你占先,可是我判定你失败是有相当理由的……” 赫连通也叫道: “什么理由!你说出来!” 雷始平微微笑了一下道: “剑道本是一门光明正大的武学,学剑的人,必须具有良好的人格修养,你的对手是一个女孩子,你攻击她的胸前,即犯了武林大习,这种下流的招式,已经落了下乘……” 这一说使得几个老人连连点头,他的理由虽不够充份,却绝对正确,武林中对女子交手,举凡胸乳腹阴等部位都列于不可攻的禁忌,否则纵然得胜,亦为人所不齿。 只有赫连通哇哇怒叫道: “你简直强词夺理,这些禁局只用于比武,刀剑交加如乃性命之搏,似乎不必要这些拘束。” 雷始平冷笑道: “这是你一派掌门人说的话?” 赫连通脸红了一下,但依然倔强地道: “不错,生死场中,那有这许多顾忌,至少我徒儿不是存心轻薄,你就不能依此作为胜负的根据,至于剑法的高下,剑品固然重要,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能叫敌人在自己的剑上倒下去,自己如何能从敌人的剑前活下去……” 此人不愧为老奸巨猾,一篇话在他口中,说来头头是道,而且还使人无法驳斥。 只有雷始平哼声冷笑道: “你一定认为你那宝贝徒儿胜过柳小姐了?” 赫连通傲然道: “胜负分明,岂仅是我一人如此……” 雷始平脸色一沉道: “很好,叫你那宝贝徒弟举起剑来,我与他再拆一招,你听清楚了,我只用一招,而且就是柳小姐所使的那一招,只要你那宝贝徒弟还能保住咽喉不被刺穿,我就改变宣布,认为是你们胜了!” 赫连通不禁一怔,那一招剑式他很清楚,若是在雷始平手中使出,东方未明能否挡得住便大成问题。 虽然东方未明躲过第一次,那是雷始平手下留了分寸,当然她对柳菲菲也是同样地留了分寸,假如再来一次的话,她是否还会留分寸呢…… 怔了半天,赫连通才愤急地道: “凌夫人!这一场是崆峒与青城之争,与你并没有关系,要是你叫柳小姐再下重比,我绝不反对!” 雷始平摇头冷笑道: “我是主会人,已经宣布过胜负的裁决,你现在提出异议,分明是对我的裁决表示不服,直接也是对我主会人侮辱,因此这个问题,必须由我来负责解决……” 第十九章 一剑立威 反倒是雷始平有点不好意思了,抢过他手上的布条,自己动手包札,柳菲菲连忙过来道: “凌夫人!你自己不方便,由我来吧!” 柳含烟也过来帮忙,同时还取出身边的金创药,先替她将创口敷好,再让柳菲菲细心地札好。 等她们这些动作做完,谢三变才一张喉咙道: “方才那一场胜负该如何判定了?” 雷始平一掀眉毛道: “要不是司空先生及时授手,两位令嫒的头早已搬了家,还谈什么胜负?” 谢三变不服气地道: “凌世兄那一剑虽然高明,可是小女们也没有落败,司空堡主不出手,小女固然难逃断头之危,凌世兄恐怕也免不了双剑穿协,算来这只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雷始平冷笑一声,朝凌云道: “你听见了没有?人家败得还不服气!你怎么说吧?” 凌云不作声,司空皇甫却一笑道: “谢掌门人言论太牵强了一点……” 司空皇甫微笑道: “在下到达之际,他们的比剑刚开始,对于交手发展的情形很清楚……” 谢三变立刻道: “那你应该看见我女儿有好几次都是故意放过他,否则他早就落败了……” 司空皇甫一笑道: “不错!令媛的确是有几次当胜而未胜,不过兄弟提出一个问题,贵派的这套联手剑法是否可以分成单招使用?” 谢三变怔然不语,司空皇甫又笑道: “据兄弟的观察,贵派的这套剑法可以算得上是天衣无缝,唯一缺点是发展太慢,必须演变至十二招上,才能展开精华……” 谢三变沉声道: “那也不算缺点,前十二招上攻势变化万千,对方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司空皇甫但笑不语,弯腰在地上拾起一柄长剑,那是他用以击落雷始平的长剑,阻止她自杀的,他取在手中,忽地一挥一抡,对空使出一招,行势十分缓慢,使得每一个人都能看得清楚。 然后他回剑来,照刚才的姿势又使了一次,这一回却迅速无比,大家眼睛一霎,他已收了回来,要不是他先将这一招示范了一遍,大家很可能连他如何出招收招都分不出来。 司空皇甫缓缓地把长剑归入鞘中微笑道: “谢掌门人以为贵派起手十二招中,能挡住这一招吗?” 谢三变顿了一顿,脸色不禁一变,幸然道: “阁下有剑皇帝之誉,敝人自然没有话说。” 司空皇甫微笑道: “谢掌门人太过奖了,兄弟剑帝之衔,早已转赠给凌世兄,而且兄弟刚才那一招剑法也是由凌世兄处摭拾而来,兄弟不过是依样划式,若是在凌世兄手中使出只怕威力还会增强数倍。” 此言一出,大家都为之一震,甚至连凌云与雷始平也不例外。司空皇甫的话并没有说谎,这一式的确是龙虎风云恨天四式中的“暴风凭河”。 可是凌云与雷始平都没有想到用这一式来对付谢爱的联手剑阵,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效果。 由此可见剑式之妙犹在人为,也更可以见到司空皇甫在剑术上的造诣,绝非常人所能及。 谢三变犹自强辩道: “我不信!” 司空皇甫微笑道: “那恐怕只有等凌世兄自己来作一番证明了!” 雷始平知道凌云的性情,要是由他自己开口,他一定会坦白说出当时没想到使用这一式的老实话,所以抢在前头道: “你别不信,这一招是我与拙夫共同研练出来的,不仅他能使,我也会使。” 说着弯腰拾起自己长剑,正待施展。 司空皇甫又笑道: “凌夫人!请等一下!” 雷始平瞪着眼道: “做什么?” 司空皇甫微笑道: “为求彻底证实起见,在下想与凌夫人串演一下,在下将谢家联手剑式起手十二招对夫人进攻,凌夫人酌量情形,该在什么时候回招都可以,凌世兄!请将尊剑暂借一用。” 凌云莫明其妙地将手中长剑交了出去。 司空皇甫双手各挺着一枝剑,朝雷始平打了个招呼,风雷一般地卷了上去,直看得四周的人噤然做声不得。 因为他一人使两柄剑,居然与谢家姊妹二人完全相同。 在剑法中原有双剑的招式,而且双剑的招式也多半是配合使用的,谢家的联手剑招由一个人同时用双剑使出来倒是颇为合理的事。 唯一使大家想不透的是这一手凌厉无匹的剑法,今天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揭露,司空皇甫却能在一瞥之下,一点不差地使了出来。 因此四下群豪的惊诧与其说是对事,还不如说是对人来得恰当些,司空皇甫以剑帝自誉,绝非虚狂自大,至少他在剑术上的造诣无人能及,可是他那固若金汤的剑堡,竟在一天内瓦消冰解。 消除剑堡势力的是朝庭大内剑士,民不与官斗,这是江湖上一条不成文的法则,可是大家从得到的消息中知道司空皇甫之所以忍气吞声,却不是畏惧官方的势力,而是受七海剑派的掌门人的威协。 对于这新起的剑派,他们一无所知,尤其是那个神秘的掌门人——纵横七海一蛟龙,更是无人见过。 七大剑派所以对七海剑派如此畏惧,一来是受到司空皇甫传书的影响,再来是七海剑派中遣到各派宣布指令的代表。 那些人多半是剑堡中的旧人,被七海剑派接收过去的,这些人在江湖上原来也具有赫赫声名,投身至七海剑派之后,剑术更是突飞猛进,他们在宣布七海剑派那道近乎威协的指令时,同时也显露了一手威厉无匹的剑法。 这手剑法使得七大剑派黯然失色,于是他们只好把准备对付司空皇甫的一点实力,改以对付七海剑派之用。 今天看过司空皇甫的身手之后,大家心中都不禁为之一沉。 自司空皇甫的表现看来,他们每一家自以为具有绝对把握的剑法,用来对付司空皇甫都不够,更别说是司空皇甫深引为忧的七海剑派了! 这时司空皇甫正把联手剑法使到最后一手,那也是最厉害的一手,但闻剑声飒飒,唯见剑光闪闪。 谢家姊妹在联手使出时,也没有这么大大的威力。 雷始平对于前面的十一式平淡无奇的剑法挡了过去,不过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那一招守式在平淡中却孕有无限奥妙,任凭对方的攻势如何凌厉,都无法突进她密不透风的守势。 司空皇甫的十二手刚发,雷始平的招式也变了,她施展的那一招大家并不陌生,那是凌云施展过的。 可是在雷始平手中也有着更强的威力,但见剑式才吐出去,司空皇甫的双剑都被荡了开去,整个身子都在剑锋的威协之下。 当然像司空皇甫那种剑手是不会受伤的,他以最巧妙的身法避过那一式猛攻,然而这仅保持住不受伤害而已,他的胸前仍为剑气波及,划破了一点衣衫。 司空皇甫抽身退后,先把借自凌云的剑还给了他,然后含笑向四周道: “各位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都噤然不作声。 雷始平也笑道: “假如各位没有异议,我就要以主会人身份,宣布武当门下凌云为本届剑会的盟主了!” 大家还是不作声,可是每一个人都有着一种共同的心思,在剑法上他们是服输了,不过这盟主的人选,似乎由雷始平来担任还比较恰当些,无论在心计与剑术的造诣上看来,这个少妇都比她的丈夫强得多。 雷始平冰雪聪明,立刻看出大家的心事,因此浅浅一笑道: “各位是否觉得我这一宣布不太妥当?” 徐晚翠忍不住道: “不错!以在下愚见,竟不如由凌夫人担任盟主还比较妥当些,好在凌夫人与凌世兄伉俪情深,这份荣誉并没有落到别家去……” 青城剑院主人柳含烟对雷始平心存感激,闻言立刻加以赞成道: “妾身也有同感,而且妾身放肆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凌夫人似乎比凌少侠还高明一点,妾身深以妇女辈中,能出现这么一位红粉英雌为莫大殊荣……” 雷始平微笑道: “各位太推重了,可是妾身深愧无能,无法接受此一雅誉!” 凌云倒是很希望雷始平能代他担任盟主之位,立刻加以劝说道: “始平!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你担下来算了,你的确比我高明……” 雷始平神色一正道: “云!人家可以这样说,你可不应该说这种话,我真的比你高明吗?” 凌云怔了一怔才道: “我会的你都会……” 雷始平笑笑又对司空皇甫道: “司空先生对此作何意见?” 司空皇甫轻轻一笑道: “在下认为盟主之位非凌世兄莫属,撇开气度人品不说,单以剑技而论,目前在场之人,连在下也算进去,恐怕尚无人能出其右者!” 这一说倒是引起大家的一阵惊奇,甚至于连凌云本人也有点不相信,赶紧道: “司空先生,这句话在下绝不敢当,我所能者,不是出于先生之赐,就是拙荆所授,在精娴熟练上无论如何是比不过你们的……” 司空皇甫一笑道: “凌世兄不必谦虚了,我把剑帝之誉转赠给你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目前我也许比你强一点,再过一段时间,你的成就即非我们所能企及的了,因为我与尊夫人都犯了一个很大的毛病,这个毛病限制了我们的进步,使我们永远无法登峰造极……” 凌云怔然问道: “什么毛病?” 雷始平立刻抢着答道: “珍贵的明珠应该藏在椟中,锋利的宝剑应该藏在铗中,我的毛病是锋芒太露……” 司空皇甫也抢着道: “对极了!这正是我们共同的缺点……” 雷始平白了他一眼,忽然以微笑带讥讽的口吻道: “司空先生的毛病不是锋芒太露,而是深藏不露……” 司空皇甫怔了一怔,忽而哈哈大笑道: “凌夫人目光如电,在你面前想隐藏自己可真不容易,但不知凌夫人这一说有何根据?”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什么根据都没有,这完全是我的猜测之词,但是我相信它绝对正确的。” 司空皇甫见凌云想开口替他辩废,连忙用眼色止住了,哈哈一笑,装做不经意地道: “凌夫人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不过在下生性如此,想改也改不了……” 雷始平立刻接住他的话头: “假如你真有心与大家共谋七海剑派的话,就应该改改这个毛病,开诚布公一下,比如说把你的所知所能,提出来供大家参考一下,今日之会,你的收获不少了,为了公平起见,你也应该还一点给别人!” 这番话使得所有的人又为之一呆,很久之后,他们才明白雷始平说话的真正含意,这一场秘密的剑会是司空皇甫致函各派建议的,谁会想到司空皇甫是利用这次剑会将各家秘传剑术都偷偷地吸取了去。 虽然各家的剑术都只表演过一次,但是司空皇甫能在一瞥之下,把最复杂的联手剑法都学去,可见其他各家的剑法更没有问题了。 也许这些剑法并不一定比司空皇甫已知的高明,但是其中某一些精华的招式对一个练剑的高手来,多多少少总有一点值得借镜的价值。 因此当大家都想通这个道理后,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异常愤怒,其中最难过的是宗仪。 司空皇甫的信是他代送出去的,大家也是看在他的老面子上,才对司空皇甫暂放下了敌意,所以他立刻一沉脸色,以愠怒的声音朝司空皇甫道: “堡主!你对凌夫人的话作何交代?” 司空皇甫怔了一怔,才坦然地一点头道: “凌夫人的话没有错,在下参加这次剑会,对于剑招的变化与运用,的确收获颇多!” 他这一承认,立刻引起全体的哗然,斥责之声交相而起,不管是老一辈的,抑或是小一辈的,每一个人都拔出武器,把他包围了起来,颇有群起而攻的意思。 宗仪却愤然长叹道: “堡主——老朽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德,才舍命替你奔走解说,想不到你竟是在利用我……” 只有三个人没有表示,一个是凌云,他不相信司空皇甫的用心会如此卑劣,一个是武当掌门一心道长。 因为武当并无精招可供他偷学,另一个是雷始平,她含着得意的微笑,静静地欣赏着她挑起的战机。 第二十章 恨海余波 司空皇甫虽然处于重重包围中,他的态度仍是十分平静,轻轻地笑了一下,举手压制群众的骚动,然后才以沉稳的语气道: “各位不要冲动,今日之举,在下虽然得到了一点好处,但是受惠更多的,还是各位自己!” 宗仪立刻代表各家发言道: “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空皇甫微笑道: “目前剑会盟主已经产生,在下这番用心只对他一人说明,再由他转告大家如何?” 说着又回头对凌云道: “凌世兄,你可以跟我离开一下吗?” 徐晚翠立刻道: “凌世兄!不要上他的当,他对你绝无好意……” 凌云却毅然道: “不,我相信司空先生一定有着更深的用意,司空先生!我们要上那儿去?” 司空皇甫笑了一笑道: “上那儿都行,我只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跟你作一个时辰的密谈,假如大家肯回避一下的话,就在这个地方也未始不可!” 凌云把脸转向群众,好象在征求大家的同意。这些人对司空皇甫虽然恨之切骨,可也不敢留贸然轻举妄动。 因为他那一身诡异莫测的剑法,在众人的心中依然具有严重的威协,大家都保持着深切的戒意。 觉岸上人沉吟片刻才道: “老衲寺中此刻并无他人,你们可以到里面去!……” 司空皇甫立刻道: “那好极了,凌世兄,我们进去吧,请大家在外面等一下!” 说完转身朝寺门走去,凌云毫不考虑地跟在后面,雷始平也想跟时去,却被司空皇甫止住了,神色怀然地道: “凌夫人!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知足了,今天的事你也许自认为办得很聪明,其实却笨到极点,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在成全凌世兄,可是你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很可能会毁了他,希望你多想想我的话!” 雷始平呆了一呆,那两个人已跨进寺门,在众人的眼前消失,觉岸上人不放心地过来道: “他会不会对凌少侠有不利的行动?” 雷始平怔了半天才摇头道: “那倒不会,也许是我今天把话说得太急了一点。” 宗仪也凑了上来,意味深长地道: “凌夫人,老朽对司空皇甫的信心并未动摇,他的话当引之为诫……” 也许还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对于那些鹄候在寺外的人说来,却像有一百年那样长久。 终于他们看见门口人影一恍,凌云以沉稳而踏实的步伐走了出来。 宗仪是关心的一个人,立刻迎上去问道: “司空皇甫呢?” 凌云轻轻一叹道: “走了,从后面走了!” 雷始平也关切地问道: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凌云一言不发,在身边掏出五六个信封,按着信封上所列的各家名字,递给每一掌门人。 那些人接过之后,都迫不及待地抽出来看着,随着信中的内容,他们表情急遽地变化着。 不过到了后来,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兴奋与感激,郑重地将信封藏在身边,然后徐晚翠恭一礼道: “请示盟主,我们今后的行止如何?” 凌云连忙礼道: “掌门人千万别如此称呼,这叫我怎么当得起……” 徐晚翠肃容道: “盟主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参与剑会各派公决之事……” 其他各家掌门人也异口同声地道: “不错!不错!盟主乃剑会公定,我们应该接受指示……” 凌云停了一下才道: “指示二字,我是绝不敢当,不过既承诸位抬爱,我只好斗胆出个主意,司空先生给各位的信,大家看过了,请各位斟酌一下,最少要多少时间才可以准备完成?” 徐晚翠脱口道: “一个月。” 谢三变却摇摇头道: “敝门比较麻烦一点,恐怕要多一倍时间。” 凌云点点头道: “那就以两个月为期吧,两个月后的今天,大家齐集杭城的岳墓前,向七海剑派正式递出战书,一决胜负,不过在这两个月内,各位最好不要回去了,自己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这是一个整体的行动,无论那一家缺席,都足以影响成败……” 大家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该躲藏到什么地方,徐晚翠神色凝重地道: “这倒难了,七海剑派侦骑四出,我们的行动恐怕早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假如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一定不会让我们安静的……” 觉岸上人却一展长眉道: “老衲倒有一个地方,而且就在这仙霞岭中,就是地方小了一点,各位若是不嫌局促的话,老衲就去与那主人商量一下……” 徐晚翠连忙问道: “师叔!是什么地方?那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觉岸上人轻轻一叹道: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我也是偶然这间才发现的,那里只有数椽茅舍,主人与老衲一样是个方外的老尼,一心潜隐,不问世事,要不是为了事关重大,老衲实在不愿意去打扰她的清修。” 雷始平神色一动问道: “那老尼也是个武林人物吗?” 觉岸上人摇摇头道: “这倒不清楚,她在山岭深处,结卢虔修,老衲偶而前去与她谈谈佛理,却不和道她是否也谙武功,不过她一人独居深山,不畏虎豹侵害,大概总会几手防身功夫。” 雷始平又问道: “这位老尼法号叫什么?” 觉岸上人道: “她自号苦果,所居的地方自题为苦因庐……” 雷始平有点失望地道: “为什么不叫忏情庵呢?” 宗仪的失望之色尤为明显,他起初与雷始平的想法一样,以为那个老尼一定是他想要找的人。 可是觉岸上人却神色微动地问道: “凌夫人怎么会想起这个名称的?” 雷始平听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难道那苦果老尼与忏情有关系吗?” 觉岸上人摇头道: “不!只是苦因庐中有一间草舍题为忏情居,老衲也曾以此相询,据苦果师太的解释为苦因苦果,俱从情中得来,情为苦之因,忏为苦之果,她大概是个情海中受过波折的人。” 不待他说完,雷始平已叫道: “不错!这一定是她了,宗老汉,恭喜你,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的三生相思孽债,这下子可以得到报偿了……” 宗仪在兴奋之余,反倒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觉岸上人微异道: “宗大侠认识苦果师太吗?” 宗仪脸上一红,呐呐地道: “老朽不敢确定,她也许是老朽当年的一个故人。” 觉岸上人也高兴地道: “那可太好了,老衲正在担心带了这么多人去,会被她拒绝。” 雷始平笑着道: “上人请放心吧,只要宗老前辈去,那位苦果师太不但不会拒绝,说不定还会把地方整个让出来,不仅如此,她还可能留发还俗,与宗老前辈双宿双飞,成为江湖上的白头侠侣。” 宗仪红着脸道: “凌夫人,不要开玩笑。” 雷始平笑着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瘗恨园中已经无恨可瘗,忏情之举,自属多余……白头晤旧侣,华发作新人,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这些人中,只有凌云是明白其中始末的,他一方面替宗仪高兴,一方面也觉得雷始平的口齿尖薄了一点,连忙道: “始平,你别跟宗老前辈开玩笑了,还是请上人快点带大家去吧!” 觉岸上人也觉得事不宜迟,连忙招呼大家同行,却见凌云站在原处不动,而雷始平也没有前往之意,不禁怔了一怔道: “贤伉俪……” 凌云含笑道: “在下尚有事待办,不能陪各位前去了,好在有宗老前辈随行,那位苦果师太谅无不允之理!” 宗仪却对雷始平道: “凌夫人也不去吗?” 雷始平点头道: “我丈夫不去,我自然也不去!” 宗仪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道: “凌夫人!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几十年不见了,我不知道她会对我怎么样?” 雷始平笑着道: “我去了对你全无帮助,因为按照恨天姑姑留下的规矩,我应该杀了她!” 凌云见宗仪苦苦哀求,正想帮他劝劝雷始平,谁知雷始平先发制人,笑了一下,顽皮地道: “你不要劝我,你也不该劝我,你知道她应该嫁的人是你……” 凌云一怔道: “始平,别胡说!”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一点也不胡说,你想想恨天姑姑所立下的规矩,假如不是她意外生变的话,你免不了要跟她成亲,那倒是很有意思的事,要是叫你娶一个年纪比你大得很多的妻子,你肯答应吗?” 凌云虽然知道她讲的不是虚言,可是当着宗仪的面,弄得面红耳赤,再也无法开口劝她去了。 雷始平这才一整神色道: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见她,假如你不能使她还俗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一忙,你见到她之后,只要把我的几句话对她说上一遍……” 宗仪连忙问道: “是什么话?” 雷始平笑着把他拉过一边,附耳低语数言,宗仪犹自半信半疑地道: “这就行了吗?”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还不行的话,我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叫她回到武当后面瘗恨园中的坟墓里去!” 宗仪见她说到后来,已是神色俱厉,遂也不敢多说什么,呆在那儿发怔,雷始平又拍他的肩膀道: “别再发呆了,我担保一定成,今后情天无缺,月圆花好,当你们双宿双飞之日,我再见她就没有关系,你们得好好请我喝上一杯谢媒酒。” 宗仪红着脸不作声,凌云见大家都等在那儿,遂催促道: “各位快请吧,别忘了两个月后就是我们大举之期。” 徐晚翠代表大家作礼回答道: “盟主请放心,我们一定准时赶到听候盟主吩咐。” 大家正准备分开动身。觉岸上人突然道: “大家还要等一下,有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办。” 众人都感到诧异,觉岸上人笑着对徐晚翠道: “掌门人忘记把盟主的令符……” 徐晚翠一拍头叫起来道: “是啊!我怎么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道着在胸前掏出一个长形的绸包,打开外面的绸布,里面赫然是一柄金色的连鞘短剑,长约半尺,光芒闪闪。 他把短剑递给觉岸上人,觉岸上人接过之后,又交在雷始平手中道: “凌夫人,这个剑会后来是由你主持的,所以这颁剑的工作,也该由你来进行。” 雷始平接过短剑,倒不知如何是好。 徐晚翠又郑重地道: “这柄金剑在本次论剑之先,兄弟即已准备好了,用作盟主的令符,剑系前古名刃鱼肠短兵,专诸刺王僚即用此物,兄弟以纯金配了一个剑鞘,凭此一剑,天下各武林宗派都要俯首听命。”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掌门人说得太笼统了,今天参与剑会一共有六家,怎么管得那么多呢?” 徐晚翠却正色道: “不然,本剑宝系少林掌门人元空大师所赠,他听说我们有论剑之举,派专人送来此剑,虔诚祝我们剑会顺利成功,力抗七海剑派,以为武林同道求得安宁,少林外门武功与内家心法俱执武坛牛耳,除了我们这几家剑派外,对于另外那些武林同道,有一言九鼎之力,是以少林元空大师这一表示,无异是承认我们剑会盟主,也就是天下武林的盟主。” 雷始平听着也不敢再笑了,双手捧着剑恭恭敬敬地献向凌云前面道: “金剑为凭,武林共尊!” 凌云等了片刻,才肃然地接了过来,徐晚翠等人打躬告退而去,凌云还捧着剑站在那儿发呆。 一心道长也没有走,笑着过来道: “孩子!恭喜你了,天下的尊荣都集在你身上,你欢喜吗?” 凌云怔怔地摇头道: “不……” 一心微异道: “你还不满足?” 凌云连忙道: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只觉得这柄剑所代表的不是荣誉,而是一种责任。” 一心点头道: “荣誉与责任是连生的,你当得起责任,才配享受荣誉。” 凌云揪然道: “弟子觉得这责任太重了,重得超过了弟子的负担能力。” 一心轻叹道: “以天下为己任,对你的确是太重了一点,可是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担当得起呢?孩子!你只好勉力而为之了,好在你还有一个贤内助,以她的智慧能力,一定可以匡扶你成就伟业的。” 说完又对雷始平道: “雷姑娘,算起来我们也不能说是外人。” 雷始平含笑道: “那是当然,您是凌云的师父,而恨天姑姑与武当的关系也密切之至……” 一心庄容道: “因此贫道有几句话要奉告姑娘,这些话也许不中听。” 雷始平仍是含笑道: “道长尽管教训好了,您是我们的长辈,说话不必客气。” 一心想了一下,才低沉地道: “云儿现在已是天下共尊的宗主了,姑娘求仁得仁,尚祈体念天心,辅尊云儿以苍生为重,木椟藏珠,铁铗敛锋,收降人心者,以仁德为上策,姑娘是个聪明人,贫道言止于止,不用多作饶舌了。” 说完他回头飘然而行,凌云忙追上去问道: “师父!您上那儿去?” 一心微笑道: “武当得你为代表,已经争取到天下最高的尊荣,今后那些争雄的事,用不到我们再出头了,我回山去,领导门下弟子多在养心致气上下功夫……” 凌云跪了下去道: “弟子恭送师父!” 一心把他扶了起来笑道: “你我师徒名份已除,而且你现在身为武林盟主,可不能再对我行这种重体了!” 凌云有点发急,雷始平也道: “云!你师父的话是对的,现在没有旁人在场还不要紧,否则就会引起人家的误会,反而对你师父不好,我知道你心中的意思,可是今后只能把尊敬放在内心……” 一心笑笑道: “雷姑娘替我把要说的话全说明了,你若是体谅我的处境,便应该记住这些结节,你现在身为天下之表,言为天下之法,假如开起武林大会来,连我也得向你低头听令呢,你可不能再那样了。” 说完他又回头走了,凌云犹自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目中隐含泪水,雷始平过来碰碰他的肩膀道: “盟主要有君临天下的威仪,你这种婆婆妈妈的行动也得改一改。” 凌云一拭泪水道: “我真不想当这个盟主,都是你的好抬举。” 雷始平怫然道: “这是什么话!参加剑会又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师父叫你来的!” 凌云苦笑道: “师父只是要我来代表武当出席,可并不想我争取这个地位。” 雷始平冷笑道: “参加剑会的目的就是比剑,你的剑法比他们高明,才当上这个盟主,跟我有什么关系。” 凌云急了道: “本来我只想胜一场就算了,都是你强出头……” 雷始平又冷笑道: “你弄错了,替你强出头的是司空皇甫,你既然嫌我多事,以后任何事我都不管好了。” 凌云见她生气了,只好又回过头来向她赔小心道: “始平,你不要生气,你是知道我的,除了练剑之外,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怕负这个责任,现在责任已经派到我头上,你要是不管那可害苦了我了,始平!我们是夫妇,你可不能眼看着我受罪。” 雷始平这才转颜一笑道: “看你这付可怜相,倒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人家千方百计在争这个盟主,你争到了手,反而觉得不趁心……” 凌云苦着脸道: “我的确不趁心,因为我根本不是个做领袖的人才。”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今天参加剑会的人,那一个是领袖的人才?我看了一下,大概只有那个东方未明才是勉强合格。” 凌云一怔道: “怎么会是他?” 雷始平冷笑道: “居于领导者,必须心狠手辣,敢作敢为,心计过人,目光远大,见人所不见,为人所不为,才不会受别人的操纵!这些条件,你们谁够得上……” 凌云呆了一呆才道: “那怎么办?我一条都不够格!还是把盟主让出去吧。” “让给谁?其余那些人都跟你差不多,自己没有主见,听由上一辈的人摆布,除非是东方未明,你肯让给他吗?” 凌云摇头道: “那自然不行。” 雷始平笑道: “所以你只好自己干了,别着急,天坍下来,我也会帮你顶一半。” 凌云一怔道: “怎么是一半呢?” 雷始平笑笑道: “凡事我只能给你一点意见,剖析一切的可能,陈述利害,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拿出主意去作决定,所以我只说是一半,因为你为人好施妇人之仁,有些事你不会完全同意我的做法。” 凌云想了一下道: “我相信你的见地一定正确,我绝对听从你的意见!我想你总不会叫我做不仁不义的事。” 雷始平轻轻一笑道: “你真对我那么信任吗?” 凌云正色道: “是的!我们是夫妇,假如我对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信任,还谈什么行侠仗义呢……” 雷始平突然感动,握住他的手道: “云!谢谢你,我一定尽我最大的智慧来帮助你立身行事,其实我一切都是为着你这样做,我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你好,可是刚才你对我态度太叫我寒心了。” 凌云也感叹地道: “始平!原谅我,我心里并没有怪你的意思,都因为这件事使我太紧张了……” 雷始平仍是不作声,凌云急急道: “始平!你还是不肯谅解吗?我可以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雷始平这才一笑道: “别说傻话了,我要是不原谅你,早就拔腿走了,那里还有闲心管你的事……” 凌云也宽慰地笑了,不过他的心还是沉重的,雷始平虽然答应帮助他了,可是她真能应付一切吗? 雷始平却长吐了一口气道: “好了,一切都解决了,你师父原来只希望你能击败司空家,重建武当的盛誉,你却替他争得了武林盟主的尊荣……” 凌云却怔然问道: “始平!师父对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听着似懂非懂的。” 雷始平一笑道: “你师父知道我的能力也许可以对你有点贡献,却也看出我的名利之心太重!所以说我求仁得仁,意思是指你已经得到天下最高的地位,叫我不要再生贪念了……” 凌云连忙道: “师父他老人家……” 雷始平笑着道: “你别解释,他是个修道的人,看法跟我不一样,我不会怪他的,不过他后来劝我的话是很有道理,他叫我收敛锋芒,不要太自作聪明,我身为人妇,应该处处以丈夫为上,今后处事,我一定只在暗中为策划,绝不在人前盖过你的光芒。” 凌云正色道: “我想师父不是这个意思!” 雷始平微笑道: “他当然还有别的含意,以为我的野心太大……那是他对我们夫妇的感情不够了解,我想在以后的表现上他会明白的。” 凌云见她对一心的话作如此解释,知道再说下去,也许误会越来越深,倒不如就此结束,乃一挥手道: “我们也走吧!” 雷始平翻翻眼道: “到那里去!” 凌云道: “西湖!” 雷始平怔然道: “又上西湖?我们不是刚从那儿离开吗?为什么还要到那儿去?” 凌云笑着道: “我也不知道,司空皇甫约好我在西湖会面,他说在那儿又有一场狠斗,希望我能帮他一点忙!” 雷始平不解道: “西湖的剑堡刻下是七海剑派的根据地,他不会是跟七海剑派起冲突吧?” 凌云摇头道: “不是的!” 雷始平不信道: “何以见得呢?除了七海剑派外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要严重得找人帮忙。” 凌云道: “我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但绝不是七海剑派的人,因为司空皇甫交给各派的信,正是他对各家剑法中所找出来的缺点与改正的意见,在他们剑法没有练成之前,他绝不会叫我跟七海剑派先启战端。” 雷始平沉吟片刻才道: “我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你说要再上西湖时,我正想表示反对,现在经你一说,我倒是想去看看究竟了!不过七海剑派近在咫尺,你们在那儿拼斗不会惊动他们吗?” 第廿一章 湖上风云 凌云毅然道: “我相信司空皇甫会有安排的,不过就是惊动七海剑派,我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他对我们成全太多了,我们应该帮他一点忙。” 雷始平自然不反对,她倒不是真想报答司空皇甫,因为她对司空皇甫的看法并不如人家所想的那么单纯,这个人城府很深,绝不会无端施惠于人。 可是她对司空皇甫与人在西湖邀斗的事感到兴趣,很想去看看倒底是怎么厉害的人物,竟然使他如此慎重。 从仙霞岭到杭城约有五百余里,他们来的时候,由于时间比较充裕,差不多走了三天。 这次赶回去,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当那一片湖光映入眼帘时,已是华灯初上的黄昏。 就是这几天功夫,湖上的景色也有着显着的改变。 柳条上的枯叶整个地落尽了,残荷也凋零得更多,可是湖上的游人却并未因此而寥落。 秋湖宜夜游,月光皎洁,天星如烛,照得湖水一片光明,往来游舫,尽是载妓寻欢的豪客。 丝竹声、歌声,为静寂的秋夜平添无限风光。 雷始平与凌云在湖峰上转了半天,不仅没找到司空皇甫,甚至连一个佩剑的武林人物都看不见。 雷始平有点着急地问道: “他倒底跟你约好在什么地方见面的?” 凌云摇头道: “不晓得,他只叫我尽快赶来,没有指明地方,也没有确定的时间。” 雷始平气道: “这家伙也荒唐,无时无地,叫人家上那儿找去?” 凌云道: “我问过他了,他也无法决定是什么时间或是在什么地方,只叫我赶到此地来,说是自然会碰上的。”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他是这么说的吗?” 凌云点点头,雷始平想想又道: “那我们在这儿枯守也碰不上的,岸上都走遍了,除了在水里。” 凌云一愕道: “水里?” 雷始平一笑道: “我说的水里是指湖上,这么多的游船中,也许会碰上他与他要找的人。” 凌云道: “万一不是呢?” 雷始平笑道: “就算不是,我们也玩玩,上次要欣赏三潭印月,偏偏遇着下雨,今夜倒正好一偿未了之愿。” 凌云没有玩的心情,但是他认为雷始平的话也有点道理,为了不离岸太远,他们租了一条小船,离开湖岸三四丈的地方慢慢划行着,以备万一有什么事时,赶上去也方便一点…… 月到中天时,湖上的游舫更多了,游人的意致也更浓了,管弦轻歌,此起彼落,虽嘈杂然甚悦耳。 雷始平双手划桨,划得有点累了,忍不住恨道: “这个司空皇甫真是害人,莫明其妙地订上这么一个约会,弄得人玩都玩不痛快。” 凌云微笑道: “始平!你要怎么玩法才痛快?” 雷始平放下桨,指着那些游舫道: “像人家那样多舒服,载歌载舞,红袖侑酒,素腕猜令……” 凌云一笑道: “那是男人的玩乐。” 雷始平一撅嘴道: “我不相信女人不能那么玩,我们也换条大船,叫些酒菜,召几个歌妓去……” 凌云连忙道: “始平!别胡闹……” 雷始平笑笑道: “那怎么算是胡闹呢,人生及时须行乐,当知岁月不回头,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冷落,要不你唱支歌给我听听。” 凌云摇头道: “我不会!我只会念经。” 雷始平笑道: “念经也行,在武当山上时,我曾经偷听你们的早晚课,我觉得你们念道经的声音比这些歌声还要好听得多了。” 凌云怫然道: “这怎么可以呢?唱经是神圣的……” 雷始平一叹道: “你就是这么迂……也罢!你不肯唱,我来唱好了,你喜欢听什么?” 凌云见她兴趣很高,不忍心扫她的兴,遂笑笑道: “随便!只要是你唱的,我都喜欢听。” 雷始平微微一笑,闭目沉思有顷,突然启朱唇,以清亮的声音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才唱了两句,整个湖上突然都静了下来。 因为她的歌声嘹亮,中气内力都足,有响彻云霄,入耳震心,使得大家都慑住了。 凌云笑着鼓掌道: “好!好极了,西湖歌舞此时休,你一开口,把整个西湖,都唱静了下来。” 话才说完,远远一艘大船驶近过来,船上探着一个人头叫道: “喂!唱歌的妞儿,你是那一家的粉头,嗓子还真不赖,快到老爷的船上来唱两曲,本老爷一定重重的赏你……啊呀……” 那是雷始平听他说得太不像话,操起木桨就摔了过去,那支木桨虽然重大,在雷始平含怒之下出手,比一支急箭还疾,那人一下子没躲开,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船上响起一片哄笑。 那个挨打的人立刻冲到船头叫骂道: “臭婊子!你好大的胆子,老爷是抬举你……” 话还没说完,雷始平的第二支木桨又出了手,这时双方距离只有四五丈远,那个人如何禁受得起,哎呀之声还没有叫出口,身子已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这一来船上的人笑不出来了,有三四个人冲上船头,有的去救那落水的人,一个大汉却厉声发话道: “臭娘们!你是来干什么的?” 雷始平愤然起立,双足一噗,已经从小船上飞起,飘然落向大船,那个大汉不等她落下,空中伸手就去抓她! 雷始平的身手如何会叫他抓住,一扭身形,单腿平扫,正好踢在大汉的腮帮子上,又把他打下水去。 另外的两个大汉都为之色烃,呛啷一声,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比着雷始平,一个大汉道: “婆娘,原来你会武功,还带着兵器,一定不是好人!” 雷始平脸上带着一片寒霜,冷冷地道: “混帐东西,你们把姑奶奶看成什么人,趁早跪下去,自己掌二十个嘴巴,再跳下湖去,我就饶你们狗命!”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 “臭婆娘!你的口气倒不小,你知道老爷们是干什么的!” 雷始平怒道: “管你们是干什么的,要命的话,趁早照我的话做!” 那大汉怒吼一声,突然挺刀下劈,雷始平冷笑一声,身子端立不动,直等刀光临身,她才猛然出剑。 但见青光一闪,那大汉已经变成一具无头的尸体倒了下来,血水从腔中漂出,那颗头颅却一直滚下湖中。 另一个大汉见状大惊叫道: “不好了,贼婆娘行凶杀人了……” 雷始平挺剑赶上去,却被追上来的凌云挡住了。 雷始平见凌云也上来了,火气消了一点,可是她仍瞪住凌云问道: “你拦我干吗?我真恨不得杀尽这些狗头!” 凌云一皱眉头道: “始平!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伤人呢!他们行为固然不对,但罪不至死……”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可曾看见是那一方先出手动刀剑的?” 凌云道: “就是人家先动手,也伤不了你,我看见人家的功夫比你差多了。” 雷始平冷笑道: “亏你还是我的丈夫呢!妻子受了人家的欺负,你只会缩头不管,我自己出手征罚凶徒,你倒帮着人家说话!” 凌云一叹道: “始平!你说话可真不凭良心,像你这样的武功,谁欺负你不是自找苦吃,还用得着我来出头吗?假如有人能欺凌到你,我当然不会放过他的。” 雷始平这才比较温柔了,笑了一下道: “贫嘴!我当真就凶得像头雌老虎了!” 凌云望着湖中的残尸一叹道: “正因为你外表看起来不够凶,那家伙才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被他这一说,雷始平的怒气又上升,鼓起眼睛道: “这家伙本来就该死,动不动拿刀杀人,要是我的武功差一点,那一刀不就被他杀死了吗!……” 凌云连忙道: “算了!算了!人已经死了,你的气也消了,还是回我们自己的船上去吧,再留在这儿,恐怕又会引起许多无谓的麻烦。” 雷始平悍然地摇头道: “不!我非要看看这批家伙是什么来路,凭什么敢在此地咆哮,调戏妇女……” 凌云只希望少惹事,忙着解劝道: “这不能全怪人家,是我们自己太不检点了,本来在这地方,正经的妇道人家那有高声放歌的!难怪他人误会。” 他只是想把事情往合理处解释,可是措词不太高明,反而把雷始平说得生气了,秀眼瞪叫道: “放屁!除了下流女人外,其余人都不能在此唱歌了……” 凌云见话越说越僵,急得抓头搔耳,正不知该如何圆场,忽见船口门帘一掀,走出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 若论长相,此人委实狼狈不堪,几撇老鼠胡子稀稀地挂在唇边,獐头鼠目,还带上一付墨晶眼镜。 可是他的身分却似颇为高贵,他身后跟着出来几个跨刀的大汉,对他都十分恭敬。 有一个大汉指着雷始平道: “邢师爷!就是这婆娘把钱九打落水,也是她杀了王十八。” 那被称为邢师爷的中年人慢条斯理地在身边取出一支水烟袋,装上烟丝,凑在嘴上,又慢慢地取出一根纸媒,移近烟丝,吧叽吧叽地抽了几口,然后又在口中喷出了十几个烟圈。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然很平常,却使雷始平与凌云为之一惊,心中都提高了戒意。 因为这些平常的动作中,表现了不平常之处。 深秋的湖上秋风颇烈,连装在琉璃片中的风灯,火苗吹得摇摇不定,可是他手中的纸媒上一点星火却异常沉稳,丝毫不受风力的影响,再者他口喷出的烟圈,在强风中仍是浑圆而轻飘,升到丈许高处才被风力吹散。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外貌斯文的邢师爷是个内家的高手,他练气的功夫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当然他这个喷烟的动作也是一种示威的作用。 雷始平蹙了一刻,终于忍不住道: “喂!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邢师爷不答他的话,抽出水烟袋铜嘴放到口中突的一声,将那点残烬吹出十几丈远,才缓缓地落向湖中。 这又是一个示威的动作,把一点轻飘飘的火星,迎风吹出几十丈,自非高深的功力莫辨。 雷始平不理这些碴,哼声冷笑道: “你不要装模做样,我问你的话听见了没有?” 邢师爷这才掂掂短须笑道: “夫子正在为姑娘的一阙清歌,弄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听不进去,姑娘歌喉婉啭,珠走玉盘,出谷新莺不如也,此曲只应天上有,仙子何缘枉芬驾,人间乃得闻天声……” 雷始平怒不可遏,大声叫道: “放屁!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姑奶奶就拔光你几根老鼠胡子!” 邢师爷哈哈一笑道: “闻歌心醉,见影忘魂,若得姑娘玉手亲捋,夫子几根胡子拔了也甘心……” 雷始平由怒转笑道: “好极了,那我就替你变得年青一点!” 说着移步就要过去,凌云见这人目光闪烁,两只老鼠眼在晶片后面滴溜溜地直转,知道他不仅武功精绝,心计也必然超人一等,连忙拉住雷始平道: “别过去!”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怕什么,你不是说我像一头雌老虎吗?老虎总不会怕一只耗子。” 邢师爷点头大笑道: “雌老虎!这个称呼太难听了,姑娘绮年玉貌,应该是一只可人的小猫,既使是虎,也该称为脂胭虎才对……” 雷始平笑向凌云道: “你听见没有?人家叫我胭脂虎呢?我这头虎今天要多管闲事,拿头耗子给你看看。” 说着大踏步走过去,凌云不放心,连忙也跟上来。 邢师爷毫不为意,仍是笑呵呵地道; “狗拿耗子,才能算作多管闲事,姑娘何必自降身价呢?” 正因为他的态度太从容了,雷始平走到跟前,反倒不敢造次,停下身子,思量对付之策。 凌云却怕雷始平吃亏,抢在前面道: “始平让我来对付这混蛋。” 邢师爷的三角眼对他轻瞟了一下,摇头叹道: “小伙子,看你年纪青青,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什么事不好干,偏偏要当大茶壶呢?” 凌云与雷始平二人虽行走江湖有年,都不知道大茶壶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一时怔然不解。 可是那个佩刀的大汉都笑了起来,凌云知道这一定是侮辱的意思,正待变脸发作,雷始平的发动却比他快! 纤手轻舒,一把扣住旁边的一个大汉,那正是刚才叫嚷着进去喊人的家伙,他的手指戳在那大汉的腰间重穴上,厉声问道: “你们笑什么?大茶壶是什么意思?” 第廿二章 倩女幽情 那大汉穴道受制,只要雷始平的指上一加劲,他立有性命之虞,顿时哧得脸色煞白,呐呐不敢作声。 邢师爷对这些事视如不见,微微一笑道: “孙五!你干吗不回答人家的话呀!这位姑娘厉害得很,你自己不争气,叫她扣住了要害,我也没法救你,还是乖乖地听从人家的摆布吧,问什么就答什么,否则可是你自己倒霉!” 那大汉嗫嗫地道: “大茶壶就是……” 他的眼光掠过邢师爷,又回到雷始平与凌云身上,满是乞怜之状,可就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凌云见状微觉不忍道: “始平!你放了他吧,话又不是他说的。” 邢师爷却若无其事地笑道: “对啊!孙五!话是我说的,你照实回答,人家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我知道这不是一句好话,可是我一定要弄弄明白,等一下我非要那说话的人,当一次大茶壶给我看看。” 这一说,另外的几个大汉又笑了,那个邢师爷也笑了一下,却有点尴尬的神色,连笑声也是干干的。 那个叫孙五的大汉无可奈何,才嗫嗫地道: “大茶壶就是窑子里姑娘的跟班。” 雷始平连这些都不懂,因为他对一般社会上人情世故都很陌生,所以手指略一加劲道: “不够详细,什么是窑子里的姑娘?什么叫跟班?为什么要叫大茶壶?” 孙五痛得直皱眉头,无可奈何地道: “窑子里的姑娘就是妓女,跟班是妓院的伙计,有客人的时候,他提着一把大茶壶,添茶加水,听候使唤……” 话才讲到这儿,他突然双眼一翻,身子已软软地倒下去,那是雷始平的指上加重了力气。 其余的大汉见他们的同伴又被杀死了,每个人都愤然变色,把眼光盯着邢师爷,似乎在怪他见死不救。 邢师爷仍是若无其事地谈笑道: “姑娘听明白了吧!这小伙子很有点出息,你该叫他改改行业。” 凌云也很生气,他以为雷始平一定会发作的,可是雷始平却出人意外地一笑道: “很好!你管我丈夫叫大茶壶,这倒不算什么,倒是你的建议很中听,他是应该改行了,那大茶壶的任务就由你来接任吧,看你的长相对于这份差使一定会胜任愉快的。” 邢师爷原是随口轻薄,不想雷始平口舌犀利,反而骂到他的自己身上,不禁脸色一变,哼声道: “混帐婆娘,你知道夫子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雷始平脸色一沉道: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现在我就命令你提一把大茶壶,跟在我后面当差!” 邢师爷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迅速,不过他的身手毕竟不凡,居然及时将手抽了回来。 雷始平不容他有喘息之机,长剑又似闪电般地刺到,邢师爷手无寸铁,雷始平那一剑攻得又急。 无可奈何中,他只好举起手中的水烟袋朝外一封,锵然急响中,他的黄铜烟袋被剑刃劈成两片。 不过他已躲过了这一剑,抢进舱里去拿武器,那几个大汉怕雷始平找到他们头上呼啸一声纷纷跳下水中。 雷始平哈哈大笑,挺着长剑向舱门叫道: “师爷,你出来的时候,别忘记把大茶壶带着。” 邢师爷怒吼一声,由舱中跳了出来,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支金光闪闪的软鞭,粗如姆指,长约四尺。 雷始平摆剑正待进攻,湖上忽然又静静地荡来一艘大船,船上烛火通明,船头立着一个华服金冠的少年人。 那少年气度雍容,大声喝道: “停手!什么人如此胆大!居然敢到宫舫上扰乱!” 邢师爷见了那少年之后,不敢再跋扈了,躬身道: “殿下,是这两个人……” 接着来船上又出来一个年青人,腰佩长剑,嘿嘿一笑道: “我说是谁能连伤两名卫士,还把名震宫廷的邢老夫子弄得如此狼狈,原来是凌大侠伉俪,老夫子,这下子你可找错了对象了。” 凌云与雷始平见后来的那个年青人竟是在剑堡中大展雄威,逼得司空皇甫家毁人败的卓少夫,不禁同时一怔。 但是雷始平立刻恢复了原状,冷笑一声道: “我只当是什么人敢在西子湖上如此威风,任意咆哮!拿老百姓不当人,原来是卓大人属下的宫廷卫士。” 卓少夫脸色微红,讪笑一下道: “属下无知,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虎驾,好在人已经被杀了,凌夫人的气也该消了,请过来一叙如何?” 雷始平摇头道: “不敢当,我们另外有事!再者草野之民,与大人也高攀不上。” 卓少夫仍是含笑道: “二位可是来替司空堡主帮场子的?” 凌云微怔道: “你怎么知道?” 卓少夫微笑道: “下官自然知道,因为司空堡主邀斗的对象正是我们。” 凌云诧然道: “怎么是你们?” 卓少夫道: “上次在剑堡中晤面,司空堡主曾口定一年之约,二位也在场,怎会忘记了?” 凌云这才想起来,司空皇甫宣布失败,让他们把司空慕容带回宫中之际,的确说过一年之内,还要再与大内剑手会面一次,只是没想到会把地点改到西湖上来。 卓少夫又笑道: “司空堡主曾说他约了两个帮手,却没有说明就是贤伉俪,否则下官一定派专人前来迎迓,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误会了。” 凌云想了一下道: “司空皇甫呢?” 卓少夫道: “司空皇甫已经到了,此刻正与他的女儿在一虚晤面,等他们约的人到来,比斗就可以开始了,既然二位就是他所约的帮手,就请同往一晤。” 雷始平却道: “约会在什么地方?” 卓少夫用手一指道: “司空堡主此刻在湖边的一处空地上,我们就利用那里好了,二位……” 雷始平摇头道: “我们不上你的船。” 卓少夫笑着道: “七殿下这次御驾亲临,他对二位也相当敬仰,二位便过来一叙又有什么关系。” 那金冠少年立刻一拱手,诚恳地道: “小王听说贤伉俪剑术超群,心折异常。” 凌云淡淡地一拱手道: “江湖草民,多承王子垂注。” 雷始平倒是对他多看了两眼道: “殿下,你对我们这么这客气,我倒有件事情想你公断一下。” 七王子笑道: “夫人有何事赐教?” 雷始平手指着邢师爷道: “这位老夫子把拙夫叫做大茶壶,不知是否是你的待人之道?” 邢师爷垂头不敢作声,七王子一皱眉头道: “大茶壶是什么意思?” 他生长宫中,金枝玉叶,自然不懂这些民间切口。 邢师爷结结巴巴地道: “启禀殿下,那是老臣不知道他们二位,随便开开玩笑。” 七王子脸色一沉道: “邢师爷,你身为内廷供奉,怎么可以随便跟别人开玩笑。” 邢师爷连连躬身道: “是……是……老臣知罪。” 七王子抬头对雷始平道: “请夫人看在小王分上,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雷始平微笑道: “师爷既是朝庭命官,杀个把老百姓不算什么,何况是开开小玩笑呢,民妇怎敢认真!” 七王子听她的口气似乎不肯放松,乃回头对卓少夫道: “少夫!这个玩笑很严重吗?” 卓少夫顿了一顿才道: “对凌大侠伉俪来说,这句话是过火了一点,凌夫人生气是难怪的。” 七王子脸色又是一沉道: “邢师爷,你自己说该如何处分吧!” 邢师爷跪了下来叩头道: “老臣听候殿下天裁。” 七王子把脸转向雷始平道: “凌夫人!由你去决定好了,小王一定支持你。” 雷始平转眼一笑道: “民妇也不敢作何妄想,不过邢师爷对拙夫那等称呼,想来他认为这件事无伤大雅,民妇想请他替民妇提一次茶壶吧。” 卓少夫忍住笑道: “凌夫人灵心妙思,这个处分方法倒真是别致之至,不过夫人不是太侮辱了自己吗?” 雷始平笑道: “堂堂宫廷师爷都可以屈尊提壶跟班,我不过是一个民间妇女,便暂充一次歌妓何妨?” 卓少夫听得哈哈大笑,七王子却莫明其妙,卓少夫凑在他耳边低声解释一下,他也笑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那便是跪在船上的邢师爷。 七王子笑了一阵,才对邢师爷道: “凌夫人的要求我无法拒绝,因为这是你自取其辱,身为大臣,应该谨慎言行,庶几为立朝这本,你言行轻薄,有失官常,这只是一个最轻的惩罚,好好地去替凌夫人服一次务吧!” 邢师爷不敢违抗,恨恨地瞪了雷始平一眼,爬起身来到舱中提了一柄银色的茶壶出来。 雷始平则跳上自己的小船,凌云默然地跟着过去,邢师爷迟疑片刻,才跳了上去,目中狠毒之色更深。 七王子突然也一闪身,跳到小船上,那只小船本来只可容三个人,他上来后,立见促局。 卓少夫也想过来,七王子却一摆手道: “少夫……不要你来,开始到指定的地方去吧!” 卓少夫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开船,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雷始平与凌云的行动,那大船也不敢离开太远。 七王子却对他一笑道: “少夫,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凌大侠夫妇都是正人侠士,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看我身上连武器都没带。” 雷始平与凌云对机心百出的卓少夫固然印象很坏,可是对这生长在禁宫的王子却颇具好感。 七王子从雷始平的手中接过木桨道: “小王子初见二位绝世风标,无以为敬,只好替二位权充一次船夫了。” 凌云十分感动地道: “殿下:这太不敢当了。” 七王子微微一笑道: “凌大侠不必客气,小王此举另有一层用意,邢师爷对大侠出言不逊,理应受罚,可是他究竟是朝廷命臣,叫他操此贱役,小王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自动要求执桨,我身为王子都可以做这种事,他心中也许会好过点。” 邢师爷在船尾上感动万状地跪了下来道: “老臣无状,致牵累殿下,恨不能杀身以报。” 七王子含笑道: “邢师爷!别说废话了,你看这中天皓月,湖上清波,我们又有机会替大侠夫妇执役,正是无上的光荣,他们都是闲云野鹤之身,人间侠侣,湖野仙俦,我们这些富贵中的俗物又算得了什么?” 雷始平呆呆地道: “殿下!看了你的心胸气度,民妇刚才太放肆了。” 七王子一笑道: “凌夫人不要客气,小王不过是恰好生在帝王家,并不比别人尊贵多少,老实说,我还真羡慕二位的逍遥自在呢!适才在远处谛闻夫人高歌,心向神往,夫人能为我们再度一曲吗?” 雷始平点点头,蓦而放吭高歌道: “铁甲铁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日高山僧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歌声停歇后,大船上哄起一片采声,七王子却呆呆地想起事来了,雷始平见状一笑道: “殿下是否觉得妾身歌词太俚俗了?” 七王子连忙摆手道: “不!不!夫人立意深远,小王听了感慨颇深,只是一时无法对二位说明而已。” 雷始平见他说到后来,竟是愁眉深锁,心中颇觉奇怪,可是对方是个身分尊贵的王子,她也不便追问。 默默行驶中,船已靠岸了,那是一片丛林掩蔽的草地,四周已布满了不少劲装的卫士,禁止闲人前来。 七王子放下木桨,轻轻一叹道: “会少离多,今日湖上一聚,实在是我毕生最难忘的时刻,只可惜我们马上又要站在两边了!” 凌云默默无语,他对这个年青王子的印象极佳,可是自己已接受了司空皇甫的邀请,势必与他为敌。 在难以取决的心情中,他走上了岸,卓少夫等人已经先到了,簇拥七王子走向丛着林旁的布幕中休息。 邢师爷自然丢开了他的提壶任务,忙着跟了去,而且还恨恨地将手中那把大茶壶丢得老远。 雷始平哈哈大笑,追着他的背影叫道: “老夫子,这次可委屈你了,白忙了半天,连一文赏钱都没捞到。” 边说边折向丛林的另一边,那儿也围着一重布幕,想来一定是司空父女会面晤谈之处。 果然他们才走到门口附近,司空皇甫已领着双眼微红,泪痕未干的司空慕容迎了出来。 司空皇甫首先歉然含笑道: “凌老弟,贤伉俪果然来了,我本当在湖上迎候的,可是皇宫中人破例允准小女与我私会一段时间。” 凌云连忙道: “没有关系,堡主父女俩很久没见面了,既然有机会,更应该多谈谈,只是堡主应该将与皇室中人邀斗的事先行通知在下一声。” 司空皇甫歉然一笑道: “说来老弟也许不信,我事先没有想到皇宫内会出动这么多人,更没想到小女也出来了,以致未能恭候老弟大驾。” 凌云却无所谓地笑道: “堡主邀约大内剑手比斗,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要选在西湖呢,剑堡近在咫尺,万一惊动了七海剑派。” 司空皇甫笑道: “这不是我约人家,而是人家约我,老弟还记得上次的两个东瀛剑客吗?” 凌云一惊道: “记得!这次事情跟他们有关吗?”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问题出在长谷一夫身上,他在离开剑堡时还是好好的,羁留经年尚未回宫。” 凌云黯然道: “长谷先生不是死了吗?他是……” 司空皇甫立刻摆摆手道: “长谷一夫是个够义气的朋友,他是为着我们中原武林朋友而死的,不过你可不能直接说出来,等一下见到宫中的人,你只能讲他是斗杀的,被我们杀的。” 凌云奇道: “为什么呢?” 司空皇甫一叹道: “他是扶桑派遣到中原的特使,怎能为中国的江湖纠纷而轻生,那岂不是亏负了他的责守,为了听风派剑士在扶桑本国的声誉,我们只好在表面上把他当作敌人。” 凌云想了一下道: “宫庭中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要找堡主的麻烦吗?” 司空皇甫一笑道: “死的是外国人,宫庭中倒不是不想追究,可是扶桑另外边有两名剑士不答应:” 凌云连忙问道: “可是那个领班叫做什么兵卫的?” 司空皇甫点头道: “不错!无影一字流剑客兵卫正雄与月光剑士代表铃木次郎,这次是他们主动出面邀我比剑,本来我一个人出头应付也许够了,但是这次事件与你也有点关系。” 凌云慨然正色道: “再晚责无旁贷。” 司空皇甫微微一笑道: “我不是想叫你分担责任,而是长谷一夫曾经托付过我一件事,我相信他也对你说过了,他与兵卫家曾有一段私嫌。” 凌云点点头: “讲过了,听风流剑术本居扶桑第一位,后来因故为兵卫。” 司空皇甫道: “就是了,听风流剑士们念念以失。” 凌云摇头道: “那倒没有,不过他却把自己所研的剑法告诉了我。”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这就是了,他们虽有着门户的私怨,却不愿因此而做出叛国之事,所以后来他一定是改变了主意,不过你为了报答长谷一夫的,应该替他达成这个心愿,用他的剑法击败兵卫正雄。” 凌云想了一下道: “这样是否会使长谷一夫先生在地下感到不安?” 司空皇甫一笑道: “不会的!今天的场面纯属私斗,无论胜负,俱与国体无碍。” 凌云怔了一怔,不再开口了。 司空慕容这时候才有机会说话,盈盈一礼道: “凌大侠,半年多不见,大侠更见凝练了,仙霞山上一战,恭喜大侠荣膺剑会盟主,小妹敬为大侠贺。” 凌云忙谦逊道: “这都是令尊大人栽培之德,小姐这一阵可好?” 司空慕容幽幽地道: “身入牢笼,有什么好的。” 凌云听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怨之情,倒是一愕道: “莫非小姐在宫中很受委屈吗?” 司空慕容摇摇头道: “不!那个七王子待我很好。” 凌云连忙道: “我也见过七王子了,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抛开王子的身分不说,他别有一种令人心折之处!” 司空慕容微感不悦地道: “我承认他不错,但是不能因为他是个好人我就非嫁给他不可。” 凌云呆了一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雷始平笑道: “小姐与七王子相处了半年多,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建立?” 司空慕容冷笑一声道: “感情那有这么容易建立的!我多见他一次,也多恨他一点。” 雷始平话不投机,耸耸肩膀,也不再说话了。 司空皇甫却轻轻一叹道: “容儿!我也见过七王子了,他实在还配得上你,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我看……” 司空慕容立刻沉下脸道: “爹!您不必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他这次带我出来,就是希望您能帮他说服我。” 司空皇甫连忙道: “孩子!我是为你好。” 司空慕容冷笑道: “您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要管我的事,更不要强迫我嫁给那一个?”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好吧!孩子,反正我总是支持你的。” 司空慕容眼睛瞟过凌云的身上道: “凌大侠呢?” 凌云眉头微皱道: “对于府上的家务,在下未便表示意见。” 第廿三章 浴血鏖兵 司空慕容冷笑一声道: “当初我到宫里去的时候,并不是为了家务,那时家父与长谷一夫之战并未落败,只是为避免与卓少夫冲突,才叫我跟人家前去,那时家父委曲求全是为了什么?” 凌云想了一下才道: “那自然是为了争取时间以对抗七海剑法。” 司空慕容冷然道: “这只是一个原因,最大理由是为大侠。” 凌云一怔道: “怎么是为了我呢?” 司空慕容哼了一声道: “家父留交给大侠的那套剑法,只有大侠才能充份地发挥施展,家父自己虽然研创那些剑式,本身并不曾练习,为的是将大侠培育成天下最高的剑手,这件事家父本不准我说出来。” 凌云怔了半天才道: “这……司空堡主为我所作的牺牲太大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大侠不必感谢家父,他是个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剑术而不知其他,他一心一意只想争取时间的余裕而为那套剑法找到一个适当的传人,可是我为了大侠能安心练剑,必须要留在宫庭中受罪,大侠居心何安?” 凌云呆了半天才道: “我不知道小姐是为了我在受委曲……这使我太不安心了,假如早知道……” 司空慕容立刻道: “现在大侠已练成了,是否还要我继续留在宫中受罪呢?” 凌云正色道: “那自然不必了,只要小姐说出如何才能使你脱离宫庭,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司容慕谷微露感动之色,轻轻地道: “不必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司空皇甫一叹道: “容儿!你既然用不着凌老弟为你出力,何必要把事情说穿呢?”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只想看看他有没有良心?” 说完转身昂然而出,司空皇甫轻叹一声,敢跟在她后面走出去,凌云呆呆地站在原地。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相信她的话吗?” 凌云点头道: “这是事实!怎么不信呢?” 雷始平冷笑道: “这要是事实就怪了,司空皇甫留下的那套剑法固然精妙,却不一定只有你才学得好,我跟你同时在练的,好像我的成绩比你还好一点呢?!” 凌云神色一动,隔了半天才道: “你的天资比我聪慧多了,我怎么能跟你比呢。”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云!也许我们的缘份快尽了。” 凌云大为着急,连忙道: “始平!你怎么这样说呢?” 雷始平又是一笑道: “我知道你有一件事情瞒着我,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用以证明你对我的信任,可是我这个希望是破灭了,一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真话,司空皇甫留给你的剑法,真是我们共同学习的那一套吗?” 凌云脸上烧得像火一般的烫,幸亏是在夜色中,否则他脸上的红色一定会使人看来吃惊。 嗫嚅了半晌,他才沉重地道: “不是!” 雷始平却是出奇的镇静,微微一笑道: “你另外还有一套奇妙的剑法,藏在静室的壁洞中,每天你利用练气的时间,偷偷地练那剑法是吗?” 凌云失大叫道: “始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雷始平笑道: “我当然知道了,夫妇之间,怎么可能有秘密存在,我只是不忍心说破你而已。” 凌云呆了半天才道: “始平!请你原谅,不是我存心要瞒住你,实在是长谷一夫曾再三告我……” 雷始平笑道: “我全知道!他说我野心太大。” 凌云连忙道: “那是他对你不了解,可是他把生命都托付在这件事情上,我实在是不得已。” 雷始平用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不用急成这个样子,我全知道,而且我也不怪你。” 凌云这才定了心,连忙道: “始平!你真的不怪我?” 雷始平微笑道: “当然真的,我对你一向心口如一,绝不会瞒着你一点事情的。” 凌云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捧着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地道: “始平!你太好了,我很对不起你。” 雷始平抽回手笑道: “别再孩子气了,这是你第一百零九次说对不起,不过在清醒的时候说还是第一次。” 凌云怔然莫明所以,雷始平又笑着道: “自从我们进入那个谷地练剑后,共有一百零八个晚上睡在一起,每一个晚上你都梦中向我道歉,把一切的内情都告诉我了。” 凌云怪不好意思地道: “我真是这样吗?” 雷始平嫣然一笑道: “是的,也亏得这些梦话,使我知道你对我用情多深,否则我会原谅你才怪。” 凌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怔然中,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二人连忙回头一看,却是卓少夫含笑负手而立。 雷始平颇为生气地道: “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少夫笑着道: “那边比剑场子已经准备好了,下官是来催促二位大驾的,谁知二位正好在谈私话,下官不敢打扰,等了半天,才忍不住……” 凌云大为紧张,连忙问道: “卓大人,你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卓少夫笑着摇头道: “下官若说没听见,二位也不会相信,不过请二位放心好了,下官纵然听得一言半语,也不明白二位究竟说的是什么,因此二位大可当作下官没有听见,二位若是话说完了便请快点过去吧。” 说完他倒是领先走了。 凌云担忧地朝雷始平望着。 “不要紧,那些话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最主要的是不让我知道,让他听去有什么关系呢。” 凌云虽然没有作表示,心中却担上一层忧虑,默默地随在雷始平身后走了出去。 穿过一片疏林之后,来到一块广大的草原前面,倒底是皇家行事,气派便自不同,这一个私斗的场面,也安排得十分的隆重。 草原正中划出一块三四丈见方的空地,算是比剑的道场,四周都是劲装的佩剑卫士,按序肃立。 每隔三尺,就插着一支紫铜的火燎,兽头形的铜斗中注满了油,安着棉团制的灯蕊,燃起尺许高的焰苗。 几十枝火燎把场中照得如同白昼,七王子独据一张虎皮交椅,旁边是卓少夫的座位,再旁边则坐着两名中年的扶桑剑手,另外还有三四个中年以上的长衣健客,那师爷也占了一席。 这几个人虽然穿着斯文,可是他们一个个目射神光,望上去就知道是身蕴奇技的高手,他们够资格在这种场合中捞到一个座位,足见他们在宫庭的地位不寻常。 王子的身后则分两列站着十六名跨刀的大汉,那应该有十八个的,可是被雷始平镣掉了两名。 在另一边的相对地位上,司空皇甫与司空慕容各占了一张座位,还有两张空椅子,显见是为凌云夫妇所留。 那四席一列并排,司空慕容坐在最边上,司空皇甫靠着她,雷始平选了最左边的位子,让凌云与司空皇甫相邻。 当他们坐定之后,七王子笑着一个黑衣的东瀛剑手道: “兵卫先生,你们可以开始了。” 那个扶桑剑手领班闻言站了起来,先朝七王子躬身作了一礼,然后回头对另一边朗然发话道: “是那一位杀死敝邦剑手长谷一夫的?” 司空皇甫与凌云同时站了起来,也异口同声地道: “是我!” 兵卫正雄怔了一怔才道: “难道是二位同时下手的?” 语很不礼貌,凌云抢着: “那天在剑堡中,司空堡主比过一场先走了,长谷一夫是跟我一起离开的,走到半路上,我们又打了起来,是我杀死他的。” 兵卫正雄点点头道: “听起来还合理,方才司空堡主说长谷一夫是他杀死的,在下实在无法相信。” 司空皇甫见凌云已抢着把责任担了过去,遂一笑道: “长谷一夫虽然伤于凌老弟之手,呆是他先跟我决斗了一场,身上受了几处轻伤,所以对长谷一夫之死,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兵卫正雄哈哈大笑道: “长谷一夫虽然不是敝邦最高的剑手,要说他死在一年青人的手中,在下实在难以相信,现在经堡主这一说,在下才无可怀疑了,至于责任问题,既是二位同时承当了,在下也只好找二位共同担当了!” 司空皇甫用肘部轻轻一碰凌云道: “这家伙对老弟颇为轻视,老弟暂时不必介意,等一下好好给他点教训。” 这时兵卫正雄又开口说话了。 “敝邦寺田与长谷一夫两位剑手虽然是奉了七王子之剑出来办事而死于二位之手,可是这是一件私事,今天在下也是以私人的立场,请二位还我一份公道。” 司空皇甫淡淡一笑道: “阁下仅管勾出道儿好了,我与凌老弟都毫无考虑地接受下来。” 兵卫正雄朗声一笑道: “贵国江湖中有一句话:‘血债血还’,在剑下丧的性命,自然是用剑讨回来。” 司空皇甫立刻道: “好极了!但不知阁下要如何赐教?” 兵卫正雄傲然道: “长谷一夫的剑法不但在兄弟之下,比这位铃木剑手也低了一级,可是长谷一夫已经胜过司空堡主一场了,今日之战,为了公平起见,就由二位同时与铃木剑手比斗好了,铃木君!准备出场。” 另一个白衣的扶桑剑士嗨地应了一声,抱剑走到场中,先朝七王子作礼,然后才道: “二位请!” 这一番举措实在太目中无人了,连七王子都皱起眉头表示不满,只有卓少夫轻描淡写地道: “兵卫先生!你这个方法似乎太吃亏了,司空堡主在江湖中有剑皇帝之誉,凌大侠是年青一代中最强的剑手。” 兵卫正雄仍是傲然地道: “在下只知道一个事实,那便是剑皇帝曾败于敝邦三级剑士之手,现在敝邦以二等剑士出斗,理应对他们多优待一点。” 凌云实在受不了他的傲态,正想把事实说明,司空皇甫已碰碰他的手,叫他暂时忍受一下,然后笑道: “兵卫先生实在太客气了,倒教我们很不好意思,不过在下虽负剑皇帝之虚誉,自从遇见凌老弟之后,对这位年青剑手的高超剑法在倾服之余,只有甘持下风,剑帝之尊号已经转让给他,在下也不敢与新任剑帝同时出手应战,假如先生不反对的话,就由在下先向铃木先生讨教一场如何?” 兵卫正雄听后,倒是微微一怔道:“哦?有这种事情?那兄弟的确太失礼了,司空堡主既是说法,兄弟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司空皇甫正待出场,雷始平却抢先出了场,她表现得很干脆,呛然一声,长剑出鞘道: “司空堡主与拙夫乃中原先后两任剑帝,与你们这些海外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动手实在太大才小用了,我只是中原的一个无名女流,可是我很看不惯你们这种自骄自狂的态度,所以先出来会你们一会,假如你们连我都打不过,就别再厚着脸皮向中原的剑皇帝叫阵了。” 说着也不等对方同意,就用剑指着铃木叫道: “喂!你快把剑拔出来。” 铃木不作表示,兵卫正雄却怫然怒道: “这是从那儿钻出来的野婆娘?” 卓少夫哈哈一笑道: “兵卫先生:你别有眼不识泰山,凌夫人剑术之精,恐怕不在贵邦任何人之下,王子手下龙虎十八卫士,一招不到就被她伤了两个,连邢师爷也吃了大亏。” 兵卫愕了一下才道: “这一说又是在下失礼了,铃木君,你就向夫人讨教几招吧!” 铃木应了一声,神情显得颇为不屑,淡淡地道: “请夫人赐招!”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拔剑呀!” 铃木傲然道: “夫人只管出剑进攻好了,在下临时拔剑还来得及。” 雷始平对他的狂态反感极深,可是她居然忍住了,轻轻招呼一声道: “先生多担待了。” 说得慢,动作却快,剑光一闪,直扫铃木的心窝,竟是又急又狠,铃木大吃一惊,连忙退后一步,避开正锋。 同时伸手去抽腰间的长剑,可是雷始平的动作还比他想像的快,脚步一移,长剑再度刺出。 铃木的剑只拔到一半,蓦地手上一凉,那是雷始平的剑攻到了!幸好她是平过剑身,用剑叶拍在他的手指上,使他只感到微微作痛,而雷始平已后退了好几步,扬声大笑道: “铃木先生,照规矩,你现在就应该滚下台了,可是我不愿意就此算赢了,你们扶桑剑法中,颇有几手可取的招式,我希望你赐教时不要小气,舍不得使出来!” 铃木脸色通红,一言不发。 兵卫正雄也不禁改容道: “凌夫人剑道之精,不下于须眉男子,铃木,你要好好地请教一下。” 铃木拔出了腰剑,把剑鞘丢过一边,而且把宽大的外衣脱掉了,身上任何能妨碍行动的佩物全都除下,最后他头上的长发束紧,才算是准备妥当。 雷始平知道对方的剑术并不简单,刚才之所以能赢他一招完全是人家轻敌大意与看不起自己是女人。 现在人家这么隆重地准备,她就不能作等闲看了。 铃木抱剑作了一揖,肃容道: “夫人!请再赐教。” 雷始平轻倩地一笑道: “先生何前倨而后恭。” 铃木对于她尖刻的讽刺丝毫不生反应,仍是十分恭敬地道: “在下有目无珠,以至于对夫人多有失礼,自取其辱,这一场在下当尽毕生所学,以领教夫人之神妙剑法。”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你是用这种态度来决斗,我就不想奉陪了,因为我对于必胜的仗,打起来不感兴趣。” 铃木微感难堪地道: “夫人请庄重一点,在下自有生以来,这是最隆重的一次,十年前在下在敝国君主前作御前比时,也没有这样经过。” 雷始平一笑道: “就因为你太正经了,我才提不起兴趣,也不敢预言有必胜的把,你若是能放得轻松点,我或许会改变想法。” 铃木摇摇头道: “夫人的话太深奥了,在下听不懂!” 雷始平笑道: “这没有什么深奥的,先生是个剑道中的高手,应该知道那种情形这下,才能把一个人的剑技发挥至十成威力。” 铃木正色道: “天下剑技虽异,道理自然一样的,那就是心平气和,神无旁惊,才能达到那个境界。” 雷始平点头道: “这就对了,刚才你是太轻松了,所以才轻易地为我所取,现在你又大紧张了,患得患失之心太重,同样地会使你的技术受到影响。” 铃木轻轻一叹道: “夫人之论的确高明,犹在临敌之先,对我作一番开导,尤见心胸光明,只……可惜我无法做得令夫人满意,因为这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次比了,身为剑士,量应视死如归,只是我的修养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雷始平微愕道: “现在我听不懂先生的话了,我们只是在切磋剑术,并不一定要分出生死才定胜负。” 铃木不说话,兵卫正雄却代他回答道: “夫人出身上国,天生就泱泱心胸,敝邦处海岛,对于生死二字的看法略有差异,一个武士的一生纪录上,不允许有一次败绩,所以上一次铃木君在夫人剑下失利,已经决定了他失败与死的命运。” 雷始平怔了一怔,想起在剑堡中时,那个名叫寺田的剑士,也是在这个原因下自绝而死,笑问道: “那铃木先生何必多此一举要找我再度比剑呢?” 铃木苦笑一下道: “同为一死,却有荣辱之分,在下再找夫人一战,最理想是能击败夫人,洗刷失败的记录而后自裁,否则就希望能死在夫人剑下。”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我不想失败,也不想杀人,唯一的办法只有拒绝这一战了。” 铃木大感恐慌道: “夫人千万不能这么做!” 雷始平微怒道: “我是为着上天好生之德,想留下你一条命,难道你自己不想活吗?” 铃木苦笑道: “我想活,但是生路已绝,夫人拒绝再战,在下只有含辱切腹,那是最惨的死法,请夫人念在同为剑道中人,让我死得光采一点吧!” 雷始平见他说话之时,情真意切,不禁大为感动,对铃木躬身作了一礼道: “既是如此,我也尽其所能,陪先生一战!贵邦这种精神虽然残忍一点,却正是强国兴邦之道。” 兵卫正雄傲然夺道: “凌夫人说得太客气,敝邦人微地窄,要想自卫自强,非具有这种杀身求荣的决心不可,我们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怕以才能以三岛之地,维持海外百年的基业而不坠。”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我不同意,世上最伟大的力量,不是战斗的精神,君子服人以德,德之所被,虽一人而可御天下。” 兵卫正雄笑道: “凌夫人是说的王道,我们宗旨是霸道,见仁见智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结论,因此在下也不想多说话,好在今天是论剑,这些王霸的道理,留给读书从政的人去研究!铃木君你可以开始了。” 铃木再度献剑道: “夫人请!动手的时候,万望夫人莫再存有顾忌之心,因为我是个死定的人,动手时,只有一剑在心,其余都丢开了,夫人却犯不着……” 第廿四章 一字剑流 雷始平笑道: “我知道了,你把事态弄得如此严重,我除了自救之外,还须保持上国的尊严,绝对不会跟你再讲客气了。” 铃木的脸色动了一动,却不再开口,略停片刻,振腕发出一剑,剑势甚缓,然而却是居上取招,隐含着无穷变化。 雷始平知道东瀛剑法中出手就是凶招,所以不容他的剑招发完,抢先出手,反攻一剑。 这是一次她是存心炫露,一开始就使出了龙虎风云的第一招——“龙游四海”,万道毫芒中挟着森森剑气。 而铃木的剑下也开始发挥出他内蕴的潜力,呼呼的剑气声中,幻出千万点剑影罩了过去。 两个人都用了攻招,唯闻叮当之不绝于耳,耀目的剑影中两人突然分了开来,各退两三步。 攻招与攻招互相化解了,雷始平的那一式原可占点便宜,却因为铃木是奋不顾身的打法使她无法得逞。 龙游四海自四方发剑,铃木却专攻正面而且着重在穿胸削肩的两大重手上,雷始平可以在他身上留下四处剑伤。 也可以避开他的穿胸一刺,却无法保持住肩头,也许那一剑并不足致命,她不愿冒这具险。 铃木的身上多了两道血痕,伤处都在协下而不致命,那是因为雷始平临时撤剑自救,无法继续施展之故。 铃木对身上的伤处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 “夫人剑术之精,为我此身罕见,请再继续赐教。” 雷始平却一皱眉头道: “这简直是疯人的打法,你使我的许多精招都受到了限制,照这样下去,我实在太吃亏了,早知如此,我刚才还不如练绝应战,让你去自杀的好。” 铃木脸色浮起一层无可奈可的神色道: “夫人现在退身也来得及,反正今天在场的人都是高手,谁都看得出夫人确是比我高明。” 雷始平却一咬牙道: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了,但不会改悔,就是陪你一死也怨不得别人。” 铃木振腕再度出剑,这次却一改作风,剑走轻灵,发时无声无息,也不带一点火气,轻轻地飘过来,就像是开玩笑一般,雷始平弄不清他的用意,不敢轻率应付,脚下又退了几步。 铃木却原式不动地又追了上来,雷始平忍无可忍,反手一剑平撩出去,两剑相触,只发出轻轻的一响。 铃木的剑已被掣脱了手,向天空飞去,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诡异莫测的笑容,使得雷始平为之一呆。 就在她这一呆失神的当儿,铃木飞速地在腰间又抽出一柄短剑,像毒蛇般猛刺雷始平的心窝。 雷始平想不到他会用出这个手段,厉叱一声,长剑猛然向外一划,青光疾掠,铃木的胸前平添了一道剑痕。 铃木的短剑只递到一半,余劲犹健,仍是攻了进来,雷始平的反应却更为迅速,长剑抽回一落。 在肘弯处将他连手带剑都砍下来。 这一切的过程都只是刹那间事,胜负立分,司空皇甫忍不住发出一声赞美道: “好!好剑法!” 然而雷始平脸色却忽然地一变,持剑的手忽地朝后面一磕,叮然一声激响后,她的剑又回过来砍下铃木的另一只手臂。 原来铃木被雷始平击飞的那枝长剑,忽然又无声无息地飞了回来,直刺雷始平的后腰。 对于这一柄剑,谁都没有在意,却不知雷始平何以会惊觉发现的。铃木双手皆残,仍是屹然而立。 直等雷始平击飞背后一剑时,他才颓然一叹道: “好身手,我虽死而无憾……” 说着他的身子倒了下来,触地断为两截。 雷始平的当胸一剑已经把他腰斩了,他忍死而立,只是靠着一股戾气支持着,想看着他脱手的飞剑奏效的。 雷始平回手磕剑,他的戾气一散,自然而然地倒下了。 旁观的人被场中突生的变化震呆了,大家都没有作声,只有兵卫正雄脸色沉重地站了起来道: “凌夫人,你破解铃木君脱手飞剑的那一式剑叫什么名称?” 雷始平怔了一怔道: “没有名称,那是我随势而发的一个本能动作。” 兵卫正雄冷笑道: “夫人这一个临时急救的动作倒是与敝邦已故的长谷-夫,听风剑式同一个姿势。” 雷始平听了又是一呆,心中却恍然大悟,她使出这一式正是长谷一夫所暗授于凌云的听风剑中精招,凌云又转授给她。 因为这一剑正好可以解救来自背后的突袭,她倒是加意地练得十分纯熟,无意中使出来,救了自己一剑。 可是目前的情形下,自然不能承认,所以她冷笑一声道: “天下剑法不过就是这些变化,不一定要学过才懂得使用,有时无意间的信手一挥往往可以创出最奥灵敏的奇招。” 兵卫正雄哼声冷笑道: “夫人倒真的能言善道,你这番话也许可以骗倒别人,却绝对不能骗倒我,铃木家的脱手飞剑为精研两百余年的绝技,除非是你学过听风剑法,才能练成那种敏锐的反应,否则绝对无法感觉到那枝飞剑。” 这一说只有雷始平与凌云是明白的,尤其是雷始平更为清楚,因为她是亲身体验到这个情况的。 当那一剑飞来时,她有着一股自然的感应,也自然而然地施出那一式剑法,感受与反应之间,都是绝对的必然动作,由此可知长谷一夫把听风剑中精妙着精传给他们,的确是一种极深厚的恩情。 越是如此,她更不能把长谷一夫授剑之事说出来,好在她的思才十分敏捷,立刻转转眼珠笑道: “阁下把贵邦的剑法说得太神奇了,我没有学过听风剑法,对于那脱手飞剑同样地不在乎,而且在他剑刚脱手时,就已经了然于胸,也早作了准备……” 兵卫立刻叫道: “胡说,我在扶桑为剑术领袖,各家的剑术变化比谁都清楚,铃木家的脱手飞剑称誉扶桑两百年,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事先作准备的。” 雷始平冷笑道: “那只能怪你们太笨,连这个简单的手法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吹为无双绝技呢。” 兵卫脸色一变,但他还是忍住性子道: “夫人是如何看出来的?在下倒想请教一下。”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我应招把他的剑从手中击飞时,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以他的腕力,绝不可能会被我一击脱手,既不可能是我,当然只有自动脱手了……” 兵卫正雄笑地道: “这一说似乎颇为有理,然而铃木在长剑脱手这后,还配合上一手短剑进攻的招式,夫人怎么会想到那柄长剑会回头的呢?”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长剑脱手换短剑,粗心大意的人都会以为对方在达到这一个目的,我却多注意到一点,他平剑推出去,那柄长剑应该从横里飞出才对,可是铃木的长剑却向上面飞,使我不能不怀疑他是故意用手法丢上去的,因此我解决他的短剑攻招之后,全付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柄长剑上,以我在剑术上所下的攻夫,只要心中留神,大概很少会受到不明不白的袭击,所以我感到背后不大对劲时,自然而然地推出那一式。” 兵卫脸色一沉道: “凌夫人,我明你在说假话,可是我无法证明你的理由不对。” 雷始平冷笑道: “兵卫先生,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输了就该坦白地认输,说这些赖皮的话不是显得太无聊吗?” 兵卫嘿嘿冷笑道: “凌夫人,我承认你的口舌厉害,不过我希望你的剑上功夫也一样地厉害。” 雷始平一翻眼道: “阁下是否也有意一战?” 兵卫点头道: “不错!敝邦一共派了四个人到贵国作特使,倒有三个人是死在贤伉俪之手,我总得对他们有个交代,再者我为了证明你在说谎,一定要逼你使出第二式听风剑法,只要被我把握住证据。” 雷始平淡淡地道: “那又怎样?” 兵卫嘿嘿一笑道: “那情形又不同了,长谷一夫能将剑法传给你,证明他的死因颇有可疑,说不定他根本没有死,长期羁留在外,擅离职守。” 凌云连忙道: “长谷一夫的确死了,他的坟墓就在附近。” 兵卫脸色一沉道: “那我更该去看看。” 凌云不禁一呆,想到长谷一夫,墓碑上的题字决不可让他看见,雷始平也知道这层顾虑,连忙一摆剑道: “兵卫先生,我们的问题解决了,你再谈别的事也不迟。” 兵卫抽剑长笑道: “当然了!我只要在你手中证明了长谷一夫有叛国行为,对他的生死,都可以不管。” 凌云听长谷一夫说过兵卫家与听风流剑派的怨隙,知道他心心念念地想把听风剑澈底根除,生怕他真的在雷始平的剑法上找到根据,连忙挺身而起道: “拙荆已经战过一场了,先生若是想赐教的话,应由在下奉陪。” 兵卫不理他,面向雷始平道: “凌夫人,你的丈夫出来替你解围了。” 雷始平白了凌云一眼道: “你不要出来。” 凌云搓搓手,神情显得很着急,却又不敢明说。 司空皇甫却哈哈一笑道: “兵卫先生,今天邀斗的对象是我,你怎么找错了对象。” 兵卫正雄脸色凝重地道: “司空堡主!请你原谅,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远比一切都重要。” 司空皇甫夷然一笑道: “什么问题都不会比你想用车轮战的方式去战一个女流更重要,假如阁下只有这本事,我们这场约会就取消算了。” 兵卫正雄的忍耐功夫的确到家,对于司空皇甫的话居然毫无所忤,仍是持剑向雷始平走去。 司空皇甫只得也走出来朝雷始平道: “凌夫人!你已经胜了一场,用不着再理这些题外文章,而且你也相当辛苦了,请回去休息吧!” 说着眼中不断示意,雷始平知道他的用意,兵卫正雄是扶桑第一流剑手,他说得那样有把握。 可知他胸有成竹,比剑胜负事小,万一在无意中再流露出一式听风流剑法,的确对不起地下的长谷一夫。 因此她顺势下台,轻笑一声,回头朝座位上走去,兵卫想过来拦她,司空皇甫已铮然出剑,挡住他的去路。 兵卫正雄怫然道: “司空堡主!在下已经向你打了个招呼了,希望你不要耽误我的正事。” 司空皇甫微笑道: “凌夫人乃中华剑术名家,怎么会向一个瞎子偷学剑招,你的话接近侮辱,我不能不管。” 兵卫正雄怒声道: “侮厚不侮辱都没有关系,我一定要把事情弄弄清楚,长谷一夫是听风流剑派代表,听风流门下剑士共有七人,其余六人都在敝国宫中担任要职,假如长谷一夫有叛国之事,则其他六人留在宫中太危险了。” 司空皇甫一笑道: “即使长谷一夫对贵国不忠,也不能证明其余六人都是叛徒。” 兵卫正雄急急道: “怎么不能,他们原来是平川大将军门下的剑士,平川将军手掌军驻,他推荐的剑土若有不忠之意图,就证明……” 司空皇甫微笑道: “这是贵邦的政务,与我们毫无关系,现在我只是阻止你去找凌夫人的麻烦,我也不能容许你去欺负一个中华的女子。” 兵卫正雄回头对七王子叫道: “殿下!这怎么说?” 七王子想了一下道: “兵卫先生的顾虑的确很重要,但是小王对司空堡主也无法进言,他们都是天子不能臣的江湖奇士,先生看着办吧。” 兵卫咬了一下牙道: “好吧!司空堡主!你是逼得我使用杀手了。” 司空皇甫虽然不再回答,神情却十分凝重,他知道这个东瀛剑士已经激起杀机,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然是凌厉无匹的毒招!果然兵卫在说完话之后,手中长剑已作了个准备的姿势。 司空皇甫也踏步作势,刚把长剑雀手胸前,兵卫已劈过一剑,由顶而下,距头尺许之外,剑光忽分三路。 司空皇甫抬剑上迎,两剑乍一接触立刻铮然作鸣,而兵卫正雄却陡然厉叱一声: “杀!” 也不知他是如何抽回长剑的,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却见司空皇甫的胸前又掠过一片寒芒。 幸亏司空皇甫经验老到,骤见青光扑胸而来,就势向后一倒,身子平躺下去,堪堪避过一剑腰斩。 兵卫正雄口中发出第二个杀字,长剑又劈了下来。 司空皇甫这次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了,百忙之中只有横过手中的长剑硬挡了一下。 当然急响中,他的剑立刻被击脱了手,这倒不是他的腕力不如兵卫,因为他躺在地下,根本无法使力。 利用那一挡之势,司空皇甫连忙就地一滚,总算又躲过兵卫的第三次急砍!可是兵卫的第四剑接着又到了。 司空皇甫仍未能有机会站起来,却已手无寸铁,眼看着剑光及体,危迫眉睫斜里掠过一道青光,替他挡过了一下险招,那是他的女儿司空慕容在情急之下,顾不得破坏一对一的规矩,冲过来出了手。 兵卫正雄见是司空慕容,一皱眉头道: “王妃——” 司空慕容厉声叫道: “住口!我还没有嫁给王子,你敢再叫我王妃,我就一剑劈了你。” 兵卫怔住了,半晌才道: “小姐!请你不要管……” 司空慕容厉声道: “你要伤我父亲,我怎么不管?” 这时司空皇甫已站了起来,脱手的剑也重新拾到手中,怒声吼道: “容儿!你走开!我要跟他拚到底。” 司容慕容倒是退后了,她虽然出手替父亲挡了一招,却知道自己的剑法比父亲差得太多,夹在中间也没有用。 兵卫正雄冷笑一声道: “堡主还不死心?” 司空皇甫沉下脸道: “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让你抢了先手,现在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说着一抖手,剑上精招迭出,像一面剑墙似的抢攻上去,兵冲正雄连忙舞剑挡住,然而司空皇甫攻得很急,使他忙于封架,果然没有出手抢攻的机会了。 司空皇甫的剑沉力猛,像是把刚才的那场耻辱洗刷干净,所以剑式愈用愈急,攻势愈来愈猛。 然而兵卫正雄也不愧为扶桑第一高手,他的一枝剑左封右架,始终能抵住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司空皇甫一连攻出二十几招,兵卫正雄还是能从容地应付下来,直到第三十招上,司空皇甫突然退后一步道: “兵卫先生,你是我今天所遇最高明的对手,假如下一招我再无法胜过你,我从此就弃剑不谈武事了。” 兵卫正雄冷笑道: “我没有功夫陪堡主切磋剑术。” 说完剑光猛进,居然又是像先前一样的招式,横腰削胸,迅速无比,司空皇甫也仍是无法抵挡,逼得像刚才一样,平下来躲过。 可是这一次兵卫正雄没有继续进逼,止步傲然一笑道: “堡主在同一招式下连败两次,也该停了手吧。” 司空皇甫颓兢起立,掷剑长叹无语。 凌云忍不住挺剑而出叫道: “你不要狂,还有我呢。” 兵卫正雄斜睨他一眼道: “凌大侠是新任剑帝,手下一定别有高招,我很高兴能领教一下,请赐招吧!” 凌云却摇摇头道: “不!我不先攻你!你出招好了。” 兵卫傲笑道: “凌大侠应该知道我一出手就是杀着,大侠何不把我的剑术路子研究清楚再来挑战。” 凌云却庄容道: “我就是等你施展那一式精招……” 兵卫对于凌云的从容语气与镇静的态度,倒是有点惊奇了,顿了片刻才道: “凌大侠自认在剑法上高于司空堡主吗?” 凌云摇头道: “不,在下所能多半得自司空堡主所赐授,末学后进,怎敢与司空堡主相提并论。” 兵卫哈哈一笑道: “司空堡主在剑下两度受挫,已经弃剑认输,阁下既然不比他高明,又凭什么来出头呢?” 凌云笑着道: “司空堡主两次都败在你那一式之下,因此我想出来看看你是否还有别的招式?” 兵卫傲然道: “何必还要别的呢?那一招仅够了!” 凌云也还他一个傲笑道: “你只凭一招剑式就想称雄中华未免太狂了一点!我承认你那一式剑招相当精妙,可是得意事可一可再不可三。” 兵卫正雄听得心头有点生气道: “我照样发一次,相信司空堡主还是破不了!” 凌云点点头道: “这也许有些可能,但是你要记住当局者迷这句话,我是旁观者。” 兵卫怒道: “胡说,我以那一式剑法纵横扶桑几十年,旁观者不下千人,有人连看我使了十几次,还是无法找出破绽!你只看了两次……” 凌云摆手止住他说下去道: “台端犯了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认不清时地人,现在你是在中华,你面对着的不是贵邦那些庸俗剑手。” 兵卫这次是真正的被激怒了,大怒一声,长剑挟着风声劈了过来,果然还是那一式剑招。 凌云口中虽然在说话,眼睛却随时在注意他的动作,看见剑光一动,不等他的招式递出,就抢先划出数剑。 那几剑都是以极快的手法攻出去的,攻的部位都不是对人,也不是对着剑,每一次剑刃所及,都是随着对方的动作而针对着他握剑的手腕。 兵卫是双手握剑的,两臂所及,移动的部位自是有限,凌云发到第七剑上,兵卫的双手已移到最大的限度。 他若是硬要把招式递出去,手腕非要撞上凌云的剑锋不可,手腕被削了,那一招发了也等于白费。 因此他逼不得已,只好撤回招式,人也止住了。 凌云植剑于地,微微一笑道: “兵卫先生还有意继续赐招否?” 兵卫长叹一声道: “凌大侠!你是怎么发现我剑式中的破绽的?” 凌云微微一笑道: “先生这一字剑法当真是神妙无匹,在下顾名思义,才想到其奥妙的来源。” 兵卫迫不及待地道: “什么来源?” 凌云笑着道: “这是从书法中想出来的,这一字笔划最简,连三岁小儿都会拿起笔来一涂而成,可是这一字也最难写得好,非要有几十年的火候才能将腕力运用到炉火纯青,表现到字上,一笔横拖,势力万钧,天下无可抗衡。” 兵卫连声道: “不错!不错!我那一招剑式就是利用这个道理而创的,不过大侠仍未说着破解的方法?” 凌云微笑道: “这一招是无法破解的,在下只是阻止先生发招而已,正如先生要提笔写字一般,由于这‘一’字笔划太简单了,横坚直划,都可以写成‘一’字,唯一的方法是趁先生在落笔之初而阻挠先生的笔势,使先生运笔之时,弯笔不能成形。” 兵卫变色长叹,显然是凌云攻中了他的弱点。 怔了半天,他才黯然地道: “兵卫家创此一剑,流传数百年,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种破绽。” 凌云笑着道: “天下那有十全十美之事,先生只是要志得意满之余,无暇去研究自己的缺点而已。” 兵卫又想了一下,重新扶起剑来道: “大侠金言玉训,在下当永铭于心,一字流剑法已不足为道,可是在下还有几手剑法,想请大侠指正一下。” 凌云笑笑道: “先生太客气了,今日之会若是只为了论剑比武,现在应该可以停止了,可是先生之意并不就此满足,我自然只好恭陪先生弄个结果出来。” 兵卫脸色沉沉地道: “不错,敝国四名剑手以特使身份派来贵国,结果三死一存,我不作个明白交代,回国之后,实在交不了差……慢着……我这一字流剑的名称是谁告诉大侠的?” 凌云怔了一怔道: “先生为一字流名家,一字流剑派领导扶桑剑派达百年之久,谁人不知?” 兵卫冷笑道: “大侠这句话得太不高明了,兵卫家在扶桑居第一剑固然不错,可是大家都只以兵卫剑法名之,从来没有人知道一字流三个字的。” 凌云也呆了,迟迟疑疑地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听谁说过了,先生既以一字剑法见笱,想来总有一些人知道的。” 兵卫嘿嘿冷笑道: “大侠不必狡赖了,这个名称只有长谷一夫知道,看来大侠与他之间……” 第廿五章 阋墙之争 凌云急忙道: “我与长谷先生之间毫无关系,他是死在我剑下的,先生要替他报仇,我总接着就是。” 兵卫正雄冷冷一笑道: “假如他真的死了,自然是要报仇的,不过这报仇的对象该是我而不是大侠,为他报仇的才是大侠。” 凌云脸色大变道: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兵卫冷笑道: “大侠自己一定相当明白,何必还要我多说呢?” 这时七王子突然站了起来道: “兵卫先生,你们倒底在说什么,小王一点都听不懂。” 兵卫手指凌云道: “殿下何不问凌大侠。” 凌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引起兵卫的怀疑,深恐再说下去会影响到长谷一夫,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不知道。” 兵卫哼了一声道: “大侠夭口否认,我只好把话敞开来说了,实不相瞒,扶桑第一把剑手之位,原来是于长谷一夫所隶的听风流剑派,直到百年前才为敝祖兵卫荣一郎所败,听风流剑派的门下一直为此耿耿于怀,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想把寒家压倒下去。” 凌云听来不顺耳,忍不住叫道: “你胡说,是你们先用卑鄙的手段取得那个地位的,你们……” 兵卫正雄怒声道: “凌大侠,你说话可得负责任,敝国武士把荣誉当作第一生命!今天你假如不说出一个道理来,那责任可得要你负!” 凌云发觉自己在情急之下又说漏了话,不禁怔怔地道: “什么责任?” 卓少夫也脸色沉重地道: “凌大侠!你这个祸闯得可大了,兵卫先生是扶桑特使,你侮辱了他,也就是侮辱了他的国家,假如因而引起两国失和,构发战端,你可是成了民族罪人!” 凌云果然被吓住了,一声都不敢哼,司空慕容却冷笑一声道: “堂堂天国,难道还怕一个海岛小邦!” 兵卫冷笑道: “敝邦虽小,国内还有数百万忠贞爱国的热血之民,一旦发生战争,敝邦不敢说必能胜利,但是贵国所付的代价只怕也不会轻,几百万具尸体的血可以染红海水……” 凌云一听这个问题可严重了,而卓少夫却更进一步地道: “中华虽不惧一战,但可以避免还是避免的好,一人丧命十人哀,只要死一个兵士,他的父母儿女都会跟着受累,凌大侠千万要三思而行……” 凌云无可奈何地道: “那我只有把理由说出来了,假如我能证明兵卫家赢得第一剑手段是不够光明……” 七王子微微一笑道: “那自然又作别论,师直为壮曲为老,只要大侠理由正确,朝廷也要支持你的。” 凌云只得轻轻地道: “据我所知,兵卫荣一郎把他的妹妹易名宫间美子下嫁给听风流的掌门人丸下,骗取得听风剑法的奥秘,兵卫家才得因此而起,听风流剑给受愚之后,才发誓自后门都一律只收盲人,以免再受美色之惑,而且还规定门人终身不娶……” 七王子摆手道: “够了!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兵卫先生对此作何意见?” 兵卫正雄冷笑一声道: “凌大侠是中原人士,想不到对于敝国的武林掌故如此熟悉。” 七王子正色道: “这不去管他,只问先生对于凌大侠之言是否正确,小王处事绝对公平,总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即作定论,先生如果认为不当……” 兵卫摇摇手道: “凌大侠的话一点不错,在下无言可辩,即日启程回国。” 七王子哦了一声道: “先生要回去了?” 兵卫毫无表情地道: “不错,寒家的丑史已经见闻于中华,在下尚有何面目留在此地。” 卓少夫轻轻地道: “先生也不必急在一时,这些事知道的也不过现场几个人,只要我们不说,对先生的令誉丝毫无损。” 兵卫摇摇头道: “敝国派遣到中华的人很多,只要被一个人知道了,敝国也会很快地传遍朝野,所以在下必须立刻回去,先将此事公之国内,然后在敝国君主之前辞去第一剑手之位,以免犯有欺君之罪。” 七王子微怔道: “先生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呢?以剑法而言,先生仍为扶桑第一人。” 兵卫摇头道: “不!敝国朝野间,剑法高于兵卫者大有人在,都只为了他们,身家不清,或是祖上有了不名誉的纪录,才无法膺此尊号,敝国武士之道,不仅重技,亦且重德,术德并尊,才可以受到敬仰。” 七王子顿了顿才道: “先生如此一说:小王倒是不敢留驾了,不过先生为到中华数年,小王身受教颇多,遽尔言去,得何以堪。” 兵卫略略有点感到地道: “殿下言重了,在下不过在剑法上略略提供了一点意见,其实中原剑法之妙,在下受益更多,殿下厚遇之恩,在下更是感激万分,只可惜在下自惭形秽,不能再追随请益了,祝殿下圣躬康泰,在下告辞了。” 说着收剑归鞘,作了一礼,便待退走。 七王子连忙道: “先生现在就要走?” 兵卫点头道: “是的,在下一刻也无颜再留,好在此处距海不远,在下前去,即可买舟东渡返国,圣上之前,也不敢以羞辱之身,再去冒渎了。” 七王子想了一下道: “先生请等一下,小王对先生尚有微物相赠,聊酬先生留居宫中指导剑法之德。” 兵卫怔了一下道: “在下实是不敢愧领厚赐。” 七王子微笑旁顾道: “少夫:把我的佩剑拿来。” 卓少夫应命从旁立的侍卫手中取过一柄缀珠宝的长剑,交在七王子手中,七王子抽出长剑,立见毫光照眼。 他把剑掂了一下才笑道: “此剑号燕支,乃本国前古名器,小王系赐自父王,今以此转赠先生。” 兵卫怔了一怔道: “这等珍物在下更不敢受了。” 七王子微笑道: “宝剑赠英雄,先生研究剑技固为一代之杰,听见凌大侠道出先人旧事后,先生立刻承认,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先生应该负责的,可是先生仍勇于担负,此等心胸,实令小王钦佩万分,先生请收下吧。” 兵卫在感动之余,脸上不自而然地流露于得到一柄好剑,更何况是这等名器呢! 雷始平在旁见了觉得有点婉惜,忍不住道: “殿下赠剑,伏见盛德,但是天朝重宝,从此就将沦异邦了。” 七王子微微一笑道: “一枝剑能值几何,兵卫先生回到扶桑之后,叵是为我们两国的邦交多加努力,那价值就不是金银所能计了。” 兵卫立刻道: “在下一定将殿下之仁心盛德,归告敝国君主朝野,假如天朝圣主殡天之后,殿下能荣登大宝,敝国一定会派使修贡,万一殿下有需用敝国之处,在下也可以略尽一分棉力。” 七王子微笑道: “先生不必说了,好在此地都是我的亲信,假如被外人听去,这可不太妙。” 兵卫卑微地一笑道: “在下追随殿下多年,自然知道厉害,假如不是看准了地方,绝不会信口胡说,皆因在下马上就要走了,不得不将寸衷剖露。” 卓少夫立刻制止他道: “兵卫先生,你明白殿下的用心就够了,用不着说出来将来有借重你的地方,自然会通知你的。” 兵卫先生点头笑道: “是!是!在下恭候召唤。” 七王子轻轻一笑道: “这些话先生在回国之后,也宜守口为上,同在请把剑拿去吧!” 雷始平与凌云本来对七王子的观感颇佳,这时从他们的谈话中,多少听出一点眉目,好感立刻变为反感了。 雷始平尤其忍耐不住笑道: “我说殿下怎么会如此大方,原来还别有用心。” 七王子不在乎地笑了一笑。卓少夫却厉声道: “殿下的用心绝非你们怕能想像得到的。” 雷始平冷笑道: “我虽然是民间的一个女子,对于这套借重外力以壮权势的手段,还不见得笨得看不出来。” 此言一出,那边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脸色大变,七王子笑着道: “坐下!坐下!你们紧张什么?” 司空皇甫一直站在旁边不作声,这时才轻轻一叹道: “凌夫人!这些事与我们老百姓毫无关系,你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呢?” 雷始平冷笑不语,七王子却将那几个人都按定坐下,然后才笑着道: “各位虽为草野奇士,倒底敢是中华子民,国家的事,各位有权过问,不过小王的用心可昭日月,等一下自然会向各位解释明白,兵卫先生,请你过来领剑,恭祝你一路顺风。” 兵卫肃然过来跪下叩了三个头恭声道: “敬领厚赐!” 七王子含笑把剑递过去,兵卫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来接,他的手才摸到剑叶,七王子突然将剑朝前急推。 兵卫的反应也相当迅速,连忙向后一倒,避过剑尖,可是他的双手手指全被剑锋削了下来。 他跳了起来,摔着两只血淋淋的秃掌厉声叫道: “殿下,你好狠的手段。” 七王子用剑逼住他,神色变为异常庄重了,朗声道: “兵卫!你到中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兵卫脸色变了,七王子又沉声道: “长谷一夫把你们的阴谋全都告诉我了。” 兵卫还不等他说完,厉吼一声,论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臂扑了上来,七王子长剑一挥,拦腰将他斩为两截。 这一个变故不禁使凌云等人大感诧异,连皇室中跟来的那几个人也都大惑不解,只有卓少夫仅脸色变了一变。 七王子接剑微笑道: “大家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他吧!” 邢师爷第一个出声道: “是的!老奴不明白!兵卫正雄是扶桑国王派来作为特使,实际上却是帮助殿下。” 七王子摆摆手道: “你知道得太多,也知道得太少。” 邢师爷一怔道: “老奴不明白!” 七王子笑笑道: “目前我不能使你明白,少夫可能是最清楚的一个人,少夫!你肯说给他们听听吗?” 卓少夫脸色一变道: “臣……” 七王子庄容道: “不要再称臣了,你知道我,我知道你,你回去告诉二哥,将来的事由父王自己决定,我们谁都不准动歪脑筋!” 卓少夫脸色又是一变,呐然片刻才道: “殿下,二殿下虽然跟我商量过,但是我以为殿下……” 七王子笑了一下道: “你以为我想做皇帝是不是?” 卓少夫顿了一顿才道: “是的!圣上虽然册立故子,但是太子懦弱不足以当大器,唯殿下与二殿下可足为人君之选,臣等追随殿下,……” 七王子庄容道: “少夫!你听好,我知道的意思,论人才魄力,二哥比大哥强多了,他是个精明强悍的人,这种人是乱世的最理想人君,可是现在是太平盛世,治乱世用铁腕,治盛世仍以仁慈为上,我以为大哥是个最理想的人君,他仁慈,可以成为一个爱民的好皇帝,天下要是交在二哥手里,连年杀伐将永无宁日……” 邢师爷怔了一怔道: “可是殿下您……” 七王子笑笑道: “我衷心拥护大哥,以前我故意作出种种姿态,完全是为了吸引二哥的注意,使他全力对付我,大哥才会安全,现在事态已经到了必须摊明的时候了,我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认为各位也到了表明态度的时候了!” 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片刻之后,卓少夫才道: “将来天下唯殿下与二殿下莫属,如今殿下表示无意于此,臣等只好拥立二殿下……” 七王子沉声道: “少夫!你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了。” 卓少夫的态度也变得跋扈了,冷笑一声道: “方今之世,不仅是君择臣,臣也择君。” 七王子打断他的话道: “这话不错,可是你们必须慎重选择一个明君,这不是个人的权势问题,你们必须顾虑到天下人民的幸福。” 卓少夫摇头道: “那不管,我们必须先顾虑到本身的利益,以前我们以为你有意及此,所以才多方支持你,现在你既然放弃了,我们就必须另外选择。” 说完以后他又转头对那几个人道: “各位都已经很清楚了,下官虽然与七殿下比较拉近,可是二属下处也常有联络,只要各位拿定主意,下官保证各位将来都是开国的功臣元勋。” 众人都在沉默中,邢师爷却想想道: “卓大人:光是你的一句保证就够了吗?” 卓少夫一笑道: “那自然是不够的,还需要各位拿出事实来表现对二殿下效忠。” 邢师爷连忙道: “什么事实?” 卓少夫斜眼睨着七王子道: “各位都是聪明人,何必要下官说出来呢?” 七王子忽然作色道: “少夫你敢!” 卓少夫哈哈大笑道: “没有什么不敢的!假如我们不对你采取行动,回宫之后,你也不会放过我们。” 邢师爷与那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一个老年的瘦子把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道: “殿下!请你原谅,卓大人的话不错,老奴等为了本身的安全计,不得不如此。” 七王子变得整个地孤立了,连那些跨刀的卫士也都有包围他的意思,他挺剑怒目大呼道: “我平日等你们何等宽厚,你们竟敢如此对我!” 卓少夫哈哈一笑道: “殿下!这些人跟着你,原是希望你有一番作为的,你使他们失望了,自然不能怪他们倒戈相向。” 凌云与雷始平以及司空皇甫父女这时都拔出了长,站到七王子身畔,凌云首先慨然道: “殿下!不要怕!我们这些江湖草民会支持你的。” 七王子十分感动地道: “谢谢你!凌大侠,谢谢各位……司空堡主,司空小姐……” 司空慕容却冷冷地道: “不必谢!我帮你这次忙是有原因的,照目前的情势,你再也不会强迫我嫁给你了吧。” 七王子呆了一呆,卓少夫已哈哈大笑道: “殿下!光靠这几个江湖人大概还保护不了你。” 一言未毕,场中突然闯进几条人影,为头是一个华服锦衣少年,后面跟着一个黑衣的中年女子。 卓少夫见了那少年之后,不禁失声道: “二殿下!” 那黑衣女子却冷冷地道: “谁敢看不起江湖人?” 七王子见到那锦服少年后,脸色微微一变招呼道: “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那少年冷冷地一笑道: “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你以为布在我身边的那几个宝贝卫士就能限制我的行动了?” 七王子呆了一呆才道: “二哥,您别误会,那几个人是为了保护您而设的。” 少年冷笑道: “保护?你说得太客气了,而且他们保护我的方法也太小心了,当我想要出宫时,他们竟然拔出武器限制我的行动。” 七王子显得很尴尬地道: “那他们是太跋扈了一点,只回宫之后,一定要严厉地处分他们。” 少年嘿嘿干笑道: “这个不劳你费心,这点小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回去大概只能鞭尸以为处分了。” 七王子不禁一惊道: “二哥!您杀了他们?” 少年点点头笑道: “不错!我杀了他们,而且是当着大哥的面斗杀了他们。 怎么!你似乎不相信。” 七王子脸色忽红忽白,不知是一种什么表情,那少年又得意地大笑道: “宫庭之中,大家都知道你老七是第一流的剑手,没想到我二殿下在剑上也不含糊,你真应该看看老大当时的神态,他简直吓呆了。” 七王子急的不是他会剑法,因此他脱口问道: “你把大哥怎么样了?” 少年哈哈一笑道: “你放心好了,那样一个菩萨心肠的人,我不会对他怎样的,他还是好好地留在宫里作他的大太子。” 七王子这才放下了心,脸色也转为和缓,二王子却也有点感慨地道: “老大真是个好人,否则我绝不会容他活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他吗?是我实在下不了手,当你那几个亲信卫土拔剑有伤我的意图时,老大听见了信息,特地赶来喝阻他们的,可是你那几个人太忠于你了,居然连老大的话都不肯听,所以我杀了他们。” 七王子又一呆道: “他们居然敢对大哥不敬,的确死有余辜,二哥杀得很对。” 二王子脸色又是一变道: “他们拔剑威胁我,你倒没说不是,只为了不听老大的话,你就判他们该死,看起来我这个二哥在你心中的地位的确是不太够份量。” 七王子脸色一红,低头默然无语,二王子目光又移到场中,微微一笑道: “看样子你这里也不太平静,这几个人不都是你的心腹死士吗?怎么对你也不大敬呢?要不要我来替你整饰一下。” 卓少夫连忙道: “二殿下,微臣已经替您把意思宣布过了,这些人现在都对您表示效忠。”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我都知道了,我在旁边听了有一会儿,少夫:你先走开,让我来跟他们谈些许话。” 卓少夫目光注在七王子与凌云等人身上,微露出不放心的神色,二王子却镇定地一笑道: “你放心好了,我敢担保一个都逃不了。” 卓少夫仍是不大放心地站过一边,二王子走前两步,扫眼横神,然后朗声发话道: “各位都是向我表示效忠吗?老七一向待你们很好,为什么各位变节得这么快呢?” 那些人都有点惭然的感觉,最后还是邢师爷代表大家回话道: “七殿下待臣等恩德深厚,可是……臣等志不在此,只得中途改变心意了,人生在世,谁不想往高处爬?”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说得好,热衷富贵乃人之常情,倒是怪不得你们,老七无法使你们满足,你们离他,倒向我这边,要是我也无法使你们满足呢?” 邢师爷呆了一呆道: “二殿下难道也无意于大位?” 二王子笑笑道: “你问得很直接,我也不好意思否认了,大哥优柔寡断,不足以承大统,其余几个弟兄更不足言,只有老七还是个人物,可是他生性怡淡,对做皇帝没兴趣,我想我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邢师爷连忙道: “殿下英武雄才,臣等就是……” 二王子摆摆手道: “多承你们看得起我,可是你们以前为什么不作表示呢?” 邢师爷有点难堪地道: “臣等以前并不知道七殿下的当真意向……” 二王子一笑道: “以前你们认为老七比我更有希望是不是?” 邢师爷脸上一热,连忙道: “臣等目光浅近,以致选择错误,所幸迷途未远,今后自当脑涂地以报。” 二王子深沉地点点头道: “很好,你们追求富贵之心我不加非议,可是富贵并非垂手可得,一分辛劳,一分报酬,你们对于想得到的富贵,准备付出些什么代价呢?” 邢师爷目光移到七王子面前道: “殿下承继大统唯一的阻碍便是七殿下,臣等拟为殿下除去此一阻碍。”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 “很好!可是你们没有想想除去老七之后,便会得到我的重用吗?” 邢师爷脸色微变道: “卓大人曾经提出过保证。” 二王子目光移向卓少夫道: “少夫!你答应过他们?” 卓少夫不安地道: “是的!臣说过那样的话。” 二王子哼了一声道: “这是你最不聪明的一件事,你在老七手下更是红得发紫,而独能不忘于我,所以我对你可以另眼相待,至于这些人,竟为了一点富贵,立时变节,假如我重用了他们,还能算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吗?” 卓少夫呆呆地道: “是!是!微臣一时愚昧。” 第廿六章 狗烹弓藏 二王子用手一摇道: “算了!幸好我今天自己赶来了,才没有被你铸成大错,假如你们今天杀死老七,我以后登上帝王,也将成为天下的笑柄,因为人家都会认为这是出之于我的授意,陷我于百口莫辩之境。” 卓少夫怔然道: “成大业不拘小节,昔日李世民喋血玄武门……” 二王子一哼道: “时代不同,那时唐室还没有拥有天下全部,他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采取非常的手段,我却不能那么做,得人心者得天下,目前我最需要的得人心,我不愿意留下一个残戕手足的恶名。” 卓少夫也弄糊涂了,惶然地道: “可是七殿下存在一日,对您的大业就是一重阻碍。” 二王子微笑道: “这一点你实在太笨了,就不如老七聪明,你以为他真的无意于王位吗?那你就大大的错了,他一心表示拥戴大哥以收服人心,等大哥登上王位之后,最多只要一两年,王位自然而然就会落到他手中,这一点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七王子脸色一变道: “二哥!您不要血口喷人。” 二王子一笑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兵卫正雄?” 七王子呆了一呆,二王子却一笑道: “算了吧!你我的心思差不多,大家心照不宣吧。” 说完又对邢师爷等人一笑道: “你们现在一定是后悔变节太快了,弄得两头不着落,你们若是一直支持老七下去,说不定还有一半希望。” 邢师爷呆呆地道: “臣等愚昧,对于殿下的话实在莫测高深,请殿下明示。”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好吧!我告诉你们一点好了,兵卫正雄从扶桑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功夫,以他们的名词说来称为忍术,在我们的说法上叫做迷魂心法,据说学成之后,可以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 卓少夫一怔道: “有这么厉害吗?” 二王子点点头道: “大概是的。” 七王子忍不住道: “兵卫正雄只把这套功夫传给大哥。” 二王子一笑道: “不错!你很聪明不去学它,我也不会去学它,大哥也没有学的意思,却是你逼着他学的,当然你的理由很充分,大哥不会武功,我又是虎狼之心,你万一保护不力,就会受到我的暗算,硬要他学习这种自卫的功夫。” 七王子变色道: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我的顾虑不是没有理由。” 二王子冷笑道: “正因为理由太充分了,大哥那样聪明的人也会上了当。” 卓少夫仍是不解地道: “大太子学会了没有?” 二王子道: “学会了,再有个两三年功夫,就可以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卓少夫更是不解地道: “圣上年事已高,近又体弱多病,最多也只有两三年的寿限,那时太子登位,又具有那种厉害的防身法术,殿下岂非……” 二王子微笑道: “那样我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对吗?” 卓少夫点头道: “不错!为殿下计……” 二王子一摆手道: “用不着你操心,老七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他不肯吃亏,我也跟着占了便宜,所以我明知这件事而不去破坏他,大哥不登位还好,只要他做上了皇帝,连两年都活不下去。” 卓少夫一惊道: “为什么?” 二王子道: “那种功夫虽然奥妙,却最耗人精力,必须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才可以得保天年,大哥登位之后,为了国脉延祚,势必纳后选妃,已经要消耗不少体力,身为国君,更将日理万机,案牍劳形,与他所学的法术大相冲突,在短时间内,不死也会发疯,那时最理想的继统人选,将非老七莫属。” 卓少夫失声道: “大太子对这些事知道吗?” 二王子摇头道: “大哥只知道老七的忠心,却不知道学习那种法术后的恶果。” 这一番放得众人如痴如呆,七王子脸色一变道: “你完全是胡说八道!” 二王子笑笑道: “长谷一夫虽然仅对你一个人透露过消息,可是兵卫正雄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七王子厉声道: “这家伙果然该死。” 二王子笑笑道: “不错!他是该死,所以你杀他我绝不反对!你不杀他,他也逃不过去的,那时我就在外面等着,只是你每件事都抢着做,我落得轻松一点。” 卓少夫忍不住又问道: “这事与兵卫正雄有什么关系?” 二王子道: “兵卫正雄负着一个特别的使命来的,他就是想制造我们朝中的混乱,以遂其侵略我国边土的野心,可是没想到他们自己国中也在闹内乱,平川将军正想利用重兵外出的机会,在国内攫压政权,扶桑派来四个特使中,只有长谷一夫是真正忠心于国事的,他既不同意朝廷的做法,也不愿意平川将军得势,所以他把兵卫的阴谋泄之于老七,叫老七提防,兵卫正雄见老七不上当,又来煽动我。” 卓少夫一叹道: “想不到内情会这么复杂。” 二王子正色道: “居君位,谋国事,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吗?我自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当仁不让,非争取到这个位置不可!老七……你一定要跟我争吗?” 七王子想了一下道: “我相信能力不逊于你。” 二王子豪声一笑道: “很好!我也认为你是我唯一有对手,只是我希望我们以正大光明的手法来争取,不要再利用这些卑鄙的小人,不管我们谁得势,他们只会成为误国的权臣,并不能帮助我们。” 七王子想了一下道: “二哥:我同意你的话,这些人我也不想重用,以前只是想用来对付你而已!现在他们的叛象已明,我也不肯放过他们。” 七王子哈哈大笑道: “用不着你出手。” 卓少夫连忙上前道: “微臣可以代劳。” 二王子望了他一眼道: “你行吗?这些人虽然是在你的劳辖下,真正的功夫并不见得比你差。” 卓少夫脸上一红道: “微臣当尽力而为。” 二王子呛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豪笑道: “你不如看我的吧!我叫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卓少夫急忙道: “殿下乃金枝玉叶之体,不可冒险。” 二王子爽然一笑道: “你放心!我的一条命还要保留着做皇帝呢!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也是叫老七死心,要想跟我争天下,最好自己多下点功夫,光是靠这些不讲节气的小人是成不了事的。” 说完挺剑走到场中,朝邢师爷等人一指道: “你们最好是一起上,免得我多费手脚。” 邢师爷脸色大变,其余几个宫庭剑手却挺着武器,目光四下游移,作突围脱身的打算。 二王子微笑道: “你们别打算逃走!那是绝无可能的,那边老七不会放过你们,这边有我的老师与少夫,你们更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拚一下,我不妨对你们宽大一点,只要你们能挡过我一招,就由你们自由走路。” 邢师爷一怔道: “只要一招。” 二王子点点头道: “不错!一招,一个人上是一招,一起上也是一招,君无戏言,我以未来的国君自许,绝不会跟你们说假话。” 一个青袍老者似乎不太相信地道: “老臣先来领死。” 二王子笑笑道: “可以,你的龙门剑法在宫中向称无敌,也许有三分活命的希望。” 那老者手挺长剑,作势猛冲,出剑相当的劲厉,可是二王子长剑突闪,旁边的人都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动作的。 那老者已平空倒了下去,双手扑地,手中的长剑丢过一边,鲜血从他的腹部细细地流出。 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以七王子为甚。 凌云与雷始平也瞿然而惊,想不到这个二王子会如此了得,司空皇甫则寒着脸不作声,司空慕容却呆住了。 只有黑衣妇人轻轻地一摇头道: “还不够成熟,这一剑应该把他腰斩成两截才对。” 二王子微笑道: “老师,我的火候不能跟您比,何况这家伙也算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黑衣妇人轻轻地点点头道: “不过这种程度也算是不错了,等你到了我的年龄,也许比我还强一点。” 二王子微微一叹道: “只怕我以后没有那么多的空头专心练剑了。” 黑衣女人不作声,众人这才注意到二王子所说的师父就是指她而言,卓少夫忍不住问道: “原来属下的剑法是出自夫人所授,但不知夫人是……” 黑衣妇人脸色一沉厉声道: “少噜嗦,你刚才还说江湖人没什么了不起,我等等还要跟你算算这笔帐,我就是个江湖人。” 卓少夫果然吓得脸色铁青,不敢再开口。 二王子举剑再招道: “下面是谁?最好是一起来,你们的机会多一点,我也可以省点事。” 其余三个老人面面相觑片刻,突然不约而同地挺起武器围攻上去了,二王子哈哈一笑,长剑再掠,但青光闪处,三颗头颅飞了起来,腔中血泉一涌数尺,直到二王子含笑收剑,三具尸体才倒了下来。 邢师爷脸色大变,慌忙朝凌云等人的立身处扑去,凌云与雷始平倒是没打算拦阻他,但是他只跑出十几步,身后剑光一闪,那颗脑袋平空飞了起来,无头的尸体还跑出十几步才倒下来。 这次却是七王子出的手,他把长剑归了鞘,才一皱眉头道: “这家伙最可恶,我实在不愿意让他死在别人的手里,二哥!对不起。”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没关系,自家兄弟还有什么好说的,谁杀他都是一样。” 凌云这才第一次见到七王子的身手,心中更感到震惊,同时也明白司空皇甫上次在剑堡中何以不等战败就告认输放弃,看来宫中的剑法,原确有不可思议的超人之处。 又是那黑衣妇人朝七王子看了一眼,点点头道: “你虽不得明师,自己能练成这个样子也算很不错了。” 七王子对黑衣妇人倒是异常尊敬道: “小王未能在夫人门下领受教谕,深感遗憾。” 黑衣妇人轻轻一笑道: “只可惜我已经收了你哥哥,而你们弟兄又是水火不能相容,否则我倒愿意再有你这样一个学生。” 二王子冷冷一笑道: “老师要是愿意再教老七,我倒不反对,我很希望他能在剑术上跟我争个高下。” 七王子摇摇头道: “没有用,我开始就没打好基础,学的剑法太杂,从东方到西方,每一种都涉猎一点,纵然再拜明师,我也不会有多大进步了。” 二王子回头扫向那些跨刀的大汉,微微一笑道: “龙虎十八卫怎么少了两个?” 卓少夫连忙道: “有两个人得罪了凌夫人,已经由凌夫人出手惩诫,丧命西子湖中。” 二王子将长剑归人鞍中笑道: “杀得好!这十八个饭桶武功平平,却最会仗势凌人,我早就想清理他们了。” 那十六人一起跪下哀求道: “殿下饶命!” 二王子哼了一声道: “我懒得杀你们。” 那些人以为有了生机,叩头如蒜,齐声道: “谢殿下!” 二王子脸色一沉道: “不必谢,我不杀你们,并不是饶了你们,像你们这样浓包,老七养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们不思图报,居然也敢见异思迁,二三其德,万死不足蔽以罪,少夫,你替我砍了。” 卓少夫恭声: “微臣遵谕。” 那十六人一个个呆如木鸡,七王子微感不忍道: “二哥,我知道你是剪除我的党翼,可是这些饭桶留着不足为害,你饶了他们吧。” 二王子沉下脸来道: “老七:凭你这句话,你就不够资格与我争天下,为人君者应该心如铁石,拿得起放得下,贤者安之,佞者锄之,江山才坐得稳,越是瞧不起的人,越不能留下,楚王项羽不杀韩信,得到的是什么结果,你当深为之诫。” 七王子一怔道: “这些人何足与淮阴侯相提并论。”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张翼备一世之雄,死于二竖子之手,英雄就怕小人,曹孟德若不是表演过梦中杀人那一手,只怕等不到分香散履,早被刺客取去了脑袋,前车可鉴,前圣可师,少夫:杀……” 卓少夫拔出腰剑,青光一闪,地下滚满了头颅,堆满了尸体,洒遍了鲜血。 凌云实在看不惯这种残暴的手段,然而又无法说这种行为不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这些人见利忘义,反噬其王,杀之也不为过。 因此他朝司空皇甫打个招呼: “司空堡主,我们可以走了。” 司空皇甫仍然寒着脸没有表示,二王子却道: “凌大侠何去之速,我们还没叙叙呢。” 凌云淡淡地道: “江湖野民,与王子金枝玉叶攀不上交情。” 二王子笑着道: “那你至少该见见我的老师。” 凌云望了黑衣妇人一眼道: “我不认识她。” 黑衣妇人微笑道: “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听说司空皇甫把剑皇帝的尊号让给了你,仙霞岭上论剑,又荣膺盟主,江湖上年青高手,你算第一人了,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们这些老骨头见识见识。” 凌云只是一楞,不知道她何以会晓得这些,司空皇甫却急了道: “易娇容,你讲不讲信用?” 黑衣妇人微笑道: “老鬼,你急什么,我只是想跟他谈谈,并不想取他的性命。” 凌云吸了一怔道: “一蛟龙?” 黑衣妇人微笑道: “不错,我姓易,名娇容,难易的易,娇美的娇,蛟貌之容,七海剑派,就是我创的,纵横七海一蛟龙也就是我,本来我并不想要那个名号,可是易娇容三个人与一蛟龙听起来完全一样,我还不错,马马虎虎就算通用了。” 凌云一听这黑衣妇人就是七海剑派的创始人,全身都为之一震,雷始平、卓少夫、七王子与司空慕容也在大感意外,只有二王子微微含笑,司空皇甫的脸色更是沉重了。 易娇容哈哈一笑道: “老鬼!你不要装出这份苦相,我答应你的事绝不赖,不等这个小伙子的剑练成,我绝不跟他动手,可是让我的学生跟他换两招,大家切磋一下剑法总可以吧?” 二王子拱手道: “凌大侠能赏脸赐教吗?” 凌云飞速地想了一下道: “不行!” 二王子怔了一怔道: “凌大侠能说出理由吗?” 凌云正色道: “我学剑的目的不与人争强斗胜,七海剑派戕害武林,我只为了正义而战。” 易娇容哈哈一笑道: “七海剑派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杀过一个人呀!” 凌云愤然道: “可是你传檄武林各大剑派,若是他们不向你屈服,你就不容他们活下去。” 易娇容笑笑道: “他们表示臣服不就行了吗?论剑法我是比他们高明得多,向我屈服也是应该的。” 凌云怒道: “胡说!练武的目的在强身养志,并不是用来作为威胁别人的技能,你这种作为简直大违武道,有骨气的人自然不会向你屈服的。” 易娇容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向司空皇甫道: “司空老鬼!你听听!这个小伙子比你有骨气多了,你敢这样教训我吗?” 司空皇甫淡然地道: “我也许不敢,可是这世上有一个人敢就够了。” 易娇容的脸色微微变色,怒声道: “司空皇甫,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他,我只是守着对你的诺言,否则必不容他再多喘一口气。” 二王子立刻端剑笑道: “老师!学生似乎不必守着这种诺言的约束吧。” 易娇容点点头道: “那是自然,不过我倒并不太希望你冒这个,因为你现在的身分……” 二王子深深地笑道: “老师!我非冒这个险不可,老七现在并未放弃跟我相争之意,他在宫中的外援已绝,势非借助于江湖势力不可,我若是击败了凌大侠,他大概就死心塌地了。” 卓少夫也点头道: “殿下之言不错,剑中最杰出的江湖高手就是凌大侠,殿下只要能胜过他,天下大定矣。” 易娇容怒斥道: “放屁,这小子若是能称为江湖中最杰出的剑手,那我又算什么?” 卓少夫怔了一怔,才自己在言词之间不小心又开罪了她,幸而他为人十分机警,立刻想出话来辩解道: “老夫人既为二殿下之师父,其身分自然超乎江湖之上。”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你这个势衷富贵的滑头政客,也配在我面前颠三倒四,信口雌黄,你以为我希罕当一个王子的师父吗?老实告诉你,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王子,就是当了皇帝,我也未必瞧得上眼。我怍他作徒弟,并不是看上了他的尊贵身份,而是因为他是个可以造就人才,你算是什么东西?” 卓少夫被骂得脸红耳赤,不敢答说,二王子却沉下脸道: “少夫!你怎么敢对我老师无礼。” 卓少夫连忙道: “微臣怎敢,微臣对易老夫人言行恭谨,并无一丝失礼之处。” 二王子摇摇头道: “那我不管,反正老师现在已经对你生气了,你最好求得她的谅解。” 卓少夫迫于无奈,只得对易娇容深深一揖道: “易老夫人,小子无状,请您老人家海涵。”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不敢当!卓大人,你的剑法得自宫中真传,自然看不起我们江湖人。” 卓少夫脸上堆满了尴尬之色道: “那时小子并不知道二殿下是您的学生。” 二王子也帮着他央求道: “老师!他那时连我会剑法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您的身份了。” 易娇容冷笑: “你不要太相信他。” 二王子笑笑道: “少夫还是不错的,他能在我最不得势的时候不离弃我。” 易娇容冷笑道: “可是他会在你最得意的时候背叛你。这个道理你现在不会懂的,然而你不妨问问你那个刚刚失势的弟弟,他会比你清楚得多。” 二王子怔怔地向七王子道: “老七!你明白老师的话吗?” 七王子想了一下才道: “我也许有点明白了。” 二王子立刻道: “能有以教我否?” 七王子斜视了卓少夫一眼道: “卓少夫是个聪明的人,他在明主前可以成为弄臣,在庸主前则可以成为权臣,二哥!当年你并没有显示出剑法,他在我手下却红得发紫,仍然还是暗中跟你来往,你知道为什么吗?” 二王子道: “我知道了还问你干吗?” 七王子一笑道: “像他那样一个人,你我得到天下之后会重用他吗?”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那自然不会,他好弄权势而偏无才德,你我要是不太糊涂,便不可能寄以重任,不过他倒是个最可取的幕僚人才。” “但是他绝不会只当一个幕僚就满足了,他当年看出我的意向,所以才暗中属意于你,现在他又看出了你的意向,便不知道暗中向谁示意了,不管怎么亲,他是永远不会安于现状的,除非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傀儡,那他才满足了,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二王子憬然道: “老七……你说得对极了……我们……” 卓少夫倏然变色道: “二位殿下,微臣耿耿愚忠……唯天可表,二位殿下如此想法,岂不……” 第廿七章 忠奸之分 七王子大笑道: “卓少夫!我已经看到你的愚忠了,二哥将来也有机会看得到的。” 二王子把剑一挥道: “不必等将来,今天我就可以看到,少夫!你既然以忠诚自许,我叫你做件事你肯不肯?” 卓少夫连忙道: “臣当肝脑涂地以报。” 二王子微笑道: “用不着肝脑涂地,那太苦了你了,我只要你流血五步,伏尸一人。” 卓少夫怔地道: “殿下要我杀人?” 二王子笑道: “杀人何必麻烦你,我自己还办得到,我要你杀自己。” 卓少夫一怔道: “殿下……” 二王子将脸一沉道: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今日天下大势很明白,将来登帝位者,不是我就是七弟不管我们谁登基,只要你今日肯死在自己的剑下,将来功臣谱上,你将是第一人。” 卓少夫脸色一厉声道: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你们的暴君面目就现出来了。”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 “少夫!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良弓走狗,你根本还不够资格,我与老七都是帝王之继,我们工具必定也要是个将相庙堂之选。” 卓少夫已呛然拔出长剑比在手中道: “我算是瞎了眼睛才投身你们作为靠山。” 二王子笑着道: “你岂止瞎了肉眼,连心眼都瞎了,疏不间亲,我俩兄弟之间,纵然有权利之争,却还没有到自相残杀的程度!你夹在中间起什么哄呢?” 这一番话不仅说得卓少夫目瞪口呆,连七王子也感到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地道: “二哥!我想不到你有这份胸襟,如此看来,我实在不足与你争天下。”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老七!你这就太不够坦白了,事实上我们都是一样的聪明,只是我比你懂得藏拙而已,我以前不表示自己会剑术,才使你对我不加防备,让你专心一志去对付老大,可是你这一切努力都是替我做了,若以机心而言,我可能比你还坏。” 七王子又呆了呆道: “这话虽是事实,也正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为人君者必须大智若愚,我今天是真正地对你表示倾服。”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 “别客气了,你始终是我的好兄弟,帝位虽不同共,富贵却可以并享,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保证,将来我必不负你。” 七王子默然片刻才道: “二哥!将来的事我不敢多作奢望,可是目前我却有一个请求。” 二王子微笑道: “老七!我看出你很矛盾,口中虽然表示不再与我竞争,心里却并不服气。” 七王子点头道: “是的!现在是你占优势的时候,我自知不足与你争,不过我实在放弃得很不甘心。” 二王子默思有顷才道: “你帮我有什么要求?” 七王子用剑指着卓少夫道: “我请你把这个叛徒交我来处理。” 二王子想了一下才道: “好吧?他是你的了。” 说完后他抽身退过一边,七王子挺剑对着卓少夫走去,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冷笑道: “少夫!虽然你刚才对我作过不礼貌的行动,现在我拿剑杀死你,我依然感到很难过,因为你倒底跟我有一段情谊。” 卓少夫轻轻一叹道: “七殿下,微臣一时利令智昏,才作出那等傻事,现在后悔没有用了,能够在殿下的手中受死,也可以略赎心中的歉愆。” 七王子仍是冷冷地笑道: “你说得太好听了,事实上我知道你在暗中偷偷地练成了不少奇妙的剑法,真要想杀死你,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你尽力而为吧,我只攻你三招,只要你能够挡过我这三招,你可以自由地离开,不过宫中你是回不去了。” 卓少夫默然片刻,才恭身向七王子献剑道: “微臣警领殿下高招。” 七王子沉吟良久,忽地振腕发剑,但见青光一闪,剑锋已临卓少夫身上,速度之快,使人无法想像。 卓少夫也摆动剑光,呛然急响中,他居然避过了那一式快攻,只是束头的绸巾已被削下了一片。 二王子大声笑道: “好!攻得好!守得也好!老七,看来我们还可以斗一斗。” 七王子没有答话,低头沉思第二剑将如何进攻。 司容皇甫、凌云与雷始平都十分注意,也相当吃惊,江湖上的剑术源流虽多,与宫中相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单以七王子所攻的那一招,放眼江湖七大剑派,可以说没有一家能挡得住。 七王子此刻又提剑作势,斜跨了三四步,然后才洒开剑光攻上去,这次威势更强,卓少夫整个身子都在剑光的笼罩之下,谁都以为他一定躲不过了,可是这宫廷侍卫的剑术领班果然不同凡响。 也不知他是利用什么招式,反正在七王子的剑招怍回之后,依然站立在当场,只是身上现出几道剑痕。 衣服当是破了,血迹渗了出来,不过那些伤痕都不足以使致命,只是令他相当狼狈而已。 二王子不禁一呆道: “老七:你这样子不行的,剩下的一招由我来吧!” 七王子断然地道: “不,二哥,你说过把他交给我来处置的,我不信他能逃过第三招去。” 二王子无可奈何地道: “那你下一招千万不能把剑力分散了,他的剑艺很杂,光靠招式变化是没有用的。” 七王子倔强地道: “我不信!” 二王子正色道: “我看得准,你要是不肯采用我的建议,我就要自己出手了。” 七王子想了一下才道: “好吧!我就听你一次。” 说完长剑再进,果然已集中在一点,笔直刺向卓少夫的前胸,卓少夫挺剑去格,两剑相距还有半尺,他的剑已被七王子剑上凌厉的剑气化开了,露出胸前空斗眼睁睁地看看剑尖刺到。 二王子的脸上浮起一层得色,好似因为自己的看法正确而高兴。 长剑一直刺进卓少夫的胸膛半尺,他的身子仍是直立不倒,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七王子怔了一怔,将剑又挺进一点,这次剑身并未没进他的身子,因为卓秒夫的身子也跟后退了一步。 七王子脸色微变,飞快地拔出剑来,卓少夫胸前衣襟上留下一条裂锋却不见血迹流出。 七王子看着剑锋,剑上面也没有血迹,不禁骇然作声道: “少夫!你莫不是练过邪术?” 其余的人也大为吃惊,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一个人胸前受剑半尺,不但没有死,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只见卓少夫弯腰一躬道: “微臣幸蒙殿下留情,得全蚁命,此恩此得,微臣没齿难忘。” 七王子兀自不信叫道: “少夫!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卓少夫微微一笑: “假如殿下这一剑不是刺心,微臣万难抵敌,早作剑下之鬼矣!” 七王子瞪着眼睛道: “难道你胸前是空的?” 卓少夫笑着解开衣襟,只见里面缚着一支新月形的剑鞘,一直弯到肋下,剑鞘空口正在胸前。 七王子的那一剑,刚好刺进剑鞘,卓少夫又笑着道: “假如殿下的佩剑不是软剑,微臣的胸前仍是难免穿心,这实在是巧合而已。” 七王子把自己的剑扳了一扳,果然应手而弯,可是他把手放开之后,那剑又弹直了回去,铮然作鸣。 由此证明他这枝剑柔韧,却颇具弹性,绝对不是软形的兵器,所以他怔了半天才叫道: “少夫!你到底在捣什么鬼?我这枝剑虽然软一点,可是刺到你身体上的时候,我明明感到是直进的。” 桌少夫由胸前解下那支剑鞘上的剑鞘笑道: “殿下的剑虽然不算太软,可是碰到了剑鞘上的化铁神泥之后,就柔软如绵了,殿下不信可以再试试看。” 说着递过剑鞘,七王子接过后,不信地把长剑又插了进去,果然应手而弯,等他拔出之后,才恢复原状。 他轻轻一叹道: “难怪我刺进半尺后,再也无法深入了,少夫!你从那儿弄来这支怪物的?” 卓少夫轻轻地道: “这是大秦雷古教师之遗物,他死了之后,微臣就接收过来,佩在胸前。” 七王子哼了一声道: “你大概是防备着我吧?” 卓少夫点点头道: “是的!殿下一向喜欢刺人前心,微臣才佩带在那个位置。” 七王子冷笑道: “假如我刺偏一点呢?” 卓少夫含笑道: “以殿下之剑技,大概不会有偏差。” 七王子含怒道: “你倒把我看得很清楚。” 卓少夫低声道: “殿下对微臣虽然恩深德厚,但是伴君如伴虎,微臣才略作妨备。” 七王子呆了一呆才挥手道: “你滚吧!这次算你运气,以后别再叫我碰上了。” 卓少夫作了一躬道: “微臣要告退了,请二位殿下多多保重!微臣深以未能终始为憾。” 说着他转身就要退走,二王子脸色微变,脱手将自己的长剑掷出,直奔他的后心,长剑才走到一半,却为七王子半途用剑截下了,二王子微愠道: “老七!你这是干什么?这个家伙狼子虎心,必不可留。” 七王子轻轻一笑道: “我答应他能挡过三招就放他走路。怎么可以食言。” 二王子呆了一呆才幸幸地道: “我以为三招之内一定可以杀死他的。” 七王子笑道: “假如用我的方法,他一定逃不过去,可是二哥一定要我集中剑力,才上了他这个当!算起来还是二哥救了他的命。” 二王子没有话说了,走过去拾起自己的佩剑,卓少夫已经走得看不见了,众人默然良久,七王子才笑着道: “二哥!一切事情都办完了,你作何打算?” 二王子目视凌云道: “我跟凌英雄讨教一场后,就要回宫了。” 七王子怔了一怔道: “凌大侠乃江湖豪士,二哥何必去跟他争雄呢?” 二王子笑笑道: “这是我老师的命令。” 七王子朝易娇容看了一眼道: “二哥这一场大概不许小弟过目吧?” 二王子笑道: “你看看也没关系,我老师所授的剑法相当奥妙,你看了也学不会。” 七王子笑道: “我还是不看的好,虽然我无法把二哥的精招学会,也许可以看出一点破绽,这样对二哥颇为不利。”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我老婆子的剑法跟司空皇甫对过好几次了,他都看不出破绽,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能耐。” 七王子微笑道: “当局对剑与旁观不同,我既然要跟二哥作一番公平的竞争,现在就应该避避嫌疑,你们在这儿比吧!我先走一步了。” 二王子怔了一怔道: “老七!你现在就回宫去?” 七王子摇摇头道: “大内侍卫是我带出来的,现在一个都不剩了,我回去也无法向父王交代,虽然人是我们两人杀死的,可是我们却不能照实说。” 二王子一怔道: “为什么?” 七王子笑笑道: “为你好也为我好,你会剑术之事,宫中无人知道,我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这样大家都方便些,我这几年锋芒太露,招致了不少人的怀恨,这件事正好给他们一个进谗的机会,我回去不如你回去,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二王子想了一下道: “那你?” 七王子摇摇手道: “我等父王殡天之后,自然会到宫里的,这一段日子交给你了。”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这倒好,以前是我利用你,现在轮到你来坐享其成了。” 七王子也笑道: “这是你作茧自缚,你杀死这些人,原是想造成我在宫内失势,我回去若是他们说大部份的人都是你杀死的,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反而为我自己添麻烦,我不去上这个当。” 二王子不禁失笑道: “老七!你真聪明,这下子我的确是自找麻烦上身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碰上你这个对手,好吧!从现在起,一切都由我负责,你等着回来做皇帝吧。” 第廿八章 大智若愚 七王子正色道: “二哥!你说话可得算话。” 二王子拍拍胸道: “你放心好了,只要帝位出了缺,不等你回来我绝不登上去,才说一句,不把你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坐在龙骑上也不会安心。” 七王子大笑道: “我们现在才是真真的互相了解透澈了,二哥!你多费点心吧,我完全不管了,大哥的事已成定局,三哥四哥不足论,五哥六哥你还得当点心,他们自己不算什么,背后撑腰的人都不简单,不过,那都是你的事了。” 说完后他朝大家点点头,又对司空慕容看了一眼,扬长而去,二王子却微有点发怔。 司空皇甫却颇为奇怪,因为他居然把司空慕容的问题也搁置不顾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只有易娇容微微一笑对二王子道: “以前我觉得你还不错,现在看来你这个弟弟比你强多了。” 二王子不服气地道: “老师!您这话有何根据?” 易娇容笑道: “我对他的估价太低了,尤其是在剑术上,恐怕他的造诣并不弱于你。” 二王子犹自不信道: “那似乎太不可能吧,他最多只比卓少夫强一点。” 易娇容嘿嘿冷笑道: “你刚才骂卓少夫心目俱盲,其实你自己才犯了那个大毛病,卓少夫有多少本事你知道吗?你弟弟有多大能为你清楚吗?” 二王子怔了一怔才道: “老师!他们刚才不是打过一场吗?” 易娇容笑道: “你以为那一场是他们的真工夫?” 二王子诧然道: “难道他们是装假不成?” 易娇容摇头道: “装假是装不来的,只是你弟弟只表现了他的一半本事,卓少夫也只露了七成工夫。” 二王子一怔道: “难怪我看起来不太对劲,老七只有最后刺他的那一剑才是真工夫。” 易娇容微笑道: “这句话说得还有点眼光,可是他们双方都很明白,你弟弟前两式中可以取他的性命,不过他故意留下了一点分寸,最后一剑他倒是存心要杀死他的,因为你弟弟发现卓少夫只比他低了一点点,然而卓少夫偏偏有了准备。” 二王子奇声道: “那是为了什么呢?” 易娇容一笑道: “你不是笨人,为什么自己不多用点脑筋去想呢?” 二王子被他说得满脸通红,略作沉思才叫道: “老七对卓少夫有多大能为自己也不知道,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试了他一下,第一招老七使出五成工夫,卓少夫不过断发碎巾,第二招老二使出七成火候,卓少夫只落个身上微伤,老七知道只有十成功力才杀得了他,乃发了最后一招。” 易娇容抢着道: “不错!卓少夫知道那一招他一定挡不过,因此才把前胸敞开,利用那枝剑鞘挡了过去,这一来他们才真正地有了了解,你弟弟知道自己稳可以杀死卓少夫,他倒不急着杀他了,所以你最后脱手飞剑,你弟弟反而替他挡了下来。” 二王子失声惊叫道: “对啊!那是您精心研创的一招‘纵鹤擒龙’,老七居然能轻而易地解了开去,可真是不简单。” 易娇容笑道: “现在你知道你弟弟不好对付了。” 二王子想了一下道: “老七总不会想到再去利用卓少夫吧?” 易娇容哈哈一笑道: “为什么不会利用呢?卓少夫原来还是采取墙草两边倒的方策,你自视太高,绝了他的进身之路,今后他就是你弟弟的不二死士了。” 二王子脸色微一变,半晌才道: “老师!您那套破玉剑法应该可以传授给我了,否则我恐怕不是他们俩人的敌手。” 易娇容摇头道: “不行,我那套你要想学成,并非一朝半夕之功,你回宫以后,将整天忙于勾心斗角,再也无法静心练剑了,我不能在你身上流费精神,你弟弟就比你聪明,他在宫中掌握着那么大的权柄,见到你的剑法后,立刻就放弃了,让你去背那个沉重的包袱,他却利用这一段时间练剑,目前你们差不多,再过两三年,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二王子想了一下才问道: “老师!我是否还需要跟凌英雄比一场?” 易娇容笑笑道: “随便你!现在我对这件事已不太热心了,不过你试试也好,我始终觉得那小伙子莫测高深,似乎有几手剑法还没有显露过,你要是跟他较量,就一定要有把握把他那几手逼出来,否则就不必丢人现眼了。” 二王子毫无表情地道: “弟子当尽力而为。” 说完又开始向凌云作了个挑战的姿势道: “凌大侠!家师的话你听见了吗?” 凌云却实在提不起跟他一战的兴趣,因此淡淡地道: “王子!在下虽然新学了几手剑法,都是为了对抗七海剑派之用,王子这一战大可不必……” 二王子冷笑道: “凌大侠这话就错了,小王出身在七海剑派门下,虽然将来不会以七剑派为归宿,但是师门重恩,总应该报答一下,大侠此刻身膺剑派盟主,可以说是家师唯一的大敌,小王若能挫败大侠,甚至于杀死大侠,当是家师最高兴的事。” 易娇容立刻道: “挫败他可以,杀死他却不行,因为我答应过司空老儿,要等他剑法练得精熟后才收拾他,那样他们才死而无怨。” 二王子笑道: “那弟子就留下他一条命好了。” 语气之狂傲,好似已必操胜券,凌云的修养再好,也不禁怒气上腾,而且知道这一战万无可免,乃朗声道: “王子既以七海剑派门人自居,在下只好如命应战了。” 司空慕容抽出自己的佩剑送到他的面前道: “凌大侠!请用这柄剑吧。” 凌云见了那枝剑,倒是感慨万千,因为司空皇甫第一次命他的儿子司空南宫上武当挑衅寻事,就是用的这一枝宝剑,剑柄上的那几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令他看了感到特别刺眼,因此摇头拒绝道: “不必了,我还是用自己的比较习惯些。” 司空慕容诚恳地道: “凌大侠!你现在身负天下武林希望之重寄,可不能有丝毫失错,对方用的是大内珍藏的前古名器,你若是用普通顽铁相抗,要吃很大的亏。” 司空皇甫也道: “凌老弟,你不必推辞了,我已经把剑皇帝的尊号交给你,这柄剑就是剑帝的像征标记,你先收下来吧,等你比过剑后,小女当再把剑鞘奉上,从今后,你就是秋痕剑的主人。” 明彻的剑身在火光下发出闪耀的晶辉,望去就像是一泓秋水,那秋痕二字为名,倒是十分妥切。 学剑的人对于名刃宝器是很难遏止诱惑的,凌云终于从司容慕容的手中接过了那柄剑。 由于剑锋上逼人的剑气,司空慕容不敢倒持着剑叶递过去,在三寸之宽剑把上两人易手,总不免要碰触到一点。 凌云一心都在剑上,倒是没什么感觉,司空慕容却禁不住脸上一热,幸亏是在晚上,燎燎的火光掩住了她两颊上的红晕,急急地退到后面。 凌云抡剑挥了几下,觉得十分顺手,尤其是空司皇甫秘授的那些剑法,非要这柄剑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因为这是一柄真正用来交锋的长剑,剑铎微圆而锋利,剑叶宽而轻,份量虽然重一点,却是从剑柄处向前渐次递减,容易把握住重心,剑身较普通的剑长出尺许,在交手时可以缩短敌我的距离。 他想起在武当山的上清宫中司空南宫一招就划了他胸前的衣衫而不自觉,除了剑法精奇外,这柄剑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宝剑在手,雄心陡长,凌云含笑朗身道: “王子请!” 由于他临战的从容态度,使得二王子的傲态也为之一敛,沉稳地走到他的对面,挺剑含笑道: “好极了,原来我就是担心你的剑太差,即使胜了你也不算光荣,现在我可以毫无顾忌……” 二人相对了片刻,凌云振腕发剑,使出了龙虎风云恨天四式的第一招——“龙游四海”。 奥妙的剑式,深沉的内力,再加上宝剑本身威厣的剑气,两三丈内都是砭人的劲芒,隐夹如风雷般的呼啸。 二王子挥动手中的利剑,先拌出一道圆弧,化开外围的剑气,然后才凝为一点,撞进他的剑影中。 呛啷声激响中,四面火燎上的焰苗都受到了波及,跳跳摇摇地摆动不止,可是两个使剑的身躯却如铜浇铁铸的一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易娇容神色微动道: “司空老鬼,这不是你创出来的剑招吧?” 司空皇甫摇头道: “不是!这是凌大侠自创的精招,我看了只有佩服,所以才将剑皇帝之尊转让。” 易娇容这才冷笑着道: “我算你狭窄的心胸绝对想不出这种博大精深的剑法。” 司空皇甫微笑道: “易娇容,我不跟你抬杠,你也别比比划划地想揣摸那招式的变化,剑在人为,我早已尝试过了,凌老弟这一招我看过好几遍,到现在还是摸不到它的精妙所在,你那句心胸狭窄倒是至理名言,因为我们都是同一流的人物,你就是把姿势部位学得一线不差,仍是发挥不到凌老弟的程度,因为我们都欠缺那一股宏博的豪气作为发剑的依恃。” 易娇容的手果然在虚空拟势,直到司空皇甫说出那种话后,她才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冷笑一声道: “我才不希罕呢!豪气又有什么用,七大剑派中,那一家的剑法不是豪气干云,在我的眼中直如土鸡瓦狗。” 司空皇甫微笑道: “崆峒派与你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不足为论,其余六家虽然号称名门,可是既不得其法,又不得其人,所以才造成你眼空一切,不过你那种偏激的看法,可能会因凌老弟而改观。” 易娇容嘴角一扁,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停住了,因为凌云的第二式“暴虎凭河”又挥洒而出。 这一招的威势不像前一招那么分散,所以看起来似乎平淡无奇,然而在场的几个人全是剑中高手。他们自然懂得精奇每寓于平淡的道理,尤其是对手的二王子。 他的体受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刻,当他认清这一招绝对无法力敌时,发剑相迎,完全不着劲力。 直到两剑相触,他才利用对方的力量,将自己的身子弹退到剑气无法伸及的地方,化解得非常巧妙。 可是易娇容已经流露出不满的情状,冷哼一声道: “老二!假如你一直不敢还手,干脆丢下剑认输算了。” 二王子微笑道: “老师!您不能怪我,是您把我的剑法限制住了,使我找不到选手的机会。” 易娇容怒声道: “胡说!教给你那么多的绝招!难道都用不上吗?” 二王子笑笑道: “的确是用不上。” 他见易娇容将要变脸发作了,连忙又笑道: “老师!您教我的都是绝招,出手见血,而您又不许我杀死对方,所以我才无法还手。” 易娇容这才平下脸色,点点头道: “这倒不错,不过你手下拿得住分寸,并不一定非伤人不可。” 二王子一笑道: “假如我有您老的火候,自然不成问题,假如对方能有一半的火候,他自然懂得如何自保,也不成问题,可惜的是我们都太差,因此我只好在挨打中慢慢找机会了。” 这一句话虽抑实扬,虽弱实强,一方面承认自己不行,却表示出对方更不行,听得易娇容十分受用。 谦冲的凌云倒不怎么样,倨傲的雷始平受不了,厉声大喝道: “王子不必拘束,这套剑法是我与拙夫共同研练的,下面还有两招,都是攻中含守的招式,王子仅放手施为好了,我相信拙夫还顶得住。”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凌夫人,您太冲动了,人家就是希望我们自动说出这句话。” 雷始平傲然道: “我不相信这老太婆教出来的脓包徒弟能攻破我们的恨天四式。” 易娇容脸色轻轻一动,斜睨了她一眼道: “老二,人家的老婆摆出话来了,你不妨试试看,手底下仅量控制在无关痛痒的地方刺上一两剑,我看那小伙子的身体还结实,大概送不了命。”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老师!您早说这句话多好!” 凌云为人忠厚,闻言却把剑收了下来,二王子按剑笑道: “凌英雄莫非有意罢战了?” “不错!因为令师太客气了,她只准你蔟我不是要害的所在,而我下两招都是煞着,即使大家同时都收手,王子也太吃亏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歇手的好!” 司空皇甫哈哈大笑道: “凌老弟,你太忠厚了,易老婆子心狠手辣,她的剑法中,所谓无关痛痒,至少也得砍断你一条胳臂或是一条腿,你千万别当真。” 凌云一楞道: “残人肢体还说是无半痛痒,易掌门人若是有关痛痒,将到什么程度呢?” 易娇容微笑道: “那要看你喜欢,腰斩断首,可以列为次者,分尸碎体,则又严重一点。” 凌云忍住心中的愤怒道: “那最严重的呢?” 易娇容笑道: “割断四肢筋络,剜去耳目鼻舌,在身上透穿十几个窟窿,像你这样年青力壮的汉子,大概可以支持个两三天,才慢慢地死去。” 凌云大声叫道: “在下倒很想领受一下这滋味,请掌门人告示王子,手下不必容情,这样我施招反击时,也可以没有顾忌。” 易娇容脸色一沉道: “你以为我的弟子不可能使你伤到那种程度吗?” 凌云傲然道: “在下想来不容易,因为我若是失手不敌,不容你们有下步行动,我已先横剑自刎了。” 易娇容哈哈大笑道: “司空老鬼,你可能没有告诉过他我行事的法则!难道这小子对我如此轻视。” 司空皇甫轻叹道: “凌老弟,你性子太急燥了,没等剑法练成就向易老婆子挑战,你在发剑施为时,心中别再存有容让之意,因为易老婆子在接受挑战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你除非能胜过她,否则你只有接受她的酷刑,而且连自刎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在一招之下,就能造成那些残伤。” 易娇容闻他一眼道: “司空老鬼,你少耍滑头,你分明在限制我不得亲自出手。” 司空皇甫微笑道: “虽然你先前已经答应过了,但是你并不是真能限制住自己的人。” 易娇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她居然忍住了,冷冷一哼道: “司空老!算你厉害,今天我倒是被你用话扣住了,但是你不要得意,我虽然不出手,我的弟子未必见得就办不到这一点。” 司空皇甫淡笑道: “只要你自己不下场,我相信凌老弟的剑术还挺得住,也许连伤他几根汗毛都不容易!” 易娇容厉声道: “老二!你听见了。” 二王子仍是淡漠地道: “弟子听见了,不过司空堡主说得那样有把握,恐怕弟子有负老师厚望。” 易娇容一挥手道: “不要多说,用轮回一式。” 二王子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举起剑对准凌云比好,这时不仅凌云自己感到紧张,连司空父女与雷始平也都心头猛跳,盯着二人的动作,一点都不敢松懈。 二王子凝立片旋,突然将剑光一振,发出嗡嗡的声响,然后像一个大爆竹突地炸开了,每一粒火都是一点剑影,朝着凌云身上涌去。 凌云大喝一声,手中剑演第三式“风入松间”将自己紧隔在一重密密的剑之后,然而还是挡不住那凌厉的攻势,他见机即转,手法奇快,马上又使出第四式“云弥六合”也是恨天四式中最厉害的一招。 各人的眼前便见一片剑影,连易娇容那种造诣极深的人,居然也无法从剑幕中看到人影。 点点的火星投到剑幕中,又一一被弹了回来,大家耳际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当那点点火星只剩下五六朵的时候,二王子终于将剑幕冲开了一个缺口,挟着那五六点剑影一齐撞了进去,雷始平与司容慕容都忍不住惊叫出声! 易娇容的脸色也一直随着剑局的动静而变化着,到这个时候她才轻叫一声道: “老二,你总算不错,虽然达不到所说的程度,但终于还攻进去了六手,他的四肢筋络,刺瞎他的两只眼睛吧。” 命令下达虽完,她的话似乎还想说下去,然而她突然止住了口,因为场中的剑寒已停,结果也并没有如她所想像的那么顺利,二王子挺剑站在原地发呆,凌云却丝毫无损地退到两丈多远去。 司空皇甫的脸色一松,哈哈大笑道: “易老婆子,你也有言出不能践的时候。” 易娇容厉声道: “老二!你是怎么回事?” 二王子呆呆地道: “弟子分明已经攻了进去,但是等弟子的剑尖到达时,对方却忽地撤剑退出去。” 易娇容怒声道: “退出去了!你轮回一式的攻势下,居然还会让人全身而退。” 二王子却将眼一鼓道: “老师!您应该怪自己才对,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易娇容哼声道: “怪我?” 二王子道: “不错!弟子想老师没把这一式完全教给我,那最后六手明明已攻进对方的守势了,可是我突然觉得那六手连攻缺少了一点转接的变化,无法在一念之间使出,就是这一点空隙,使得对方抓住退走的机会。” 易娇容神色略变道: “你说我藏了私?” 二王子镇定地道: “假如老师没有藏私,就是这套剑法本身不够完全,以弟子的想法,老师浸淫剑术多年,断然不会留此瑕疵,应以前者居多。” 易娇容的脸色忽青忽白,变得很难看,二王子又道: “老师不愿倾囊相授,亦为人情之常,弟子无以为词,不过老师要想教凌大侠折服,只有老师自己出手了。” 司空皇甫连忙道: “易老婆子!今天你可丢个大人,你这个徒弟心智过人,不怪你要留上一手,不过若非遇上凌老弟这等高手与那套紧密的守势,你的私心还无法发现出来,现在你作何打算?还是就此作罢?不怎样,反正你已失败一次了。” 易娇容忽然怒声道: “司空老鬼,你别把我逼出手了!那时连你都别想逃过。” 司空皇甫大笑道: “那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你这一生中,永远都无法洗刷这一次失败的纪录。” 易娇容慢慢又变得冷静下来,轻笑一声道: “那还不见得,我尚未承认失败,因为这一场比剑还没有结束。” 二王子连忙道: “弟子技止于此!无能为力。” 易娇容脸色一沉道: “没出息的东西,我还没有认输,你倒先放弃了。” 二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道: “除非老师肯将那剩余的变化传授给弟子,弟子或可再度言战。” 易娇容轻轻一叹道: “这是我第一次受人的要挟。” 二王子笑着道: “师徒之间,谈不上什么要挟!何况弟子是为了保持老师不败的盛誉。” 易娇容怒声道: “少废话!替我拿一柄剑来!” 二王子立刻在地上拾起一枝铁剑,交到她手中道: “老师!那一手变化不多,弟子很快就可以学会的。” 易娇容摇头道: “不用轮回一式了,对于一招失败的剑法我绝不再用第二次。” 二王子道: “那一式并未失败。” 易娇容怒声道: “是听你的还是听我。” 二王子不愿与她抗争,低头垂手道: “自然以老师的决定为主,不过弟子觉得很可惜,轮回一式实在是天下无敌的剑招。”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等你学会了新的招式再讲那句话不算迟,你对于剑法懂得多少?” 二王子怔了一怔才道: “老师要传弟子新招?” 易娇容沉声道: “不错!我现在再教你一式新招,你会之后,马上再去找那小伙子干一场,假如不能将他残手断肢,剜目割舌,你也不必叫我老师了,我也承认失败,永远不再练剑了。” 二王子欣然色喜道: “老师当着他们传授吗?” 易娇容傲态又现道: “当然我并不怕他们看,更不怕他们偷学。” 凌云立刻道: “掌门人放心好了,我绝不学你的剑法,而且为了避免嫌疑,我背过身子去不看你们。” 说完果然背过脸去,司空慕容也转过身去,对着突突的燎火想她自己的心事,只有司空皇甫与雷始平不舍得放过机会,精神奕奕地注视着他们。 易娇容神色微微一动道: “我这句话说出来你们未必肯信,而且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可是我仍然忍不住要说,我在教这一式绝招时,你们最好不要旁观,看了对你们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有害处。” 第廿九章 一波三折 雷始平撇嘴冷笑道: “你怎么突然会对人关心起来了?” 司空皇甫的神气很正经,轻轻一笑道: “易老婆子,我们相信你的话,不过我仍忍不住想看一下,因为你知道剑术就等于我的生命,你难得肯殿示精招,我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易娇容笑了一笑道: “这句话倒是很了解你自己,你这个人的确除了剑术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刚才你与那个兵卫正雄对手时,明明可以胜过他,却为了想体验一下他那一字流剑法的精髓宁可以诈败,连我们中华上国的荣誉都顾不得了。” 司空皇甫微笑道: “你的眼睛好厉害,我自以为做得够逼真了,却仍然被你看穿内情。” 凌云听得心头一震,回过身来道: “司空堡主,原来你是故意败给那个日本人的?”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不错!他一招剑法虽然精绝,却并非绝对无敌,我要想胜他很易,不过他的手法还有点可取,我才故作败状想研究一下,虽然有点心得,却被你轻而易举地击中了他的弱点,使我感到很不值得。” 凌云愠然地背过身去,心中对司空皇甫的尊敬大大打了个折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雷始平忽而一笑道: “司空堡主,你现在才是得不偿失呢,不仅失去了令媛对你的尊敬,连拙夫也对你起了反感……剑法难道比名誉还重要吗?” 司空皇甫不作表示,司空幕容连头也不回,却以幽怨的声音道: “凌夫人!你到现在才对家父有所了解似乎是太迟了一点,连亲子之情也都置之冈顾,还会在乎那一点虚名吗?家父若是肯对名誉重视,就不会把剑帝之尊,轻而易举地交给凌大侠了。” 这一说才使司空皇甫感到有点不好受,轻叹一声道: “慕容:你也许对我太了解了,反而变得不了解,名誉非我所不欲,可是我惭愧得很,实在够不上资格去受那个尊号,剑帝应该是所向无敌,我却在易老婆子手下屡次受挫,还有什么脸硬顶着那个头衔。” 易娇容哈哈大笑道: “不错!皇甫老儿,假如你能称为剑皇帝,我就是剑中太上皇了。” 雷始平冷冷地道: “等你把拙夫击败之后,才够资格不靠自吹自去膺那个封号。” 易娇容横了他一眼,又看看凌云的背影,见他站在那儿一动都不动,倒是微微一怔道: “司空老儿,你找到的那个小伙子的确不错,老实说你跟我作对一辈子,我不放在心上,对这小伙子我倒是不敢太大意呢。” 司空皇甫脸色忽异,易娇容忽然大笑道: “你放心!我说过今天自己绝不找他,要是他能逃过我这弟子的下一场挑斗,你只管拍腿走路,我倒希望他能比你高明一点,让我也担担心,一个学剑的人没有敌手,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司空皇甫的神色才松展开来,轻轻一笑道: “你容我活到现在,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易娇容大笑道: “不错!我给了你好几次机会,结果你毫无长进,我正对你开始感到厌倦时,你又抬出了这个小伙子,总算你的命长,因为我正准备宰你了,现在我却必须留下你的一条命,看你能把这小伙子造就到什么程度?” 司空皇甫脸上略略有点难堪地道: “易老婆子,你不要太狂了,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永远不会认输,总有一天我要自己击败你。” 易娇容笑道: “司空老儿,假如你有这份雄心,就学那小伙子的样把脸背过去,假如你看完我那一手绝招后,你的剑术生命便告终结了。” 司空皇甫一怔道: “为什么?” 易娇容笑道: “因为我这一招大背常理,你一看就可以学会,却无法使用,而且连你从前在剑上所下的努力与功夫,也无法再使用了。” 司空皇甫脸上的肌肉一阵颤动,好像遇到了极为难决的问题,考虑良久,直到他看见雷始平从容而镇定的态度时,才将心一横道: “我不信……” 易娇容笑笑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把厉害道明在先,到时候可别怪我。老二!我们来开始吧!” 二王子恭敬在仗着剑过来,易娇容举起手中长剑,庄容道: “你看清楚了,这一个招式共含九个变化,前四个变化都只为了铺路之角,后五个变化才是真正的煞着,无论多高明的对手,在应付你前四式变化后,一定会露出本身的缺点,那时你针对空门,一击伤敌,所以这九个变化,实际只需要用五式就够了。” 说着用剑比了四式道: “这四式必须一气呵成,你先把它们学会连续使用。” 二王子照样演了一遍,易娇容看得连连摇头,连说带做,指正他手势部位的缺点,直到十几遍时,她才勉强地点点头道: “行了!你实在不能说是个上乘之材,我创这四式时也没有这么费事,不过你能领悟得这么快,总算是不错了,现在开始练下面的煞手攻势。” 说着长剑再举,一式一式地练下去,因为这些单独成立的攻式,二王子倒是学得很快,就是到了最后一式,二王子连演了二十几次,还是不得要领。 易娇容自己也不耐烦了,沉下脸色斥道: “老二!你怎么这样笨,连个木头人都不如。” 二王子拭拭额上的汗水道: “老师,您这招剑法是没有话说,不过我认为有前八式已经足够用了。” 易娇容怒声道: “胡说,我初创这招剑法时,也只具八式,四虚四实,到后来发现它们还有缺点,才补了最后一式,这是最后的一式。” 二王子道: “可是用到这一式的机会微乎其微。” 易娇容正色道: “话也许不错,可是一招真正的剑式存在,说不定就会有这么巧,对方的反应就产生在这一招空隙上,那时你不但伤不了对方,反而会被对方所乘。” 二王子想想道: “老师,假如真像您所说的会有那种反应,您这一招剑法还算不得十全十美。” 易娇容怒声道: “胡说,你把这九式都学会了之后,连神仙也找不到它的缺点。” 二王子道: “问题就在这里,您这九式剑法是根本无法学会的,尤其是您所补的最后一式,只能在想像中成立,事实上绝对无法实施,假如真遇到那种情形,不等我的剑发出去,人家的剑已经先攻过来了。” 易娇容怒声道: “放屁,我怎么练成的?”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老师,您只是一个人练,从来没有与人真正试验过,所以不知道其中的缺点。” 易娇容变色吼道: “我创思这招剑法十几年了,自己没事就拿出来研练,始终没发现到其中的缺点,你今天才开始学,居然能找出缺点了?” 二王子点点头道: “不错,以老师的剑术造诣,光是前四式虚势就足以把对方弄得脑筋混乱,随便补一剑就能杀死对方,根本就用不到后五式的变化,可是在弟子手中就不同了,弟子一面发招,一面要准备对方的还招,那五式攻招中前四式都是攻守兼具,施展时可以毫无顾忌,只有最后一式,出后既慢,而且空体毕露,虽然遭遇上这种情形的机会极少,可是万一遇上了,岂非是倒持太阿,授人笑柄?” 易娇容想了半天才道: “听你说得很像回事,不过我还是不相信。” 二王子笑笑道: “老师没有实际遭遇到情况,自然无以相信,假如有个人照样会实施一下,立刻就知道了……不过幸好老师没有碰上这种机会,否则恐怕老师早已不在人世了。” 易娇容听得心头火发道: “放屁!我就不相信会有这种情形,要不我们先试一试。” 二王子连忙道: “那怎么行,若是由老师主攻,弟子根本不可能产生那种反应,若是由弟子主攻,老师知道了招式,也不会发生那种反应,所以弟子认为老师后补的这一式干脆放弃了罢!” 易娇容倔强地道: “不行!这一式是我最得意的杰作,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这样吧!还是由我主攻,不过我可以把前四式虚招使得缓和一点,让你从容应付过去,这样你就可以专一针对那一种反应而还手了。” 二王子想想道: “这也许也行!以老师的剑术造诣与研究心得,一定可以找到缺点而加以补充,那这一招剑法才是真的完整无缺了。” 易娇容急促地喝道: “别废话,快准备一下,我要出手了。” 二王子仍是从容地笑道: “老师可千万再慢一点,免得弟子招架不及。” 易娇容不再说话,振腕发剑,招式已经展开,前四式虚攻果然奥异无匹,不过她出手已经慢得多了。 二王子凝神挥剑,或磕或拍,虽然明知是虚招,仍是照实式应付,师徒二人一场假打,看起来倒像真的一样。 四式虚幌过去后,二王子忽然一扁剑身子拍出去道: “老师!您看是不是慢了一点。” 易娇容剑光乍盛,斜挥而上道: “胡说!一点都不慢,那里会有缺点。” 凌厉无匹的剑气直往二王子的胸前涌到,而且还将他的长剑荡了开去,易娇容收回剑锋哈哈大笑道: “蠢才自己学不好,还要满口胡言,批评我的剑法不妥,我易娇容所创的剑招,那里会有缺点的。” 二王子突然阴沉沉地一笑道: “老师,您的剑法缺点太多了,这就是一个例子!” 说完剑锋突前,用的竟是易娇容刚才的剑式,威势更形劲厉,易娇容大惊失色,连忙用剑去格架。 可是她忘了自己手中只有一柄凡铁,二王子所持却是一柄斩金截铁,吹毛可断的宝剑,两剑交角。 只听见一阵啷呛之声,易娇容手中的长剑被削成数截断落地上,而二王子的剑光仍是毫不容情地涌过来。 易娇容大叫一声,将手中的断剑朝前一掷,双足一蹬,身形猛朝后翻,二王子见断剑来势太凶,只得回剑当胸一扫。 虽然将剑绞碎,身形却因之一阻,被易娇容退出两三丈去。 易娇容立定身子,两只手上鲜血直淋,齐关节处被剑锋削过一道裂缝手虽然没有断下来,筋络全残,那两只手全不能动了。 二王子还是不肯放松,身形急进,仗剑又刺,斜里剑光急闪,当的一声,将他推后了三、四步。 那突然插身而至,解救易娇容的竟是凌云,由于他使的是司空慕容刚送给他的宝剑,所以两个人的长剑都没有受伤,二王子怔了一怔才道: “凌大侠!七海剑派乃武林之患,你为什么要救她。” 凌云正色道: “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我不能眼睁睁地着弑师逆伦的罪行在我的面前发生,什么杀她?”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我自然有杀她的理由,因为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了。” 凌云厉声道: “胡说,她是你的老师。” 二王子微叹道: “凌大侠!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想到人心的险恶,你以为她是会真心传我剑术吗?” 凌云微愕道: “她如不真心传你剑术,你这一手剑法是从那里学来的?” 二王子摇摇头道: “剑法自然是她教的,可是她教我剑法的用意却不是为了造就我,她一生最喜欢逞强斗勇,打击强者,五年前她偶而来到宫中,见我不会剑术而受尽耻辱,所以才传我剑法与七弟相抗,可是刚才她看见七弟的一身造诣之后,心中又生了另外的念头,假如我今天放过她,她一定会去找到老七,把他造就得比我更强,将来好对付我。” 凌云不信道: “那有这种事,你完全是在找理由。” 二王子微笑道: “我生具知人之明,大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她自己。” 易娇容怒吼道: “老二,你够狠,也够聪明,居然将我的心事都猜透了。” 二王子笑笑: “老师!这可怪不得我,第一、我必须自救,第二、您拿我们兄弟阋墙之争当成一种乐趣,居心不测,我可不能受您的愚弄。” 说完他又对凌云道: “凌大侠!我今天有杀死七弟的能力,可是我没有那样做,足见我不是个狠毒的人,然而七弟就不同了,他过去不杀我,因为我不值得他一杀,现在知道我会剑法之后,他一定对我毫不容情,所以我不能容她与七弟见面。” 凌云整个地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易娇容却一咬牙道: “老二!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迟早就不会饶你。” 二王子朝她双手看了一下,突然将的长剑回了鞘中,哈哈一笑道: “老师!我现在不怕你了,你两只手上的筋络俱断,今生再也不能用剑了。” 易娇容大声道: “可是我会找到你弟弟,尽我所知的剑法精妙都告诉他,让他来对付你!” 二王子微笑道: “我也不在乎,你的那些剑法虽然精奇,可是若不能用手持着剑示范,老七的领悟力再高,也无法强过我去。” 易娇容脸色大变,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然而她居然闭住嘴,闷声一言不发,二王子则含笑对凌云道: “凌大侠!家师已无能为力,七海剑派亦不足畏矣,不知大侠今后作何打算?” 凌云被他问得呆住了,他离开武当,就是为了学剑以抗剑堡的司空家,后来剑堡遭遇意外,又跑出一个七海剑派,想到这两佣事都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作为的。 二王子又笑着道: “大侠若是没有其他事务,不妨利用这一身所学,替国家尽点力。” 凌云摇头道: “不!我出身武当三清门下,生性与富贵无缘。” 二王子轻轻一叹道: “我也知道无法劝得动大侠入宫为我效力的,好吧,我为帝位而争,你为何有剑帝之名而努力,在各不相关,不过我有一个希望,希望大侠也不要去帮老七的忙。” 凌云点头道: “这是自然了,在下绝不会与皇宫中的任何人发生关连。” 二王子微笑道: “大侠的操守小王绝对信任得过,只怕老七不会轻易放过大侠,他这次不愿回宫,自顾去闯荡江湖,就是想网罗江湖上的奇技异能之士与我相抗,大侠身齐剑派盟主,又有剑帝之尊,一定是他争取的对象。” 凌云朗笑道: “王子请放心吧!剑会盟主原为对抗七海剑派而生,七海剑派瓦解了,我这个盟主身分自然也跟着撤销。至于剑帝之誉,虽然承司空堡主相让,在下并未表示接受。” 二王子摇头道: “盟主、剑帝不过是虚誉,大侠之受人重视处还是这一身精妙的剑技。” 凌云一笑道: “我这一身剑技若是真的国家有事,我定会尽己之力,却然不会用以作为争夺权位。” 二王子点点头道: “好!只要凌大侠作如此表示,小王心敬无已,若是老七对大侠要之不遂而有不利的行动时,大侠只需着人至宫中通知一声,小王当尽力为之臂援,今日能结识大侠,实在三生有幸,皆因小王离宫日久,必须赶回去小作料理,不然小王倒很愿意与大侠在这西子湖上盘桓数日。” 凌云摇摇头道: “彼此志趣不同,在一起也没有什么话说,王子既然有事,就请快点回宫吧。” 二王子略有怅然地一拱手道: “小王对大侠倾仪颇深,大侠却对我弃如敝履,人各有志,小王自不敢相,反正只要小王在宫中一日,宫门就会为大侠而开。” 说着他见凌云仍是无动于衷,乃惆怅地再一拱手道: “大侠多多珍重,小王告辞了!” 说完回身飘然而去,凌云回头见司空皇甫与雷始平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禁有些焦急地道: “始平!司空堡主!你们是怎么了?” 易娇容厉笑一声道: “谁叫他们不肯听我的话要偷看的,现在他们都被我剑中的变化所迷。” 凌云哼了一声道: “你那一招九式剑法虽然怪异,也不见得能引人入迷。” 易娇容骠悍地道: “臭小子!你有种刚才为什么不敢正面相对,现在又来吹大气。” 凌云微微一笑道: “我虽然以背相对,可是后面所发生的事我都很清楚。” 易娇容怒声道: “你别往脸上贴金了,难道你背后还长了眼睛不成?” 凌云笑笑道: “我背后虽然不长眼睛,却比长眼睛还要清楚,你应当晓得扶桑剑士长谷一夫,他的听风流剑法根本无须用目。” 易娇容一怔道: “你也学会了听风知影的功夫?” 凌云轻笑道: “那不是功夫,而是一种由静而生的感应,我有幸得到了长谷一夫先生传授了几招听风剑法,因而也养成了那种感应能力,不然我怎么会把你从剑法救了出来。” 易娇容呆了片刻才道: “你能明白我剑招的变化而不受惑?” 凌云微笑道: “不错,你那一招九式的变化是利用人目力的错觉而致神魂迷乱,我不用眼睛看而知道了变化,不但可以不受惑,而且还想出了破解的方法。” 易娇容大叫道: “放屁!凭你也能破得了我的剑法!” 凌云微微一笑道: “只说无凭,你也不会相信,我只有拿事实证明给你看。” 说着信手挥出一招道: “这样子行吗?” 易娇容看了后,沉思片旋道: “不行!这连我第一手虚招都挡不过。” 凌云微笑道: “你那手既然是虚招,何必还要挡呢?你虚我实,你一开始出手,我就这样子长驱直入,除非你将那一手虚式化为实招,可是我这一剑可攻可守,攻敌不足,自保有余,而你化虚为实之后,底下的那些变化无法继续施展了。” 易娇容脸色一变,拔向后飞跃。 雷始平清叱一声,抽剑拦住她的去路。 司空皇甫却如梦初醒,大声叫道: “对啊!一言惊醒梦中人,这整套剑式根本就是骗人的玩意儿。” 这时雷始平的长剑堪堪已将刺到易娇容身上,凌云飞快地赶上去,一剑平拍,将她的剑格开。 易娇容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脚下却不停歇,一迳去了。 雷始平愤然地对凌云道: “就是你一个人聪明?” 凌云微笑的道: “始平!我知道你虽然目睹她的剑式,可是你却与我一样,完全是用感觉去体验她的变化经过。”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你既然我是假装入惑,为什么还要拦阻我杀死她呢,纵虎归山……” 凌云笑笑道: “何必呢?我已经救了她,你就不必……” 凌云虽然将雷始平拦住了,使她不再去追阻易娇容,可是她并没有表示甘心,因此不等凌云把话说完,就愤然地道: “总有一天你会自毁在这份妇人之仁上!” 司空慕容这时插嘴进来道: “凌夫人可准妾身进一言?” 雷始平转颜为笑道: “小姐有何见教?” 司空慕容婉转一笑道: “妾身的看法与夫人略有出入,凌大侠仁义为怀,不记旧恨,不畏强暴,不伤残敌,正是行仁道以服天下,只要保有这等心胸,即使遇上了比他强的敌人,亦必臣服于凌大侠之前。” 雷始平愕了一愕,见她说这几句话的神情容光焕发,目中光采流转,竟呈现出一种从未见的妩媚之态,不禁心中一动,随即肃容含笑道: “谢谢小姐,我与拙夫结缡将近两年,自以为对他的了解很深了,却居然没有发现过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司空慕容忘情地继续赞道: “夫人得身事凌大侠,实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妾身并非虚作恭维,凌大侠当初至剑堡时,剑术虽已登峰造极,却未必是舍弟南宫的对手,可是剑堡一别,不过才半年多,凌大侠已跃登天下第一剑手之宝座。” 凌云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加以辩解道: “司空小姐,第一剑手之誉,在下绝不敢当,令尊就比我多了,还有那个娇容,虽然她断了手,剑术上的造诣依然高出我很多。” 司空慕容一笑道: “易娇容之所以会折腕,就是因为她恃技而骄,机心太重所致,家父目前虽然还没有尝到很严重的恶果,倒不如凌大侠处处以诚待人,以仁为心,反而可以一帆风顺,履险如夷,逢凶化吉。” 雷始平微微一笑朝凌云望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道: “夫君,听司空小姐这一说,以后我倒是要对你诚恳一点才行,我为了想得到你的心,时常使用一点小手腕,虽然谈不上什么机心,却使你我之间,产生了许多隔阂。” 凌云连忙道: “始平,别这么说,我之所以有今日,莫不出之于你所赐。” 雷始平微笑道: “是吗?不过你曾经听信了长谷一夫的话,瞒着我很多的事。” 凌云急了道: “那是因为他死了,我不能对一个死者食言毁诺,可是我心里并不想瞒你,我在梦呓中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雷始平点点头: “那件事情虽然不错,可是我却不能不反省自己,事情有开始就会继续,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真正地失去你。” 凌云指天盟誓道: “不会的!今后我任何事都与你分享。” 雷始平笑着道: “那太笼统了,有许多事我是无法分享的。” 第三十章 情坚金石 凌云一怔道: “不会的,世上绝没有我们不能共享之事。” 雷始平又笑道: “假若有别的女人爱上了你,我要怎么分享呢?” 凌云一急道: “始平!你不该说这种话的,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雷始平斜瞟司空慕容一眼道: “你是道家出身,却引用佛家的话来表明心迹就不太诚恳。” 凌云更急道: “始平!我不知道在典语中有那一句可以来表明心迹,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 司空慕容的脸上已敛去了光采,更之以一种轻淡的幽怨,轻轻一叹道: “任何话出之于凌大侠之口,都足以当作绝对的保证。” 雷始平这才冷笑一声,沉下脸来道: “是吗?看来小姐对于拙夫,似乎比我还了解得深一点。” 司空慕容神色一凛,什么话都不说了,转身向外走去。 司空皇甫连忙追在后面道: “慕容,你到那儿去?” 司空慕容回过身来道: “爹!您对我的利用已经过了,该可以放我自由了吧?” 司空皇甫一呆。 司空慕容则拔脚急行。 司空皇甫也不再去追她,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凌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低声责备雷始平道: “你怎么说那种话呢?” 雷始平冷笑道: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我假如不趁早给她一点惊觉,以后就更难收拾了。” 凌云一怔道: “你是说她会对我……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七王子那样的人品,她都看不上眼。” 雷始平笑笑道: “那当然是因为她有了更看得上眼的人呀,她对你赞不绝口,却从没有讲过七王子一句好话。” 凌云仍是不信道: “简直是多心,七王子的才貌人品,那一点不比我强。” 雷始平正色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使我担心,否则我就不会把话说和是那么明显,你不要多辩了,因为你不会懂的,这完全是我们女人的直觉,我对你很信任,不过有一个问题还是忍不住想提出,假如你同时遇上我们两个人,你会选谁作你的妻子?” 凌云怔然道: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遇到你,娶了你,而后就爱你,永远也不会改变,我是个单纯的人,我的一切都很单纯,你不必逼我回答,我也不知怎么去回答。”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对不起,云,你是个老实人,我不该用那种问题来困扰你的,现在我换个方式,用我自己与司空慕容来作个例子,假如我与司空慕容同时遇上你和七王子,你想我们两会选谁作对象?” 凌云摇头道: “这个问题更难了,我对女人一无所知,实在也不知道从何答起。” 雷始平微笑道: “这有什么难答的呢?司空慕容早已用事实作为答案了。” 凌云怔了下,但是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说得过雷始平的,她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改变。 而以往的表现中,她的判断从没有出过错误,好在自己信得过自己,因此反而含笑问道: “撇开她的问题不谈,现在我倒是要问问你意思,因为你自己也列入了一份,你在我们之间,作何选择呢?”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看来我是作茧自缚了,这对于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凌云一笑道: “不知道就算,根本这就是多余的事,我们何必庸人自扰。” 雷始平却正色道: “不!这个道理我自己可以不想,你却必须好好想一下,因为我知道自己嫁了一个怎么样的丈夫,你却不知道娶了个怎么样的妻子。” 凌云坦然一笑道: “我不会去想,也用不着想,我只知道我们是夫妇,我们就永远是夫妇,我爱你,我不会改变,这不就够了吗?” 雷始平脸色激动道: “光是你一个人爱就够了?” 凌云笑笑道: “够了!虽然夫妇的感情是双方的事,但是我只要坚持自己的爱心,就不必去担心你,真正的爱情是不会遭到摒弃的。” 雷始平似乎非常感动,但脸色立刻又变了一下道: “那司空慕容对你的爱是不够真了,否则你就不会摒弃她的爱了。” 凌云笑笑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我不相信她会爱我,即使确有这回事,我也认为不是真的,纯真的爱不是单方面所能造成的,那一定要双方以至情相对,才能激起共鸣,我只有一份爱,全部都交给你了,所以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所爱。” 雷始平眨眨眼睛笑道: “你越说越玄,居然连我都听不懂了。” 凌云笑道: “那是你自己多心迷乱了灵智,其实这是最简单的,人感情譬如一张白纸,只能染一次颜,我的纸染上了你的颜色,但永远不会变成别的颜色了。” 雷始平摇头道: “不对!假如你只是一片淡红,而有一个人给你染上更深的红色呢?” 凌云笑道: “别人染的不是白纸,而是你我用生命合染成的淡红纸,不管加的颜色多浓,对你我来说,不会改变了,现在你该懂了吧。” 雷始平想了半天,才激动地道: “懂了,云!我想不到你对爱情的见解会如此深刻,为了要保护我们这感情的纸,我一定给它染上最浓的颜色,使它永远多采多姿,也使它不被别的颜色所掩盖。” 凌云还没有说话,远处呆立的司空皇甫突然回头道: “凌夫人!关于开染坊的道理,你已经得到了结论,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讨论一下步的行动?” 凌云脸上一红: “司空堡主,原来你是在……注意我们的谈话。” 司空皇甫微笑道: “老弟很忠厚,居然没替我加上偷听两个字,不过二位这番至情之论,可公诸天下而为有情人共赏,山妻弃世太早,我也没有机会再去体验这种境界听着也是白费。” 凌云更不好意思了,雷始平却大方地道: “司空堡主,我还以为你在为令媛的离去而难过呢?” 司空皇甫摇头轻叹道: “我不会为慕容难过的,她是自寻烦恼……好了!不去说她,凌夫人,阁下有何高见?”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堡主对易娇容还不能放过吗?” 司空皇甫笑笑道: “易老婆子不足惧矣,可是我们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 雷始平神色微动,飞快地转了一下眼珠叫道: “对!我们得赶快上剑堡去!” 凌云愕道: “还上剑堡干吗?那里没什么人了。” 雷始平着急道: “那里已经去了两个比易娇容更可忧的人物,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司空皇甫笑笑道: “现在去还不太迟……” 说着倒是回身领先走了,雷始平催促凌云赶快追上去,凌云却顾着满地残尸道: “这里如何收拾呢?” 雷始平急道: “我相信那个二王子一定会关照地方上前来清理的,目前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我始终不明白还要上剑堡干吗?对易娇容赶尽杀绝?” 雷始平边行边叹道: “你不对她下绝手,将来必因此无葬身之地,当然她本人是无法奈何你了,可那七王子与卓少夫却不会放过你。” 凌云一惊道: “他们会在剑堡?”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他们如不在剑堡,我把脑袋割下来输给你。” 云虽然还是不服。 可是他见到司空皇甫与雷始平都在急急地忙着赶路前进,遂把话闷在肚子里,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前进。 司空皇甫带领着走的路,居然和他们上次离开剑堡后进入那个练习剑技的秘谷是同样的路线。 看看快行近长谷一夫的坟墓时。 凌云忍不住道: “我们应该到长谷先生的坟上去看下下。” 司空皇甫笑着摇摇头。 雷始平却注意沿途的斑驳血迹道: “这可是通往剑堡的唯一旱路?” 司空皇甫点点头叹道: “不错。” 雷始平则另有意味地道: “由地上的足迹看业,已经有三个人先过去了,前两个是七王子与卓少夫殆可无疑,因为这条路他们早就走过了,最后一个人则是易娇容,她怎么也知道呢?” 司空皇甫笑了一下道: “夫人一向自夸料事如神,这次可走了眼,这条路上已经有四个人过去了,而且最后一个也不是易老婆子。” 雷始平怔了怔,便旋即笑着道: “那一定是你的女儿司空慕容,她去干吗?” 司空皇甫摇头道: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不!我与子女一向很少接近,实在对他们了解不多。” 雷始平对着他闪烁的态度,不禁起了由衷的怀疑,不过她并未表示出来,只是轻轻一笑道: “易娇容虽然是个女人,却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剑术不必说了,在其他方面也相当渊博,她居然能不经人指引,找到了这条变化的通路。” 司空皇甫冷笑一声道: “这倒没什么了不起,此地原是她的旧居。” 刚说到这里,他发觉自己说漏了口,连忙警觉地止口不言,雷始平如何肯放松他,连忙追着问道: “堡主,你与易娇容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司空皇甫摇头道: “没有什么,我们不过作了几十年的对头冤家。” 雷始平笑笑道: “我倒奇怪了,她的剑术比你高明,却肯把剑堡这一片基业让给你。” 司空皇甫摇头道: “不!她怎肯让给我呢?她是被迫着离开的,所以她在夺回剑堡后,重创七海剑派,依然把此地当作根据地。” 雷始平深沉地道: “这样说剑堡原是她的产业了?” 司空皇甫知道自己泄露了一个线索, 被雷始平抓住把柄,无可奈何地点头道: “不错。” 雷始平紧接着追问道: “你的剑术不如她,当然不是你逼她离开的,那个人是谁呢?” 司空皇甫闭口不言,雷始平又笑道: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过世的妻子。” 司空皇甫讶然: “你是听谁说的?” 雷始平不管所问,却笑笑又道: “而且我还知道易娇容是你妻子的姊妹,也是你那冒名儿子司空南宫的母亲。” 司空皇甫怔得双眼发直,大声叫道: “见鬼!见鬼!你怎么这些事的,倒底是谁告诉你的?” 雷始平微笑道: “这个可不能宣布。” 司空皇甫沉思良久,才沉声问道: “凌夫人!那个人还在老地方吗?” 雷始平微笑道: “谁?” 司空皇甫着急地道: “你不要装糊涂,自然是那个告诉你秘密的人。”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假如没有意外,那个人应该还在那里。” 司空皇甫却着急地问道: “她还好吗?是不是见过南宫了,对于她妹妹复出之事,她作何表示?” 雷始平眼珠一翻道: “司空堡主,这样说来,你的妻子还没死?” 司空皇甫怔然道: “你既然见过她了,何必还多此一问,快告诉我,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堡主!这下子你可问错人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的妻子。” 司空皇甫变色道: “凌夫人!你请不要开玩笑。” 雷始平笑着道: “我一点都没有开玩笑,不信你可以问凌云,自从上次进入剑堡之后,我们寸步不离。” 凌云也点点头道: “不错!我们的确没有碰到过什么人。” 司空皇甫知道凌云不会说谎,可是他却流露出更多的诧惊,失声道: “凌夫人!那你是如何得知?” 雷始平笑着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我凭空臆测。” 司空皇甫不信道: “凭空臆测岂会如此正确?” 雷始平轻笑道: “当然我还有一点根据资料,不过这资料只是长谷一夫的一句话,他说司空南宫不是你的儿子,只有司空慕容才是你的女儿。” 司空皇甫不说话了,倒是凌云表示不信道: “就凭那一句话你能测出那么我的事情?” 雷始平得意地道: “那句话只给我一个启示,否则根据我观察的结果,司空慕容与司空南宫之间既不是同胞姊弟,可是他们形貌酷肖,好像是孪生手足一般,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的父母有着孪生的关系。” 司空皇甫点头道: “你说得固然有理,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母亲是姊妹呢?我假如有个孪生兄弟,未始不可能也会发生这种现象。” 雷始平笑道: “当然了,可是我见到易娇容后,就把你的这点可能消除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司空慕容与易娇容的形貌十分相像。” 凌云叫起来道: “不错!果然像极了,除了年龄的差别,使她们看起来有点不同外,简直就是一个人,难怪我觉得易娇容十分面善,可又想不出在那儿见过面。” 第卅一章 再访剑堡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凌夫人是了不起,见微知著,我除了敬佩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说了。” 雷始平笑笑道: “你与易娇容既然是亲戚,为什么弄得像仇人似的?你的妻子明明还假在人间,为什么要说她死了?司空南宫既然是易娇容的儿子,为什么……” 司空皇甫摇摇手道: “对不起!这是我家的私事,我实在不想谈论它。” 雷始平冷冷地道: “堡主的私事自然没有必须公布的理由,可是我们这一次到剑堡去,假如是替堡主了结私怨,那未免太没有价值了。” 司空皇甫脸色微变道: “凌夫人言重了,我司空皇甫再不成材,也不敢以一己之事盯劳二位大驾。” 凌云也连忙道: “始平!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易娇容所组的七海剑派,乃是与天下武林为敌。”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我就是奇怪这一点,易娇容之前是他们司空家与天下为敌,凡是以天下为仇的几人都是从他们剑堡中出来的。” 司空皇甫呆了一呆,才轻叹道: “凌夫人这一说倒叫我有口莫辩了,假如二位不相信我,现在仅可退出。” 凌云摇头道: “不!堡主对我们有授技之德,就算此行完全为了堡主的私事,我们也绝无袖手退出之理。” 雷始平也轻轻一笑道: “司空堡主太过于认真了,假如你问心无愧,何必要说这种赌气的话呢?” 司空皇甫默默无语,雷始平又道: “而且我刚才的问题完全是为了好奇,我以为像堡主这等英雄人物,即使是私事也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的。” 司空皇甫苦笑一下道: “凌夫人说话真利害,看来不把内情说出来,就是逼的承认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凌云连忙道: “我们绝无此意。” 司空皇甫沉思片刻,才轻叹道: “这事说起来太长,而且过于复杂,不易为人了解,而且我们几个人都相誓不把它重提出来,因此连慕容与南宫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皱着眉道: “凌夫人!你真的没有遇见过华容?” 雷始平摇头道: “华容是谁?” 司空皇甫道: “是拙荆易华容。” 雷始平一笑道: “我怎么会见到她呢?要不是堡主自己说出来,我只当她已不在人世了。” 司空皇甫道: “那南宫不是我儿子之事,果真是长谷一夫说出来的了?” 凌云加以证实道: “不错,他只说了这一句,对于内情并未作更多的透露,而且我相信他也不知道。” 司空皇甫皱着眉头道: “奇怪了,他怎么会知道呢?” 凌云微异道: “难道不是堡主告诉他的。” 司空皇甫摇头道: “我怎么会告诉他这些事呢?” 雷始平笑道: “那一定是易娇容说的,她曾在宫中传二王子的剑技,而长谷一夫也在宫中。” 司空皇甫连连摇头道: “不可能,易娇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以为慕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一下雷始平也怔住了道: “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自己的儿女都弄不清楚。” 司空皇甫一叹道: “这就是我不能宣布的原因,当时易娇容若是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事情就更难办了,刚好拙荆与她分娩的时间差不多,就把我们所生的女婴,谎说是她所生,才把难关渡过去……照这样看来……” 雷始平立刻抢着道: “那这一定是你妻子说出来的了,而且她也在宫中。” 司空皇甫点头道: “大概不会错,而且剑堡的旱路秘径也一定是华容透露出来的,所以上次卓少夫等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剑堡,易娇容是绝不会说的,她要利用剑堡作为重图霸业的基地,无论也不肯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第二个人知道。” 雷始平弄糊涂了,无法再参加意见。 司空皇甫却连连用手击着脑袋,喃喃地道: “奇怪,奇怪,华容为什么会到宫中去呢?她在那儿干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呢?……难怪南宫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定是没找到华容……” 雷始平这才问道: “你的妻子,那个易华容在什么地方?” 司空皇甫道: “据我所知,她是在燕京城郊的妙峰山上祝发为尼。” 雷始平紧迫着问道: “她为什么要出家呢?” 司空皇甫脸色尴尬地道: “这当然是与我不便宣布的往事有关。” 雷始平不问了,凌云却道: “妙峰山与京城近在咫尺,宫中的后妃等经常到那儿去进香,尊夫人也许因此与宫中发生接触。” 司空皇甫摇头叹道: “不去管它了,这件事光凭猜想是无法找到头绪的,只有找个知情的人问问清楚。” 凌云连忙道: “那自然是去问尊夫人最恰当了。” 司空皇甫苦笑一声道: “好是好,只可惜她不肯见我,否则我早就去见她了。” 雷始平微笑道: “你不愿去问尊夫人?” 司空皇甫苦笑道: “不是我不愿见她,是她不愿见我,她对我的误会太深,这一辈子也不会对我谅解了。” 雷始平不想追究他的隐密,只是笑笑道: “那似乎只有两个人可问,一个是卓少夫。” 司空皇甫一怔道: “卓少夫,他怎么知道呢?” 雷始平笑笑道: “你也许没有注意,他的剑术路子。” 司空皇甫立刻道: “他的路子与我完全不同。” 雷始平一笑道: “对了,不但完全不同,而且完全走的相反路子!不同两个字可以成立,却不能说没有关系。” 司空皇甫一惊道: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一点呢?看来他的剑术竟是出于华容的传授。” 雷始平笑知道: “换了第二个人,就不会有这么凑巧了。” 司空皇甫呆呆地自言自语道: “不错!不错!华容说过她永远不再用易家与司空家的剑法,可是谁会想到她把剑法反过来使用呢……卓少夫与她有关系是一定的了,不过他对我们的事可能知道得不多,华容只是传授他的剑术,不会告诉他更多的事,凌夫人!你说还有一个可问的人是谁?” 雷始平一笑道: “我想不说出来你也会知道的,在你与卓少夫之间,只有一个关系最密切的人。” 司空皇甫惊道: “你是说慕容,她不像是知情的样子,我们重逢时,她一点都没有表示。” 雷始平笑道: “她表示得很明显,只是你没有注意罢了。” 司空皇甫怔然道: “夫人的话使我不懂了。” 雷始平笑笑道: “上次在剑堡中她随卓少夫入宫,对你充满了敬意,这一次见面时,她的态度……” 司空皇甫想想道: “她对我把她一个人送入深宫之事极为不满,态度不好是理所当然的。” 雷始平摇头道: “不错,她入宫之前是心甘情愿,对你毫无怨意,这次却对你极为不满,假如没有其他因素,她绝不会有这种改变。” 司空皇甫脸色沉重起来,一言不发,急步向前走去。 雷始平跟在后面道: “由尊敬一转为不敬,大概你的确有令她伤心的地方,我好像听她对你作过一句批评,说你心中除了剑法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事了!你认为这是她对你失望的原因吗?” 司空皇甫长叹一声道: “凌夫人!你不必再说了,慕容一定与她母亲见过面了,否则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因为这是我们夫妇反目分手的唯一原因,往事如云,追悔无益,现在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雷始平却不放松地道: “那你是承认自己错了?” 司空皇甫脸色一变道: “凌夫人,我们的个性差不多,因此你不必问这句话,你肯承认自己做过错事吗?” 雷始平也是一怔,这时他们已走到那片密林附近。 也就是长谷一夫利用阵图布置把雷始平隔开,对凌云作了一番重要的交代,最后毒发身死,埋骨于斯。 凌云对长谷一夫感德深远,到了这里,自然想去拜墓一番,可是司空皇甫却避过林,穿行到另一条路上。 凌云忍不住招呼道: “司空堡主,请你等一下。” 司空皇甫淡淡地道: “长谷一夫已经不在此地了,还进去干吗?” 凌云一怔道: “他怎么会不在此地呢?” 司空皇甫脸色略变一下道: “东瀛剑士的唯一希望是死于剑下,埋骨故园,第一个要求我无法达成,只有帮助他完成第二个心愿,你们在秘谷中练剑的时候,我把他的尸体取出来,烧成骨灰,交给一个东瀛游学的僧侣带回本土安葬去了。” 凌云想了一下才低声道: “这样我倒是比较心安一点,长谷先生至少不至于流落异乡作无主孤魂。” 司空皇甫却冷笑一声道: “早知道这瞎子如此狡猾,我真该把他散骨扬灰才是。” 凌云不以为然道: “长谷先生为了不负堡主所托,竟以身殉所事,堡主怎可如此说他?” 司空皇甫恨声道: “他把南宫不是我亲生儿子之事告诉你,可见他对我的事必然有所知,而他竟可恶得在我面前一声不提。” 凌云想想道: “长谷先生肯把性命为堡主牺牲,却不把那件事对堡主透露,正是他值得尊敬之处,一个可敬的人,行事只守他的本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肯说的话,一定有着不能说的理由,换了我也是一样的。” 司空皇甫这才不说话了,对着那片密林拱拱手,算是表达他心中的歉意,凌云却毕恭毕敬再三作礼。 然后他们才默默然循路前进,一直来到那条小河旁边,河岸静静的,船只都舶在对面,司空皇甫想了一下才大声叫道: “有人没有,划条船过来!” 连叫了两三声后,对岸的小屋子里才出来一个大汉,凌云认得他正是半年前见过一面的两个守河者之一。 听宗仪说过他们是河络有名的剑客灵宝双卫,只不知他是双卫中的那一个,那大汉见了他们,不禁一呆道: “堡主!您怎么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把船撑了过来,司空皇甫踏上了船,那大汉兴奋地道: “堡主!您是来收复剑堡的吗?我知道您一定不甘心把一片基业长落人手,迟早会回来的,所以我忍受着一切闲气等着您。”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许大龙,你还记得我。” 凌云这才知道他是双卫中的老大——铁骑神卫许大龙,只见他愤形于色道: “堡主!我们弟兄的两条命都是你救下来的,怎么会忘记您呢?” 司空皇甫摆摆手道: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忠心,堡中的情形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吗?” 许大龙怒声道: “堡中倒是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千手剑客纪有德与字文师爷从您离开后也跟着走了!现在由七煞剑南光当家。” 司空皇甫轻叹道: “那两个人是唯一不受易娇容收买的忠心之士——当然你们弟兄也是一样——南光对你们怎么样?” 许大龙怒声道: “那家伙简直不是东西,当年为了一点小过节,联合了青蒲剑客卜铮几乎要毁得我们家败人亡,虽然被您压了下去,可是他得志以后,对我们公报私仇,甚至于叫我们做喂马养蚕的贱役。” 司空皇甫一叹道: “你们受委屈了。” 许大龙却一变为兴奋道: “我们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咬着牙忍爱!等待您回来出一口气,现在好了,您已经把易娇容打败了。” 司空皇甫摇摇头道: “易娇容不是我打败的,不过没关系,我一定让你们出这口怨气,南光、卜铮、康希文,这三个混蛋,我早知道他们靠不住。” 许大龙怔然道: “您早知道他们是易娇容派来的卧底的叛徒吗?”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是的,我早知道他们与易娇容暗中有着勾结,为了不使事态扩大,我只好作不知道,不过我迟早会收拾他们的!易娇容回来了吗?” 许大龙点点头道: “先有两个年青人仗剑硬闯此地,一个是曾经来过的卓少夫,南光过去跟他们谈了几句话,把他们接待到内堡去了,接着易娇容负伤而回,最后来的是小姐,由我兄弟陪着进去。” 司空皇甫对雷始平一笑道: “凌夫人,我们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 雷始平笑了一笑,许大龙已经把他们都渡到对岸,立刻跑到小屋中取了一柄长剑出来,跟在他们身后。 司空皇甫见状微笑道: “你也准备动手?” 许大龙点头道: “是的,我想跟着堡主肃清叛徒。” 司空皇甫笑笑道: “假如我这一次再失败呢?” 许大龙愤然道: “那我也不愿再忍下去了,至少我要跟南光那狗头拚一下。” 司空皇甫轻叹一声道: “好吧!我不敢说这一次能夺回剑堡,但至少要把南光、卜铮与康希文那三个混蛋剪除了,教他们知道一下背叛我是什么后果。” 许大龙十分兴奋领先在前面跑着,一直走到正厅,唯见双门深闭,许大龙用剑在门上猛敲了几下。 门呀然一声打开,探出南光的身子,对许大龙怒叱道: “混帐!你在找死!” 许大龙高声叫道: “南光!你少神气了,看看是谁来了!” 南光看见司空皇甫与凌云、雷始平三人并肩而立,不禁脸色大变,呐呐地道: “堡主……” 司空皇甫脸色深沉地冷笑道: “南光!你巴结上好主子了,还认得我这个堡主吗?” 南光脸色煞白回头就跑。 许大龙连忙挺剑追上去叫道: “站住,无耻的叛徒!” 司空皇甫也跟着走进去,只见易娇容的双手都用布裹了起来,站在厅门的另一头。 卓少夫与七王子则分站在她的左右,南光果然不再逃了,许大龙也不敢再追了。 易娇容的脸上也浮起一层怒色,斜视着凌云与雷始平冷冷一笑对司空皇甫道: “司空老鬼,我知道你一定会趁来找便宜,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的胆这么小,还要带两个帮手前来。” 司空皇甫略有惭色,易娇容又冷笑道: “现在你还怕什么,我的双手已经不能使剑了,其他人根本不是你的敌手,你用不着如此慎重其事呀。” 司空皇甫还是不说话。 七王子却对凌云一笑道: “凌大侠,贤伉俪一定是受了我二哥的托咐,前来杀我的吧?” 凌云连忙摇摇头否认道: “在下乃江湖中人,说过不理宫庭之事,怎会代人前来作杀手呢?” 七王子笑笑道: “那贤伉俪伴随司空堡主来此是何用意呢?” 凌云不禁为之语塞。 雷始平接过去道: “我们是江湖人,当然是为江湖事而来,七海剑派与天下武林为敌,我们必须把它的势力连根拔除。” 易娇容冷笑道: “有我在这里,你少做梦。” 雷始平指着她的手道: “你的手还能使剑吗?” 七王子挺身一步向前朗声道: “家岳母无法使剑,我还可以代劳。” 雷始平微愕道: “王子!你叫她什么?” 七王子微笑道: “目前我已放弃王子身份,凌夫人可以不必以此称呼,这一辈子我不会当王子了。” 雷始平怔然道: “那你放弃了……” 七王子摇摇头道: “我并没有放弃与二哥争夺王位之意,成了我就是皇帝,不成依然做我的江湖人,所以我再也不可能是王子了,目前各位不妨称呼我的名字,那是家岳母所为我新命名的,我已入赘岳家,跟着姓易,名七海,就是七海剑派的七海二字,假若我这一辈子当不成皇帝,就以易七海为终身的姓名了。” 司空皇甫这才对易娇容叫道: “你把慕容许配给他了?” 易娇容点点头道: “不错,慕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可以作主!” 司空皇甫大叫道: “胡说,你没有这个权利。” 司空皇甫顿了一顿,似乎不愿说穿内情,延误了良久才道: “那还要慕容本人的同意,你问过她吗?” 易娇容冷笑道: “我只要告诉她我是她的母亲,谅她也不敢反对。” 司空皇甫这才比较轻松地道: “你过份自信了,最好还是把她叫出来当面问问。” 易娇容立刻叫道: “好!她现在在那里?” 司空皇甫微异道: “她不是先来了吗?难道你没有看见?” 易娇容也异道: “放屁,她要是来了,我怎么会看不见,老鬼!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司空皇甫立刻回头瞪着许大龙,好似在提出询问,许大龙也是莫名其妙地道: “小姐的确已经来了,还是我弟弟送她进来的。” 司空皇甫回头对易娇容冷笑道: “怎么样,恐怕是你自己在捣鬼吧?” 易娇容忽然色变道: “放你的狗臭屁,我又不怕你,难道还用得着对你说谎不成。” 此时司空皇甫的表情变得十分神秘,既不抗辩易娇容的谩骂,也不再追索司空慕容的下落,只是笑着对许大龙道: “大龙,今天我已决心收回剑,你们在这儿所受的委屈很大,现在我特别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在剑堡中你最恨的人是谁?” 许大龙目瞪着南光,咬牙切齿地道: “当然是这个狗头了,我恨不得一剑把他劈个两片。” 司空皇甫大笑道: “好!我答应你,现在你就过去,我谅他也不也反抗。” 许大龙怔住了,望望南光,又望望易娇容,最后望着司空皇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司空皇甫发声催促道: “大龙!你怎么了,难道我不相信我的话?” 许大龙受他言语所挤,只得挺剑走过去,南光也怔住了,居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望着易娇容,等候着她的指示。 可是易娇容一无所示。这时许大龙已走到南光身前丈许之处,他才急得对易娇容叫道: “掌门人!这……该怎么办?” 易娇容冷笑道: “亏你还是派中的执事呢?会被一个脓包吓得没了主意。” 南光怔了一怔道: “属下自然不怕这个家伙,可是……” 易娇容立刻厉喝声道: “可是什么?七海剑派并没有宣布闭门收山,任何事情都有我呢!” 南光神色一松道: “属下就是等候掌门人这个指示!” 说着他长剑出鞘,迎向许大龙,司空皇甫怕许大龙胆怯,连忙也发话道: “大龙!你仅放心出手,我跟凌大侠伉俪都会支持你的。” 许大龙也安心了,挺剑迳朝南光刺去,南光发剑架住了,两人立刻缠上了恶斗起来。 第卅二章 生死一搏 司空皇甫则走到凌云身边低声道: “凌老弟,请你多费点心,万一发现许大龙有不支这就加以援手。” 凌云眉头一皱,司空皇甫又低道: “假如只为我收回剑堡,自然不敢相烦,可是对方仍以七海剑派自居,老弟可不能袖手不顾了吧!” 凌云只好点点头,专心注视着场中决斗的状况。 许大龙的剑法偏重于力,发招虽不精奇,每一招用足了气力,南光倒也不敢轻敌,遇招拆招,二人在片刻之间已交换了二十多合,战况进行虽烈,却没有什么精采的演出,那是由于双方都存有戒心的原故。 这边的凌云夫妇与司空皇甫,对方的卓少夫与易名为易七海的七王子都虎视耽耽地守在一侧。 只要发现自己这一边的人略有不支,他们立刻就会上前帮忙,而这些高手只要一伸手,生死立判。 所以这两个人反而是在求败了,在这种情况下,胜利的人反而会倒霉,谁又愿意自己找死呢? 交手到近五十合时,两个人越打越不起劲,易娇容忍不住喝道: “南光!你怎么这么窝囊,连一个饭桶都打发不了,我再限你十招,假如你解决不了对方,你就不必在七海剑派里混了。” 南光奋力一剑,将许大龙逼退了几步道: “启禀掌门人,属下要胜这匹夫易如反掌,只是怕……” 易娇容怒喝道: “怕什么?我已经给你保证,难道还怕人家宰你,你只管对付眼前的人,对方再参进来的人,用不着你心。” 南光得到了保证之后,剑势突厉,一连三、四招,将许大龙杀各手忙脚乱,凌云忍不住就想过去替他下来。 司空皇甫却将他拉住道: “凌老弟!不必忙,等他有了性命危险时,你再出手还不迟。” 凌云急道: “我到那个时候才出手,对方也出手了,依然解不了他的危机。” 司空皇甫淡淡一笑道: “除非是易老婆子亲自出场,其余的人只要敢多管一点闲事,我就要他好看。” 易七海连忙道: “岳母已经把七海剑派交给我继承了,怎么能算管闲事呢?” 司空皇甫轻轻一笑道: “你假如想娶慕容,就得放弃七海剑派,你也别把岳母叫得如此亲热,这门亲事并不是易老婆子答应了就成定局,慕容在宫中也住了半年多,她的脾气个性你应该很清楚!”易七海怔了一怔,南光找到一个空隙,剑光如电,直向许大龙的胸前袭进。 凌云大惊失色,飞快地补进一剑,原是想替他当住这一招的,然而卓少夫也同时发动了,他的剑却是专对着凌云而发。 叮当的剑交触声,啊呀的痛叫声,剑堕地声,以及一样东西落地的闷声,交杂成一片…… 战斗已经结束了,许大龙的胸前渗出了血迹,脸上却显出了无比的兴奋,而南光却如一尊石像似地愕然卓立。 他的右臂齐肘处被剑断,血水直喷,长剑掉在一边,那条断臂落在另一边,身子摇摇欲倒。 易娇容脸色突变,冷笑一声道: “许大龙,想不到你还藏下这一手好剑招,这大概是司空皇甫那个老鬼教的吧?你怎么忍得住到今天才用出来呢?” 许大龙一手抚着胸前的剑创,朗然一笑道: “我们弟兄二人十年前遭受南光、卜铮与康希文三人围攻,几将不保,幸得堡主解围相救,并许我们雪恨有日。” 易娇容冷笑道: “所以他传了你那一招剑法。” 许大龙点头道: “不错,堡主在五年前将这招‘抛砖引玉’相授。” 司空皇甫冷冷地问南光道: “你记得吗?五年前正是你们开始与易老婆子暗中勾结的开始,对于背叛我的人,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易娇容怒叫一声道: “南光!你到后面去,把伤口赶快止血包扎好,我答应你不出三个月,照样可以将许大龙的膀子砍下一条来。” 南光摇扔晃几步去了,司空皇甫微笑道: “易老婆子,你跟我斗了这么多年了,虽然一直是你占上风的时候较多,但是这一次我敢打赌说你输定了,三个月后,我不但不让你的诺言兑现,而且还要许大龙砍下他另一条胳臂。”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到时候才知道谁输谁赢,现在说不嫌言之过早吗?” 司空皇甫但笑不语。许大龙却对凌云腰一躬道: “凌大侠!谢谢您的帮助。” 凌云微怔道: “我的帮助?我一点也没有帮到忙。” 许大龙摇头道: “不!堡主传我这一招剑法时,就声明说这只是一着险招,成功的可能极少,只有在对方极端疏急下才有侥幸的机会,方才我故意露出破绽,应该是瞒不过他的,就因为您会出手,使他生了顾忌,更因为对方也有人出手,使他定了心,才给了我成功的机会。” 凌云回忆一下刚才动手的情形心中才有所悟。他见许大龙身陷危境,立即出手相阻,使得南光的剑势缓了一缓,刚好卓少夫也及时发动了。 南光以为没有后顾之忧,才放心继续进招,他就是因这一缓的功夫,使得许大龙把剑硬撤了回来。 南光的剑尖刺进他的胸前半寸,他的剑倒撩上去,以迅雷的手法削了南光的胳臂。 想通了前后的过程,凌云不禁一叹道: “许兄!你这一手太冒险了,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作孤注一掷。” 许大龙苦笑一下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报仇,我早就不把这条命放在心上了。” 凌云一怔道: “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大龙轻轻一叹道: “不谈了,说起来只会令人气愤,反正我们之间的仇恨是永远解不开了。” 司空皇甫一笑道: “许大龙有个姊姊,是大归守贞的节妇,有一天归宁省亲,刚好遇上大雨,在一所屋子里躲雨,碰到了南光调戏了她几句,他姊姊回家后,含愤自缢,南光知道后,恐怕许家兄弟在江湖上喧扬开这件事,使他混不下去,于是就约了卜铮与康希文三个人夜探灵宝,想要把他们一家杀尽灭口,刚好我遇上这件事……” 凌云一怔道: “七煞剑南光在江湖上颇着侠誉,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司空皇甫微笑道: “江湖上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多得很,打着侠义的幌子,干着昧心的事,比比皆是,南光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凌云正色道: “堡主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便应当伸张正义,将那向个败类严加制裁。” 司空皇甫微笑道: “这可怪不得我,起先我并不知道原因,只要替他们出头排解了纠纷,阻止他们行凶杀人,后来他们三个人又与纪有德交手恶斗上了,刚好又被我碰上,硬替他们排解开了,这四个人因为见到我的剑法,自动表示愿意投效剑堡,他们来了两三年,许氏兄弟再度前来寻仇,我才知道内情。” 凌云道: “那时堡主应该主持公道。” 司空皇甫脸色有点尴尬,还是许大龙替他辩解道: “是我们兄弟要求堡主让我们亲手解决的。” 司空皇甫笑笑道: “是啊!我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为给他们报仇的机会,于是将他们弟兄也留在堡中,那三个家伙就为了这件事做贼心虚,刚好易老婆子也找上他们,双方一拍即合,开始作了我的叛徒。”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司空老鬼!听你说起来你倒是个大仁大义的侠客了。” 司空皇甫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正常笑道: “我虽不敢以侠义自居,便是行事为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易娇容哈哈大笑道: “你要是有良心,天下早就太平了。” 司空皇甫沉声道: “易老婆子,你说话可得有根据,我那一件事做得有违道义?” 易娇容冷笑道: “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每一件昧心的事,你都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使人无法抓住你的把柄,不过我警告你一句,亏心事不会永远瞒住人的,总有一天会让人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司空皇甫打个哈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易娇容却对凌云正色地道: “小伙子,你是个老实人,我劝你别跟那老头在一起,到临了总不会有好处的。” 凌云也正色道: “我并不想管你们之间的闲事,只要你把七海剑派解散,我立刻就走。” 易七海冷笑一声道: “凌大侠此举未免逼人过甚了,剑门立派是正大光明的事,你为什么要强迫人家解散?” 凌云呆了一呆才道: “七海剑派若是纯为发展武学而创,我自然是无权干涉,可是七海剑派却通令各剑派归服投降,不然即以灭门为威胁,我就不能不管。” 易七海冷笑道: “过去的一切是家岳母之事,现在七海剑派已由在下负责,凌大侠该等我有所表示之后,再作决定也来得及。” 凌云怔了一怔才道: “好吧!现在你对我作个明确的表示,你作何打算?” 易七海笑笑道: “我不久之前才接下这个任务,还来不及作什么打算。” 凌云庄容道: “这并不需要考虑,你只要宣布今后七海剑派不再以胁迫为手段,与武林同道和平共处,我马上就离开。” 易七海哈哈一笑道: “凌大侠这句话说得可有意思极了,我从未闯过江湖,也不懂得江湖规矩,不知道其他门派在创立之时,是否也作过类似的宣布,现在撇开别家不谈,就以大侠出身的武当而言,贵派三丰祖师创派之始,是不也作过类似的宣布?” 凌云想了一下道: “自然有了,张祖师爷邀庥天下武林同道,德高名重之士,公开宣称创派的目的,乃在阐扬武学,扶持正义。” 易七海大笑道: “那么今天对大侠一个人宣布就算定局了?大侠身为剑派盟主,足以为天下武林德高名重之代表了?” 这句话相当厉害,凌云一时无以为对,因为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足以为天下武林的代表。 易七海不肯放松,紧追着问道: “大侠怎么不说话了,只要大侠说一句话,在下立刻表明七海剑派的新立场。” 凌云呐呐地道: “这个我自然不足以代表。” 易七海冷笑一声道: “那大侠也无权要求我作什么宣布吧?” 凌云瞠目不知所云,易七海又笑道: “我把七海剑派略事整顿后,一定柬邀各大门派前来观礼,届时大侠若是能赏光,我一定专程奉上一份请柬,今天就不多招待,大侠有事就请便吧。” 他已经明白地下了逐客令。 凌云自然不能再赖在此地,只得回头对司空皇甫: “堡主还有什么事吗?” 司空皇甫没想到易七海居然会用这种手段来收场的,苦笑了一下道: “今天我原是想借重贤伉俪之助,将七海剑派的势力一举扫平,收回剑堡的,现在人家抓住了大题目,我当然只好作罢了。”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司空老鬼,你也尝到厉害了,这不是你常用的手段吗?在正当的理由下,遂行你自私利己的阴谋,想不到你自己也会领略到这个滋味。” 司空皇甫轻叹一声道: “易娇容,你把七海剑派交给这个年轻人,很可能是你一生中所做的最大错事,他无非是想利用这个组织作为从事争夺王位的工具,到那个时候,江湖的纠纷牵入了官方政争的漩涡,掀起了滔天杀劫,我看你如何对得起易家的祖宗?” 易娇容厉声道: “老鬼!不用你危言耸听,也不用你抬出易家的祖宗来压我,易家只有我一个人了,我高兴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 司空皇甫轻轻一叹道: “你执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华容并没有死……” 易娇容一怔道: “什么?她还在?” 司空皇甫点头 “是的,因此你并不是易家唯一的后人,她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易娇容变色冷笑道: “我不管,就算她还活着,她已经嫁给你了,不能再算是易家的人,她也管不了我。” 司空皇甫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叹一声道: “好吧!我不管你,易家的事由你们易家人自己来处理吧,剑堡我也暂时不收回。” 易娇容冷笑道: “这一片地方原是易家的产业,你凭什么说出收回的话?我让你占据那么多年,已经算是很客气了,现在你滚不滚?” 司空皇甫忍不住愤怒道: “大龙!我们走!” 许大龙迟疑地道: “我们就这么走了?” 司空皇甫怒声道: “不走还等什么?难道你在这儿还混得下去?你的仇已经服了一半,卜铮和康希文两个人迟早都会落到我们手中的。” 许大龙怔然道: “报仇的事属下并不放在心上,只有小姐与我弟弟……” 司空皇甫连忙道: “他们绝对死不了。” 易娇容却神色激动道: “慢来!你说慕容的确已经来到此地了?” 司空皇甫顿了一顿才道: “来是来了,不过你们没有见到她,也许她已经走了。”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她无原无故地进来,又无原无故地走了?司空老鬼!你这句话骗谁?” 司空皇甫连忙道: “我骗你干吗?事实本是如此。” 易娇容却冷冷一笑: “我相信她来了,却不相信她走了,老鬼!你少玩花样,她相信她一定是到……” 司空皇甫忙叫道: “娇容!你别乱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我能找到那个地方,还会受你这些闲气吗?” 易娇容果然不再作声了,歇了半晌才道: “你走吧!我相信你还没找到,不过我相信华容一定知道那个地方!我父亲死的时候,一定不会不作交代……” 司空皇甫苦笑一声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你们易家的事与我无关……” 易娇容冷笑道: “你娶我的姊姊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你别说得那么好听,假如慕容真的是到那个地方去了,我倒是很高兴,她毕竟是我们易家的骨肉,易家的绝世剑法倒没有流传到外姓手中去……” 司空皇甫微微一笑道: “我也衷心希望慕容能找到那个地方……大龙!走吧!” 许大龙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敢违背司空皇甫的命令,听从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卓少夫忍不住道: “老夫人,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 易娇容怒声道: “要你多管什么闲事,不放他们走,你有本事留下他们吗?” 卓少夫躬身道: “老夫人若是允许的话,小人颇想一试,也许办得到……” 易娇容神色微动道: “你要是真是有这个把握,我倒是不反对。” 卓少夫抽剑赶了上来。 司空皇甫愤而回身,二人即将交手。 凌云也插身过去道: “卓少夫!我不想管闲事,可是你这样不讲道理,我就要参加一份了……” 卓少夫凛然不惧道: “凌大侠想一起上的话,我倒是很欢迎,把你们两个搁在此地,天下大事定矣。” 凌云愤然劈出一剑,卓少夫轻轻地架开了,剑光突盛,分袭向两人,威势之强,大出二人意外。 司空皇甫退了两步,避开了正锋,凌云却展开了恨天四式中的“云弥六合”,硬架住了他的攻势,反手演出第三式“风生树下”攻了过去,剑气弥漫,啸声烈烈,卓少夫一剑平刺,集劲力于一点,也挡住了。 攻守之间,两人都感到对方不可轻敌,因此下一招谁都没有轻易发出,凝神对视着。 雷始平走过来,见司空皇甫居然退出了战圈,心中大感不满,冷笑一声道: “司空堡主,拙夫为了你而出手,你倒轻松得很,居然不管了。” 司空皇甫微笑道: “假如对方不让我们离开,那他们的对象绝不仅止我一人而已。” 雷始平微怒道: “可是人家先找的是你。” 司空皇甫笑笑道: “话虽不错,然而凌老弟出手太快了一点,现在我想替他下来也没办法,除非我也上去两打一,这样不仅我不能做到,凌老弟也不会愿意……” 雷始平没有话说了,以凌云现在的身份,的确不能以多为胜,而且照两人的情势来看,他也无法抽身而退。 因为卓少夫在剑上的造诣.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只要一个疏神,立将为他所乘,只好由凌云硬挺下去了。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卓少夫又踏步进招,剑逼中宫,势沉而稳,同时在招式上预藏无穷变化。 司空皇甫神色忽变,连忙叫道: “凌老弟!快退,这一招接不得。” 可是他的喊声太迟了,凌云已划出一剑,迳直朝对方的剑上砸去,卓少夫冷冷一笑,手腕突地一翻,不等冷云的剑碰实,即已变招,以极快速的手法,接连地攻向他身上各处重害大穴。 凌云也大喝一声,在紧危时撤回自己的长剑,唯闻一片叮当的急响,剑尖上进出流星似的火花。 卓少夫三十六手急攻,居然都被凌云挡了回去。 “住手,你这招式是从那儿学来的。” 易娇容与司空皇甫几乎是同时喊出这句话。 他们发问的对象是针对着卓少夫,然而卓少夫却如同未闻,怔怔地注视着凌云以无法相信的口吻问道: “凌大侠,虽然你挡过了我这一手连攻快剑,我依然无法相信,你倒底是用什么方法测知我剑招变化的?” 凌云淡淡地道: “逢招拆招,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剑术变化,只是见势而作。” 卓少夫厉声道: “胡说,我这三十六招手快攻变化无穷,成于一式,除非你预知变化,否则绝对挡不过。” 凌云微笑道: “阁下太相信自己了,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变化,只是长谷一夫先生把他听风剑法的要诀传给我之后,使我的感觉比常人灵敏一点,光是靠剑招变化,你是无法胜过我的。” 卓少夫脸色微变,垂头不语,易娇容又问道: “小子!我问你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卓少夫这才从迷惘中惊醒,怔然道: “老夫人问的是什么?” 易娇容神色显得极为愠怒,易七海连忙道: “少夫!老夫人问你刚才那手剑法是怎么学来的?” 卓少夫神色一变,支吾地道: “这个……小人实在无法奉告。” 易娇容怒声道: “臭小子,我对你的印象还没改过来,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可得留神着。” 易七海也沉下脸道: “少夫!我对你过去的不忠,已经特别宽容了,你可不要再自己走绝路。” 卓少夫犹豫片刻,目光掠过司空皇甫道: “至少我现在不能说。” 易七海还是不满意。 易娇容却会意了,大声笑道: “这一层顾虑倒是值得原谅,算了,你回来吧,放他们走好了,司空老鬼,这下子可蹩死你了。” 司空皇甫脸色变了一下冷笑道: “你不让我知道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我现在也不担心了,你们易家剑法再厉害,也称不了雄,凌老弟能挡下三十六手快攻,自然也不在乎你们其他的变化。” 易娇容脸色一沉道: “老鬼!你要不要试试看,别以为我双手成了残废,就无法使剑了,只要我存心想留下你们,光是在这儿用口头指挥,再由这两个小伙子联手进招,看你们四个人是否能走得了!” 司空皇甫脸色一变道: “老婆子,你就是这一套看家本领了,假如再砸了锅,我看你还狠到那里去!” 易娇容铁表着脸道: “那时候我就认命,你有胆子试一下吗?” 司空皇甫沉吟片刻才道: “我本人是毫无问题,可是我没有权利叫凌老弟夫妇也冒险。” 易娇容冷笑一声道: “那你就快走吧!” 司空皇甫低声对凌云道: “凌老弟,目前我们还占着上风犯不着跟他们孤注一掷,走吧!” 凌云全然无所动。 雷始平却有点不甘心道: “她的话可信吗?” 司空皇甫轻叹道: “易老婆子的双玉剑法确有鬼神莫测之机,合我们三人之力,也许挡得过,也许挡不过,我们犯不着跟她亡命一拚。” 第卅三章 唏嘘前尘 雷始平皱眉道: “假如她这套双玉剑法真有如此厉害,我们迟早总要遭遇上的。” 司空皇甫眼中连连示意,口中却不说话,只是极力催促他们离去,雷始平知道他一定别有用意,也就不问了。 倒是易娇容在后面发出一声长笑道: “老鬼!我你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你与各大剑派联络,吸引他们的剑术精华,目的就是破解我的双玉剑式,我承认你走对了方向,可是你别忘了,七大剑派中,崆峒的赫连通已经倒向我这一边,我只要把握住这一点,你就永远破不了双玉剑式。” 司空皇甫忍住性子道: “易老婆子,目前我们还是在斗心机的时候,你找我的弱点,我也在找你的弱点,因此我们谁都别把话说得太满,总有一天我们会正式交手的,那时候大家才知道谁高谁低。” 易娇容冷冷一笑,却不再开口了,司空皇甫却催促着大家走出客厅,一直向河边走去。 许大龙将他们渡过对河。 司空皇甫上了岩,却对他们道: “你们不要上来了,一会儿大家从水路出去。” 说着拨出长剑,将靠岩的樱桃树砍倒了十几株,树林中立刻涌起了阵阵的云雾,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雷始平微怔道: “堡主!这是做什么?” 司空皇甫一叹道: “这条路再也行不通了,这番布置化了我多少年的心血,我不能把它留给别人使用。” 雷始平怔了一怔,但是什么也不说。许大龙撑着船,将他们缓缓往外面送去,一直等船只行出水洞,轻舟进入西子湖中。 司空皇甫才轻叹道: “看来我必需要往事对你们作个明白的交代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我也认为堡主作个明白的解释,否则我们拚命流血,只是为了你们的家务,那似乎太没道理了。” 司空皇甫默然良久,把该说的话作了一番整理,才叹息一声,以悠远而怅然的声音道: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九岁,好读奇书,醉心剑术,想不到在这西子湖上,碰了一件旷古罕闻的奇遇……” 年青的司空皇甫踏月于西子湖畔的鄂王墓前。 当中秋的皓月把银光洒染在坟草萋萋的墓丘上时,使得整个墓丘中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气氛。 甚至于跪在墓前的那一对秦桧夫妇的铁像都有了特殊的改变,在唧唧的秋虫声中,他们竟像是要活过来的意思。 司空皇甫在湖上的书舫中喝多了酒,也被那侑酒歌伎的一曲新腔唱得豪兴大发,绮兴全无。 那是一阙岳武穆的“小重山”。 武穆词知者多,弹者少,尤其是坊间莺燕,多少是弹唱一些闺怨春愁的儿女情。 可是他今夜所召的那歌伎偏偏对他唱出了这一出充满了牢骚愤慨的词曲: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行里梦,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道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行间少,统断有谁听!” 这名歌伎可能是倾心于他人品的潇洒,腰下又悬着长剑,所以特选了这首来迎合他,而且还有点自伤身世的意味。 因此在唱到末折——“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统断有谁听!”的时候,更地卖力,显得地限凄楚。 司空皇甫忽视于她眼角眉梢的万种风情,却被她的声音感动了,尤其是从词意中想起这位宋代名将一生辉煌的事业,坎坷的遭遇,大起感知己于千古之思,于是厚币遣退了歌伎,带着酒意,俳徊在冷清清的鄂王墓前。 墓前有些景仰的后人,将岳飞的著作,勒石为碑,树立在四周,在表里行间去表彰他的忠贞胸怀。 他一一浏览过去,最后落在两首“满江红”上,第一首怒发冲冠……连垂髫小儿都能背育,第二首比较生僻: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廓……民安在?填沟壑,兵安在,膏锋锷……待何日重续汉阳游,骑黄鹤……” 念着!念着,他胸中充满了不平之气,深深为着那泉下的忠骨抱屈,猛地一掌,击在秦桧的妻子王氏的身上,仰天长叹道: “若非权臣误国,何至忠骨蒙冤!” 掌才落下去,他心中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醒了,因为他的掌触上碰到了不是冷冰的白铁。 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揉揉眼睛,看那铁像还好好地跪在那儿,死板板的脸上毫无异状,那他刚才的感觉从何而来的呢? “也许是酒喝多了,神智不清……”他在替自己的失常找理由,可是立刻又发现不是那回事了。 因为在对面秦桧的铁像站了起来,他赶紧再揉揉眼睛,仔细地看过,一点也不错。 那是秦桧的像。他活了,能动了…… 司空皇甫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怕鬼,是因为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魂的存在,那现在又是怎么事呢?这不是活见鬼吗? 然而令他骇的尚不止于此,那铁像居然开口说话了,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好像真是由鬼魂所发。 说话的对象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地上王氏的铁像,以轻微而歉咎的语气道: “浑家!起来吧!一年中难道得有这样轻闲的时刻,再不活动活动,只怕我们的关节都要生锈了。” 王氏的铁像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以带哭的声音道: “官人!我真受不了了,经年累月地跪着已经够苦了,还要忍受那些难堪的侮辱。” 秦桧轻轻一叹道: “有什么办法呢?东管事发后,多少年来,我不是一样地在受罪。” 王氏凄苦地道: “你还好,不过是石块打两下,拳脚踢几下,最多挨两口唾沫,我——” 秦桧摇摇头道: “你别发牢骚,拳打脚踢,永无宁日,铁铸的身子也吃不消,你至少比我受得轻一点。” 王氏呸了一声道: “放屁!那些轻浮浪子,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摸得我心里痒痒的。那个滋味才难受呢,刚才还有个英俊的小伙子按了我一下。” 秦桧皱皱眉头说:“浑家!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人家在你身上动手动脚,我瞧着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要说这种话。” 王氏哼声道: “活该,谁叫你害人的,真是自作自受,连累我也跟着倒霉。” 秦桧苦着脸道: “你怎么怪我呢?我也是替人受冤,害死岳飞根本是康王赵构自己的主意,只是叫我来执行而已,岳飞自己也浑帐,直捣黄龙也就够了,何必还要喊出迎还二圣的号号,他也不想想,徽钦二帝回来后,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哥哥,赵构还当得成皇帝吗?” 王氏冷笑道: “赵构当不成皇帝,你也当不成丞相了,你们君臣狼狈为奸,还有什么可说的。” 司空皇甫站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心中不禁一动,连恐惧都忘了,心想这真是旷世奇闻。 大家都知道岳飞是死于秦桧之手,却料不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不过想想倒是颇有道理。 秦桧一叹道: “过去的老话还提它干吗?岳飞经此一来,成了千秋万世的忠臣,康王却多个昏庸的批评。” 王氏冷笑道: “他一点都不昏庸,至少他安安稳稳地当皇帝一直到死,只剩下我们倒霉,你是罪有应得,我又算是什么呢?” 秦桧冷笑道: “你也不冤枉,以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绞死岳飞于风波亭上,不都是你的主意吗。我想你自己也没有那么聪明,还不是那个狗头军师哈迷蚩的枕旁授计,你们俩不干不净。” 王氏怒叫道: “混!不亏老娘捏着鼻子陪那个羯狗睡觉,你凭什么能回到中原。” 秦桧连忙摆手道: “好了!好了!粪坑越捣越臭,我们已经够倒霉了!何必去翻这些陈年烂帐呢!今夜是中秋佳节,大家团圆了,我们——” 王氏笑了一下道: “呸!谁跟你团圆,我看到你这一把老骨头就有气,倒是刚才那小伙子,一把按在我肩头上,我的心现还在直跳呢,要团圆我也得找他去……” 秦桧很是尴尬地道: “夫人!这可使不得,一个奸臣的帽子已经压得我永不得翻身,你再把它染成了绿色,叫我何以为情。” 王氏笑骂道: “在北庭金国的时候,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偷人都不敢一个屁,现在又假正经起来了。” 秦桧苦笑一声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 王氏突然一回头,对着司空皇甫道: “小伙子,你在旁边听了半天,怎么不说一句话呢?” 说着向他的身边靠去。 司空皇甫这才由迷惘中醒觉过来,他已经没有了恐惧,拔剑大喝道: “站住!你生为奸人淫妇,死后受到如此重谴,居然不知改悔,还敢……” 王氏吓吓一笑道: “小伙子!你别凶呀!十八重地狱我都逛过一遍了,没有不敢做的事,来呀!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好,我们别辜负这花月良宵,找个地方亲热亲热去。” 司空皇甫见她越来越近了,顾不得什么禁忌,劈手一剑了过去,谁知王氏轻轻一笑道: “小伙子!这种时候动刀剑多煞风景!” 身形略闪,居然避过了他的利锋,伸手反朝他的身上抓去,司空皇甫大惊失色,连忙退后一步,抖剑再刺。 这一次他不仅使出了全力,也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精研剑招,剑尖闪出十几点银星,罩将过去。 王氏呆了一呆,直等剑影将及身体,才猛地一纵身,像一头大鸟似的飞起半空,躲过了这一招。 秦桧突地爆出一阵哈哈大笑道: “好!好剑法,老夫也想领教两手。” 说完脱去外衣,掣出一柄长剑,司空皇甫一惊,他到现在才发觉这两个人都是乔装的鬼魂。 那王氏落地之后,到草丛中搬出两尊铁像,那才是正的秦桧与王氏的铸像,匐匍如前。 于是他将剑一摆厉声叫道: “你们倒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此捣鬼?” 那装秦桧的男人哈哈一笑,从脸上撕下一个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却是个面目清秀的老人。 老人笑着道: “老夫易实寒,那是小女娇容,世居此地,素仰世兄文采风流,剑术盖世,所以才特地将世兄引来,稍作小谑,以博一粲。” 乔扮王氏的女子也取下了面具,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她也微微一笑道: “司空先生不仅文武兼资,胆气也不坏,我们装神弄鬼,居然没把你吓昏过去的?” 司空皇甫怔怔地问道: “你们是故意将我引来的?” 易实寒笑笑道: “是的!司空兄人品脱俗,刚到此间,即已引起老夫注意,后来见世兄灯下吟咏,黎明舞剑,益信世兄是个文武双全的浊世奇才,本当专程拜晤请教,都只为小女生性淘气,想出这个花样来跟世兄开个玩笑。” 司空皇甫这才释怀道: “易小姐真个心思巧妙,居然想出这种主意,在下方才倒不是胆大,实在是被二位一番高论吸引得忘记害怕,风波亭上一段公案,流传至令已成定论,二位居能另外找出其中曲扎。” 易实寒轻叹道: “武穆未遂黄龙之愿而丧于奸人之手,千古同叹,不过小女却始终认为秦桧身为汉臣,甘冒不韪自毁长城,必有隐情,因此作了那番揣测。” 司空皇甫微笑道: “虽为揣测之想,颇有切情之处,由此可见易小姐心思之缜密,在下钦折之至。” 说着对易骄容作了一揖,谁知易娇容是淡淡地道: “你找错人了!” 司空皇甫一怔,易实寒笑笑道: “这番理论是长女华容所想出来的。” 司空皇甫哦了一声道: “原来老丈还有一位千金。” 易实寒笑道: “老夫生有二女,娇容是妹妹,模样儿跟她姊姊差不多,出生只比华容慢一会儿工夫。” 司空皇甫微愕道: “原来老丈的两位女公子是双生的恭喜……恭喜。” 易实寒轻叹道: “没有什么可喜的,寒妻就是因为生育她们过于辛苦,产后即告弃世,中岁丧妻,人生之哀莫此为甚。” 说着脸上泛起一片黯然之色。 司空皇觉得十分抱歉,连忙拱手道: “在下太冒昧了!” 易实寒又笑笑道: “世兄太客气了,人生寿限天定,生死之事谁也无法挽回,只是寒妻弃世太早,留下这一对孤儿,抚养她们长大是不容易的事。” 司空皇甫点头道: “老丈一身兼司严父慈母二职,自是相当艰苦,幸喜二位女公子俱已成长,承欢膝下。” 易实寒叹了一声道: “女儿再好,终久是人家的。” 易娇容立刻表示不服气道: “爹,你就是看不起女孩子,我就不要嫁人,一辈子陪着你。” 易实寒苦笑一声道: “我的一辈子快到尽头了,陪着我也用不了几年,我全不是耽心老来寂寞,而是怕……” 易娇容抢着道: “您是怕易家的剑术无人承继,那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挑起这付担子。” 易实寒笑了一下道: “你也会老的,会死的,等你老了,死了之后呢?” 第卅四章 有剑无我 易娇容呆住了,想了片刻才低下头道: “那我也像男人一样,娶个丈夫回来,生下的男孩子叫他姓易,使我们易家的神奇剑术永远流传下去。” 易实寒轻轻一叹道: “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可是我不想由你来担负这个责任,我了解你的个性,要是由你一主掌易家的事务,只怕你无法保得住祖宗的遗训。” 易娇容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道: “您就是偏心,认为我不如姊姊,其实她那一点比得上我。” 易实寒笑笑道: “华容也许不如你聪明,可是她比你稳健,她没有野心,易家需要的不是进取而是守成。” 易娇容怒哼一声,回头走了。 易实寒也没有叫住她,只是对司空皇甫笑笑道: “蜗居就在附近,世兄可肯屈驾到寒舍一叙吗?” 司空皇甫从他们父女的谈话中,约略已经明白对方的身分,他们是潜居不闻名的剑术世家,可能有几套家传的剑法。 这个姓易的老头儿又没有儿子,深恐剑技失传,所以想找个入赘的女婿,替他们接续香烟。 而且他从易娇容的态度中,看出对自己颇为中意,可是他却没有多大兴趣。 第一,他不相信人家的剑术真有什么了不起。 第二,他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姓氏而成为人家的赘婿。 第三,他见过易娇容,觉得她长得不错,还不是那种能令人动心的女子。 虽然易老头儿的意思是在替她的大女儿选对象,孪生姊妹的样子总是一样的,见妹而知姊。 因此他婉言推托道: “夜色已深,在下为了贪看月亮,已经较平时睡得迟了,急于赶回旅舍休息,改天再造府拜候吧。” 易实寒笑了一下道: “世兄这句话未免太见外了,寒舍虽不敢说是金玉豪家,也薄有资财,蜗居虽窄,尚有待客余榻,世兄就是想休息,在寒舍也比旅邸中舒服一点。” 司空皇甫见他竟是执意相邀,为了省麻烦,仍笑着道: “在下生性孤僻,除了读书学剑之外,甚少与人交往,倘若到了贵府上,万一言语失周,得罪了老丈,反为不美,不过刚才听到贤父女谈话,得知府上亦是剑术世家,如蒙老丈不弃,就在此地赐教数几手,在下倒是深感荣幸!” 语中的含意是我对你的用心很清楚,我在剑术上击败了你,你就可以死心,不再邀我了。 易实寒哈哈一笑道: “世兄以弱冠之年,佩铗遨游江湖,信非庸俗之辈,老夫想要高攀,大概还得有两手才行呢?好在今夜月色大佳,月下论剑,未尝不是人生快事,世兄请!” 言下之意也透露出暗示,我只要胜过你,你就无法推托了。 司空皇甫年轻气盛,那里会把一个老头子看在眼中,虽然听懂了他的话意,仍是淡淡地道: “长者请先赐招,在下恭候。” 易实寒却笑笑道: “寒门剑术虽不足道,却抓住了一个快字,如若老夫先出手的话,只怕世兄难以招架。” 司空皇甫那里受得了这种口气,然而他天生就倔的脾气,人家这样说,也偏不肯认帐,淡淡一笑道: “行不逾长者,乃古人明训,小子何敢僭越。” 易实寒针锋相对地道: “书上也说过长者命不可辞,世兄既然客气以长者目老夫,则老夫托大要求世兄如所请。” 司空皇甫蹩得忍不住,双目一挑道: “既是如此,小子敬如所命,长者小心了。” 语毕单剑迳发,出手就是奇招,满想一剑就把对方制服,谁知易实寒只是轻描淡写地信手一挥,不但把他的攻势化解,剑锋轻指,比在他胸前的空门上笑道: “世兄不必客气,场中论剑无大小,世兄若是以这些俗招赐教,老夫输了也不痛快。” 司空皇甫一面心惊,一面也被他的尖刻言词激怒了,退后一步,从新振腕发剑,使出自己最得意的神龙剑法。 那是他从龙门剑法中改创出来鱼龙八变,全式八手,可以变化为八八六十四手天罡变化。 也可以浓缩成为三式,然而他只使到第二式,易实寒轻轻一剑刺进来,刚好又抵在他的胸前,而且还是刚才的空门上。 司空皇甫这时才知道自己的剑法与对方相较,实有云泥之别,乃然将剑一丢叹道: “老丈剑术盖世,小子莫敢言匹。” 易实寒哈哈一笑,替他把剑拾了起来道: “世兄有这番造诣已经算不错了,老夫足迹遍及四海,也曾私下与几位名家切磋过,尚未见到能如世兄者。” 司空皇甫一怔道: “老丈既然曾经技慑四海,何以小子从未听闻。” 易实寒一笑道: “以剑术而论,老夫实不屑作第二人想,便是世代祖训不准以剑术为世闻,故而老夫都是易名化装出外游历,即使折服了几个成名人物,却一直未曾泄露过底细,那些受挫的人,自然也不肯把丢脸的事宣扬出去,是以至今尚无人知者。” 司空皇甫点点头道: “现在的名家也实在太差劲了,不学无术费虚名,小子也曾遇到过几位,只有碰上一个十合以内的对手。” 易实寒一怔道: “世兄也曾与外人交过手了,那……” 司空皇甫笑笑道: “小子虽然与他们比过剑,却与老丈一样,依然籍籍无名。” 易实寒这才轻松地道: “原来世兄也是不以浮名为念,高雅胸怀,深获吾心。” 司空皇甫一笑道: “老丈的夸奖不敢当,小子不过是觉得击败那些庸手,并不值得高兴,所以才不屑留名。” 易实寒大声笑道: “对!寒家祖训不准炫露,也是耻与庸才并俦之意,今日见到世兄,益增知己之感,世兄现在可愿驾莅寒舍聊作小叙。” 司空皇甫想了一下,终于点头道: “老丈如此盛情,小子若再推托,便是不知好歹了。” 易实寒见他答应了,显得十分高兴,一面手住同行,一面笑着道: “我们快走吧!小女为了款待世兄,早已整治杯盏恭候,若是再去迟了,她一定会怪老头子不会办事,浪费了她一番苦心安排。” 说着他见司空皇甫现出不解之状,乃又笑着道: “我说的是长女华容,她在西湖偶然与世兄相适,即已看世兄不同凡响,为了要邀请世兄下莅寒舍,她真的费了一番计较。” 司空皇甫愕然地道: “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到岳墓来呢?” 易实寒笑道: “世兄已经见过她了!” 司空皇甫诧然道: “我见过大小姐?在什么时候?” 易实寒笑道: “不久之前,在西子湖上,世兄还与她同舫赏月。” 司空皇甫叫起来道: “是她?怎么小姐会做那……” 他实在太惊奇了,怎么也想不透那个歌伎会是易实寒的大女儿。 易实寒一笑道: “那就是小女华容,她故意弹唱岳飞词,激动世兄的思古豪情,才会有踏月岳王坟的怀古豪举,才能欣赏我与娇容的一番做作,我们先前也不相信,可是世兄果然如她所料,可见她对世兄的了解颇深。” 司空皇甫怔了半天才道: “大小姐料事如神,真是了不起。” 易实寒一笑道: “她的人还不算笨,可是不太爱卖弄,不像娇容那样雄心勃勃,你们见面之后,一定很谈得来。” 司空皇甫仍是怀疑道: “她与二小姐既是同胎而生,怎么面貌完全不像?” 易实寒笑道: “她们姊妹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华容比较文静些,看起来也像个女孩子,我真替娇容担心,她那种飞扬浮躁的性情,谁都受不了,将来要替她找个适当的对象嫁出去,全是件麻烦事。” 司空皇甫听他的口气似已经把自己当作招上门的女婿了,本想出口表示反对,便是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 第一,人家还没作正式的表示,先期作那种露骨表示太冒昧。 第二,他对于那个易华容颇感兴趣,很想进一步接触,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把话说僵了,也许这老爷子就不肯带自己上门了。 第三,他对易家的神奇剑法确实是心折,自己一向就醉心剑术,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了。 易实寒见他欲言又止,自己也觉得了,讪然一笑道: “我是老糊涂了,才问的话没有回覆,反而说些不相干的废话……世兄不是问她们两姊妹不太相像吗?华容船上弹词侑酒时,戴上了一付人皮面具,我们刚才乔扮秦桧与王氏也是用的那个玩意。” 司空皇甫哦了一声道: “难道老丈改容得那么快。” 易实寒从怀中掏出那付面具道: “这玩意儿也是华容制做的,戴上去很方便,我出外游历时,也是靠它遮住了本来的面,……至于华容今夜易容相见,倒不是为了怕世兄褒破本相,她长得比面具好看多了。” 司空皇甫笑笑道: “只要看到二小姐,就知道大小姐必是仙露明珠的一般人物。” 易实寒大笑道: “那里,那只是不算难看而已,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她的真面目了,她们经常在西子湖上荡舟游戏,认识她们的人很多,要是被人家知道易家的大小姐当了歌伎,那可是不太好听,因此她才要化装出现。” 司空皇甫只是笑着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知不觉已来到湖边,但见一叶轻舟,傍着一个淡装丽人。 司空皇甫见了不禁心头一震,她长得与易娇容非常相似,然而别有一股端庄娴淑的风韵。 易实寒见到她之后,老远就叫道: “华容!你怎么又出来了,难道不放心我老头子,怕我不会办事。” 说时已走到临近,那女子轻轻地道: “爹!您真是的!两里路外都可以听到您的,而且仅在替我吹嘘,也不怕人家笑话。” 易实寒怔了一下道: “我没有说什么呀!” 那女子横了他一眼道: “还没有说什么,整个西湖上都听见您在说自己的女儿长得多好看。” 易实寒大笑道: “这是真话,杭城谁不说你们是一对姊妹花。” 那女子娇嗔一声,然后才斜睨着司空皇甫道: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司空公子的眼界可不像您这么低。” 司空皇甫被她一眼看得心头猛跳,连忙道: “那里!那里,小姐的确是人间仙姝,绝代芳华。” 易实寒高兴地笑道: “怎么样!人家也是这说吧。” 那女子脸色微红道: “司空公子是客气,人家倚马才华,侠士风流,西子湖上三天快游,不知颠倒了多少红粉娇娃,我们蒲柳之姿……” 司空皇甫绝顶辩才,到了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讷然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道: “小姐误会了,在下从不涉足欢场,今天是因为适逢中秋佳节,所以才破例逢场入戏,不想……” 易实寒大笑道: “不想刚好找到了我的宝贝女儿……” 司空皇甫脸上一红,作了一揖道: “唐突之处,尚祈小姐见谅。” 那女子弯腰一福道: “公子太客气了,全怪妾身卖弄聪明,原冀博子一粲,公子不要见怪。” 司空皇甫连忙道: “那里!那里,小姐慧心兰质,是对古人的一番推想,别见高才。” 易实寒笑着道: “好了!好了!别作客套了,且喜相逢各年少,暂借杯酒许生平,大家上船吧!” 说着催促他们上了船,他自己坐在船尾,荡开双桨,把小船催得如箭一般地向前急驶。 司空皇甫与那女子则默然相对,不禁望对方一眼,当两人的目光相接触时,又莫明其妙地低下了头。 易实寒奇怪地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那女子低声道: “爹:您还没有替我们介绍一下。” 易实寒一怔道: “你们不是互相认识了吗?” 女子白了他一看,他才笑道: “对了,你虽然已经见过司空世兄,却以歌伎的身分见他的,现在你是易家的大小姐,自然要重新介绍了,世兄:这是小女华容。” 司空皇甫赶忙站起来拱拱手,易华容这才轻笑道: “司空公子,不是我故作姿态,虽然家父已经将贱名先行告诉公子了,但是我总不能就此认为公子已经认识。” 司空皇甫忙道: “是的!是的!小姐顾虑极是,女孩儿家的名字何等尊贵,若非今尊正式当面见告。在下也不便遽然称呼。” 易实寒哈哈大笑道: “你们倒真是一对迂夫子,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何必还要多费一道介绍。” 易华容正色道: “爹:话不是这么说,尊严建基于礼制,我们不能让司空公子认为我们是不懂规矩的野人。” 易实寒大笑道: “全家就是她一个人讲规矩,连我老头子也被她拘束得处处不自在……不过话又说回来,易家堡上上下下近百个人,多亏她管束得有条不紊,维持住一个大家风范。” 话当然是对司空皇甫说的,却隐隐有得意之状。 司空皇甫笑了一下没有表示什么。 易实寒忽然又道: “娇容呢?这丫头一个人先跑了。” 易华容脸上微现忧色道: “妹妹气冲冲地划着一条船先回去了,我叫她她不理,爹!一定是您又说她什么了,我说您多少次了,妹妹的个性强,您骂她打她都没关系,千万不要伤害她的自尊。” 易实寒轻叹一声道: “这孩子我真不放心……现在我活着还能制住她,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华容,假如……” 易华容忙叫道: “爹!您别说下去了,这事千万行不得,我相信她会慢慢变好的。” 易实寒轻轻一叹道: “好?太难了!我只希望你能快点安顿好,让她死了心。” 易华容朝司空皇甫看了一眼,脸色红了。 司空皇甫约略也明白了她这一眼的用意,而且这一眼中,别有一种令人动心的媚态,使得他的脸也红了。 易实寒见他们两人的情景,不禁又高兴起来了,笑着刚要开口说话,易华容却急着道: “爹!您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更不能把话说得太早。” 易实寒怔了一怔。 易华容又轻叹说道: “我看人不会错的,我认事也不会错的,请您相信我,慢慢的来。” 易实寒怔怔地道: “你知道我不能再等太久了。” 易华容凄然垂头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 说到这儿,她又看了司空皇甫一眼,却没有说下去。 司空皇甫被她一眼看得心头又激起一泓涟漪,他自己也很奇怪,一向对女人都是很看不起的,何以这个女子会令他如此心神震动。 经过弯弯曲曲的水路,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巨大的宅院前面,司空皇甫虽然出生在一个豪富之家,也被这片产业的巨大震惊住了,失声赞叹道: “老丈的家产当真不小。” 易实寒轻轻一叹道: “这一片产业积寒家祖上数世之经营,但是恐怕就到我这一代为止了。” 司空皇甫知道他是因为没有子嗣,才说出这番感叹的话,也不表示什么意见,随着他们父女下了船。 在这一片基业中,生活着近百个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是雇来的佣工,真正的主人只有易实寒与两个女儿。 司空皇甫在宅中作客两天,易华容陪着他参观宅院前后种种的布置,除了水路之外,另外还有一条路可以通出去。 可是这条陆路秘密,除了易氏父女外,谁都不知道出入的方法。 司空皇甫在阵图布置上颇下过一番功夫,也表现出他超人的才华,他不但一眼就看出这条陆路。 而且还指出这片密林所布的阵式中许多未尽之处,因此也赢得了易华容更多的好感,也知道易家的详细情形。 易家是真正的剑术世家,也不知从那一代开始就研究剑术,其间能人辈出,却没有一个人出外炫露过。 因为易家的祖先传下了一条严格的规矩,绝对禁止子孙出外招摇,他们只想宁静地生活在这世外桃源中。 人是否永远能克制住自己?这是个很难答覆的问题,易实寒生性恬淡,可是他依然更名易容,外出游历了一趟。 同时也偷偷地拜会了一些当世成名的剑手,发觉易家的剑术仍是高出他们很多,才放心地回来了。 可是他却面临到一个很辣手的问题,易家的剑法一向是传子传媳不传女。 因为女儿长大了要出嫁,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再顶着易家的姓,自然也不许使用易家的剑法! 易实寒偏偏没有儿子,他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后死了,易实寒伉俪情深,未忍再娶续弦,到女儿长大了,他再想到这个问题,已经来不及了。 更因为没有儿子,他对两个女儿十分宠爱,将易家的剑法也传给了她们,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才发觉两个女儿性格上的差异。 易华容端庄娴淑,聪明而稳重,易娇容却雄心勃勃,对剑法特别有兴趣,造诣也比姊姊深。 可是易实寒了解她一定不肯安于本分,目前还有人压制着她,等到易实寒一死,她绝不会守着这一片基定安份生活下去。 易家的剑术也许可以轰动一世,但是易氏的祖训却因之破坏了,易实寒将成为祖宗的逆子罪人。 他曾经下过一个狠毒的决心,在他未死之前,先杀死这个可能会惹祸的女儿,却为善良的易华容所反对。 易实寒自己也不忍心真下那样的毒手,这个计划也就一直无法实行。 最近易实寒却开始耽心了,因为他得了个咯血之症,那是个不治的绝症,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 因此他对身后的事特别忧烦。 这些话有一部分是易华容告诉给他听的,有一部份是易实寒告诉给他听的,父女二人各有一种说法。 综合起来却不外是这个情形,不过易实寒说得比较恳切,他恳求司空皇甫答允他娶易华容为妻,入赘易家。 司空皇甫不反对娶华容,却坚决不同意入赘,因为司空家也只有他一个独子,他不能做自己祖宗的逆子。 易实寒自然不能勉强他,可是过了一个月后,他的病越来越重,最后在病榻上恳求司空皇甫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他的请求。 司空皇甫没有办法,最后想出一个折衷的条件,他不入赘,但是同意将第一个孩子入继岳家为嗣。 又迤了几天。 易实寒病势更重,终于同意了这件事,司空皇甫与易华容成亲后半年。 易华容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易实寒就死了,谁知道易华容伤于老父之死,刚怀的身孕竟流产了。 经过医生悉力调查后,易华容虽告康复,医生却告诉她这一辈子只能再生育一次。 这是个很坏的消息,易华容非常着急,却不敢让司空皇甫知道,暗中却促使司空皇甫与易娇容接近,希望他俩也成为夫妇。 谁知司空皇甫一心一意全在钻研岳家的剑术,不但对易娇容不感兴趣,连自己的妻子也很少亲近。 易华容这才知道自己嫁错了丈夫。 司空皇甫绝不是那种甘淡自守的人,他将剑法练成之后,一定会出去发展他睥睨天下的雄心。 因此她暗中藏下几套剑法秘而不宣,同时也偷偷地把妹妹叫来作了一番商量。 易娇容在这件事后,从姊姊那儿得到了几套剑法的秘笈,一个人离开家出去流浪了。 司空皇甫虽然怀疑易娇容出走得离奇,心中并不以为意,仍是带着华容传授他各式剑招。 又过了一年,易娇容回来了,同时还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说是她的丈夫,易华容对这件事自是很不满意。 她将剑术传给妹妹,原是希望她将来制止司空皇甫胡闹的,现在她自己也嫁了人。 而且把丈夫带回家中,将来的情形更将无法收拾了。 悲痛之余,她只好对丈夫说了实话,同时将那些剑术秘笈又交给了司空皇甫,不久之后,她与易娇容同时都有了身孕。 可是在易家中却弥漫着一股暗云,易娇容与司空皇甫都在孜孜勤练着自己的剑术。 当她们两姊妹恰恰要临盆的时候,易娇容突然做了一件惊人的事,她挥剑杀了自己的丈夫,然后作了一个宣布: “她找了个丈夫的目的,只是为了延续易家的后裔,既然有了身孕,她自然不再需要丈夫。” 易华容对妹妹的作法很不满意,可是她是为了易家着想也不能怪她,然而易娇容却对她作了一个更大的要求。 易家有一套真正厉害,藏在家中一个秘密的地方,这套剑法轻易不准动用,易实寒在死前曾经叫易华容到身边,附在她的耳边告诉了这个秘密。 现在易娇容要姊姊把这套剑法交出来,因为她是司空家的媳妇,不配保管易家的秘密。 易华容自然不肯,易娇容却说出一句很令她为难的话: “姊姊!你别忘了我们都是易家的女儿,为了祖先,我杀了自己的丈夫,假如你想保管那套剑法,你就把司空皇甫也杀了。” 第卅五章 狡铭智狐 易华容十分为难,她不能杀死司空皇甫,也无法拒绝娇容的要求,于是她与易娇容作了一个默契。 假如易娇容生下一个儿子,她自己生了个女儿,她就把那套秘藏剑法交出来,假如她自己与将近娇容生的都是儿子。 则她还是自己保藏那套剑法,传给下一代,然后姊妹二人合力杀死司空皇甫,共同扶养下一代。 这是姊妹二人的默契,然而被司空皇甫偷听到了,他表面上不作任何表示,暗中却作了个准备。 终于她们都临盆了,而且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易华容先生了个女儿,易娇容却生了个儿子。 可是司空皇甫却将两个婴儿换了过来,易娇容不知道,易华容却是明白的,她知道易娇容生的是个儿子。 因为她听见接生的侍女清清楚楚地对司空皇甫道喜说他添了一个千金,可是她再也没有看见那个侍女了。 易娇容得知自己生了个女儿后,十分失望,产后三天,她又神秘地失了踪,连婴儿都留下了。 易华容只好将两个婴儿同时扶育,因为她与易娇容是孪生姊妹,这两个婴儿居然也十分相像。 当婴儿庆贺满月的时候,易华容到一份无名的贺礼,那是一个木盒中放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易华容明白那是易娇容送来的,意在促她实践诺言,手刃司空皇甫,她是个善良的妇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可是不这样做,又无法对同胞手足交代。 正在她愁肠百结的时候,司空皇甫却笑笑对她道: “你何必多费思解呢?我也知道那套剑法不能交在娇容手里,所以才把你们的孩子交换了过来。” 易华容失声惊道: “什么?你都知道了。” 司空皇甫苦笑一下道: “我早就知道了。” 易华容怔怔地道: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把孩子换过来?” 司空皇甫一笑道: “假如娇容知道我们生的是女儿,我也不见得能活下去。” 易华容连忙道: “不,我只要把那套剑法交给她,也把这个家交给她,我们就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这儿到别处去求生活。” 司空皇甫苦笑道: “那是你的想法,娇容可不会这样想的,她那人连自己的丈夫都可以下手杀死,如何会允许一个学了易家剑法的外姓人留存在世上……我早考虑过了,与其死在她手中,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下,我们夫妻一场,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给你,只有这一条命。” 易华容大声哭了一声道: “我知道你很难下手,因此我决心成全你。” 说着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作了个要刺下去的姿势,易华容哭着上来,抢下他的匕首叫道: “不!你不能这样做。” 司空皇甫轻叹一声问道: “那你要如何对娇容交代呢?” 易华容神色惨淡地默思片刻才道: “我现在也说不出来,不过我一定会有个解决方法的……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地想一下。” 司空皇甫叹息着出去了,当他第二天再回到房中时,易华容已经了,只留下一封泪斑斑的血书。 “妾负情负义,既无以对君,复无以对死父于地下,唯一走了之,此去当遁迹空门,永不履人世矣。 一对孤子,盼君善为抚育,剑法可授之,唯不得再以易为姓,妾知君必不能守妾之诫,他日江湖上无易姓之后人为雄,亦妾唯一可报于易氏祖宗者。 妾行后,娇容必续与君为难,妾再留数式秘传剑法,或足以挡之,所谓秘藏剑诀,将为妾此生之秘密,妾死后则随妾于地下,妾还易氏祖先……” 于是司空皇甫一面将那对孤儿扶养成人,一面经营易家,一面精研各种剑术,同时也渐渐地表现了他的雄心。 他将易家的旧人一一打发走了,换来了许多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作为扩张势力的基础,同时也将易家易名剑堡。 然而他始终有个头痛的人物在扰乱着他——易娇容。 每隔一段时间,她必定会前来骚扰一番,前几年他仗着易华容留下的剑式还能应付过去,后来渐渐打成平手,到了最后,易娇容居然比他高明了。 他不知道易娇容的剑法是如何进步的,可是他知道易娇容的目的在制止他将剑堡势力扩张,因此他只好忍住不张扬。 直到前一两年,他才了解到易娇容剑法进步的原因是将将易家剑法为基础,吸取了别家剑法的精华,要想击败她,也只有跟她采取同一的途径。 因此他才利用易娇容的儿子——司空南宫——遍访各大剑派,正式宣扬出剑堡之名,因为易娇容也在筹创七海剑派,他抢先了一步。 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这一段叙述听得凌云与雷始平目瞪口呆,凌云对司空皇甫钦佩之至,倒是雷始平轻轻一笑道: “堡主的叙述中似乎还有些不实之处。” 司空皇甫一怔道: “凌夫人认为我还有什么隐瞒的地方吗?” 雷始平点头道: “很多:第一,尊夫人以后没有再与堡主见面吗?” 司空皇甫迟疑片刻才道: “见过的!她在慕容六岁的时候,曾经到此地来过一次,她说已经在妙峰山落发为尼,叫我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雷始平笑道: “堡主找过她吗?” 司空皇甫讪然道: “凌夫人真厉害,任何细节都无法逃过你的追索,在她出走的第三年,娇容先来找我,那时她的剑法已经与我不相上下,我为了想得到那套秘藏的剑法,曾经四下去追索她的踪迹,结果却一无所得,后来只好利用一个很不光明的手段,才算逼得她出了头。” 雷始平笑道: “你一定是利用你的女儿。” 司空皇甫赧然道: “是的,我知道我找不到她,她却一直在注意我,所以才给慕容吃了一点药,然后抱着她四出求医,华容果然为了亲情所羁,出头与我见了面,传了我两手剑式,也明白告诉我她的落脚处,那两式剑法果然使娇容安静了几年,可是也将我与华容的关系整个地断绝了,因为她看出我的欺诈,声言我再发生任何事,她都不管了。” 雷始平想想道: “这句话我倒相信,不过我相信尊夫人对你的失望不是从这一次开始的。” 司空皇甫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呢?” 雷始平笑道: “你在举起匕首欲图自杀的时候,可是出于真心?” 司空皇甫垂下头,没有回答。 雷始平冷笑道: “我相信你是出于做作,尊夫人也看透了,所以她才毅然地离开你,否则她大可不必如此做。” 司空皇甫一怔道: “她还有别的做法吗?” 雷始平点头道: “是的,她可以与你共同生活下去,先设法将易娇容杀死,因为这个人的确不容留存于世,然后将那套剑法传给司空南宫,他是易娇容的儿子,也是易家剑法的当然继承人。” 司空皇甫失声道: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雷始平笑道: “你想不到,尊夫人却想到了,她一定是因为你不可共事,所以才伤心地离开了你,你聪明一世,自以为用那套苦肉计可以打她的心。” 司空皇甫怫然道: “我在当时的情形下,还能作什么其他的表示?” 雷始平一笑道: “你那种表示的确很动人,只是你没有想想你平时是怎么样的人。” 司空皇甫低头不语,雷始平忽然又道: “堡主: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的儿子……不!应该说是易娇容的儿子司空南宫到那儿去了?” 司空皇甫脸色一变道: “这个问题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他是易娇容的儿子,这个问题的关系太大了,我认为有知道的必要。” 司空皇甫摇摇头道: “不……这是我的私事,我认为没有告诉你们的必要。” 雷始平沉了脸道: “你假如需要我们共谋对付七海剑派,就必须把每一个细节都对我们开诚布公。” 司空皇甫冷冷一笑道: “对付七海剑派是你们的事,对付易娇容才是我的事,现在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了。” 雷始平沉声道: “我认为你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帮助,你的女儿一定与她母亲见过面,她现在在剑堡中正在寻找那套秘藏的剑法。” 司空皇甫笑笑道: “不错,易娇容认为慕容是她的亲生女儿,不但不加阻止,反而会促成这件事,只要慕容得到了那套剑法,易娇容就有好日子过了。” 雷始平脸色一动,刚要开口说话,司空皇甫又抢着道: “你是不是想把这件事去通知易娇容?” “我不会做这种傻事,可是你也不要太聪明,司空慕容得到那套剑法之后,并不是你的福气。” 司空皇甫一怔道: “这又是怎么说呢?” 雷始平一笑道: “那套剑法一直是不传之秘,你该想想它的真正目的在于什么?” 司空皇甫脸色一变,连忙回头朝剑堡的方向奔去。 雷始平在他后面叫道: “你赶去也迟了,尊夫人为什么不把那套剑法带走,那一定是藏在一个带不走的地方。” 司空皇甫听见她的话又站住了。 雷始平接着道: “而且那一定也是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又何必去白费一趟力气呢?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赶快躲起来,一条是赶快找到尊夫人,祈求她的饶恕,当你女儿找到你的时候,恐怕只有尊夫人才能救你的命。” 司空皇甫呆立片刻,果然改变方向,朝着另一条路急向南而去。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始平,你说些什么?” 雷始平轻轻一叹道: “这是我所见最阴险的一个人。” 凌云微表不满地道: “你不能这样说,他对我们成全之处很多。” 雷始平轻嗤一声道: “谁晓得他是什么用心呢。” 凌云急了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应该感谢他。” 雷始平点头道: “我指点他一条活命之途,就是对他的报答了,否则我大可叫他死得糊里糊涂。” 凌云怔然不解,雷始平这才解释道: “司空慕容所找的那套剑法,完全是对付自己人用的,当她学成出世之日,易娇容与司空皇甫都不免一死。” 凌云不解道: “一个是她的姨母,一个是她的父亲,她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雷始平一笑道: “那套剑法所以要如此隐密,必然有它的用意,易家的祖先在立法之初,就是怕子孙中万一出现了不肖之辈,倚仗家传剑法行凶作恶,所以预了一手制裁的方法,也所以要如此秘密封藏。” 凌云仍是不信道: “你也不过是揣测之词而已。” 雷始平笑笑道: “虽是揣测之词,我相信绝对正确,否则易家的剑法如此精奇,何必还留着这一手不准轻易使用呢?易华容已经看破世情出家了,为什么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她的女儿呢?” 凌云道: “这正是我不懂的地方。” 雷始平正色道: “那是因为她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司空皇甫与易娇容先前虽然不和,还只是在暗争,现在却到了明斗,大家都想利用江湖势力,掀起一场大杀劫,因此易华容认为是应该请出祖宗家法的时候了。” 凌云有点相信了,可是他仍找到疑问道: “易华容为什么要假手女儿来行这件事呢?” 雷始平一叹道: “懦弱,她生性太懦弱了,当年她明知妹妹该死,连她父亲也这样交代过了,她仍是下不了手,后来自己的丈夫也不可信任,她依然下不了手,今天她自己已身入空门,当然更下不了手。” 凌云一怔道: “司空慕容下得了手吗?” 雷始平一笑道: “这就很难说了。” 许大龙一直呆呆在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变话,这时忽然长叹一声,转身朝剑堡走去。 凌云连忙叫住他道: “许侠士,你回那儿去干吗?” 许大龙凄苦地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容身的地方吗?堡主一走,我走到那儿都无法避开七海剑派的追杀,倒不如回去跟他们拚一下。” 凌云连忙道: “你拚不过他们的,何必白白送死呢?我倒可以介绍你到一个地方去,素衣郎君宗才辈与六大剑派的人都在仙霞岭上练剑,你可以投奔到那儿去,他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许大龙想了一下,点点头道: “好吧!只要有一线生机,我总是不愿放弃生命的,这倒不是我怕死,我是想留下这条命,手刃南光卜铮与康希文这三个狗贼,一雪我全家被惨杀之仇。” 雷始平笑笑道: “他们在七海剑派的庇护下,你找他们报仇的希望很渺小,不过令弟跟着司空慕容也许大有异遇,你大可寄在他身上。” 许大龙作了一揖道: “但愿有那一天……” 说着也走了,凌云望着雷始平道: “我们又做些什么好呢?” 雷始平沉吟片刻,突然脸色一变道: “糟了,我们必须赶快上剑堡去,把实在的情形告诉易娇容,与她对证一下司空皇甫的话是否真确?” 凌云怔然道: “为什么?我想他不会说谎吧。” 雷始平急道: “我也知道他不是说谎,不过司空皇甫这个人太阴险了,我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这样好,为什么肯把剑法传给你,为什么要常跟我们在一起。”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为什么?” 雷始平变色道: “他是利用你。” 凌云诧异道: “利用我?我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呀?” 雷始平怒冲冲地道: “他对于那套秘藏剑法的作用早就知道了,也知道易华容迟早会告诉她的女儿,所以才选中你作为他的护身符。”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你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懂。” 雷始平一叹道: “司空皇甫知道那套秘藏剑法是用来作什么的,因此他才把自己的剑法传给你,其实他给你都是易家剑法,假如司空慕容将那套秘藏剑法学成之后,一定要杀死所有学过易家剑法的人,这是他们家祖宗的规定。” 凌云怔道: “司空皇甫传我剑法的用意总不会是叫她女儿杀死我吧。” 雷始平道: “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他希望司空慕容不杀你,因为不杀你,才不会杀他。” 凌云更不懂了,雷始平又叹道: “你真差劲,你是唯一学过易家剑法的外姓人,假若司空慕容不杀死你,自也不能杀他,反过来说,她若是想杀死司空皇甫,就一定先要杀死你,现在你懂了吗?” 凌云点点头道: “懂是懂了,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照你这样说来,那个二王子也在被杀之列了?” 雷始平哼声道: “他技出易娇容所授,真要杀起来自然有他一份,而且我也在内,可是整个关键都在你手里,难怪司空皇甫刚才要急急地溜了,他是怕我想到了这一点找他算帐。” 凌云摸摸头道: “你越说越玄了,怎么整个关键都在我身上呢?刚才你还说司空皇甫是利用我来作护身符,难道我能禁止他的女儿不杀他吗?” 雷始平白了他一眼道: “不错!司空皇甫真是选对了人,我想世上只有你有这种力量。” 凌云怔怔地道: “我有什么力量?” 雷始平叹了一声道: “傻瓜!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司空慕容爱上你了。” 凌云连连摇手道: “你别胡说……” 雷始平冷笑道: “我一点都不胡说,第一次在剑堡中她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司空皇甫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才选中你作为授会的对象。” 凌云急忙摆手道: “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这会事,你牵扯到司空皇甫更没道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夫妇的感情如何,即使司空慕容转错丁念头,他也应该告诉她不要自寻烦恼,怎么会反而去促成她呢?” 第卅六章 北望云山 他口中虽在反对,语气中却也承认了司空慕容对他的态度确是有点意思,因为他是很忠厚的人,即使有这个感觉,也要力持反论,以免破坏到人家女孩子的名誉。 雷始平对他的性情摸得太熟了,轻轻一叹道: “云,你不要多心,司空慕容对你倾心,我绝没有嫉意,反而很同情她,因为像你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值得女孩子倾慕的,不仅是她一个人,云台剑客谢三变的两个女儿对你也相当倾心。” 凌云这下子真急了,大声叫道: “始平,你不能这样说,我不是那种人。” 雷始平微笑道: “我是说人家看上你,可没有说你对人家有什么企图,你急什么?” 凌云搓手道: “你也不可说,我不相信我有什么值得人看中的地方,论气度人品,司空南宫与七王子都较我强多了。” 雷始平笑道: “一个可爱的男人并不仅在外表,司空南宫也对我示过爱慕之意,我看他一钱不值,七王子给人最初的印象还不错,可是他在与他哥哥勾心斗角之时,阴险的面目暴露无遗,稍微有点眼光的女人不会看上这种人的,司空慕容的眼光自然是很高的,所以地会看中你。” 凌云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在西湖畔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当时已经有了结论,不谈好不好?” 雷始平笑道: “不,现在情况不同,更应该谈谈清楚,尤其是明白司空皇甫的用心后……” 凌云摇头道: “我不相信司空皇甫有那种居心。” 雷始平叹道: “你死心眼把他当好人,一定会吃他的亏,我现在举一件事实,当我们在西湖畔讨论到司空慕容的感情时,司空皇甫就在我们身边,他听见我们谈话的内容,却一点不作表示,换了你是他,能容人如此谈论你的女儿吗?” 凌云怔了一怔。 雷始平又叹道: “由此可见司空皇甫是多么阴沉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他的女儿爱上你,然后再传你剑技,只要你活着一天,司空慕容即使得到了秘藏剑法,也不会去对会他。” 凌云犹在默思中。 雷始平笑着道: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那我们就快点上剑堡去,会同易娇容阻止司空慕容得到那套剑法。” 凌云摇头道: “不,司空皇甫把真话告诉我们,是对我们表示信任,我不能出卖他。” 雷始平急了道: “司空皇甫是为了救他自己才告诉你那些话,他是怕万一司空慕容学成之后,先见到你,假如由司空慕容口中说出这段往事,也许你就会改变对他的印象,所以他才先入为主,给你一个好印象。” 凌云摇摇头道: “我不管他们的私事,我不愿意妨碍司空慕容得到剑法,是基于公的立场,照你的说法,司空皇甫与易娇容都不是好人,任何一人得志,都足以引起天下不安,而以我的力量,实在制不了他们中任何一人,假如司空慕容能学成制服他们二人的剑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雷始平呆了一呆道: “可是司空慕容学成之后,你也列在被杀的名单中。” 凌云断然道: “我不考虑这件事,司空慕容若是明白的人,他该知道我学易家剑法并非出于本愿,我学来的剑法也不是用来作为成就私名,她就不应该找我。” 雷始平冷笑道: “她只有一个不找你的理由,那就是她爱上了你,除非你接受她的爱,她才不杀你。” 凌云摇头道: “这是不可能的,舍你之外,我绝不会接受第二个女子的感情,这点你总信得过。” 雷始平叹道: “我就是怕这一点,你若是真能分出一点心去对她,我就不担心了,女人的感情比较激烈,得不到爱就是恨,恨可以使她不顾一切。” 凌云坦然地道: “爱也好,恨也好,反正我死了,司空皇甫,易娇容,甚至于那个更名为易七海的七王子不能活,除去这些人,天下就太平了,以一人的生死能致天下于平安无事,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值得。” 雷始平望着他道: “你替我想过了没有?” 凌云一笑道: “始平!别忘了你也学过易家剑法,我死了你又何尝得活,生死同命,你又有何求?” 雷始平长叹一声道: “嫁到你这样一个丈夫,我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愁,你令你心醉,令我神飞,使我能不顾一切地为你牺牲,可是我也不无惆怅,因为你有些地方并不属于我一个人。” 凌云刚要开口说话,雷始平摆摆手道: “你不必说了,你的话不用开口我就知道了,虽然我那样说,心里还是千情万愿地跟着你,一个出息的男人,原应该有他自己的事业,因此你把身子献给群众我并不反对,只要你的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就很满足了。” 凌云想了一下才道: “始平,我知道很对不起你,可是我身不由主,尤其是你抬举我当上这个剑会盟主,我不得不为天下人着想,等我把七海剑派的事情作一了断后,就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那时我连人带心可以都属于你的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想得美,可是事实会如此简单吗?江湖上的纷净永无已时。” 凌云道: “只要消灭了七海剑派,我想不会再有什么难办的事了,而且那时候其他六家的剑法也练成了,江湖上的不平让他们去处理吧,我是决定不再问江湖是非了。” 雷始平轻轻地叹道: “但愿能如你所说,我也想好好地过一阵安静日子,你想过吗?从我们成婚以后,虽然从没有分开过,可也从没有渡过一天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以前我的确是雄心万丈,所以并没有感到空虚,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我也厌烦了,轰轰烈烈的英雄岁月,何如平平淡谈的白头相守。” 凌云慰然一笑道: “始平!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现在我们总算是真正地心神相通了。” 雷始平握住他的手,向湖外走去,凌云怔然问道: “我们上那儿去?” 雷始平一笑道: “为我们共偕白头之愿去作一番努力,最近的路当然是上剑堡,会同易娇容去阻拦司空慕容,这条路你不愿意走,我们只好跑远路了。” “远路是哪儿呢?” 雷始平笑道: “上京师去!” 凌云一怔道: “京师,到那里去干吗?” 雷始平神秘地笑道: “你不必问了,我自然有道理。” 凌云却正色道: “始平!我相信你的判断不会错,可是我希望你凡事先告诉我一声,易七海虽然想利用江湖势力作为争夺皇位的基础,我却不想借重官方的力量为助。”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你以为我是去找那个二王子求助?那你可真的想入非非了,二王子技出易娇容,司空慕容一旦学成,他也在被杀之列,能帮得什么忙?” 凌云怔怔地道: “那我们上京师做什么呢?” 雷始平闪闪眼睛道: “我指点司空皇甫的活命之路,现在可以用来做我自己的打算。” 凌云哦了一声道: “原来是去找易华容,我认为无比必要,我不相信司空慕容会找我的麻烦。” 雷始平正色道: “云!我也相信司空慕容不会杀你,可是我与你所持的理由不同,女人究竟是女人,她们的心变起来很快,因此我觉得找到那位老太太谈一谈实属必要,万一司空慕容要找你的时候,只有她可以救我们,反正现在没有别的事,为什么不预先去走下一步棋呢?” 凌云仍是摇头,雷始平笑道: “京师乃一国之都,人文会萃,我们就算是去玩一趟好了。” 凌云这才没话说了,二人结伴离开西湖,却见兵马纷云,公门中的衙役驾着马车,载了许多棺木向湖边驶去,许多老百姓都在窃窃私议,带着诧异的神情。 凌云知道这是二王子通知官府在收拾昨夜湖畔斗杀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感慨,急急地离去了。 虽然他们身上佩着剑,但也许是二王子作过交代,那些公人对他们十分尊敬,不但不加查问,有时还侧身让路给他们行走,这一来又引起了路人的侧目相视,有些居民还记得上次与司空南宫交过手,更是在底下指指点点,对他们作着敬畏的神情。 两个人都感到不太自在,匆匆进了杭州府城,却见有一个穿着官衣的人牵着两头骏马肃立在路侧,见他们进城后,立刻带着马过来躬身问道: “二位可见凌大侠伉俪?” 凌云一怔道: “不错!在下姓凌名云,官长有何指教?” 那人立刻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凌云道: “敝上替二位准备好了代步,敬请赐纳。” 凌云莫明其妙地问道: “贵东家是……?” 那人低声道: “敝上是杭州府治。” 凌云一愕道: “在下与府尊大人素无行谊。” 那人低声道: “这个小人不清楚,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敝上还交代过,若是二位不急着离开,便请到府衙一叙,敝上也替二位准备好了住所。” 雷始平连忙将马接过来道: “不用了!请转告府尊大人一声,说盛情拜领,我们不再打扰了。” 那人恭身作礼道: “是!敝上还交代说,二位如有所需,尽管吩咐小人。” 雷始平跨鞍上马,叫凌云也上了马,然后道: “一切都不劳费心,我们这就上京城去,见了二王子,自然会替府尊大人说几句好话。” 那人眉开眼笑地屈膝作礼道: “谢谢二位,谢谢。” 雷始平策马急行,凌云也追了上去,一直等离开了杭州府,他才靠近雷始平的身边道: “始平,我们何必接受人家的馈赠呢?”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假如我们不怍下这两匹马,那位府尊大人还不知道要多罗嗦呢!这个二王子巴结你倒是不遗余力。” 凌云一叹道: “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 雷始平掀掀鼻子道: “所以我才赶快离开那是非之地,我实在看不惯那付卑膝奴颜的嘴脸。” 凌云叹息着道: “这也怪不得他们,杭州府不过是个四品官,对于王子交代的事怎敢怠慢,富贵权势,谁人不想,所以邢师爷那般人宁可丢命也不肯罢手。” 雷始平忽然一笑道: “你相不相信,我们这一路上京师,保证沿途都有人替我们安排好一切,用不着我们自己费一点心。” 凌云怔了一怔道: “是啊!这我可受不了,为什么你要把我们的行程告诉那个人呢?” 雷始平笑笑道: “为了省麻烦,也为了免得时时刻刻让人家盯在后面。” 凌云表示不解。 雷始平笑道: “二王子与七王子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们为己张本,对于像你这样一个得力的人才绝不肯放弃的,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十分注意,因此我想我们走到那里,那两个人所派的眼线就跟到那里,与其应付两边的人,倒不如明白表示态度站在一边,叫另一边死了心?” 凌云愕然道: “那我们是站在二王子这边了?” 雷始平-笑道: “目前不妨如此表示,以后怎么做自然还是我们自己的事。” 凌云摇头道: “不!我既然已经明白地表示过不参加任何一边就应该始终坚持到底,出尔反尔,非我们所欲。”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这倒难了,我来想个办法,摆脱那些鹰犬的纠缠。” 说着策马走近一座破落的庙宇中,只见那儿围聚着五六个鸠衣蓬首的乞丐,雷始平眉头一动,立刻下马进庙,也把凌云叫了进去。 片刻之后,骏马驮了两个人,摇摇幌幌地向前疾驶,凌云与雷始平却各着了一身破衣,相视大笑,扶杖上路。 离开破庙后,走出五六里,雷始平忽然神色一动道: “不好!我们还得换装。” 凌云奇怪道: “我们这付模样还怕人家认出来不成?” 雷始平摇头道: “那两个乞丐虽然穿了我们两人的衣服,骑了我们的马,可是被人家拦住一问,岂不是揭穿了马脚,人家马上又可以找出我们的身分。” 凌云呆了一呆才道: “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否则我们不是白费一番手脚。 前面有一所村庄,我们赶快去买两身衣服吧。” 说着加快脚步,向那村庄行去,才走到庄子口,见一个大汉,身着锦衣,对他们打了一躬道: “净衣门下十七支舵舵主,刘大光恭迎二位长老法驾。” 这一下可把两人弄得呆住了,凌云怔了半天才道: “台端恐怕是认错了人,我们……” 那个自称为刘大光的汉子笑着说: “岳长老、李长老,二位不要开玩笑了,南北十九位长老都到了,单等二位法驾莅临,就可以开堂了,本来敝门阴长老还怕二位不肯移玉,正想派弟子前往马王庙恭迓,难得二位肯不计前嫌,惠然莅临,弟子这就去通知阴长老,二位也请快点来吧!” 说完作了一躬,回身拔步如飞而去,雷始平瞪起眼睛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碰到鬼了?” 凌云也摸摸头,突然道: “始平!你把背转过来!” 雷始平莫明其妙地转过身去,凌云看了一眼,然后失声叫道: “始平!这下子我们可是自作聪明,惹上麻烦了,刚才跟我们换衣服的两个乞丐的是丐帮中人。” 雷始平瞪大了眼睛。凌云又叹道: “我也是粗心大意,怎么忘了这件事,我们的衣上都有八块补丁,这是丐帮的身份标志,那两个人都是丐帮中的八结长老。” 雷始平莫明其妙地道: “丐帮?我听过有这么一个名称,可是并不太清楚,你知道吗?” 凌云思索片刻才道: “我也只听师父说起一个大概,丐帮是武林中另一股门派,本身分作净衣与污衣两门,门下弟子遍及天下,却一向独行其是,与各家并无来往。师父还特别告诫我说,万一碰上背后有三个补丁以上的叫化子,他们的地位就很高了,千万不可轻易得罪,因为丐帮弟子多,武功别成一家,谁都惹不起,我们怎么偏偏找上他们的八结长老。” 雷始平哦了一声道: “难怪我向他们提议交换衣服的时候,他们一点惊异的表情都没有,谁想到有这些曲折呢?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对他们说明白。” 凌云想了一下道: “丐帮中的八结长老,地位仅次于掌门人之下,他们为什么要把衣服跟我们交换呢?” 雷始平心思再聪明,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正在沉疑不决之际,庄中又转出一列人来,有老有少,服色各异,不过都没有作乞丐的打扮,为头的是一个妙龄女郎,手抱琵琶,像是个走江湖卖唱的歌女。 其余的人有的作串方郎中,有的像算命的术士,有的像唱道清的道士,手中都拿着合乎身分的道具。那手捧琵琶的少女走到丈许远近,止步盈盈一笑道: “岳大哥,李大姐,你们二位的大驾真难请,三年来,每次香堂大会都因为二位的缺席而告流产,今天好容易盼得二位大驾光降,无论如何也请二位进去聚一聚。” 凌云还在犹豫,那个少女又道: “岳大哥!在祖师爷的神位下,大家都是自己人,二位就是有什么不开心,也得跟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尤其是过去那件误会,不当面讲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这时另一个串方郎中打扮的中年汉子已经忍不住叫起来道: “岳镇江!我知道你对薄人英之死耿耿在怀,可是他的确是违背了丐帮的戒条,身为掌门人,却做出那种事,实在是死有余辜,我们请你来并不想占夺污衣的掌门权限,掌门令符由污衣门中保管是祖师爷的训示,我们绝对遵守。” 那少女接口道: “是的!蒲人英一死,您岳大哥是当然的掌门人选,可是您不该避不见面。” 一个星士打扮的中年人接着一叹道: “岳老弟!这件事难怪你会生气,可是蒲人英出入宫庭,结交权贵是有目共睹的事,别说污衣门中不容许有这种事的发生,就是我们净衣门中也绝对不准如此,何况蒲人英之死并不是我们下的手,他的那件九结血衣还保存在张家妹子的手里,那上面的两条剑痕你一看就知道,净衣门中没有人使剑的。” 凌云听得莫明其妙,雷始平却一挑眉毛冷冷地道: “你们先进去,我跟岳大哥商量一下。” 那些人相对望了一眼,那个少女又道: “岳大哥!丐帮创立不易,实在不容分裂,掌门令符已由小妹保管三年,都因为您不来,许多大事都无法解决。” 雷始平挥挥手道: “我知道,今天一定会把事情解决的,你们先进去好了。” 那些人才迟疑地走了,凌云立刻埋怨她道: “始平!你这是干什么?” 雷始平低声道: “她们讲起什么出入宫庭,结交权贵,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凌云急了道: “那是人家的私事,跟我们毫无关系,你管它干吗?丐帮的人最难惹,要是被人家认出我们是冒充的,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雷始平笑道: “我想不会吧,他们一定没有见过那个姓岳的与姓李的面,光凭衣服认人。” 凌云道: “你别忘记衣服是换来的,要是人家本主儿出现了呢?” 雷始平笑道: “他们肯把衣服换给我们,一定另有用意,我想不会揭穿我们的,就是真来了,他们也无法使人相信,这些人并没有见过他们,怎么能分辩出真假呢?” 凌云一叹道: “始平!你这个好事的毛病要什么时候才改得过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卅七章 将错就错 雷始平举步向庄中走去道: “我不管,你来不来?” 凌云见她非去不可,只得跟了上去。 雷始平这才笑着道: “你来可以,可千万冒充到底,碰上什么回答不出的问题,你就干脆装糊涂,由我来法子搪塞过去。” 凌云长叹不语,二人一直来到庄中,只见西南角上有一座土墙的大祠堂,里面有着不少人,便一迳向那里走去。 刚到门口,里面已轰然叫起一片响亮的声音道: “弟子们恭迎长老法驾!” 凌云只好碍着头皮,装起笑脸道: “别客气!别客气!各位请起来。” 原来他走一口,只见院子里黑压丈夫跪满了无数彪形大汉,那少女与其余的十余人都在正堂门口相迎,见了凌云这种态度,每人不都略略感到有点惊奇。 那少女首先笑笑道: “久闻岳大哥谦冲礼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星士也笑笑道: “穷家帮一向是靠笑脸讨饭吃,讲究和气多财,岳大哥如此作风才是真正的叫花子头儿。” 凌云只得朝他们拱拱手道: “各位过奖了。” 那少女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将凌云与雷始平让到正堂内,那里已先摆好十几张竹凳,只有正中间放着一块青石,那少女一笑道: “此席虚待已久,只等岳大哥来把草席铺上去,就算大事定矣。” 凌云知道这一定是丐帮中的掌门席位,连忙谦辞道: “不!不!这个在下万万不敢当。” 众人的神色都为之略变,还是那少女道: “这个位子岳大哥不坐,谁还敢坐。” 雷始平最是细心,观察力也特别敏锐,想像力尤其精细。 因为凌云告诉过她丐帮中是以衣上的补丁表白身份的,自己与凌云身上都有八块补丁,那地位必然是相当崇高了。 而且村口的那个大汉一见到他们二人,立刻就把他们误认为姓岳与姓李的两位长老,可见在丐帮的污衣门中,再也不会有这两人更高的身分了。 对面这十九个各式人等自然也是丐帮的长老,他们不作叫化子打扮,然而都是医卜星相,歌优绳枝之类的走江湖人物,反正都是讨饭吃,自然也属于丐者之流,他们不过是穿着整齐一点,污衣净衣之分,大概即在此。 这是她第一个判断,接着她又观察这些人,想从他们的打扮上找出一些判明身分的标志。 看了一下后,她又有了发现,那是他们衣上的纽扣,走方郎中与算命相士都是八粒,其余则六七粒不等。 这些纽扣的数目一定也是身份的标记,难怪到现在除了那少女之外,就只有这两个人发言,他们的身分一定比其他人高了一点。 这是第一个发现,不过还不敢太确定,她又记起在村口初次招呼他们的那个人,身上只有三颗纽扣,其他该装纽扣的地方,也故意拆掉了。 她又记起进门时跪迎的那些弟子,扣子只有一两颗,有一部份虽然纽扣是全的,却也打开不扣上去。 当时她只觉得不太顺眼,现在完全明白了。 于是她又去注意那少女的纽扣,却吃了一惊,因为她发现那所穿的湖青短袄上,居然有九颗纽扣。 那她的身份尤高于八结长老之上,难怪一直到现在,她说的话比谁都多,隐约是一群人的领导者。 所以她又作了一个大胆的尝试,故意冷冷一笑道: “阴家妹子,有你这个九结长老在,岳大哥似乎未便专先吧!” 此言一出,凌云倒是吓了一跳,他知道雷始平对丐帮的事全然无知,冒昧地乱招呼人,万一叫错了,岂非是马上要现出纰漏。 但是雷始平却是经过一番详细的考虑后才作如此表示的,因为村口那大汉只喊了一个阴长老的称呼,这女子的身分又高出其他之人,那阴长老也一定是这个女子了。 果然她这句话生了效,那女子的脸色变了一变,旁边的串方郎中立刻打圆场道: “李大姑!阴姑娘的结虽然比你多了一个,可是在穷家帮中的名头还是不如你飞天狐神李飞虹七个叫得响,你又何必讲这些生分的话呢?” 雷始平心中一喜,她随机应变的一句话,想不到有了这么大的收获,知道自己所冒充的人叫做飞天狐神李飞虹,否刚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下去呢。 可是她在表面上仍是装出不平的神气冷笑道: “不敢当,我身在穷家帮,自然以帮规为重,谁让我比人家少了一个结呢,不但是我,就是岳大哥不肯坐那个坐子,也是为着这层顾虑。” 说着用目一瞟凌云,叫他妥为应付。 凌云出身武当,对于这丐帮帮规身分之事多少也有个底子,所以立刻接口道: “李大妹的话很对,在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僭越。” 那少女一皱眉间,那中年卜者想想道: “阴姑娘!既然岳大哥如此遵礼你就坐下吧。” 谁知少女面色一正摇头道: “不行!阴海棠不过是仗着先人余泽,才膺得这九结长老的身分,无德无功,怎敢据此重位,而且这么一来,味见得我们是存心将岳李二位诓来……” 雷始平立刻接喳道: “阴长老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们还是存心将我们诓了来,只是不愿意做得太明显而已。” 说着的时候,她神色很生气,心中却又暗自得意,因为她又多得了一点线索,知道这少女叫阴海棠。 阴海棠怔了一怔道: “李大姐怎么可以这样说?” 雷始平冷笑道: “你话中明明是那个意思。” 阴海棠想了一下,突然伸手将身上的纽扣扯下了一粒丢在地上道: “阴海棠为了表示合作诚意,自愿当众降低一级,李大姐!这你总该没话可说了。” 雷始平不过笑了一下。 那串方郎中却失声道: “阴姑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如此一来,我们……” 阴海棠摆摆手道: “一结之长,不过是为我们净衣门多争一分说话的余地而已,可是我今天见到岳大哥的人品德性后,觉得这一点实在多余,我相信穷家帮今后在岳大哥的领导下,一定会秉公执行帮务的……” 卜者想开口,阴海棠摇手止住他道: “言长老,不必多说了,身分之争是小事,穷家帮却不可以永久分裂下去,我们要为大局着想,岳大哥请!” 凌云弄得没办法,只得望着雷始平叫她出主意,谁知雷始平也没有主意了,她对于帮会之事本就陌生,尤其是丐帮的规矩,跟各大门派不尽相同,说错了话反而自找麻烦。 可是她知道凌云的心眼儿更死,叫他来应付这个场面反而更糟,沉吟片刻,她突然有了主意。 慢慢她走到石座旁盘腿坐下,可是她的资势却十分特别,两只脚是朝外分列,平贴着地面,微笑道: “岳大哥!咱们既然来了,总得跟大家谈出个结果,不过正位的事用不着忙着解决,你也在旁边坐坐吧。” 说着用手握着自己的脚尖轻击地面,意思是叫凌云学她的姿势,凌云初时尚不明白,等她连做了两三次示范的动作后,才恍然而悟。 知道她此举大有深意,因为他们在马王庙中与那男女两个乞丐换装之时,他们就是用这个姿势坐着的。 这样拐着双腿,很不舒服,那两个乞丐却偏偏采用这种姿势,一定是有着原因的,遂也依样画葫芦,在雷始平的身畔坐下去。 阴海棠一皱眉道: “岳大哥不如升坐,也好让我们照规矩理事。” 雷始平一听那位子更坐不得了,因为他们对丐帮的仪式规矩全然不知,如何能跟他们照规矩来呢? 因此她微微一笑道: “理事可以,升坐不必,等大家把话谈开了,再作决定也不迟。” 阴海棠怔了一怔,串方郎中忙道: “这样也好,由此可见岳大哥处理之谨慎,我们坐下来谈吧。” 阴海棠终于回到她中间的位子上坐下,二十一人面面相顾,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谈起…… 默然半天。 雷始平眼珠一转道: “各位,我们虽然都是一家人,却是第一次见面,除了阴长老久已闻名外,其他各位还不大熟,麻烦阴长老给我们引见一番如何?”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冒险,可是她想到这些人既然认不出他们是冒充的,这个方法也未尝不可一试。 阴海棠怔然道: “难道蒲帮主没跟二位谈起过?” 雷始平冷笑道: “污衣门向来都由蒲帮主一个人代表,我们只管听命令行事。” 卜者连忙道: “李大姑说的不错,蒲帮主也太独断独行了,每年的长老大会都是一个人参加,所以我们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雷始平一翻眼道: “污衣门的弟子不像各位分成许多行业,有一个人代表足够了。” 卜者讪笑道: “是!是!也因为这个原故,蒲帮主死后,我们才生了这么多的误会,过去的不说了,今天选出新帮主后,我希望大家能够多连络连络,兄弟先作自我介绍:净衣门下星相总监八结弟子神算子言必中。” 雷始平暗记在心,眼光移到串方郎中峰上,他轻咳一声才低低地道: “净衣门下游方总监八结弟子回春手管不死。” 雷始平微微一笑,心中暗想道: “这些人的名字倒是很好记,他们都是按行业而取名的。” 这么第三个走方道士却笑知道: “管兄怎么不把另一个大号也介绍出来?” 管不死余目一瞟他说: “牛鼻子,你再胡说八道,害了病就别找我!” 道士哈哈一笑道: “我幸亏身子还结实,不过我就是得了病也不敢找你这蒙古大夫瞧,谁不知道你管不死下面还有三个字叫做活不了。” 阴海棠一皱眉头道: “林道长,现在虽不是正式开堂理事,你也不能乱开玩笑。” 她年事虽轻,正经讲起话来却别有一股惧人威仪,那道长立刻转为肃容道: “净衣门下行脚总监七结弟子林玄鹤。” 第四个人正准备站起来自我介绍。 雷始平却突然站了起来道: “各位还没有听过我作自我介绍吧。” 众人都是一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阴海棠含笑道: “李大姐飞天狐神之名,帮中谁人不知。”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可是我听了三位的自我介绍后,忍不住要自我介绍一下,同时也替岳大哥介绍一下。” 说完她见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她,只有凌云大为着急,以为她要拆穿冒充之事,谁知雷始平指着他道: “这是丐帮门下污衣门八结弟子岳镇江,我是穷家帮下污衣门八结弟子李飞虹。”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道: “难怪蒲帮主不要我们来参加这长老大会,他是怕我们受了各位的同化,连根本都忘了!”此言一出,四座愕然,大家这才注意到前三人作自我介绍时,只说是净衣门三字,却没有提到丐帮二字。 言必中首先惭然道: “李大姑责备得很对,兄弟等实有疏忽之处。” 雷始平冷笑道: “忘本弃典,岂是疏所二字可以搪塞的,各位大概是渎与丐者同流,所以才特别重视净衣二字。” 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连阴海棠在内都俯下了头。 雷始平觉得装做已经够了,乃冷冷一笑道: “岳大哥,你都看见了,净衣门中各位长老好像已经忘记了是丐帮的弟子了,我们也不必再在这儿虚耗时光。” 凌云巴不得早点离这是非之地,可是他见雷始平利用这个借口作为退身之计,倒是很不赞成。 因为他们此刻是以冒充身分来参加的,不管那两个人的心意怎么样,他们也不能替丐帮造成内部分裂的局面。 所以他一皱眉,那边阴海棠已经含惭地作了一拜说: “李大姊,这都要怪小妹统御净衣门不力,可是小妹的确是一片诚心,此次恭请二位前来,也就是为了加紧丐帮的团结一致,同时把蒲帮主的掌门令符交给岳大哥。” 雷始平仍是冷笑道: “这一点岳大哥是早跟我表示过了,他绝对无意接受帮主之位。” 阴海棠恳诚地道: “我真心希望二位不要意气用事,掌门之位不容久悬,正需要岳大哥这么一位公正有为的人出来整顿一下。” 雷始平沉吟片刻,终于又坐下了。 阴海棠立刻道: “我知道二位之所以心存介蒂,完全是因为蒲帮主之死,怪我们没有尽到力之故。” 雷始平道: “不错!有件事我们当然要弄弄清楚,不过目前还是请其余各位继续介绍下去。” 于是那些人一一站起来自报执事与姓名,这次他们不敢忘记在上面加丐帮门下四个字了。 有的干脆连净衣门三个字都不提,因为他们的总监身分就足以表示那一门的。 雷始平对三个七结长老还注意一下,其余五结六结她只是听过就算,等十七人全部报过名之后。 阴海棠又郑重其事地道: “虽然岳李二位已经认识小妹了,可是小妹还是要报名一次以示心意,丐帮门下,净衣门总执事八结弟子阴海棠兼莺歌总监。” 言必中立刻不怀好意地道: “阴姑娘,您从前是九结长老,净衣门总执事自然是非您莫属,可是你现在自动降了一结,以齿序尊,这个总执事似乎应该给管兄了。” 阴海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 “言长老不必着急,这个位子我本不想久据,以前是为了先父遗命,没办法才勉为其难,不过更易总执事权杖势必由掌门人来主持,我们把掌门人举出来后,我马上就交出权杖。” 言必中没有话说了。 阴海棠这才轻轻一叹道: “岳大哥!丐帮现下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假如你再不出来主事,分崩离之日,实不远矣。” 言下不胜惆怅,雷始平目光如电,早就看出他们之中的矛盾之势,因此冷冷地一笑道: “岳大哥之所以不能前来赴会,也就是怕你们把掌门人的责任加在他的头上,因为我们的年纪似乎太轻了一点。” 阴海棠一笑道: “李大姊不必担心这一点,小妹声望固然不足,净衣门中尚不乏忠贞之士,只要岳大哥肯锐身以重责自任,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的。” 此言一出,除了言必中与管不死二人外,其余十几个人都同声道: “是的!我们一定支持。” 雷始平朝凌云闪闪眼睛笑道: “岳大哥!你看如何?” 凌云又急又怒,只是却无法表示,只轻哼一声道: “我没有意见,全由你去决定好了。” 雷始平不动声色地道: “据我看事尚可为……” 阴海棠然道: “李大姊是岳大哥的智囊,只要李大姊答应了,我相信岳大哥绝不会推辞,既是如此,小妹立刻将掌门令符取来,恭请岳大哥登坛受符。” 说着在袖中取出一只铁质的破碗,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高举过顶道: “铁钵保存在小妹身边已经三年了,今天总算能交出去。” 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那只破碗上,管不死与言必中的目光中尤其露出一种迫切的羡贪之色。 走方道士林玄鹤也从席下抽出一床破草席,铺在那块青石上道: “这块草席三年没有人坐,上面的虱子恐怕都要饿扁了,岳长老快喂喂它们吧。” 阴海棠把铁碗也放在草席上,恭身退到一边,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阴海棠恭身一拜道: “岳大哥请登席,受门下众弟子参见。” 凌云弄得大是为难,面色一变,正想揭穿自己是冒充之事,雷始平突然到身边道: “坐上去!” 声音细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见。 凌云朝她一瞪眼。 雷始平朝他眨眨眼,示意忍耐,然后飞快一翻自己的前襟,那里居然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小字: “举铁钵三击额,自有人为之注酒,自饮一口,依结次传交各长老,饮毕覆钵于席上,掌门登位仪式即成……” 他看得莫明其妙,雷始平又低声道: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现这张字条,看来人家早就好叫你冒充到底,所以把仪式预书留字相告。” 凌云皱皱眉头。 雷始平又道: “事到如今,你只好撑下去,等一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弄弄清楚。” 凌云没有办法,只得朝四下看了一眼道: “各位都没有异议吗?” 阴海棠笑道: “掌门一席,规定由污衣弟子继任,岳大哥是当然人选,还有什么问题呢?” 凌云暗恨雷始平找事,万分无奈地坐到青石上依照纸上所嘱,举起那只铁钵,在额上轻轻地击了三下,管不死立刻解下背后的皮酒袋,注满了一碗酒。 凌云举碗喝了一口,因为管不死就站在旁边,所以把碗递到他面前,管不死怔了一怔道: “似乎还轮不到我吧,阴姑娘是净衣门总执事。” 雷始平道: “阴姑娘自降一结,与管长老同为八结弟子,以年纪论,自管长老居先。” 管不死仍是推辞道: “那也该李大姑先来。” 林玄鹤连忙道: “兄弟是怎么了,向来都是掌门人之后,就轮到净衣门,你怎么把第二席推到污衣门去呢?” 其余各人也纷纷以诧异的眼光看着他,管不死无可置可,朝言必中望了一下,才举碗近唇,还没有等他喝到嘴,言必中突然冲上来一扯他的膀子道: “管兄等一下!我们两人倒底是谁大?” 管不死利用他一扯的机会,连忙将碗拿下来道: “刚才明明是你说我齿序最尊。” 言必中摇头道: “不对!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两人是同庚,因为我父亲会算命,说我命根太硬,势难逃过二十二岁大关,所以叫我把出生年月挪后一岁以避劫,你只比我大两个月,我实足年龄却比你大一岁呢,这第二席应该是我才对。” 管不死脸上紧张之色一松,口中却强辩道: “你自说自话,有谁相信?” 言必中却摇头道: “现在我大劫已过,用不着再灭龄避劫了,遇到这种当仁不让的机会,我非争取不可。” 凌云见他们争持不下,乃相劝道: “二位何必为这一席之争而闹得不愉快呢?” 阴海棠也沉下脸道: “言长老,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帮主登席大典是何等隆重庄严,你怎可如此放肆!” 言必中怫然道: “正因为是帮主新任重典,一席之差,关系颇巨,我才不肯轻易让人。” 雷始平忽然插口道: “掌门人是齿序定尊,既是二位相持不下,不如还是让给阴姑娘吧!” 言必中想了一下道: “这个我不反对。” 管不死也道: “我本来不想据此第二位,都因为掌门人交下来,不敢不接受,算命的要争,我绝对不肯让,阴姑娘现掌净衣门总执事,我自然不敢居上。” 说着把铁碗递过去,阴海棠接在手中,他们二人都对视一眼,飞快地退到位子上去了。 阴海棠举碗就唇,正待饮下去。 雷始平却一把夺了过去道: “阴老长还是等一下,我想将第二席交给管长老,乃是掌门人之意,我们怎能随便更改次序。” 管不死立刻道: “岳长老要等大家喝过会盟酒之后,掌门人的身份才告确立,现在他还是八结弟子的身分。” 阴海棠对于雷始平处处僭越之举动,感到十分不满,可是她为了大局,仍是仅量容忍着,然而听到管不死的话后,却脸色一沉喝道: “管长老: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管不死怔了一怔道: “向来不都是这个规矩吗?” 阴海棠怒声道: “胡说,掌门人登上草席,铁钵令符三击额,身分已告确立,会盟酒只是我们对掌门人效忠的表示。” 雷始平听了立刻把碗送到管不死的面前道: “管长老!这下子你总该无法推辞了吧。” 管不死的脸色一变,却不敢伸手接钵。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你大概是不愿意效忠掌门人,才忽视他的授令。” 管不死见每一个人都注意着他,伸手接过碗来,却微微有些发抖,雷始平又逼着他道: “你倒底作何表示?” 管不死伸手接碗。 言必中却突然一手将铁钵打翻在地上叫道: “掌门人刚刚登上大位就作这种举措,实在令人难以心服。” 铁钵落在地上哐啷一响,碗中的酒洒了满地。 管不死却装横作样地叫道: “言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必中连忙将碗拾了起来歉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手。” 第卅八章 节外生枝 雷始平却脸色大变,连忙走到凌云身边道: “你怎么样?” 凌云莫明其妙地道: “我很好呀!没怎么样?” 雷始平急了道: “我是问你那酒喝下去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 凌云摇摇头道: “没有……” 雷始平倒是一怔,管不死却怫然变色道: “李大姑!你这句话就太没道理了,酒是我倒的,难道你认为我会在酒中施什么手脚?” 雷始平心中也是一怔,她见言必中与管不死二人的一番做作,以为酒中一定有什么毛病,可是凌云好端端的也不像中毒的样子。 然而林玄鹤却突然挺身而出,指着管言二人道: “你们两个人都跪下去,把地下的残酒喝一口。” 管不死变色道: “牛鼻子!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这种话?” 林玄鹤沉着脸道: “好,你们不喝,我就喝,假如我毒死了,你们两人谁也别想活。” 说着跪下身去,捡起铁钵,舀了一点残酒正待往口中送去,阴海棠却走来夺去铁碗庄容道: “林长老!对自己弟兄不可存猜忌之心,我相信管言二位长老是忠心耿耿的,你起来吧!” 林玄鹤站了起来,见阴海棠引唇去饮铁碗中的残酒,连忙阻止她道: “阴姑娘?你千万不可轻易涉险,我敢担保这酒有毒。” 阴海棠沉下脸道: “胡说!掌门人也喝过了。” 林玄鹤急道: “掌门人喝的时候,毒性还没有化开,所以没有关系,他主要的目的是对付你。” 管不死立刻怒声发作道: “牛鼻子!你敢胡说八道。” 林玄鹤正色道: “姓管的!我拿性命跟你赌一下,我们各把这残酒喝一半,假如我们都没有事,臭道士马上在你面前割下自己的吃饭家伙。” 言必中脸色一变,怒声道: “管兄!臭牛鼻子对你如此侮辱,你怎么忍得住,还不跟他干一下?” 管不死立刻探袖取出串铃道: “林玄鹤!你只是七结弟子,居然敢对八结弟子如此无礼。” 阴海棠立刻插身过来道: “不许动手!” 管不死冷笑一声道: “阴姑娘!你现在也是八结长老的身份,没有资格对我下命令。” 雷始平一推凌云,叫他去出头应付这件事,凌云会意离座起身道: “管长老!我以掌门人身份够资格对你下命令吗?” 管不死怔了一怔才道: “掌门人有何指示?” 凌云正色道: “李长老!把铁钵令符送过去,叫言林二位长老各饮一半残酒!” 雷始平立刻递碗上前,管不死脸色大变道: “掌门人难道相信牛鼻子的鬼话?” 凌去微笑道: “不!我只是请二位喝下这会盟酒,以示二位的忠心。” 管不死与言必中对视一眼,然后缓缓伸手接钵,言必中等他接过铁钵后,突然叫道: “管老大,掌门人处事如此不公,我们还效什么忠,走!” 管不死将铁钵向怀中一揣,手摇串铃叫道: “对!这种帮会参加了还有什么意思,游方星相两部门下弟子听好,从现在起,我们正式脱离穷家帮自立门户。” 这番话的声音很大,门外立刻掀起一阵骚动,室中诸人也形色大变,每个人都拔出武器,将管言二人包围起来。 管不死凛然不惧,厉声笑道: “你们想怎么样?” 林玄鹤怒叫道: “叛帮逆贼!死有余辜!” 管不死哈哈一笑道: “你讲得太轻松了,我们若没有充份准备,怎么会轻易发动?你不妨朝外看看!” 一言方毕,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门外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无数劲装大汉完全是作星士或郎中打扮每个人都举着一个竹筒,把一大群人围在中间。 管不死哈哈一笑道: “穷家帮的精英差不多全集中在此了,只要我一声令来,立刻可以把他们变成一滩血水,你们都知道那竹筒中的是什么吧!” 那些人个个都脸泛土色,只有林玄鹤怒声叫道: “管不死!你就算杀尽我门下弟子,今天我也不放你过去。” 管不死笑笑道: “很好!你就试试看。” 林玄鹤手按肩头长剑,下场待冲上去。 阴海棠却阻止道: “林长老!不得妄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林玄鹤张口欲待抗辩。 阴海棠又道: “现有掌门人在此,你凭什么乱作决定。” 林玄鹤这才不作声了。 阴海棠向凌云道: “掌门人作何指示?” 凌云想了一下道: “放他们走吧!” 林玄鹤大感失望地道: “掌门人……” 雷始平立刻制止他道: “你少开口,假如掌门人下令进攻,这两个家伙自然难逃一死,可是外面那些弟子怎么办?难道你真要他们尸骨无存?” 林玄鹤怔怔地道: “我们宁愿一死也不能让叛贼得逞,我相信他们都乐意这样做的。”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不错!站在污衣门的立场,我也希望这样做,可是掌门人就不能这样做。” 林玄鹤呆了一呆,终于明白他的话了,雷始平沉声道: “你们快滚吧!以后可得要小心点。” 管不死与言必中对视片刻,缓缓向门外移去。 凌云也朗声发话道: “丐帮门下不得阻拦,听任游方星相两部门人离去!” 外面被围的弟子中有一部份的确想拔出武器硬抗一下,然而在凌云的喝声中幸幸地作罢。 管不死与言必中退到门口,才招呼他们的属下结队而去,室中诸人默然相顾,一声不发。 阴海堂突然跪了下来道: “掌门人仁心侠号,属下等铭感无状,今后誓以至诚,追随左右,肃清叛徒。” 其他各部长老也都跪了下来。 凌云急忙摇头道: “各位请起来,这是干什么?” 阴海棠感激万分地道: “属下起初以为掌门人与管言二贼相通……” 凌云一怔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阴海棠俯下头道: “管言二獠叛志早萌。” 林玄鹤叫起来道: “什么?阴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阴海棠点头道: “不错!净衣与污衣两门虽属一派,形同冰炭而不能相容,乃有目共见之事实。” 林玄鹤叫道: “这都是蒲帮主一手造成的!” 阴海棠望了他一眼。 林玄鹤才不作声了。 阴海棠又继续道: “净衣污衣二门直到现在还能维持个相安无事,相信都是二位之功。” 凌云莫明其妙。 雷始平却摆摆手道: “别的都不必说了,你怎么会想到我们与管言二人事先有所勾结呢?” 阴海棠又低下头道: “那是小妹对二位了解不够,可是今天见到掌门人……” 雷始平笑道: “你以为我们是利用这一个方法来消灭净衣门的势力吗?” 阴海棠讪然道: “岳帮主大仁大义的心胸,小妹今天已目受耳接,自然不敢再存那种想法,可是蒲帮主在世之日,确实有过这个打算。” 说到这儿她忽然觉得自己失言了,连忙道: “对不起!蒲帮主已经死了,我实在不应该再讲这些,尤其是当作二位的面前。” 雷始平却闪闪眼笑笑: “没关系!穷家帮是大家的,帮主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人,蒲帮主一人的行为也并不代表污衣门全体弟兄的意思。” 阴海棠神色一松道: “这么说来污衣门对于蒲帮主之死,并没有怪到我们。” 雷始平对于其中曲折并不了解,自然也没有办法作肯定的答覆,所以她只好不动声色地一笑道: “那倒很难说,最主要的是你们必须扪心自问,有没有可怪这处。” 阴海棠怔了一下,又抬头看看凌云才轻声叹道: “事到如今,我只好诚实说出来了,蒲帮主之死,我确实有点责任,不过绝不是我杀死他的。” 雷始平忙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阴海棠望了她一眼道: “蒲帮主侧身宫庭,成为太子门下食客,李大姐知道吗?” 雷始平所以要冒充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因为她与凌云先后参与了二王子七王子争夺权势之变,凡是与宫庭有关的事,她自然要弄个清楚。 因此她故意略作沉吟道: “不知道,蒲帮主这几年来很少与我们碰头,我们只接到他的死讯。” 阴海棠一叹道: “污衣门在二位的督导下,都是些富贵不能淫的节烈之士,蒲帮主自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二位了,可是他投效宫庭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他为了邀功,很想把穷家帮的弟子引入宫庭,作为他的势力。” 雷始平不信道: “这不可能吧!穷家帮的弟子以安贫乐道为守身金律,蒲帮主怎敢如此妄为。” 阴海棠道: “大姐说得很对,可是只限于污衣门的弟子而言,所以蒲帮主不敢向你们透露他的意思,不过他确实对我表示过。”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谁叫你们身为丐帮,却不肯着破衣呢?” 阴海棠怫然道: “李大姐这话不对了,污衣净衣各有法门,求生之道虽异,只要中心不变。” 雷始平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忿开话题道: “这些题外文章,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道人林玄鹤也道: “李大姐之言甚是,污衣净衣两门虽然一直在想将对方改变过来,实际上是多余之举,阴姑娘还是把蒲帮主的死情解释明白。” 阴海棠遂思索了一下道: “三年前我接到蒲帮主的通知,叫我齐集门中高手,赶到京师会合。” 林玄鹤道: “那一次我也去了,可是蒲帮主只将姑娘升为九结长老,并没有说别的话呀?” 阴海棠道: “那是蒲帮主的阴谋,他故意提高我的地位,以便统御净衣门支持他在宫中的身分,所以当第二天他单独接见我,透露出这个意思时,为我一口拒绝了。” 林玄鹤恍然道: “难怪姑娘第二天就通知我们解散,从速离开京师。” 阴海棠道: “不错!我守着祖师爷的戒条,自然不能同意他的做法,我怕你们中有人意志不坚,受了他的诱惑,所以叫你们从速离开,在你们走后第三天,蒲帮主就被人杀死了。” 雷始平连忙问道: “是谁?” 阴海棠想想道: “那是个年青人,剑法十分辛辣,据说是七王子手下的剑士领班。” 凌云忍不住叫起来道: “是卓少夫!” 阴海棠诧然道: “岳帮主怎么会知道的?” 凌云怔然不知所答,幸亏雷始平机警接口道: “帮主身死,我们怎能不闻不问,自然要打听个明白。” 阴海棠翻翻眼道: “那我就不用说了,岳帮主既然连杀死蒲帮主的凶手都知道了,何必还要问我。” 雷始平一笑道: “岳大哥行事一向稳重,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所以阴长老还是说清楚一点的好。” 阴海棠遂继续道: “那天我也在场,而且言必中与管不死两个老贼也在场,从那天起,我才对他们起了疑心,我接到秘报,说他们二人与蒲帮主在京师城郊煤山偷偷地聚会,我心中不放心,赶去一探究竟,等我到达的时候,他们三人正与一个青年官吏争执,那个青年官吏就是杀死蒲帮主的人。” 雷始平十分注意地道: “后来怎么样?” 阴海棠道: “后来他们打了起来,管言二人也出手帮忙,因为我听蒲帮主与那年青人争执的内容是为了在宫中争势之事,所以出头喝止管言二人退出。” 林玄鹤连忙道: “他们肯听吗?” 阴海棠肃容道: “那时我为了防止意外,带了莺歌部门下十二名好手,他们迫于形势,不敢不遵,结果因为他们两人退出后,蒲帮主势单力弱,被那个年青人连刺九剑而死。” 雷始平大致已经明白了,可是她还故意装腔作势地问道: “你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帮主被人家杀死?” 阴海棠轻叹道: “这就是我内咎之处,依照同门之义,我应该上前帮助蒲帮主的,可是格于帮规,我绝对无法参与其事,现在我把一切的情形都公开出来了,该怎么办?我愿听候岳帮主裁决。” 林玄鹤大叫道: “阴姑娘这种做法绝对正确……” 阴海棠横了他一眼道: “林长老!岳帮主自有公断,你不许给我插嘴。” 雷始平用眼一瞟凌云,暗示他必须立作表示。 凌云故意沉吟一下道: “阴长老所行甚当……” 堂中各长老都欣然色喜。 雷始平闪闪眼道: “岳大哥,小妹的意思仍请阴长老恢复九结长老身分,为净衣门总执事……” 林玄鹤欢声大叫道: “赞成!赞成……” 凌云不明白雷始平是什么意思,只得帮着她把戏唱下去,点点头道: “所请照准。” 阴海棠十分感动,屈膝跪在凌云身前道: “谢帮主宏恩,弟子永铭不忘,今后有生之年,永竭愚忠以报效帮主。” 凌云弄得手足无措,连忙道: “阴长老!不必这样,这是为了丐帮才作这个措施,你的忠心也应该对着丐帮。” 阴海棠目中闪着泪光,脱下身上的衣服,交在凌云手中,她里面只有一件短衫,露出藕也似地双臂。 凌云莫明其妙,但是看见全堂的人神情都很肃穆,知道这是加结的仪式,不禁又手足无措起来。 雷始平怔住了,深悔自己多事,眼看着就要下不了台,幸好林玄鹤走过来道: “岳帮主并没有想到会突然举行加结之典,可能身上并没有带着针线。” 雷始平冰雪聪明,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因此接着道: “不错,污衣门的衣服向不缝补,匆促之间,未尝预备得,那位先借用一下吧。” 林玄鹤回头道: “刘长老,你是缝穷部总监,一定带着随身法宝吧!” 一个中年妇人笑道: “这是吃饭家伙,怎会离身呢?” 说着递过一根穿好钱的铁针。 阴海棠也取出刚才扯下来的纽扣,双手交给凌云。 雷始平担心凌云不会使用,谁知凌云接过针线,居然运用自如,很快地将纽扣钉好,交给雷始平道: “李长老,请你替阴长老披上去。” 阴海棠脸色微变,雷始平知道凌云又犯了一个错误,加结之后,必须由帮主亲自为之穿着。 可是她看到阴海棠那一身羊脂似的肌肤,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嫉意,实在不愿意凌云去接触她,乃接过衣服道: “岳帮主是个很拘谨的人,还是由我来吧。” 阴海棠怫然不悦道: “历任帮主都没有这些拘束,岳帮主何以偏偏例外!” 凌云一看情形不对,可是雷始平又不肯把衣服还给他,不禁眉头微皱,林玄鹤也道: “穷家帮中何须礼防。” 凌云一听倒是触发灵机,连忙道: “穷家帮人穷志不穷,守礼尤须严谨,兄弟此举也许违背旧例,可是历任帮主中也没有像兄弟这样年青的,例可改不可废,今后加结必须注意男女之嫌,就算是兄弟新起的例子。” 这番话说得正气浩然,堂中诸人无不改色。 阴海棠湛亮的眸子中现出了倾慕的光采,雷始平咬咬嘴唇,慌忙将衣服替她穿好,还动手替她纽扣一一扣上。 阴海棠激动地握住雷始平的手道: “李大姊!我羡慕你,能够常追随岳帮主身边。” 雷始平抽回手一笑道: “阴长老说得太生分了,今后我们都在岳大哥领导下致力帮务的发展,岂有亲疏之分。” 阴海棠默然起立。 凌云却望望雷始平,示意她应该设法退身了。 雷始平会意一笑道: “现在大事已了,我们也应该告退了。” 阴海棠一怔道: “帮主也要走?” 雷始平道: “不错!岳大哥虽然已经膺任帮主,可是掌门令符被管言两个狗贼夺走了,不追回来,一入江湖,岂不是穷家帮中天大的笑话。” 阴海棠咬牙切齿地道: “这两个狗贼是我们全帮的公敌,用不到帮主亲自出马,小妹负责追回铁钵令。” 凌云连忙道: “不用了,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去办,连污衣门中的弟子我都不想借重。” 阴海棠迟疑片刻才道: “可是管不死的蚀骨喷筒剧毒难防,帮主单身去找他太危险了。” 雷始平忽然冷笑一声道: “阴长老,你明知道他怀有贰心,他们手下又带着绝毒暗器,你怎么不加一点预防的?” 阴海棠脸上一红。 林玄鹤也道: “是啊!阴姑娘,你早通知我们一声,大家有了预防,也不会吃他们的亏了,更不会被他们把铁钵令抢走,要是他们把铁钵令上的玄功秘录参透了岂不是大糟。” 雷始平心中一动,表面上仍是淡淡地道: “那倒不要紧,铁钵令在阴长老手中保管三年,那些玄功秘录真要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阴长老早也学会了。” 阴海棠脸色更红了,默然片刻才低声道: “小妹虽然将铁钵令上的玄功密录看了一遍,但是并未有所获益,因为那些功夫都是练气的秘诀,非要岳帮主这种大仁大勇之士,练起来才有成就,那两个狗贼虽然抢去铁钵令,绝对不会有所成就的。”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阴长老真有这等自信吗?” 阴海棠正色道: “是的!我可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铁钵令在蒲帮主手中二十年,他也没一点成就,玄功基于心正,心术不佳的人,习之反而受害,丐帮近百年业声势不振,历代掌门人不无关系,不过我相信一到岳帮主这一代,丐帮必可由此中兴。” 雷始平心中暗喜道: “这么说来夺回铁钵令之事倒是刻不容缓,岳大哥!我们走吧!” 凌云点点头。 阴海棠略感失望地道: “帮主对我们没有一点指示吗?” 凌云没有开口。 雷始平却道: “岳大哥不是不知道蚀骨喷筒的厉害,所以他今天不带一个污衣门弟子前去赴会,阴长老当能体会岳大哥的用心。” 阴海棠渐愧万分地道: “小妹知罪,可是这也怪二位一直不肯跟大家见面,使得小妹以为岳帮主也与蒲帮主是一流人物,才有此错误之举。” 雷始平摆摆手道: “现在说这些话太迟了,不过阴长老若是真心想补过,为时未晚,你知道该怎么做。” 阴海棠沉思片旋道: “小妹知道。” 雷始平立刻道: “那就好!元凶由岳大哥自己对付,其他的人就要看阴长老了,当然污衣门的弟子也办得了,可是我觉得由净衣门来处理好一点。” 阴海棠毅然道: “是的!我们什么时候……” 雷始平笑笑道: “时间不必固定,不过岳大哥一定会配合你们的行动,到时候再相见吧。” 林玄鹤等人莫明其妙。 第卅九章 丐中之祖 雷始平笑道: “我们没时间多作逗留了,阴长老会解释一切的。” 阴海棠屈膝又跪下道: “恭送帮主!” 其他的人也跟着跪下。 凌云只好点点头道: “各位请起来,再见了。” 说着在众人恋恋的目光中与雷始平出门而去,一直走出村口,凌云才吁了一口气道: “始平!你简直胡闹,好好地多什么事,我看你将来如何了结。” 正说之间。 雷始平突然用手碰他轻声道: “别响!后面有人来了。” 他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林玄鹤气吁吁地追了上来,手抱着一床破席叫道: “帮主忘记把草席带走了。” 凌云见那床破席正是垫在石座上的,又破又脏,还蠕蠕爬动着成群的虱子不禁皱着眉头,万分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林玄鹤却压低了声音道: “凌大侠!凌夫人,二位今天表演得可真精彩。” 雷始平与凌云神色都为之一变,林玄鹤又低声道: “二位不必紧张,这件事只有贫道一人晓得,岳老弟也真够本事的,居然能把二位请来代理出席长老大会。” 雷始平脸色一沉道: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林玄鹤笑着道: “岳老弟与李飞虹在前途恭候,他们会说明一切的,不过这床草席却千万不可丢弃,因为它关系着凌大侠的生命。” 说完又作了一个诡秘的微笑,回头如飞而去。 雷始平与凌云却呆住了,怔了半天。 雷始平才懊丧地道: “我以为自己还很聪明呢?谁知道被人家耍了半天。” 凌云什么话都没有说,挟着破席,拉着雷始平怏怏地向前走去,行出里许,果然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坐在树荫下对着日光捉虱子。 雷始乎沉着脸,一直对那乞儿走去。 可是走到跟前,她又停住了,而且还皱起眉头,因为那乞儿一头疥疮,全身发着触鼻的腥臭。 雷始平好洁成癖,虽然身上也穿了乞丐的衣服。 可是她是在破庙中挑选了两个最干净的乞丐互相交换的,对着这一个又臭又脏的乞儿,她实在不敢靠得太近。 那乞丐并不理她,自顾在身上抓着一把的虱子,不过他的举动十分奇特,由胸前抓出来的虱子,放到背后去,由背后抓出来的虱子又移到胸前来。 雷始平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 那乞儿露齿一笑道: “身上的虱子太多,我在想法子减少一点。” 雷始平啐了一口道: “你从前面挪到后面,又从后面挪到前面,怎么会减少呢?” 乞儿哈哈一笑道: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可见是要饭的功夫还不够。” 雷始平怒声道: “我本来就不是要饭的。” 乞儿望了她一眼道: “我看来也不像,那你一定是最近才干这一行的。难怪,难怪,我告诉你吧,这个灭虱之法,是叫化子最高的学问,你想我们好不容易才讨得一些残菜剩饭,养自己都不够,如何还经得起这批吸血虫在身上剥削,可见这一伙又太可恶,专门在我们穷人身上吸血,驱之不去,杀之不绝,唯一的方法就是给它们来个东挪西移。” 雷始平本来以为他是真正丐帮弟子,派来这儿与自己连络的。 可是听他满口胡言,不着正经,又不像是那回事,不过他的谈吐也不像个普通乞丐,乃耐着性子道: “东挪西移就能杀死它们吗?” 乞儿哈哈大笑道: “不错,虱子是最恋家的东西,换了个地方,水土不服,马上就会得思乡病而死,这个方法百试不爽,包管灵验,我要不是看你们新干上了叫化头,真还舍不得轻易传授呢。” 这乞儿疯疯巅巅地说了一大篇鬼话,直到最后一句,才使雷始平与凌云心中一动。 凌云谦恭成性,看这乞儿年纪中旬,相信必是丐帮中的重要人物,生怕雷始平的态度过份倨傲得罪人,连忙上前一揖道: “借问前辈是……” 那乞儿白了他一眼,才懒懒地一点头道: “你可是真心叫我前辈?” 凌云一怔道: “在下当然是诚心诚意。” 那乞儿一摆手道: “慢来!慢来!你必须想想清楚才回答我那句话,因为这不是儿戏的事。” 凌云见他说话时的态度很庄重的倒是弄得呆住了,良久才道: “在下因见尊驾年事颇长,称一声前辈,乃是表示尊敬之意,此外别无用心。” 雷始平却明白了,轻轻一笑道: “云!你别忘了自己身上穿着什么衣服,这个尊呼倒是要斟酌一下。” 凌云也懂了,他此刻已是丐帮中的总头儿,虽然是冒充别人的。 第四十章 以毒攻毒 不过污衣在身,对于同道中人,自是马虎不得,然而他急于要找到原先与自己换衣的那两个的乞儿。 这乞丐一定也是污衣门中的人,这件事无须瞒他,因此一笑道: “原来尊驾是顾忌这一点,想尊驾一定知道我并不是丐帮中人。” 那乞儿点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丐帮中也不配有这等人物,所以我要特别弄弄清楚,假如你不想脱下这身衣服,我这个前辈倒是当之无愧,否则就不敢当了。” 这句话把两人又弄湖涂了,因为他们的想法正好相反,以为凌云此刻身为污衣门八结长老,又新膺丐帮掌门,那乞儿才不敢以前辈自居,谁知这乞儿的口气,居然表示他的身分尤在掌门人之上呢。 聪明如雷始平,此刻也弄得满头雾水,想想才道: “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分吗?” 那乞儿哈哈一笑道: “自然知道,他背上八个破结,再挟着掌门破席,充其量不过是个叫化头儿。” 雷始平忍着好奇问道: “既然他是叫化头儿,你还敢以前辈自居。” 乞儿哈哈大笑道: “叫化头儿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要饭的祖宗呢……” 凌云忍不住问道: “你究竟是谁?” 那乞儿笑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要饭的祖宗,本来我早已不管闲事了,都只为小儿辈们闹得太不像话,我忍不住要出来清理一下门户。” 凌云与雷始平莫明其妙,相顾对视无言。 那乞儿又沉下脸道: “你们是外行人,弄不清我老人家的辈份的,等我把那两个没出息的混帐叫出来对你们解释吧。镇江!飞虹!你们还不给我滚过来,躲在后面又想动什么歪主意?” 随着他的喝声之后,树旁的土丘后钻出两个年青的男女,正是与雷始平凌云二人换衣服的乞儿。 他们出来之后,飞步赶到那中年乞儿之前跪下,那个男的以惶恐的声音道: “老祖宗,果真是您的仙驾莅临了,弟子方才接到通报,还不敢相信,您老人家怎么会重履人间的?” 中年乞儿怒声喝道: “子孙不肖,累得我这个祖宗也不得安稳,我再不出来,你们更要无法无天了。” 男女二人跪在地上低头不敢出声,中年乞儿又喝道: “镇江,你还不好好向凌大侠磕几个响头陪罪。” 那青年人立刻转身向凌云拜下去道: “凌大侠,岳镇江罪该万死,冒犯虎威。” 凌云此刻已经知这男女二人是真正的岳镇江与李飞虹,连忙用手去搀扶他道: “岳兄!请起来,这叫兄弟如何敢当。” 可是那中年乞儿却一本正经地道: “不行!非要他磕头,二十个响头,一个也不准少。” 凌云忽然觉得肩上一麻,那只伸出去的手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岳镇江连磕了二十个响头,当他磕完抬头时,额上已肿起一个大疙瘩。 那中年乞儿余怒未息,又对那女子道: “飞虹,你也是大混帐,做出这种卑劣的事。” 那名叫李飞虹的女子连忙低首道: “老祖宗!弟子是出于无奈,因为林玄鹤通知我们说净衣门早萌异志,利用这次长老大会暗施阴谋。” 中年乞儿厉声道: “放屁!凌大侠夫妇怎么还是顺顺利利地退了出来,而且照样地登上了掌门破席。” 李飞虹嗫嚅地道: “弟子也不知道,不过据林玄鹤的通知说是阴海棠为凌大侠的风度所折,才息止了争位之心,否则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中年乞儿怒声道: “这不是很明白吗,事并不可为,只怪你们的胆子不够,德望不足,不过你们利用凌大侠这等英才前去替你们送死,实在罪不可恕。” 李飞虹嗫嚅地道: “弟子并没有存心如此,本来弟子是另外物色了替身,凌大侠伉俪是凑巧赶了来,弟子先前也不知道他们二位的身分,直到在衣服里发现了武林道中的金剑令,才发现铸下大错,所以立刻着人通知林玄鹤,叫他转告凌大侠到此相会,准备为他解毒。” 中年乞丐的脸色才缓和一点,怒声道: “就是为了你们作了这个安排,我才原谅你们一次,镇江已经磕过响头了,你准备接受什么家法?” 李飞虹嗫然道: “听凭老祖宗处置。” 中年乞丐想了一下道: “掌嘴二十,不见血不算。” 李飞虹叩了一个头道: “多谢老祖宗慈悲。” 说完立刻自己动手,左右开弓,猛掴了自己嘴巴,打到第三下时,她的口角已经渗出鲜血。 可是她不敢停止,也不敢减轻力道,二十个嘴巴打完,两边的脸颊又红又肿,痛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凌云与雷始平都怔住了,对于已经所发生的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可是最令他们困惑的是这个中年乞丐,他的身上并没有丐帮的职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分,为什么岳李二人要对他如此尊崇畏惧呢? 中年乞儿这时才微笑对凌云道: “凌大侠英风侠骨,为老朽平生仅见的无双奇士,老朽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武林中有此绝世英才,一心贤侄总算是有见识的,没把你这一块奇材给糟塌了。” 凌云听得更奇怪了,这个乞丐的年纪看来不过五十岁左右,比自己的师父一心道长还年轻,可是他居然把一心叫做贤侄,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倚老卖老。 那乞丐好像看出凌云的疑惑,乃笑笑道: “凌大侠也许觉得老朽太狂妄了一点吧?” 凌云讪然道: “这个小子怎敢,但不知老前辈与家师是什么渊源?” 乞丐一笑道: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老朽在当叫化的时候,令师不过刚入门,老朽与武当的交情该从紫虚道长那一代算起。” 凌云一惊,几乎失声叫了起来。 那乞丐又笑道: “凌夫人,听说你闺名叫雷始平,恭喜!恭喜!雷晓莹的悠悠长恨,到了你这代终于平服下来了。” 雷始平也脸泛异色,她与云结合的因果,除了武当掌门一心道长外,从无别人知晓,而这个乞丐却能一口道出,看来他果真有些鬼门道。 可是恨天姑姑雷晓莹死后已百年,这家伙跟她是同一时代人物,怕不有一百多岁了?除非他是妖怪才活得那么久。 那乞丐倒是略带感慨地道: “想老朽当年与紫虚道兄谈长生之道,恍如日前之事,而故人骨已朽。” 凌云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您今年究竟高寿几许?” 那乞丐微笑道: “要饭的那里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勉强算,三个甲子大概是有的。” 三甲子,一百八十年,人寿能高到这个程度,无怪两个年青人听来不相信,那乞丐却笑道: “说来好笑,老叫化子能活到这么久,还是紫虚道兄传授的法门,可是他身死已在百年,老朽还活在世界上。” 凌云怔了一怔才道: “道家虽有长生之诀,却从来没有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那乞儿一叹道: “长生之结果无他,唯一空字而已,老朽所以能虚渡痴长,全得力于一个闲字,九十年前我要是不摆脱那个掌门人的头衔,今天恐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凌云盘算一下岁月,忍不住叫起来道: “老前辈!您可是侠丐雷天化前辈?” 乞儿一点头道: “不错!不过这个名字很少有人记得了,不是大侠提起,老朽自己也忘了。” 侠丐雷天化是丐帮上四代的掌门人,也是丐帮中唯一与武林中打交道管闲事的人,因为他生具一付娃娃脸,也有人叫他长春侠,据说他在百龄退休,将帮主交出而不知所终,却想不到今天依然健在。 凌云一面想,一面用眼睛在他身上搜索着。 雷天化却微微一笑道: “人总还是要老的,死的,长春侠到了一百八十岁,要是还像从前的娃娃脸,那就成妖怪了。” 雷始平颇感兴趣地道: “老前辈,真想不到您有如此长寿,看来您还有不少年好活呢?” 雷天化看她一眼笑道: “凌夫人!你不必叫我老前辈,假如你不反对,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雷始平一怔道: “大哥?” 雷天化笑着道: “是的,晓莹是我的堂妹,他跟李剑豪的事我非常清楚,当年我也是为着晓莹打不平,闹上武当山,结果我自己反而被李剑豪说服了。” 雷始平笑问道: “他怎么说服你的?” 雷天化道: “我生个异禀,不见衰态,李剑豪那时已当了武当掌门,他接见我之后,传授了我一些长生之道,我试行一段时间,发觉果然有些道理,从此就跟他交了莫逆之交。晓莹也是因为接受我的劝告,才归隐在武当山后,我虽然活得那么久,心中对那位堂妹仍是感到有点歉意,因为我没有帮成她的忙。” 雷始平一笑道: “所以你要认我做妹妹了?” 雷天化点点头道: “不错!好在你也姓雷,权当晓莹没有死……” 雷始平笑道: “好吧!大哥!反正恨天姑姑的心愿已经达到了,您可以把我当作她。” 雷天化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 雷始平用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岳镇江与李飞虹道: “这两个人该放他们起来了。” 雷天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叫道: “对了,不是你提起我差点就误了大事,飞虹,你还不赶快把凌老弟的毒给解了,他现在是我的妹夫,假如他有个三长两短,不仅这个妹妹不饶我,连骨化成灰的那个妹妹也会阴魂不散缠着我……” 凌云忙道: “前辈!我没有中毒,那杯毒酒喝下去好像对我并没有影响。” 雷始平也道: “是啊!我想那毒酒是用来对付阴海棠的,凌云大概没有中毒。” 雷天化笑笑道: “妹妹!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雷始平微笑道: “我不过是按照情理推测。” 雷天化道: “你把推测的情形说出来听听看?” 雷始平想想道: “管不死的毒酒大概经过特殊的配制,刚倒出来的时候是没有毒的,在风中过了一会儿,毒性才发挥出来,计算时间,刚好可以毒到第二个人,按照惯例,第二个饮酒的应该是阴海棠,谁知凌云不懂规矩,竟递给管不死自己了,管不死不敢喝,又不敢说出来,只好跟言必中胡闹一阵,假把酒泼翻在地下。” 李飞虹听得连连点头道: “凌夫人果然冰雪聪明,把内情分析得如同目见,管言二人的阴谋,只有林玄鹤一个人知道,他们的确是想藉此除去阴海棠,以达成吞整个丐帮的目的。” 雷天化却骂她道: “混帐!你还不快点给凌老弟解毒,再耽误下去,你负得起责任吗?” 李飞虹苦着脸道: “老祖宗!您还没有把虱子给我。” 雷天化眨眨眼道: “你自己没有吗?” 李飞虹道: “弟子的衣服与凌大侠伉俪换过了,一只也找不到,我们原来是打算把凌大侠邀到原先的破庙中去解毒的,给您这一耽误,恐怕来不及了。” 雷天化恨骂一声,还是在身上抓出一把虱子,李飞虹接了过来,毫不考虑地丢进口中嚼烂了。 雷天化身上已经够脏了,他身上抓出来的虱子自然更脏,李飞虹嚼得津津有味,凌云与雷始平却看得要作呕。 谁知雷天化突然对凌云道: “老弟把嘴张开,好让飞虹把解药喂到你肚子里去。” 雷始平一怔道: “解药!是不是那……” 她说着也觉得恶心,所以指着李飞虹的嘴以示意。 雷天化笑道: “你不要嫌脏,要想救凌老弟的命,还非此不可。” 凌云听了大急道: “我没有中毒。” 岳镇江一叹道: “凌大侠!你确已中毒,不赶快救治就来不及了,言必中与管不死居心阴恶,安排下一石二鸟的毒计,药酒用来对付阴海棠,席上的毒虱用来对付你。” 雷始平急道: “席上毒虱?” 岳镇江道: “是的!那草席上的虱子经过管不死用毒药喂过,饿了三年,毒性更剧,凌大侠在席上坐了很久,一定被它们咬过。” 凌云摇头道: “我倒不觉得。” 雷天化却问道: “你有没有感到浑身乏力?” 凌云想到刚才要拦阻岳镇江磕头的情形,心中微动,连忙试着运气,居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雷始平看他的脸色不正常,连忙问道: “云!你是不是中毒了?” 凌云皱起眉头道: “好像是的,我全身都麻木了。” 雷天化正色道; “这还是开始,再过半个时辰,毒气攻心,全身肿得像个水桶,连仙丹也救不了你。” 雷始平急了道: “云!你快把嘴张开吧。” 凌云刚把嘴张开,李飞虹已跳了起来,将嚼烂的虱子连同他口中的鲜血,一起喷到他嘴里去。凌云只觉得奇腥刺鼻,忍不住就要吐出来,可是李飞虹的动作更快,突然冲上去,吻着他的嘴唇,一口气直渡过去,凌云全身乏力,自是无法抗拒,只得把那口脏东西硬咽了下去。 李飞虹退了开去,望见雷始平的脸上微有异色,连忙解释道: “对不起,凌夫人,为了救凌大侠,我只好事急从权。” 雷始平微笑一下以掩饰心中的不快道: “这就行了。” 雷天化道: “行了!这是以毒解毒的方子,虱子咬的毒,必须以虱子来解,再加上女人的舌尖鲜血为引子,毒性解除更快,凌老弟!你现在试试看。” 凌云屈伸一下四肢,又试着一运丹田的气,发现不但恢复了原状,而且比先前还要舒服一点。 李飞虹轻垂眼脸道: “凌大侠,妾身等内咎颇深,为补前愆以表歉意,妄身特将丹田心血聚于舌尖,化在解药中,使大侠不仅立刻康复,而且还可以略增内力。” 凌云生性忠厚,见她两颊浮肿,口中犹有血水外溢,内心非常不过意,连忙道: “李大姑何必要这样苦自己呢?” 雷天化却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弟中毒也是为了他们的原故,所以我刚才叫她掌嘴,原是想叫她用嘴皮上的血来和药以增神效,她大概不过意,居然咬破舌尖,这一来毒药反而变成补药了。”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舌尖连心,那痛苦一定很难受,李大姐怎么忍得住的?” 李飞虹苦笑道: “妾身听林玄鹤转述凌大侠参加长老大会的情形,以凛然大义,将阴海棠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都感化过来了,心中十分感动,歉意也更深,只要凌大侠我有所补偿,妾身死犹不惜,岂在一点轻痛。” 她说话时目中略露激情,雷始平这才注意到她虽然脸上浮肿,却另有一种动人的风情。 先前互相易衣之际,因为她穿着蔽衣,发如飞蓬,皮肤上蒙着一层灰垢,不容易看出来。 现在她的头发略加梳理,穿着自己衣服也十分合体,竟然不比自己差到那里,不禁妒生心底,冷笑一声道: “我倒没听说虱子可以当补药吃的。” 雷天化笑道: “虱子不离人,人身上养着虱子,它们整天以人血为粮,吸取人体的精华,自然是一服大补剂,而且凌老弟中的是虱口叮剧毒,飞虹以心头热血去克制它,才使它变为滋补身体的圣品,这是以毒攻毒的道理,天下最毒妇人心,最长妇人舌,心血经由舌尖,乃天下至毒之最。” 他看出雷始平心中不高兴,所以才故意说笑话想冲淡一下气氛,但是雷始平却不肯放松,依然冷笑道: “李大姊先前为蔽衣污尘所蒙,看不出真面目,现在尘尽光生,想不到竟是一位绝世丽人,为了拙夫,那些事实在太唐突佳人了一点。” 岳镇江也看出气氛不太友善了,连忙一笑道: “凌大侠帮了丐帮一个大忙,而且还是为我们受的毒,李家妹子是应该效劳的,虽然着男女之嫌,却是事急从权。” 雷始平装作不在乎地道: “事并不急,何须从权。” 岳镇江皱皱眉头道: “这事只有女人能做,我们污衣门弟子习于与蚤虫为伴,夫人怕受不了那种肮脏。” 雷始平沉声道: “假如事关拙夫性命,别说是几头蚤子,就是一堆粪,我也不会嫌臭。” 李飞虹脸色一变道: “凌夫人,早知道你如此多心,妾身也不会多事了。” 雷天化一瞪眼,喝道: “飞虹!你是为了丐帮行事,不准说那些不相干的废话。” 李飞虹不敢顶撞他,无限委屈地道: “老祖宗!弟子不能受那些无端的侮辱。” 雷天化怒声道: “当了叫化子就得受气,假如你连这点修养都没有,还配当八结长老吗?” 李飞虹眼睛红红地道: “是!弟子知罪,可是凌夫人的误会还没有消除。” 雷天化哼声道: “那归我来解释?” 说完又对雷始平轻轻一叹道: “妹子!我这老哥哥足足大你一百多岁,阅人无数,有几句话不得不特别关照你,因你跟晓莹几乎是一个脾气,她含恨以终,你虽然比她幸福,可是这份幸福还得自己去维持,以免步了晓莹当年的覆辙。” 雷始平听了心中一动问道: “恨天姑姑当年怎么样?” 雷天化一叹道: “李剑豪当年对晓莹并非无情,一直到他出了家入了道籍,心中仍是对她念念不忘。” 雷始平不信道: “那他为什么不肯与恨天姑姑结为夫妇呢?武当门人弟子很多,并不一定非要他当掌门人。” 雷天化道: “李剑豪可能有过那个意思,却是晓莹逼得他不萌此想,男人需要一个庄娴的妻子,晓莹表现得太能干、太倔强,所以后来我对李剑豪倒是十分同情,往者已你必需引之为诫。” 雷始平默然不语。 雷天化又道: “今天的事也许用不着飞虹代劳,但也不是你办得了的,因为嚼虱和血,必须由处女行之,仓促之间,实在找不到别的人。” 雷始平红着脸讪然笑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雷天化微微一笑道: “我不晓得你的醋劲这么大。” 这句话使得雷始平与李飞虹都感到很不好意思。 岳镇江这时才笑笑道: “老祖宗!你与凌夫人认了亲,我们就得另外见礼了。” 说着就要跪下去。 凌云连忙道: “岳兄!这万万使不得。” 雷始平也道: “这只是我与大哥之间的事,跟各位牵不上关系。” 雷天化也笑道: “镇江!穷家帮中的弟子很少知道我这个老怪物尚在人间,你这么一来,倒是搅得大家都不方便,不过我得问你一句,凌老弟已经由净衣门公开推选为丐帮掌门,虽然他是顶着你的名字去参加的,以后召开长老大会时,你又要如何对大家解释呢?” 岳镇江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讷讷地道: “这个弟子也感到很困难。” 雷始平连忙道: “以前你为什么没想到呢?你在衣服上将掌门人的膺任仪式都注好了,可见你是早有安排。” 岳镇江讪讪地道: “那……那是……” 雷天化沉声道: “那究竟是什么?你不要吞吞吐吐,既然你早有安排,便应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岳镇江顿了一顿才道: “原来我并没有想到凌大侠夫妇会来,事先另外找了两个替身,因为林玄鹤通知我说净衣门早有夺取掌门之意。” 雷始平忙问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利用我们呢?” 岳镇江十分为难,用眼望着李飞虹,李飞虹勇敢地道: “岳大哥,这主意在我出的,你仅说出来好了,老祖宗要怪罪也不与你相干。” 岳镇江这才嚅嚅地道: “我们知道此去必无幸理,可是长老大会又非去不可,这是规矩……” 雷始平道: “你们已经三年没参加了?” 岳镇江道: “不错!所以这次非去不可,依照帮规若是连续四年不出席,便算放弃权利,净衣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掌门之位,可是我们等了很久,原先准备的两个替身还没有来,时限将过,我们正在旁徨无计之时,恰好凌大侠夫妇到来,而且还自动地要求与我们交换衣服。” 雷始平一笑道: “所以你们将计就计,把我们赶去送死,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如意。” 岳镇江低头不语。 凌云不过意地道: “始平!你怎么可能这样说呢?” 雷始平冷笑道: “这根本就是事实。” 岳镇江抬起头来道: “不错,在净衣门的计划中,原就是利用这个长老大会来杀死我,所以凌大侠能够顺利地完成仪式,全身而退,实出我们意料之外。” 凌云不信道: “这只是言必中与管不死捣的鬼,那个阴海棠并没有这个意思?” 岳镇江轻笑道: “阴海棠也不是好人,她后来的改变实出人意料,她对我们准备使用替身之事早已在意料之中,我找来的两个替身,连同两个三结弟子都被她派人杀死在半途,她是存心让我与李大妹自己前去送死。” 凌云不禁一怔。 岳镇江又轻叹道: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阴海棠没想到言管二人连她也在算计之列。” 雷天化怒声道: “混帐!混帐!你们都是一批混帐!” 岳镇江不敢作声。 凌云还是替阴海棠辩解: “我看她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 岳镇江道: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可是我的两个替身与两个门下弟子的确死在她手中,他们都是中了飞茫针,那种暗器是莺歌部的独家标记。” 李飞虹忍不住又道: “这一点我倒是有个解释,但是希望凌夫人不要再起误会。” 雷天化怒道: “有屁快放,少说废话!” 李飞虹瞟了雷始平一眼才道: “阴海棠原有谋位之心,可能见到了凌大侠的风度人品,临时改变了主意。” 凌云连忙道: “这是从那儿说起。” 雷始平却一笑道: “我倒觉得李大姊的话很有道理,那个阴海棠对你的确是情意绵绵。” 凌云蹙额道: “始平!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雷始平正色道: “我说的不是笑话。” 凌云还待辩驳。 雷天化却摆手道: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话的时候,镇江!你打算怎么办?” 岳镇江苦笑一下道: “原来我以为此行必无结果,因为我知道阴海棠逼我前去,是要我死在蚀骨喷筒之下。” 雷始平恍然道: “难怪我问她为什么允许管不死的手下带着那种毒器前来参加大会时,她答不出话来了。” 雷天化却庄容道: “掌门人身份已定,假如换了一个人,势必酿成轩然巨波。镇江,你既然打发替身前去,倒底是准备如何结局?” 岳镇江道: “我知道这个替身一定无法生还,根本没作以后的打算,只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拖三年。” 雷天化沉声道: “现在呢?” 凌云连忙道: “现在且喜事情有了结果,岳兄大可顺理成章地担负起掌门之职。” 岳镇江摇头道: “不行!净衣门中只认识凌大侠。” 凌云急了道: “我不能一直冒充下去。” 岳镇江想了一下道: “那自然不好,可是又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大侠,唯一的方法只有我谢绝人世,世上便只有一个岳镇江了。” 凌云大急,连连摇手道: “不行!不行。” 李飞虹一笑道: “岳大哥不必死,凌大侠也无须冒名顶替。” 雷天化连忙道: “那怎么可能呢?污衣门中弟子可不认识凌老弟。” 李飞虹道: “掌门人已立不容改换,掌门人的名字可以变过来,凌大侠在下次长老大会时,公开宣布更改本名,净衣门绝不会反对,污衣门中,我与岳大哥可以作主,穷家帮中有着天下第一剑手作为掌门,正是无上光荣之事。” 凌云更急了道: “这更不行了。” 李飞虹笑道: “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好在大侠已经脱离了武当门户的纠纷。” 雷天化也点头道: “这全是个良策,穷家帮被蒲人莫那个混帐弄得四五分裂,得凌老弟出来整顿一下实属大幸。” 他见凌云还要拒绝,连忙对雷始平道: “妹子!看在老哥哥的份上,你劝劝凌老弟替我这些不肖子孙抱口气。” 雷始平想想道: “云!看来你只好接受了。” 凌云一急道: “始平!你怎么也这样说呢?” 岳镇江急得跪了下来道: “凌大侠!假如你不答应,我与飞虹就成了丐帮中的罪人,只有自绝以谢。” 雷天化也沉声道: “老化子不能看着穷家帮衰微下去,必要时我只好杀尽天下乞丐,假如没有人管束他们,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干出来。” 雷始平一触凌云的肘拐道: “云!你听见了吗?因为你一个人,牵涉到千万条生命呢。” 凌云重重一顿脚道: “始平!你坑死我了。” 雷始平连忙朝岳李二人一示眼色,他们何等乖觉,立刻跪了下来同声道: “弟子参见帮主。” 雷天化也跪了下来,朝凌云叩了一个头。 凌云赶紧扶他起来道: “老前辈!您这是干吗?” 雷天化庄容道: “穷家帮辈份虽严,礼数尤明,我虽然也当过掌门人,身份却高不过你,这个头是必需磕的,此后连我也得接受你的命令。” 凌云莫明其妙。 岳镇江却正色道: “老祖宗的话很对,丐帮中只有帮主是至高无上的,所以蒲帮主在世之日,老祖宗明知他胡作非为,却不敢制裁他。” 雷始平眼珠一转道: “帮主的权限有这么大?” 岳镇江点头道: “不错,蒲帮主生前接纳宫庭的聘请,我们明知其非,却不敢违抗他,他曾经下令叫我们到宫庭中去帮他的忙,逼得我们只好远远地躲开他。” 雷始平哦了一声道: “所以每次开长老大会时,你们总是不出席。” 岳镇江轻叹道: “是的!我们不敢去!” 雷始平忽然道: “那么凌云当了帮主以后,他的一切行为你们都无法干涉了?” 岳镇江连忙道: “那是当然。” 雷始平飞快地道: “好!现在我代他宣布一件事……” 李飞虹抬起头道: “请夫人原谅,若非帮主授意,任何人都无法代宣指令。” 雷始平顿了一顿才对凌云道: “你肯授权给我吗?” 凌云怔了一怔,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枪。 雷始平略感不悦道: “云!你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信任吗?” 凌云想了一下才点头道: “始平!我信任你。” 雷始平笑笑道: “现在我能讲话了吗?” 李飞虹点头道: “自然行了!可是帮主仍有最后决定之权,夫人的指令仍须得到帮主的认可。” 雷始平微微变色,冷笑一声道: “看来你们仍是对我不够信任,以为我会……” 第四十一章 鱼龙玄功 雷天化忙道: “妹子!你别多心,这是帮规所限,并非他们对你不敬,你就是想砍全帮弟子的脑袋,只要帮主点点头,全帮的人不敢有一个违命。” 雷始平微笑道: “那我倒要试试看。” 凌云大急道: “始平!你不能乱来。” 雷始平斜了他一眼道: “你急什么?我的话未必能作数,你不认可,只是等于放屁一样。” 凌云讷讷地道: “始平!别恶作剧了,我知道你不会令我作难的,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雷始平一笑道: “我这句话可能被认为恶作剧,可是我非说不可,我要岳、李二位把衣服跟我们换回来。” 此言一出,丐帮中三人都为之一愕,良久李飞虹才道: “妾身自当原衣壁还,可是帮主……” 雷始平冷冷地道: “帮主怎么样?” 李飞虹吃吃地道: “帮主为丐帮掌门,应该穿着蔽衣,以为天下弟子门人表率。” 雷始平哼声道: “这是谁规定的?” 李飞虹道: “穷家帮第一任帮主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历任帮主须由污衣门中担任,也是这个原故。” 雷始平一笑道: “假如帮主宣布从现在开始违反这个规定,是否有效?” 李飞虹无法答覆这个问题,只好把眼睛望雷天化,希望他能解答,可是雷天化也被怔住了。 倒是岳镇江很干脆地道: “有效。” 李飞虹大急道: “岳大哥!你……” 岳镇江轻轻一叹道: “帮主本人不是吾辈中人,他所以答应出任艰钜,已经是委实不容易了,我们不能用一些死的成例去限制他,而且帮主身怀金剑,为一众武林的表率,岂能穿得一身破破烂烂的?” 凌云正想开口说话。 雷始平却怕他提出相反的意见,连忙抢着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拙夫虽然只是剑派盟主,可是他那柄金剑乃是武林粲首少林所赠,一剑在身,举世同钦,他并不仅仅代表一个穷家帮。” 凌云也没有说话了,他心中并不着重外表穿戴什么,可也不想当什么丐帮掌门,事情扣在他的头上,他无法推辞,然而要他带着丐帮的表记与天下人见面,他也觉得太过招摇。 李飞虹见凌云不作表示,只得问雷天化道: “老祖宗!您老人家的意思如何?” 雷天化一叹道: “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掌门人自己有权决定一切,我反对也没有用。” 岳镇江却正容道: “弟子对门人所决定的一切无以置词,但希望掌门人仍以丐帮为重。” 凌云一愕道: “岳兄此言怎讲?” 岳镇江叹道: “帮主的衣着弟子管不着,却希望帮主给我留一点本色。” 凌云还没有懂他的意思。 雷始平却笑道: “岳长老不必担心,我敢担保凌帮主不会叫你们污衣门弟子改变服色的。” 岳镇江慰然道: “弟子所求也仅是如此。” 凌云总算也弄明白了,连忙道: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本人是不得已,何敢破坏贵帮的规矩。” 雷始平微笑道: “云!你别忘了现在你是什么身份,那个贵帮二字用得欠妥当。” 凌云被他说出语病,脸上不禁一红道: “其实我这个帮主也不过是客串性质,我把事情作个交代,最后还是请你们另选贤能。” 雷天化长叹一声道: “老朽亦知帮主非吾辈中人,其奈小儿辈中人才凋落,无一堪当此任者,勉强以不堪者入选,如前任蒲人英者,反速以祸,故不得请帮主勉为其难,则丐帮幸甚,天下幸甚。” 凌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可是觉得雷天化的话,似乎太令岳镇江难堪了一点,连忙道: “岳长老才器人品,并不比我差。” 雷天化轻咳一声道: “镇江算是不错的,可是他才气有余,魄力不足,能守成不足以任艰,假如没有什么意外的灾变,他或许可以独当一面。” 凌云不以为然道: “我行事优柔寡断,更谈不上魄力二字了。” 李飞虹斟酌良久,终于忍不住道: “帮主既然已锐身以艰巨自任,就不必再客气了,属下对帮主相知不深,但是感到帮主有一种天然的服人之威,这是岳大哥无论如何所及不上的。” 岳镇江也诚恳地道: “李大妹所言极是,属下自审相去帮主甚远,是以衷心表示臣服,阴海棠中途变计,也是为了受帮主风仪所折服而致,今天假如是属下自己来赴会,其结果绝不会如此圆满。” 凌云还想说话。 雷始平却庄容道: “云!我是最了解你的,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你自认优柔寡断,其实是你的仁厚谦逊之处,你不是没有魄力,而是处处地方我抢先替你作主,使你无法表现自己的魄力,虽然你有很多地方迁就我,可是你自己心中仍是有着一贯的主见,那是我无法动摇的,譬如说,我现在叫你接受二王子的聘请,到宫庭中去谋求发展,你肯答应吗?” 凌云一怔道: “始平!你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雷始平笑笑道: “浪迹江湖,倒底不是正途,而那个二王子的确还够得上人龙之选,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倒是真有这个意思。” 凌云连忙道: “不!我不能答应。” 雷始平一笑道: “这就是了,在大事上你仍有自己的主见,绝不会受我的影响,这就是你的魄力。” 凌云松了一口气道: “始平!我真不明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为了要我表现一下我的魄力吗?” 雷始平笑笑道: “是的!我必须使你表白一下自己的魄力,否则我很怕自己活得不长命。” 凌云一怔道: “始平!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呢?” 雷始平目视雷天化与岳李二人道: “现在你们该放心了吧!你们丐帮的暗杀手段,层出不穷,我真担心自己会死得不明不白。” 那三人居然都垂下头来,不敢作声,凌云看看他们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不禁微怒道: “你们是否想……” 雷始平一笑道: “我敢担保现在不会了。” 雷天化深恐激起凌云更深的反感,连忙道: “帮主!大妹子聪慧过人,老朽实在担心,不过绝无对她生不利之心,最多……” 雷始平冷笑道: “最多把我们隔开是不是?” 雷天化一叹道: “大妹子!你既然把我们都看透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可是我此举并无私心,我相信你会原谅的。”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我是没问题,不过帮主是否能原谅我却不敢担保了。” 凌云庄容道: “雷前辈,岳李二位长老,这个帮主本非我所愿担任,完全是被你们逼上梁山才答应干的,可是我既然干上了,就要诚心正意告诉你们一句话,处世之道无他,唯一诚字而已,我不以机心对人,也不希望人以机心待我。” 岳镇江与李飞虹同时跪了下来道: “属下不敢。” 雷天化也跪了下来道: “帮主!这两个娃娃绝对不敢对大妹子生异心,事情要怪我老叫化子。” 凌云拂拂手道: “各位请起来吧!事情说过就算了,不过我希望你们别再对始平猜忌之心,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出任掌门也是她促成我答应的,她自然也会为了丐帮的利益而尽心的。” 雷天化愧然道: “是!只怪老叫化子有眼无珠。” 雷始平笑着拉起雷天化道: “大哥!起来吧,真想不到你对丐帮看得比这个妹妹还重要呢?” 雷天化被拉了起来,犹自愧颜无地,讪讪地道: “大妹子!老哥哥该死,你爱怎么处罚我都行。” 雷始平一笑道: “那很容易,我罚你把刚才通信的手势教给我。” 雷天化一怔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始平微笑道: “我并没看出来,只是觉得你的手指头动得很奇怪,他们两个人的头也点得很奇怪,再看看你们的表情神色,自然不难想到你们心中的意思。” 雷天化一叹道: “你有这个本事,何必还学那种手势交谈的方法呢?” 雷始平道: “不!我觉得这种通信方法还是有可有处,只要在使用时能做到不动声色,依然大有妙用。” 雷天化轻叹道: “大妹子!我之所以猜忌你,就是因为你太聪明,现在我可改变想法了,你越聪明,越高兴,有你在帮主身边辅助他,天下无事不可为,我再也不必为穷家帮的事操心了。” 雷始平沉声道: “别说废话,你倒底肯不肯教?” 雷天化连忙道: “教!教!我不但要把丐帮的独门手语法教给你,而且把掌门铁钵令上的鱼龙变化十八连环手式也教给你,以后我老头子就可以不管事了。” 李飞虹一怔道: “老祖宗!您……” 雷天化一瞪眼道: “我知道这是帮主的独门的功法,可是凌帮主专心剑术,这些玄功变化对他并无益处,而铁钵令被管不死夺走了,且不论他是否能参悟那些秘诀,我们总得有个准备,除了我这个大妹子,没有人更适合继承这种手法。” 李飞虹默然不语。 雷始平却微微一笑道: “大哥!你所说的鱼龙变化可是铁钵令上的玄功记载?” 雷天化点头道: “不错!那上面共有二十一式变化,为丐帮祖师爷躐蹋仙醉丐所创,可是后继的掌门人没有一个能学全的,我参悟了十八手,已是最高的记录了。” 雷始平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授下去呢?” 雷天化摇头道: “祖训如此,掌门人全靠自己去揣摸,能得多少算多少,因为这二十一手千变万化可穷天地造化之奥,然而全在人的心性修为,心性愈劣,所得愈少,这样才不至有人仗之为恶,蒲人英任掌门二十年,大概只参悟了六七手。” 雷始平点点头道: “那么你传给我不是违背了祖训吗?” 雷天化道: “你不是丐帮中人,自然不算违背祖训。” 雷始平道: “学会那些变化要多久?” 雷天化想想道: “以你的资格悟性,最少也得三个月。” 雷始平一怔道: “要这么久?” 雷天化长叹道: “三个月你还嫌长,要知道我一百多年来的苦修,才换来这点成绩。” 雷始平摇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已经叫阴海棠率人到京师等候。” 雷天化道: “让帮主一个人去好了。” 凌云正要表示反对。 雷始平却忽然点头同意道: “这倒是件好事,假如凌帮主要想正名而取得净衣门的承认,我不去一定可以办得更顺利点。” 雷天化连忙道: “大妹!我没有这个意思。” 雷始平微笑道: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却也是你们的希望,大哥!你说对吗?” 雷天化似笑非笑,脸色现得十分难看。 凌云皱着眉头,表示不愿意。 雷始平又笑着道: “云!你只管放心去好了,有岳长老跟着你,再加上你一片待人诚心,我相信凡事都可迎刃而解,好在三个月的时间一瞬即过,小别亦别有一番滋味。” 凌云被她这一说,倒是不好意思再儿女情长了,不过他脸上的勉强之色却非常明显。 岳镇江怔了一怔道: “只有我一个人陪着帮主去?” 雷始平道: “不错,帮主平常都是由我代他出主意,你大概也是由林大姊拿主意的时候居多,这下子该你们两个男人自己学学当家了。” 凌云倒还无所说服力,岳镇江却十分难堪,讪然红着脸道: “我觉得由李大妹去妥当得多,净衣门由阴海棠主掌。 莺歌部中更是以女人居多,我实在怕跟女人打交道。” 雷始平哈哈一笑: “女人又不会吃了你,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放心交出来,你一个光杆还怕什么?” 李飞虹飞快地掠了他一眼道: “岳大哥!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这次去一切由帮主作主,你不过是追随左右,听令行事而已。” 岳镇江不响了。 雷始平却笑笑道: “李大姊!我把你留下来的意思你明白吗?” 李飞虹庄容道: “夫人的意思妾身当然明白。” 雷始平嗤声一笑道: “我相信你一定弄错了,凌帮主与我之间的感情可渝金石,我绝不担心他会为别的女人而变心,否则我怎会使他一个人单独去见阴海棠呢?” 李飞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她依然很平静地道: “夫人见解极是,妾身没有想到那上面去。” 雷始平笑笑道: “可是你先前的确是认为我在吃醋。” 李飞虹煞白了脸道: “妾身怎敢,夫人貌拟天人,才智绝俗,与帮主是一对无双佳偶。” 雷始平笑笑道: “敢不敢与想不想是两回事,对帮主动心的女子也不是从你开始,剑皇帝的女儿司空慕容,青城门下的柳菲菲,云台双英,对帮主都怀着一份相思,你又何必不敢承认呢?” 李飞虹脸色一变,咬着牙,忍住眼泪叫道: “凌夫人!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凌云也觉得雷始平的确太过份了,沉下脸道: “始平!你不能这个样子。” 雷始平不理他,却笑着对李飞虹道: “李大姊,我要你跟我一起学鱼龙十八连环手。” 李飞虹大感意外地道: “我……” 雷始平笑笑道: “不错!我相信雷大哥早有这个意思了,我不能插进来抢走你的机会。” 雷天化怔然失声叫道: “妹子,你是妖怪,你怎么又知道了?” 雷始平一笑道: “当你宣布要教我那十八连环手变化时,看看李大姊的神色,我就明白了。” 雷天化一叹道: “妹子!你真了不起,老实说我的确对飞虹透露过那个意思,因为我实在不愿意让百多年研究的一点心得失传,而飞虹也算得是个人才,可是我们都为一个难题而未能实行。” 雷始平笑道: “是不是为了祖训?” 雷天化点头道: “不错!我们都是丐帮中的人。” 雷始平笑笑道: “所以我帮你解决这个难题,我不是丐帮中人,你教给我,我又传给李大姊,这样既不违背祖训,又可以把这一套武功留传到丐帮中,岂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雷天化高兴得大叫起来道: “不错!不错!我说不出对你有多感激,你真是丐帮中的大恩人。” 雷始平一笑道: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受惠人,要不是你们墨守成规,那里有这个外人能沾到的便宜。” 雷天化庄容道: “妹子!话不是这么说,祖训不可违,礼数不可废,一个帮会要想发扬光大,完全在于这种尊长重诲的精神。” 雷始平摆手道: “别跟我说这一套,我听见就讨厌,一个活人偏要受这些死规矩的约束,活生生的人-偏要受冢中枯骨的约束。” 凌云听得大不以为然,连忙庄容道: “始平,这是武林中的传统精神,各大门派都是靠着这种精神,才能永垂不朽,你不是也受着恨天姑姑的约束吗?” 雷始平一笑道: “那是因为武当派了你进来,要是派来的是个我不中意的人,说不定我会杀了他,在武当山大开一次杀劫。” 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雷始平笑笑道: “我把你们都吓着了吧。” 凌云怔然道: “是的,始平,我没想到你会有这种可怕的思想。” 雷始平一笑道: “你现在还可以休了我。” 凌云瞪大了眼,良久才道: “始平,你知道我不会的,可是我求你不要使我痛苦。” 雷始平也转为柔声道: “云,你放心好了,我因为受了宗仪与上一代雷长恨的影响,的确萌过那种思想,可是见到你之后,我觉得上天对我太仁慈了,我不会逆天行事的,妇人出嫁从夫,你就是我的一切,我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了。” 凌云这才一松神色道: “始平,我相信你!”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而且言非所问,可是雷始平却能明白他心中的意思,慰然一笑道: “云,我也绝对不负你的信任。好了,你跟岳长老走吧。” 凌云怅然道: “现在就去?” 雷始平道: “是的,早离早聚,也许不到三个月,我们就见面了,这一段时间内,我无法照顾你,你可得自己保重了。” 言短而情长。 凌云从来没有尝过别离的滋味,当着人面,他也无法作更多的表示,只是恋恋地看了她一眼,怀着一腔离情,招呼岳镇江走了。 走出两三丈远。 雷始平忽然又追上来道: “云,还有一件事,我要特别提醒你,你到了京师之后,不妨利用丐帮的力量,把易华容的下落打听出来,可是别急着去见她,等我来了再作决定。” 凌云点点头,然后才真正的走了。 雷始平一直呆呆地目着他们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目中禁不住浮满了泪光,李飞虹过来扯扯她的衣服道: “凌夫人,你真的放心让帮主一个人离开?” 雷始平擦擦眼泪道: “是的,我对他绝对放心,而且为了日后的平静,我必须这么做。” 李飞虹表示不解道: “这是怎么说呢?” 雷始平忽然一笑道: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跟着他,有许多追求他的女子老是以为我在中间作梗,所以我离开他一段时间,给她们一个机会,然后她们才知道除了我之外,他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了,也好叫她们死了心。” 李飞虹迟疑片刻才道: “夫人不觉得太冒险吗?” 雷始平笑道: “我从不作冒险的事。” 李飞虹低下头去,脸色变得十分阴暗,而雷天化也在催促她们上道走向另一个地方。 巍峨的紫禁城,充满了帝都的繁华。 尤其是入夜之后,闰康里巷,丝竹管弦不绝,鬓影钗痕粉杂,更是王孙公子,表现一掷千金作缠头的豪情时候。 一家高大的门楼,高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灯笼的油纸写着翠红书寓四个大字,气派显得很不凡。 第四十二章 侠士赏花 这是京都新开张的一家书寓,寓主秋海棠风华绝代,弹得一手好琴,唱得一腔好曲。 琴也醉人,曲也醉人,醉人处犹不至此。 因为这家书寓中除了秋海棠之外,还有着十几名妙龄雏妓,十五六岁年华,个个都是色艺俱佳。 所以开张不过五天,早已风靡了京都的翩翩少年,大家像一窝蜂似的拥到这儿来,几使户限为穿。 这不过是前四天的事,今夜却显得特别,高挑的灯笼依旧照着高大的门楼,二更过,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然而翠红书寓前却冷冷清清地不见人。 倒是门楼里面站着一对高大的汉子,腰胯长刀像是两具门神,是这一对门神震住了前来狎游的客人。 京都是卧虎藏龙之地,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两个汉子看样子只是跟班从人,却能将许多官宦仁商吓得裹足不前,足见他们的主人更是了不起了。 可是偏偏也有着不肯卖帐的冒失鬼,二更敲过不久,一个神情落寞的年青人,腰佩长剑,跨上书寓的台阶。 一名跨刀的大汉立刻挺身拦住他道: “对不起,朋友!请你改天再来逛吧。” 那少年毫不在乎,瞪起眼睛道: “为什么,这儿今天不开张?” 那汉子已经不耐烦了,但仍是忍住性子道: “不!可是今天全间被人包下来了。” 少年嘿嘿一笑道: “是谁有那么大的手面?” “敝东家。” “贵主人在这儿请客?” “不!敝东家一个人。” 少年哈哈一笑道: “贵主人只有一个人,最多包下秋海棠而已,这里面有的是姑娘,我找别人也行。” 那汉子已经怒道: “敝东家把全院的姑娘都包下了,朋友!我看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敝东家是什么的。” 那少年也怒道: “管他是什么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到了窑子里也摆不起尊严,你告诉你们主人一声,就说我司空南宫今天泡上此地了,非叫他让出两个姑娘来。” 那汉子鼓起眼睛正要发横,院中突然传来一个庄严的喝声道: “让客人进来!你们真是瞎了眼睛,连司空公子都不认识。” 那两名大汉被骂得莫明其妙,但是不敢违抗,连忙恭身退到旁边道: “司空公子请。” 司空南宫冷笑一声,也不理那两人,一迳朝里走去。刚踏上正厅的石阶,书门豁然则开,迎出另一个少年,撒撒手道: “司空兄大名如雷贯耳,不知何时驾莅京都?” 司空南宫淡淡地道: “今天刚到。” 那少年大笑道: “司空兄一到此地,马上就到书寓来报到,可见是侠士风流本色,不知令尊可曾同来?” 司空南宫冷冷地道: “在下与家父好久没有见面了。” 那少年略略有点失望,但随即堆满笑容道: “贤父子名动天下,敝人虽然以未能一见令尊颜色为憾,但是能接晤司空兄大驾,亦足快慰生平。请!请!” 说着举手肃客。 司空南宫却毫无领情之意,淡淡地道: “在下前来是为了一聆秋海棠姑娘的雅曲,并不想跟什么人交朋友攀交情。” 话讲得不客气,辞色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那少年不以为忤,依然含笑道: “司空兄此言太见外了。” 司空南宫冷笑道: “名花宜共赏,佳人只堪独对,阁下如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但请让出今宵。” 那少年仍是含笑道: “不错,不错,司空兄此论足见高明,假如司空兄将秋海棠视作佳人,兄弟自然不敢要求分沾,可见秋海棠并非人间绝色,所擅者不过唱曲而已,司空兄何防作名花看,容兄弟共赏一番。” 司空南宫倒是被他说怔住了,迟疑片刻才道: “在下与朋友素昧平生,朋友为何一定要与在下纳交呢?” 那少年微笑道: “兄弟平生别无他好,唯慕侠士与爱花,与侠士共赏名花,诚乃兄弟毕生之夙愿。” 司空南宫见对方一直这样客气,倒是不能再拒绝,只得拱拱手道: “不过粗知技,那堪当侠士之誉,而且秋海棠已为台端捷足先得,兄弟冒昧于求,已属不当。” 少年忙笑道: “那里,那里,我们是有志一同,孰论先后,名花宜共赏,此乃司空兄高论,兄弟忝附同好,但求一附骥尾,得陪末座,于愿已足。” 司空南宫摆手道: “客气话不必说了,既蒙不嫌,在下只好打扰了,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少年笑笑道: “鄙姓君,行四,人毕以君四公子见称,司空兄则不妨直呼贱名君四。” 司空南宫微皱眉道: “看君四兄的排场,似乎不仅仅是公子二字所能致就的吧?” 君四公子一笑道: “在下不过是仗着先人余荫,在京都略有地位,可是这种地位在司空兄眼中,自然不值一笑,你我以所好论交,大可不必去理那些世俗之务。” 司空南宫见他说得颇为豪迈,乃笑笑道: “既是如此,兄弟就闯席作一次不速之恶客吧。” 君四公子大笑道: “司空兄快人快语,足见侠士本色,兄弟也不多作客套了。请!” 二人正待相同入室,门口忽然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既是名花可共赏,何不分我一枝香。” 语声中走进一个少年文士,眉目清秀,腰下也跨着一柄长剑,气度颇为脱俗,司空南宫怔了一怔道: “阁下……” 那文士一笑道: “在下与洛妃同姓,贱字隐,乃隐藏之隐。” 君四公子一笑: “与隐讳之有何不同?” 那文士微愕道: “这两个字不是一样的吗?” 君四公子笑笑道: “字虽同,意义却大有出入,不知兄台是那一个隐字?” 洛妃名甄宓,这文士名叫甄隐,司空南宫初时不明白君四公子何必有此一问,继而才想到甄隐二字,暗含真隐之意,可见这名字是假的了,不过他对这文士的印象很好,乃笑笑道: “既是志同赏名花,何必管真假,名字仅便于称呼,用不着追究得那么清楚……” 那自称甄隐的文士笑笑道: “倒底是司空兄豁达,在下姓甄名隐,并无任何含意,君四公子一定要问得那么清楚,那君四二字,又是真的不成?” 君四公子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 “不错!不错!是兄弟太俗了。” 甄隐一笑道: “最俗莫过于门口那一对宝虫,赏花必是惜花人,大家都是为欣赏秋海棠的雅唱而来,何必装点门面,把同心人吓得裹足不前呢。” 君四公子的脸上一红道: “兄台说得不错,兄弟嫌他们太过招摇,都是家父不放心,要他们跟着。” 甄隐笑道: “尊大人一定是怕兄弟受人欺侮,可是司空兄这等高人在座,此举岂非多余。” 君四公子点头道: “对极了,兄弟叫他们回去。” 甄隐忙道: “不必了,兄弟进来时,他们一言不发,抽刀就砍,兄弟略施小技,点了他们穴道,把他们放在门后面去了。” 说完之后,他略具戒心地看着两人的反应。 司空南宫首先哈哈一笑道: “难怪甄兄入门如此之易,不比兄弟费煞了唇舌,还淘了一场闲气。” 君四公子却怔了一怔才道: “看兄台文质彬彬,想不到也是一位武林奇士。” 甄隐笑笑道: “要想成为公子的座上客,总得会两手玩意才行,在下本不想炫技求售,只是甄隐二字比不上司空兄的名头响亮,在下只好不揣冒昧了。” 君四公子脸上一红道: “甄兄此言未免太把君四说得不堪了,兄台入门之初,兄弟并不知兄台会武,也未曾表露过有拒绝兄台之意。” 甄隐微微一笑道: “可是公子也没有表示过欢迎之意,一上来就横加盘诘,若不是司空兄从中转圜,只怕光为在下的名字,也要引起公子的无穷误会。” 君四脸上更红了,讷讷地道: “这……此地乃京都辈觳之下,兄弟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甄隐赫赫一声冷笑道: “公子这种口气倒像是九门提督或京兆的口吻,他们吃了官家的口粮,专司京畿的治安工作,防止宵小乃理所当然,公子如此小心,似乎有点多闲事吧。” 君四公子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异常难堪,正不知如何下台,司空南宫连忙替他解困,指着甄隐腰下的长剑道: “甄兄对于剑道一定也相当高明吧?” 甄隐淡淡地道: “在下虽然略知剑法,但是与司空兄剑术名家相较,则何啻云泥之别。” 司空财宫微微一笑道: “甄兄太客气了,因器识人,甄兄这一柄佩剑典式古雅,信非俗物,剑已不凡,人当更佳,今夕赏花之后,如蒙不弃,在下倒想讨教一番。” 甄隐顿了一顿,忽然用手一指道: “司空兄要想较量剑法,自有更高胆的对象,何必拿我这种手开玩笑呢?” 他的手指向门外,其余两人连忙望过去,却不见半个人影,正在不解之际,忽然耳际听得隐约的马蹄声,愈来愈急,片刻后门口驰来两头骏马,顿缰勒骑,跳下两个人来。 前一人衣采鲜明,气概轩昂,后一人却是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司空南宫首先惊叫道: “凌兄……凌大侠……” 那前面一人正是凌云,他见到司空南宫之后,也是十分讶异,连忙一拱手道: “司空兄怎么会在此的?” 凌云边说边走了进来,后面的乞儿却略见踌躇。 凌云连忙道: “岳兄!此地既然敞着门做生意,人人都可来得,你又何必不好意思呢?” 甄隐已然叫道: “秋海棠姑娘的魔力真不小,先引来了名满江湖的司空南宫公子,现在又引了第二任剑皇帝及剑会盟主凌云凌大侠……” 君四公子似乎为凌云二字震得一怔,抢先一拱道: “原来是凌大侠,君四素仰山斗,今日得获交接,实感无上荣幸……” 凌云连忙拱手还礼道: “台端太客气了,凌某怎生敢当,请教台端……” 君四公子又揖道: “在下姓君行四,因以为名。” 凌云拱拱手道: “君四兄,失敬!失敬!” 那边司空南宫却正为了第二任剑皇帝等字眼而发怔。 甄隐会意一笑道: “司空兄可能还不知道,令尊大人已将剑帝之誉让给凌大侠了,而且七大剑派在仙霞巅上论剑时,凌大侠又独占鳌头,荣膺剑会盟主,数之剑术,他应是天下第一人,司空兄要较量剑法,应该找凌大侠才对。” 司空南宫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笑道: “我离开剑堡不过才一年,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变化。” 凌云连忙道: “司空兄这一年不知栖驾何方?” 司空南宫淡淡地道: “这个是在下私事,未便奉告。” 凌云不过是随口一问,见他不肯说也就算了,回头望望甄隐道: “这位仁兄看来眼熟得紧,就是想不起在何处会过面了!” 甄隐忙道: “在下甄隐,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也未曾见过大侠。” 凌云微异道: “那兄弟台是如何识得兄弟的呢?” 君四公子也道: “是啊!凌大侠未来之前,隐兄已经知,若说不曾见过凌大侠……” 甄隐微笑道: “凌大侠是天下第一剑手,在下自然识得,我刚才的意思是凌大侠不会认识兄弟,至于预知凌大侠前来,则是在下日间曾见凌大侠打听秋海棠的书寓地址,刚才听得马蹄声,胡乱猜测了一下,恰巧说准了。” 司空南宫忽然问道: “凌大侠!尊夫人呢?” 凌云道: “有事到别的地方去了。” 司空南宫哈哈一笑道: “凌兄有着那么美丽的一位夫人,只不过小别数日,立刻就不耐寂寞……” 凌云红着脸道: “司空兄别开玩笑,在下找秋海棠是为了别的事。” 司空南宫道: “秋海棠只是一名歌伎,凌兄与她有什么事?” 凌云道: “我要找的人不一定是秋海棠,但也可能是她,故而前来看一看,假如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兄弟立刻就走。” 司空南宫冷笑一声道: “一年不见,凌兄不便行事神秘莫测,连说话也像天书一样令人难懂了。” 凌云微感着恼道: “各人有各人的事,在下所为并不需要详细向兄台报告吧。” 司空南宫冷笑道: “凌兄何必着急呢?兄弟不过是一片好心,问清楚一点,日后见到尊夫人时也好代凌兄掩饰一番。” 凌云正色道: “用不着!我的所做所为,无一不可告人之处。” 司空南宫变色还想开口。 甄隐却道: “凌大侠,还有一位贵友为什么不向我们引见一番呢?” 凌云这才想起自己只顾谈话,把岳镇江冷落在一边了,虽然他不会放在心上,却也是很不礼貌的事,连忙道: “这位是丐帮八结长老岳镇江。” 司、甄二人不过淡淡地一点头。 君四公子却颇为动容,连忙道: “哦!原来是岳长老,想不到长老如此年青。” 甄隐一笑道: “君四公子虽然不在江湖,对于江湖人倒是认识不少。” 君四公子脸色微红道: “那里,那里,在下对江湖一无所知,对各位也只是久慕盛名,今夕何夕,高人云集,这机会太难得了,各位都是为了秋海棠而来的,却把她一个人冷落在房中太不当了,请!请!” 说着首先走了回去,用手挑开门帘叫道: “海棠你的魔力真不小,居然把江湖上许多鼎鼎大名的顶尖人物都引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房中一阵环佩叮当,袅袅走出来一个满头珠翠的绮裳女子,在门口深施万福道: “各位老爷如此垂注,秋海棠怎么当得起!” 说着抬起头来,见到凌云后,不禁一怔道: “岳……” 凌云连忙朝她摆摆手道: “海棠姑娘,别来无恙?” 那秋海棠正是丐帮中净衣门总监阴海棠,她一脸肃容地将凌云等人迎了进去,对于岳镇江却特别多看了两眼,显得十分惊奇。 第四十三章 海棠春暖 大家坐定之后。 司空南宫首先道: “凌兄,看来你找到了,那一句别来无恙,可不是初次见面的问候词令。” 凌云才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口,笑了笑道: “不错!海棠姑娘正是我要找的人。” 司空南宫冷笑道: “那二位是老相识了,今天这个叙旧的机会被我们打扰了,岂不是大煞风景吗?” 凌云还没有答话,那秋海棠眼波一转笑道: “我们的确是有几句私话要讲,各位老爷如不见怪,就请成全一番,奴家感激不尽。” 君四公子哈哈一笑道: “海棠,大家都是为了你而来的,现在你要赶我们走,不是薄厚之分太明显了吗?” 秋海棠嫣然含笑道: “各位老爷多包含一点,奴家日后一定加倍报答各位老爷。” 君四公子起身笑道: “看来我们是不受欢迎定了,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要惹人讨厌了。” 司空南宫只是冷笑一声,起身也有离去之意,那甄隐却微微变色道: “凌大侠!阁下不但是天下第一剑手,也是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呢?” 这句话使凌云受不了了,连忙道: “甄兄不可误会,在下与海棠姑娘是故人……” 甄隐冷笑道: “秋海棠高张艳帜不过才四五天,凌大侠到京畿也不会太久,即已成为故人,二位的感情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秋海棠神色微沉道: “这位老爷的闲事未免管得太多了一点,秋海棠挂名书寓,却不是开妓院,老爷们看得起前来光顾,奴家十分感激,可是奴家卖技不卖色,对于主顾们还有个选择的权利。” 甄隐冷笑道: “你既然开着书寓,老爷们前来听琴,你就得应酬。” 君四公子见他们又说僵了,连忙道: “甄兄!你这是何苦呢,原为寻欢而来,呕些闲气太不上算了。” 甄隐冷笑道: “一样是化钱的主顾,凭什么要赶我们滚蛋,我今天就赖着不走,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皱皱眉头道: “海棠姑娘!你怎么可以得罪客人呢!我们的事等一下再谈也来得及。” 秋海棠目中已然射出怒火,被凌云一番话压了下去,垂头不语,可是空气还是十分不自然。 君四公子又笑道: “海棠姑娘,我先来一阵子了,另外两位老爷刚来,椅子还没有坐热,马上赶人家走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这样吧!你唱两支曲子,给甄老爷消消气,我们就走,让你们好好谈心如何?”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道: “君四爷的吩咐,奴家怎敢不依,只是不知道……” 说时目光一瞥甄隐。 君四公子忙笑道: “甄兄?这样你也该满意了,京都有的是绝色佳丽,回头由小弟作东,请三位另外一夕狂欢,岳长老意下如何?” 说时还特别对岳镇江笑了笑。 岳镇江忙道: “对不起得很,在下另外有事。” 秋海棠一怔道: “岳长老?……” 凌云知道她是为着这个名字弄糊涂了,连忙道: “海棠!你就快唱吧!”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起身将墙上的一把月琴取了下来,调整三弦的音奏,然后才笑道: “各位老爷想听什么?” 君四公子道: “我们也不知道你擅长什么,还是由你自己拣拿手的唱吧!” 秋海棠笑道: “奴家对于各家词曲长调小令,都还能哼上几句,就是没有一样拿手,还是由老爷们点吧。” 甄隐忽然道: “你把柳永的词随便拣一首唱唱,宋代各大词家中,我独欣赏斯人。” 君四公子笑道: “柳三变词情意缠绵,道尽闺阁幽情,盛名所至,有井水处皆歌柳词,甄兄独欣赏此公,想必也是风月中之佳客。” 甄隐冷冷地道: “不!我讨厌他的词,只是欣赏他的为人,他才情高及云表,却偏不学好,在教坊中与一些粉头歌妓终日厮混,落拓终身,这种侬薄无行的报应,正足为吾辈之诫。我欣赏的就是这一点。” 他的话说得太尖刻了,明明是刺骂着凌云与秋海棠二人,连一旁的岳镇江都为之愤忿着急。 可是凌云却淡淡地道: “在下腹俭,对于词章之道尤炽生疏,可是我独独记得一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觉得有了这一句,似乎已经道尽一切。” 甄隐脸色大变。 君四公子却大笑道: “凌大侠毕竟高明,吹皱春水,实为春风多事。甄兄,我们少说闲话,还是听秋海棠唱曲吧。” 甄隐终于忍了下来,秋海棠也不再说话了,纤手轻拨银弦,争争琮琮地弹了一段过门。 然后启朱唇,扬黛眉,唱出一阙柳永最脍炙人口的“雨霖铃”一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佳句幽情,全在下半折,在秋海棠委婉的歌喉唱来,益见精采无匹,所以歌音一落,立刻博得全体的采声。 只听甄隐仍淡淡地道: “秋海棠,今夜可不是良辰好虚设,你那千种风情,也有人可说了。” 出言轻浮,使得大家一怔,秋海棠脸色一沉道: “甄老爷,奴家纵有得罪处,你也不可如此侮辱。” 甄隐哈哈一笑道: “我说的是实情实事,怎么能称为侮辱呢?” 秋海棠脸色一沉,纤手轻按身前的三弦,只听见争然轻响,月琴的缺口中突然射出四五点银光。 向甄隐的门面罩去,甄隐似乎没想到她会暴然发难,不过在她脸色将变时,已经有了戒备。 危急中他猛地一掀桌子,用桌子面将那一蓬银光都挡了回去,银光深刺进柴坛木的桌面上,竟是一丛细针。 甄隐丢开桌面,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秋海棠突然会变成毒玫瑰了,玫瑰多刺,凌兄,今夜你的良宵可能不是消魂夜,而是断魂夜了。” 秋海棠银牙紧咬,对凌云一恭身道: “帮主!请恕属下无状,属下必杀此獠。” 凌云还没回答,甄隐已大笑道: “那倒不错,牡丹花不死,做鬼也风流。” 秋海棠怒叱一声,挥动手中月琴直击过去,甄隐也呛然抽出腰间长剑,青光一闪,反迎上去。 剑琴交触,发出争然巨鸣,秋海棠手中的月琴被砍为两截在地下,争争有声,竟有精钢所制。 秋海棠见琴被毁,怒意更滋,舞动手中半具琴,疯狂一般地扑上去,出招十分狠厉。 甄隐一直想用剑去削毁她的断琴,可是秋海棠已具戒心,招势虽烈,却不与他的剑刃相触。 甄隐的剑法好像并不太高明,宝剑虽厉,斗了十几招之后,竟有不支之状,凌云见状忙喝道: “海棠:不可伤人。” 秋海棠这才抽身退后怒道: “要不是掌门人喝止,今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甄隐不领情,赫赫冷笑道: “你别做梦了,我若不是看在凌大侠的份上,今天你休想逃过命去。” 秋海棠闻言又扑了上去。 凌云也觉得这姓甄的实在不知进退,乃沉声道: “海棠:略予惩诫,但不得伤他性命。” 甄隐好像被这句话激怒了,剑势一变,青光突盛,克嚓一声,秋海棠的断琴被绞得粉碎,剑光仍是不放松她。 秋海棠似乎没有想到甄隐的剑法会如此精巧,他先前的故示败象,只是留手不发而已。 现在施展出来,根本不给人有趋避或抵抗的机会,一时慌了手脚,眼睁睁地望着剑光迫胸而至,只好闭目待死。 可是预料的死亡并未来临,她耳间只听到当的一声激响,胸前也感到一股劲力轻震衣衫。 偈是有人替她挡下了一剑,连忙睁开眼来,只见凌云手挺一柄长剑,肃容而立,剑身晶莹若秋水,光照眼。 甄隐则撇嘴冷笑道: “凌兄何必如此紧张呢,你就是不出手,在下也不会伤她的,焚琴煮鹤,已然大煞风景,更何况血溅红颜,据折海棠。” 凌云正色道: “兄弟不知阁下究竟是何种存心?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 甄隐哈哈一笑道: “好一个弱女子,刚才若不是在下躲得快,恐怕早成为海棠下的风流游魂了。” 凌云顿了一顿才道: “不是猛龙不过江,兄台身着儒衫,却出口轻薄,若非身蕴奇技,断不会作那等轻薄之行,因此在下以为海棠姑娘之行为虽有过分之处,仍不失惩顽之道。” 甄隐脸色一变道: “这下贱的女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要如此替她辩护。” 凌云正色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每一件事你都要插一手!” 甄隐冷冷一笑道: “不错!我就是爱管闲事,阁下要是不服气,仅管划出道儿来好了。” 司空南宫悖然大怒叫道: “你想怎么样?” 甄隐冷笑道: “我正想宰了你!” 司空南宫呛然拔出长剑叫道: “混帐!你以为谁真还怕你不成!” 据剑正待攻上。 甄隐却笑笑道: “别忙!别忙!你这一柄凡铁绝对无法跟我的佩剑相比。” 司空南宫闻言略呆,想起他剑削阴海棠精钢月琴之事,倒是不敢造次,抽回剑对凌云道: “凌兄……” 甄隐知道他想向凌云借剑,连忙道: “凌帮主!若是对赠剑人还有一点敬意,千万别把剑乱给他人。” 司空南宫怒道: “不管是谁将剑赠给他的,此剑总归是我司空家之物。” 甄隐冷笑道: “这话不错,可是你并不是司空家的人,就不配使用那柄剑。” 司空南宫与凌云闻言都是一呆。 甄隐又向凌云道: “凌兄!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你可是明白的,因此请你不要管这件事。” 凌云眉头紧皱,对这个名叫甄隐的人简直莫测高深,司空南宫为易娇容所出,这件事隐密异常。 除了司空皇甫父女与那个尚未谋面的易华容外,就只有自己与雷始平,二人知悉,这家伙不知从那儿听来的消息。 甄隐含笑又对司空南宫道: “兵器相差太远,我实在不想占你便宜,还是容你多活几天吧。” 司空南宫怒不可遏,厉声大叫道: “屁!我就凭这一柄凡铁,也得斗斗你。” 说着又待挺剑上前,那君四公子却突地一摆手道: “二位,请听兄弟一言。” 司空南宫怒叫道: “不行,谁都别想拦住我!” 君四公子一笑道: “兄弟并不想阻止二位决斗,只因为二位的剑器悬殊……” 司空南宫一瞪眼道: “剑好又怎样?器在人为,我就是拿着一枝木棒,也不见得输给他。” 君四公子笑着道: “话不能这样说,二位都是剑中高手,一器之差,与胜负大有关系,因此兄弟有个折衷办法,不知二位可肯同意?” 甄隐笑道: “我用惯了这枝剑,可不想换家伙。” 君四公子道: “兄弟并无使甄兄换剑之意,而是兄弟家中亦藏有一些前古名器,二位若是有意,不妨到寒舍去举行决斗,兄弟可以将家藏的剑器借一柄给司空兄。” 甄隐笑道: “这个办法听来倒是可行,不过我怕侯门一入深似海,进去容易出来难。” 君四公子脸色略见难堪道: “兄弟是因为高人难遇,极欲一见二位的精深剑技,所以才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甄兄如此猜忌,兄弟就没有话说了。” 甄隐笑笑道: “君四兄不必多心,在下不过是信口说说而已,可是君四兄心中之意,兄弟也十分明白,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吧。” 君四公子的脸色更变,甄隐仍是笑笑道: “府上不敢打扰,而且我们去了对君四兄并无好处,借剑之事倒是可以商量,君四兄弟假如真的有意成全我们这番决斗,不妨把南宫兄邀回府上,由他挑一柄好剑,明日清晨在永定河畔芦沟桥前一决雌雄。” 司空南宫怒声道: “你要是不去呢?” 甄隐笑道: “我只怕你不敢去,我就下寓在王府井大街的高升客栈,君四兄不妨派人在那儿守着。” 君四公子笑笑道: “兄弟相信甄兄不是那种人,如此就明晨永定河畔见了!” 甄隐笑了一下,点点头道: “好!我们别再在此地打扰凌兄了,走吧!” 说着,第一个告辞出门。 君四公子与司空南宫对望了一眼,相继告别而出。 司空南宫一言不发。 君四公子倒是极为有礼地对凌云一揖道: “凌帮主若是有用到兄弟之处,只须着人到寒舍通知一声,寒舍就在……” 阴海棠笑笑道: “君四公子的府第太好找了,我们假如需要借重的话,一定会去拜访的。” 君四公子怔了一怔,但还是含笑与司空南宫走了。 凌云莫明其妙地道: “今天怎么仅碰上些怪人?” 阴海棠轻笑道: “凌帮主!今日多承援手,属下当永铭心版,今后惟肝脑涂地以供驱策为报。” 凌云还没有会意。 岳镇江却欣然色喜道: “阴长老!你称凌帮主,想必一定同意……” 阴海棠笑笑道: “帮主是我们选出来的,污衣门既不反对,我们又怎会推翻自己的决定呢?” 凌云搓搓手道: “上一次……” 岳镇江连忙道: “只要阴长老同意就好了,过去的事不说也罢,提起来反而增加不愉快,丐帮得凌帮主这等雄才大略人物前来主持,诚属天大的幸运。” 阴海棠红着脸,只有连连称是…… 永定河上有长桥卧波,曙色微透,天际仍挂着半轮轻淡的残月,伴着桥栏上晶莹如雪的寒霜。 这名传遐迩的天下一大胜迹——芦沟晓月,在斯时斯情下,竟是别有一番凄凉的意味。 桥下的流水呜咽,鸡鸣,犬吠,当这些断续的声响将要冲破黎明的寂寞明,斑烂的石桥板上突然又增加一种沙沙的声音,那是一个人以沉重的脚步踏碎了晶玉似的浓霜,在桥面上也留下了一行深显的足印。 又过了片刻,从京师的来路处显出了两点细小的黑影,越走越近,却是两骑急驶的骏马。 君四公子陪着司空南宫在桥前下了马,见甄隐已迎伫立,神态一片冷漠,全都颇感意外。 君四公子首先一摆手道: “甄兄!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早,我们还到尊寓去邀过你。” 甄隐淡淡地道: “我说过在此地等你们,自然不会爽约,谁教你们不信任人呢。我相信君四兄的从人们还守着我那间卧室,到现在还不敢合眼呢。” 君四公子的脸色极为不自然,勉强地一笑道: “兄弟是因为昨夜分手太迟,怕甄兄睡过了时间,所以着人等在那儿,以便到时候叫醒甄兄。” 甄隐冷笑道: “君四兄设想太周到了,可是贵管家太过于小心,三番二次到窗前探头探脑,扰得我一夜没好睡,只好提前到此来候驾了。” 君四公子脸色又是一红,强笑道: “他们太混帐了,兄弟还特别关照不得吵闹甄兄的。” 甄隐冷冷地道: “贵管家的手脚倒是仅量地放轻了,可是兄弟有个毛病,就是听不得一点声音,他们在窗子外低声细语地商量,一下子要搜查我的行李,一下子又抓住店主人追问我的行藏,我弄得没办法,只有将贵管家请了一位到房子里。” 君四公子一怔道: “没有呀!” 甄隐微笑道: “怎么没有呢,那位大管家的大名叫沙金义,我走的时候,还特别叫他在房中等候,以便兄台来时转告。” 君四公子诧然道: “沙金义!我一直没见到他。” 甄隐笑笑道: “不可能吧,我怕他熬夜辛苦,还特别请他在我床上休息一下,也许兄台去的时候,他睡得太熟了。” 君四公子与司空南宫对望一眼脸色极其尴尬。 甄隐又笑笑道: “希望其余的管家老爷们不把他当成我了,否则君四兄专诚为我准备的精致早点给他享用了岂非辜负了君四兄一片盛情。” 君四公子脸色一变,最后才勉强挤出一丝呆笑道: “兄弟此举并无恶意,那碗汤中只是放了一点安神的药,目的是希望能阻止二位这场比剑,因为甄兄与司空兄都是剑中之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二位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这样过不去呢?” 甄隐将脸一沉道: “君四兄!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你的身分我也十分清楚,大内诸王子纷竞网罗武林人物,以为逐鹿王位之助,对你们兄弟阋墙之争我不作置评,但是我先表明一下自己的意思,甄某生无食肉相,视富贵如浮云,希望你少在我身上动脑筋。” 第四十四章 芦沟晓月 君四公子脸色只是有点不太自然。 司空南宫已愠然道: “四殿下,这家伙如此不识好歹,何必还对他客气呢?” 甄隐也沉下脸怒叱他道: “司空南宫,看来你已经被他说动了,我本来还不想要你的命,现在……” 司空南宫怆然撤出腰下长剑,哈哈一笑道: “姓甄的!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姓名是什么,可是我相信你要在剑上赢我还很不容易,你少说废话了,留点精神保护你自己的脑袋吧!” 甄隐的脸色忽然由愠怒变为惋惜,轻轻一叹道: “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为,你既然甘心放弃自己在江湖上清高的声誉,成为一个追逐富贵的俗物,我对你也顾不得许多了。” 呛然轻响中也撤出了长剑。 司空南宫手中所持的一柄剑色泛淡青,典式古雅,隔着暗淡的曙光,红如一片无云的穹天。 甄隐的剑虽然锋利,相形之下,似乎逊色多了。 司空南宫摇摇手中的剑道: “你认识这柄剑吗?” 甄隐淡淡地道: “这位四王子对你倒是相当器重,居然冒着欺君之罪,把库藏中的龙泉古剑偷出来给你。” 自称为君四公子的四王子不禁诧然道: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甄隐笑笑道: “天下人知天下事,龙泉太阿,青冥巨阙四柄利器俱载于剑谱,可是只有一柄龙泉落在宫中,列为国宝之一。” 司空南宫立刻向四王子道: “四殿下,就为了这件事,这个人也不能再容他活下去。” 四王子这次只是点点头,没有作其他的表示。 司空南宫已挺剑攻了过来,甄隐横剑相架,却是用剑身平迎着剑锋,以宽对锐,劲力稍欠,因此退了两三步。 司空南宫得意地一笑道: “凭你这点能耐,居然还敢向我挑战,而且还把法螺吹得那么响。” 甄隐却正色道: “司空南宫,你可认识我手中的剑!” 这一问却使司空南宫脸上微热,他在昨夜即曾注意到甄隐的佩剑相当特殊,所以四王子回到宫中之后。 虽然四王藏有许多利剑,却没有一柄能及得上那一柄的,四王子迫于无奈,呼人偷偷潜入宝库,将珍藏的龙泉剑偷了出来给他使用。 他知道龙泉剑比甄隐的剑名贵,却无法识出那柄剑究竟是什么剑,甄隐将剑一翻,露出剑鞘上两个篆体古字道: “你现在可以看看清楚!” 司空南宫略加审视,不觉失声叫道: “巨阙……” 甄隐冷笑道: “不错!我这柄剑是谱上列名的神物,所以刚才那一招我不用剑锋与你相触,我并不是心痛自己的剑,而是怕万一毁了这对前古名刃,而成千秋罪人。” 这个理由虽然充足,可是司空南宫却不肯承认,冷笑一声道: “用剑在乎人为,假如你连一把剑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 甄隐不禁沉下脸怒道: “混帐!你简直不如好歹,还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巨阙剑固然名贵,主权在我,毁了无所谓,要是你那龙泉剑毁了,我看你怎样回宫交帐?” 四王子听了倒真有点紧张,连忙道: “司空兄,这剑的关系太大,日后我若身居大宝。自然不成问题,目前我可负不起责任。”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道: “四殿下仅放心好了,龙泉乃天下第一名器,我相信硬碰起来,吃亏的一定是他的剑,再说剑在我手中,是否需要硬碰还得由我决定。” 四王子闻言才放下了心,甄隐却哼了一声,挺手反攻了一招,虽然走的偏锋,出攻部位却十分奇特。 司空南宫发现那一招除了力架之外,再无趋避之策,乃挥剑平推,封住自己的下三路,也稳住了对方锐利的攻势。 甄隐那一剑发到七成时。 司空南宫的守势也用到了八成,双方都像是无法换招了,可是甄隐的手腕猛地一挑,剑身剑路上来,变刺为劈掠。 司空南宫想不到对方在这等形下还能施出变化,心中大为惊异,幸好这一招变化还不至于无法应付,乃在剑光临体的刹那间,他硬将自己的长剑提了上来。 当的一声轻响,两剑乍然接触,随即又分开了,双方俱无损伤,可把旁观的四王子吓得脸色大变。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是两剑的锋刃相触。 甄隐微微一笑道: “四王子!你可以大大地放心,司空南宫乃一代名家,是否要用剑来硬碰他可以完全操纵,刚才他就是存心要跟我比比剑刃的锋芒,只是我知道龙泉剑的质地太坚固了,不敢跟他交手,所以才临时撤回了劲力,否则我这把巨阙剑一定会为两截,而龙泉上最多可留下一点缺口而已……” 这几句千方百计极尽其挖苦之能事,直把司空南宫刺激得暴跳如雷,脸涨得能红,就是一个完全不懂剑法的人。 也可以看出刚才那一招互换,主动的权利完全操纵在甄隐的手中,一攻一守,以胜负而论,倒是关系不大。 可是在司空南宫说完那狂语之后,马上就来这么一下,等于是打了他一个大耳光。 司空南宫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双目却已浮起了杀机,手中的长剑晃了一晃,随即化为一片青白的光幕,直向甄隐罩了上去,使出了司空家载誉天下的博云快剑。 甄隐立刻被陷入重重剑影包围中,舞动手中的长剑,一式式地化解下去,虽然不为所伤,却也没有还手的能力了,二人对峙约有三十多个回合,司空南宫突然止手不攻,而且退出了好几步。 甄隐也停手笑笑道: “你怎么不攻了?博云快剑共计六十四手,你只使了一半,而且好多精招都没有用上,你可不能客气,我们现在不是在比武。” 司空南宫沉声喝道: “你究竟是谁?” 甄隐笑笑道: “我们不早就经过介绍了吗?” 司空南宫的脸色显得很深沉,怒声叫道: “放屁!我相信你一定是另有姓名,这些我可以不追究,可是你从那儿偷学得我们司空家剑法的?” 甄隐故作讶然地道: “这就奇怪了,我到现在为止,只攻了一次,那一招得自祖传,怎么会变成你们司家的剑法了?” 司空南宫怒声道: “你不要狡赖,虽然你并没有使用过我家秘传剑法,可是你刚才所用的化解手法,恰好能封闭我一切的变化,假如你没有学过我家的剑法,断然不能破处如此巧妙,再者世间知司空家以搏云快剑见长,却无人能知道有多少手,你一口叫出六十四手,可见……” 甄隐似乎微微一怔,然后又笑道: “你想得还真仔细,看来我想否认也不行,只能算是学过了。” 司空南宫连忙道: “你在那儿学的?” 甄隐轻轻一笑道: “这似乎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反正司空家的剑法流传很广。” 司空南宫叫道: “胡说!我家剑法向来不传外姓。” 甄隐哼了一声道: “令尊司空皇甫曾将剑法传与凌云夫妇,难道他们不是外人?” 司空南宫脸色微变,冷冷地道: “我总有追回来的一天,连同那柄秋痕剑与剑帝的尊号我都要一并追回来,因为我才是司空家的正统传人。” 甄隐不知怎然又生起气来,怒喝一声道: “呸!你是什么玩意,也配享了剑帝的尊号?连司空这个姓氏你都不配冠有。” 司空南宫被他骂得怒气更盛,长剑再度抢攻上来,却已不用整套的剑法了,东取一招,西探一剑,前后也不连贯,可见每一剑都辛辣异常。 甄隐仍是采取守势,将那些招式都一一化解开去,看上去好像他一直是处在挨打的劣势下。 只有司空南宫知道对方的剑术实在比自己高明多了,对他们司空家的剑似乎比他还清楚。 有些招式他自己还不知道解法!可是对方信手挥来,无一不妙到绝顶,将自己的后手变化都封住了。 “你干脆弃剑投降算了,何必还死撑着面子呢!” 司空南宫忍住气道: “你的剑法是否向一个姓易的老妇人学的?” 甄隐摇头道: “不是,七海剑派的易娇容怎配都我的剑法,她自己都不见得比我高明。” 司空南宫也摇头道: “不是易娇容,是另外的一个老妇人,她的形貌与易娇容长得一模一样,她就在这京师附近出家。” 甄隐笑笑道: “她若是出了家,应该称为老尼姑才对,怎么会是老妇人呢?” 司空南宫迟疑片刻才道: “她只是带发修行。” 甄隐摇头道: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司空南宫神色微变道: “我劝你说老实话,那对你只有好处,否则你就是自讨苦吃。” 甄隐怒道: “混帐!我容你活到现在,已经是相当客气了,你还噜噜苏苏,大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空南宫冷笑道: “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了,你自己要作死我也没办法。” 说完挺剑一摇,洒出三点碎影分作上中下三路攻了过来。 甄隐似乎一怔,当时未作区处,直等那三点碎影集中于上盘时,他才举剑轻迎,叮当声中,双方又倏然分开。 司空南宫沉声道: “你破了这一招‘摇光碎影’,足见与那老妇人有关,快告诉我她在那里?” 甄隐也沉声道: “本来我还想留你一条命,可是你露出这一手,我再也不能留情了。” 说完挥剑开始反攻,出手并不见快,剑势却特别沉稳,一连三剑,每一剑都把司空南宫逼得连连后退。 当他发完第三招。 司空南宫已经退到桥边的河岸上,再多一步就要掉下河中去了,四王子大为着急,忙叫道: “甄兄!这是何苦呢?你们并没有生死大仇。” 甄隐回头厉声喝道: “你少管闲事!” 司空南宫两脚交错作丁字站立,单臂高擎龙泉宝剑,也大声叫道: “四殿下!你不要耽心,这匹夫不见得能杀死我,说不定是他自己遭殃。” 甄隐冷笑道: “你真有那个把握吗?” 司空南宫凛然道: “你我心里都有数,何必多问呢?反正生死在此一搏,你上吧!” 甄隐沉思片刻,终于平腕伸出一剑,直刺中心。 像这种平凡的招式,谁都可以挡得住,可是司空南宫居然神色异常凝重,双目注视着对方脸,毫无其他反应与动作。 甄隐将剑递到他胸前半尺许,随即停手不前,两人都像是木偶般呆立着。 良久之后,甄隐才沉声问道: “你是主意打定了?” 司空南宫正色道: “打定了!这半尺的距离就是我们的生死之空间,看谁能抢到那毫发之差的先机。” 甄隐道: “我已经给了你一个逃生的机会,只要再退一步,最多弄湿一身衣服而已。” 司空南宫朗声一笑道: “你后面的空地更大,而且不会掉下河去,为什么你不退呢?” 甄隐脸色一变,长剑直刺过去,快逾闪电。 司空南宫高擎的剑也以最快的速度砍了下来,双方的动作间不容发,直把个旁观的四王子紧张得气得透不过来。 叮当!嘶嚓!卟通! 地下并躺着三柄长剑。 一柄是司空南宫的龙泉剑! 一柄是甄隐的巨阙剑! 另一柄则是司空慕容赌给凌云的秋痕剑! 司空南宫人在河水中冒出一个头,带着一身水淋淋爬回到岸上来,他胸前的衣襟上有着一个剑缝的裂口。 甄隐则弯腰拾起被剑劈成两截的儒冠,仍是扣回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然后朝桥洞中道: “凌大侠!你这一手‘飞花碎锦’用得真够火候,居然把我们两边煞着同时化开了,可是你知道这一下误了我多少事?” 凌云带着岳镇江与阴海棠从桥肚下钻了出来,对甄隐拱拱手道: “甄兄!在下深感冒昧多事插手,可是二位都为一时剑中人杰,在下实在不忍心见到二侠喋血河畔。” 甄隐冷笑道: “没那个事,以我们双方受剑的部位而论,若是大侠不出手,我最多削断一蓬头发而已,可是他胸口那一剑至少要深入一寸多。” 凌云仍是拱拱手道: “在下出手之际,只知道二位用招都用到十分,却不敢担保是那一位先,因此在下只有采取两全之策,万望甄兄看在兄弟薄面上,中止了这场比斗吧。” 甄隐顿了一顿才道: “大局已定,我自然也不必再打下去了。司空南宫,你可以滚了!” 司空南宫好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拾起了龙泉剑,一言不发就走了。 四王子还想说话,甄隐已冷冷地一摆手道: “四殿下!你也请吧,比剑的高下已定,就凭这一线先机,也足够他练两年的,因此请你转告司空南宫一声,就说他连我都比不上,更别说是去找那个人了,两年以后,可以叫他再找我一次。” 四王子点点头,接着又无限希冀地道: “甄兄!江湖虽好,究非归宿。” 甄隐连忙摇手道: “你不必说了,金丝玉笼虽为稀世奇珍,却只有鹦鹉才能受那种锁铺,我与凌大侠都是无羁的野鹰,绝对不会为富贵而受约束了。” 四王子怔了一怔才失望地叹道: “是的,我知道二位都是神龙一般的人物,只要能使二位下顾,我任何东西都在所不惜,可是我拿出来的只是富贵,那是二位最不感兴趣的东西,我只好自叹缘悭了。” 甄隐笑了一笑道: “不错!你能抓住一个司空南宫,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他的。” 四王子想想道: “我没有说服他,是另外一个人说服的,那是七弟手下的一个亲信,叫卓少夫。” 甄隐失声道: “卓少夫?他不在宫中!” 四王子点点头道: “不错!据我所得的消息,卓少夫与七弟都已离开了皇宫,投身在司空家旧居剑堡,七弟并继易娇容之后为七海剑派的掌门人,司空南宫对和卓少夫怀恨深切,为了要与他作对,自动向我表示投靠之意。” 甄隐微笑道: “你对于江湖上的事也很灵通嘛。” 四王子也笑了道: “成大事业者全靠耳目聪明,对于一切应该知道的事,一点也不能遗漏。” 甄隐一笑道: “成大事业者还须有自知之明,你七弟与你二哥都比你强多了,你争不过他们的。” 四王子忽然微微一皱眉头道: “甄兄身在江湖,怎地对我们皇室中的家事也会如此熟悉?” 甄隐似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连忙手指凌云道: “我只是道听途说,凌大侠却与你两个兄弟都见过面,因此你不妨问问他,看我的说法是否正确?” 凌云木讷言辞,尤其是遇到这种场合,要他当着人家的面说长短更是要他的命了,因此吃吃半天,仍未表示意见。 倒是四王子自己笑道: “这一点无须人家告诉我,我自己比谁都明白,二哥与七弟都是一代霸才,他们俩才是一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我跟他们比起来差太远了。” 甄隐连忙道: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放弃算了。” 四王子笑笑道: “假如只有一个人,我根本不作争取之想,唯其他们有两个人,我才觉得自己的希望比他们都大。” 甄隐笑笑道: “你是说他们相争的结果,却使你坐收渔人之利?” 四王子点头道: “不错!甄兄的确高明。” 甄隐道: “我倒觉得你想得太如意了,他们两人相争固然会互有所伤,但是你不见得稳能到便宜,老得快掉牙齿仍是可以咬舌头……” 四王子笑笑道: “甄兄比喻虽切,却忘了一件事,满口牙齿掉光了,舌头仍然存在,老二是上颚一排牙,老七是下颚一排牙,他们互相磨擦,等到牙根松动了,我只能用舌尖轻轻一抵,就可以把他们都推出嘴外,刚易折,柔实强,这是最简单的真理。” 他说得十分得意。 甄隐虽然明知道他的话相当有理,却不知怎的心中对他十分讨厌,总想泼他一点冷水,因此想想又道: “你别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你弟弟早就看穿你的用心了,他亲口告诉你二哥说要注意你。” 四王子仍是笑笑道: “我也知道,可是我从不担心这一点,在大局未定之前,他们不敢自己对付我,要是叫别人下手,未必能是司空南宫的对手,所以我对二位有一个最恳切的请求,二位纵然不顾意帮助我,千万也让司空南宫留我身边……” 甄隐摇头道: “不行!我跟他另有过节,本来我今天就不放他过去,就因为凌大侠及时救了他一下,才容他多活两年,两年后我必须再找他算帐。” 四王子笑着道: “两年的时间足够了,我们的事不到两年必会解决,到那个时候甄兄怎么办都行。” 甄隐怔了一怔,道: “你怎么有把握?” 四王子笑着道: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人事可料,天心莫测,明日事今日尚未可预知,何况是两年以后呢?反正甄兄自定的限期也是两年,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甄隐沉思片刻才道: “好吧!我在两年之内绝不再找他,可是到了限期,我可顾不得了。” 四王子一拱手道: “自然,其实甄兄是多虑了,两年之后,即使我们的事情仍未解决,甄兄要来我也挡不住。倒是我真该谢谢甄兄赏上这个薄面,使我在两年内可以安枕无忧。” 说完,在连声的道谢中告辞走了。 甄隐等他走远了,才弯腰在地上拾起自己与凌云的两柄剑,他的巨阙剑仍是丝毫无损,凌云的秋痕剑却两面的锋刃上各有米粒大的一个小儿口,显然是剑器不如,致为巨阙与龙泉所伤。 甄隐脸色微变,抚着剑上的缺口叹道: “落一叶而知秋,现在它倒是名符其实的秋痕剑了。” 凌云见剑器受损,心中十分难过,正在发愁日后见到司空慕容后要如何告诉他。 甄隐忽的一笑道: “凌大侠不必为此耽心,司空慕容知道你是为了救她的兄弟才使宝剑受损,一定不会怪你的。” 凌云闻言一怔道: “甄兄对兄弟的事怎么会如此熟悉?我们当真没有见过面吗?” 甄隐摇头道: “没有,凌大侠的事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凌云也摇头道: “不可能!司空慕容赠剑之时,只有三四个人知道,一个是司空皇甫,一个是拙荆,还有三人是卓少夫与二王子,七王子兄弟,这些人不会告诉你的。” 甄隐顿了一顿才道: “凌大还忘了提起一个人。” 凌云摇头道: “没有了……” 甄隐一笑道: “司空慕容自己不算是人吗?” 凌云失声道: “是司空小姐告诉你的?” 甄隐点头道: “不错,我们相见虽暂,却十分谈得来,她把一切都告诉给我听了。” 凌云欣然道: “那太好了!太好了……” 甄隐脸色泛异色道: “凌兄说什么太好了?” 凌云脸上一红,他是因为雷始平说司空慕容对他暗生情愫,心中十分不安,现在她能交上这样一个俊美的男子为友,雷始平的猜忌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这种话万不能说出口来,因此讷然片刻才道: “我是说甄兄这一表人才,配上司空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甄隐轻轻一哼道: “那是她的事,凌兄何以会如此关心,又何以替她如此高兴呢?” 凌云红着脸道: “在下受司空小姐嘉惠良多,又无法报答她.只好为她终身幸福多作祈祷,祝她有个美满的归宿。” 甄隐脸色又是一动,接着叹了一口气道: “我倒是颇有求凰之心,可是司空慕容的心别有所属,我只好自叹命薄,此生只能作她的朋友,不敢多存奢望。” 凌云一怔道: “这……不可能吧!像甄兄这等人才,天下无人能及,她怎会……” 第四十五章 莫辨雌雄 甄隐冷冷地道: “事实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凌云默然片刻才道: “司空小姐现在什么地方?” 甄隐瞟他一眼道: “凌兄找她有事吗?” 凌云摇头道: “不!不!我只是问问而已,听说她在剑堡中学习一套很厉害的剑法。” 甄隐脸色急变道: “是谁说的?” 凌云道: “没有人说,拙荆是从司空皇甫与易娇容的谈话猜出一个大概……” 甄隐连忙问道: “尊夫人是怎么说的?” 凌云欲言又止。 甄隐又道: “凌兄说好了,司空慕容离开剑堡后才与兄弟结识,兄弟对她的事比谁都清楚,因此才想问问看尊夫人所猜的是否正确?” 凌云想想道: “拙荆想她所学的这套剑法是专为对付学过易家剑法的人而用。” 甄隐不让他说下去,连忙止住他道: “尊夫人想得太聪明了!” 凌云连忙问道: “难道不对?” 甄隐低声道: “不!完全正确。” 凌云呆住了。 甄隐一叹道: “所以司空慕容不想与凌兄见面,因为凌兄也学过司空家的剑法,她实在不愿与凌兄为敌,又不能违背祖训,心中十分痛苦。” 凌云怔了片刻才道: “那么她将来作何打算呢?” 甄隐道: “将来的事谁也不敢说,不过我相信她总会找上凌兄一作了断的,不知凌兄对此事作何表示?” 凌云也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目前我自己身上的事太多,不能轻易作什么决定,也许等我把事情办完之后,我会成全她的心愿,免得她为难。” 甄隐颇为感动地道: “她知道凌兄是位大仁大义的侠士,所以才避免与凌兄见面,就以此刻而论,她就在此处不远,都因为凌兄这故,她不便现身,所以把司空南宫委托兄弟代为解决。” 凌云一楞道: “她当真要把所有的人一一杀死?” 甄隐道: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连她的父亲司空皇甫在内,都无法例外,何况司空南官与她并无手足关系。” 凌云脸色微变,默然不语。甄隐似乎也不愿再在这个题目上谈下去,乃笑笑转移话题道: “凌兄是什么时候躲在桥洞中的?” 凌云道: “我们只比甄兄早到一步。” 甄隐微笑道: “那凌兄是为了阻止我们互相杀伤而来的了?” 凌云摇头道: “不!我们是为了解决丐帮本身的问题,刚好也在这个地方。” 甄隐笑着道: “芦沟桥今天真成了多事之地,凌兄已膺任丐帮掌门,要解决的又是帮中内务,兄弟在此一定使各位感到不便吧?” 凌云点点头道: “是的!今天我们是要解决帮中一件大事,甄兄在此固无不便之处,可是今天局势相当凶危,甄兄还是远离的好。” 甄隐想了一下道: “也好!凌兄剑法已为举世独步,兄弟在此也无可效力处,倒不如少惹麻烦。” 说完拱拱手,告辞而去。 凌云见他将秋痕剑也带走了,本想追上去要回来,继而想到他既然是司空慕容的密友,藉此机会将剑还给她也好,所以不作任何表示,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谁知甄隐走出十几丈后,忽然回头道: “兄弟忘记了一件事,居然将凌兄的剑也带走了,请收回吧!” 说完将剑遥掷过来,凌云伸手接住,不禁愕住了。 因为这柄剑完整无缺。 “凌兄留着秋痕剑也没有用处,兄弟想代为还给司空慕容去,可是凌兄又不能身旁无剑,兄弟的巨阙在性能上比秋痕剑还强一点,凌兄留着先用吧。” 凌云自然不肯接受,正想追上去。 阴海棠却已追了上来拉住他道: “帮主!不必追了,她根本就是司空慕容。” 凌云一怔,摇头不信道: “这怎么可能?他是个男人,而司空小姐……” 阴海棠道: “我没有见过司空慕容,不敢确定她是什么人,但我敢担保她是女扮男装。” 凌云仍然不信。 阴海棠笑笑道: “我是女人,对女人特别容易认出来,她的化装术虽然高明,却仍有许多破绽:第一,男子的皮肤不会这么细;第二,像这样俊俏的男人不会有这样粗嘎的喉咙,可见她是故意蹩出来的。” 岳镇江虽然也有同感,却仍提出异议道: “阴长老提出的这两点虽然有理,但也不可一概而论,有许多优伶娈童根本就是男女不分。” 阴海棠笑笑道: “我还有一点理由,虽然是靠着直觉,却绝对不会错,我寄身歌会,阅人无数,不管是男是女,我闭上眼睛也能闻出味道来,这家伙绝对是个女人,不过不敢说是不是司空慕容。” 凌云想想道: “不错!她是司空慕容。” 阴海棠微笑道: “帮主怎么又肯定起来了?” 凌云略感不好意思地道: “先前我把她当作男人看,自然不会想到太多,现在你看穿她是女的,我才敢断定她是司空慕容,从她刚才的言语谈吐以及剑法,我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阴海棠怔怔地道: “司空慕容与司空南宫是同胞手足,怎么会成了对头冤家?” 凌云道: “司空一家的事很复杂,牵涉也很广。” 阴海棠飞快地接口道: “可是帮主对他们的事非常清楚,有很多事恐怕那个司空南宫都不如帮主知道得明。” 凌云自然而然地道: “这倒是真话,我曾经因缘凑合,连赴两次剑堡,尤其是第二次去时,发生了很多变故,那时司空南宫已经离开了,所以他知道得不多。” 阴海棠诡异地道: “这么说来,帮主与司空慕容比较近一点了。” 凌云忙道: “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面,谈不上接近,只是她父亲跟我有点渊源而已。” 阴海棠笑了一下道: “属下看刚才司空慕容的情形,倒像是与帮主颇有交情。” 凌云觉得她问得太多了,心中颇不以为然,可是阴海棠却似兴趣十分浓厚,继续追问道: “司空慕容的本来面目一定长得很美吧?” 凌云随便地答道: “你不是见过了吗?” 阴海棠道: “属下见到的只是她的化装面貌,虽然长得很清秀,与她的本相一定差得很远,否则帮主与司空南宫怎会认不出来呢?” 凌云觉得她絮絮叨叨地问这些琐碎问题实在很烦,可是又不能不作答,只有皱皱眉道: “她与司空南宫并不是同胞手足,只是两人十分相像。” 阴海棠一呆道: “司空南宫貌似好女,由此可知司空慕容十分美丽动人。” 凌云只得道: “可以这么说吧,而且司空慕容另有一种高贵雍容的气质。” 阴海棠轻哼一声道: “她出身剑术世家,自然不是我们江湖流伎所能比拟的。” 凌云微异道: “阴长老,我并没有拿你们比。” 阴海棠面色黯然地道: “我们不配跟她相比。” 岳镇江十分明白,知道凌云在言词这间偏赞了司空慕容,引起了阴海棠心中的不满,为了免除麻烦,乃笑笑道: “阴长老,帮主参加长老会时,陪同前去的李飞虹也是由帮主夫人化装,你也见过了,帮主夫人绝世风华与绝顶才华,女流中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帮主有了这样一位夫人,任何女子都不会看在帮主眼中了。” 阴海棠脸色又是一变,忽然笑起来道: “真的吗?听说凌夫人是女中之杰,属下若是早知道了,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下,夫人因何不随帮主一起前来?” 凌云道: “她有事要慢一点来,而且我这次来是要解决丐帮的内务,她也不便参预。” 岳镇江见话已转入正题,连忙道: “阴长老,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阴海棠道: “管言二贼已投入大内作为鹰犬,现在为东宫太子网罗作门下死士,他们两人的部属也都补作侍卫之职,我已经着人通知他们,叫他们予巳时正在此地见面,算算时间,大概也快来了。” 凌云脸色庄重地道: “我们这方面的准备如何了?” 阴海棠道: “蚀骨喷筒由林玄鹤负责应付,大概不会误事,其他方面则由我们自己应付。” 岳镇江微笑道: “那倒不要紧,武功方面,有帮主一人足矣。” 阴海棠却忧形于色道: “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借重官方的势力,强扣一顶作乱的帽子在我们头上,我们虽然不怕与宫庭为敌,可是如此一来,势必牵涉太广,弄得天下都不容我们安身了。” 凌云一怔道: “他们敢这样做吗?” 阴海棠点头道: “很可能,我今天着人发出知会时,他们一口答应了,假如不是胸有成竹,就一定是准备采取这个手段。” 凌云深思片刻才道: “民不与官斗,万一他们真存了这个心,我们今天只好暂撤退,另外再想办法了。” 阴海棠移头问岳镇江道: “岳长老意见如何?” 岳镇江毫不考虑地道: “兄弟当然以帮主的仲裁为依归,不过兄弟私下也觉帮主的处置极为得当。” 阴海棠轻叹道: “我自然不敢为门户生事,可是铁钵令留在他们手中为时愈久,对我们的威协也愈大。” 凌云笑笑道: “这倒不要紧,铁钵令曾留阴长老身畔三年之久,他们纵有所得,绝不会比你更多。” 阴海堂脸上一红道: “不瞒帮主说,属下虽然将铁钵令上玄功记载揣摩了三年,所得却极为微少。” 凌云道: “那更不要紧了,以阴长老的才能,揣摩三载而无所获,他们既使保管十年也学不出什么成就。” 阴海棠轻叹道: “帮主没有见过铁钵令,所以才有这种想法,其实铁钵令上的玄功记载可难可易,不得其道而习之,百年一无所成,得其道而行之,旦夕可成。” 岳镇江愕然道: “难道那两个贼子会在短期内揣摩得其中要旨吗?” 阴海棠摇头苦笑道: “管言二獠下庸之才,怎能参透令上玄机,可是宫中却另有能人。” 岳镇江连忙道: “是谁?” 阴海棠道: “听说此人现居太傅之职,名叫佟尼,为太子伴读,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鬼神莫测之机,铁钵令上玄功语录,他-参即透,幸好管言二贼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把持住铁钵令,一点点地交出来,一定会等他们自己体会到其中要旨,才献出下一部分,若是时日过久,铁钵令上的全部武功,终将为他们所得,那时我们就无以对付了,因此我认为事不宜迟,必须速战速决。” 凌云一惊道: “这倒要从长计议了。” 岳镇江想想道: “即使那两个贼子今日前来赴约,也不一定会将铁钵令携同前来。” 阴海棠道: “此事固属可虑,可是他们将铁钵令一定收藏极严,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断无第三者知晓,今天只要杀死他们二人,就不怕令上玄功继续泄露出去了。” 岳镇江摇头道: “此二贼因为罪不容赦,可是铁钵令乃丐帮掌门令符,若是因此淹没,丐帮将何以立足?” 阴海棠笑笑道: “这个小妹已作了安排,小妹门下有十六名弟子被选入宫中教坊司乐,只要铁钵令藏在宫中,她们一定有办法找出来,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设法扑杀此二叛贼。” 凌云想想道: “现在一切计划都是白费的,还是等一下随机应变吧。 假如他们不倚官方势力,将今日之约作为江湖私斗,我自然不放他们活命,假使他们以朝廷官吏身分前来,我们只好暂时容忍,收回铁钵令事小,丐帮的延祚事大,一着之失,致全帮于万劫不复之境,我们都成了门中的罪人了,虽然我加入本帮时日很短,却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岳镇江肃然道: “帮主之言极是。” 阴海棠长叹一声,神情默然而庄重,凌云的忧虑是为大局着想,她不能反对,可是她又像有着难以启齿的忧虑。 三人静待片刻。 阴海棠终于忍不住了道: “帮主!岳长老!铁钵令上玄功变化莫测,小妹所得仅十之一二,功力修为既已高出数倍,若是由管言二贼长相把持,其后果尤甚于我们所想,即使我们与朝廷作对,官方亦无法下令天下,杀尽所有丐帮中人,可是此二贼一朝得志,丐帮弟子将死无醮类矣。” 第四十六章 唇枪舌剑 凌云微微一笑道: “阴长老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阴海棠红着脸道: “是的!属下因感于帮主高义,不得不掬诚以告,世所知丐帮门人,俱是污衣弟子,一旦朝廷不准丐帮立足,与净衣门毫无牵涉,因为净衣门混迹各种行业中,不过是千百之一,而污衣门中弟子,却是有丐皆入帮。” 凌云朝岳镇江笑了一笑道: “阴长老既然已经说出这种心腹之言,我们也不妨把老实话告诉她吧。” 阴海棠一怔道: “属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 凌云笑笑道: “丐帮中还有一个老祖宗留在人世,那是前四代的帮主雷天化,现年达一百八十高龄,他老人家已将铁钵令上武功参透十之八九,那已经是人智的极限,因此不管那两个叛贼功力高到什么程度,我们仍有足可制服他们的把握。” 阴海棠脸色微变道: “真有这回事?” 岳镇江笑笑道: “阴长老既然见过铁钵令上的玄功秘笈,便知道这事是否真确。” 阴海棠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良久才道: “可见人存不得一点私心,小妹若不将此心剖白,恐怕那位老祖宗不会放过我吧。” 岳镇江摇头道: “不!雷老祖宗已经不理帮务了,他老人家不会管我们的闲事的,可是他鉴于丐帮日渐凋零,决心把一生所得传给两个人,一个是帮主夫人,一个是李飞虹长老,令李长老辅助帮主推展帮中事务,由帮主夫人以客卿的身份督导本帮弟子。” 阴海棠脸色大变。 凌云却笑笑道: “阴长老不必耽心,李长老学成之后,绝不会仗技凌压净衣门下,这件事我可以保证。” 阴海棠迟疑半晌才道: “属下深信帮主大公无私。” 话讲到这里,大家都接不下去了,凌云心中暗自生悔,不该将那件事告诉阴海棠的。 虽然他相信李飞虹不会对污衣门有所偏袒,但净衣门中弟子心中总不无介蒂,反而增加了两门的隔阂。 岳镇江却笑了一下道: “阴长老!还有一件事你可以放心,帮主虽不是净衣门人,也不是污衣门人,不着污衣,不背令结,此事已得污衣门中同意,相信净衣门中也不会反对吧。” 阴海棠眼睛一亮道: “真的?”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我原不是丐帮中人,出任帮主是为情势所迫,为了表示不偏向那一方,我还是维持原先的衣着,不过我要特别声明,这一领青衫,并不是净衣之列。” 阴海棠连忙道: “这是当然,净衣门的衣着仍有行业的限制,帮主青衣佩剑,豪士本色,净衣门中也没有这一行,属下绝对赞同。” 凌云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不到事情竟如此解决了。 岳镇江却轻轻一叹道: “帮主夫人真了不起,当初她提出帮主不着污衣之议,我心中的确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夫人的用意深远。” 阴海棠微微一笑道: “污衣净衣两门历来不能坦诚相处,就是为着这衣着之争,其实想开了实在没有多大意思,凌帮主这一来,正好把我们的死结解开了。” 三人相视一笑,未几即闻远处蹄声急促,一骑飞驰而来。 阴海棠连忙道: “恐怕是他们来了。” 凌云用手遮住阳光了望片刻道: “恐怕不像吧,来人只有一个……” 说着那飞骑已来到临近,马上跳下一个锦装少年。 凌云不禁一怔,因为他认识这人正是在西湖上见过一面的二王子,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 二王子下了马,拱拱手道: “凌大侠,恭喜你又膺任了丐帮掌门人,天下武林,全在你的掌握中了。” 凌云皱皱眉头,还他一礼道: “殿下此来有何见教?” 二王子笑笑道: “小王在杭城相邀,怎奈大侠弃我若敝屣,辱莅京城,亦不屑折节下顾,我只好来拜访你了,听说我家老四从这儿刚回去?” 凌云点头道: “不错!四殿下为了另外一件事来的,与在下毫无关系。” 二王子笑道: “小王此来却与大侠颇有关系。” 凌云一怔道: “殿下有何赐教。” 二王子道: “大侠在此为丐帮清理门户,小王特来作一臂之助。” 凌云连忙拒绝道: “这是江湖的纠纷,不敢劳动殿下玉驾,殿下还是请回去吧。”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大侠,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可是这一次你却非要我帮忙不可,而且我已经替你尽了一点小力了。” 凌云微愕道: “殿下此言怎讲?” 二王子道: “老七的职位现在由我接任,早上父王接获密报说有暴民扰乱京畿,着我会同九门提督前来清除暴徒,这件事已经被我压下去了。” 凌云一惊道: “此言从何说起?” 二王子笑笑道: “这是我大哥的老师,侍读太傅佟尼先生的密报,至于是谁暗中捣鬼,我相信大侠一定很清楚,现在大侠是否还嫌我多事呢?” 凌云脸色微变,拱拱手道: “多承赐顾观照,在下十分感激,既然对方利用这种手段,在下不愿妄起纠纷,请容告退。” 二王子一笑道: “大侠此刻抽身一走,岂不是叫我无法交代。” 凌云茫然不知所云。 二王子道: “我驳回了佟太傅的密告说是大哥用人不察,妄引江湖匪类入宫,同时还把两位贵帮叛徒的名字提了出来,佟太傅自然不服气,据理力争,结果父王叫我跟大哥会同审查此事,并且着令查实回奏,大哥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们前来与大侠当面解决,大侠这一走不打紧,我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凌云想了一下道: “只要我们不碰头,自然不会起冲突,殿下也不必担负责任。” 二王子摇头道: “不行!佟太傅在父王面前很红,他的话很在力量,要是事情不解决,回到朝中,我可辩不过他。凌大侠!这件事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多了这句嘴,你可不能拆我的台。” 凌云道: “我们原是江湖中门户私斗,就算告到宫里去,也不见得对殿下有何帮助。” 二王子轻轻一叹道: “这一次父王还给了两名将军作为见证,只要证明大哥门下的两个侍卫确是丐帮门中的叛徒,佟尼就无可申辩了,我是为了与大侠一番见面之情,略尽武林道义,绝无示恩这意,大侠何忍陷吾于窘境呢?” 凌云不禁慨然道: “殿下对于网罗人才,真是无所不致呢。” 二王子轻喟道: “南山有鸟,北山张网,鸟自飞高,网其何奈?我知道大侠是不羁的神龙,此举驻为尽心,办完了这件事,大侠只管走自己的路,我们两不相干如何?” 凌云顿了一顿道: “殿下如此照应,当真没有别的半点原因吗?” 二王子也顿一顿才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件事对我当然也有好处,七弟当初办事情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留下了一个大漏洞,忽略了大哥身边这头老狐狸,他在大哥身上所下的一番努力,全部被佟尼识破了,可是要解大哥所中的魔,只有铁钵令上所载的玄功,这就是佟尼为什么要庇护那两个江湖败类的原因,今天的事我们算是互相帮忙,我帮你收回铁钵令,你帮我除去一个隐患,这总行了吧。” 凌云这才笑了一笑道: “这样在下自然从命,否则在下宁可不要铁钵令,也不能接受殿下的盛情。” 二王子怔然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 凌云正色道: “在下一向行事讲究恩怨分明,假如今天受了殿下的好处,异日殿下对我提出要求时,我自然无法拒绝。” 二王子长叹一声,沉思片刻才道: “大侠准备一下吧,他们就快来了,言必中与管不死倒不足惧,佟尼那老狐狸可不好应付,到时候我又不能代大侠出头……” 凌云连忙道: “殿下千万不要插手帮忙,相信我们还能应付得了。” 二王子不说话,负手站过一边。 凌云却道: “殿下怎么对我的事如此清楚?” 二王子微笑道: “大侠的行迹所之,我都有报告,虽然大侠不肯为我用,我还是要防备到被别人占了先。” 凌云怫然道: “我已经说过了绝不会介入宫廷的争端,殿下难道还不相信?” 二王子笑道: “我相信大侠,却不相信别人,如今日之事,假如我不是发现得早,大侠很可能陷入别人的牢笼了。” 正说之间,远处烟尘蔽空,隐约有蹄群的声响传入耳中。 二王子乃又笑笑道: “他们可能是来了,凌大侠,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是希望你等一下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别太批驳我的话,我相信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着不等凌云的答复,即起身朝那一蓬骑尘迎去,来骑绝速,一行约有十数人,见到二王子后,都收住疆绳。 当前一个青衣老人在马上向二王子唱诺道: “二殿下,想不到您已经先来了。” 二王子不去理他,却对另一个锦装年约三十岁的白面瘦削的男子一躬身道: “小弟参见兄长。” 从二王子称呼中,凌云知道那男子一定是所谓大太子了,因此不免对他略加注意,一看之下,心中不禁暗自生叹,他出身于武当家正宗门下,自然略知风鉴相人这术,从大太子的相貌看来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龙眉而虎目,确有人君之慨。 只是骨格清薄,双耳扁平,信非寿征,人中奇短,应主壮年夭亡,难怪他的兄弟们要为大位而生争夺之念了。 大太子轻轻一笑道: “老二!你倒是来得早。” 二王子微笑道: “小弟既然司理禁宫护卫之责,对于份内这事,自然要比较关心一点。” 大太子未置可否。 那青衣老人又朝四面望了一下,不禁怒气勃勃地道: “二殿下!九门提督与他的兵马呢?” 二王子冷冷地道: “我叫他们回去了,因为此地用不着他们。” 那老人更怒道: “殿下怎知用不着?” 二王子怒道: “我说用不着就用不着,佟太傅,你向父王进言说是有暴民扰乱京城,可是我来一看,对方只有三个人,假如他们真是暴民,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他们擒下治罪,因此我把兵马与九门提督都遣了回去了。” 那老人自然就是太傅佟尼,只见他冷冷一笑道: “据老臣所知,殿下根本就没有带兵马及九门提督来此。” 二王子怒道: “只要我能将人捉住,佟太傅似乎管不着我用什么方法吧!” 佟尼为之语塞,片刻后才一声哼道: “这是当然,老臣不过是担心二殿下金枝玉叶之体,竟纡尊降贵来捕捉几个暴民,似乎太……” 二王子不待他说完即抢着道: “至少这是我职责所关,如太傅这等身份,理应在深宫伴读,居然也插足这种场合,岂非是多管闲事了。” 佟尼在口头上说不过二王子,面红耳赤,弄得无法下台,只有用眼望着大太子,希望他出来解围。 果然大太子笑了一笑道: “捉拿暴民,捍卫京畿是老二的职责,太傅只须辨明事实,交给老二办就成了,何必管他用什么方法?这是太傅自己僭越职权了,还是向老二告个罪吧。” 佟尼的脸红了一下躬身道: “是!老臣告罪。” 二王子大方地一摆手道: “太傅客气了,请管言二位侍卫出来讲话。” 管不死与言必中二人都已换了宫廷武士的装束,在马上低下了头,似乎不敢见凌云等人,听见二王子的招呼后,才驱马走前几步。 二王子悖然怒道: “二位虽然是在大哥东宫任职,名份上却是归我所属,我都站在地下讲话,你们居然敢不下马来。” 此言一出,不但管言二人脸上变色,连他们身后的十余人也都赶紧下马齐声道: “参见二殿下。”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不敢当!谢将军!王将军!” 有两名身着甲胄的中年武官恭身道: “微臣在!” 二王子微笑道: “二位乃父王护驾重臣,地位崇高,还请上马休息。” 那二人慌忙道: “君臣尊卑有分,微臣等怎敢……” 二王子冷笑道: “佟太傅为东宫伴读,对于宫廷礼数最是熟悉,他不下马,二位自然也无下马之理。” 佟尼脸色飞红,连忙跳了下来道: “老臣无状!老臣该死,请二殿下恕罪!” 二王子冷笑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太傅大概是看准我将来不会有出息,所以才如此相待,现在又何必假意客气呢。” 佟尼更为难堪了。 大太子也下了马笑道: “老二,太傅是过份了一点,请你看在愚兄的薄面,不予计较吧。” 二王子笑笑道: “小弟不敢,太傅是兄长的老师,小弟怎敢对他无礼。” 佟尼忙又恭身道: “天地君亲师,乃圣人所立伦常之序,老臣虽忝居东宫侍读,君臣有分,老臣罪该万死。” 二王子冷笑道: “原来太傅对圣人之道也是如此看法,我还以为太傅饱读经书,对圣贤之学,另有一套高明的解释呢。” 佟尼虽受讥嘲,却是不敢开口。 大太子笑笑道: “老二!你的确也太厉害了,太傅虽有不是之处,他已经陪过罪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二王子一笑道: “小弟以为现在所谈论的事,才是最正经的,假如每一个廷臣都是这样杰傲不驯,将来在朝廷上成什么体统?” 大太子一呆道: “太傅,这下子是你自己把事情弄糟了,你看看怎么对老二交待吧!” 佟尼想了一下道: “老臣回朝之后,自行向圣上请罪。” 大太子朝二王子一笑道: “老二!这下子你该满意了?”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父王心响仁政,力追贞观遗风,昔年尉迟恭为争席而拳击皇叔,唐太宗也不过笑笑了事,太傅向父王请罪,实在太聪明了。” 大太子笑道: “父王的做法不会错的,昔年唐太宗不也是因为礼遇老臣,才能使将士用命,天下归心吗?” 二王子庄容道: “话是不错,不过尉迟恭赤身救驾,血战疆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唐太宗对他诸多礼让,犹在情理之中,佟太傅一个文臣,居然也敢如此跋扈,小弟不能不心存戒意,这也是为着大哥着想。” 大太子微微一笑道: “这个我知道,你尽管放心好了,秦始皇能杀生身的父亲吕不韦,我也不致听任权臣误国,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注意的,唐太宗所以能一统天下而服四夷,得力于玄武门之变,你不觉得自己锋芒太露吗?” 二王子脸色一变。 大太子又笑笑道: “李世民不愧为一代明君,所以他有手刃同胞的魄力,我却不行,因此我劝你放心,太傅的话,我能听则听,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知道你想拔除他,目前只有他对我还算忠心,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吧。” 二王子呆了片刻才低声道: “小弟绝无此心,只是想藉此使他略知收敛,此风绝不可长。” 大太子笑道: “他今天受了你一番狠教训,以后一定会知道悔改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管侍卫,你们说的暴民是不是这三个人?” 管不死嗫嗫地道: “是的!这三个人都是江湖上知名的凶人,身怀兵刃潜入京畿,定然图谋不轨。” 二王子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 管不死道: “微臣出身江湖,所以认识他们。” 二王子对凌云一笑道: “各位有什么话说?” 凌云淡淡地道: “草民等虽在江湖,却不敢当凶人之称,想必殿下亦有所风闻。” 佟尼立刻挺身而出道: “胡说!你们若不是凶人,私入京畿意图何为?” 凌云淡淡地道: “草民等并非私入,京师虽为禁城重地,并未禁止民夫出入。” 二王子笑笑道: “佟太傅,你这私入两字下得有欠妥当,京师并未禁止人民来往,他们并未作奸犯科,就算到京师来游历一次,又何私之有。” 佟尼语为之结。 管不死却在身边掏出一个黄色柬帖道: “这个就是他们犯罪的证物。” 二王子接过来看了一下道: “这不过是一封柬贴。” 佟尼连忙道: “请殿下看看里面的内容。” 二王子抽了出来,朗声念道: “限于明日午巳之交,至芦沟桥前领罪伏诛。” 佟尼冷笑道: “殿下认为这罪状够了吗?” 二王子摇摇头道: “我看不出有什么罪?” 佟尼怒声道: “这是他们着人送给管言二位侍卫的,难道还不能构成罪状?” 二王子一笑道: “王谢二位将军,你们是皇上派来此作证的,凭你们说句公平话,证那张字条能构人入罪吗?” 那二个金甲武官商议片刻,才由一人发言道: “以末将等愚见,此一证据似嫌不足……” 佟尼冷笑一声道: “王将军,你身为朝廷重臣,说话可要负责一点。” 那姓王的将军微微变色道: “末将等受圣上所命来作仲裁,秉公立言,太傅说话也得客气一点。” 大太子笑笑道: “太傅!你不能乱入人罪,更不可以对王将军如此说话,要知道王谢二位将军是父亲所遣,钦命在身……” 佟尼脸上一红道: “老臣因心情愤激,自不免言语失调,请二位将军海涵。” 那两名武将自然不敢像二王子那样训他。 因此王将军只是笑笑道: “末将等所见不明,请太傅赐教。” 佟尼顿了一顿,才阴恻恻地笑笑道: “管言二位侍卫乃朝廷命官,一个平民居然敢出柬邀斗,岂不是藐视王法。” 凌云闻言也是一呆,想不到他们会在这上面翻花样。 只有二王子笑笑道: “佟太傅原来是为这个而定人罪名,可是那柬帖上写得很明白,要管言二位侍卫领罪伏诛,佟太傅何不问那两位侍卫是否有可诛之罪呢?” 佟尼冷笑一声道: “不必问,京官有罪,应向提督衙门申告,审问清楚而后论刑,一个平民居然敢妄言加诛,置朝廷于何地。” 凌云忍不住叫道: “他们原是江湖人,我们是以江湖规矩来处置。” 佟尼冷笑道: “他们现在可不是江湖人。” 管言二人隐有得色,王将军想想道: “二殿下,照太傅的说法,这件事……” 二王子连忙道: “王将军!你等一下再下定语,太傅的话固然不错,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宫廷侍卫有禄无爵,不归提督衙门司理。” 佟尼不禁一怔。 王将军忙道: “殿下说得对,侍卫军别成一制,俱属殿下统辖,这事该由殿下处理。” 第四十七章 风云喋血 二王子笑笑道: “他们向我备过案了,我着他们自行解决,因此件事不可作官场案件来看。” 佟尼急了道: “管言二位侍卫是由老臣引进的,殿下作任何处置,理应知令老臣一声。”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太傅!难为你还记得这一点,我正好问问你,引进大内侍卫,必须先了解他们的身家背景,你可曾向我备过案?” 佟尼怔了一怔道: “这个老臣以为殿下已经知道了。” 二王子笑笑道: “不错!我知道他们是丐帮门下,当着父王我也曾问过大哥,他也承认了。” 大太子想想道: “是有过这回事。” 二王子道: “这三位也是丐帮的,那位凌大侠更是新任丐帮掌门人,管言二位侍卫曾窃掠丐帮重宝,犯下叛门之罪,这个佟太傅可知道?” 佟尼一怔,迟迟地道: “老臣不知。” 二王子脸色一沉道: “你居然敢说不知。” 佟尼到了这个时候,只有硬起头皮强辩道: “老臣确实不知道,侍卫取选之准,用人惟才,老臣以才取士,不论其他。”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这可是太傅自己说的,我可要提出请问了,太傅可知道引进身份不明的人是要受连坐处分的。” 佟尼脸色大变。 大太子轻轻一叹道: “老二!管言二位侍卫进宫时是我同意的,有什么责任由我来担当。” 二王子见大太子居然出头承当,倒是为之一怔。 佟尼趁着这个机会道: “二殿下,管言二位侍卫乃殿下默许进宫任职,一切自可免究,他们侍卫的身份既告确立,自不必向草民论较曲直。” 二王子想了一下,突然道: “且慢!侍卫军的统辖权在我手中,这件事应该由我处理。” 佟尼笑笑道: “殿下总不会叫宫廷侍卫向草民认罪吧!” 二王子道: “那是当然了,可是凌帮主并非草民。” 佟尼一怔道: “什么?” 二王子一笑道: “凌帮主乃是我聘任的首席侍卫,以布衣身份行走江湖,防止宵小暴民蠢动。因此他有足够的权利向管言二位侍卫问罪。” 佟尼大叫道: “我不信,殿下要拿出确实的证据来。” 二王子一笑道: “证据自然是有的,可是你不够资格看,太傅对宫中的规矩知道的很清楚,有关侍卫部门的资料属于绝对机密,除了父王之外,谁都无权调阅。” 佟尼睁大了眼睛,良久才对大太子道: “殿下你看怎么办?” 大太子摇摇头道: “没有办法,老二现在掌管这一部门,只有听他的处置了。” 二王子一笑道: “太傅如果不信,回朝之后,我可以当着父王的面,拿出凌帮主的聘任状。” 佟尼摇摇头道: “不必了!殿下即使此刻并未掌握着证据,临时填一份也来得及,可是老臣要提醒一件事,圣上严禁私斗,只望殿下秉公处理这件事。” 二王子想想道: “这是当然,辇觳之下,也不容有杀伤流血之事,既为官庭供职,任何私怨都不得仇寻,可是管言两位所窃的重物,理应交回给凌帮主,大哥认为小弟这个处置可算公允?” 大太子想想道: “公平之至。管侍卫!把东西还给人家!以后可得忠心任职,不准重生枝节。” 管不死朝佟尼望了一眼。 佟尼沉思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管不死没有办法,只得在胸前取出铁钵令,刚要交出去。 佟尼突然道: “原来是这么一个铁碗,有什么宝贵之处,我倒要见识见识。” 说着抢过铁钵令,前前后后看了一下,凌云等人以为他要插手霸夺,谁知他看了一下,将铁钵令掷向凌云道: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凌云接在手中,递给阴海棠道: “阴长老!你看可是原物?” 阴海棠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 二王子也过来道: “东西对不对?” 阴海棠轻声道: “东西倒是没有错。” 二王子欣慰地低声道: “那就好了,目前我只能替各位尽力到这个程度,至于翦除叛逆,只有等以后再说了。” 凌云并不想杀人,初时以为收回铁钵令必不会如此简单,才作了打斗的准备,现在能顺利地达成任务,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连忙道: “不必了!只要收回铁钵令,使敝帮有个交代,并不一定要引起杀斗。” 可是阴海棠却咬咬牙齿道: “铁钵令已成废物了!” 二王子一惊道: “这是怎么说?” 阴海棠道: “刻在铁钵周围的玄功秘笈,都被人磨平了。这铁钵还在发热,一定是刚才那老头子动的手脚。” 二王子连忙接过来一看,果然铁钵四周光滑异常,一点花纹都不见了,凌云笑笑道: “这也没关系,他们保藏了没有多少日子,上面的玄功秘笈学不了多少。” 二王子却脸色微变,低声道: “大事不妙,凌大侠!今天你们非得帮我一个忙,把这些贼子全部除去,否则对我们大家都不利。” 凌云诧然道: “为什么?” 二王子伸出手掌,上面染着一点淡朱,低声道: “那老贼鬼计多端,他已将玄功秘笈印了下来,所以才大方地还给你们,你看这钵上尚有原泥的痕迹。” 阴海棠不禁变色道: “要是玄功秘笈落在他们手里对丐帮可是心腹大患。” 二王子沉声道: “不管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这老贼过门,否则异日我们都是他的俎上鱼肉。” 说完沉着脸走到佟尼面前道: “佟太傅!你趁早把偷印的玄功秘笈交出来,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佟尼故作不解道: “殿下说什么?老臣不知道。” 二王子呛然一声,拔出长剑道: “当我砍下你的脑袋时,你就知道了,你要死要活?” 佟尼故意躲到太子身后道: “殿下救救老臣,老臣并未开罪二殿下,不知二殿下为何要杀我老臣。” 大太子脸色也微微一沉道: “老二,这件事是你管得太过份了,佟尼乃朝廷重臣,纵然犯了死罪,也应该交付有司,审理定刑,你这种行为置国法于何地?” 二王子不禁为之一呆,那王将军也帮着劝道: “二殿下,末将等奉圣旨前来作证,回朝时定当据情实奏,佟太傅有不法情事,殿下只须指出来,末将可以请圣上裁夺,殿下千万不可妄加诛戳,自陷法网。” 佟尼阴笑一声道: “对呀!老臣即使做错了事,自有国法制裁,殿下此刻杀死了老臣,不怕落个灭口之嫌么?” 二王子终于将剑插回鞘中,冷笑一声道: “佟尼!你可以用王法来限制我,却无法用王法去限制别人,尤其是凌帮主,他是个天子不能臣的江湖奇士,你毁了他们帮中重宝,更窃盗了他们的玄功秘笈,看他可会饶你。” 佟尼冷笑一声道: “这是什么话,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凌帮主既为殿下聘为首席侍卫,与老臣同僚,总不致用剑来杀死老臣吧。” 二王子被他用话扣住了,不禁长叹一声,朝凌云拱拱手道: “凌帮主!小王能力至此,无法再为你做什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凌云大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二王子又道: “玄功秘笈乃丐帮生命之所系,落在这个老贼手中,对我的影响不大,对贵帮却是一种严重的威协。” 凌云想想道: “可是我同样的受到限制。” 二王子立刻道: “你若是有意此刻解决,一切责任都由我担负,你不必存任何顾忌。” 王将军立刻道: “二殿下!这似乎……” 二王子摆摆手道: “我负责禁宫安危,有时必须采取非常行动,这是父王特准的。” 王将军道: “那当然不错,可是殿下必须有充分的理由,才可使末将等有个交代。” 二王子大声道: “佟太傅偷了人家的东西,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王将军想想道: “假如事实确如所言……” 二王子手指着佟尼道: “叫他自己说好了。” 佟尼眨眨眼睛道: “老臣不否认将玄功秘笈拓印了一份,可是这事追究起来,对大家都不方便。” 二王子一笑道: “我不在乎。” 佟尼威协的口吻道: “殿下当真不在乎吗?” 二王子点头道: “是的,你别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子,要知道那是老七干的好事,跟我扯不上关系,一定要公开出来,恐怕你自己才脱不了干涉。” 佟尼脸色一变,默然片刻才道: “殿下是一定不放老臣过去了。” 二王子笑笑道: “你自己明白。” 佟尼沉思片刻,才沉声道: “殿下真厉害,老臣这次认栽了,老臣自请与丐帮私自解决。” 二王子笑笑道: “难得你变聪明起来,既是如此,我想不必再麻烦大哥了,请二位将军护送大哥回宫去吧。” 大太子连忙道: “我不走。” 二王子笑笑道: “恐怕佟太傅也不愿意大哥留在此地,太傅,你说是吗?” 佟尼朝二王子看了一眼,终于无可奈何地道: “是的,殿下请放心回宫好了,老臣自己懂得如何应付。” 大太子还是不放心。 佟尼只得又道: “老臣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殿下,自当为殿下珍惜微躯,以供日后效命,唯此刻仍请殿下回宫为上。” 大太子终于点点头道: “好吧!我也不知道老二掌握着你的什么秘密,使你如此怕他。” 佟尼连忙道: “老臣绝无秘密,不过二殿下刻掌禁宫安危之责,他自然有权处理一切事务,今日之事,他认为殿下不宜参预,一定有他的理由。” 二王子笑笑道: “你别往我身上推,我倒并不一定要大哥离开,不过是为了大家好。” 佟尼急了道: “殿下,请可怜老臣,答应回宫去吧,反正老臣今日一定将经过情形禀告殿下的。” 大太子怔了一怔才点头道: “好吧!我信任你,你可别叫我失望。” 佟尼恭身道: “老臣定然不负殿下之寄望。” 大太子回身上马。 王将军却十分为难地道: “末将等回宫如何交待呢?” 二王子笑笑道: “二位不妨在宫中稍等,我等事情有了结果,自然会给二位一个明白的交代。” 说着用眼望住佟尼,佟尼连忙道: “是的!是的!老朽与二殿下必定会商出一个结果。” 王将军想想道: “既是如此,末将等在宫中候命了。” 说着对二王子行礼告退。 二王子回礼后,又对大太子一躬身道: “小弟恭送大哥。” 大太子已经扳鞍上马了,仍是皱皱眉头道: “老二我觉得你锋芒太露,跟老七犯了同样的毛病,这样下去,你会吃亏的,幸亏我不是李世民……” 二王子脸色微微一动,但是语气是很镇静道: “小弟身任禁卫重责,遇事总不免要管一下,可是小弟对兄长总是不失尊敬之心……” 大太子轻轻一叹道: “我知道,我们是同胞手足,假如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我们一定是最亲密的弟兄,也不会生出这些猜忌与隔阂了。” 二王子也略略有些感慨,但是脸色忽地微变道: “兄长方才说幸亏不是李世民之言何意,是不是有人在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 说时眼光掠过佟太傅,已经变为异常锐利。 大太子微微一笑道: “只要我们弟兄自己对得住良心,大家都不必去想别的事,我们一直是好兄弟,是吗?” 二王子垂下头道: “早的。” 大太子又道: “我不会做李世民,你也不会吧?” 二王子连忙道: “兄长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了?” 大太子道: “因为历史上记载李世民也是老二。” 二王子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轻轻地道: “唐王所以要在玄武门手刃建成元吉,是因为他们先对他有了灭弟之心,兄长对小弟友爱之意,尽人皆知,小弟绝不会对兄长存有异心的。” 大太子笑笑道: “这个我也明白,你在西湖上的事我全知道了,你能不杀老七,自然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所以我也没有听人家的话。” 二王子急道: “兄长万不可轻信闲言。” 大太子道: “闲言是不会错的,你、七弟与四弟三个人明争暗斗也不止一天了,有人献策于我,叫我在父王面前把你们的阴谋揭露出来。” 二王子一呆道: “这个人太混帐了。” 大太子一笑道: “献策的人未必混帐,你们也未必真像人家所说的那么坏,我才没有那么做,第一是因为父王春秋已高,我不忍心叫他知道这些伤心的事,第二是我想到你们都是好弟弟,富贵权势固然可爱,亲情尤其难得,第三是我自知能力性情,都不足于为人君,所以我也不想成为你们的眼中钉。” 二王子混身都是冷汗,惶惑地道: “兄长怎么会有这个念头的,小弟……” 大太子摆摆手道: “你不必说了,我其实并不糊涂,至少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糊涂,我以经作了一个打算,一旦父王宾天之后,我也不想当位,你,老七与老四之间,总有一个人会当皇帝的,目前我觉得你最有希望,我会尽一切来成全你,只看你自己如何表现了。” 二王子呆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太子又道: “老二,现在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二王子呐呐地道: “小弟没有话说……” 大太子一笑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只是无法说出口而已,这不要紧,我们兄弟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王子怔怔地道: “小弟实在没有话说。” 大太子轻轻一叹道: “也好吧!当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了,好在日子还很长,我们弟兄间平常接触的机会太少了,我觉得大家常聚在一起谈谈可以消除许多不必要的纷扰,至少大家互相把心里的话交换一下,也免得由别人传过来时变了质,老二,我言尽于此,你仔细去想想。” 二王子点点头道: “兄长之言极是,小弟以后一定常到兄长那儿请益,现在请兄长回驭吧。” 大太子沉思片刻,终于轻叹一声道: “老二,我还有一个请求,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佟太傅的性命。” 二王子神色微变道: “小弟以为他留在兄长身边并无好处,小弟相信一切坏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 大太子一笑道: “我也知道他的奸佞,更知道他的欲望很高,可是你不怪他,以他所知所能,光是一个翰林院的主管实在太委屈了,不过我相信他今天听见我的决心后,会有所改变,或许他会投到你的这一边来也不一定。” 二王子道: “小弟身边决不容许佞臣。” 大太子道: “我明白,你在西湖之畔,将老七手下变节的下属全部赐死,我就明白了你的为人,成大事者必须要有这种心胸,这也是我看出你比老七强的地方,可是我请你留下佟太傅的性命是有用意的。” 二王子道: “兄长有何用意?” 大太子一笑道: “我无意活着与你们争权,可也不想年纪轻轻的死了,父王宾天之后,我打算在相国寺剃度清修,那时我需要太傅作陪,无论你们谁作皇帝,总会答应我这个要求吧?” 二王子一怔道: “小弟当得从命。” 大太子笑笑道: “那就谢谢你了。” 说完策马迳去,王谢二位将军连忙纵骑追在后面,同来的侍卫中也有三四人随之而去,剩下的人则全是管不死与言必中的手下,也被引进宫中任职的。 佟尼等他们走远了,才呆呆地道: “二殿下,老臣无状,乞贷一死。”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佟尼!当年你与老七勾同一气计算我大哥,老七失势了,你又投到大哥那一边,没想到大哥对你的一切早就清清楚楚。” 佟尼脸色如土,低声道: “老臣自知罪孽深重,但求殿下体念太子之意,宽贷老臣死罪。” 二王子冷笑道: “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大哥不杀死你,自然要算数,不过你必须将偷印的玄功秘笈交出来。” 佟尼惶然道: “太子所以要留下老臣性命,就是要老臣习得这种玄功后,去解除他所中的邪术。” 二王子冷笑道: “这倒是一层顾虑,可是玄功秘笈乃丐帮所有,我无权代为作主,你最好去征求凌帮主的同意。” 佟尼立刻转向凌云道: “凌帮主能放过老夫吗?” 凌云大感为难,将阴海棠与岳镇江召到身旁,三人作了一番密议,才由凌云发言道: “玄功秘笈若是落在老先生手中,对丐帮自然没有什么妨碍,若是落在那个叛贼手中,则丐帮永无宁日矣。” 佟尼连忙道: “这个老夫自然可以保证。” 二王子突然插口道: “你用什么保证?” 佟尼道: “微臣用人格保证。” 二王子一笑道: “你二三其主,还有什么人格可言?这种保证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佟尼变色道: “殿下,士可杀而不可辱,殿下对老臣的评语未免太过份了。” 二王子一笑道: “你不要强嘴,我可以当场拆穿你的谎言,既然你得到了玄功秘笈,对于丐帮的两个叛贼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他们交给丐帮发落如何?” 凌云也道: “我们所求的也在此,只要除去此二贼,丐帮就无可耽心之处了,玄功秘笈听由老先生保管。” 佟尼摇摇头道: “这不行!他们献出玄功秘笈,就是要求老夫庇护他们的安全,老夫怎能失信。不过老夫保证他们日后绝不找丐帮麻烦就是了。” 第四十八章 一剑光寒 二王子笑笑道: “凌帮主!你信得过吗?” 凌云皱眉道: “在下也许可以信过佟老先生,但是无法信得过那两个贼子。”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 “这就对了,岂仅凌帮主信不过,就是佟太傅自己也信不过他们,正如他们信不过佟太傅一样,什么保证与庇护,都是欺人之谈,你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太傅,你为什么不坦白说出来呢?” 佟尼神色一变道: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王子笑笑道: “我相信你还没有得到全部的玄功秘笈,拓印下来的副本还操在他们二人手中,你学会多少,就得教他们多少,这是他们要胁你的手段,而你也必须接受他们的要胁而庇护他们,假如你真的已经得到了玄功秘笈,对于这两个人,你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里还会顾全信义去庇护他们呢?” 佟尼神色又一变,终于轻叹道: “殿下明昭日月,老臣再无话说,不过老臣对丐帮所提保证,却不是凭空虚言。” 二王子一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得到全部的玄功秘笈后,再出手杀他们吗?” 佟尼苦笑一声道: “殿下把这一点说穿了,老臣再也无法作保证,而且……” 二王子脸色一沉道: “你在做梦,那两个人并不傻,他们会不提防你这一手,我问你,玄功秘笈一共有多少你知道吗?” 佟尼道: “这个老臣不知道,可是老臣从玄功演进的程度上可以想见其大概。” 阴海棠连忙道: “这是不可能的,我看过这些秘笈,以人寿而言,永远也达不到至善至美的境界,玄功之道,譬如浩天之星、瀚海之水,只能计一人之所得,却无法穷其究竟。” 佟尼冷笑一声道: “那老夫只好永远与他们合作下去了,除非老夫有一天能得到他们拓印下来的全部秘笈。”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只怕那机会不多。” 佟尼面容一正道: “老臣别无选择余地?” 二王子笑向凌云道: “凌帮主!你看着办吧,今天我只能支持你们的行动,却无法帮你们出手。” 佟尼连忙道: “只要殿下不干预其事,老臣并不怕这些江湖人。”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凌帮主乃当世第一剑手,剑术之高犹在我之上。” 佟尼笑笑道: “老臣所惧者并不在剑术。” 二王子脸色忽地一变,走到凌云身边低声道: “凌兄,今日之事你绝不可因循而退,这是为了你本身的好,大哥今天已表明态度,他追求权势之心已经转移到我的身上,所以他对我如此卑顺,我若是为了私念,应该帮助他才对,因为得此一人为用,老七与易娇容都不足为惧了,可是我衷心讨厌此人,希望你能够除去他。” 阴海棠也压低声音道: “殿下既然不喜欢他,何不帮我们一下忙?” 二王子轻轻地道: “我有我的苦衷,我心中虽然十分愿意帮忙,却不敢轻易而为,如其成功,固然可喜,万一不成,把他激变了,改投到老七或老四那边去,这就大为可虑了,区区私衷,尚祈各位垂谅。” 凌云不禁动容道: “殿下关顾之情,在下十分感激,为了丐帮的私务,在下也不敢劳动殿下。” 二王子拍拍他的肩膀道: “凌兄这样说,反叫我愧颜无地,凌兄尽管放心施为吧,杀伤人命之事,我一定负全部责任,不使凌兄有半点为难。” 说完自顾走到一边,朗声向两边宣布道: “今日之事已非言辞所能解决,只好付之一搏,我特准你们双方以行动解决,纵有杀伤,在所不究。” 佟尼闻言立刻道: “殿下如此宣布,老臣十分赞成,管侍卫、言侍卫,丐帮主要的目的在你们二人身上,你们最好是自己出去解决一下。” 管不死一怔道: “老太傅,您不是说过……” 佟尼笑笑道: “我说过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自然不会食言,你们只管放心出去好了。” 管不死无奈何地走了出来。 言必中走到佟尼的身旁低声道: “老太傅,您说话可得算话。” 佟尼压低声音道: “我自然算话,这三个人是你们的心腹大患,我也不肯放过他们,可是我不能马上出手,因为他们三个人也不会同时出手的,假如我杀死了其中一个,其余两人知难而退,有二王子在旁边,我又不能追杀过去,岂不是反而误事,因此我只能暂时旁观,等必要时猝然出手。” 言必中这才放心地道: “原来如此,其实这三个人中,只有那姓凌的比较扎手,你老人家把他收拾下来,其余就不足为害了。” 佟尼点头道: “我知道,现在你走开去,我要站到二王子旁边,因为他对那姓凌的十分器重,一定不准我伤害他,万一我出手时,他必会出手拦阻。” 言必中怔然道: “您老站在二王子身边,不是更没有机会出手了吗?” 佟尼轻声道: “你真笨,我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一定提神戒备,反而没有机会,我站在二王子身边,他心中便不会生戒意,我才可以争取到一线生机,像我这种功夫,出手伤人,只在一击之下,一击不中,连我也不是敌手,别说庇护你们了。” 言必中果然走了开去,佟尼却摇摇摆摆地走到二王子身边站定,二王子朝他轻轻一笑道: “太傅果然好心计,先驱使他们出去应战,等他们受伤之后,你再出手相救,他们受恩感激,也许把玄功秘笈会献出来了。” 佟尼轻笑道: “老臣不敢这样想,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会感恩的,老臣只想他们重伤之后,失去行动能力,再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骗他们交出秘笈。” 二王子一怔道: “太傅要他们受伤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要等到今天呢?” 佟尼一笑道: “只有今天他们才会把秘笈藏在一个最隐秘的地方,若是平常我使他们受了伤,他们一定会生出戒心,毁了秘笈,老臣岂不是白费一场心血。” 二王子冷笑道: “太傅心计之深,连我听了也感到害怕,异日倒要多提防一点了。” 佟尼笑笑道: “殿下无须担心,老臣处心积虑,纵有所得,亦是殿下之福,太子之心已明,殿下大事定矣,得到老臣这个干才,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王子不动声色地道: “是的!我放心,我太放心了,不仅是我放心,太傅的富贵也指日可待,我们都放心了。”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起来,众人被他们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他们连忙警觉地收敛笑声。改为相对微笑,互相在微笑中去猜忖对方的心事,片刻之后,佟尼才出声道: “凌帮主,管侍卫出来很久了,你们究竟作何决定。” 管不死朝言必中看了一眼。 在言必中的眼色中得到了一个明白保证,知道他与佟尼已取得了默契,胆气一壮,乃大声道: “对啊!我与言兄已经脱离了丐帮,你们还是要苦苦相逼,迟早都需要一了,倒不如趁早作个了断。” 凌云正色道: “丐帮倒是很愿意放你们过去,只怕你们不肯放过丐帮。” 管不死冷笑道: “不错!有你们这批人存在,正如附骨之蛆,不加清除终是后患,老实说,你们不来,我们也必会找了去。” 凌云愤然拔出腰间长剑道: “混帐东西,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想宽恕你们,你们弃贫穷而就富贵,只能说你们对丐帮的信仰不坚,尚不足以构成死罪,可是你说出这种话来,我就不能再容情了。” 管不死冷冷一笑道: “管某若无充分把握,怎敢轻举妄动脱离丐帮,容情不容情的废话不必讲了,管某既不会领你这份虚情,也不会在动手时对你稍存客气之心。” 凌云仗剑而出叫道: “你一定找死,我也没办法。” 管不死哈哈一笑道: “我名字叫做管不死,可以叫人家不死,自然更有办法保住自己不死,你要杀死我,恐怕还不容易。” 凌云愤然道: “你拔出武器来吧。” 管不死双手一摊道: “管某向来不使武器,唯一防身之物,便是身畔那一柄摇方串铃,你一定需要的话,管某自然可以拿出来奉陪。” 阴海棠飞身而出道: “掌门人别上他的当,他那串铃根本不是什么武器,那铃球中暗藏毒药暗器。” 管不死冷哼一声道: “人家既然当了丐帮掌门,对于帮中门人的情形还不清楚,要你来献殷勤。” 阴海棠柳眉一掀,隐忍住她的怒气,回身对凌云道: “此贼原归净衣门辖下,请掌门人交给属下处理。” 凌云摇摇头道: “不!阴长老!我不怕他的暗器。” 阴海棠顿了一顿才道: “掌门人若是不怕他的暗器,则他的串铃形同虚设,掌门人总不能对一个空手的人出招吧,因此属下请掌门人准许属下代接这一场。” 这个理由使得凌云无话可说,只好又退了回去来。 阴海棠手指管不死骂道: “叛帮逆贼,还不过来领死。” 管不死哼哼冷笑道: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那天污衣门若不是派出这么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只怕叛帮的不仅是我们两个人吧。” 这句话说得太刻毒了,刚好扣着阴海棠心中的隐病,虽然这些内情已经取得凌云的谅解了。 但是被人当面指出,依然使她觉得挂不住脸,厉叱一声,手脚并进,像一朵彩云似的卷了上去。 管不死口中虽然说着风凉话,精神也时刻在戒备中,见状连忙两臂一振,举掌对了出来。 但是阴海棠身为净衣门总监,武功岂是等闲,上面的招式虽然被他对死,底下那一脚却踢个正着。 这足虽小,脚尖却包着钢片,踢中的部位又是小腹,以阴海棠的脚力而言,这一下连牛腹也可以踢个洞,然而管不死仅只眉头一皱,单掌顺势下切。 阴海棠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功力会如此精进,一时未及防备,急切中连忙收腿来,已经不及了。 管不死的掌缘已经切上脚尖,幸好上面包着精钢,只是将她的身形牵得一转,虽然没有伤及内骨,那股痛楚的感觉使她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过她是个烈性的人,强忍着刺心的疼痛,利用转身的冲力,纤手再度撩出去,结结实实地拍上对方的脸颊。 这一掌用力更重,管不死一个踉跄,跌出了五六步,口中鲜血直喷,而阴海棠的掌心也肿起了老高。 一个接触,已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阴海棠见管不死口角流血的样子,心里才好过一点,她昨夜与化名甄隐的司空慕容斗了一场,没有占到上风,已经认为是很丢人的事,现在若是连一个旧日的下属都对付不了,简直就无颜再在丐帮立足了。 因此她冷冷一笑道: “管不死!我以为你的脸皮也跟你的肚皮一样厚吧!” 管不死将血的唾涎吐了出来,抚着发肿的脸颊也冷笑道: “阴海棠!想不到你那双铁掌比蹄子踢起来的劲道还要足一点,早知如此,你何必还要上驴马店受罪呢?” 这句话相当刻薄,不但把阴海棠骂成了畜生,而且也把阴海棠脚尖被他切了一掌的事点了出来,表示他并没有屈居下风。 佟尼立刻笑道: “对!一掌换一掌,算起来人家并不吃亏,不过管侍卫的心太狠了一点,这样娇小玲珑如菱玉足,你怎舍得劈下去,要是劈碎了秋海棠姑娘的盈寸金莲,京狮那些惜花王孙岂不是要伤透了心。” 阴海棠脸上涌起一片怒色,冷笑道: “佟太傅,东宫侍读是天下最尊严的职位,只可惜你生错了年代。” 佟尼笑笑道: “海棠姑娘有何指教?” 阴海棠哼声道: “你若是生在宋朝那位道真皇帝的时代,便不用勾心斗角来争取富贵了,只要凭着你刚才那番风流蕴藉的谈吐,官家一定会带你一起上勾栏院,那太师一职也轮不到高球的头上了。” 宋端王为太子时,即与京师名妓李师师有来往,登基之后,仍是不改素行,浪子高球即以此为之拉线而获赏识至官拜太师,当时民间传为笑谈,传之后世,亦以之为昏君之诫。 阴海棠轻描淡写的一番比喻,却将个佟太傅挖苦得体无完肤。可是阴海棠并不就此罢休,笑笑又问二王子道: “二殿下,朝廷大臣是否都像佟太傅这样端正庄重的,假如是的话,御史院直可关上大门,不必再为朝冈官常操心了。” 二王子微微一笑道: “佟太傅听见了吗?满朝的文武都被你一个人的德性表现而同沾余荣了。” 佟尼满脸通红,连忙躬身谢罪道: “老臣糊涂,有辱廷体,望殿下恕罪。” 阴海棠冷笑道: “二殿下若是管得了你,先前就不会受你那等顶撞冒犯了。” 二王子嘿嘿冷笑,佟尼红着脸道: “阴姑娘,你不必巧言令色,老夫居官如何,殿下早已明鉴。” 阴海棠一笑道: “殿下明白,当今的皇上可能不明白,假如留下我做个证人,只怕太傅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她在佟尼的眼中看出深浓的杀机,所以又补上了一句,意在提醒二王子,若要对付佟尼的话,自己可以帮他起点作用,果然二王子神色微微一动,伸手扣住佟尼的腕子,阻止他暗施杀手,笑笑道: “佟太傅不必与一女子一般见识,何必要生那么大的气呢?” 佟尼微一变色道: “殿下是否要利用这个女子……” 二王子笑笑道: “太傅多心了,我只觉得丐帮的事,用不着我们外人去插手。” 第四十九章 鱼目混珠 佟尼被二王子扣住了脉门,虽然他有把握不致为此受制,至少却无法暗施杀手了,乃干笑一声道: “殿下一定要老臣的命,何患缺少理由。” 阴海棠立刻道: “但是总比不上我这个人证来得有力量,言出太傅之口,话入众人之耳,太傅相赖都赖不掉。” 佟尼冷哼一声,目光掠向言必中,示意他赶快设法消灭这个女子以杜后患,言必中自然明白,立刻朝他那几个手下作个暗示,那些人立刻在马鞍下掏出一个竹筒。 凌云认出这正是管不死精制的绝毒杀人利器蚀骨喷筒,心知此物厉害,深恐阴海棠受害,长剑一挥,赶过去厉声喝道: “你们想干什么?”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那些人有的刚把喷筒取在手中,还来不及拔出后面的栓塞,有的只摸出一半,已为凌云的喝声所阻,就把手停在那里,不敢稍动。 岳镇江也大为紧张,连忙一摆随身的竹竿冲上来道: “掌门人请退,这东西可沾不得。” 说完又回头对阴海棠急叫道: “阴长老!你不是说林玄鹤已经设法破坏了他们的蚀骨喷筒了吗?” 言必中冷笑道: “那个林牛鼻子是有点神通,居然能混进宫中将我们的竹筒全部劈破了,可是他没有想到我们放在外面的都是假货,真货都由各人贴身收藏的。” 阴海棠似乎一呆。 言必中又笑道: “今天可不像那天在长老大会上那么容易放你们脱身了。” 凌云挺剑怒声对那些人道: “你们谁敢动一下,莫谓我宝剑不利。” 言必中冷笑道: “姓凌的!这么多的人,你一剑能完全照顾得了吗?” 凌云一笑道: “你不妨试试看。” 言必中对他的从容态度似乎颇为畏惧,一时无法作决定。 佟尼却沉声道: “言侍卫!你还等什么,只要除去这个姓凌的,其余二人不足畏矣。” 言必中得到催促后,正想发令指挥动手。 二王子已喝道: “你们怎敢利用这种恶毒的手段!” 佟尼却冷笑一声道: “殿下,这是丐帮的内务,老臣遵照钧旨不介入,殿下又何必多事呢?” 二王子道: “可是我只准他们以公平的决斗方式来解决纠纷,若是运用其他手段,我就不能不管。” 佟尼笑笑道: “殿下最好不要管,蚀骨喷筒利害无比,中人即死,这些人仗此为唯一的护身符,万一误伤到殿下,老臣却担负不起。” 二王子怒声道: “难道他们敢对我出手?” 佟尼道: “放弃喷筒,无异叫他们走上绝路,殿下把他们逼得活不下去,老臣也不敢担保他们会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举动。” 二王子挺身想走过去。 佟尼却拉住他道: “老臣请殿下三思而后行,人若是走上了绝路,便没有任何顾忌了,这些人之所以效忠宫室,完全是为了富贵,要是没有命来享受富贵,他们的忠心就得打个折扣了。” 二王子怔了一怔道: “杀死了我,你们逃得了吗?” 佟尼道: “老臣最多亡命天涯,殿下可太不上算了。” 凌云连忙道: “殿下不必为我们轻身涉险,这几个宵小之徒,我相信还对付得了。” 言必中大喝道: “散开!” 那些人踢脚催马,四下分散,凌云大喝一声,宝剑吐出一片寒光,使出了恨天四式中的第一招“龙游四海”。 这一招威力虽略逊后三式,却是最利于群战,尤利于以寡敌众,因为他攻及的范围最广。 漫天剑气中,只听得惨呼声,马啸声,竹片坠地声,人体碰触声,以及马蹄奔窜声,乱成了一片。 剑光过后,凌云收剑退后,目前一片惨象,有的人手中只剩下半截竹筒,有的人连手掌都削了下来,还有连人带马被砍为两截的,剑招本厉,再加上宝剑之利,那十几个人无一幸免。 佟尼脸色一变。 二王子却出声赞道: “凌兄好霸道的剑招,天下第一高手,信可当之无愧。” 凌云笑了一笑,剑指言必中道: “现在你可以死心塌地认罪伏诛了。” 言必中脸色一沉,颈上的青筋跳了几跳道: “姓凌的!蚀骨喷筒已失,言某只好认命,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挣扎的机会。” 凌云道: “我并不想杀死你们,只要你们肯交出玄功秘笈的印本,我可以给你们一线生机。” 佟尼在旁插口道: “这个老夫可不能答应,太子临走时交下的口旨你们也听见了,老夫不能没有个交代。” 凌云道: “那我自然不反对,只怕他们不答应。” 言必中道: “这是当然了,那时太傅也放不过我们。” 凌云道: “如此你们除了一死外,别无选择了。” 言必中点点头道: “死虽不免,我却希望死在帮主剑下,请帮主准我一搏。” 岳镇江一摆竹杖道: “要杀死你何劳帮主出手。” 言必中轻蔑地一笑道: “岳长老,我真还没把你看在眼里。” 岳镇江闻言大怒,举杖直击过去,言必中就凭着一双空手,右手横挡竹杖,左掌反取他的前胸。 岳镇江幸亏是距离较远,才躲开他的一下快攻,可是杖头却被抓住了,拼命用力想将竹杖夺回来。 言必中只凭一双手,居然握定竹杖,岳镇江双手齐施,也没有能把竹杖夺回,急得满脸通红。 言必中突然把手一松,岳镇江猝未及备,连退了四五步,幸好还没有摔倒,窘得脸上由红而赤。 言必中轻笑道: “岳长老,假如你们不是找了凌帮主前去冒名顶替,参加长老大会,就凭我这点本事,掌门一职,早就该交给净衣门了。” 岳镇江身为污衣门八结令丐,受了这种侮辱如何忍耐得住,可是他的脸色居然恢复了平静,沉声道: “言必中!你也不过是靠着参修玄功秘笈,才得到这点进境,不过岳某自信还有制你之策。” 言必中微笑道: “你最高明的方法就是双手急夺打狗棒,我若是不松手,恐怕你连尿都会急出来。” 岳镇江一言不发,挥杖又进一招,直取他的双膝。 言必中轻蔑地抬腿向杖上踏去。 谁知岳镇江这一招却异常巧妙,杖尖轻翻,居然滑过了他的腿,结结实实地敲在他腰眼上。 言必中身子被打得一个踉跄,可是立刻站直了,完全不像是受过重击的样子。 岳镇江这才怔住了。 阴海棠在旁道: “岳长老,你的棒招虽然精妙,可是这两个贼子参悟玄功已略具根底,以你那枝竹杖是杀不死他们的。” 佟尼立刻道: “玄功秘笈之精妙的确世间少有,他们两人只不过受了老夫十数日之薰陶,即具如此成绩,因此老夫非得到它不可。” 岳镇江呆了一呆才对凌云道: “帮主请恕属下无能,除贼之事,恐怕要劳动帮主亲为了。” 凌云点头道: “我也觉得很耽心,照他们进步的情形看来,再过一段时日,连我也不见得能制住他们。” 言必中见凌云有动手之意,连忙道: “帮主手中神剑太利,请准我也用武器对敌。” 凌云慨然道: “这是自然,我从不杀空手的敌人。” 言必中伸手朝怀中掏去,可是没等手拿出来,忽然转身朝后走去,口中还道: “帮主既是不杀空手之人,我就不必取武器了,想帮主也不能杀我。” 凌云大声道: “站住!我只对有勇气的人讲规矩,你若是如此无耻,我从背后也能杀死你。” 言必中站住脚步道: “那帮主是逼我一战了。” 说完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具蚀骨喷筒,连栓塞都拉开了,抬手即可喷射,凌云不禁怔住了。 言必中哈哈一笑道: “帮主没想到我身上也带着一具这个玩意吧!” 凌云一哼道: “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如此卑鄙。” 言必中淡淡一笑道: “我是逼得没办法,帮主的剑法太快了,我若是不想法子背过身去挡住帮主的视线,只怕根本没机会取这玩意儿。” 凌云满脸都是不齿之色,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言必中还得意万分地道: “现在局势改观了,该是轮到我神气了,帮主在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 凌云庄容道: “我没有遗言,你也不必得意,不管你的蚀骨喷筒多厉害,仍是难逃我出手一剑。” 言必中笑道: “我相信帮主的话,但也不能不存万一之想,剑锋虽利,尚可避之机,毒液一射,帮主却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凌云一提剑道: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呢?” 言必中笑道: “我对帮主的人格的确是万分的钦敬,因此在帮主临死之前,我想多欣赏一下帮主的丰仪,好在心中长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岳镇江想扑上去先替凌云挡一招,诱发言必中的蚀骨喷筒,可是管不死突然抢先一步,拦在他前面道: “你不要急着送死,老言手上藏了私,我自然也不会例外,这是替你们两人准备好的,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地站好,等着帮主送终后,你们再跟着去,岂不大佳。” 说时手中也握着一具蚀骨喷筒,对准着岳镇江与阴海棠。 岳镇江怔了一怔才道: “两具喷筒能同时杀死三个人吗?” 管不死也是一怔道: “照你们的功力来看,要同时杀死也许不可能,不过一具杀死一个人绝无问题。” 岳镇江连忙道: “阴长老,你……” 阴海棠飘身移开数尺,使得自己与凌云岳镇江之间各持丈许距离道: “不用岳大哥吩咐,小妹早有此意。” 岳镇江这才一笑道: “帮主,蚀骨喷筒只能用一次,属下与阴长老先行出手,帮主就可以放心除害了。” 凌云正色: “不用,我自己来。” 阴海棠一急道: “帮主怎可以身试验?” 凌云豪气万丈地道: “帮主可以补选,丐帮却不容分溃,我与岳长老各对一人,你却必须留下。” 阴海棠怔然道: “为什么要我留下呢?” 凌云道: “污衣门尚有李飞虹长老可为主持大局,净衣门却全仗你来维持,这就是你不能死的原因,只希望你以后与李长老能合作无间,使丐帮日益昌大,我们今天的死就有价值了。” 阴海棠想想又道: “可是属下一人无力除此二贼。” 凌云一笑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出手之后,即使不能杀死他们,也绝对可以叫他们双臂全残,那时你尽可从容地收拾他们。” 管不死微感懔惧道: “帮主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要知道这筒中的毒液沾体即生效,到时帮主只怕动不了了。” 凌云淡淡地道: “那就是丐帮合当遭劫,大家也只有认命了,阴长老!你退后几步,假如我不能杀伤他们,你就敢快离开,他们要是不肯放松……” 二王子立刻道: “这一点由我负责,凌兄义薄云天,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为凌兄尽这一点力。” 凌云笑笑道: “那我就更放心了。” 说完朝岳镇江道: “等阴长老退到两丈之外,我们就开始发动。阴长老,我不能分神去注意你,你自己估量着到达安全地区后,就打一个招呼。” 阴海棠怔了片刻才低声道: “属下遵命,愿天佑帮主,使帮主能脱出凶危。” 说着慢慢移动脚步。 凌云与岳镇江视死如归,倒是不觉得怎么样,管不死与言必中反而十分紧张,可是面临着生死关头,也别无选择余地。 虽然他们把乞怜的眼光望向佟尼,这老头子竟是呆呆地想着心事,根本没注意他们。 阴海棠退到相当距离后,站住脚步,大声叫道: “帮主!你可以出手了。” 其实她这一声叫是多余的,她才张开口,声音还没有发出来,管不死已来不及地一按栓纽,射出大蓬黑水,言必中也只比他慢了一刹那。 凌云与岳镇江也早已作了准备,黑水刚离筒,剑杖同时发出,冒着毒汁冲了过去,言必中正对着凌云,剑光及体,连哎呀两个字都没叫出口,即已腰斩成为两截。 管不死较为狡猾,他发作最早,逃得也最快,而且是从横里跃开,岳镇江的一杖只扫中他的后股,将他打得一个翻滚,滚跌在满地的黑水里,凌云的剑跟着扫至,斜里劈到一股劲风,将他往前一撞,以毫厘之差,使管不死逃过腰斩之危,可是他的一条胳膊却跟身子分了家。 那突然出手的人是佟尼,他推开凌云之后,弯腰想去抓地上的管不死,可是手才伸出去,又急快缩了回来。 因为管不死的身上沾满了黑水,他也不敢去触那剧烈无比的蚀骨毒水,倒是阴海棠满脸含笑地过来,一把提起管不死,在他被削断胳膊的伤处又击了一拳。 管不死本已痛昏过去,被他这一击又痛醒过来,睁着一双怒目,张口想说话,就是苦于发不出声音。 阴海棠微笑道: “管不死!这下子你可管死无疑了。” 管不死对她的话倒是不注意,一双眼睛移向凌云与岳镇江,见他们满头满身都沾满了黑水,却是安然无恙,不禁大为诧惑。 阴海棠笑道: “你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只怪你的名字取的不好,你既然叫管不死,你那玩意儿怎么治得死人。” 管不死眨眨眼睛,痛苦万分地呻吟道: “阴……阴海棠,你究竟用什么方法破了我的蚀骨毒桨。” 阴海棠笑笑道: “你那毒药有解方吗?” 管不死道: “自然没有。” 阴海棠笑道: “那你还问什么?” 管不死呆了一呆才道: “可是……” 阴海棠笑道: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过是把你们的蚀骨喷筒中毒桨换了出来,灌进黑墨汁而已。” 管不死又是一呆,然后叫道: “你胡说!这些喷筒都是我亲手制练的毒桨。” 阴海棠笑道: “可是你不该偷懒,把毒桨交给别人去灌筒,十室之色,必有忠信,净衣门中,也不会完全是贪图富贵的叛贼。” 管不死瞪着厉目大叫道: “林子久!这天杀的狗贼!难怪今天他不肯出来。” 阴海棠一笑道: “只怪你太粗心,我不相信你事前会不调查一下他的身世。” 管不死叫道: “我知道他是林玄鹤的儿子,可是那牛鼻要杀他,是我把他救出来的,他老子还砍断他一只手。” 阴海棠摇摇头道: “这就是你糊涂的地方,林玄鹤是丐帮中最忠义的一个人,他怎么会有个不忠不孝的儿子,那一番做作完全是苦肉计,王佐断臂,史有前例,你自命饱读百书,怎么会想不到这件掌故。” 管不死大叫一声,又昏绝过去。 凌云与岳镇江这才恍大悟,对阴海棠深为钦服。 佟尼却长叹一声道: “阴姑娘:你真厉害,连老夫也想不到你会埋伏下这一手奇着。” 阴海棠也轻轻一叹道: “连我自己也想不到,道人林玄鹤父子行使那条苦肉计时,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是一曲假戏,一直到前两天,他才透露出口风。” 岳镇江肃然起静道: “林道长实为丐帮中无双奇士,他与我一直是互通声气,可是这件事他却连我也瞒住了。” 阴海棠道: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不是为了时机紧迫,他连我也不肯说呢” 佟尼忍不住道: “姑娘既然知道蚀骨喷筒无害,何以事先不加揭穿,白生许多做作。” 阴海棠冷笑道: “今日丐帮必须将叛贼一举而歼,我要是说明了,难保老太傅不另作打算,不会叫我们如此容易得手了。” 佟尼脸色微变道: “老夫之所以利用他们,无非是想得到玄功秘笈的真本而已。” 阴海棠道: “这个我知道,可是玄功秘笈乃丐帮之物,除帮主外,任何人不得享有。” 佟尼道: “老夫已涉猎过半了。” 阴海棠笑笑道: “老太傅所得尚不足用以威胁敝帮。” 佟尼道: “老夫并无意与贵帮为仇。” 阴海棠仍是笑着道: “敝帮为防微杜渐计,仍是以不落人外人之手为佳。” 第五十章 秘笈之争 佟尼怫然道: “老夫势在必得,姑娘以何为阻?” 阴海棠从容一笑道: “老太傅神功盖世,一定要出手抢夺的话,敝帮自然无法阻止,可是老太傅性子太急,不该将铁钵令上的记载毁去,弄得大家都得不着了。” 佟尼傲然手指管不死道: “只要有这个人在老夫不怕他不将拓印本交出来。” 阴海棠也不甘示弱,鼓起眼睛道: “太傅要想将此人带走恐怕不容易吧!” 佟尼冷笑一声,提起管不死道: “老夫不愿与贵帮结怨,但是谁要阻止老夫,老夫便不客气了。” 阴海棠怒声道: “你敢!” 佟尼望了众人一眼一言不发,回头就走,阴海棠追上去纤手一扬一缕银光向他的背后射去。 佟尼连头都不回。那缕银光一直钉在他的后背上。他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举步如旧牵到一匹马,先将管不死伏放鞘前,然后自己再骑上去,策马迳去。 二王子拦住阴海棠道: “阴姑娘由他去吧,管不死落在他手中也不得好过,他所以不阻止你们决斗。就是想叫你们杀伤此二人,他再利用他们的伤势逼供出玄功秘笈的藏处,言必中已死,管不死成了残废,对丐帮无能为害,何必再去得罪这个老怪物呢!” 阴海棠微微一笑道: “殿下好像颇为怕他?” 二王子摇摇头道: “我知道他的武功很不好惹,可是此人热衷富贵,对我还不会怎么,对各位却不敢说了,凌兄剑术虽奇,要想胜过他,恐怕还不容易。” 阴海棠忽然问道: “假如殿下与凌帮主连手对付他,是否能抵得过他?” 二王子微怔道: “阴姑娘何以会有此一问?” 阴海棠不动声色地道: “殿下先回答了妾身的问题,妾身再行奉告。” 二王子想了一下道: “那老家伙究竟有多大能耐,在下并不清楚,不过在下相信天下尚无人能当得住在下与凌兄联手一击。” 阴海棠笑了一下道: “那殿下赶快做个决定,是否愿意与凌帮主合手一战?” 二王子不明究理,但还是道: “若是事实属必要,在下自然不会推辞,可是佟尼已经达到了目的。” 阴海棠笑道: “假如他想带走一具尸体,那目的是真正达到了,假如他并不以此为满足,则难保不会回来生事。” 二王子一怔道: “阴姑娘!你……” 阴海棠举起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指环,环上的花式雕作骷髅状,口中还探出两枝利牙,她取下指环,交在二王子手中笑道: “殿下可有兴趣赏鉴一下这小玩意儿,别看它体积不大,其中却颇具匠心。” 二王子接了过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道: “我看不出它有什么巧妙的地方?” 阴海棠又取了回来,探指轻按指环的内面,那骷髅的獠牙中立刻突出两根细如牛毛眼直,她把手放松了,银针又缩了回去。 二王子笑笑道: “原来这里面还藏有机关,倒真是相当别致,不过这玩意想用来伤人还相当费劲。” 阴海棠道: “在我们女人手上却不费什么劲,我只想法子接近对方,在他身上轻轻捶一拳,发动机关,那两枝细针突出来,被刺的人根本毫无知觉。” 二王子道: “那两枝银针能伤人吗?” 阴海棠道: “不能伤人。” 二王子笑道: “不能伤人又有什么用呢?” 阴海棠轻轻一笑道: “伤人虽不行,杀人却颇具功效,那两枝银针所含的毒量,足足抵得过五十条毒蛇,试问有谁能在一刺之后,还留住性命的。” 二王子脸色一变。 阴海棠笑道: “这针毒见血封喉,无药可救,刚才我在管不死的伤处擂了一拳,他就是不受伤,只怕也无法活着走出一百步去,伤上加毒,我想他现在早已经鬼门关上报到去了。” 岳镇江微微色变道: “阴长老!你刚才打了管不死一拳,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阴海棠笑道: “不错!否则他一身血污,我才懒得弄脏了自己的手呢。” 凌云摇摇头道: “这未免太残忍了。” 阴海棠正式道: “帮主!这是对他的慈悲,那银针上的剧毒杀人毫无痛苦,比他落在人家手中受罪愉快多了。” 二王子却轻轻一叹道: “阴姑娘,你把麻烦惹大了。” 阴海棠冷笑一声道: “丐帮的叛徒,自然要由我们自己来处置。” 二王子摇头道: “我不是指这一点,处置叛徒,自属贵帮的权利,可是管不死一死,玄功秘笈再也无法找到了,但愿管不死是把它藏在身上。” 阴海棠笑道: “殿下所以帮助我们,不就是为了阻止佟尼取得秘笈吗?怎么又改变了主意呢?” 二王子叹道: “原来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是大哥表示他无意于江山,我又希望他能找到秘笈,从那邪术中解脱出来,只有他活着,才能制服佟尼。” 阴海棠冷笑道: “佟尼热衷于富贵,令兄无意江山,他一定改向殿下效忠,殿下又何必担心呢?” 二王子连忙道: “不是这么回事,佟尼如不得秘笈,他就无法对大哥交代,他一定把责任推在我头上,大哥也误会我是存心要使池不得活命。” 阴海棠沉声道: “殿下倒底是怕令兄还是怕佟尼?” 二王子道: “两个人都怕,佟尼武功难测,大哥心计尤深,而且他练的那种邪术,决非人力所能抗。” 阴海棠嘿嘿一笑道: “殿下先前把话说得那么慷慨激昂,原来处处还是为自己打算。” 二王子颇为难堪,但还是忍住道: “随便阴姑娘怎么说,但我的初衷原为了大家着想。” 阴海棠道: “现在殿下可以再行斟酌一下,要想除去佟尼,可以与凌帮主合手对付他,要想讨好佟尼,也不妨跟他合作来对付我们。” 二王子怫然道: “阴姑娘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阴海棠用手一指道: “佟尼已经回来了,堪与不堪,唯殿下自行斟酌。” 果然远处蹄声又起,佟尼飞骑疾驶而来。 二王子想了一下道: “凌兄!我不便正面与你联手,等一下你先与他作战,我在必要时出手一击,比我们联手对敌还有效。” 凌云还来不及作表示,佟尼已来到邻近,先把管不死的尸体掷在地下,然后跳下了马道: “你们要死要活?” 阴海棠迎上去笑笑道: “佟太傅!您老找到了玄功秘笈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佟尼沉声道: “找到了!我就是回来向你要玄功秘笈的。你真不错,居然连老夫也耍了起来。” 阴海棠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呢?” 佟尼冷冷地道: “你在管不死身上弄的手脚虽然瞒过了老夫,却瞒不过他自己,他发觉中了暗算后强忍住一口气,在临死前说出了玄功秘笈的收藏地方。” 阴海棠连忙道: “在哪里?” 佟尼道: “在林子久的衣服夹缝里。” 阴海棠一笑道: “您老聪明一世,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的,林子久是我们的人,管不死会把秘笈交给他吗?” 佟尼冷笑道: “管不死并不知道林子久是你们的心腹,而且他将秘笈藏入衣缝中时,林子久并不知情。” 阴海棠笑笑道: “那更无稽了,他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个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吗?” 佟尼笑道: “这倒很有可能,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也最不受注意,要不是他说出来,我们谁也不会想到林子久身上去,因此老夫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阴海棠道: “他分明是想嫁祸于我们,叫老太傅来找我们拼命,也替他报了仇……” 佟尼沉声道: “这不管,你们把林子久交出来,由老夫搜过他的衣服,假如确实没有秘笈,老夫就死了心。” 阴海棠笑笑道: “林子久留在宫中,老太傅何不自己回去找他呢?” 佟尼哈哈一笑道: “你既然揭露了他的真正身份,可见他决不会再留在那儿等我们找他算帐了。” 凌云这时插上前道: “阴长老,林子久的下落你知道吗?据实地回答我。” 阴海棠顿了一顿道: “知道,他的确已不在宫中,不过他身上是否有玄功秘笈,属下就不清楚了。” 凌云点点头道: “这就好,我只要知他已离开宫中,其他的问题就不必管了。” 阴海棠迟疑地道: “帮主要把他交出来吗?” 凌云笑了一下道: “阴长老,你这一问岂非多余,不管他是否藏有秘笈,我怎会把他交出去呢?何况他还是丐帮中最有功的忠心弟子。” 阴海棠激动地道: “掌门人如此爱护门人,属下等杀身以报,也是心甘情愿的。” 佟尼怒声道: “你们是宁死也不肯交出人来的了。” 凌云正容道: “我相信这一定是管不死的嫁祸阴谋,但是我更希望他说的是事实,这样一来,本帮的玄功秘笈依然物归原主。” 佟尼冷笑道: “可是你们三个人就难逃一死了。” 凌云大笑道: “丐帮门人遍及天下,你只杀死三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佟尼道: “老夫杀死你们之后,大索天下,叫你们丐帮的人死无孑遗。” 凌云朗声道: “假如我们死了,丐帮门下知道你很厉害一定会自动隐藏起来,徐图报复之策,假如我们不死,你别想动丐帮任何一个人。” 佟尼厉声道: “你们三个人可说是丐帮的精英,只要你们一死,丐帮不攻自溃,还谈什么报复。” 凌云傲然道: “丐帮只要有林子久那样的忠义之士存在,就不会溃散,何况我在未到京师这前,早作了安排。” 佟尼微怔道: “你作了什么安排?” 凌云道: “这个我无须奉告,反正我们既然敢轻生前来涉险,总不会全无准备。” 佟尼想了一下道: “不管你说得多好听,老夫绝不会因而放弃杀你之心。” 凌云大笑道: “生死唯命,在下武功虽然不济,总不会被老太傅几句大话哧死了。” 佟尼色为之变,举手正待发作。 阴海棠却对二王子道: “凌夫人机智闻名江湖,我们今日若是死在太傅手中,这笔帐却记在宫廷的薄子上,假如凌夫人挑动江湖同道,引起天下大变,殿下可要考虑那种后果?” 二王子脸色微变,朝佟尼道: “佟太傅,这倒是一层顾虑,太傅要三思而后行。” 佟尼冷笑一声道: “殿下这番话可以对太子说去,老臣受太子之命,取得玄功秘笈,舍此一无所知。” 二王子长叹一声道: “我宁可得罪大哥,也不能不站在凌帮主这一边了。” 说着抽出长剑,站到凌云身边。 佟尼微怔道: “殿下决心与老臣为难?” 二王子道: “我深知江湖人的厉害与习性,不能为天下挑起兵燹内祸。” 佟尼一咬牙道: “殿下身居宫廷侍卫之长,竟然为几个暴民危言所惑,老臣也顾不得庭礼了。” 二王子不等他说完,劈手刺出一剑,佟尼只用指一弹,即将他的剑势弹偏,冷笑一声道: “老臣拘于尊卑之分,让过第一招,第三招老臣就要还手了。” 二王子怒声道: “老贼,除非你今天独立杀了我,否则我叫你九族之内,无一噍类。” 佟尼哈哈一笑道: “老臣孤身一人,唯一的门生便是当今东宫太子,殿下这株连之刑,能加于太子吗?” 二王子不答话,再次剑落,出招已十分凌厉,剑前密布剑气。 佟尼也不敢怠慢,长袖轻挥尺许的玉如意道: “这玉如意乃圣上赐给太子镇纸的,太子又转赐老臣,老臣为了对殿下表示尊敬,才取出作为武器,若是误伤了殿下,老臣心中也好过一点。” 二王子第三次出剑,剑身锵然作鸣,剑尖化为万点银星,足见他不仅用足了功力,也使出了最精妙的杀手。 可是佟尼的玉如意只轻轻一挥,即将他的剑势荡开,回手轻撩,刚好击中在他的手背上。 二王子的佩剑叮然坠地,佟尼用脚轻轻一挑,将这柄长剑踢了起来,飞到二王子的另一只手中。 二王子接剑退过一边赧道: “凌兄,这老贼的武功太高了,我只能帮忙到这个程度……凌兄还是……” 凌云微微一笑道: “殿下盛情可感,这事原无需殿下插手,还请殿下让我自己来应付吧。” 二王子启齿欲有所言。 凌云又笑笑道: “在下也学过几年剑法,自然懂得厉害,不管怎么样,我总不会把帮中的弟子交出来的。” 二王子脸色通红,长叹一声,垂手走过一边。 阴海棠这才叫起来道: “原来你们是串通了演假戏,叫我们震摄于这老家伙的武功,把玄功秘笈交出来……” 二王子低声道: “我是为了息事宁人之计,再则也是实在爱惜凌兄的人才,不愿他平白牺牲。” 凌云朗声大笑道: “殿下盛情心领,只是殿下对江湖人的了解不够,江湖人并非不怕死,但绝不会为屈威而偷生,更不会为苟且偷生而出卖自己的弟兄。” 二王子满脸通红,一言不发。 佟尼却大怒道: “殿下对你们如此曲意成全,你们还是不识好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不会知道厉害。” 说完一摆玉如意,朝凌云当头击下,来势极猛。 凌云固然已经作了防备,但是对方的动作太快,还未等他抬剑相迎,眼前已闪过一片光影,寒气森森。 阴海棠与岳镇江都守伺在旁,见状大吃一惊,一个摆动青竹杖,一个撩开纤手,双双同时攻了上来。 凌云在百般无奈中,只有本能地将身子平仰下去,玉如意若是跟着追击,他必难躲过。 可是岳镇江与阴海棠的攻势也已达到了佟尼身上。 佟尼对岳镇江的竹杖视如无睹,听任他点在胸前肋骨上,劲力反弹,岳镇江只觉得虎口震疼欲裂。 然而佟尼可能听说过阴海棠指环的厉害,那骷髅口中的细针不仅含有剧毒,而且还专破一切气功。 因此他倒是不敢轻敌,身形一扭,硬将冲势拉退了数步,闪开了阴海棠的一拳,凌云也因此躲过了被击之危。 当他直起腰时,脸色在羞愤中带着恼怒,见岳镇江的竹杖已掌握不住,虎口裂缝处血迹盈然。 阴海棠还想举拳施袭,佟尼的眼光中却含着杀意,凌云心知这个老家伙武功的确不容轻视。 阴海棠单凭那一枚指环,万难与他相抗,乃沉声道: “你们都退开。” 阴海棠犹自不甚情愿。 凌云庄容道: “阴长老,刚才你是侥幸逼得他避过一招,这老头子武功诡异莫测,你讨不了好的,还是让我来吧!” 佟尼连番得利,骄狂之心顿生,哈哈大笑道: “江湖上捧英雄犹如朝廷点探花郎,徒重其表而罔顾其实,像你们这点功夫,居然也配称天下无敌。” 凌云凝一凝神,剑抱满月,朗声道: “老先生既以文事论武技,在下亦有一言奉告,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海纳百川而容乃大,山聚百石而积乃高,剑经百炼而锋乃利,文由百思而词乃工,老先生伴学东宫,自为天下文章泰斗,但数之武事,仍嫌过于浅薄。” 佟尼愤然怒道: “小子!你敢情是在教训老夫么?” 凌云庄容道: “在下不敢,可是武夫论兵唯名,师直为状曲为老,老先生挟技凌人,师名已曲,有所欲而搏,斗志必衰,矜于小胜而沾沾自喜,是为养气之不足,在下尚未出手,即已知老先生之不足为敌矣。” 佟尼心头微怔,表面上却傲态更甚,一扬玉如意道: “小子!现在是性命之搏,并不是耍嘴皮的时候。” 凌云豪情万丈地一笑道: “在下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均不屑于不告而诛,是以先为老先生言。” 佟尼哼了一声道: “小子,看你说得那么有把握,好像稳能胜得老夫一般,刚才要不是那女娃子代你挡一下,你早已一命呜呼了!” 凌云笑笑道: “班定远曾以三十六众,缚匈奴使臣于千万军中,非其勇武过人,乃攻于不备耳,老先生出手之际,并未令在下有准备之机会,古成名之剑侠,取敌仅一击之间,一击不中,即飘然远扬老先生最有利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为老先生计,还是及早急流勇退的好。” 佟尼哈哈大笑道: “老夫若是被你几句话就哧退了,这一把年纪就白活了。” 凌云也笑笑道: “白活了总比活不下去的好,在下言尽于此,老先生执迷不悟,只怕欲悔已迟……” 佟尼大喝一声,玉如意再度出手,欺身进击。 凌云长剑一翻,推出恨天四式的第二招。 “风生树下”,剑气汹涌,攻守兼具。 佟尼的玉如意只攻到一半,即为剑上的劲气荡开,剑光漫涌过来。 佟尼骤感寒光迫体,连忙偏身避开,身后烈烈作响,他的袍角已为剑气扫割了一片下来。 二王子在旁看得大为叹服,高声叫道: “凌兄这一剑果真有万夫莫敌之感,剑帝之誉,当之无愧。” 佟尼却十分诧异,他简直不相信这年青的小伙子功力能高深到如此程度,宫庭侍卫中好手如云,而且都是使剑的名家,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的。 自己早年就开始从事内家心法的修炼,得到了玄功秘笈后,更悟解了不少从前无法超越的难关,虽然未窥全貌。 可是他相信举世之间,已经没有人可与之为敌了,尤其是自己的护身真气,运用充沛后,不仅身如铁石。 就是他附身的衣襟也坚逾精钢,不畏剑刃,万没有想到凌云一剑居然能割裂下他的一片衣襟。 一面心惊,一面暗庆,一面也在诧异。 心惊是凌云的剑气太厉,殊难应付,追索玄功秘笈这事,不会再像想像中那么如意了,庆幸的是亏得自己没有太大意。 否则那一剑很可能会将自己的腰斩两截,诧异的是凌云既有此等功力,何以自己第一次攻他时,表现得那么狼狈呢? 这许多念头在心中七上八下地起落,他的表情也随着变化,阴晴不定,眼珠骨溜溜地直在眶子里打转。 凌云兵十二成劲力攻出一招后,只削下对方一片衣襟,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抱剑作势,弟神待发,却不肯再抢先了,他已经为了那一剑化了无数心思,结果只得到那点成绩,深知今日的局面充满了危险。 因为他知道佟尼能为二王子如此重视,必然非同小可。 第五十一章 孤注一掷 二王子与他假攻两手,虽然未尽全力,却也用上了八成劲力,要不是他深明剑术之变化,绝对看不到其中有伪。 佟尼轻而易举地阻遏了二王子的攻势,对他凌厉的剑气视同无物,则他的护身真气必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所以凌云在出手之前,说了那番话,虽然不足以哧退佟尼,至少在他的心理上已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威协。 凌云出身于武当,深明道家炼气之诀,气之为物,无念则刚,无形则劫,任何一点影响都可以杀灭其势,道家炼气时必须闭关面壁,就是为了养成不为外务所惑,以求气凝志一。 凌云的内功虽具十足火候,对于那个道理可能还不十分了解,所以他先用言词去影响对方的心理。再以手中那一柄前古名刃,辅以十二成劲力,意图作孤注一掷之搏,结果只伤到佟尼一片衣襟。 不过由于这一点衣襟的断裂,在佟尼的心里上可产生更大的影响,一则以怒,一则以惧。 这两种情绪都足以减削对方的气势,也才知道自己还可以挺得过几招,这几招的空隙若是善加利用,至少可以保全一两个人的性命。 因此他一面监视着对方的动作,一面沉声道: “阴岳二位长老速离此地。” 那二人俱是一怔,凌云又沉声道: “对方武功虽高,我还可以挡一阵,你们留在这里,反会影响我的斗志,而且一点都帮不上忙。” 阴海棠犹在沉吟。 岳镇江却道: “阴长老!帮主此言极是,我们留在此地帮不上忙,反而牵制得帮主无法脱身,以帮主之能,或许能在力敌之余,抽身退却,可是帮主为人义重如山,绝不肯弃下我们一人独离,这样我们岂不是成了他的累赘。” 阴海棠见凌云一剑挫敌之威,想想倒是实情,乃点头道: “好吧!帮主!属下先走了,以后在……” 凌云忙道: “你们不必说出所去的方向,假如我今天不被杀死,你们总会找到我的,反之你们就尽量约束门下,收敛形迹,等待始平出头来重整旗鼓……” 阴海棠怔了一怔,突然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嘴上吻了一下道: “帮主珍重……” 说完飞快地离开,以免妨碍他的动作。 凌云只觉得手上一动,多了样东西,举手斜视,却见阴海棠把那银骷髅的指环套在他的手指上。 佟尼本来想抢上前乘隙进招的,见那枚指环,又怔然地停止了动作,他怕凌云在出剑之际,再加上拳式,拳不足虑,指环上的毒针却不可不防。 乃用眼色向二王子示意,叫他阻那二人离去,二王子虽然明白了暗示的意思,却仍在考虑是否该用所行动。 佟尼大急道: “殿下!玄功秘笈并非老臣一人性命所关,与殿下未来大计亦举足轻重。” 二王子为他危言所动。 凌云却慨然先将指环脱下丢给二王子道: “殿下,凌某屡承盛情赐顾,无以为报,这一枚指环给你留个纪念吧。” 二王子接住指环,有点莫名其妙,佟尼也颇感愕然,不明凌云何以会放弃这项有力的利器。 凌云豪然一笑道: “在下生为剑人,除剑以外,绝不仗他物取敌。” 二王子为他豪情所折,肃然起敬道: “凌兄高义千古,实足为剑者之范。” 凌云笑笑道: “既蒙谬许,尚请殿下接受一个最卑微的请求。” 二王子立刻道: “国士无双!兄弟无不尽力以报。” 凌云朗笑道: “谢谢殿下以国士视凌某,凌某亦以知己视殿下,今日之战,凌某自知凶多吉少,但求殿下留此为凌某送个终。” 言中之意很明显的是请二王子放过阴海棠和岳镇江,二王子呆了一呆,才把指环郑重地套在手上道: “兄弟深以结识凌某为荣,所请敢不如命。” 阴海棠、岳镇江犹在观望等待。 凌云大喝道: “你们还不快走。” 那二人突然警觉,相偕过桥朝另一方向而去,佟尼大喝一声,玉如意又摆攻上去,凌云横剑架迎,可是佟尼这一攻只是虚招,他利用抢攻之势,拔起身形,飘过凌云的头顶,向那二人追去。 凌云没有想到佟尼会利用这个方法摆脱自己的,看佟尼身法之速,那二人万难逃过他的追击。 一急这下,他将手中的长剑迳自掷了出去,剑去如虹,带着一缕青色光华,刺向佟尼的后心。 佟尼蓦觉背后寒气砭肌,急忙回手用玉如意一格,呛然一声,火星四冒,因为凌云在情急之下,出手的劲道更足,而且这一招脱手飞剑,正是司空皇甫叫他在秘谷中背人偷练的最精招数之一-一“白虹贯日”。 佟尼着精纯的内力,虽然将这一招挡开了,可是他手中的玉如意却因一击之势,被剑锋扫了一个大缺口。 这使他更为心惊了,因为这一枝玉如意乃是云南进贡来的珍品,玉质光滑无垢,握在手中,冬温夏凉,更兼质地坚硬,刀剑难伤,那进贡的使臣曾经为了表现其坚硬,特携了一名执斧的力士,举斧猛砍,结果斧口被砍得倒卷,如意上却丝毫无损。 佟尼使用短刀器很趁手,千方百计,唆使太子向皇上将这如意要了过来,弄到他的手中,爱逾性命,时刻都不离身,今天被凌云毁了,叫他如何不心痛呢? 因此他脸色一变,用最快的速度,一脚踏住凌云的长剑,厉声叫道: “该死的贼徒,你有几个脑袋,居然敢毁坏老夫手中宝器,你知道它是什么来历吗?” 凌云淡淡地道: “我知道它是什么来历,但是老先生用它来作杀人的武器,我想毁了它不会有多大关系。” 佟尼不禁一怔,本来想利用这个借口,使凌云担上一个毁损御赐重宝的罪名,被凌云这一说,他自己先要担上一个罪名,既是御赐重宝,便该珍惜而藏,如何能用来作为武器呢? 他为人很深沉,立刻止口不谈下去,以免为二王子觉察了,多增加他一个威协自己的把柄。 所以他很快将如意收回袖中,用脚将凌云的长剑挑了起来,握在手中,反身朝凌云逼去。 此刻他已放弃去追那两人的意图,一心只想先将凌云杀死,这个年轻人活在世上一日,他就无法取得玄功秘笈,而照目前的情势论,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凌云倒是呆了,他心知此老武功难惹,宝剑在手,他还有机会与之一搏,现在宝剑入了对方之手,除了束手就戮之外,他简直没有别的办法。 自然他也可以转身逃走,可是佟尼的轻功远比他高明,逃不了几步,立刻会被他追上的,仍不免一死,而且在他一生中,也从未做过临阵逃脱的丢人事情。 佟尼将长剑抵在凌云胸前,脸上现出一片得意之色哈哈大笑道: “小子!这下子你总该认命了吧。” 凌云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脸上只现出一片不屑之色,这种冷漠的态度使得佟尼大为激怒。 他只要手腕上再加一点力,立刻可以使凌云穿胸而死,可是他接触到凌云目中湛然神光与那一股视死如归的威严后,不知怎的,就是提不出勇气刺过去。 二人默然片刻后。 凌云首先道: “你为什么不下手?” 佟尼努力振作了一下,使自己在他的庄严中解脱出来,然后才傲然道: “老夫真希望此刻能多有几个观众,让大家看看天下第一剑手,在老夫剑下乞命哀告的可怜相。” 凌云淡然一笑道: “老先生错了,在下并未向你哀告乞命,也没有做出何种可怜相。” 佟尼怒声道: “可是你在老夫面前引颈待戮,一点抵抗余地都没有,这总是事实。”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这是事实。” 佟尼又道: “这是你的剑,却落入老夫手中,天下第一剑手,死在自己的剑下,这不是一件大笑话吗?你连自己的剑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天下第一。” 二王子忍不住了道: “佟太傅,凌兄的剑并不是你夺得去的,你这样杀死他,并不算是光荣。” 佟尼笑笑道: “殿下可是要老臣将剑还给他?” 二王子道: “不错!假如你要像个英雄,最好是将剑还给凌兄,再凭真本事杀死他。” 佟尼哈哈一笑道: “老臣不想做英雄,也不会傻得为老虎装上爪牙,为蜂窝安上利刺。” 二王子怫然道: “那你就不必为自己吹擂了,凌兄之所以失去宝剑,完全是为了救他两个属下的性命,你这样杀死他,正好成全了他的侠行,反而显得你是多么卑鄙。” 佟尼毫不以为忤地一笑道: “他若是真的够资格称为天下第一剑手,就应该有本事从老臣手中将剑夺回去。”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天下第一的尊号并不是在于剑技,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以剑技而言,天下永无第一之人,凌兄的第一之誉,乃在他的气度人品与侠义胸襟。” 佟尼也冷笑道: “老臣不懂得欣赏气度胸襟,老臣只知道太史公司马迁有一句名言:‘侠以武犯禁’,天下许多以侠义自命的江湖豪客,不过是自命不凡的疯子,老臣不想做疯子,也不想为疯子所杀,因此……” 二王子沉声道: “因此你必须杀死他了?” 佟尼点点头道: “是的!此人不除,玄功秘笈就无法到手,对老臣对殿下而言,都有些不妙。” 二王子轻叹一声道: “你还在做这个梦,我早已不存希望了,现在我只想用个什么方法去对大哥解释。” 佟尼一怔道: “殿下为什么不存希望了呢?除非是管不死骗人,否则老臣一定有办法找出玄功秘笈。” 二王子摇摇头道: “就算管不死说的是真话,你也无法得到玄功秘笈,那个阴海棠的心机你已经领略过了。” 佟尼连忙道: “那女子虽然狡猾,老臣自信尚有对付她的办法。” 二王子摇摇头道: “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比她聪明上十倍的人,那人也是个女子。” 佟尼忙道: “是谁?” 二王子道: “是凌兄的夫人雷始平。” 佟尼怔了一怔道: “老臣不信。” 二王子笑笑道: “你没有领略到她的厉害,自然不会相信,我再说也没有用,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那玄功秘笈是绝对没有机会得到了。” 佟尼冷笑道: “除非丐帮的人都不要命了。” 二王子仍是笑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丐帮受到迫害之后,知道咎由玄功秘笈而起,你想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应付。” 佟尼道: “他们要想太平无事,最好乖乖献出秘笈。” 二王子一叹道: “你说这种话实在是太不明白江湖人了,麝在临死前还知道挖掉香脐,因为它不愿对迫害它的人表示屈服,江湖人视生死如鸿毛,又怎会对你低头,就算玄功秘笈还在林子久身上,等阴姑娘见到他之后,也一定会毁了它。” 佟尼大为着急道: “这……这怎么办?所以殿下不该放那两个人离去的。” 二王子大声道: “我已经答应凌兄了,怎可失言。” 佟尼道: “江湖人讲究什么一诺千金,殿下可不是江湖人……” 二王子冷笑道: “轻言背信,那是奸雄的作为,我既然以天子为目的,先要养成君无戏言的习惯。” 佟尼怔住了,二王子又道: “所以你杀了凌兄,并没有好处,” 佟尼道: “若不得玄功秘笈,老臣何以向太子交代?” 二王子一笑道: “那是你的问题,与我可没有关系。” 佟尼的脸上浮起一层冷意道: “殿下不要想得太轻松了,太子只是深藏不露而已,可不是像他外表那么仁慈。” 二王子笑笑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兄弟,而且当年劝他练那种杀身魔功的是老七,赞助其事的是你,一定要追究起来,我并没有什么责任。” 佟尼怔了一怔才冷冷地道: “殿下的心思老臣完全明白了,七王子现在已入七海剑派,而惟一堪与七海剑派一抗的人只有这个姓凌的家伙,殿下想留下这人的性命,不过是要利用他来对付七王子而已。”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凌兄侠气干云,谁也无法利用他,可是老七想利用江湖势力来与我争雄,凌兄虽然不站在我这一边,也无法置身事外。” 佟尼忽地冷笑一声道: “殿下的算盘打得真精,倒是提醒老臣一个念头了,老臣假如杀死了这个姓凌的,对七殿下一定大有帮助。” 二王子一惊道: “你莫非想投到老七那儿去?” 佟尼大笑道: “玄功秘笈不得,老臣无法再回到太子那儿去覆命,就算老臣留在宫中,殿下也容不得老臣,算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二王子脸色更变,进步一步,剑尖抵在他的背心上叫道: “把剑放了来!” 佟尼理也不理地道: “老臣的护身真气大概还可以勉强抗受殿下一刺,可是老臣的手一伸,这姓凌的就万无活命的可能,殿下想老臣会放了剑吗?” 二王子长叹一声,放下了剑,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 “佟尼!我真服你了,大哥那儿我替你想个法子解释吧!我们还是合作的好,你把剑放下来。” 佟尼扔摇头道: “殿下心计过人,老臣实在不敢合作。” 二王子沉声道: “我命令你放下剑来!” 佟尼杰然道: “老臣不敢应命。” 二王子冷冷一笑道: “佟尼!你投到老七那儿,无非是为了富贵打算,可是你总要留下性命去享受它。” 佟尼哈哈一笑道: “所言极是,可是殿下利剑在手都无法迫使老臣从命,老臣还怕什么?” 二王子也笑笑道: “利剑杀不了你,我这只手却足可要了你的命,你忘记管不死是怎么死的吗?” 佟尼脸色也随之一变,他想起阴海棠的那枚指环,环上的毒针足可穿透任何护身真气。 阴海棠临走时将指环给了凌云,凌云又送给了二王子,不用说二王子此刻搭在肩上的那只手,一定戴着那枚指环。 面临着死亡的威协,这老滑头也失去了镇定,脸上堆下一片土色,汗珠涔涔而滴,二王子的手又加重了一点力量,使他可以感到骷髅的利齿已抵紧他的皮肤,然后才以冰冷的声音道: “你放不放手?” 佟尼又等了一下,才抗声道: “不放,老臣就是放下了手,殿下也不见得能放过老臣。” 二王子沉声道: “君无戏言,我说过今天不为难你,一定不会失言。” 佟尼仍未作表示。 二王子怒道: “你可是不相信我?” 佟尼想了一下道: “老臣自然相信殿下,不过这姓凌的是否值得殿下如此做呢?老臣放了他之后,他是否也能不再找老臣拼命呢?” 二王子道: “这个我可不能担保,要看人家的意思了。” 两个人都对凌云望着,期待他的答复,谁知凌云两眼望天空,根本不理他们,佟尼忍不住问道: “姓凌的!你到底作何打算?” 凌云慢慢地收回眼光,略作沉吟道: “殿下:请你收回手吧!” 佟尼脸色一松道: “那你答应不找我了。” 凌云正容道: “我没有答应什么,因为我自己还有把握不致被你杀死,自然不必领一份额外的人情!” 二王子不禁一怔道: “凌兄!你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节骨儿上不是逞血气之勇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凌云笑笑道: “我知道,殿下为我的一片高义隆情,我十分感谢,可是我的确还没有到需要帮助的时候,殿下自然不必为我作任何承诺。” 第五十二章 锋镝余生 二王子表示不信道: “难道凌兄尚有脱身之策?” 凌云笑道: “不错!我不但有把握不被他杀死,更要把我的宝剑夺回来。” 二王子见他说话时充满了自信,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佟尼却大叫道: “小子,你若是自己有办法,为什么早不施展,一定要等到殿下出手制住我才……” 凌云淡淡地道: “我的思考比较迟钝,当你一开始用剑逼着我时,我的确束手无策,可是我们谈了两句话后,我已经想出自救之道。” 二王子连忙道: “那凌兄为什么不立即施展?” 凌云一笑道: “那时殿下已经插手进来了,我若是即时施展,只怕你会认为我是靠殿下的帮助而脱身的,我自知将来无法酬报殿下,实在不敢领这份恩情。” 二王子轻叹一声道: “凌兄想得太多了,兄弟对凌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本心所驱策,并不存施德之意。” 凌云道: “那是殿下的想法,我却不作如是想,仇可以不计,德不可不报,这是我一向处事的态度,请殿下原谅这个怪脾气。” 二王子默然无言地收回了手,虽退后几步,眼睛仍是盯在二人身上,凌云淡淡地道: “佟老先生,你现在可以放心出手了。” 佟尼在他这种镇定的态度下,倒是有点不知所措,凌云等了一下,见他毫无表示,遂又冷冷地道: “佟老先生不出手,在下也不能老是等在此地。” 佟尼咬咬牙道: “老夫不相信你赤手空拳也能脱过老夫的一击。” 说完长剑朝前一推,凌云的身子微微前移,刚好避过剑锋,还是维持着原来的距离。 佟尼进前一步,长剑再度前送,凌云手腕猛地一翻,金光微闪,当地一声,将他的长剑击荡开去。 当佟尼怔然收回长剑时,才看见凌云手中持着另一柄金色的短剑,长约半尺,豪光四射。 这柄短剑是他参加仙霞岭剑会后,所得到的盟主信物,也是少林掌门元空大师送给剑会盟主,以为天下武林团结的象征,剑号鱼肠,系专诸刺王僚的旧物,所以才能挡开那柄青冥剑的利锋。 二王子本来是替凌云捏着一把冷汗,这时才放下心来,以兴奋的语气叫道: “想不到凌兄还藏有这一枝利器,更留有那一手高明的剑招。” 这并不是夸大的讲法,若非那柄短剑坚利,断难挡住青冥一击之威,若非他身手矫捷,也无法以一柄短剑,挥开佟尼的全力一刺。 凌云却淡淡地道: “殿下过奖了,剑系少林元空大师所赠,剑法系扶桑剑士长谷一夫先生所授的听风剑法中救命三式之一,在下幸亏有着这两种膺遇,才勉强留住性命,实在不足挂齿。” 佟尼怒声道: “你别神气,躲过第一剑是运气,你能一直躲过去吗?” 凌云仍是淡淡地道: “在下不敢存此奢望,一息尚存,我就不放弃生命的博斗。” 佟尼几乎又为他语中的豪情所折,呆了一呆才叫道: “好!这几句话说得颇像个英雄,老夫成全你的英名吧,看看你这一息还能保持多久。” 说完刷刷连攻三剑。 凌云都仗着鱼肠短剑架开了,心中却暗暗吃惊,这老头儿的剑法并不精奇,可是腕力奇强,若不是仗着剑短好使劲,要想挡住都很困难。 还有对方变招很快,若不是仗着长谷一夫的听风剑法的特殊训练,要想挡住他的攻势也很不容易。 凌云虽然懂得很多精奇的剑招,却因为剑太短而无法施出,因此他根本无法还手,好在他心中并不想杀死对方,只是希望自己不被杀死就够了。 佟尼见连攻几次都被对方架住了,心中更形焦燥,下手更快,用力更强,十几个照面后,凌云已经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听风剑法可以使他在每次剑风临体时,辨清来势而加以阻挡,可是无法闪避。 因为佟尼每一剑都是直刺直劈,不容他有闪躲的机会,招架虽不困难,腕力不足却是致命伤。 假如自己的这柄短剑被击脱了手,那时再也无法保全生命了,死虽不惧,死在这个场合却不是他心中所甘愿的。 所以他只有咬牙苦撑下去,二王子也看出凌云光守不攻的原因是为了剑器太短,连忙叫道: “凌兄,你这样下去太吃亏了,要不要借我的长剑一用。” 佟尼见过凌云恨天剑式之威,唯恐凌云长剑在手,自己就不会这么如意了,连忙叫道: “他好意思,身为剑帝,连自己的剑都保不住。” 二王子道: “凌兄的剑并不是你夺过去的。” 佟尼冷笑道: “可是剑在我手中,除非是他自己夺回去,我想他总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向别人借剑使用吧。” 凌云被他的话激怒了,大叫道: “你以为我无法把剑得回来吗?” 佟尼大笑道: “老夫虽不是剑手,可是老夫一剑在手,还不相信有人能夺得去。” 凌云清叱一声,短剑忽地一扬,硬拼着受伤,使出了恨天第二式“暴虎凭河”那是恨天四式中的杀手招式。 短剑光华突盛,呛啷声中,火星四冒,佟尼但觉剑光耀眼,拼命用剑推了下去,身子跟着向后急退。 刷的一响,他的长袍又被削下一片衣襟,可是身上依然无恙,长剑也未曾被对方夺去。 二王子跌足叹道: “凌兄太固执了,刚才那一招若是换了长剑,这老儿怕不早已横尸就地。” 佟尼冷笑一声道: “老夫再也不给他这种机会了。” 说完又迫近过来,一剑急似一剑,凌云只能咬牙应付,再也无法偷空进招,眼见危在须臾。 佟尼更为得意,哈哈大笑道: “一代剑帝,也不过如此,看来这剑道就是学得再精,也没有多大用处。” 话刚说完,桥下忽地闪出一条人影以极快的身法穿到两人之间,佟尼也没有看清是谁,长剑一挥道: “滚开!不要来找死!” 那人手底一翻,剑影轻飘,即将佟尼的攻势化开,而且还把佟尼逼退了两步,不禁使他怔住了。 凌云也是一怔,看清来人之后,失声惊叫道: “司……” 那人冷冷地道: “兄弟叫甄隐,凌兄难道忘记了!” 凌云讷讷地道: “是……甄兄怎么又回来了?” 他明知这人是司空慕容的化身,可是她自动出身提示,表明她不愿意泄露真正身分,凌云也只好叫她甄兄了。 甄隐冷冷地道: “兄弟因为听说凌兄在这里还有一场热闹,忍不住又回来看看。” 凌云连忙道: “甄兄,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 佟尼也叫道: “是啊!你少管闲事!” 甄隐冷笑道: “闲事可以不管,闲气可不能受,我也是个学剑的,刚才听他把学剑的人批评得一钱不值,我倒想看看你凭什么敢吹这种大气?” 佟尼一怔道: “你想怎么样?” 甄隐冷笑道: “你不是说没有人能从你手中把剑夺下来吗?我就要叫你开开眼界。” 佟尼怒叫道: “放屁!难道你……” 甄隐脸色一沉,蓦然出剑直逼佟尼的前胸,他连忙横剑去格,谁知甄隐变招十分迅速,剑尖一挑,平拍在佟尼的脸上,直把他打得步伐踉跄,脸上立刻现出一道红痕。 甄隐又沉声道: “你身为朝中命官,居然出口不逊,这是给你一点教训,现在你剑拿稳了,我下一招就要把你的长剑夺过来。” 佟尼本来要冲上前拼命的,听见这番威胁性的话后,又停住了,长剑紧握,厉声叫道: “你是那里钻出来的臭小子,老夫若不将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 甄隐冷冷一笑道: “行!你只要有本事,随便你如何处置我,只要你能留住手中的长剑,我就自己把脑袋割下来,你注意着,我要出手了。” 佟尼口中虽然叫得凶,心中却提高了戒意,两只眼睛盯住对方的动作,甄隐长剑斜掠,向他的肩头削去。 佟尼自恃内力深厚,用尽了劲向他的剑上磕去,谁知眼前一花。 甄隐的长剑已变了方向,根本摸不清对方如何动作,手背上已感到一阵巨痛,想是又被人家用剑身平敲了一下,不过他内功极深,这一下还能勉强忍住,长剑也还留手中。 甄隐冷笑道: “怎么样?” 佟尼抚着手背,微感悸然地道: “你的剑法固然高明,可是并没有把剑夺过去。” 甄隐哼了一声道: “假如我刚才用的是剑锋,你的手都保不住了,还想保住长剑?” 佟尼脸上一阵羞红,强着嘴道: “除非你将老夫的手砍下来,否则你休想夺得剑去。” 甄隐冷冷笑道: “堂堂太傅,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倒真佩服你的脸皮。” 佟尼又羞又怒,而且又怕他再度抢先出手,长剑一摆,迳直刺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暗蓄真力,对准甄隐的胸前拍去。 甄隐脸色一变喝道: “老匹夫,你真的找死了。” 长剑抖起一团剑花,连佟尼的剑掌一起绞在里面。 佟尼本来倚仗护身真气练得到家,心想这一掌即使无法伤得对方,至少也可以将他的长剑抓住。 但是掌力未发,手背上已感到一阵锐风,触肌生凉,心知对方剑也是一柄利器,连忙缩了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指尖透过一阵急痛,那长长的指甲已有三四枚被剑气连皮削断,同时另一只握剑的手上也感到一阵劲风吹切到,假如不用功硬抗,很可能会连掌被人削断! 他见机变化极快,连忙将手指伸直,把全身的劲力集中上去,总算硬挡过那一关,那柄剑自然是放手了。 可是他的剑还没有落到地上,即为甄隐用剑一挑,向凌云飞去,凌云伸手一抄,握住剑柄。 甄隐微笑道: “凌兄!假如你还重视那赠剑人的一番情意,就希望你珍惜此剑,别再轻易离手了。” 凌云脸一红,垂头无语。 佟尼却变着脸叫道: “小子!你是什么人?” 甄隐傲然道: “这个你不必问,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可以再打一场。” 佟尼瞪了他一眼道: “老夫总有一日会叫你知道厉害的,你住在那里?” 甄隐笑笑道: “我在桥下听了半天了,你现在已成丧家之犬,除了七海剑派之外,别无容身之地,你不妨在那里等着,迟早我都会找你去。” 佟尼又顿了一顿,才咬咬牙,回头向桥的另一端飞奔而去,身法极其迅速,几个起落,即已渡过石桥,消失不见。 二王子一直怔在旁边,这时才过来一拱手道: “兄台剑法之精,实为我平生仅见,敢问……” 甄隐冷冷地道: “不用问,我不会受你网罗的,我不找你麻烦已经很好了,你快走吧。” 二王子一怔道: “在下与兄台素无仇隙……” 甄隐沉下脸道: “你走不走,假如不是因为你跟易娇容闹翻了,我绝不容你活到现在。” 二王子没想到这个年青人如此不讲理,他从来都没有受过人家如此奚落,不禁脸色一变。 凌云忙道: “殿下,这位甄兄的身世的确不便告人,而且知道了对殿下绝无好处,殿下还是走吧。” 二王子又怔了一下,才悻然转身,牵了自己的马,向凌云道: “凌兄一时还不会离京师吧?” 凌云尚未答话。 甄隐又道: “你不必再问了,今天你虽然帮了凌帮主一点小忙,可是你暗蓄私心,只有最后的那点表示还有点人情,所以我才不追究,我相信凌帮主也不想再见你了。” 凌云也点点头道: “是的!殿下!我们身份各异,所谋悬殊,实在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二王子轻叹了一声,终于跨上马,拱拱手,怏怏策马而去,直等他走远了,凌云才回过头来道: “今日幸亏甄兄援手,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甄隐淡淡一笑道: “那算不了什么,凌兄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凌云脸上一红道: “知道了!小姐的易容术真高明。” 甄隐也红着脸道: “连你都瞒不过,还算什么高明呢!我真奇怪,我这样打扮,南宫都没有觉察,你是怎么发现的呢?难道你对我的印象比南宫还深吗?” 凌云连忙道: “不是我看出来的,是阴海棠……” 甄隐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 “想不到一个隐身歌会的丐帮长老,目光比你这个掌门人还精明。” 凌云红着脸道: “我对一切事情的反应都很迟钝,阴海棠只看出你是个女子,我再从你与南宫兄比斗的剑法上想到是你……” 甄隐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来,你对我司空慕容总算还有一点认识。” 凌云低下头,不敢作声。 甄隐又道: “你对我们家的事都清楚了?” 凌云道: “我听令尊大人说了一点……” 甄隐道: “不止一点吧?你连我重入剑谷学习剑法的事都知道了,否则你怎么会跟二王子说那种话呢。” 凌云又红着脸道: “令尊对那件事情并未说明,是拙荆从令尊的态度上猜出来的。” 甄隐哦了一声道: “尊夫人如何猜的?” 凌云想了一下道: “拙荆说小姐重入剑谷学习的那套剑法是专为学过易家剑法的人而用。” 甄隐怔了一怔才叹道: “你有那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妻子,难怪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了。” 凌云更感到难堪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腔。 甄隐却叹了一口气道: “尊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猜得一点不错,我重入剑谷,不仅学得了一套旷世无敌的剑法,而且也得到了这柄巨阙剑,依照规矩我是应该把所有学过易家剑法的人全部杀死,可是我却遇到了一个难题。” 凌云心中一动,连忙道: “小姐可是因为我的原故?” 甄隐瞪了他一眼道: “你这样想吗?” 凌云不敢回答。 甄隐又催问道: “是你这样想吗?” 凌云想了一下才道: “我不敢这样想。” 甄隐冷笑一声道: “那一定是你聪明的妻子了。” 凌云连忙道: “拙荆是根据令尊大人的作法而生的猜想,易娇容仗着剑法横行于世,司空堡主想到令堂大人一定会无法坐视,也一定会利用那套剑法出来加以制止。” 甄隐道: “不错,他知道我母亲是不会再管事了,这套剑法一定是交到我手中,他知道我母亲在妙峰山,所以故意把我送到京城。” 凌云觉得无法接口。 甄隐又道: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把剑法传给你吗?” 凌云道: “拙荆也想到了,他认为令尊大人是利用我使得小姐不去找他麻烦。” 甄隐惨笑一声道: “你的妻子跟我父亲都是一样的聪明,居然把我司空慕容料透了。” 凌云一怔道: “难道小姐果真是……” 甄隐脸色一沉道: “现在不要管人家的想法,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也认为我由于无法杀你,才宽容其他人?” 凌云想了一想,庄容道: “我想小姐不是因私忘公的人,假如小姐不肯杀我,一定是因为我在学习易家剑法时,并不知道其中的作用。” 甄隐脸色一动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凌云正色道: “这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的作法,假如我处在小姐的地位,我一定是如此着想,人家学了我的剑法,只要不拿去做坏事,并不能构成被杀的理由。” 甄隐又淡淡地道: “你认为我也是这样想法了?” 凌云道: “我与小姐相知不深,但深信小姐是个明白情理的人,因此我相信我们的想法大概是一致的。” 甄隐怔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 “凌大侠!我很高兴听见这句话,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了解我的人,走吧!” 凌云微怔道: “上那里去了!” 甄隐道: “见我母亲去。” 凌云连忙道: “令堂大人在那里?” 甄隐用手一指道: “不远!就在桥的那一边……” 凌云诧然道: “令堂大人不是栖隐在妙峰山吗?” 甄隐微笑道: “我母亲若是真的在妙峰山,还能如此安静吗?我父亲跟易娇容都不会放过她的。” 凌云不解道: “令堂大人已经看透世情,逐入空门,他们还找她做什么?” 甄隐笑道: “这是你的想法,我母亲既然掌有那一套剑法之秘,他们怎会放松她呢?我父亲每年数度北上易娇容留京师数载,都是在找寻她的下落……” 凌云怔了一怔道: “我去见令堂大人方便吗?” 甄隐笑道: “是我母亲要见你。” 凌云愕然道: “她老人家要见我干吗?” 甄隐脸色一正道: “我是否要找其他人算帐,完全要看母亲对你的印象如何了,我学成之后,回到母亲处,她才把当年的隐情告诉我,叫我把学过易家剑法的人全部杀死,我就用你刚才的理由向她力争,结果总算说得她老人家同意了,不过她不相信学过易家剑法的人不会做坏事,因为那是一套邪恶的剑法……” 第五十三章 春辉梦远 凌云不信道: “剑法那有善恶之别。” 甄隐道: “这倒很难说,除了你之外,学过我家剑法的人几曾有一个好人,我讲句不客气的话,连尊夫人在内,不是心机太深,便是心术不正,或是野心太大杀心太重。” 凌云又默然不语了,这完全是事实,不容他置辩。 甄隐又道: “我母亲曾经做了一个试验,她收了一个徒弟,结果把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变成了狡诈万分的凶徒,我母亲才发现易家剑法有一种导人向恶的潜势,也才明白祖上为什么不准后代子弟出去在江湖上露脸,更明白为什么要留下那一套最厉害的剑法不准传授。” 凌云不信道: “那有这种事?” 甄隐笑道: “你见过卓少夫,那就是易家剑法一手造成的恶果。” 凌云愕然道: “卓少夫是令堂大人的弟子?” 甄隐苦笑了一声道: “否则他怎么会那样容易进入剑堡,家母就是因为卓少夫之故,深深感到易家剑法之可怕,才决心将那秘藏的剑法教给我。” 凌云点点头才道: “始平与令尊大人也看出一点端倪了,就是我不太相信,看来我这个人是太笨了。” 甄隐庄容道: “你不是笨,而是忠厚,不受易家剑法影响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家母才想见见你。” 说着二人已慢慢走过石桥,折入一条小路。 凌云忽然又问道: “令弟司空南宫……” 甄隐微怒道: “他不是我弟弟。” 凌云连忙道: “是!我说错了。就因为你们长得十分相像,我虽然得知了内情,总还有点不相信。” 甄隐哼声道: “你好好又问起他干吗?” 凌云道: “我听你们早上交手时,好像谈起另外一个人,那是怎么一回事?” 甄隐脸色一变道: “这件事你不要问,而且见到家母后,最好也不要提起我跟南宫见过面。” 凌云怔了一怔,虽然心中感到很奇怪,可是他天性不喜欢多管闲事,遂也不去想它了。倒是甄隐问道: “你怎么又当上丐帮的掌门人了?” 凌云一叹道: “这又是始平多事的结果。” 于是把他们为了乔装避开宫中耳目开始,一直到昨夜在阴海棠处会面的情形说了一遍,日子虽短,发生的事情却很多,再加上他的口齿又不够流利,说了半天,才算把事情大概交代清楚。 甄隐却很留心地听着,不时还提了一些问题,以求彻底了解,直到他说完了,才微微一笑道: “我说尊夫人怎么舍得跟你离开,叫你一个人远上京师来涉险,原来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武功。” 凌云连忙道: “始平并不想再学什么功夫,都是那个雷天化再三要求,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甄隐笑笑道: “你知道她重练武功的真正用意吗?” 凌云不解道: “她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甄隐笑道: “自然有了,她是想对付我。” 凌云不信道: “不会吧!她与小姐无怨无仇。” 甄隐冷笑道: “她知道我得了秘藏的剑法,唯恐我将来要杀她,所以才急着练功以求自保,她这个念头可是转错了,今天那个姓佟的老家伙也学会大部分的玄功秘笈,可是在我的剑下一点也讨不了好处,她就是把那个老不死的叫化头全部功夫都学来了,就想挡得住我吗?” 凌云连忙道: “你太多心了,始平绝没有那个意思。” 甄隐笑笑道: “最好她如你所说,没存那个人念头,假如她学成之后,想利用玄功来找我的麻烦……” 凌云正容道: “我不会容她这么作的。” 甄隐冷冷道: “我希望你能劝得住她,否则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把话说在前面。” 凌云只好低头不响了,可是他心中的确有着一股隐忧,雷始平一直对司空慕容存着猜忌之心,万一她们两人碰上了,那后果颇为堪虑,不管是谁伤了谁,都不是他所愿意的,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去避免这事的发生呢。 甄隐见他不说话,乃笑着道: “假如我有一天失手伤了尊夫人,你会怎样?” 凌云庄容道: “我会找你报仇,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甄隐脸色一变道: “那我只好束手待毙了。” 凌云仍是庄然地道: “假如她毫无理由地伤了你,我也会替你报仇的。” 甄隐微怔道: “你替我报仇?” 凌云道: “不错,虽然她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原谅她任意胡为,我不能因私情而忽视了公理。” 甄隐司然动容道: “凌大侠,我不该用这些愚蠢的问题来冒犯你。” 凌云苦笑一下道: “你这话一点都不愚蠢,相反地我要感谢你提出这个问题,使我万一遇上了这个局面时,心中先有了个准备,而且我请求你一件事。” 甄隐顿了一顿才道: “什么事?” 凌云道: “万一始平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请你原谅,千万别伤了她,因为她……” 甄隐脸色又变了道: “因为她是你的妻子……” 凌云痛苦地道: “是的,她是我的妻子,而你是我的朋友,一个可尊敬的朋友。” 甄隐冷笑道: “妻子与朋友到底不同。” 凌云更为痛苦地道: “不错!因此我才有这个请求,我可以为朋友杀死自己的妻子,却不愿意为了妻子而去向一个尊敬的朋友寻仇。” 甄隐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呆了半天才颤声道: “凌大侠!为了你这句话,就是尊夫人拿剑架在我的颈子上,我也绝不还手。” 凌云拱拱手道: “谢谢你……司空小姐……” 甄隐目中泪光闪闪,连忙用手抹去了道: “凌大侠,司空慕容已经死了,你以后只把我当作甄隐吧。” 凌云愕然道: “这是为什么呢?” 甄隐咬咬牙道: “不为什么,我恨那个名字。” 说完加快脚步,迳自向前走去,凌云不明白她何以会变得如此,只好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 一直走到一座小瓦舍前面。 甄隐站住脚步道: “家母就住在这里,我先进去说一声,凌大侠请稍候片刻。” 凌云点点头,甄隐已推门入内,凌云遂在门口等着,没有多久只见甄隐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 凌云忙道: “令堂大人是否有意接见在下?” 甄隐咬着嘴唇冷冷地道: “凌大侠,记得你曾从尊夫人处学得四式恨天剑法,那第一式叫做什么?” 凌云不知她何以问起这个问题,连忙道: “叫做‘风生树下’,小姐何以问起这个……” 甄隐又冷冷地道: “这一招共含几式?” 凌云道: “共有十二式变化,可以分开使用,也可以集中使用,完全视对方物人数多寡而定。” 甄隐道: “现在请大侠把这扇木门当作一个很强的对手,展示一下剑式变化。” 凌云莫名其妙地道: “难道令堂大人还要考试一下我的剑法才肯接见我。” 甄隐的神情异常奇特地道: “请大侠不必多问,使过之后自知分晓。” 凌云被弄得满头雾水,但是他不想多问,抽出佩剑,作势待发。 甄隐又道: “大侠必须把这扇木门当作一个真人,集中全付劲力攻击过去。” 凌云一摆长剑,抢攻而上,而且也真是依照她所说,集中全付劲力,所攻的部位,约摸一个人的前胸。 他从学会这招剑法后,一直没有如此使用过,因为这是一招杀着,尤其是集中用于对付一人时,威力更巨,而他心存慈悲,从来没有打算真正杀死一个人。 剑光霍霍,直透入木,眨眼之间,已经把十二式变化用完,抽剑退后,才发现门上被剑痕刻出一个透空的“风” 字。 他望了片刻才喔然叫道: “现在我才明白这一招为什么要叫‘风生树下’了,原来它十二式变化刚好可以凑成一个风字……” 说完之后,他又陷入沉思,原来恨天四大剑式风虎云龙,每一招的变化若是集中用于一点,刚好可以凑成这四个字,他正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甄隐,却见甄隐脸色铁青,用手摸着门上的每一道剑痕,流着眼泪道: “天下会这剑法的共有几人?” 凌云见她问得很隆重,遂照实答道: “除了我与始平外,还有一个老尼姑,她在仙霞岭隐居,法号苦果。” 甄隐沉声道: “还有别人吗?” 凌云摇头道: “没有了。” 甄隐默然片刻才道: “我希望是那个老尼姑。” 凌云忙道: “小姐说些什么?” 甄隐摇摇头,半晌才道: “我马上到仙霞岭去一趟,假如不是那老尼姑所为,就一定是尊夫人,凌大侠,我很抱歉,我只好等着你来找我报仇了。” 说着回头朝外走去。 凌云忙追上去问道: “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隐用手一指道: “你自己进去看看!” 语毕加快脚步,绝尘而去。 凌云怔了半天,才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走进那所茅舍,前进是一所佛堂,供着观音的佛像,几册佛经,一炉檀香,还在袅袅冒烟。 他再走到后面,却见一个中年妇人,身披佛衣,头上梳着盘髻,容貌与司空慕容及易娇容都有八九分相似。想来她一定是司空皇甫的妻子易华容了,可是她已经死了,是被人用剑杀死的,尸体靠在墙上,手中还握着剑,胸前血迹淋漓,剑痕凑起来,赫然正是一个“风”字! 凌云终于明白甄隐为什么那样了。 她的母亲易华容被人杀死了,她的尸体还握着剑,剑上缺口连连,可见是经过一场苦斗后才被杀的。 她能教出卓少夫那样高明的弟子,足见她的剑法非比等闲,假如她是死在别的原因上,尚可自说,照她的死状看来,她分明是经过一场惨厉的决斗,才被人杀死的。 而且从剑痕看来,她分明是被恨天四式那一式“风生树下”杀死的,举世间,会这招剑法只有三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雷始平,一个是前一任的雷长恨,现已因忏情削发的苦果师太。 他没有杀死易华容,那就是另外两人之一了,可是雷始平与苦果都没有杀死易华容的原因呀! 而且那两个人都不在此地,苦果深栖仙霞岭,雷始平则带着李飞虹追随雷天化学习玄功,都不可能到此地来。 是不是有人偷学了那招剑法呢? 他想想也不可能,这招剑法虽然使用过几次,可是他相信没有人能光凭眼光之功而练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尸体上那个风字笔划长短合度,字迹工整,那人的造诣还在他之上,那非要经过多年的苦练才有以致此。 想了半天,他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先杀死了易华容,再故意划下这一个风字以为移祸之用。 不过这个假想立刻就被他自己推翻了,他在不久之前应甄隐(实际是司空慕容)之请,对门试招,才发现那一招所以得名之故,可能雷始平与苦果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嫁祸之举,显属不可能,而且易华容身上别无他伤,她总不会呆呆地站着让人用这个方刺死。 凌云越想越糊涂了,对尸体呆望了半天才喃喃地道: “始平!我真希望你能在这里,以你的智慧,或许能将这个事情作一合理的解释。” 一言甫毕,身后突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我想除了尊夫人之外,任何人也无法作更合理的说明了。” 凌云惊然四顾,却见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连头上也用一条白纱束住,脸貌却十分熟悉。 那女子见他呆立不语,又冷冷地道: “怎么,才片刻功夫你就不认识我了?” 凌云这才认出她就是司空慕容。 司空慕容的样子他自然是认识的,可是她改名甄隐,易为男装之后,他心目中只存有甄隐的印象,反而对她原来的印象模糊了。 因此他怔了一怔才道: “你怎么又换回女装了?” 司空慕容冷冷地道: “因为我已没有乔装的必要。” 凌云诧然道: “这是怎么说呢?” 司空慕容默然片刻才道: “我是以司空慕容的身份重入剑堡学剑,因为我不想实践学剑时所负的任务,自然要改换一个身份出现,现在……” 凌云一惊道: “那么你现在决心要将学过易家剑法的人一一都杀死了?” 司空慕容寒着喉咙道: “是的,我无伤人之意,人家却连我息剑归隐的母亲都不肯放过,使我感觉到易家剑法的确是一种邪恶之剑,必须尽除之以免遗患人间。” 凌云连忙道: “小姐误会了,杀死令堂大人的并不是易家剑法。” 司空慕容冷笑一声道: “以你所知,那一招‘风生树下’会比易家剑法高明吗?” 凌云怔怔地道: “这个我不知道。” 司空慕容厉声道: “你不知道,我倒很清楚,那一招剑式变化虽多,却不一定稳能胜过易家剑法,除非是正好攻在我母亲致死的部位上,因为易家剑法中唯一不加保护的就是胸前。” 凌云连忙道: “胸前是最容易受剑的部位,任何一种剑法都把那里保护最密。”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这就是易家剑法优于别家之处,因为剑手最危险的部位是前胸,任何一家剑法都必须分出一半力量去保护它,所以攻势就削弱了一半,你是个学剑的人,相信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凌云点点头道: “是的,我明白,所以古代的剑手前心一定要带着铜镜软甲之属……” 司空慕容道: “这是很笨的作法,事实上大家都明白那一处是最难攻的部位,所以精妙的攻招都不以那里作为攻击的对象,天下各家的剑法中都遵循着这个原则。” 凌云又点头道: “不错,因为那是徒劳无功的事。” 司空慕容双眉一挑道: “易家剑法就是利用大家这一个心理,放开前胸空门,集全力于攻敌,所以易家剑法才特别凌厉,举目天下而无敌手。” 凌云一怔道: “我倒没想到这一层。”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若是不说出来,举天之下,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剑式变化虽多,巧妙相差极微,易家剑法就是利用这常情之外的一点先机,雄视武林百余年,历傅数代而永立于不败之境,我母亲是易家剑法的传人,研究尤其深刻,她却被人用剑杀死了,你想这个人会是谁呢?” 凌云一怔道: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 司空慕容沉下脸道: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事实,那个杀死我母亲的人,一定深明易家剑法之奥秘与强弱所在,才能避过我母亲锐利攻势,而且那人还必须是精擅恨天剑法,才在我母亲的尸体上留下那个伤痕,你想天下有谁能兼具此两种可能呢?” 凌云愕然地道: “这只有我……” 司空慕容脸色更厉,冷冷地道: “不错!只有你们贤伉俪两人才兼得两家剑法之长,你当然不可能杀死我母亲,因为我离开母亲时,你还在永定河畔与人拼命,我到那里时,你还没有走,因此这可能性只有一个人了。” 凌云失声叫了起来道: “你是说始平?”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没一定说是她,因此我特别回来问问你,还有谁更可能?” 凌云大急道: “我不晓得,但是我敢保证一定不是她。” 司空慕容沉下脸来厉声道: “你凭什么保证呢?尊夫人此刻在那里你知道吗?” 凌云摇头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绝不是她,她没杀死令堂的理由。” 司空慕容冷笑道: “她有最充分的理由,因为她猜出了我重入剑堡学剑的目的与作用,为了怕我去找她,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 第五十四章 义薄云天 凌云道: “即使真如你所说,她要找的人应该是你。” 司空慕容道: “不错!她也许是来找我的,可是找我不如找我母亲,她的想法中以为只有我母亲才能阻上我不杀她,她表示过这个意思吗?” 凌云点点头道: “有的,她还叫我没有取得她的同意前,不要去见你的母亲。” 司空慕容立刻道: “这就更对了,她是想利用她的机智胁迫我的母亲,逼得我放弃……” 凌云连连摇头道: “我相信她不是这个意思。” 司空慕容厉声道: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我认定杀死母亲的人绝对是她。” 凌云感到不平地道: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司空慕容沉声道: “因为我母亲对于学过易家剑法的人深恶痛绝,认为没有一个好人,我把你当作例子,对她解说半天,她还是不能相信,一定要亲眼看看你,假如尊夫人见到我母亲后,以她的聪明外露与心机太重的表现,能使我母亲相信吗?” 凌云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司空慕容又道: “即使她来此的目的并不存心加害我母亲,我母亲也不肯放过她,她们动手冲突是必然的事,因此她杀死我母亲也是想像得到的事实。” 凌云想了片刻,觉得无可辩驳了,因为一切迹象表示,除了雷始平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可能的人。因此只有低低地道: “那——那也是为了自卫。” 司空慕容沉声道: “你做丈夫的可以认为这是个理由,我这个做女儿的只见到母亲的尸体。” 凌云连忙道: “我只是根据你的猜测而言,其实我绝不相信她到过此地。” 司空慕容冷笑道: “刚才你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话我都听见了,连你也认为只有她才能对这事做个合理的解释。” 凌云急了道: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凭她的聪明与思考能力,也许会找出事实的真象。” 司空慕容厉声道: “只有杀人的凶手才知道真象。” 凌云一怔道: “你一定认为是拙荆杀死令堂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除非她能找出一个确切的证据,证明她今天在别的地方,不过我相信她的判断绝无错误。” 凌云沉思片刻才道: “好吧!今天是九月十五,我们记好这个日子,我陪你找她去,问问她今天到底在那里?” 司空慕容却冷笑一声道: “用这个方法似乎太便宜尊夫人了,她尽有办法为自己安排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凌云怫然道: “你想得太多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不是我多疑,而是尊夫人太聪明了,她杀了人,若是敢勇于承认,就会留在此地等我归来,现在她一点痕迹都不留,分明是不愿意担负责任,所以我相信她一定做过周密的安排了。” 凌云心中忽地一动,手指着那个“风”字道: “这不是一个痕迹吗?” 司空慕容也怔了一怔道: “这不能算是痕迹,你到今天才发现那一招会留下这样的剑痕。”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我的发现也许迟了一点,可是连我这么笨的人都能想到这招命名的真意,始平难道不会发现吗?她若是存心图赖杀人之责,何以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呢?她假如来一阵乱剑分尸,不是更显得干净利落吗?” 司空慕容也呆住了,想了半天才道: “那也许是她认为功力足可胜过我,所以才留下一个线索向我示威。” 凌云正色道: “假如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原谅她。” 司空慕容神色略见略见激动地道: “真的吗?”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不管她所持的理由是什么,只要她确实做了这件事,我一定叫她给令堂大人抵命。” 司空慕容默思片刻道: “好!我相信你,目前除了尊夫人这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杀死我母亲,这个等我们见到尊夫人之后再说吧。” 说着走到后堂,取了一个点着的火把出来。 凌云不解地问道: “这是要干吗?” 司空慕容戚然道: “我母亲虽未落发,却已心如止水对人生着透了,她希望死后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凌云连忙道: “不!不行!令堂大人死得很离奇,唯一的线索便是胸前这一处剑痕,我希望能将令堂的遗体暂为保存,以便将来作为查证的资料。” 司空慕容怔然道: “假如这件事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解决,就是我能等,我母亲也不能等。” 凌云怔然道: “令堂大人死于非命,泉下也不瞑目,她老人家也一定希望能够冤情大白。” 司空慕容长叹一声道: “你想到那儿去了,现在是九月天,一具尸体能保存多久。难道你要我母亲一直放在这里,慢慢地腐烂发臭吗?” 凌云这才想到尸体的保存的确是个难题,沉思片刻后,才击击脑袋道: “有了,司空小姐,请你把火借给我。” 司空慕容莫明其妙地将火把递给他。 凌云接了走到门外,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炮,就在火上点着了,立刻化为一道火箭,曳着银色的长尾,冲向半空。 司空慕容追着出来问道: “这是干吗?” 凌云将火把踏熄了道: “这是丐帮紧急召集的信号,施放出去,凡是周围五十里内的丐帮弟子,都会尽速赶来听候命令。” 司空慕容道: “你把丐帮的门下叫来做什么?” 凌云道: “丐帮净衣门下有着各种人材,我叫他们想办法保存令堂大人的遗体,问题岂不是解决了。” 司空慕容连忙道: “我可不能把母亲的遗体交在那批臭叫化子手里。” 凌云忙道: “小姐请放心好了,伯母大人将这草堂收拾得一尘不染,可见她老人家好洁,我也不敢冒渎她老人家的遗体,等一下我把令堂大人交给莺歌部中的弟子去侍候,她们都是未出嫁的年轻少女,小姐总不会反对吧。” 司空慕容这才不响了,二人一起向前望着,片刻之后,只见人影点点,一起向这儿集中苦奔来。 凌云见这群人形形式式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不禁皱起眉头,而那群人也不认识他,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寻发施召集令的人。 司空慕容低声问道: “人都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凌云红了脸,感到十分难堪。 这些人一定都未曾参加他登位的长老大会,自然不认识他就是帮主,而自己一无凭证,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们才好。 幸而陆续赶来的人中,走出一个鹤冠长髯的道人,朝他恭身一礼道: “帮主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凌云认识他正是游方部的总监八结长老林玄鹤,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招呼道: “林长老:你来得正好,这些都是丐帮的门下?” 林玄鹤连忙道: “是的!他们都是一、二结的弟子,是以未识帮主尊颜,尚乞帮主恕罪,现在属下命他们参见。” 说着回头向那批人道: “这就是本门新任凌帮主。” 那群人为数约在五六十名之多,男女老幼,形形色色俱全,而且还夹着十几个污衣弟子,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 “参见帮主,祝帮主千秋常健。” 凌云摆摆手道: “各位请起来。” 林玄鹤却迫不及待地道: “帮主属下已经与阴岳二位长老碰个头,得知帮主今日义行侠举,但不知帮主是如何脱出那老魔的纠缠的?” 凌云却皱皱眉头道: “这个等一下再说,阴长老到那里去了?” 林方鹤还来不及答话,一名污衣弟子却赶了过来道: “帮主!请屏退左右的人,弟子有机密事奉告。” 凌云见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丐妇,身上背着五个布结,知道她在污衣门中的地位算是相当崇高了,连忙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污衣门下掌何职司?” 那丐妇低首道: “弟子黎承芳,系污衣门京师总监,隶属李长老治下,弟子就是奉了李长老之命。” 凌云脸色一变道: “什么?李长老也来了?” 黎承芳点点头道: “是的!李长老系伴同帮主夫人于昨夜来到京师,有一件极机密的事要奉告帮主。” 说着环顾左右,意在叫司空慕容与林玄鹤回避,林玄鹤倒是走开了,司空慕容却神色急变目中充满杀机。 凌云迫不及待地道: “什么都别说了,她们在那里?” 黎承芳踌躇地望着司空慕容,迟迟不语。 凌云脸色一沉道: “走!带我找她们去。” 黎承芳不明白凌云的语气何以会变得如此凝重,可是她自然不敢违拗帮主的命令,恭身道: “是!属下尊谕。” 凌云又朝林玄鹤道: “林长老,这草屋有一位夫人的遗体,你烦神将之妥为收殓。” 司空慕容却寒着脸道: “不忙!杀我母亲的凶手尚未找到,她死了也不会暝目的。” 凌云顿了一顿才道: “司空小姐!停尸不殓,殊非孝子居心,你心中所想的什么我很明白,你怀疑是始平杀了令堂大人,因为始平也到了京师,我也不知如何对你解释了,不过我一定对你有个交代。” 司空慕容道: “你要如何交代?” 凌云道: “假如始平真是杀死令堂的凶手,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割下她的头祭于令堂之灵前。” 司空慕容道: “不!亲仇不须假手他人。” 凌云痛苦地道: “司空小姐!她是我的妻子,假如你杀了她,我势必要替她报仇,我实在不想再与你打一场。” 司空慕容默然片刻,终于无法在他近乎哀求的目光下再作拒绝,只有轻轻地点点头道: “好吧!交给你办了。” 凌云又想了一下道: “林道长,棺木必须用最好的,入殓时必须选净衣门中女弟子执事,还有,你必须想法子保存那位夫人的遗体,不使有一点腐坏。” 林玄鹤恭身道: “属下定如掌门人所嘱。” 司空慕容却神色微动道: “你还是相信尊夫人不是凶手吗?我敢担保再无他人。” 凌云庄容道: “我们追究的是事实真像,我的信任与小姐的保证都无法改变事实,因此我们都不必为这一点再讨论,反正保留遗体对令堂大人并无害处,即使那真相马上可以揭露,小姐也可以常腼颜以尽孝恩。” 司空慕容这才不作声了。 凌云一挥手道: “丐帮弟子在此听候林长老命令行事,等我回来才可以离开。” 那些人都跪下齐声道: “恭送帮主。” 凌云颔首回礼,朝黎承芳作了个手势,遂与司空慕容跟在她后面离去,倒是林玄鹤怔住了,呆呆地目送着他们。 三人默默前行。 司空慕容十分心急,连连地催促着黎承芳快一点,可是黎承芳却尽是拖延着,到了最后司空慕容恼了道: “凌大侠,你这个门下弟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云也觉得黎承芳的态度近乎暧昧,不禁沉下脸道: “黎总监!你为什么不走快一点?” 黎承芳嗫嚅了片刻才道: “夫人与李长老命属下只请帮主一人前去,现在多了这位小姐……” 凌云怒道: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也要受她们的行动节制,多请一个人去不行吗?” 黎承芳连忙道: “帮主误会了,属下绝无此意,帮主乃一门之尊,属下怎敢违背您的意思,只是……” 凌云沉下脸道: “倒底是什么?你快点说出来!” 黎承芳这才低低地道: “夫人现在所居的地方,这位小姐恐怕不便前去,因为那是个很不好的地方。” 司空慕容冷笑道: “笑话!你们堂堂的帮主夫人都可以居留的地方,我会不能去?” 黎承芳忙道: “小姐不是不能去,而是不便去,那是个很下流的地方,连规矩的妇女们都不敢去。” 司空慕容又是一声冷笑道: “帮主夫人会住在下流的地方?这倒是一件罕见的新闻。” 黎承芳正色道: “丐帮的行业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帮主夫人为了掩避行迹,不得已才选那个地方落脚,因为那里比较不引人注意。” 司空慕容微感诧异地道: “那是什么地方?” 黎承芳道: “说了小姐也不会知道的,那是城里……” 司空慕容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道: “京师四郊我都走遍了,倒没有听说城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凌云见黎承芳言词闪烁,不禁起疑道: “倒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不能直接说出来。” 黎承芳被逼急了才道: “那是城西的破烂市。” 司空慕容哼声冷笑道: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了?破烂市上人品虽杂,也不见得没有正经人来往。” 黎承芳轻叹道: “小姐既然到过破烂市,当然也听过猫儿胡同,那条巷子小姐能进去吗?” 司空慕容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凌云却奇怪地道: “猫儿胡同是什么地方?” 黎承芳嗫嚅片刻才道: “那是一个花柳窝儿,不过都是贩夫走卒出入的地方,连一个穿长袍的主顾都找不到,更别说是这位小姐了。” 凌云一怔道: “始平怎么会住到那个地方去呢?” 黎承芳道: “夫人这一次来得十分稳密,她知道京师城中官方侦骑密布,只有那个地方才不会受人注意。” 凌云想了一下才道: “司空小姐,如此说来,那个地方你倒是真的不便前去。” 司空慕容立刻道: “你这一身打扮也不见得能去。” 凌云道: “我身为丐帮掌门,没有地方不能去的。” 司空慕容道: “那我也能去,为了把家母的死因弄清楚,任何地方都不能阻止我前往。” 凌云皱皱眉才道: “那里也有我们丐帮的门下吗?” 黎承芳道: “破烂市是污衣弟子的集中地,不过猫儿胡同中却是净衣门的天下,隶属流莺部,由一个四结弟子掌管,我们虽属同门,却互相不通往来。” 凌云哼了一声道: “我要通知阴长老免了这一部,着令门中弟子改业。” 黎承芳顿了一顿才道: “这恐怕不行吧,历任帮主都曾下过这个指令,却为净衣门拒绝了,丐帮门人遍及天下为了要打听各地江湖动态,任何一种行业,都必须打进去,而且流莺部接触的人物最广,探听得到的消息也最多,前任蒲帮主原先也有此意,后来见她们作用颇大,还有意思将之扩大呢。” 凌云怒声道: “我不管,丐帮是名门正派,在我的治理下,决不允许有男盗女娼之流存在。” 黎承芳微现敬容道: “是!帮主卓见属下深表赞同,不过这是净衣门的事,帮主必须通过阴长老。” 凌云道: “难道我不能直接下命令吗?” 黎承芳道: “帮主的命令自然有效,不过为了职司层次分明起见,净衣门的事仍是由他们料理为妥……” 凌云沉下脸,取出那只破铁碗交给黎承芳道: “你拿了铁钵令先到那里,通知所有的流莺部弟子,着她们立刻停止行业!而且肃清门户,我不想见到她们的丑相。” 黎承芳接过铁碗,正待起身。 司空慕容却拦住她道: “凌大侠!很抱歉我要干涉一下贵帮的内务,此时此刻,你先派一个人去,似乎有通风报信之嫌吧?” 凌云一怔道: “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去方便一点。”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不在乎,虽然我信得过大侠的用心,但是反园李下,大侠似乎该避避嫌疑。” 凌云想了一下,突然满脸正容地道: “司空小姐,我说的话必须履行,这一点请你原谅,不过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保证,黎总监!你去除了传达命令之外,任何话都不许多说一句,也不许先去见我的妻子与李长老。” 黎承芳恭身道: “是,属下一定遵命。” 凌云这才转脸对司空慕容道: “小姐可以放心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黎承芳见她仍有不信之意,乃庄容道: “司空小姐,丐帮门中从无不忠不信之徒。”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当然了,今天在芦沟桥前,我就见过不少贵帮的忠信之士。” 黎承芳还不知道是怎么会事,凌云却明白她是指言必中与管不死等叛徒而言,不禁脸上一红。 黎承芳见凌云那种表情,心知必是一件令丐帮极为难堪之事,乃正色道: “小姐也许是见到几个破坏门风的败类,所以才对敝帮起了反感,我也不必多说,反正一会儿就可以给你一个证明了。” 说完也不多言,转身在前走着,脚步虽是加快了一点,但始终没有脱离后面二人的视线之外。 行出里许,遥遥已可见到城墙,黎承芳用手一招,将倚在墙脚打瞌睡的中年乞丐叫了过来,用响亮的声音吩咐他道: “奉帮主谕,着令破烂市中污衣净衣两门弟子一律停止活动,肃清门户,准备接待帮主大驾。” 说着将铁钵令遥遥丢了过去又朗声道: “以掌门铁钵令为证,速去勿误。” 那中年乞丐接令回身就走。 黎承芳却呆立原地不动,等到凌云与司空慕容走到她身边,她却砰地一声,倒了下来。 凌云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她的身子,只见她已用两枝竹箸插进了自己胸前左右将台穴处。 凌云急叫道: “黎总监,你这是做什么?” 黎承芳睁开双眼,精光四射,朝司空慕容道: “小姐,我传达的命令你都听到了,没有一个字是不该说的。” 一句话还没讲完,口中鲜血直喷,已告死去。 第五十五章 守正不移 凌云肃然地放下她的尸体,瞪了司空慕容一眼,一言不发。倒是守城的两名军土过来喝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个女叫化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杀了她?” 司空慕容厉声喝道: “混帐!你长了眼睛没有,我们几时杀了她?” 那两名军士见她的态度如此蛮横,立刻拔出腰刀要把她抓起来,凌云恐将事情闹大,连忙挺身过来道: “二位军爷请不要误会,我姓凌,是丐帮的掌门人,死的是我门下弟子。” 那两名军士一听怔住了,城门中又出来一个武装的守门将官对凌云一抱拳道: “原来是凌大侠,下属无知冒犯,请大侠多多原谅。” 说完又对那两军士喝道: “混帐东西,你们瞎了眼睛?连凌大侠都不认识,还不快去将凌大侠的马匹牵来。” 那两名军士跪下磕了一个头,飞快走回去牵了两匹马出来。 凌云一皱眉道: “这是做什么?” 那军官仍是恭声作礼道: “下官奉二殿下钧旨,只要见到大侠,立刻为大侠备坐骑,而且这坐骑上有着特殊记号,除了禁城之外,任何地方都可以通行无误。” 凌云正想拒绝。 司空慕容却道: “这样也好,有了马匹,我们可以走快点,而且此去破烂市还有一段路程,街上行人拥挤不堪,骑着马,他们自然会让开道路,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凌云虽然不想接受,可是司空慕容已经那样说了,也没有办法,那军官又恭身问道: “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凌云朝四下看了一遍,想找一个丐帮的弟子前来收拾黎承芳的尸体,可是来往的行人虽多,却一个叫化子都看不见。 司空慕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朝那个军官道: “请你把这个尸体送到芦沟桥外的小竹林,那个地方你知道吗?” 那军官连忙道: “知道!知道!那不是……” 司空慕容沉声道: “知道就好了,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收下,其他的事你就不必问了。” 那军官连连答应了几个是。 司空慕容接过马朝凌云招呼道: “凌大侠!我们走吧!” 凌云也接过缰绳,二人跨鞍上马入城而去,走了一程后凌云问道: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那个二王子一心想巴结你,假如你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会连累到那守城官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为了省麻烦,倒不如领他这份情算了。” 凌云摇头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黎……” 司空慕容轻轻一叹道: “原来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把尸体送到那儿去,这黎承芳是为了洗清我对丐帮的怀疑才一死明志,我感到很抱歉,等一下要好好地祭她一番。” 凌云默默低头道: “我也有点责任,早知道你如此多心,我应该叫她跟我们一起走的。” 司空慕容忽然烦燥地道: “人已经死了,尽说有什么用呢,假如你认为她死得太冤枉,我可给她偿命。” 听她这样一说,凌云倒是不便再讲什么了,默然片刻才低低地道: “令堂大人所居的地方十分稳秘,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找到。” 司空慕容立刻道: “你放心,凡是京师中的官兵都知道那个地方,只是不得允许,不准上那里去而已。” 凌云倒是一怔。 司空慕容这才警觉地道: “这也不算什么,我母亲在京师多年,出入官府权贵之家。” 凌云怔然道: “令堂大人在京师是为了隐居。” 司空慕容道: “隐居并不一定要不为人知,大隐于朝,小隐于市,只有这个方法才能避开江湖武林人注目,也只有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清静,她老人家出入权贵之门,为的是借重他们的势力,将那块地方列入禁区,藉以躲开我父亲与易娇容的纠缠。” 凌云虽然知道她言不由衷,可是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不愿说出来,他也不想多问,二人默默驱马前进。 果然这两匹马在街上有着意想不到的权威,不仅是行人纷纷让路,连许多官府人家的车轿,也都避过一旁,让他们先行通过,凌云为人十分谦冲,对于这种特权反而感到不习惯,皱着眉头道: “这似乎太招摇了吧。” 司空慕容冷冷一笑道: “谁叫你认识那么一个大人物呢,王公将相,也迈不过皇子门下食客,何况你还是二王子最看重的人,假如你不骑马,或许还会更招摇呢?”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我们骑着带记号的马,才引起大家的注意,要是我们下来步行。” 司空慕容道: “那更糟,你一旦被二王子看上了,走到那儿都不得清闲,我敢说你假如不骑马,他一定是命令官兵用鞭子赶散行人为你开道。” 凌云一怔道: “这不至于吧!他为什么呢?” 司空慕容笑笑道: “一则是表现权势之可贵,想令你为之动心,即使这个目的达不到,他也可以藉此表示他是与你在一边,叫剑堡中的七王子担担心。” 凌云急了道: “那我可不能接受。” 说着不要下马。 司空慕容止住他道: “你难道真要尝一下鸣锣喝道的滋味?” 凌云道: “怎么会呢?连骑着马都觉得太招遥。” 司空慕容笑道: “绝不骇你,假如你不信,尽管可以试试看,你身在京师,只好受他的摆布。” 凌云脸上微有愠色,心中十分不满,却是不敢下马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烦。好在芦沟桥就在西门外,他们走过几条大街,即已来到所谓破烂市。 这真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卖小吃的、耍把戏的、卖大力丸的、摆旧书摊的、卖旧货的…… 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不过这都是一些穷苦百姓活动的场地,他们鲜衣怒马,自然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也不知道是为了他们的马,还是为了他们的高贵气质,二人一来到此地,立刻整个市场都肃静下来了。 静得鸦雀无声,只有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追随着他们的马匹跳跃拍手,但马上也被他们的大人拖回去了。 凌云实在受不住这种注意,连忙跳下了马,一个中午乞丐马上过来弯腰作礼: “弟子敬迓帮主法驾。” “我的命令传下去没有?” 那乞儿恭身道: “污衣门中弟子大部份都已为帮主紧急召令而去,只有几个传令弟子,现在都集中在李长老处听候帮主指示。” 凌云点点头道: “好!带路。” 那乞儿朝司空慕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司空慕容跳下了马,也将马交给他,见他迟迟未行,不禁怒道: “叫你带路你听见了没有?” 那乞儿顿了一顿才道: “是!不过这位小姐似乎不便进入猫儿胡同,因为那儿的情形太乱了。” 凌云连忙道: “为什么?我不是通知她们停止行业了吗?难道她们敢不服从命令?” 那乞儿迟疑地道: “弟子已将帮主之令宣示,可是弟子人微言轻,不足以取信。” 凌云怒声道: “你拿着铁钵令,难道她们还不信。” 凌云几乎要跳了起来,但立刻想到铁钵令上的玄功秘笈刻纹已被佟尼用内功摸平了,那乞儿交出铁钵令道: “弟子也觉得这铁钵令似非原物。” 凌云淡然地接过来,轻轻一笑道: “这倒是怪不得她们不相信,有许多事情她们还不知道,不过你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呢?而且怎么会认得我呢?” 那乞儿道: “弟子已从李长老处得知帮主的容貌,至于传达命令,因系黎总监口述,弟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请示帮主,是否要弟子通知李长老前来迎迓?” 凌云想想道: “她们知道我来了吗?” 那乞儿道: “恐怕不知道,李长老与夫人都在流莺部查大妈的居处,因为铁钵令无法令她们取信,她们自然也不会冒昧去禀知夫人与李长老。” 司空慕容连忙道: “不知道更好,你快带路吧。” 那乞儿得到凌云点头示可后,才牵着两匹马,将他们引进一条小巷子里,这虽然也是一个风月场所,却比阴海棠的书寓低俗多了,矮小的木屋前站着三三五五的流娼,都是浓妆艳抹,却全无一丝妩态。 三人一进巷子,就有一个女子嗲声嗲气地道: “哟!烂眼三!你从那儿拉来这么一个贵客呀?怎么不往我屋里来呀,你把那客人给我接了,明儿老娘也让你尝尝甜头。” 那乞儿怒瞪她一眼。 凌云却怒道: “这女的是不是丐帮中的?” 那乞儿低声道: “是的!她叫水蜜桃,是净衣门中三结答事,流莺部除了查大妈外,就是她最大。” 凌云怒道: “混帐东西,丐帮门下怎能容这种龌龊人物,你叫她滚出来!” 那乞儿低声道: “她对帮主不敬,帮主等一下再处罚她不迟,现在却不便张扬。” 凌云怒道: “为什么?” 那乞儿更低声道: “夫人与李长老在此,行踪十分秘密,除了污衣门中弟子外,只有查大妈一人知道,因此她们都不认识帮主,自然也想不到帮主会到这种地方来。” 凌云一怔道: “那你刚才的命令是下给谁的?” 那乞儿道: “弟子只告诉查大妈一人。” 凌云不响了,低头向前走,那个叫水蜜桃的女子见他们不肯停步,居然追了出来道: “烂眼三,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狗杂种,平常老娘多照顾你,有了好主顾,你反而往那老妖婆那儿送,老妖婆会给你多少好处。” 说着又要去拉凌云,那乞儿忙拦住她道: “水蜜桃!你不要胡闹,你也不看看人家这种身分,可是来照顾你们这些破烂货儿的。” 水蜜桃朝凌云瞟了一眼,又作了一个恶心的笑容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老娘也不是没接过阔官,有钱的大爷经常到我那儿换换口味的,这位老爷你说是吗?” 说着又要往凌云身上挤去,还伸出一只手去勾凌云的脖子,凌云连忙用手一推,将她推了开去,撞向司空慕容身上。 司空慕容本来烦透了,抬腿就是一脚,踢在她的腰上,将她蹬得一个跄踉,歪歪斜斜地撞出去。 可是这女子的基本功夫相当高明,一挫腰,居然稳住了身形,她先前全付精神都放在凌云身上,这时才发现凌云身边还有一个天姿国色的少女。 怔了一怔后,她立刻笑起来道: “我说这位老爷怎么瞧我不上眼呢,原来您是自己带了伴儿来的,您一定是在家中怕太太吃醋,所以才带着这位小妹子借我们的地方乐一乐。” 司空慕容怎能忍受这种侮辱,柳眉一竖,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把,那水蜜桃见了脸色也是一变,可是她也不甘示弱,大眼睛一瞪道: “小妹子,你还带着家伙,我看你多半是个卖艺的,那也不比我们高贵多少。” “司空小姐,请看在我份上,别和她一般见识。” 司空慕容也觉得自己太冲动,既然到了这种地方,还能碰上什么好人,就是拔剑杀了她,也不见光采。 于是哼了一声,愤然向前直闯。 水蜜桃却一撇嘴道: “什么小姐,小姐还会上猫儿胡同来,你要是真有种,就把家伙拔出来,把老娘宰了。” 凌云鼓起怒目,厉声喝道: “跪下来!” 水蜜桃也鼓起眼睛叫道: “凭什么?” 那乞儿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告诉她凌云的身份,水蜜桃立刻全身一震,又朝凌云看了一眼,似乎不相信。 凌云寒着脸道: “叫你跪下你听见没有!” 水蜜桃双膝一屈,为他的威严所折,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 凌云沉声道: “你就是跪在这里,不得我的允许不准起来,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说完他转脸就走,在巷底一所较为高大的木屋,门口蹲着七八个破衣乞儿,凌云知道这所木屋一定是查大妈的居所,这些乞丐也都是污衣门下弟子,他倒是没有端架子,摆摆手道: “你们不必行礼,照旧等候在这里好了,不过那个女的我交给你们,只要她想站起来,你们立刻取下她的头来看我。” 那些乞丐都肃然应命,倒是那个叫做烂眼三的中年乞丐上前低声道: “帮主!水蜜桃不知道是您,所以才对您多所冒犯,其实她倒是个好人,跟污衣门也很合作,您就饶了她吧。” 凌云边走边道: “我也不会跟她生气,只是她这种下流习气太深了,我要给她一点折磨,叫她以后好好做人。” 烂眼三连忙道: “这不能怪她,是净衣门给她的任务叫她这样的,其实以她的武功能为,什么花样不好干,何必一定要操这下流的生涯。” 凌云长叹一声道: “我真没有想到丐帮的内里会有这种事,看来我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 说着追上司空慕容,进了那所木屋,屋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摆着一些粗陋的家具,像是一间客厅。 从后面传来一阵阵男女的笑谑声浪,凌云将眉一皱,不愿意再进去了,只是朝着烂眼三道: “你进去通知一声。” 司空慕容也听见那些笑声,把脸羞得通红,也不再坚持要贸然而入了,烂眼三应命向后走去,沿途敲着板壁,将声浪都敲息下去,片刻间已归于静默。 凌云等得无聊,抬头向屋中四面望着,只见旁边的墙上居然挂着一付对联,字迹虽俗,语句却颇有意味: “你有钱,咱有货,真钱买实货,包君满意;莫谈情,别说爱,虚情换假意,算你倒霉。” 凌云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出声道: “不像话。”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屋后传出一声轻笑道: “这句句都是老实话,在娼言娼,我以为才子手笔也写不出这等妙文,对仗工整,立意玄妙。” 听声音就知道是雷始平,凌云连忙回头,却见雷始平一身素衣,后面跟着李飞虹与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妇人。 李飞虹首先屈膝道: “参见帮主。” 那老妇也跟着跪下道: “流莺部四结弟子查……” 凌云道: “你就直接报告好了。” 那老妈惶恐地道: “老妇从未取名,年轻时人家叫我查姑娘,老了叫做查大妈,对帮主怎敢如此放肆。” 凌云连忙道: “大妈就大妈,你快起来吧。” 查大妈又叩了一个头才起身道: “谢帮主。” 雷始平斜眼看见司空慕容,不禁微微一怔道: “司空小姐怎么也来了?” 司空慕容满脸怒色道: “这话问得好。” 雷始平又怔了一怔道: “不过小姐来得正好,我也正想找小姐呢,令堂大人……” 司空慕容再无法忍耐,呛然一声,拔出秋痕就要冲过去。 凌云连忙拦住道: “司空小姐,你要问清楚。” 司空慕容大叫道: “还问什么?你没听见他的话吗?” 凌云见雷始平脱口就说到易华容,心中也是一沉,可是他仍挡住司空慕容道: “司空小姐,即使那真是拙荆所为,你也该让我来处理。” 司空慕容在凌云满脸正色的逼视下,终于抽回长剑,插进鞘中,雷始平莫明其妙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 凌云庄容道: “始平!你别问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雷始平连忙道: “你别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我急着找到你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尤其是司空小姐一起来,更省了我许多事,司空小姐!你一定见过令堂大人了?” 司空慕容脸色变了一变,但仍是冷静地道: “见过,我们刚从母亲那儿来。” 雷始平笑道: “那好极了,你重入剑堡后那套秘笈藏的剑法也学成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自然学成了。” 第五十六章 情中之魔 雷始平神色一松道: “更好了!我就不担心了。” 司空慕容笑笑道: “我以为你应该更担心了。” 雷始平听出她的语气不怿,可是并不放在心上,沉思片刻才又问道: “司空小姐,你与令堂大人重逢多久?对于她的一切情形是否都知道了?” 司空慕容不耐烦地道: “你问这些干吗?” 雷始平又迟疑片刻才道: “我有一些话不便启齿相询,可是事关紧要,又不能不问,令堂大人可曾对你说起一个名叫张方远的男人?” 司空慕容脸色略略一变,随即摇头道: “没有。” 雷始平一愕道: “真的没有?” 司空慕容咬咬牙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 雷始平想想才道: “那我就不必再问小姐了,最好请小姐告诉我令堂大人现在何处?由我单独见她一次。” 司空慕容冷笑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不相信你连我母亲现在在那里都不知道?” 雷始平立刻正色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我有很多办法可以打听到她的下落,可是我不敢这么做。” 司空慕容几乎又要发作了,但她还是努力控制自己冷冷地问道: “为什么?” 雷始平压低声音道: “因为我怕泄露了令堂大人的行踪,会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 司空慕容厉声道: “我母亲已经不怕麻烦了!” 雷始平又是一愕。 凌云抢着道: “华容前辈已经遇害身死,事情就发生在今天,她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雷始平神色大变道: “什么?她死了?这可是我害了她。我应该……” 司空慕容一脸厉色,转向凌云道: “凌大侠!你听清楚了,这是尊夫人亲口承认的。” 凌云也大感愕然,急声道: “始平,你为什么要杀死易老前辈?” 雷始平愕然道: “我杀死她的?见鬼……”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母亲死于剑下,而你又亲口承认是你害死她的,还有什么可狡赖的?” 雷始平望望他们两人,才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都没把事情弄清楚,难怪有那么多误会。” 司空慕容不等她说完,随即厉声道: “没什么可误会的,杀死我母亲的凶手只有三个人有可能,一直是凌大侠,一个是仙霞岭上的雷长恨,据说她已更名为苦果,另一个人就是你了!凌大侠绝无可能……” 雷始平渐渐恢复了平静,笑笑道: “苦果师太也不可能,因为她在十天以前死了……” 司空慕容道: “那就只剩下你了。” 凌云却愕然失色问道: “苦果师太是怎么死的?” 雷始平摆摆手道: “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说,现在先要把目前的事弄清楚,你为什么认为是我杀死了易前辈?” 司空慕容冷笑不语,手已按上了剑柄,凌云恐怕她又会猝然出手,连忙抢着回答道: “易前辈是死在恨天四式的起手式‘风生树下’那一招上……” 雷始平神色又是一动道: “她的身上有一个‘风’字?” 司空慕容厉声道: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 雷始平沉下脸对李飞虹道: “李长老,请你传令下去,将黄山的那座坟刨了,鞭尸三百,然后挫骨扬灰。” 李飞虹略有难色地道: “恐怕宗大侠不会肯答应……” 雷始平怒声道: “他若是敢阻止这件事,连他也杀了!” 李飞虹答应一声,正待退出。 凌云已拦住道: “始平!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刨谁的坟?” 雷始平怒冲冲地道: “刨苦果的坟,这混帐东西临死都不跟我说实话,不这样惩处她,我无以对恨天姑姑交代。” 凌云更奇怪了道: “为什么要刨她的坟呢?” 雷始平余怒未息地道: “刨她的坟还算太客气了,假如她还活在世上,我一定要将她凌迟千段……” 凌云还想问下去。 司空慕容却更形不耐地道: “我母亲的事怎么说?” 雷始平道: “刨坟鞭尸,碎骨扬灰,也是为了替令堂大人报一半的仇。” 司空慕容一怔道: “难道杀死我母亲的人是她?” 雷始平沉声道: “可以这么说。” 凌云连忙道: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说她十天前死了吗?易前辈被害是今天的事……” 雷始平道: “启端在她身上,因为这剑法是她流传出去的,因此她有一半的责任。至于另一半的责任自然是落在那真正的凶手身上。” 凌云连忙问道: “难道还有别人?”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不错!目前还有两个人会这套剑法,假如我看到易前辈的尸体上剑痕后,立刻知道是谁。” 凌云急忙又问道: “是那两个人?” 雷始平道: “等我判断真正凶手后再说好了。” 司空慕容却半信半疑地道: “你说出来好了,我母亲身上的剑痕很浅,落剑的力量很平均,出手时也很狠毒,可见那人对这招剑法很熟练。” 雷始平眉头一展道: “那就不必再怀疑,这凶手一定是张方远。司空小姐,令堂大人真的没有说起这人吗?” 司空慕容脸上神色变得很诧异,沉思良久才道: “不可能是他吧?他为什么要杀死我母亲呢?” 雷始平却更为安定了,微微一笑道: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既然对这个名字不太陌生,可见令堂大人一定对你说起过他了,自然也想得到他杀死令堂的原因。” 司空慕容又沉思片刻才摇摇头道: “不!一定不会是他,你说过还有一个人,那是谁?” 雷始平笑道: “假如张方远不是凶手,另一个人更不可能了,他与令堂的关系更为密切。” 司空慕容脱口呼出道: “是我父亲?” 雷始平点点头,直把凌云哧得莫明其妙,刚想开口动问,雷始平却摆摆手,叫他不要着忙。 司空慕容想想再问道: “凌夫人!我们信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有可能,但是我要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张方远这个人的?” 雷始平道: “这事说来很怪,我正在黄山办一件最隐密的事,忽然宗仪伴着苦果找了来向我求助,说是有人要找她的麻烦,我还没有问明原委,令尊大人伴着一个中年人也追到了山上,向她讨取一柄铸情剑,令尊见到我在旁边,倒是不好意思上前,那个中年人却很不客气,一定要苦果交出铸情剑。” 司空慕容连忙问道: “慢来!铸情剑是我家的故物,怎么会落到苦果手中去呢?” 雷始平也是一怔道: “这倒使我不懂了,那铸情剑的确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器,可是张方远说是他的。” 司空慕容忙又阻止她说下去,挥挥手道: “这可以不谈,你说黄山上的事情吧。” 雷始平道: “我见张方远的态度很不客气,几句话说得不对,就动起手来,那张方远的剑法十分凌厉,用的也是你们易家的剑法,成就似乎尚在令尊司空堡主之上,因此我不是他的对手,幸我还有一个厉害的帮手。” 凌云连忙问道: “是不是雷天化师祖?” 雷始平点点头道: “不错!雷大哥本来已经发誓不与人动手了,可是见我处在危境,不得不违例出手相助,加上了雷大哥,我立刻由劣势为优势,差一点就可以杀死那个姓张的了,谁知苦果忽然抽出一柄利剑,丢给那个姓张的,那个姓张的得剑之后,声势又转强起来,一剑刺伤了雷大哥……” 凌云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雷始平瞪了他一眼,神情转为愤怒道: “我见雷大哥受了伤,心知打下去也是白费,干脆弃剑认输,那个姓张的本来想杀死我的,却被令尊拦住了,同时还解劝他道: ‘方远!铸情剑已得,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华容吧。’那个姓张的才悻悻而去。” 司空慕容神色更转变得奇怪地问道: “苦果跟张方远又是什么关系?” 雷始平道: “张方远拿铸情剑送给苦果,想换取她的恨天四式,跟她虚情假意地好了一阵,结果不得志而偷偷地溜了,这是苦果在临死前对我说的话,谁知道她是骗我,原来她早把恨天四式传授给他了。” 凌云不信道: “这怎么可能呢,雷长恨与索衣郎君结下情缘,才落发为尼,深隐忏情庵,易名苦果。” 雷始平冷笑道: “这是苦果死前才吐露的秘密,她说张方远是一个无耻的爱情骗子,甜言蜜语,居然将她古井之心说动了,重起波涛,而且临死前对他爱意还没消余,所以在最危急的关头,不忍见他被杀,将铸情剑还给了她,张方远与令尊走了之后,苦果一来是愧对宗仪,再者也感到对不起我,因为她向我求助的,结果反而帮助对方来对付我,所以负咎嚼舌自尽了。” 凌云又惊噫了一声。 司空慕容却目中泛起杀机,厉声道: “好!我明白了,凌大侠,很对不起,由于我认事不明,至对尊夫人多误会……” 凌云却无暇讨论这些,急急地问道: “那雷师祖……” 李飞虹戚然道: “老祖宗伤重身死,属下与夫人急急赶来京师,就是为了找帮主替老祖宗报仇。” 凌云神色大变。 司空慕容又急急地问道: “那张方远在那里?” 雷始平道: “他与令尊比我们早一脚到达京师,也在到处搜索令堂的下落,所以我才躲在这里,不敢露面。” 凌云不解道: “这跟你并没有多大关系呀?” 雷始平冷笑道: “司空皇甫故意将他们的目的透露给我知道的,他明白华容前辈藏身之处一定很不好找,想利用我替他们引路,因为我能动用丐帮门下,打听一个人自然方便多了,我为了不上他的当,所以才藏到这个最不受注意的地方,谁知他们神通广大居然还是……” 司空慕容悲泣失声道: “他们一定是跟在我身后找到母亲的,我化妆的技术虽精,却完全是从父亲那儿偷偷学来的,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父亲。” 雷始平又想想道: “司空小姐,我不知张方远与令堂大人有什么纠葛,不过事实俱在,你可以捉摸一下谁是真正的凶手,照下手的情形看,自然是张方远的可能性较大,可是听你一说,似乎令尊大人也颇有嫌疑。” 司空慕容连忙问道: “何以见得?” 雷始平道: “昨天晚上令尊与张方远同在西上练剑,因为我是派了一个门下弟子去监视的,不知道他们练的是什么剑?现在想想一定是恨天四式,今天一早他们就分开找寻令堂下落了,假如只有令尊才能认出你的化妆,自然是他先接触过令堂了。” 凌云连忙道: “这不能胡说,恨天四式变化精致,司空堡主若是昨夜才开始练习,怎能使得如此精熟?” 雷始平笑笑道: “司空皇甫已经看我们练过几次了,以他的剑术造诣,纵然学不全,也可以得其大概,昨夜再由张方远讲解一下其中奥妙,自然驾轻就熟。” 凌云正色道: “始平!这类事情关系极大,你不能凭着一己之意,任意猜测。” 雷始平笑道: “我只是提供所知,给司空小姐作个参考,并没有一定指定谁是真凶。” 司空慕容咬牙道: “不必再研究了,反正这两个人都不能放过,凌夫人只须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雷始平轻叹道: “这个我可无法奉告,虽然我曾经派了门下弟子监视他们的行动,可是他们两人的功力高深,那里盯得住,不久之前,我接获报告,说他们两人都已脱离了监视,行踪不明,这也怪不得丐帮弟子失职,为了不使他们警觉,自不能盯得太紧,遥远目注,就像是驱犬逐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司空慕容听不得她唠叨,立刻道: “只要他们在京师,我不怕她们飞上天去,凌大侠,凌夫人,刚才太失礼了,容后再行致歉,现在我要告辞了。” 说着回身向门外走去。 凌云忙追上去道: “司空小姐,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告,凡事当三思而行,尤其是对于令尊大人,你更要慎重,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父亲。” 司空慕容回头望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几动,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她最后只叹了一口气走了。 雷始平追到门口,看见水蜜桃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禁一怔道: “查大妈!你怎么又跟她过不去了” 凌云连忙道: “是我罚她的,她太不像话了。” 雷始平嗯了一声道: “她怎么得罪你了?” 凌云感到很难启齿,那烂眼三道: “帮主来的时候,她出言不逊得罪了帮主,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帮主,弟子先前持了帮主的铁钵令前来宣告帮主的指令,查大妈却不肯认账。” 查大妈惶恐地道: “不是属下敢藐视帮主,实在是铁钵令已非原状,属下为了慎重起见,不敢轻易相信。” 雷始平与李飞虹都是一惊,同声问道: “铁钵令怎样了。” 凌云长叹一声道: “铁钵令上玄功秘笈的刻纹被人毁去,因此不像原来的形状。” 雷始平紧张万分地道: “真的?” 凌云点点头道: “自然真的,你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吗?假如不是我们运气好,丐帮所遗失的岂仅是一些练功的秘笈,差一点全帮弟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雷始平默然良久才轻轻一叹道: “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糟,雷大哥全身都已练到不受刀剑的地步,就是一处地方没练到偏偏张方远的剑就刺中了那里,由于时日太短,他没有传授我们多少,临死前匆匆将练功的诀窍口授,叫我们自行练习,谁知会发生这种事呢?” 凌云也茫然一叹道: “一饮一啄,莫非生来注定,也许是你们无缘得到这种功夫。” 雷始平焦急地道: “丐帮弟子很少用正式的武器,所以能在江湖立足,完全是靠着这套玄功秘笈演变而出的各种功夫,一旦失了所依,丐帮形将日渐式微。” 凌云愕然地道: “没有另外方法能补救吗?” 李飞虹长叹道: “恐怕很难了,凌帮主虽然举世第一流的剑客,可是您的所能对丐帮并无好处,要是丐帮门下每人都带着一柄长剑,形迹太已明显,不成其为穷家帮了。” 凌云想了半天才道: “现在只希望那拓本是真的藏在林子久的身上,否则就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资补救了。” 李飞虹与雷始平神色都是一动。 凌云这才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雷始平才露着希望的神色道: “但愿如此,我们快点到易华容的草庵去问问林玄鹤,他一定知道他的儿子在什么地方。” 凌云道: “也好!查大妈!通令此地所有的丐帮门下全部撤离,我对净衣门的其他行业都不反对,就是流莺部的行业必须放弃,那太不像话了。” 查大妈庄容道: “谢谢帮主!老身也不愿操此贱业,几次向阴长老提出请求过,都未蒙允准,帮主这一决定实在是无上功德,好好的女子,谁愿意往火坑里跳呢?” 这时那烂眼三挨过来道: “帮主!那水蜜桃可以放起来了吧?” 雷始平连忙道: “自然可以,不知者不罪,帮主只是给她一点教训,叫她以后少乱卖风情,并不想怎样处分她,我在这里观察了她一天,觉得此女生具媚骨,人虽不漂亮,却另有一种动人之处,你叫她跟着我,我要好好地训练她一下,或许有更大的用处呢。” 第五十七章 银蹄惊变 烂眼三答应一声,出门而去。 雷始平又对李飞虹道: “李长老!黄山苦果的坟必须刨开,鞭尸碎骨,势在必行,别理会宗仪,他若是敢阻止,你尽管杀了他。” 凌云连忙道: “始平!算了吧!人已经死了。” 雷始平正容道: “不行!第一次我原谅了她是因为她没有将恨天姑姑的剑法泄露出去,这一次是再也不能宽恕了,这是恨天姑姑的遗命,想想她对你的恩惠以及武当的成全,你也不应该阻止这件事。” 凌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道: “那宗老前辈……” 雷始平道: “宗仪这老头子最没有出息,苦果虽然对他钟情于前,却又为张方远移情于后,为了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他还为她守灵呢!你没有看他那付德性,抱着墓碑终日流泪,死了父母也不是那样伤心法。” 凌云,忽然觉得雷始平有点过于不近人情了,可是他没有表示出来,只轻轻一叹道: “他也够苦的了,何必要去折磨他呢?李长老!你去的时候,最好找个理由将他支开,不要直接跟他发生冲突。” 李飞虹答应一声,见他们没有别的指示了,才告辞而退。 凌云想了一下又道: “你们在黄山上隐居练功,苦果又怎么能知道的呢?仙霞岭上的那些人又怎么样了?” 雷始平道: “仙霞岭上的人都在很安静地练剑,以备与你会合,共御七海剑派,只是苦果与宗仪二人怎么能找到黄山向我求助,我也弄不清楚,虽然我问过宗仪,他像木头人似的只会掉眼泪,气得我真想揍他。” 凌云心中颇替那可怜的老人难受,见了雷始平的神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催促道: “走吧!找林玄鹤去,假如易华容还没有收殓,你也好研究一下剑痕,我希望下手的不是司空皇甫,刚才你对司空慕容说的那些话,我认为实在是多余,无论如何他们是夫妇,怎么会杀死她呢?” 雷始平冷笑道: “我倒觉得司空皇甫这个人越来越可怕,妻子有了外遇,他应该去找人拼命才对,可是他居然跟人家攀上交情,称兄道弟的……” 凌云一惊道: “始平!说的是谁?” 雷始平依然冷笑道: “自然是那个张方远,难道你没有看见我提出这个名字时,司空慕容是怎么样的表情,先前她还装着不知道的,谁晓得他们是一笔什么烂帐。” 凌云正色道: “始平!这种事你更不可乱说,这有关于人的名节,怎能胡加猜测。” 雷始平笑笑道: “铸情剑是易家的宝物,怎么会落到张方远手中,其内情不言而可知,再说张方远连心如枯木的苦果都能骗得动,易华容又何能例外,这家伙的年纪太老了,要是他年纪轻一点,我倒是想跟他逗着玩玩,他专门在女人身上讨便宜。我也要叫他在女人手里栽个跟头。” 凌云连忙道: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们快走吧。” 雷始平含笑不语,与凌云并肩出门,水蜜桃已经起来了,见到他们后,忙又跪下道: “弟子不知是帮主法驾到此,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凌云一挥手道: “算了!以后对人的态度可得放尊重一点,我已下令撤除流莺部,你会同查大妈,率领门下弟子一起到西门外芦沟桥畔小竹林听候命令。” 水蜜桃叩首起立道: “弟子遵命。” 雷始平笑笑道: “我很喜欢你,以后你跟着我办事吧,我要好好地栽培你一下。” 水蜜桃又恭身道: “谢谢夫人。” 凌云又叫烂眼三把马牵过来,司空慕容没有把马骑走,正好给雷始平乘用,二人略作交代,就上马而去。 为了赶路,马走得很急,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凌云与雷始平二人虽然剑法精绝,骑术却很平常,只不过勉强懂得控辔而已,所以这一放马急奔,多少有点难以控制,大人躲得快,小孩子却不见得有那么灵活。 马才出大街不远,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梳着两条辫子,正在街心玩着一架风车。 凌云的马收缰不住,一直对她撞去,凌云大吃一惊,要想驱马闪开已是不及,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斜里掠出一条人影,伸手抱住那女孩子滚过一旁,雷始平也适时发出动作,她是怕马蹄会踩死那女孩子,逼不得已,手中马鞭飞卷而出,原是想把那女孩子卷开以免丧身蹄下。 谁知斜里的人影已经比她快了一步,虽然女孩子被救了出来,雷始平的一鞭却卷在那人的脖子上。 吧的一声,鞭梢在那人的脸上击出一条红印,那人愤怒地喝了一声,伸手一带,将雷始平从马上拖了下来。 凌云已勒住了马,连忙跳下来,见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衣着鲜明神采不凡,只是脸上充满了怒色。 他心中有愧,连忙一拱手道: “谢谢兄台。” 那人放下手中的女孩子,冷冷一笑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长街之上,纵马行凶,而且还敢随便动手打人。” 雷始平被那人从马上拖了下来。心中已然有气,再听他如此说话,怒意更甚,厉声喝道: “混帐!你说话客气一点,我那一鞭不是存心打人。” 那人也怒道: “不存心打人?那你挥鞭子做什么?” 雷始平喝道: “你长了眼睛没有?我是怕伤了这小女儿,才想用鞭子把她卷开,谁叫你自己凑上来的!” 那人冷笑一声道: “说得倒轻松,就凭你那一鞭子能把人卷开。” 雷始平一言不发,抖手又是一鞭,向那人的颈子上击去,那人连忙伸手来格,谁知雷始平手腕一沉,鞭势下落,卷在那人的腿上,伸手一扯,将那人摔出七八丈远。 凌云连忙喝道: “始平,你这是干什么?”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他认为我那一鞭子没有用,所以我才表演给他看看,连他这么大的人都卷得开,何况是一个小孩子呢。” 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铁青,冷冷地道: “好!好鞭法!刚才算我多事,你们是那一家府里出来的?” 这时人群中出来的两个跨刀的官人朝那人喝道: “混帐东西,你连二殿下的坐骑都不认识。” 那人怒声道: “我不认识畜生。” 那官人悖然变色道: “混帐!你居然连二殿下都骂起来了,你还得了!” 那人更怒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就是老二自己骑在马上,我也敢骂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京师重地,长街驱马,还有王法吗?” 那官人听他把二王子叫做老二,不禁一怔,京师做公的官差心思何等灵活,知道这人一定大有来头,连忙一改傲态,弯腰恭身道: “请问您老是那一处?” 那人一摆手道: “这个你不用问,既然这两头畜生是老二门下的,我自会找他算帐去。” 说完又冷笑一声,回头就走。 雷始平听他说话时人兽不分,将他们二人也比作畜生骂在里面,不禁心头有气追上去想找他算帐,却被凌云拉住了道: “算了!始平,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雷始平怒道: “什么不对,他不出来多事,也不见得会出人命。” 凌云正色道: “话不是这样说,人命大于一切,他挺身出来救人也是一片好意,万一你那一鞭子不能及时把那个小女孩卷开呢?算来我们还应该感谢才对。” 那官人却垂手道: “凌大侠,就是您真的踩死了人,二殿下也担待得起,不过那家伙口气很大,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您能不能去问问清楚。” 雷始平心中忽地一动道: “你们做公的都不认识他?” 那官人干笑一声道: “京师贵人太多了,有许多贵人都喜欢微服出游,小的实在弄不清楚。” 雷始平目光一转,却见水蜜桃等人已跟着出来,连忙用手朝那人的背影一指,水蜜桃会意跟了过去。 雷始平又把烂眼三叫过来吩咐道: “你等在此地,听候水蜜桃的回音后,马上通知我。” 烂眼三点点头。 凌云一皱眉道: “始平,人家已经走了,你何必还多事呢?” 雷始平对他的话暂不作答理,举目四下一望,然后才冷笑一声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 凌云不禁一怔,连忙问道: “始平!你又想到什么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雷始平微笑着问他道: “你刚才怪我多事倒的确有理,我那挥鞭救人之举实在多余,你说是吗?” 凌云听得莫明其妙,睁大了眼睛道: “这倒不能说多余,因为你并不知道会有人突然出来救她。” 雷始平笑着道: “那个人就是不出来,我敢担保也不会出人命,这根本就是一个故意的安排。” 凌云不信道: “你又乱讲了。” 雷始平仍然笑笑道: “可惜那小女孩不见了,否则找她问问,就可以知道我是否乱讲。” 凌云闻言连忙朝四周一望,果然已经看不见那个小女孩的踪迹,心中虽然孤疑,口中仍是说道: “也许被她的家人带走了,也许回家去了。” 雷始平笑道: “这都没有关系,我只想问你,你自始至终,可曾看见那个小女孩有过惊惶的表情?” 凌云又是一怔道: “这个我倒没有注意。” 雷始平道: “我注意了,你的马头已经挨到她的身边附近,她还咧着嘴在笑呢。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怎么能镇定到这种程度,你不觉得可疑吗?” 被她这一说,凌云也记起来了,直到那个人救出小女孩后,将她放在路边上,她的脸上仍然浮着笑容。 这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她哧傻了,一个是她本身已有很好的武功训练,才能表现出这份修养,而且照情形来看,定然是属于后者,因为那小女孩假如是由于惊惶过度的话,在事情过去后一定会嚎啕大哭。 雷始平从他的神色上也知道他相信这件事了,乃笑笑道: “你对这件事作何看法?” 凌云惑然道: “我不懂,假如这是一个故意的安排,则其中用意何在呢?是谁作的安排呢?” 雷始平笑道: “目前我有两种推测,要等烂眼三与水蜜桃探出那个人的身份后,就可以决定了。” 凌云连忙问道: “是那两个推测?” 雷始平道: “一个是二王子。” 凌云连忙摇头道: “不可能吧,二王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对他全无好处。” 雷始平笑道: “从表面上看,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有坏处,他在芦沟桥前当着朝中大臣承认你与他有关系,而你又骑着他的马在大街上闯出这件事,传到皇帝的耳中,对他颇为不利,假如他因为这件事而有了困难来找你帮忙,你能拒绝吗?” 凌云呆了一呆道: “这个……” 雷始平笑道: “这个就叫做权术,先把你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叫你无法拒绝为他所用。” 凌云有点生气地道: “假如他是利用这种手段来要挟我,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我宁可被天下人视为忘恩负义,也不能成为他争权夺势的工具。” 雷始平叹了一声道: “所以我要劝你一句话了,处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光是讲究正大光明是不够的,假如不是因为我在旁边,看出其中的诡诈,你对于他的请求一定会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坠入其彀中而不自觉。” 凌云默然片刻才低声一叹问道: “那第二个可能呢?” 雷始平道: “第二个可能是与二王子敌对的人所作的安排,故意造成你在京师长街纵马跋扈的情形,用来作为攻击二王子的借口,甚至于利用皇帝的压力来叫二王子治你入罪,给他一个大难题,假如这一个可能属实,你倒是应该义不容辞地给他帮一个忙。” 凌云想了一下道: “我倒希望第二个可能,那样最了不起我挺身出来认罪就是了。” 雷始平却摇头道: “你一心想做个清白的人,只怕事实不会如此简单,别说二王子不肯答应,丐帮中的人以及武林同道都不会答应,有很多重要的事靠着你去领导主持,你怎么可以去服罪入狱呢?” 凌云坦然道: “我自己犯了罪,理应受国法制裁……” 雷始平笑道: “你若是这样讲,根本就不应该学武功闯江湖,江湖中的私斗那一椿是合法的,而且你挺身入罪,就是不砍头,少不得也要关个几年监牢,我第一个就不能答应,那时反而会闹得天下大乱。” 凌云急了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 雷始平笑道: “事情还没有发生,你何必急成这个样子,道不行,乘槎浮于海,最多来个一走了之,我不相信朝庭会为了你而大索天下,不过我觉得这个地方实在不宜久留,人心阴诈,阴谋层出不穷。” 凌云一叹道: “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的,早先是为了取回铁钵令,没办法非来不可,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雷始平笑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最少我们也得把易华容的死因弄个清楚。” 凌雷连忙道: “司空慕容自己能办得到了,关我们什么事,由她自己去处理好了。” 雷始平摇摇头道: “话不是这么说,易华容是死在恨天剑式之下,你我都受到了恨天姑姑的栽培,说得严重一点,你也可以说是她的传人,因此我们都有义务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再说司空慕容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论衡情,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凌云默然无语,扳鞍上马,这次他不敢再放马急驰了,缓缓策骑,走到西门,那个守城官兵又过来行礼报告道: “凌大侠!那个叫化子的尸体已经送去了。” 凌云只好拱拱手道: “费心!费心。” 城外行人较少,他们才把马稍微放快一点,一直赶到那片枣林外面,却见一部份丐帮弟子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见到凌云后,立刻有一个污衣弟子过来道: “帮主来得正好,净衣门的阴长老与污衣门岳长老都来了,正在与人厮杀呢。” 凌云又是一惊,连忙问道: “是谁?” “不知道!来人一共是两个,一个年纪轻一点的又冲出去,大概是去找帮手,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留在此地,他十分厉害,林长老已经受了伤,现在是阴长老在与他对拼。” 凌云不及听下去,慌忙下马冲进枣林,只见阴海棠手舞一具铁筝,与一个中年人作对厮拼。 岳镇江则在旁边掠阵,神情十分焦急,假如不是守着江湖上不准倚多为胜的规矩,他一定早上去帮忙了。 因为那中年人的剑法十分凌厉,手中一柄金光闪亮的长剑占尽上风,把阴海棠逼得险象横生。 雷始平讶然出声叫道: “这家伙就是……” 凌云无暇多问,匆匆抽出司空慕容换给他的巨阙剑,冲进战圈叫道: “阴长老请退。” 阴海棠正感到吃力异常,见凌云来到,精神为之一振,手中的铁筝奋力击出一招,原是想将对手逼后一点,以便抽身退出的,谁知那人竟像不肯放松她似的,长剑一圈,反而将她圈在剑光中笑道: “你别走,因为你是个女的,我才让你支持到这么久,否则我早就伤了你了。” 阴海棠脸色一变怒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 那人哈哈一笑道: “你放下兵器来,我们好好地谈几句话,那时我敢保证你不再骂我不要脸了。” 阴海棠脸色又是一沉,用手一按筝上的弦轴。 凌云知道她的武器中多半暗藏淬毒的飞针之类,知道她又要用暗器伤人了,连忙喝止道: “阴长老不准使用暗器。” 阴海棠听见凌云的喝声后,方始松开筝上的暗簧,那中年人却不领情,怒容向凌云喝道: “混帐!谁要你来多事,我早知道她这具铁筝中藏着古怪了,你不禁止她也不见得能伤了我。” 凌云见这人简直无赖到了极点,不禁脸色一沉,巨阙剑朝前一指道: “你有本事尽管找我来决斗,欺负女人算是什么英雄?” 那人哈哈一笑道: “我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跟美丽的女子比武,就是被她们的花拳绣腿踢打在身上也是舒服的,不过我对男人就不会这样客气了。” 凌云见那人越说越不像话,真想过去挺剑杀了他,可是阴海棠的铁筝已被那人用剑锁住,自己若是硬抢攻进去,深恐那人挥剑招架之际会误伤到阴海棠,因此迟疑不决。 那人好像故意拿阴海棠寻开心,剑尖卡在铁筝的弦上,哈哈地笑道: “听说你曾经在京师高张艳帜,前两天为了事忙,抽不出空来拜访你,难得今天有空,又刚好在此地碰上了,‘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卿翻作铁筝行’。” 他志得意满,将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抽出了两句,又将琵琶两字改为铁筝,以适合目前的情景,自以为运典入化,更高声地大笑起来。 阴海棠怒意更甚,寒着脸道: “很好!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还读过几天书,我有一个字问问你是否能识得?”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 “久闻你文武俱工,琴技无双,这个字一定相当隐秘……” 阴海棠哼了一声道: “这是个很平常的字。” 说着用脚尖在地下随便拖了几下,划了一个字形,那人看了一下笑道: “你真不错,居然将这些老古董都搬出来了,这是甲骨文上死字的写法。” 阴海棠冷笑一声道: “你说得对极了。” 手指突按弦轴,绷的一声,铁筝中射出了十几道银线,那人口中虽在说话,精神却并未松懈,见状剑光一抖,将那些银线全部扫落。 阴海棠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施放暗器,只是利用他阻挡暗器的机会,铁筝一摆,直击他的门面。 那人总算见机得快,连忙缩肩避过,后背上已挨了一下,被打得身子一歪,踉跄斜退几步。 这一来他是真正的发怒了,厉声喝道: “贱人!我对你太客气了,想不到你竟会使出这种阴毒的手段。” 手中剑光一紧,直搠过来,阴海棠连忙举筝迎上,呛然声中,铁筝被削成两截,只有很小的一段还留在手中。 那人还是不肯放松,剑光也追了过来,像是非杀死她不可。 阴海棠见他剑势太猛,欲避不及,只得将手中断残的筝柄掷了出去,那人似乎没想到这,剑光抖处,将筝柄绞得粉碎,再次出剑进逼时。 凌云已争取到机会,巨阙剑横扫而出,当的一声急响,总算挡住了那人的剑势,救过了阴海棠腰斩之危。 那人见凌云的长剑居然能抗受他的利剑一击而丝毫无损,倒是微微一怔,雷始平已笑吟地过来道: “张方远,我们又见到了。” 凌云听说这个人就是张方远,不禁也是一怔。 张方远见雷始平也在此地现身,倒是颇为吃惊,讷讷地道: “你怎么也来了?” 雷始平微微笑道: “我是为了你来的呀。” 说完又笑对凌云道: “这个人在黄山向我大吹大擂,说是他能将天下女子都征服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而且还对我说了很多无聊的废话,我当时就泼了他一头冷水,说他跟你比起来,简直连一块臭猪肉都不如。” 阴海棠已经退到一边,闻言立刻接口道: “夫人比喻得对极了,这家伙看了就使人恶心。” 张方远脸色一变,目光盯在凌云身上。 雷始平又笑着道: “现在你见到我的丈夫了,他比你如何?” 张方远咬咬牙冷笑道: “这家伙空长一幅臭皮囊,我简直看不出他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雷始平笑道: “有一点最可取的地方,他比你年轻,你那套风流手段我没有领教过,可是以你这把年纪,去骗骗老太婆的欢心或许还有效,在年轻的女人里面,你只配做一块臭猪肉了。” 说完哈哈大笑,连阴海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雷始平还觉得不满意,招招手将查大妈叫了过来道: “查大妈!你在京师猫儿胡同里掌管流莺部,一定见识过很多风流人物,你来看看这家伙怎么样?” 查大妈领会雷始平的意思,扁扁嘴笑道: “老妇虽然年纪大了,风流之心犹存,看起来倒是很顺眼的。” 第五十八章 风月情魔 雷始平一笑道: “你看他什么地方顺眼?” 查大妈笑道: “老妇近来腰腿不济,常感酸痛,经常要找人来捶捶,年轻的小伙子手太重,这家伙的外相还算斯文,既然他常在女人堆里混,一定善体人意,要是有这样的一个人来侍候老妇,倒是挺适合的。”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张方远,我把你估得太低了,看来你还不错,查大妈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她能看得中你,你真值得骄傲,应该好好地侍候她一下,以报答她对你这一番知己之情。” 张方远的脸气得煞白,目中凶光毕露,冷笑一声道: “雷始平!在黄山上要不是司空皇甫拦着我,我真想杀了你,现在我倒庆幸那时没有杀了你。” 雷始平微笑道: “是啊!那时你如杀了我,我就无法替你找查大妈这样一个鹤发难颜的风流知己了。” 张方远怒声叫道: “雷始平!你看看好了,今天我要叫你开始尝尝做寡妇的滋味,等你将来寂寞难过的时候,我要你爬着来求我。” 雷始平笑道: “天下男人多的是,你杀了我的丈夫。我再嫁一个丈夫,就算你把所有男人都杀光了,我宁可找根绳子上吊,也不会来找你。” 张方远冷冷一笑道: “你别想得那么容易,我要你受罪的时候,你想找死都办不到。” 雷始平仍是毫不在乎地笑着: “我倒愿意瞧瞧你的手段,可是你必须先杀死我的丈夫才行。” 张方远厉笑一声道: “那还不容易。” 说完剑光一抖,直向凌云逼去,凌云手挺长剑,将他的攻势化开,两剑相触,又是一阵响,且有火花冒出。 凌云虽然挡住了他的急攻,心中却暗自吃惊,因为张方远的剑式精妙不说,内力之深也在他之上。 张方远也是一震,因为他的长剑跟凌云一触之下,已崩出一个米粒大的缺口,可是凌云的剑上却丝毫无损,因此他怔了一怔才叫道: “小子!你手中可是秋痕剑?” 据他所知,凌云已得司空慕容赠与,可是秋痕剑在易家藏剑中仅属次品,最好的一柄铸情剑被易华容带走了,易华容送给了他,他拿了又送给苦果以换取恨天四式。 这次为了急需,才从苦果那儿硬讨了回来,却想不到会被凌云一剑砍成了残缺,雷始平恐怕凌云说出实话,连忙抢着回答道: “你既然知道秋痕剑,还问什么?” 凌云生性耿介,不善诈伪,忙摇摇头道: “不!秋痕剑已为司空小姐收回,这是她送给我的另一柄,剑名巨阙,是她新从剑堡中得到的。” 张方远又是一怔问道: “你见过她了?”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我才与她分手,你们杀了她的母亲,她正要找你们报仇,想不到你竟会到此地来。” 张方远又是一怔道: “什么?华容死了?” 凌云怒声道: “她的尸体就停在此地,你还装什么!” 张方远诧然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凌云叫道: “不是你是谁?” 张方远大叫道: “放屁!我好容易打听到华容的消息,到这儿来找她,还没有进门就跟这批臭要饭的打起来……我怎么会杀死华容呢……” 凌云见他的表情不似诈伪,想了一下道: “不是你就是司空皇甫,除了你们二人外,再无别人。” 张方远摇摇头道: “这也不可能,司空皇甫没有杀死华容的理由,再说他根本不知道华容在那儿。” 凌云不信道: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张方远道: “是南宫带我来的。” 雷始平微异道: “南宫!是司空南宫?” 张方远微笑道: “不错!其实他应该叫张南宫才对,他是我与易娇容所生的儿子,我先前也不知道,直到这一次司空皇甫把他送到我那儿去,我才明白。” 雷始平与凌云又是一怔,似乎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呆了,片刻之后,凌云才摇摇头道: “弄错了吧,易娇容在怀着身孕之后,就把南宫的父亲杀死了。” 张方远哈哈大笑道: “你们才错了,南宫的确是我的儿子,当年易娇容离家出走,在外面遇上了我,那时我的剑法不如她,被她打败了,她却看上了我,与我结成夫妇,要不是她发现我娶她的目的是为了学她的剑法,也许她会一直跟着我。” 雷始平将信将疑地道: “我真不明白你们当年是怎么一回事?易娇容说她杀死了她的丈夫。” 张方远笑道: “易娇容的确是想杀我的,可是她一直没有达到心愿,当我以为已经把她的剑法学成后,见她又有了身孕,脾气变得十分暴燥,我就想摆脱她,她自然不答应,我们就打了起来,结果我还是打不过她,幸好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被我溜掉了。” 凌云怔怔地道: “那她为什么说杀了你呢?不对,易娇容重回剑堡时还带着一个男人。” 张方远哈哈大笑道: “以易娇容的脾气,她被我玩弄了一阵,引为天大的耻辱,如何肯告诉别人呢?那个男人是我的弟弟,她带着他回来遮羞的,可是又怕我的弟弟说出她丢人的事,所以拔剑杀死了他。” 凌云摇头: “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你弟弟怎么肯冒认她的丈夫呢?” 张方远仍是笑着道: “我弟弟对易娇容倒是一往深情,而且他对我的作为很不满意,所以才帮她的忙,也许他认为易娇容会爱上他而改嫁给他的,却想不到会作了我的替死鬼,由此可见我离开易娇容确是明智之举,假如我一直跟她相处下去,也许会杀了我。” 凌云对他十分鄙薄,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责备他。 倒是雷始平又问道: “你怎么又搭上了易华容呢?” 张方远笑道: “易娇容对我始终没有放松,她生下了孩子,又匆匆地出来搜索我的下落,我被她逼得到处藏匿,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躲到剑堡中要求庇护。” 凌云一怔道: “你到过剑堡?怎么司空皇甫从没有说起过呢?” 张方远笑道: “司空皇甫怎么好意思说?易华容是跟着我私奔的。” 凌云立刻加以驳斥道: “胡说,易前辈怎会做那种事。” 张方远哈哈一笑道: “现在我一无所惧,无须掩饰我的本性,所以你看起来觉得太不顺眼,换在当年我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少有女人能不受我的吸引。” 雷始平望了他一眼,见他五官清秀,相貌秀逸,虽然眉角稍已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假如不是他性情上流露出佻达的神气,的确颇有令人心动之处。 虽然他比不上凌云那种忠义外溢的威仪,可是他温柔,他识情知意,言词可人尤其是那一对深情款款的眼睛,令人不由自主地堕入他的情网之中。 以苦果的古井之心,以易华容的端庄娴淑,仍是无法躲避他的诱惑,抗拒他的魅力。 张方远又笑笑道: “我到了剑堡之后,知道光是靠他们的庇护仍不足以保全自己,必须再深一层地学得易家剑法的精髓,因此我看准了目标,向易华容进攻。” 雷始平尖刻地道: “难道司空皇甫是死人不成?” 张方远笑笑道: “司空皇甫那时醉心剑法,根本不注意其他的事,因此冷落了易华容,反而促成了易华容与我之间的感情,不过易华容倒底是个稳重的女人,她同情我的处境,也许在心底暗暗地爱着我,表面上却始终跟我维持一个相当的距离,她虽然也教给我一部份剑式,却始终无法令我满足,因此我采取了一个最绝的办法……” 雷始平连忙问道: “你用什么方法?” 张方远笑道: “我给她留了一封悱侧缠绵的信,偷偷地走了,我知道那封信一定可以促使她离开司空皇甫。” 凌云立刻道: “你一定是离间他们夫妇的感情。” 张方远冷笑一声道: “那离间的方法,我才不会这么做呢!我的信上盛赞司空皇甫的优点,说只有他才配与易华容偕老终身,我虽然热爱着她,却自惭形秽,为了不妨碍他们夫妇的幸福,我情愿孤苦终身。” 凌云不解道: “这是应该的,怎会使得他们夫妇仳离失和呢?” 雷始平一叹道: “你真傻,假如司空皇甫真是他所说的那样好,易华容就不会移情别恋,就因为司空皇甫暗藏异心,他那封信才会收到效果。” 张方远大笑道: “对极了,易华容看到那封信后,对司空皇甫失望更深,终于使她离开了司空皇甫,投到我的怀抱中来。” 雷始平想想又道: “司空皇甫知道吗?” 张方远笑道: “起先他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却一点也不恨我,因为他与我是同样一类人,他与易华容的结合也是为着她的剑法,他自己已经失败了,倒是希望我成功,因为我答应与他共享那成功的结果。” 凌云又不信道: “司空堡主不是这种人吧?” 张方远笑笑道: “他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而且我也没有失言,我在易华容处学得的剑法照样传授给他,因为我们同样的受着易娇容的威协。” 雷始平笑着问道: “后来你又怎么离开易华容的呢?” 张方远一叹道: “那是有一次司空皇甫来找我,我偷偷将剑法传给他的时候,被易华容看见了,也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她一怒之下,才算是真正的看透了人间。” 雷始平点点头道: “所以你又去找苦果了?” 张方远道: “是的,其实那也是一个巧合,我不见了易华容,从司空皇甫的口中得知易娇容的剑术武功突飞猛进,恐怕我们还不是她的对手,我只好又躲起来,这一躲刚好躲上了仙霞岭,我看中了苦果那个藏身的地方,就想把她赶走,利用那个地方安心练剑。” 雷始平道: “结果你又看上了她的恨天四式?” 张方远一笑道: “是的!那时我仗着从易华容那儿偷来的铸情剑,再加上我学得的易家剑法后,一定可以胜过娇容了,所以我又在她身上下功夫。” 雷始平笑道: “你能把她说动了心倒是很不容易。” 张方远笑道: “不错!我跟她整整相处了一年,又把铸情剑送给了她,总算取得了她的感情,学会了她的剑法,我发觉那四式的威力很大,不用铸情剑也可以睥睨天下了,所以我把铸情剑留在苦果那儿,偷偷地溜了。” 雷始平道: “你藏在什么地方?” 张方远道: “我那时已经不须躲藏了,可是我为了加强剑法的威力与造诣,隐居在天月山练剑,只有司空皇甫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 雷台平哼声道: “你们倒真是臭味相投。” 张方远笑笑道: “这倒不是我特别喜欢他,而且我们有着共同需要的地方,我学到的剑法比他多,可是我对于剑式的理解不如他深,所以我们必须互相切磋。” 雷始平忽然问道: “你为什么忽然又想起要索取铸情剑了呢?” 张方远道: “年前司空皇甫把南宫送到我那儿去练剑,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司空皇甫的儿子,没有教他的兴趣,直到不久之前,司空皇甫自己又到我住的地方,告诉我一个重要的消息。”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他告诉我司空慕容重入剑堡,学取一种履藏的剑法,学成之后,可能对你们都有不利?” 张方远一叹道: “是的!那时我才知道司空南宫才是我的骨肉,司空慕容不是我的女儿,自然她不会放过我,为了对付她起见,我必须要借重铸情剑。” 雷始平道: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苦果怎么知道我在黄山的,她为什么要到黄山来找我求救。” 张方远笑笑道: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那是一个性卓的年青人告诉她的,他在我快要杀死苦果的时候,突然现身救了她,同时又偷偷地告诉她几句话,我没有听见别的,只听见黄山两个字,所以我又追到黄山来了。” 雷始平一怔道: “姓卓的年青人,是卓少夫吗?” 张方远道: “也许是吧?司空皇甫认识他,可是他却故意躲开那个姓卓的年青人。” 凌云被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扰昏了头,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并不太感兴趣,倒是雷始平异常兴奋地道: “卓少夫是易华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现在又投到易娇容的手下,更知道苦果的事,还知道我在黄山,这个人太不简单了,我应该会会他,说不定从他身上,还可以找到更多的秘密呢?那个卓少夫是否也到京师来了?” 末一句话是对着张方远问的。 张方远摇摇头道: “这可不太清楚,从仙霞岭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雷始平点点头,然后道: “你与司空皇甫一路都没有分过手吗?” 张方远想想道: “我们虽是一路同行,却并不走在一起,他认识的人很多,消息也很灵通,为了要探听事情,他必须接触很多人,我却懒得应酬,所以每天都是商定路程,我在前面走,他赶来与我会合。” 雷始平笑了一下道: “好!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的事,本来你杀了雷大哥,我必须要替他报仇。” 张方远傲然道: “我不在乎,以你的那点本事,永远也别想杀得死我,倒是那个老叫化子颇令我担心,那天要不是苦果适把铸情剑还给我,又出其不意地刺了他一剑,也许我会败在他手里呢,既然他死了,我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雷始平微笑道: “司空慕容呢?她也不能使你担心吗?” 张方远怔了一怔,随即笑笑道: “听南宫说他今天早上与一个年青人动过手,那个人叫甄隐,剑法与华容如出一辙,他怀疑那人就是司空慕容。” 雷始平连忙道: “不必怀疑,那就是司空慕容。” 张方远哈哈大笑道: “假如她真是司空慕容,那我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虽然她的剑法能胜过南宫,可绝对胜不过我,南宫在我那儿不过才学了几个月的剑,已经不比她差多少了,不管她在剑堡中新得的那套剑法如何精妙,我相信足有胜她之力。”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美了,你的剑法大部分得自易华容,而司空慕容新得的这套剑法,是专为对付易家剑法之用,我倒觉得你未可乐观。” 张方远微愠道: “胡说!我真没把她放在心上,不信的话,你可以把她找来试试看。” 雷始平笑道: “不用去找,她自己会找上来的,我把雷大哥的事暂延一下,就是想看你跟她比个高下。” 凌云心中对雷始平的作法大为不满,他知道雷始平是想利用张方远与司空慕容之间的仇隙,来个坐山观虎斗,说不定还会利用他们两败俱伤的机会,来个渔人得利,因为她始终认为司空慕容的存在是一个威协。 因此他立刻表示态度道: “始平!雷老前辈是丐帮的元老,他的血仇该由丐帮来解决,我……” 雷始平立刻一摆手道: “你不要再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答应过司空慕容找出杀死她母亲的真凶手,由她亲手复仇,你自己也答应她的。” 凌云微愕道: “可是他?……” 雷始平笑指张方远道: “他说他没有杀死易华容,你就真的相信了?这家伙专门说谎话。” 张方远怒道: “放屁!我虽然在女人面前不说真话,但是对于自己做过的事却从不否认,我并不怕司空慕容来找我报仇,为什么不敢承认杀死华容呢?” 雷始平淡淡一笑道: “这些话你跟我们争辩是没有用的,最好能使司空慕容相信你不是凶手。” 张方远冷笑一声道: “我不须要她相信,就是不为了华容的事,我们也难免一战,现在我要看看华容的尸体,你们是否还有意思拦阻。”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既然你不怕司空慕容,你是不是真凶都没关系,何必还要看尸体呢?” 张方远微微有些惆怅道: “华容究竟跟我有过一段感情,虽然我对她并无真心,但是她被人不明不白杀死了,我也该为她尽点心,假如司空慕容找不到凶手,我就要替她把凶手找出来。” 雷始平微微道: “你见到尸体后,就能认出凶手吗?” 张方远道: “不错,跟华容有关系的人我都差不多知道,只要她是怎么死的,我就能大致判断是谁下的手。” 雷始平仍在沉吟,凌云却道: “好!假如你真有这个把握,倒不妨让你看看。” 说着首先在前引路,丐帮的弟子自然不敢拦阻了,恭身肃立分列两旁,张方远毫无所惧地跟在他的身后。 雷始平却没有跟过去,二人走进草堂,只见林玄鹤身上带着剑伤,垂手凝立在一具红漆棺木旁边。 凌云见那具棺木已经盖好了,不禁微怔道: “你怎么把棺盖封上了,那尸体还要辨认的。” 林玄鹤望了张方远一眼道: “属下并未封死,因为怕灰尘沾污尸体,才暂时盖上,随时都可以打开的。” 凌云道: “好!你把它打开来。” 林玄鹤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张方远却迫不及待地道: “她又不是你们丐帮的人,要你们这么小心干吗?” 说着大步上前掀开棺盖,却另外还有一层白绸遮住尸体,凌云怕他的动作太鲁莽冒渎了易华容的遗体,正想上前掀开白绸。 林玄鹤急叫道: “掌门人!动不得。” 凌云的手已摸到白绸上,连忙又缩了回来道: “为什么不能动?” 林玄鹤顿了一顿才道: “这位夫人的遗体因寿衣未及准备,故而才用素绸挡了起来。” 凌云一呆道: “这倒是造次不得。” 张方远连忙道: “难道她身上没有穿衣服?” 林玄鹤道: “原来的衣服为血迹所污。” 凌云一听忙道: “张……先生,你我似乎不便。” 张方远笑了一下道: “她当年还跟我一床睡觉呢!就是不穿衣服,我看看有什么关系。” 说着去掀白绸,凌云忙道: “等一下!” 张方远回头望着他。 凌云一挥手道: “林道长请出去。” 说着自己也背过身子。 林玄鹤会意,连忙退到门口,同时还招呼凌云道: “帮主也请出来吧。” 凌云本来也想出去的,可是他又怕张方远会对易华容的遗体作出什么不利的举动,乃摇摇头道: “不!我背着身子就好,你出去吧。” 林玄鹤目中似乎另外有别的意思,但是他想了一下,只是轻轻地道: “掌门人要小心一点。” 张方远已不耐烦地道: “你快滚吧!易华容生前对我那么好,我还没把她看在眼里,现在人都死了,难道还会对她尸体怎么样?” 林玄鹤低头退到屋外,凌云究竟不太放心,目中虽然不敢移近棺中,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张方远的举动。 只见他一掀白绸,连忙退后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拔剑,凌云大吃一惊,连忙赶上大喝道: “你想干什么?” 口中叫着,手上的长剑也卷了过去,却见棺中尸体也跃了出来,一片寒光向张方远罩去。 由于凌云的动作太快了,刚好赶在张方远与棺木之间,他的本意是阻止张方远去破坏尸体的,这一下却挡住了张方远,那片寒光罩向了他的身上。 基于本能的反应,他利用听风剑上的招式,回身撩出一剑,当当一阵激响,把他逼退了一步。 尸体怎么复活了?他正在心中骇疑,见那尸体根本不是易华容,而是刚离开不久的司空慕容。这一惊比诸尸体复生尤大,他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地问道: “司……司空小姐,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司空慕容手挺秋痕剑,一脸怒色,瞪视着张方远厉声道: “张方远!你这个卑劣无耻的畜生,你还有脸来见我母亲的遗体?要不是凌大侠替你挡了一下,我早已割下你这颗狗头了,不过你别高兴,今天你还是难逃一死。” 张方远凝视了她片刻,突地哈哈一笑道: “原来你就是华容的女儿,好,好极了,早知你这么漂亮,我就不会跟华容决裂了,耐心地守着她,等你长大了……” 司空慕容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粉脸一寒,杀机洋溢,手中秋痕剑一举,又待攻了上去。 凌云却看见华容尸体仍是留在棺底,这才明白刚才司空慕容是睡在她母亲的尸体上,躺在棺中,大概是想出其不意,一下子杀死张方远的,难怪林玄鹤对自己一再暗示。 第五十九章 各逞心机 张方远双目瞪得像铜铃一样,怒吼了一声,司空慕容手势略动,剑光轻闪,张方远又吼了一声,口中鲜血直喷,同时还吐出了几枚断齿,痛得双脚直跳。 大概是他想嚼牙自尽,被司空慕容先发觉了,一剑削落了他几颗牙齿,而且还冷笑道: “你假如能用牙床把舌头咬断,我倒是可以发发慈悲,准你早点解脱。” 张方远既无法回答,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像疯兽一般乱蹦乱跳,司空慕容的脸色上始终是一片冷漠。 张方远已无力为战,她自然也收了剑式,可是她仍注意着张方远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有自杀的意图时,就用剑在他身上重要的地方刺一下。 一个人连续遭受到裂颊、敲齿、断指的惨刑,而且这些部位都是人体感觉最灵敏的地方,假如张方远没有武功基础,恐怕早已被疼痛刺激得昏过去了,就因为他忍耐的能力超过常人,他身受的痛苦也倍于常人。 雷始平的表情与司空慕容一样,好像颇为欣赏这残忍的活剧,凌云却忍不住了,皱皱眉头道: “司空小姐,你还是杀死他算了。” 雷始平笑笑道: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怎么心肠这么软,以这人生平行事,难道不应该受点罪?” 凌云怫然道: “始平!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了,不错,我是个男人,可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对于敌人最严厉的处置方法,也不过是一剑削下他的脑袋,绝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折磨敌人。” 雷始平笑笑道: “所以这就是女人比男人厉害的地方,你别看女人平时温顺得像一只依人的小鸟,凶起来却是像一头猛兽。” 凌云不以为然地道: “始平!你说错了,我虽然没见过猛兽噬人的情形,可是我知道猛兽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害人的,你们简直是……” 雷始平紧紧接着问道: “是什么?” 凌云顿了一顿,才大声道: “是恶魔!” 雷始平与司空慕容都为之一震,四只眼睛同时盯在凌云的脸上,她们也同时明白凌云对她们此时的反感。 雷始平立刻道: “云!如何处置张方远是司空小姐的权利,我们可干涉不了。” 司空慕容朝她望了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 “凌夫人,我只顾自己快意惩仇,竟忘了你与张方远之间也有一段过节,现在我把他让给你处置。” 雷始平怔了一怔,知道司空慕容的用意在加深凌云对自己的反感,乃笑了一下道: “司空小姐此言当真?” 司空慕容点点头道: “当然是真的,我胸中的一口恶气已经出了,凌夫人要怎样对付他都行。” 雷始平笑笑道: “那就谢谢你了。” 说着朝张方远走去,蓦地一把,点向他胸前的穴道,张方远啊了一声,翻身栽倒在地上。 凌云大急叫道: “始平!你不许再折磨他了。” 雷始平一笑道: “你认为我也是恶魔吗?” 凌云微怔道: “那你要怎样对待他?” 雷始平笑而不答,却移头向林玄鹤道: “林长老,麻烦你替他治一下,用最好的刀创药。” 司空慕容一怔道: “你要救他?” 雷始平微笑道: “司空小姐既然将他交给我处置,就不必问我要如何对待他。” 司空慕容呆了时刻才道: “可是我并没有要你救他。” 雷始平笑道: “虽然他也欺骗过苦果,可是小姐给他的处罚已经够了,不如留下他的性命,让他在忏悔的心情下了此残生。” 司空慕容冷笑道: “你真会做好人。” 雷始平也笑道: “我嫁了一个菩萨心肠的丈夫,总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个恶魔的印象。” 司空慕容脸色一变。 雷始平立刻又笑道: “他六根手指已残,再也无法使剑了,小姐何必担心他会报复呢。”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决不会担心他会报复,而且我倒是希望他日后能有一天将我今日施之于他身上的再照样加到我身上来,我只是替凌夫人担心。” 雷始平笑问道: “小姐替我担的什么心?” 司空慕容神色一转道: “我对于张方远也许是狠一点,可是想到他对我母亲所造成的侮辱与伤害,我恶魔的心肠还可以有个解释,凌夫人与他纵有过节,总不会与我一样深吧?对于你刚才内心仇恨的表现又将如何解释呢?” 雷始平淡然道: “苦果的前身叫做雷长恨,若以我们的关系而言恐怕比小姐的母女之情尤为深切,因此小姐若是让我对付张方远时,只怕会更残忍一点。” 司空慕容原想揭穿她的虚伪面目,暗示凌云雷始平在她内心里并不比自己更善良,却不想雷始平会有此一说,怔了一怔才道: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给他一点苦头吃,反而要为他治疗呢?” 雷始平笑笑道: “我觉得留住他的性命比杀死他更有意义,至少可以使他更为痛苦。” 司空慕容更为吃惊道: “这是怎么说呢?” 雷始平笑笑道: “张方远以风流自许,小姐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丑恶的伤痕,他以为自己的言词得意,小姐削断他十几颗牙齿,使他再也无法清清楚楚地讲一句话;他以剑术为生命,小姐使他双手俱残,再也无法使剑。凡是他自认为得意的条件都消失了,此后只能在痛苦中活下去,这个处置岂非更为严厉。” 司空慕容不禁语为之塞。 雷始平笑笑又道: “小姐造成了他痛苦的原因,假如我杀了他,只使他痛苦一时,反而得到了解脱;我保全他的性命,却能延长他的痛苦,使他在充满仇恨却无法报复的心情度此一生,岂不更佳?” 司空慕容沉思时刻才冷冷一笑道: “凌夫人心思之密,实为常人所不及,我十分佩服。” 雷始平笑了一下,招手将林玄鹤叫过来,叫他替张方远治伤。 林玄鹤的身上带着剑伤,那是张方远初来时所造成的。 可是他得到雷始平的指命后,却不敢怠慢,忍住自己的痛楚,尽心尽力地开始着手治疗。 司空慕容对凌云看了一眼,张口要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咽了下去,转身就待离开。 凌云连忙叫住她道: “司空小姐请留步一下。” 司空慕容回头道: “凌大侠有何指教?” 凌云想了一下道: “小姐是否还要继续完成使命?” 司空慕容道: “什么使命?” 凌云道: “自然是小姐重入剑堡后……” 司空慕容深思片刻才道: “易家剑法流传太广了,我不能一一去对付他们,而且易家剑法在大侠身上并没有造成不良的结果,我想这不是剑法本身的影响,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再管了,可是若有人仗着易家的剑法为恶作歹,被我知道了,却不能轻饶。” 凌云听得心中十分兴奋道: “小姐能够这样想就太好了,在下也是这样看法,剑法本身并无善恶,全在乎一个人的心性而定。” 司空慕容微微一笑道: “可是我对这件事还存着观望的态度,在学过易家剑法的人中,只有大侠一个人未受影响,因此我才作暂时不管的决定。” 凌云连忙道: “有一个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 司空慕容笑着道: “等下去看吧。” 凌云想想又道: “小姐今后行止如何?” 司空慕容脸色微微一动,轻叹一声道: “这就很难说了,茫茫天涯那里是我可以栖身的地方?” 凌云觉得她的神气有点不对,连忙道: “小姐身挟无双剑技,天涯海角,何处不可容身,只是在下希望小姐不要再停留在京师。” 司空慕容苦笑一声道: “大侠可是因为我母亲死在此地,怕我触景生悲,这一点倒不劳费心,我从小就不知有母亲,后来知道了,发现有不如无……” 凌云连忙道: “在下不是此意,因为大内诸王纷争权位,小姐身挟奇技,必会成为他们争取的对象,留此反易多生事故。” 司空慕容笑道: “我知道,我在皇宫中还住过一年,对这个情形比你还清楚,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为人所用,更不会帮着那一个。” 凌云一拱手道: “既是如此,在下便不再多说了,望小姐多加珍重,后会有期。” 司空慕容将“后会有期”四个字在口中喃喃地念了一遍,目中泪光闪烁,终于一咬牙,回身绝尘而去。 凌云望着她的背影,倒觉得无限惆怅,发出一声叹息,可是叹息之后,他又怕引起雷始平的误会,连忙回头望着她,谁知雷始平的脸上全无恼色,笑吟吟地望着他,那笑容中好像含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神秘。 凌云被她笑得更不好意思,连忙道: “始平,你笑什么?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雷始平仍然笑吟吟地道: “我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除非是你心中先有引起我……” 凌云急急摇手道: “绝对没有,始平我敢保证。” 雷始平忽而止笑轻叹道: “云,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心中无她,其实我现在对她一点都不嫉妒了。” 凌云这才放心了道: “你根本没有嫉妒的理由。” 雷始平却正色道: “不!司空慕容对你有情是无可否认的事,否则她不会为你而轻易放弃她的任务,从前我怕她会抢走你,所以才处处不容她,现在我倒是希望你能分出一点感情去爱她。” 凌云愠然道: “这是什么话?” 雷始平正经地道: “这是我心里的话,你看见她的剑法了,那一手攻招简直已到了无人能御的境界。” 凌云立刻道: “剑法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你别扯到一起来说。” 雷始平轻叹道: “现在必须当作一件事来说,正因为她的剑法已到了无人能抗的程度,我才担心到她的感情,她是个走极端的女孩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刺激她。” 凌云怔然道: “始平!你在说些什么?” 雷始平肃容道: “张方远不是杀死华容的凶手,这一点我想大家都很明白,可是司空慕容听了他的一番胡说八道后,竟然毁尸焚骨,对于她母亲被杀的事竟然完全不再放在心上,足见她对爱与恨的转变是何等强烈。” 凌云听得莫明其妙地道: “始平!你到底要说什么?” 雷始平道: “我先分析司空慕容是怎样的一个人,然后再说出她可怕的地方。” 凌云一惊道: “她有什么可怕的?” 雷始平笑笑道: “今天她的理智还算清楚,所以能断然离你而去,日后她忽然想不开了,就会变得可怕了。” 凌云又怔怔地问道: “怎么可怕法?” 雷始平庄然道: “当她心中的爱无法得到寄托时,就会转为强烈的恨,再加上她这身剑法,什么可怕的事做不出来,因此我才感到担忧。” 凌云摇摇头道: “你的担忧太没道理了,她不是那样的人,据我所知她的本性十分良善。” 雷始平手指着遍体鳞伤的张方远道: “一个善良的女孩子能下这么狠的毒手吗?” 凌云不禁默然,雷始平又轻叹道: “你是从人性的善良一面去看她,我却是从心灵的深处去了解她,一头温驯的绵羊在恨的冲激下可以变成一头猛狮,张方远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凌云叹了一声道: “这也难怪她生气,听了张方远的那番混帐话,连我都恨不得杀了他。” 雷始平摇摇头道: “不!你错了!她恨的不是张方远。” 凌云立刻道: “你又别出心裁了,她不恨张方远恨谁?” 雷始平庄容道: “恨她的母亲易华容,幸亏易华容已经死了,她只好分尸焚骨,假如她还活着,司空慕容会拔剑杀了她的。” 凌云虽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却也无法说她的不对,照司空慕容疯狂的举止看来,这未尝不可能。 雷始平又道: “易华容的行为只让她感到屈辱,她的反应已如此强烈,而且她这种愤怒的表现,完全是因为你而引起的,假如你今天不在场,她也许不会如此。” 凌云连忙道: “你又胡说了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雷始平笑叹道: “易华容把她与张方远都告诉给女儿听了,张方远是怎样一个人她也很清楚,为什么她从前能谅解易华容的所为而今天又如此发作呢?” 凌云道: “那自然是由于张方远的过分刺激之故。” 雷始平一笑道: “不错,可是当着你的面刺激,尤其使她受不了,一个女孩子的尊严只为了一个人而维持,那就是她心中所爱的人,张方远偏偏不识相,在你面前……” 凌云听听不像话,连忙摆手道: “好了!不要说了!” 雷始平笑道: “那你承认我的看法正确了?” 凌云摇头道: “我不承认,更不相信。” 阴海棠始终默默地站在旁边,这时忽然插口道: “帮主!夫人!请恕属下插嘴,夫人所顾虑的一切绝对正确,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唯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记得司空慕容易装化名为甄隐时,大家第一次在书院中见面,她对属下即十分不满,差一点就用剑杀了我,其实她明知属下与帮主不可能有什么暖昧之事,仍忍不住有那种表现,这就是女人一种微妙的心理,无法以常理去衡量它。” 雷始平一笑道: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吧?” 凌云怔了一怔才道: “荒唐!这简直岂有此理。” “女人一牵入感情的漩涡,立即就变得岂有此理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分出一点感情给她。” 凌云怫然道: “为什么?” 雷始平道:“使她感到生命并非绝望,让她的心灵得到一点慰藉,感情有一点正常的寄托,不致郁积成恨,转而做出一些莫明其妙的糊涂事来。” 凌云脸色微沉道: “始平,这句话出自你的口中,简直使我无法相信……” 雷始平一叹道: “我心中何尝愿意,不过我为了大局着想,司空慕容的剑法无人能敌,是不得不牺牲一点。” 第六十章 卓知卓见 阴海棠首先动容道: “帮主如此豪情,属下愿以一己之生命来支持帮主的办法,请帮主示下。” 凌云微微一笑道; “其实我所说的不是所谓办法,而是一种行事的决心,司空慕容假如真会变得如始平所云,我对她别无良策,她如为私人的恩怨来找我,我一个人跟她解决,她如向丐帮寻事,我集全帮之力与他相抗,她敢与天下人为难,我就会同天下武林同道声讨她。” 这番话更是豪气四溢。 阴海棠与岳镇江一起恭身道: “属下等听帮主指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凌云笑着摆摆手道: “谢谢你们!始平!你怎么样?” 雷始平微笑道: “我的办法只是苟且偷安之计,并非是我心中所愿,假如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丈夫,杀了我的头我也不肯把你让出去。” 凌云一怔道: “始平!你这是怎么说?我不是你一个人的丈夫,难道还……” 雷始平笑道: “你是我的丈夫,但你也是丐帮的掌门人与武林的盟主,你的生命关系着很多人,我若是替你决定了,岂不是显得太自私了。” 凌云心中忽地一动,了解到雷始平的弦外之音。 雷始平的意思是假如他以一个人的力量,能打动司空慕容,使她不敢与天下为敌,那岂不是更好,因而默然无语。 雷始平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乃轻叹一声道: “云!你还记得在武当后院的痤情园中你我初次见面的情形吗?那时你也是不肯要我,后来逼不得已才答应了。” 凌云听她提起往事,脸上不禁一红,想到自己先答应与雷始平成亲,也是怕她去找武当生事。 现在斗转星移,又将面临到这种情形了,可是这几年江湖历练,武学陶冶,他已不是从前的凌云,淡淡一笑道: “今非昔比。” 雷始平心中还是感到很安慰,口中却道: “你的武功固然进展得多,可是司空慕容也不比我……” 凌云笑道: “始平!你弄错了我的意思,所谓今非昔比,不是指你我而言。” 雷始平微怔道: “我们结缡以来,你心中所想的事不用开口我都能猜到,今天连你说出口的话我都会听不懂。” 凌云神色微庄道: “我说今非昔比,乃是指我现在的身分而言,从前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的行动影响不到别人,今天我代表整个武林道的尊严,绝对不能再做那种事了。” 雷始平呆了一呆,目光停留在凌云脸上,心中微微泛起一阵哀愁,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她一手塑而成的,仙霞岭论剑,丐帮就任掌门,都是她极力鼓揽播弄而成,可是她现在发现她把凌云塑得太完美。 不平凡的际遇使凌云心底人性中最庄严的一部份引发了起来,他开始变得神圣了,一言一行,都交成为知下的表率,与他比较起来,自己反而显微不足道了。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 雷始平的眼中浮满了泪光,轻轻一叹道: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原是一句古诗,叙述一个年青的少妇,为了贪慕虚荣,鼓励自己的丈夫出去求取功名,结果落得独守空闺,虚抛春光,凌云虽然并没有离开她,然而他们之间已经有一道无形的藩篱将他们隔开了。 凌云自然不了解她心中所思,更不明白她何以会突然伤心落泪,念出那两句莫明其妙的诗句。 当着丐帮的部众,他也不能尽在这个话题上谈论,因此回头向阴海棠道: “阴长老,关于撤除流莺部的事……” 阴海棠笑道: “门中之事,帮主可以全权处理。” 凌云连忙道: “话不是这么说,我总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因为我见过她们的生活情形,实在太过于不堪。” 阴海棠正容道: “撤除流莺部虽然使本帮在刺探消息上有所不便,可是丐帮得了帮主这样一位领导人才,也没有必要去了解那么多的闲事,属下想除了流莺部之外,更将属下所兼理的柳莺部也改变方式,不再在书寓中活动,一部份转入其他部门,另一部门改作办街卖唱。” 凌云微怔道: “这是干什么?” 阴海棠道: “书寓中虽以琴歌娱客,上书寓的人多半还是抱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丐帮既然要成为天下的名门正派,自然不应再有那种损辱威信的行为,今后净衣门中,将全是售技不售色的行业。” 凌云十分高兴地道: “那自然是太好了。” 阴海棠显得很激动地道: “属下以往刚愎自用,才招致门下弟子横生异心,差一点引来覆门的惨祸,若非得帮主仁义感化,属下将百死莫赎,成为帮中千古罪人。” 凌云忙摆手道: “过去的事不用提了,今后只希望各位同心协力,合作无间,重光吾帮。” 污衣与净衣两门弟子在岳镇江与阴海棠的率领下同时躬身齐道: “谨遵帮主训示,祝帮主寿与天齐。” 凌云也回身答礼,然后向查大妈道: “将铁钵令献上。” 凌云接在手中,高举过顶,向四下朗宣布道: “大家看好了,铁钵令上玄功记载已为人消灭,今后这令钵上再无秘密,不致启人觊觎之心,将对本帮说来虽是一种损失,我却认为是本帮之福,各位可明白我的意思?” 岳镇江怔了一怔才道: “属下知道。” 凌云微笑道: “岳长老不妨说说看。” 岳镇江又想了一下道: “铁钵令虽成了一件寻常普通之物,却因此可以发挥它真正的价值,世世代代,成为丐帮的信符,再无被人抢夺之虞。” 凌云点头道: “岳长老的话对极了,一个门派的令符信物代表它无上的尊严,要想使这种尊严永垂不朽,全在乎人心的信仰,而不在乎它的价值,各位都知道当今武林诸大门派中以那一家的历史最悠久?” 岳镇江道: “自然是少林武当两家。” 凌云又问道: “近百年来以那一家声势最盛?” 岳镇江想了一下道: “六十年前以九华剑派声势最强,几乎有席卷天下之势,可是他们很快就式微了。” 凌云含笑问道: “岳长老知道其中原因吗?” 岳镇江摇摇头道: “九华剑派起如狂风,衰如电逝,却无人得知其原委。” 凌云轻叹了一声道: “这个原因我倒是明白的,不妨说给大家听听,九华剑派以数十之众,两三年间,驾临于各家门派之上,完全是仗着一套精奇无匹的剑法,而那套剑法就刻在一双玉璧上面,那双玉璧一块记载的剑法传与门下弟子,另一块却归掌门人保存,记载几招更精的剑法,结果九华掌门人张九如得暴疾身亡,他门下九个弟子为了争取那块玉璧,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三个人,坚持不让的结果,将那块玉璧掉下悬崖跌碎了,从此剑招失传,九华又因树敌太多,门人被仇家剪屠殆尽,因而衰微。” 岳镇江怔然道: “帮主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凌云叹道: “我原先出身武当,家师叔上一下凡就是九华门人,因为避仇投入武当,献身三清,我幼时得一凡师叔教导颇多,最深刻的就是这个教训,大树易遭斧柯,荆棘因无用而得保生,少林与武当也是大门派之一,那两家的信符一为白石如意,一为桃林古剑,不过先人手泽,并无特殊价值,所以能一脉相传,以迄于今。” 阴海棠动容道: “属下也明白了,丐帮以前所以不和,也是因为铁钵令上的玄功秘录,使大家起了争夺之心。” 她见岳镇江启口欲言,忙一笑道: “岳长老不必多心,掌门一职例由污衣门担任,起意争夺者自然都是净衣门中的弟子,可是铁钵令上已无秘密,今后自然也不会有那种情形了。” 岳镇江倒有点不好意思。 凌云一叹道: “丐帮历任帮主中不乏英才,如何想不透这个道理,贻下无穷后患,实不相瞒,我接任帮主之后,已经有意将上面的秘录毁去,只是因为我非丐帮出身,怕引起你们的误会,现在由佟尼代劳了,倒是免去许多麻烦。” 岳镇江屈膝跪下道: “帮主真知卓见,实非常人所及,今后铁钵令不朽,丐帮千秋,俱是帮主之功。” 凌云用手扶起他道: “岳长老,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宜布,请你先把铁钵令接过去。” 岳镇江惶然推辞道: “这是帮主的信物,属下不敢接受,而且属下也无权接受。” 凌云笑道: “你先拿着,我自有道理,你知道我的事情很多,不能全心全力来处理丐帮中事务,所以暂时授权给你,请你以铁钵令为令,督导全帮弟子。” 阴海棠略有异色,却没有表露出来。 凌云又笑道: “我不想改变丐帮的规列,所以这个决定只是我在世之日有效,你督导帮务以两年为限,两年后转交净衣门阴长老摄理帮务,使两门都有一个机会。” 阴海棠怔了一怔道: “那帮主呢?” 凌云道: “我有生之年,始终为丐帮一份子,等我死后,你们可以另作规定,那就不在我的权限之内了。” 大家都是一阵默然。 凌云又道: “现在铁钵令只是一个尊严的象征,两年后若是有人把持着不交出去,不仅我不饶他,另一门可以不再受铁钵令的约束。” 岳镇江肃容双手接过铁钵令恭身道: “属下遵命,可是属下仅只摄理帮务,重大事故,还是由帮主决定。” 凌云道: “我在的时候,自然可以替你们拿主意,我若不在,铁钵令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凡是帮中弟子有不遵指令的,概以叛帮之罪论处,阴岳二位长老都是极佳的领导人选,相信定能体会我的意思。” 岳镇江与阴海棠同声道: “属下绝不辜负帮主的期望。” 凌云点点头道: “那我就放心了,林长老。” 林玄鹤已经替张方远包札妥当,听见招呼后,连忙上前恭身道: “掌门人有何指示?” 凌云道: “令郎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林玄鹤道: “犬子目前尚不知下落,不过他只要不死,一定会跟属下取得连系的,那时属下立刻禀告帮主。” 凌云道: “不要找我,你向岳长老连络好了,铁钵令在他手中,对于帮中一切事务都应由他处理。” 林玄鹤点点头,然后问岳镇江道: “岳长老,假如玄功秘录的拓本确是在小儿身上,请问如何处理?” 阴海棠也望着岳镇江,因为是他第一次执行帮务,倒要看他如何处理,岳镇江笑笑道: “那你就将拓本迳交阴长老,请她在熟记秘录后,把拓本烧了。” 阴海棠愕了一愕道: “这又为什么呢?” 岳镇江道: “阴长老在两年后也须接长帮务,自然需要功力上加强一番。” 阴海棠连忙道: “这不行,玄功秘录只有帮主才能过目,小妹怎敢僭越。” 岳镇江道: “我们的掌门人是凌帮主,可是凌帮主绝对不会对那点功夫感兴趣,而且兄弟认为历来掌门一职由污衣门担任,实在有欠公允,净污两门所以无法精诚合作,这也是一重阻碍,凌帮主规定掌门一职由两家互轮,才是公允上策,依兄弟之意,这个办法不妨一直施行下去。” 阴海棠刚要反对。凌云已笑道: “阴长老,现在岳长老是铁钵令的持有人,他的话就是命令,你除了接受之外,别无反对余地。” 岳镇江也笑道: “阴长老如欲有所措施,等两年后再行宣布,那时兄弟除了俯首听命之外,也没有反对余地了。” 阴海棠感动地道: “岳兄的盛情,小妹感激无状,可是玄功秘录乃本帮祖师所遗,不应由小妹一人独享。” 岳镇江道: “污衣门李飞虹长老已蒙雷老祖宗传授得部分玄功心法,阴长老学成之后,不妨指示她一二,这样我们两门都有一人学过玄功秘录,也不怕绝技失传了。” 凌云高兴地道: “对!假如林子久身上没有玄功拓本,阴长老可以跟始平研究一下,将雷祖师所授的功夫学成以光大吾辈。” 岳镇江又正色道: “不过阴长老得到拓本之后,一定要将它毁灭,掌门人指示极为正确,麝以香杀身,象因齿殒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人当引这为诫。” 阴海棠庄容道: “小妹谨领所教,不过还有一件事请示,言必中与管不死二叛贼身死,星相游方二部总监人选悬缺候补,请岳长老示下。” 岳镇江笑道: “这是净衣门的事,阴长老自行指定就是了,兄弟却不敢越权。” 阴海棠正色道: “岳兄此言不见外了,净污二门只是衣着不同,此外再无差别,岳兄身掌铁钵令,指定总监乃是一件大事,怎可推托到小妹身上。” 岳镇江一皱眉道: “兄弟对那两部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如何指定法?” 阴海棠苦笑道: “那两门五结以上弟子都已为二贼诱使叛帮,被帮主按帮规处置殆尽,只剩下一个林子久,忠心耿耿,可是他只有四结资格……” 岳镇江道: “那就升他为七结弟子,暂时统御两部。” 林玄鹤连忙道: “这不行,岳长老殊恩提拔犬子,兄弟十分感激,然而帮规升迁,绝无一跳三级之理。” 岳镇江一叹道: “林世兄这次建功至钜,连升三结并不足以酬其功,若不是怕他与道长相齐,兄弟还想升他为八结长老呢,丐帮弟子千万,能及他者得有几人?” 林玄鹤又推辞道: “岳长老因功及赏,兄弟自然不敢置喙,可是本帮用人唯才,犬子武功有限,难当大任。” 阴海棠也是一叹道: “林道长不必推辞了,除了令郎之外,实在也找不到更佳的人选了,我们以前就是犯了用人唯才的毛病,才造成言必中与管不死那种叛徒的进身之阶,今后用人,还是以德性为主。” 林玄鹤低头道: “阴长老指示极是,可是武功不足者,当此重任,万一有紧急任务交给他,岂非误事。” 阴海棠想了一下笑道: “反正我的柳莺部也要收摊子了,把我两个六结的侍女拨给他作为臂助吧,她是我亲自教出来的人,武功上也勉强过去了。” 林玄鹤呆了一呆,才异常激动地打了一个稽首道: “多谢阴长老,老朽受恩深重,只愧无以为报。” 阴海棠谦逊地还了一个万福道: “道长不必客气,这是令郎凭自己的忠心义胆争取来的,我不过是就事施赏,当不起你的感激。” 凌云哈哈大笑道: “照各位此刻所表现的合作精神,丐帮中兴重光,指日可望矣。” 阴海棠连忙道: “这都是帮主伟大人格的感召。” 凌云摇摇头,正色道: “道义原本存在人的心中,我只是将它们启发出来,如何善用人心,启发良知,正是身居领袖者的责任,小及江湖,大至庙堂,都是一个道理。” 大家都默然受教,尤其是岳镇江与阴海棠,二人的脸上显出一片肃穆,他们日后都要负起重振丐帮,领袖门众的责任。 凌云的话,对他们的意义更为深长。 忽然远处有一个人鼓掌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惊望,却见二王子从一丛矮树后走了出来,老远就拱手笑道: “凌大侠这番议论,使兄弟心折无已,当终身奉为圭臬,铭石勒金,以为钟鼓。” 凌云一怔道: “殿下怎么又来了?” 二王子笑笑道: “兄弟知道江湖帮会集会,闯入实为大忌,所以一直不敢过来……” 雷台平冷笑一声道: “丐帮在这儿商量内务,并不是想聚众造反,殿下实在用不到步步为营,监视不懈。” 二王子陪笑道: “凌夫人言重了,在下虽然身掌捍卫京畿之责,对各位并无猜忌之心。” 雷始平立刻道: “那殿下又来做什么?” 二王子笑笑道: “在下为了一件事前来通知凌大侠。” 雷始平尖刻地道: “是殿下的要事还是拙夫的要事?” 二王子听她句句相逼,不禁脸上微现愠色道: “事情与我有关,与二位也脱不了关系。假如凌夫人认为我的来意不善,我立刻告退,天大的事,我一个人也担得起。” 凌云恐怕雷始平再出言冲撞了他,连忙道: “殿下倒底有什么见教?” 二王子淡淡地道: “贤夫妇出城之际,差一点撞了一个小女孩子。” 雷始平一笑道: “我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那个小女孩子的功夫很不错,我们就是放马急冲,也不见得能伤了她,殿下拿这件事来责备我们,不是太明显了吗?” 二王子呆了一呆,沉息片刻,才冷笑一声道: “凌夫人以为这是我故意安排的?” 雷始平微笑道: “我没有这样说,不过那两匹马是殿下所赠,偏偏又发生了那件事,似乎太巧合了一点。” 二王子尽量压制自己的不悦,冷冷地道: “我赠马的用意是对凌大侠表示敬意,老实说,凭那两匹马,就是当真踩死了朝中一品大员,也都没有关系。” 雷始平微笑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骑在马上是两个平民,殿下这话不是太藐视法纪了吗?” 第六十一章 金枝玉叶 凌云横了她一眼,叫她不要再讽刺人了,然后朝二王子拱拱手道: “殿下!倒底是怎么会事?” 二王子又叹了一口气才道: “那个小女孩是舍甥女,那个受凌夫人鞭击的人是敝姊丈。” 雷始平喔了一声道: “我们真该死了,居然冒犯了附马爷与郡主,不过他们与殿下是一家人,殿下难道不能替我们求个情?” 二王子急了道: “凌夫人!已经说过人家并没有怪罪到找两位,他们找的是我。” 雷始平道: “这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二王子道: “他们认马不认人,只找我算帐,而且父王及母后对舍甥女十分钟爱,对敝姊夫尤其言听计从,若是在父王面前告我一状,我的确吃不消。” 雷始平笑笑道: “那还不简单,殿下将我们交出去抵罪好了,反正祸是我们闯的。” 二王子一叹道: “事情能这样办就好了,我姊夫把我找了去,说我纵容家臣,乱闯闹市,着令我交出二位。” 雷始平道: “殿下交出我们就是了。” 二王子道: “那我可不敢,因为我不敢将二位视作家臣,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所以我将二位的身份与江湖上的声望告诉了他。” 雷始平含笑道: “他怎么样?” 二王子道: “他不相信。” 雷始平嗯了一声道: “不相信又怎么样?” 二王子呐呐地道: “他要我来请二位前去一会,看看二位是否真如我所说的。” 雷始平怒道: “他简直混帐,在大街上我们已经动过手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王子皱眉道: “当时的情形我也听人说了就是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所以来跟二位商量一下。” 雷始平道: “殿下的意思是否要我们前去呢?” 二王子道: “我不知道,全凭二位自己作主。” 雷始平笑笑道: “假如我们不去呢?” 二王子道: “那我只好随便找两个家臣交给他,任杀任割由他的便,他爱在父王面前如何告我,我也不在乎,反正大家都有一张嘴,各说各的话,我承认纵容家臣纵马闹市,他也无法告我更重的罪名。” 雷始平一笑道: “殿下这话说得真轻松,你明知拙夫的脾气,绝不会把自己的过错推在别人头上。” 二王子摇摇头道: “凌夫人这话可就太委屈我了,假如我能推出两个人去把事情了绝了,我也不会来麻烦二位了,我希望二位去一趟,但不是为了自己。” 雷始平道: “殿下是为了谁呢?” 二王子道: “为了二位,也为了丐帮。” 凌云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 二王子道: “刚才听贵帮谈起林子久,他就落在我姊夫手里。” 众人都是一惊。 二王子又道: “玄功秘录之事可能他还不知道,据说他抓住林子久,只是想问问他们献身宫庭做侍卫的真正用意,我姊夫对将来谁继任大统都不表示意见,对我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也都装做不知道,可是他对父王却忠心耿耿,所以才取得父王的信任,林子久落在他手中,少不得会严刑逼供,万一伤了性命,可是我对不起各位,所以我想请凌大侠伉俪去一趟,解决我的问题是小事,能够把林子久要回来最好,否则也可以想想办法,把玄功秘录的拓本拿出来。” 凌云沉思有顷才道: “好吧!我们去。” 二王子神色一欣道: “真的。” 雷始平淡淡地道: “殿下这一问实在是多疑,你明知道拙夫是个言出如山的汉子,他说去了,绝无反悔之理,只是我对殿下还有个请求,请你不要再对拙夫多加礼遇了,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受德愈多,心中愈不安。” 二王子微笑道: “这只是我略表一点敬意而已。” 雷始平冷笑道: “燕太子丹对荆轲诸多优遇,也是以敬为借口,结果却是利用他的愚忠。” 二王子神色一正道: “凌夫人这话不仅歪曲了我的心意,同时也悔辱了凌大侠,今天的时势非昔可比,假如还是像强秦暴虐四方的时候,以凌大侠这份心胸侠胆,用不着我去笼络他,他也会为天下人而献出自己的。” 对他这一番慷慨陈词。 雷始平倒是被堵住了嘴,无话可答。只有凌云笑笑道: “殿下太过奖了,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怎敢与古时豪杰相提并论,而且在下答应去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自己作事自己当,不敢劳殿下代我受过,再者林子久是丐帮门下弟子,我身为掌门人,知道他有了难,理应去救他出来。” 二王子有点讪然地道: “其实家姊夫对贤伉俪也不会怎么样的,只不过是想见识二位一番而已。” 雷始平微笑道: “附马郡主都是金枝玉叶之体,居然会在破烂市那种场合出现已是奇事,而负责捍卫京畿的公人们不认识他们更是奇事。” 二王子笑笑道: “这两点都不足奇,家姊夫与舍甥女都喜欢出来玩玩,而京畿其他街市都是官宦居停之处,他们怕招摇,才拣在那种不受注意的地方活动。” 雷始平道: “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二王子道: “父王极为关心民间疾苦,自己又无暇出来探查一下,别的地方熟人太多,自不免有粉饰之嫌,只有那种地方才可以得到一点真象,所以他们经常在那儿浏览。” 雷始平一笑道: “那殿下应该早注意到了。” 二王子道: “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因为我万万想不到他们会到那种地方去,更想不到,他会在那里遇到二位,否则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时那烂眼三与水蜜桃也来到了,雷始平立刻过去,听取二人的报告后,眉头微微一皱,过来对二王子道: “令姊夫……不,我是说驸马爷与卓少夫是什么关系?” 二王子一怔道: “他们是姑表兄弟,卓少夫的母亲是家姊夫的姑母,不过卓少夫为老七重用这后,他们两家已断绝了来往,而且闹得很不愉快,因为卓少夫利用亲戚的关系,想将家姊夫拉到老七那一边,为家姊夫所拒。” 雷始平冷笑道: “他们两家现在又和好了?” 二王子摇头道: “不可能,家姊夫心目中认为大哥才是当然的继统人,对于我们兄弟相争这事极表不满,老七掌权时,与家姊夫最为不和,为了这原故,他与卓少夫才闹得不相往来,凌夫人怎么会问起这一点呢?” 雷始平笑笑道: “我在出事这时,对令姊夫的身份也生了怀疑,所以叫了两个门下弟子加以追踪,结果跟到了南城的附马府,发现了旧日宫庭侍卫领班卓少夫也进了驸马府,殿下不是为了这一点才要我们去的吧?” 二王子一惊道: “卓少夫也到京师来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由此可知我底下办事的人越来越差劲了。” 雷始平只是哼哼冷笑。 二王子却正色道: “既然卓少夫也来了,在下再请二位前去,倒像是我存了私心,我只求各位尽速离开京师,一切都由我自己去解决好了。” 凌云连忙道: “这是什么话,在下已经答应殿下自行前往投罪,如何再能反悔。” 二王子急道: “这情形不同了,家姊夫可能是受了卓少夫的怂恿,才要求与二位见面,二位此去万一有所不测,不仅使我对不起二位,更增加了我的麻烦。” 雷始平微笑道: “这对殿下有什么麻烦的?” 二王子一叹道: “今晨在芦沟桥畔,为了情势所迫,我不得已谎说凌大侠已经加入宫庭便衣侍卫,这一点已为王谢二位将军所闻,列入延奏记录,事实上我并无借重凌大侠之心,卓少夫可能就是听见这个消息,才在家姊夫前面故作危词,二位去了,万一当面对质起来,凌大侠承认了,固然会引起他的猜忌,对你我都有不利之处,不承认,我又犯了欺君之罪。” 雷始平嗯了一声道: “我们若是不去呢?” 二王子微叹道: “那我还可以随便措辞应付,反正找不到对证,他也拿我无可奈何。” 雷始平想了一下,才沉声道: “我们还是去一下的好,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利。” 凌云怔怔地道: “那不是会增加殿下的麻烦了。” 雷始平冷笑道: “假如我们不去,麻烦还更大,你加入宫庭侍卫之事更是成了定局,百口莫辩,传到江湖上,不仅你成了个贪逐荣利之徒,丐帮也无以自清了。” 凌云一惊道: “对!这可不能开玩笑,非要弄清楚不可,殿下,我们快去吧。” 二王子犹在迟疑。 雷始平微笑道: “殿下放心好了,到了那里,我正有说词,绝不叫你落个欺君之罪。” 二王子叹道: “欺君之罪倒无所谓,只是我为了想替凌大侠略尽寸心,反而陷凌大侠于窘境,内心实感不安,尤其是凌夫人,更不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雷始平微笑道: “殿下担心的不是这些吧?” 二王子怫然道: “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雷始平道: “拙夫已经成为你们诸王争权最有力的号召,谁争取到了拙夫,谁就可以得到整个江湖的势为之后盾,得之固喜,得不到的自然大失所望,暗中将不知使出什么手段来破坏对付,这才是殿下真正的隐忧。” 二王子脸色一变,片刻才道: “凌夫人见微知渐,连我没有想到的地方都看出来了,我十分佩服,不过我还有一点表白,能得贤伉俪之助,我敢对天下任何人挑战,自然不怕什么阴谋破坏中伤,可是我并没有得到二位,实在不愿意担上这个虚名,以招致那些无谓的猜忌,二位肯去解释明白,自然最好!否则……” 雷始平见他不说下去了,忍不住问道: “否则又将如何,殿下不妨说个明白。” 二王子沉思片刻才庄容道: “凌夫人始终以机心作为对我的成见,我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反正人之相交,贵在知心,我只遗憾出身皇室,无法与凌大侠作进一步的交往,幸而机缘凑合,与凌大侠有数面之谊,为了珍重这段情谊,我宁可失去天下,也不愿在凌大侠心中留下一个坏的印象,言尽于此,随便二位作何看法了。” 说完将手一拱,肃然而立。 凌云倒是十分感动,也拱了一下道: “殿下知遇之情,凌某刻骨铭心,无奈身在江湖,无法对殿下多作报效,只要不是牵涉到继统之事,殿下但有所命,凌某万死不辞。” 二王子肃容一躬道: “得大侠此言,兄弟死而无憾。” 雷始平刚要开口。 凌云却摆摆手道: “始平!这是我们男人之间一种由互相了解而生的惺惺之情,你不会懂的,因此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雷始平默然片刻才低声道: “我的确不懂,也希望我永远不会懂。” 二王子瞅了她一眼道: “凌夫人此言何意?” 雷始平微笑道: “我们女人之间也有互相钦佩之情,但只放在心里,表面上只有猜嫉,因此对你们这种感情,我实在想不透,所以我不希望去明白。”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夫人心中认为人与人之间只有利害的冲突而没有发自内心的真情。” 雷始平道: “是的!不过我要加一点修正,我认为只有在男女之间,才能互见真情而没有利害,才会互相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而不问原因。” 二王子一笑道: “凌夫人之见也不无道理,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与凌大侠之间,只有我利用他,他绝无利用我的地方,因此在我们之间,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 雷始平微笑道: “我相信我的丈夫,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他,因此我感到很幸福。” 二王子别有深意地道: “假如你能更进一步去信任他的朋友,你得到的幸福还会更多。” 雷始平神色一动,低头陷入沉思。 凌云却道: “我们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雷始平点点头。 阴海棠这时才上来道: “帮主,属下想一起去。” 凌云正想拒绝。 雷始平却道: “阴长老应该去的,林子久的事非她去解决不可。” 凌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阴海棠却一笑道: “掌门人接掌帮主虽有一段时间,可是对本帮许多细末微节还不清楚,林子久是净衣门下弟子,有许多事只有属下才能弄得明白,请帮主赐准。” 凌云这才点点头。 岳镇江上前道: “帮主对属下有何指示,本帮弟子今后行动如何?” 凌云想想道: “黎承芳的尸体送来了没有?” 岳镇江道: “送来了,因为致死原因不明,未作处理。” 凌云面现庄色道: “她为了维护本帮的荣誉而死的,应该以最隆重的仪式入敛。” 岳镇江恭身道: “是,属下立刻开始筹备,不过这葬礼应由帮主亲自主祭。” 雷始平立刻道: “你是铁钵令的持有人,可以代替帮主行祭,不必等帮主了。” 凌云道: “我祭她一番是应该的。” 雷始平毫无表情道: “我没有说不应该,只是怕你受不了,看不下那种祭典。” 凌云一惊道: “为什么?” 岳镇江上前低声道: “丐帮最隆重的入敛方式是恶狗分尸,然后再由帮主杀死食尸的恶狗,分享门下弟子。” 凌云失声道: “这是为什么?” 岳镇江庄容道: “这是丐帮弟子的最佳下场,自来狗与叫化子是对头冤家,人喂饱了狗,狗再养活人,对要饭的来说,没有比狗肉更珍贵的佳肴了。” 凌云摇头叹道: “残忍,残忍。” 雷始平道: “做了丐儿,其下场一定悲惨的,这是祖宗的传统,亦所以后人安贫乐道之心,你身为掌门,必须习惯这种事,千万别兴什么改革。” 岳镇江也低声道: “是的!丐帮立身处世之道,就是承受世上最不幸的遭遇,以为后世之范,这种葬礼虽然近乎残忍,祖宗立法却大有深意,请帮主尊重传统。” 凌云深思片刻才道: “好!等我一天,希望明天我能亲自主持祭典,万一我赶不上,你就代我行祭。” 岳镇江连忙道: “帮主如决心前来主祭,十年八年也可以等下去,时间愈久,死者愈感哀荣。” 凌云连忙道: “这怎么行,天气这么热,万一发臭或是发烂了,狗还肯吃吗?就是狗肯吃,人也不能吃它们的肉了。” 岳镇江笑笑道: “狗永远不会嫌叫化子的肉臭,叫化子更不嫌狗肉脏臭,否则便不成其为狗,也不成其为丐了。” 凌云怔了一怔,终于点点头道: “好吧!你们等着,只要我不死,一定会前来主持这场祭典。” 所有污衣门的弟子都在岳镇江的率领下跪倒在地,高声大呼道: “谢帮主慈悲!敬祝帮主千秋。” 第六十二章 高山流水 凌云微笑道: “我觉得这种祭典确有深意,身既入丐帮,自然是不计荣利,尝天下最困苦之事,才能坚定信心,人弃我取,人苦我乐,这是本帮真正精神之所在。” 阴海棠又道: “帮主既然能想到这一点,为什么也要撤销流莺部呢?她们献身的精神也是以此为根据呀。” 凌云笑笑道: “这不同,丐帮的立足点是苦自己。” 阴海棠道: “流莺部的弟子并不享受。” 凌云庄容道: “话也许不错,可是以色身取悦别人,殊非立身之正道,在牺牲中我们要保持灵魂的圣洁,一颗清白的心是最大的财富。” 阴海棠默然片刻才道: “属下明白了。” 说着几个人已走出树林,来到芦沟桥畔,只见一辆绿色宫车,四马引辔,二王子道: “我们坐车子走吧。” 凌云一皱眉头。 二王子忙道: “本来这点路兄弟也跑得动,可是我们一行人在路上急走,未免太招摇了,尤其是南城,大部份是官宦居邻。” “殿下怕失身份,我们却不在乎。” 二王子眉头一皱道: “凌夫人这话就令我太难堪了,老实说我的身份并不比各位高,可是拘于礼仪,我必须要装点排场,南城的街道上没有走路的人,寻常的老百姓根本不许走到那儿去。” 雷始平道: “有殿下作陪,还怕不准通行吗?” 二王子笑道: “那自然不会,可是我们走在路上,势必引起那般俗人的大惊小怪,每家都在门口摆开仪仗,相迎起送,各位也不愿意引起这种无谓的纷扰吧。” 听他这一说,凌云才不再坚持了,四人相偕上车,里面十分宽敞,男女分两边坐下,犹感余裕,丝绒的坐垫更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车子走得很快,却十分平稳。 雷始平笑道: “这一趟京师倒是不虚此行,什么福都享到了。” 二王子苦笑道: “凌夫人若是长处这种生活中,就会体味到绫罗大厦,反不如布衣茅舍来得自由。” 雷始平道: “人总是爱舒服的,谁都不会自讨苦吃吧。” 二王子道: “绫罗也许比布衣柔软,可是一袭品服,连带而来的是无限拘束,譬如说我看中了一块草地,穿了这身衣服,能自由自在地躺在上面吗?” 雷始平道: “为什么不能,行事但求心安,只要我不做官,就不怕人家说我放肆。” 二王子一叹道: “也许我可以撇开一切的批评不理,但是人家说我暴殄天物,不爱惜东西,听起来也不舒服吧。” 雷始平没有话说了。 凌云一叹道: “难怪丐帮的立意要摒弃富贵,真正的乐趣原是在贫穷中啊。” 雷始平道: “丐帮弟子遍及天下,在全部的人群中说起来仍是沧海之粟,难道那些人都是傻瓜?” 二王子微笑道: “不是傻瓜,是疯子,明知富贵多烦忧,仍营营以求之,不是疯子是什么?可是在疯狂的世界里,清醒的人又有几许?” 这个问题将大家都问住了。 凌云本来想引证丐帮的精神以作解释,但是继而想到丐帮的门下虽然摒弃富贵,却是故意为之,过犹不及,依然在为一些事情忙碌着,得不到真正的自由自在,无可骄人之处,所以也不想了。 车声粼粼,驶入一条大街,两旁都是高楼结厦,门口站着衣着鲜明的仆厮,见到他们的车子后,立刻肃容垂手端立,车子终于在一所华屋前停了下来。有一个华服中年人过来掀起车帘恭身道: “微臣恭叩殿下金安。” 二王子摆摆手道: “附马知道我来了吧。” 那中年人依然弯着腰道: “微臣见到殿下的銮车后,已经着人前去通知了,大概马上就会前来接驾。” 二王子笑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进去。” 说着下了车了,凌云等人也跟着下来,那人见他们身边都佩着武器,不禁微怔,意欲拦阻。 二王子一沉脸道: “混账,我带来的人还会有错。” 那人连忙下跪道: “微臣不敢,请殿下到花厅。” 二王子怒声道: “胡说!这几位贵宾连正厅都嫌委曲了,你去告诉驸马,开凤仪阁款待。” 那人顿了一顿。 二王子已不顾一切地跨了进去。 凌云等人自然也跟着进去。那人连忙肃手侍立在一边,等他们进门后,从旁边的小道飞快地赶去通报了。 阴海棠微笑道: “这位大老爷穿着五品官服,不知道是什么职位?” 二王子笑笑道: “门官。” 阴海棠一怔道: “门官,承相门口也不过七品……” 二王子道: “这是驸马府,自然身价要高一点。” 雷始平冷笑道: “一付奴才相。” 二王子微笑道: “别瞧他是一个小小五品门官,一二品大员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雷始平哼声道: “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二王子微笑道: “不怎么样,普通朝臣上这儿总是有所企求,得罪了他,扳起脸来回你一声不在,你总不能硬闯进去。阎王好见,小鬼难当,连阴曹地府都是如此,阳间的守门官自然更是气势万丈了。” 雷始平道: “你不是闯进来了?” 二王子笑道: “我若不是沾着各位的光,也不敢这么大胆,虽然他不敢挡我的驾,但也得等他进去通报后,再由敝姊夫出来接我进去,这是官场礼仪,一点都错不得。” 雷始平笑笑没作声。 二王子又道: “这所大门只有两个人可以直行闯进来而无须通报。” 阴海棠好奇问道: “是那两个人?” 二王子笑道: “一个是我父王,一个是凌大侠,父王用不到闯,也不会到此地来,他要见我姊夫,会下个诏令把他召去就行了,因此够资格直闯的只有凌大侠一个人。” 凌云连忙道: “殿下不要开玩笑,凌某只是一个草莽布衣,如何能与圣上相比。” 二王子一叹道: “大侠江湖奇士,天子不能臣,这些官场俗套如何能拘得住你。” 曲曲折折经过一行回廊,遥见一座华楼,金碧辉煌,彩栏雕栋,气象十分宏伟,一方泥金直匾,端书“凤仪楼”三个大字。 二王子对那方金匾遥致一礼。 凌云等人正自不解。 二王子已含笑道: “那是父王手泽。” 雷始平笑笑道: “笔力雄浑,气势肃人,果有君临天下之概,我们是否应该跪礼一番?” 二王子一叹道: “凌夫人别说笑话了,父王的书法虽然火候很深,可是他老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太平皇帝,落笔之时,总缺少那种豪情,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在下是身为人子,必须尊从礼法,各位既无意于富贵,自然不须受礼俗之拘束,不必多此一举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我们还没有见过殿下的书法,不过可以想像得到,万一殿下有日身登大宝,落笔之势,一定可以高于圣上。” 二王子脸色一动道: “现在没有旁人在,凌夫人可以言语无忌,回头当着敝姊夫,最好不要说这种话。” 雷始平连忙道: “为什么?” 二王子压低声音道: “父王对于自己的书法十分据傲,认为冠古绝今,永世不作第二人想,我在十五岁时,偶然书临了一张习帖,写的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廷师誉为不可多得之佳作,送到父王面前去邀功,谁知反而因此邀祸,平白地丢了一颗脑袋,哧得我以后写奏章时,都只敢用近似娟媚的瘦金体了,父王最忌讳有人在这方面超过他,触这立有巨祸。” 雷始平冷哼一声道: “这太岂有此理了,他嫉妒别人还可说,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吃起醋来了。” 二王子轻轻一叹道: “自古以来,做皇帝的都是独夫,既然不敢要求任何一方面都比别人强,但是他自认最得意的一点,却绝对不允许有人,超过他,宋代词人柳永,如果不是遇上一个自负填词妙手的皇帝,也不致落泊终身,在平康里巷中教曲以终了。” 雷始平低头不语。 凌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指着那栋画楼道: “这凤仪楼是什么地方?” 二王子道: “这是家姊夫归时的御赐宅弟,多半用来朝臣集宴的场合。” 凌云连忙道: “我们似乎不够资格进去吧。” 二王子微笑道: “凌大侠不够资格就没有人够资格了,家姊夫为人虽然略嫌拘谨,但是在性格上犹不失为性情中人,尤其是对于大侠这种江湖奇士,必会另眼相待,我相信他一定在楼中作了准备了。” 雷始平冷笑道: “你在外面说得那么严重。” 二王子连忙道: “他一心想见大侠,所以才用那种方法来逼我,大侠真肯光降,他的态度自然就不同了。” 雷始平不满地道: “他在大街上见过我们了。” 二王子苦笑一声道: “那时他不愿表明真正身份,自然不能与二位多作交谈。” 雷始平道: “他见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交谈吗?” 二王子道: “自然不是,家姊夫颇喜欢击剑,可能是想向大侠讨教一番,不过中间又参杂了一个卓少夫,我就不知他另有什么居心了,反正各位是由我带来,我负责各位一定能安然离去就是……” 雷始平静思片刻才道: “我们是江湖人,对于本身的安全用不着谁来负责,倒是等一下闹出什么事来,恐怕会牵涉到殿下,你还是想个法子把自己撇清吧!” 二王子微笑道: “邀请各位前来,仍出于家姊夫自己的意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赖不到我身上来。” 雷始平望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惊惕,她虽然自负机智过人,却无法弄清二王子真正的用意,只好在暗里防着。 几个人一直走到楼前,白石为隔,共有八级,这是仅次于天子的庭墀,约等于公候的身分,由此可见这位驸马在朝臣中,的确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们还没有上阶,重门已呀然而开,走出一个满身锦装的中年人,正是他们在长街闹市中所见的那个人,由于换了衣服,显得气度更是不凡。 他的左手牵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孩儿,遍体罗绮,也正是差一点为凌云坐骑冲倒的女孩儿。 那中年人先打了一个哈哈,朝二王子道: “老二!你真有办法,果然将凌大侠伉俪请到了。其实你也是多余,我早已准备在凤仪楼设宴款待,只因为忙着准备,来不及通知门上一声,被你先说了出来,倒显得我的诚意不够了!凌大侠,凌夫人!在大街上兄弟不知是二位侠驾,乃致多有冒犯,得罪之处,尚祈垂谅。” 说着拱拱手,语气态度都十分谦冲。 凌云倒感到很不好意思,忙也拱拱手道: “无知草民,冒犯了驸马及郡主,凌某特来领罪。” 那人哈哈一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大侠乃江湖奇土,草野豪杰,屈驾辱临,幸何如之,我们都哆了那些俗套吧。大侠请!夫人请。” 说着伸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二王子微笑道: “凌大侠放心了吧,我说了家姊夫也是个性情中人……” 那人笑笑道: “老二!现在也别来那一套,兄弟赵霆,贱字元辉,凌大侠尽管直呼贱名好了。” 凌云连忙道: “这个草民怎敢。” 赵霆微笑道: “老二在大侠面前都不敢摆王子的架子,我这驸马又算得了什么。” 二王子笑道: “元辉!你这话可是口不由心,连大哥正宗太子的身份都高不过你这个驸马爷,兄弟这个空心王子的身份又怎敢与你相比,不过接待凌大侠这种江湖豪杰,我们撇开那些虚衔吧。” 赵霆微笑道: “正是!正是!凌大侠若是不愿直呼贱名,兄弟托大一点,叨在长岁月的份上,就称我一声赵兄吧,驸马本不是官,大侠驸马长,驸马短的叫下去,只有使兄弟徒增汗颜!” 二王子一笑道: “凌大侠!我看你恭敬不如从命吧,元辉在父王面前红得发紫,都不是为了家姊的关系,因此他最讨厌别人叫他驸马。” 这时那小女孩已叫起来道: “二舅舅,你们大人最讨厌了,为一个称呼也要争个半天,爸爸也是的,客人来了,也不快点请人家到里面去坐,尽站在门口噜嗦。” 赵霆哈哈一笑道: “我家的小魔王不耐烦了,各位还是进去吧,我这个做老子的也惹不起她!” 那小女孩一笑道: “爸爸不替我介绍,我只好自己介绍了,我叫赵小慧,后学末进,请凌叔叔凌婶婶多指教。” 说时弯腰行了一个很好看的宫礼,神气十足,众人都被她逗笑了。 雷始平含笑牵起她一只手道: “小妹妹,我也托大不叫你郡主了,你今年几岁?” 赵小慧笑道: “十一岁。” 雷始平将手捏得紧一点。 赵小慧若无所觉,微微一笑道: “凌婶婶,你是不是在考较我的功夫,你别看我年纪小,从五岁开始,我就跟爸爸学易筋正篇,要是比手以功的话,你可能还会输给我。” 说时将手轻轻一振,已经挣脱了雷始平的掌握,二王子神色微动,面上却带着笑意道: “小慧!你这小鬼不声不响的,已经把武功练得这么纯了。” 赵小慧一甩头,跳着一对小酒涡笑道: “二舅舅!你还不是一样,以前你斯斯文文的,谁都不知道你背着练成了一身好剑法,要不是爸爸拦着,我早就想找你比一下高低,看看你是否揸得过我?” 二王子故意一伸舌头道: “那我可不行,谁不知道你爸爸是宫廷里的第一名剑手!强将手下无弱兵。” 赵小慧扁着嘴道: “爸爸的剑法还不如我,要是跟他学,一辈子也练不出个玩意儿来。” 二王子神色又是一动道: “那你是跟谁学的?” 赵霆连忙打岔道: “小慧别胡闹了,你要讨教的话,二舅舅,凌大侠夫妇,都是当今的一流高手,有的是机会,现在可不许打扰我们大人说话。” 赵小慧顽皮地笑道: “你们大人就会站在露天底下说空话,里面的菜都凉了,是不是还要叫妈妈重烧一遍?” 二王子见赵霆故意打贫,阻止她说出师承,心中暗作计较,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 “今天是大姊亲自下厨?这倒是我们的口福不浅了,凌大侠,别的不敢吹,家姊的烹饪手艺的确是天下无双,我们快进去一饱口福吧。” 几个人相偕登阶入厅,步上重楼,这座凤仪楼的确是别具匠心,一栏一柱,都是用大理石精镂而成,连楼上都以大理石铺地为砖,宽敞可容数十人的巨厅,却只在正中安了一张大圆桌,围放了一团檀木椅。 四周还有许多长方形的双人坐席,都已靠墙而列,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凌云心中一动,知道今天这一场宴会不太容易下咽,从主人安排的居心看来,那片空旷的地方定然是留作比剑之用。 赵霆伸手招呼大家入席,目光流扫到阴海棠身上,神情微微一动道: “这位姑娘面熟得很,不知在那儿见过?” 阴海棠微笑道: “赵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小女子的海棠书寓设立第三天,即蒙大人柱驾下顾。” 赵霆脸上一红道: “你就是秋海棠?” 阴海棠微笑道: “是的!小女子一曲琵琶‘昭君出塞’,曾蒙大人誉为绝响,脱手万金作缠头,小女子受宠若惊,天天盼望你这位豪客再度莅临……” 赵小慧哈哈大笑道: “爸爸!这下子可给我抓到把柄了,原来前几天妈妈跟你吵架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这位姑娘的确很漂亮,难怪你念念不忘,我要去把妈妈请出来见见这位姑姑。” 赵霆的脸色更红了,连忙沉声喝道: “小鬼!不许胡说八道……秋姑娘:你怎么会跟凌大侠在一起的?” 二王子笑道: “元辉!这下你可走眼了,这位阴海棠姑娘是丐帮的九结长老,侧身书寓,不过是为了隐蔽行迹,你这个老实得出了名的人……” 赵霆的脸色涨得红中发紫,讪讪地道: “老二!你别乱讲,我是听老四讲起京师来了一位秋海棠姑娘,琵琶精绝,歌喉尤佳,所以才去拜会一下,谁知……阴姑娘究是真人不露相……” 阴海棠轻笑一声道: “赵大人过奖了,那天您化名柳三老爷下顾,出口均是绝妙好辞,小女子还以为那位风流词人柳三变再世了呢,谁知您竟是驸马爷呢。” 赵霆的脸色更形尴尬。 二王子本来想说几句开玩笑的话。 但是阴海棠对他一示眼色,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心中虽然一动,却已会意,乃笑着将话头岔开道: “元辉!客人都坐下来了,你迟不上菜,难道是存心叫我们空着肚子聊天的?” 赵霆趁着这个机会转场,连忙道: “对了!这是兄弟粗心了。小慧!去叫你娘快一点把菜送上来。” 赵小慧笑着去了。 赵霆才讪然笑道: “兄弟唯恐凌大侠不肯惠然下顾,所以才对老二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其实兄弟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只是想请各位前来谈谈,而且兄弟为了表示敬意,特令拙荆亲自下厨整治薄肴。” 凌云不安地道: “驸马不以冒犯之罪见责,凌某已感激莫名,怎敢再劳动公主。” 赵霆笑着道: “凌大侠不要客气,只看兄弟所安的席次,已经可以明白兄弟的诚意。” 凌云对他的话听不懂。 雷始平也不懂,是以二人都不敢随便接口,以免落下笑柄。 阴海棠却是明白,指着周围的条桌道: “凤仪楼是官宴的场所,在那些官席上,宾主尊卑之分,分得明明白白,谈起话来就不能随便了,赵大人今天是采用我们江湖上便宴的方式,大家不分宾主,坐在一起,谈话自然方便些。” 赵霆笑道: “阴姑娘的话只对了一半,兄弟如此设席的用意,不仅为了谈话方便,而且也可以脱略形式,与各位套近一点,希望各位把兄弟也当个江湖人,尤其是那些殿下驸马等庸俗称呼,一律俱免,犯者罚一大杯。” 二王子鼓掌大笑道: “我第一个赞成,这样大家才可以推诚相见,不拘形式,使这场紧会愉快一点,实不相瞒,兄弟对于家姊的烹凋手艺,心仪已久,可是以前偶而有机会得浅尝一二,都是陪着父王母后在一起,战战兢兢弄得食不知味,今天可得一饱口福了。” 第六十三章 急转直下 二王子将分到的鸡骨塞进口中,咬了几下,不禁失声叫道: “每天有这么一只叫化鸡吃,我连皇帝都不想干了。” 赵霆也吃出其中妙处,啧啧连声道: “夫人!你真有本事,一只鸡的两边骨架居然都能分出两种不同的滋味。” 赵小慧笑道: “跟您刚才所吃的如何?” 赵霆意有未尽地道: “天地之别。” 赵小慧笑道: “自然不同了,您刚才吃的是真正鸡骨头,现在吃的却是……” 赵绿漪连忙道: “小慧,不许说。” 雷始平含笑道: “夫人何必如此小气呢?把制法告诉我们,让我们学了去也好教导一下那些苦叫化子。” 赵绿漪淡淡地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玉兰片炸脆了剁成粉末,和以香料,加进蟹黄熊掌等碎渣,用藕粉调和,做成骨架状烘干,夹进鸡肉里面。” 雷始平一伸头道: “乖乖,这么多的材料,穷叫化子可凑不齐,只好听听以长见闻吧。” 阴海棠笑道: “就是找齐了材料,也没有夫人这种手艺,将它嵌进鸡肉里面去。” 二王子道: “大姊!你真会作弄人,这样一道佳肴,却讳莫如深,而且返弄了许多玄虚。” 身为公主的赵夫人却神色一严道: “二弟!今天既然请的是丐帮中的英雄,我以叫化鸡食客乃是最诚心的敬意,叫化鸡有叫化鸡的吃法你不懂吃法,怎能怪我呢?” 二王子笑笑道: “兄弟府中的厨司也曾做过叫化鸡,似乎并没有规定什么吃法。” 赵夫人冷笑一声道: “那种叫化鸡才配给你们这种人吃,我的菜只招待叫化子。” 二王子又受了一顿抢白,弄得颇为难堪。 赵霆自己也觉得颇不是滋味,讪然地道: “夫人!我们承认自己太俗,不配消受你的精心杰作,可是照你做菜的方式,似乎普天之下的叫化子,也没有一个能消受吧。” 凌云也道: “赵兄之言也对,赵夫人在这味叫化鸡上所下的功夫,敝帮确实不敢轻试,而且也没有那份闲情,叫化鸡的做法简单,只因为叫化子偶而顺手偷得一两只肥鸡,无锅无灶,只得用湿泥糊糊烤熟,藉此拔除鸡毛,杀杀肚里馋虫而已,根本讲究不到味口。” 赵夫人瞟了他一眼道: “凌大侠身为丐帮掌门,可曾干过顺手偷鸡的雅事?” 凌云红着脸道: “在下担任掌门的时日极浅,对于门下弟兄的生活情趣无由领略,不过在下认为偷鸡摸狗绝非雅事藉偷窃的行径以饱口腹之欲乃是耻事。” 雷始平笑道: “照你这样说来,叫化子都不够资格吃鸡了,三餐不继,那有余力去买鸡呢?” 凌云正色道: “吃不起就不吃。” 雷始平微笑道: “我们似乎把题目扯得太远了。” 赵夫人却神色一正道: “不!凌大侠的话才是句句真理,字字玑玉,连妾身都受益不少,我本来只是想告诉拙夫与舍弟一点生活情调,所以才烧了那一道怪菜,这只叫化鸡非要像叫化子一样,用手撕来吃才见其味,而且必须你争我夺,弄得掉翻在地上,沾上些灰土后,吃起来更香。殊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富贵中人,那里能懂得这些生活情趣,我真是用错了心思。” 二王子笑笑道: “大姊原来是存心在教训我们。” 赵夫人神色一庄道: “不错!我原来是想给你们一点启示,结果反而自己受到了教训,人若不自知,强不能以为能,到头来只有自取其辱。” 赵霆神色微动道: “夫人这话可叫我受不了,难道你也把我列入征逐名利之流。” 赵夫人冷冷地道: “你没有用手抢鸡吃的心情,至少就证明了你还摆不开衣冠的习气。” 赵霆也冷笑一声道: “夫人,当着你与老二的面,我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我与你联姻并非是为了想沾一点皇家的光,我不当驸马,富贵也同样可以垂手而得。” 赵夫人笑笑道: “当然,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委屈,假如你不是驸马,应该还有更大的作为,父王对你的器重,并不是为了我的原故,而你却为了我,存心避嫌,舍高官厚禄而不取,这一点使我感到很抱歉。” 赵霆这高兴地道: “那倒不必,至少我能娶到你这样一个贤淑的妻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赵夫人忽地神秘一笑道: “你真的感到幸福吗?” 赵霆怫然道: “这是什么话,十几年来,人前人后,我那一次不是对你称颂备至。” 赵夫人微笑道: “我想那是你唯一娶我的原因,你以驸马的身分而摒弃富贵,换来朝中清高的雅名,你在人前夸奖我,却又不把我当公主,那样才能赢得别人的尊敬,这才是你真正的心愿吧。” 赵霆脸色又是一变随即忍不住笑道: “夫人!我们结缡十余载,这是第一次口角,而且还当着这么多的外宾,似乎太无聊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终久会了解的。” 赵夫人轻轻一叹道: “我早就了解了,只是今天才说出来而已,而且也到了不能不说的时候。” 赵霆连忙道: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夫人低声道: “没有什么意思,父王春秋日高,近又体弱多病,几个弟弟各逞心机,争继大统……” 赵霆忙道: “这与我毫无关系。” 二王子抓住机会道: “元辉!我以为大有关系,你虽然无官无职,可是你在朝臣中极具影响力,谁要是争取到你,谁就掌握到一半的机运。” 赵霆沉下脸道: “老二,你不是在争取我吧?” 二王子笑笑道: “兄弟不敢。” 赵霆傲然一笑道: “那算你明白,我再警告你一句,我绝不管你们的家事,谁的忙都不帮……” 二王子仍是泰然一笑道: “元辉!既然你如此表示,我倒是有句不中听的话想请问一下,请你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分析一下,我与老七之间,谁比较有希望……” 赵霆笑着道: “老二!我说句老实话,你们都没有希望,太子名分已定,长幼有序,你们简直是白费心机。” 二王子略一沉吟才道: “这么说来,大哥若是当不成皇帝,天下就该易统了。” 赵霆神色一变道: “老二!你说这话简直该杀头,老大好好的,为什么他不能继统?” 二王子笑道: “大哥好到什么程度,你跟我一样清楚,他能否继统你也跟我一样明白。” 赵霆神色更变道: “我简直不懂你的话。” 二王子笑道: “那只有把卓少夫请出来问问了。” 赵夫人神色也是一变道: “什么!少夫来了?” 二王子冷笑道: “少夫就在府上作客,大姊若是真的不知道,元辉就必须作一个明白的交代了。” 赵夫人沉下脸来道: “元辉!你说。” 赵霆连忙干笑道: “夫人!你别听老二胡说,他是逼急了,故意在栽我一赃,叫我跟他站在一边呢。” 二王子也沉下脸道: “元辉!发现少夫在你家中出入是凌大侠的门下,他没有理由要栽你的赃吧。” 赵夫人脸又转向凌云问道: “凌大侠!这是真的吗?” 凌云端容道: “在下未曾亲见,不敢肯定作答,不过敝帮门下确有这种报告,也许是他们看错了。” 赵霆干笑道: “一定是看错了,卓少夫虽然是我的亲戚,可是我们两家从不往来,他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而且丐帮门下怎么会认识他呢?” 二王子正色道: “丐帮在京师立足久远,对于京中一些知名人物知之甚详,绝无不识之理,尤其是卓少夫在京师名头极大,也断无认错之理,元辉!你还是说出来吧。” 赵夫人脸色一沉道: “元辉!你的确应该说说明白。” 赵霆顿了一顿,才干笑道: “好吧!少夫的确来过,他是替老七作说客来的,我骂了他一顿。” 赵夫人脸色稍霁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赵霆笑笑道: “我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而且我又不想接受老七的邀请,何必又让你生气呢。” 赵夫人又问道: “他还留在此地?” 赵霆呐然片刻才道: “是的!他因为在京师认识的人太多,无处容身,请我托蔽一下,我们虽然不和,到底是亲戚,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 二王子笑笑道: “元辉!你既然不支持老七,却又留下他,兄弟就有点不懂了,难道你……” 赵霆怒声道: “老二!你再说这种话,我马上就请你出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赵夫人却道: “元辉!话不是这么说,老二身掌京畿重任,他假如摆下脸来找你要人,你也无法推托,而且他有这种疑惑,你多少也该自清一下。” 赵霆怫然道: “夫人!听你的口气好像也在怀疑我了,你不相信我马上可以把他叫出来。” 赵夫人摇摇头道: “不!叫小慧去。” 赵霆怒道: “为什么?难道我会跟他串供?” 赵夫人微笑道: “我相信你不会,可是二弟不信,而且为了自清,你也应该避避嫌疑。” 赵霆顿了一顿才道: “好吧!小慧,你到东书房的地室中把卓表叔请来,就说……” 赵夫人一摆手道: “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告诉他谁在这儿,就把他请出来是了。” 赵小慧答应着去了。 赵霆却闷闷地大口喝酒。赵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本来还有几样菜想亲自下厨去整治的,现在出了这件事,只好简慢一下佳宾,叫下人随便弄弄了。” 赵霆却冷冷地道: “不必了,这场宴会恐怕举行不下去了,少夫一到,老二还肯放过他?少夫当然也不肯束手就缚,一场打斗是免不了的。”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元辉!那时候你帮谁?” 赵霆沉下脸道: “在这个家里我帮他,出了这个家我帮你,因为在我家他是亲戚,出了门他是罪犯。” 二王子冷笑道: “元辉!你倒是公私分明,可是在兄弟眼中,他不论在那里都是罪犯。” 赵霆怫然道: “老二!你现在可以回去调兵,把此地围起来,将我们一起抓去治罪。” “元辉!别胡闹!二弟!我也有个请求,你要抓卓少夫是正事,可不许在我家乱来!元辉说得不错,他至少是我们的亲戚。”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大姊!你把兄弟说得太不像人了,我若是要抓他,便不会在上一次放过他,他是七弟的死党,我答应跟老七公平竞争,就该有这点容人之量,除非我登了基,否则我永远不去为难他。” 赵夫人白了他一眼道: “你始终不肯放弃这个念头?” 二王子笑道: “在座的除了凌大侠几位之外,谁没有这个念头,只是我坦白一点说出口罢了。” 赵霆神色又是一变,正想开口,却被赵夫人拦住了道: “元辉!事实胜于雄辩,你若是居心无他,用不着开口,否则谁也不会相信,你何不省点力气呢。” 赵霆咽了一口唾沫,低头不语,片刻之后。 赵小慧与身佩长剑的卓少夫步入厅中,见到二王子与凌云都在座,神色丝毫不变,只是施了一礼道: “殿下好!公主好!凌大侠、凌夫人!久违久违……” 各人都向他点点头。 赵夫人却道: “小慧!再去拿一付杯筷,通知下人继续上菜,交给明珠送上来,其余的人一律不准上楼!知道吗?” 赵小慧笑道: “知道了!我出去的时候,早就把人支开了,谁都没看见表舅,您放心好了。” 卓少夫微笑道: “郡主心机灵敏,超过她的年纪。” 赵夫人指着一张空椅道: “少夫!你坐。” 卓少夫又作了一躬道: “谢谢公主。” 赵霆却笑道: “少夫!这个场合你只须叫她表嫂就行了,今天我们是私人集会,不拘形式……” 卓少夫微微一笑,坦然就座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刚见到殿下也在座时,心里还以为这下子可逃不了了。” 二王子淡淡地道: “少夫!假如我要拘捕你,你是否肯甘心就缚呢?” 卓少夫毫不紧张地道: “微臣只是弃职就逃,挂冠求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罪,殿下何至如此绝情。” 二王子哼声冷笑道: “挂冠弃官是一件清高的事,我对你只有钦佩,怎会因这个理由而拘捕你。” 卓少夫笑着道: “那殿下就没有别的理由拘捕微臣。” 二王子故意沉下脸道: “当真没有吗?” 卓少夫依然不动声色道: “要有就是微臣不该追随七殿下与殿下作对,这个罪名对殿下颇为不便吧?” 二王子大声道: “胡说!你别来这一套。” 卓少夫淡然一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一定要入微臣之罪,微臣也只好认了。” 二王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少夫!我知道你有张利嘴,可是我警告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样。” 卓少夫抬头向赵霆望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乃淡淡地道: “殿下对微臣误解太深了。” 二王子微微一哼道: “我是对你的了解太深了。” 卓少夫待他说下去,随即抢着道: “那殿下可知微臣此次重入京师的用意何在?” 二王子不觉一怔,他原是想先疾言厉色地逼卓少夫一阵,然后突然问他的来意。 卓少夫只要略加犹豫,就可以猜出他的心思了,没想到卓少夫居然会先来一句反问,迟疑片刻才道: “我不管你的来意是什么。” 卓少夫眼光轻瞟在赵霆身上道: “表哥,难道你没有向殿下说起过?” 赵霆微笑道: “没有!老二现在连我都怀疑起来了,我还敢对他说什么?我只告诉他你是老七派来的。” 卓少夫喔了一声道: “难怪殿下对我如此猜忌,表哥!你应该把话跟他说明白的。” 赵夫人疑惑地道: “你们又在捣什么鬼?” 赵霆笑道: “少夫在这儿,让他自己说好了。” 二王子却立刻接嘴道: “不!元辉!我希望你说出来。” 赵霆微微一顿。 雷始平含有深意地点点头,正要开口。 凌云轻触了她一下,投以一个阻止的眼色。 二王子也发现了,连忙问道: “凌夫人有何高见?” 雷始平笑道: “江湖人不问朝事,我原是帮殿下一个忙的,可是拙夫不许我开口,我只好不说了。” 赵霆也接着一笑道: “对了凌夫人不愿多事,我更不愿多事,你还是自己问少夫好了。”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夫人!你原来是想帮我忙的,现在反而帮了元辉的忙,他找到不说话的借口了。” 雷始平淡淡地道: “殿下若是聪明人,根本就不必多问,卓少夫与赵先生是亲戚,他们之间的谈话……” 赵霆怫然道: “凌夫人!我跟老二也是亲戚。” 雷始平笑道: “赵先生,刚才尊夫人已经说过,心中无隐,就不必怕流言中伤,你何必急着解释呢?” 第六十四章 唇枪舌剑 赵霆翻翻眼,终于忍了下去。 卓少夫却借着机会对二王子道: “微臣此来与殿下大有关系。” 二王子笑了一下道: “喔!莫非你又想从老七那儿倒我这边来了,跑来告诉我有关老七的动静。” 卓少夫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殿下这一说使微臣无法启齿了,此事只好作罢。” 二王子正色道: “你是奉命替老七作说客来的,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我相信你开口也没有真话。我再对你提出一次警告,你既然投在老七那一边,就要好好地跟着他,少转歪心思,朝秦幕楚,人臣之忌,除非你从一而终,否则你永远得不到别人的信任。” 卓少夫低头不响。 赵夫人却神情微动地道: “二弟!我倒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胸襟,以前我把你看得太低了。” 二王子轻轻一叹道: “大姊!你看人完全着重表面,迟早会吃亏上当的,不过兄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谁要是对不起你,我绝不饶他。” 说时声色俱厉。 赵霆又怫然道: “二弟!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保护不了令姊似的?” 二王子微笑道: “元辉!你不要多心,你们是夫妇,我们是姊弟,琴瑟手足,大家各尽其心而已。” 赵霆厌恶地望了他一眼,默不作答。 雷始平这才笑向卓少夫道: “卓大人,你今天替赵先生出了一个最笨的主意,得不偿失,心中一定很后悔吧?” 卓少夫淡然一笑道: “凌夫人能再指示得详细一点,在下天性愚钝,很难听懂弦外之音。” 雷始平笑着道: “聪明人装糊涂则现其智,笨人装聪明则反见其愚,卓大人这句话实在说得很不得礼,我相信赵大人逼着二殿下将我们叫来一定是出之你的建议,二位真正的用心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一来……” 赵霆连忙道: “凌夫人不要乱猜,相请各位乃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少夫全无关系。” 雷始平眼珠一转,刚要开口,忽然桌下有人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审度方向,这该是二王子所为,乃摇头正色道: “殿下,你我立场不同,你无权阻止我说话。” 二王子颇为难堪地道: “在下并无此意。” 雷始平冷笑道: “那你就不必在桌子底下对我作暗示,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我把话说出来。” 二王子弄得更不好意思。 赵夫人突然道: “凌夫人,那一下是我踢的,你不要误会到舍弟身上去。” 雷始平颇感意外地道: “夫人为什么要替令弟担当呢?” 赵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没有替他担当,那一下暗示的确是我发出的,拙夫邀请各位前来是为了想与各位结识一番,倘蒙各位不弃,顺便也请赐教一下剑法,这是拙夫告诉我的理由,我相信这也是他唯一的理由,舍此而外,我不希望听见任何的话。” 雷始平顿了一顿才道: “夫人如此说,我就不便多言了,不过我们相信夫人一定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话!” 赵夫人庄容道: “是的!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赵霆神色微沉道: “夫人!既然你明白,倒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我希望你是真正的明白。” 赵夫人脸上毫无表情地道: “你一定要我说?” 赵霆与卓少夫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沉声道: “是的!我要你说!我要你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赵夫人凄然一叹道: “好吧!今天你带着小慧在外面遇上了凌大侠夫妇,因为你不认识他们,只以为是二弟门下谋士食客之流,可是你回来后见到少夫,才知道事态不比寻常,所以逼着二弟将他们请来……” 赵霆干笑一声道: “夫人这话太玄奇了,即使凌大侠伉俪真与老二有深切渊源,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赵夫人庄容道: “以凌大侠在江湖上的地位,假如为那一方所收用了,的确是一股很大的力量,我相信你与少夫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吧?” 赵霆呆了一呆。 卓少夫连忙道: “表嫂,这只是我一个人关心,与表哥全无相干。” 赵霆也吁了一口气道: “是啊,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赵夫人正色道: “既然与你不相干,你为什么要出头包揽闲事,将凌大侠等人请来。” 卓少夫道: “表哥是应我的要求,帮我证实一点事,七殿下对我已不感兴趣,为了将来的出路我颇有意投效二殿下,可是表哥不肯转达微忱,只答应代我将人邀来,由我自己出头表示。”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少夫!老七不要你了,我又怎会接受你,看来你必须另谋出路了,良禽择木而栖,希望你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 卓少夫淡淡一笑道: “殿下弃臣若敝屣,微臣那里还有更好的出路,看来只好在江湖上以寄此生了。” 二王子一敛笑容道: “你真认为我有希望?” 卓少夫道: “殿下得到凌大侠的支持,岂仅是有希望而已,简直可以说是九拿十稳。”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 “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与凌大也许攀上了一份交情,但是绝没有得到他的支持,他也不会在这方向支持,我所以说你仅管可以放心。” 卓少夫毫无表情地道: “是真的!那微臣就要替殿下担心了,以殿下一个人的力量来从事大业似乎太单薄了。”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 “我的力量也许是单薄,但我绝不担心,凌大侠不为我所用,也不会为别人所用,只要凌大侠不帮别人,我就不比别人差到那里。” 雷始平立刻接口道: “今天我们随殿下来见赵先生,也是为了声明这一点,我们是江湖人,绝不会插足廷争纠纷,也希望以后不再有人用这件事来麻烦我们。” 赵霆哈哈一笑道: “好了!事情都说开了,老二,我也借机会再声明一次,在继统的大业上,我也希望能以超然的身份,将来不管是谁登位,我只求一份宁静的生活,这一点你们总该答应吧。” 二王子微笑道: “元辉!你太客气了,将来也许我还要求你高抬贵手呢,” 赵霆脸色一沉道: “老二!你还在怀疑我?” 二王子笑道: “兄弟不敢,我只是说将来万一是别人继了大统,我一定在见逐之内,那时我希望你也念关亲戚的情分上,让我在府上托庇一下。” 赵夫人笑道: “二弟!你放心,元辉今天能庇护少夫,自然也不会把你蹁诸门外,就是他不答应,还有我这个姊姊在,我一定负责你的安全。” 二王子一拱手道: “谢谢大姊。” 赵小慧这时才噘着嘴道: “你们事情谈完了,该谈谈我的事吧。爸爸!这是你应承过的……” 赵霆眼珠一转道: “小妖怪,客人才来,席尚未终,你急什么,再说人家还不一定答应呢?” 赵小慧立刻鼓着嘴道: “不行!爸爸你说过的……” 赵霆微笑道: “你找我有什么用,该去求求凌大侠。” 凌云微愕道: “郡主有何指教?” 赵小慧拉着他的衣服道: “凌叔叔!你不要叫我郡主,我最讨厌这个称呼了,听爸爸说你是当世第一的剑客,我想跟你较量一下,你可不许推辞。” 凌云一愕,连忙道: “这可不敢从命。” 二王子笑道: “凌大侠,舍甥女的剑法虽不足登大雅之堂,但也下过几年苦功,你不妨指点她两手。” 凌云仍是摇头道: “这个在下确有不便之处,刀剑无眼,万一有所失闪……” 赵小慧立刻道: “凌叔叔,你不要担心伤了我,我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你,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伤不了我。” 雷始平忽而一笑道: “小妹妹,你既然一定打不过凌叔叔,何苦还要求跟他比剑呢?” 赵小慧笑道: “可是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受伤,比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凌叔叔,你肯不肯?” 凌云笑笑道: “不肯!假如我一定伤不了你,那比起来只有我受伤的可能,就变成我打不过你了。” 赵小慧急得连翻白眼。 二王子又道: “凌大侠,舍甥女身上穿了父王所赐的天蚕锦衣,能避刀剑,所以不怕受伤,你仅管放心赐教她几手好了。” 凌云仍是不肯答应。 二王子忽地笑道: “小慧,凌叔叔是一代名家,你要向他讨教,自然先得拿点本事出来,让他看看你是否够资格。” 赵小慧眨着眼道: “要怎么样才能够资格?” 二王子道: “先把你的剑法操演一遍,凌大侠法眼如电,他看出你还可以一教就用不着你请求。” 赵小慧立刻摇头道: “不行!我的剑法不成章次,一定要有对手才能施展发挥,光是我一个人练不出名堂的。” 二王子神色一动道: “哦!天下还有这种剑法,我全都没听说过,这样……你不妨另外找个人先练一下。” 赵小慧笑着道: “这倒行,我先找个人比比,等我打胜了,凌叔叔总不至于看不起我了。” 雷始平微笑道: “小妹妹,这个人只好找我了,凌叔叔的剑法虽然不错,他只是江湖上的高手,跟朝廷中的名家相比可差远了,像你的二舅舅,你的表叔,他们都比凌叔叔高明,你若能打败他们,凌叔叔就吓得不敢跟你比了,就是比也一定打不过你。” 二王子立刻道: “凌夫人,你这不是客气而骂人了,谁不知道凌大侠是天下第一流剑手。” 赵夫人也笑道: “凌夫人你谦虚可以,骗小孩子就不应该了,我们家这个小丫头是死心眼儿,她会把你的话认了真,那可就是害了她了。” 二王子接着道: “自从她知道我会剑术之后,真真假假已经找我比了几场,每次都把我逼得弃剑认输,因此我倒是希望凌大侠给她一点教训,否则她真会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了。” 赵小慧却哼了一声道: “二舅舅,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跟我比划时根本没有拿出全力,每次你都故意让我,所以我一点都不感激,而且也不想再找你了。” 二王子笑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拿出全力?” 赵小慧噘着嘴道: “我当然知道,是我老师说的。他曾经秘密观察过你,说你是个最狡猾的剑手,除了你自己之外,谁都无法知道你的剑法到了什么境界。” 二王子神色又是一动道: “你老师是谁?” 赵霆夫妇都用眼光阻止她说出来。 赵小慧却神秘地一笑道: “老师不准我说出来,就是说了,你也不会知道,老师是个无名无姓的怪人,不过他对剑法很有心得。” 二王子又问道: “那么他今天也会在暗中观察了?” 赵小慧摇头道: “没有,今天他不在家。” 二王子似乎有点失望。 卓少夫却对赵霆望了一眼,似乎有责怪之意。 赵霆装作没看见。 卓少夫想想道: “小慧!假如你有兴趣,表叔倒是愿意陪你练几招。” 赵霆连忙道: “少夫!你怎么也会听信小孩胡说八道,她才练了几天剑,如何能与你相较。” 卓少夫微微一笑道: “凌大侠的剑技高出我许多,你不禁止她向凌大侠讨教,何以单单看不起兄弟呢?” 赵霆讷讷道: “这……是因为我久仰凌大侠的盛名,想抛砖引玉,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卓少夫笑笑道: “高深的剑法一定要有相当的对手,才能见其精奥,假如小慧真是那样差劲的话,你这种作法不仅是侮辱了凌大侠,同时也会使你自己失望的。” 赵霆更没有话说了。 卓少夫却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道: “小慧,我也算是抛砖引玉,假如你能把我这个不成材的表叔打败了,凌大侠一定会不吝赐教的。” 赵霆还来不及阻止。 赵小慧已一下跳了出去,笑嘻嘻地道: “好极了,老师说您的剑法已臻传神之境,我早就想找你学习两手,可是你一向很少上门,难得今天有这个机会,不过您一定不能藏私,更不能客气。” 卓少夫微笑道: “不会的,表叔现在已经是亡命之徒,假如不拿出一点真才实学,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赵霆神色微变,却没有开口。 卓少夫慢慢地抽出长剑笑道: “小慧,你的剑呢?” 赵小慧一掀表襟,取出两柄银光闪闪的短剑,每柄只有尺余,还不及普通剑长的一半,分执双手笑道: “我早就带在身边了,表叔请赐教吧。” 卓少夫微怔道: “你就用这一对短剑?” 赵小慧笑着道: “不错,您别瞧着它短,用起来可并不吃亏,老师教我的剑法略异常理,武学说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用短剑对长剑,自然是居于险境,这样才能警惕自己,骄敌之心,以期死里求生,险中求胜。” 卓少夫一叹道: “高论,高论。本来我以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的,看了你这一对短剑后,全倒有点担心了,小慧动手的时候,你得手下留情,别叫我太难堪了。” 赵小慧笑道: “表叔太客气了。” 说完双剑一分,一前一后刺了出去,卓少夫平剑封开前一剑,赵小慧的第二剑已至,直刺他握剑的手腕。 卓少夫那一封只是守势,暗藏攻机,不想赵小慧来势太疾,根本不容他多作考虑,银光又至。 卓少夫本来想抽回剑去架开第二剑的,可是他手下一用劲,才知又上了大当,那两柄短剑的形式也十分怪异,剑尖微曲成波,剑托前弯倒像是两股钢叉,起先他并不知道有什么用,及至用力抽剑时,才意积到其中玄秘。 原来赵小慧手腕稍扭,利用弯出的剑托与波型的剑尖部份,刚好锁住了他的剑身,根本无法抽动。而另一剑却飞速剌到,看来除了撒手弃剑之外,别无良策。 然而第一个回合就脱手弃剑,这个人似乎丢得太大了,情急之下,他用力朝前一推,使剑身硬滑进去,虽然长剑仍为她锁住,却使手腕避开了一刺,跟着腾出另一只空手,双龙探珠,去挖她的眼睛。 动手比剑,却加进了拳脚的招式,这已经是武林大忌,可是赵小慧毕竟年纪太小,不知这是虚招,以为他认了真,连忙一缩脖子。 卓少夫利用这个机会,轻轻地抽回长剑,连退几步,脸上红红的。 赵小慧鼓着腮帮叫道: “表叔!您赖皮……” 赵夫人道: “表叔若是真的剜掉你的眼睛,自然是他赖皮,可是他只吓吓你谁知你沉不住气呢。” 赵小慧不服气道: “假如我不躲,岂不是被他抓着了。” 赵夫人叹道: “你真是傻孩子,表叔曾经是京师第一流高手,他真要剜你的眼珠,你还能躲得了。” 卓少夫红着脸道: “大嫂,你别在我脸上贴金了,我真没想到她的短剑如此古怪,要不是想出这个下流方法,恐怕第一招我就得弃剑认输。” 赵夫人微笑道: “少夫,你太客气了,一开始固然是你不小心,可是说你的功力,要振开她的锁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只是存心想给她一点教训而已。” 语毕又对赵小慧道: “你记住了,若没有充份把握,千万不可与对方贴身相搏,今天幸亏是遇见表叔,若是换了个真正的敌人,人家不会进攻你的眼睛了。” 赵小慧正要开口答辩。 赵夫人沉声道: “你又不肯虚心了,你以为仗着天蚕锦衣,人家伤不了你,设若表叔那一招改为用掌横切你的咽喉呢?你送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还不谢谢表叔的教诲。” 赵小慧只得一躬腰道: “谢谢表叔。” 卓少夫红着脸道: “惭愧!惭愧!我还该谢谢你呢。以后我对奇形怪状的兵器,也得提高警觉,不要轻易出招。” 赵小慧却又高兴地道: “表叔!我这两柄短剑的功用还不仅是锁拿对方的兵器,您要特别注意。” 卓少夫也笑笑道: “上一会当,学一次乖,我非把你这对兵刃上的功能弄清楚了,才敢跟你接触。” 赵小慧傲然道: “您不接触我的兵器,就无法知道它的功能,不过等您知道的时候就……” 卓少夫一笑道: “就来不及了。” 赵小慧想了一下才摇头道: “不!今天是练剑试招,谁也不想伤了谁,假如是真正拼命,那自然又当别沦。” 她说的是老实话。 卓少夫却异常难堪,照她的口气听来,假如真拼命起来,自己好像是一定会送命似的。 然而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又是他的晚辈,他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只好笑笑算了。 赵小慧手握双剑,再度展开攻势。 卓少夫也不敢像第一招那样大意了,运气如飞,进攻时守,而且攻多于守,为了避免剑身过份接触,他的攻守都出于极快的手法,略沾即收,而且用的都是剑尖,使得她无法锁拿。 可是他这份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赵小慧对用过一次的手法即不再使用,现在她专心在招式上求胜,两柄短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灵活已极。 第六十五章 盘根错节 卓少夫所使的大部份是易家剑法,但不时也渗进了一些特别的新招,也许是他自创的,也许是他吸收别家手法加以融会改进的,然配合之妙,运用之奇,已至不着痕迹的境界,看来他在这一段时间内的进境颇为可观。 凌云一面看,一面用自己作比较,他觉得要想胜过卓少夫也是在未定之数。 然而更令他惊的是赵小慧,这小女孩儿的成就简直令他不敢相信,她的剑术的确全无章法,却毫无紊乱之感,短剑翻飞,一枝用于招架,一枝相机进攻,招架时固然封死了对方的一切变化,进攻时往往都击中了对方的弱点,反言之,卓少夫的许多绝招都是自动撤回的,因为一出手,赵小慧已深悉其秘,将攻势压了下去,回攻一招,必然是对方剑力不及之处,而且攻守之间,为时极暂。 那就是说对方一招出来,她才因势制宜,作攻守的反应,这也见出她使用双剑及短刃之妙。 双剑可以同时动作,短刃利于快速之应,使力,更容易变招,总之她的两柄剑配合之也到了极点。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剑术,使用这种剑术,必须对剑中变化异常娴熟,才能顺手成招,因势为式。 假如她的剑术是有人教的,则此人之剑道已到了通神入化之境。 凌云不禁对她口中所说的那位老师怀着无上的敬意,虽然没有见面,他已心许此人为剑中之神…… 交手到了近四十招,卓少夫已渐有烦燥之状,因为他的招式没有一招可以运足的,有时已经十拿九稳可以奏效了,却必须撤回来去应付她的另一柄短剑以求自保。 胜负未分,高低已定,优劣尤明。 卓少夫知道这样拖下去,若不能出奇制胜,他就败定了。 仅管他把话说在前面,认定自己必败无疑,可是真叫他认输却又不大甘心,再者他度探了半天,并没有发现那短剑本身有什么奥妙,因此他决议心再冒险一下。 手腕一紧,连攻三剑,这三剑用力并不大,却招招使足,存心叫她再将兵刃锁住。 可是赵小慧并没有作锁拿的打算,只是顺理成章地架开了,更因为他这三剑的速度太快,使她来不及作趁机回攻的准备。 卓少夫试出赵小慧不再锁拿他的兵器了,心中大定,招式一变,第四剑凌空直刺,迳取前胸,刚好在她短剑的空隙中递了进去,取势极佳,凌云忍不住叫出好来。 赵小慧虽然濒临险招,却不慌不忙地闪身挫腰,双剑一分,右手以剑锁剑,左手反刺卓少夫的腿弯。 双手两枝剑几乎是同时动作。 卓少夫万想不到她运招如此神妙,要想抽剑去拨开她的攻招,才发现那枝长剑又被锁住了。 可是赵小慧攻来的那一剑既快且速,他只有一个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握剑的手一松,迅速抽身退后两步,然后笑道: “小慧,你真行,表叔只好认输了。” 赵小慧十分得意,将卓少夫的长剑一抛,丢回他的手中,然后向凌云笑道: “凌叔叔,你看我尚堪一教否?” 凌云竖起一个大拇指道: “那里!那里!你的剑法是可做我的老师了,我这几手实在不敢跟你比……” 赵小慧噘起嘴道: “凌叔叔,你又在骗人了,大家都说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不相信你会比表叔差……” 赵夫人却轻轻一叹道: “小丫头,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表叔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赵小慧不禁一怔。 赵夫人又道: “凌叔叔那一声好不是白叫的,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 赵小慧连忙低头一看,只见胸前衣服上印下一道淡淡的剑痕,因为她这件衣服可以避刃,所以只有一个浅纹,不禁红着脸叫道: “表叔!你是什么时候刺中我的?” 卓少夫微笑道: “我也不晓得,也许是无意间碰上去的吧,你杀得我躲命都来不及,那有精神去注意这些……” 赵夫人却一脸正色地道: “少夫!你是个长辈,怎么对小孩子说这种话,小慧是诚心向你求教。” 二王子双手一摊道: “卓大人可能是真的没有注意,他递出那一剑时,唯恐伤到小妹妹,所以手下极为小心,剑势只运到那个程度,小妹妹身上穿的又是一件刀剑不入的宝衣,轻触一下,也许双方都没有知觉。” 赵夫人瞥了他一眼道: “是吗?我倒觉得你们男人的秘密更多,今天我对你的认积比十几年更深。” 赵霆脸色微变道: “夫人!你怎说这种话,我们一向以诚相待,从没有一件事瞒过你。” 赵夫人淡淡一笑,含着无限凄凉地道: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今天对你非常陌生。” 卓少夫陪笑道: “这正是恩情弥笃的表现,夫妇之间的恩爱,建筑在相互的不了解中,这样双方才有互相探索的兴趣,反之如果一眼就把对方看透了,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凌大侠伉俪是举世皆知的恩爱侠侣,表嫂不妨问问她们两位的感觉。” 雷始平笑道: “这话很有道理,我对拙夫的了解固然不少,不了解之处更多,有很多时候,吓得我不敢再往深处探讨,因为我怕会变得不认识他了。” 赵夫人沉重地一叹道: “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无法真正了解的,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像一座矿山,不经开凿,始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即使挖了进去,仍然不知道更深处藏着什么?” 雷始平意味深长地道: “那就珍重已得的,寄望于未得的,这样可以使永远生活在希望中。” 赵夫人却摇摇头道: “我的看法不同,我只希望能只有已得的,不奢望于未得的,因为有的矿山中先开出来的是璨烂的金沙,挖得愈深,里面全是泥沙了。” 赵霆脸色一变,却没有表示什么。 二王子看他们神色不对,立起身来道: “兄弟想告退了。” 凌云也道: “我们也该告辞了,今日多蒙盛待。” 阴海棠却道: “帮主!我们还有一件事。” 凌云微异道: “什么事?” 阴海棠用手一比,做了个碗状。 雷始平立刻道: “原来是这点小事,我相信赵先生一定肯赏脸的。” 赵霆怔然问道: “凌夫人有何指教?” 雷始平微笑道: “不是指教是请求,丐帮有一名弟子,名叫林子久,据说托庇在府上。” 赵霆神色一变道: “没有这回事。舍下从不招留外人。” 凌云一怔道: “这是二殿下说的。” 赵霆脸色一沉,道: “老二!你说话要有根据。” 二王子闪闪眼笑道: “这名林子久是丐帮净衣门下弟子,早先为了刺探帮中叛徒消息,曾经假意追随管不死与言必中二人投身大内任东宫侍卫,最近才逃了出来,兄弟得到报告说他曾经投奔府上。” 赵霆怒声道: “老二!我不管你的闲事,你也别造谣生事来拖我下水,我家里没有留过外人,不相信的话,你仅管可以派人来搜查。” 二王子微笑道: “兄弟并不要找这个人,是凌大侠要找他,兄弟不过是告诉他一个消息而已。” 赵霆怒声道: “那你认定人是在我家中了?” 二王子微笑道: “元辉!我并没这个意思,也许是我手下人所报不实,我回去查查清楚再说。” 赵霆连忙道: “不!你现在就查查清楚,正好凌大侠也在这里,你可以带着他在我全家搜一遍,假如找出来,我愿意负任何责任,否则你就得对我有个交待。” 二王子目视凌云道: “凌大侠有何意见?” 凌云感到十分为难。 雷始平却笑道: “赵先生是信义君子,他说没有就一定没有,搜查之罪,我们万不敢当,只是此人关系丐帮极大,我们才动问一声,这当然要怪二殿下的消息不确,我们也问得冒昧,万望先生恕罪。” 赵霆听她这样说了,神情才好过一点,乃干笑道: “凌夫人说得太客气了,请得贤伉俪来,本想好好聚一下的,无奈二位来去匆匆,席未暇暖就要走了,尤其是未曾见识到凌大侠独步天下的剑法,实在遗憾得很。” 雷始平微笑道: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得不到林子久的消息,一时还不致离开京师,而且不日丐帮有一场聚会,到时希望各位都能拨足赐光。” 赵霆怔了一怔道: “贵帮有何盛会?” 雷始平笑道: “名义上是为本帮一名有功弟子举丧,实际上是借此机会,教大家了解一下丐帮的生活内情,赵先生请一定要赏光,赵夫人……” 赵霆连忙道: “贱内一向不出门……” 雷始平笑道: “赵夫人烹调圣手,敝帮有几样很想请她品味一下,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赵夫人笑笑道: “如此盛会,绿漪定然前来拜识。” 雷始平微笑道: “那就说定了,时间总在两三天内,届时敝帮由阴长老前来相请。” 阴海棠一笑道: “而且妾身还有一点私事想麻烦赵夫人,借邀客之便,再行禀告夫人。” 赵霆神色又是一变,赵夫人却笑道: “阴姑娘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尽力的,一定竭减效劳。” 阴海棠微笑道: “其实也是件小事,同时与妾身门下弟子有关,二殿下曾经告诉我说那林子久只可能落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府上,另一个地方妾身未便明言,但若得赵夫人鼎言为助,大概就不成问题了。” 赵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可是卓少夫轻轻地触了他一下,叫他不要开口,他居然也住了口。 于是二王子与凌云等四人同时都告辞出了厅门,赵夫人携着赵小慧坚持要送他们出大门,凌云等人苦辞未果,赵霆也帮着劝道: “夫人,你就不必多礼了,由我们送他也是一样,你如此拘礼,反而使客人心中不安。” 赵夫人冷冷地道: “我是非送不可,倒是你不必再送出去了,因为我有几句话想请教凌大侠,不希望你在旁边。” 赵霆神色一沉道: “夫人!你居然有事需要背着我。” 赵夫人也沉声道: “我不想背着你,不过为着免使你难堪,你还是不要在旁边的好。” 赵霆怫然道: “好!那我就失礼了,你送客人出去吧,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见不得人,但是我不当着客人的面闹笑话,凌大侠,再见,兄弟不送了。” 他拖着卓少夫冲冲地向旁边走去,赵夫人则默默地将四人送到门口,然后才低声向凌云道: “凌大侠,你看不出小女的剑术路数吧?” 凌云不知她何以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怔了一怔才道: “郡主的剑术不成章法,然招招精妙,显然受过名家指点,愚见好像是从形意门演化出来的。” 赵夫人点点头道: “不错!大侠法眼如电,既然知道出处,相信定有应付之策,现在请大侠才回答我一句话,假如有人较小女高明上两三倍,大侠能否胜过?” 凌云想了一下道: “这个在下很难答覆,不过在下曾经得扶桑剑士长谷一夫先生传授听风剑术,临机应变,也许可以自保……夫人因何有此一问?” 赵夫人神色一黯道: “假如大侠只靠着听风剑法的变化来应付,妾身觉得太冒险了,请大侠火速率领门下离开京师,也不必开什么大会了,贵帮门下子弟林子久,包在妾身肩上,至迟于明日这时候,可以回到丐帮。” 凌云又是一怔,赵夫人却急急地道: “妾身语尽于此,无论如何,祈求大侠能俯允所请,京师在近日内必有变故,妾身为息事宁人计,实在不想大侠牵涉在内。” 凌云犹在沉思,雷始平已代为答道: “多谢夫人指点,丐帮也不想在京师多惹事故,只要林子久能无恙归来,敝帮一定立刻离开,只是林子久身上……” 赵夫人立刻道: “我不知道林子久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但是那样东西尚未落入别人之手,可能是他藏在别的地方了,他回到贵帮后,一定会有结果的。” 雷始平神色微动道: “是的!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赵夫人目光转向二王子道: “二弟!今天你这一来,揭穿了许多不知道的事,请你相信我,姊姊总是姊姊,我不会帮别人的,不过最好你也暂时离开京师一下,而且为了万全计,你还是托庇在凌大侠的丐帮中。” 二王子神色镇定如恒,淡淡一笑道: “大姊!只要有你这句话,兄弟也安心了,对于你所说的一切,兄弟早有预闻,也作了适当的安排,你无须替我担心。” 赵夫人眉头一皱,低声道: “二弟!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于自信,我完全是爱惜你,虽然我过去没有表示支持你,但是我对你寄望最深,听我的话……” 二王子微笑道: “好吧!我答应你离开京师。” 赵夫人轻轻一叹,朝大家施了一礼,又牵着小慧的手进门去了,二王子却十分兴奋,跟着凌云等人出了大门,然后朝凌云道: “凌大侠!非常对不起,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你,你也不必离开京师了,三天之后,仙霞岭上的各大门派与七海剑派相约在居庸关外一决胜负,这一战之后,你我的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了。” 凌云神色一变道: “这是从那儿说起?” 二王子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各大门派齐集仙霞岭练剑,为的是对抗七海剑派,易娇容不是傻瓜,她怎会等你们准备完成后再求一战……” 凌云道: “这件事我怎么毫无知悉?” 二王子道: “那只怪你离得太远,他们无法与你连络,所以才选择在居庸关,盼望你能赶去会合。” 雷始平目注着他沉声道: “殿下,你真沉得住气,到现在才通知我们。” 二王子脸色微红道: “我也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本来我还不敢太确定,卓少大在舍姊夫家中出现,再加元辉今天的神态,使我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雷始平立刻问道: “赵霆与此事有关吗?” 二王子道: “原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卓少夫一来,与他就有关系了,你们最好也准备一下吧。” 雷始平想想又问道: “仙霞岭与我一直都保持连络,怎么这件事你会比我先知道?” 二王子道: “仙霞岭得到通知才能通知你们,我都是趁通知未发出前先得到急告,自然比你们快一点。” 雷始平冷笑道: “殿下在七海剑派中一定有人吧,而且那人一定是崆峒派的掌门赫连通。”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夫人怎么会想到是他?” 雷始平道: “江湖中只有这一家败类,当年为了利害所趋私通七海剑派,自然也可以为富贵所诱。” 二王子笑道: “凌夫人料事如神,这一次却错了,我在七海剑派中埋伏的人确是崆峒门下,不过却不是赫连通,他是一派掌门,可能会怯于威胁,却不会惑于富贵,因为他的江湖习气太重了,我的人是……” 雷始平抢着道: “那么是他的弟子东方未明。” 二王子点头道: “不错!东方未明根本就是我属下一个侍卫的儿子,他的父亲与赫连通是老朋友,利用这层关系才投到崆峒门下,而且崆峒与七海剑派互通声气,也是他的牵引之力,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授意。” 第六十六章 忠义无双 雷始平哼了一声道: “殿下的安排太周密了。” 二王子微笑道: “成大事者,必须顾全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点有关的地方,好在这件事对你们有益无害,我本来可以不说,可是为了敌怀同仇……” 雷始平尖声道: “你以为我们会帮你吗?” 二王子笑道: “二位不是帮我,而是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三天后那场会战看起来是各位与七海剑派之虞,可是七海剑派中有老七在内,各位如果胜了他,间接也是替我省了不少事,何况,我的问题还不仅于此,元辉与卓少夫勾结,其中还加了一个佟尼。” 凌云一惊道: “佟尼在驸马府中?” 二王子道: “我以为大侠已经想到了,林子久在赵家是千真万确的事,元辉突加否认,当然是因为佟尼之故,否则他用不着如此,这一点我虽是凭着猜测,却有着绝对把握,而且家姊也知道了,所以才负责放回林子久。” 凌云想想赵夫人适才的情形,自然也相信了,二王子又道: “我本来没把元辉这一帮人列入对象,可是从他结纳卓少夫,收容佟尼的情形看来,他的野心不小,老四收容司空南宫,背后不知还有谁在撑腰?” 雷始平冷笑道: “这对殿下说来都不足为患,殿下可以兵不血刃,将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 二王子淡淡地道: “这是怎么说呢?” 雷始平道: “七王子身入七海剑派,铁定是我们的敌人,赵霆收容佟尼,禁困住林子久,目的在玄功秘录的拓本,我们为了拯救林子久,势不免与之为敌,四王子收容司空南宫,而司空南宫与拙夫过节未了,尘战亦在所难免,看来殿下所担心的人,刚好全是我们的仇敌。” 二王子一笑道: “事实看来,的确如此,可是这些情势并不是我造成的,我无意借重各位……” 雷始平庄容道: “其实那些人真正的对象,都不是我们,只因为殿下与我们太接近了,所以他才找上我们。” 二王子正色道: “凌夫人言重了,在下结识凌大侠完全是一片敬意,假如夫人对我的用心怀疑,我只有一个方法自清,三天后我率领御林军马赶到居庸关外,正式利用官方的力量阻止那场私斗,相信他们都不敢与官军正面作对,过了那一关后,凌大侠自己再与他们作一了断。” 凌云摇摇头道: “殿下不可如此。” 二王子道: “非此我无以自明,我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愿在大侠心中存有一丝芥蒂。” 凌云拱拱手叹道: “殿下相知之情,凌某永志难忘,人之结交在心,只要彼此问心无愧,殿下何必介怀他人作何想法,七海剑派一天不瓦解,兄弟身上的责任一天不得松懈,殿下还是让我们早日解决算了。” 二王子也动容地道: “谢谢凌大侠,这件事我本不宜插手,但我绝不置身事外,大侠那天只须了结本身过节,凡是因我而起的题外节枝,我一概自行担当。” 凌云沉思片刻才拱手道: “就是这么说了,殿下有事请便吧,兄弟也要赶去处理一下私务。” 二王子想了一想,道: “兄弟有一件事要奉告大侠,赵霆手中可能还掌有一个高手,这人的剑术极精。” 凌云道: “兄弟知道,赵小慧的剑法就是那人教的。” 二王子道: “兄弟曾经多方探听此人的真相,却一直未获结果,好像此人颇有意与大侠一搏,大侠对此应该在心理上作个准备。” 凌云点点头道: “兄弟也想到这一点了,而且令亲今日邀宴我们,可能还是这个人的意思,他原来打算在今天找兄弟一决的,不知为了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二王子抱拳道: “京师乃卧此藏龙之地,各大廷臣家中多半延揽有一二武林奇人,在下有的知道,有的不,不过兄弟担保在一两天内,打听出这个人的来龙去脉,通知凌兄,使凌兄有个准备。” 雷始平笑笑道: “这一点不劳殿下烦心,我们自己有办法找出这个人来,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帮个忙,今天晚上请殿下在附马府外相候,我准备与阴长老一探驸马府。” 二王子眉头一皱道: “凌夫人!这件事可造次不得。” 雷始平道: “我们并不要殿下出手,只请殿下作个见证,有阴长老在,相信令亲不敢怎么样的。” 二王子目视阴海棠笑道: “我倒忘了元辉有把柄抓在阴姑娘手中,今天他与家姊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阴姑娘若是把他上书寓的内情张扬出来,定能叫他无法在京师立足,今天晚上在下一定恭陪。” 雷始平道: “好!我们三更在东墙外见。” 二王子含笑点头,迳自去了,凌云一皱眉道: “始平,我觉得事情不太妥当,要知道这是京师,私闯朝臣府第,闹开来可不是好玩的。” 雷始平笑道: “所以我要把二王子拖在一起。” 凌云道: “我觉得无此必要,管他那个人是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何苦多此一举呢。” 雷始平正色道: “我并不是为了找那个人而去的,林子久陷身府中,我们不走一趟,恐怕他无法安然退出,你别以为公主作了保证就可以放心了,照我的猜想他们两口子此刻恐怕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呢,人在他们家中,照理可以马上放出来,为什么要等明天呢?” 凌云沉吟不语,阴海棠道: “属下认为夫人的决策无差,林子久是净衣门中弟子,属下有责任救他出来,而且属下更担心的是玄功秘录的拓本,看情形他们还没有得手,那也许是林子久藏了起来,他们为了逼他说出藏处,一定加以严刑,此事实刻不容缓。” 凌云一怔道: “那我也有责任,晚上我也参加。” 雷始平急急地摇头道: “你不行,而且你得赶快带领门下离开,先到居庸关去布置一切,假如二王子的消息不错,李飞虹应该在半路遇上他们。” 凌云不解道: “为什么今晚我不能参加呢?” 雷始平道: “今天我们是冒险行事,你在外面,他们有所顾忌,假如你也去了,他们很可能会恼羞成怒,来个一网打尽,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云叹了一口气道: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我真后悔这次京师之行。” 雷始平笑道: “现在后悔不是迟了吗,你若是怕事,在武当后山就不该与我成婚,那你今天还是在山上做个全真道士,这些事就找不到你头上了。” 凌云默默无语,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到达分岔口,雷始平道: “我与阴长老不出城了,你一个人到芦沟桥外的枣树林去将全帮弟子都带走吧。” 凌云答应着分手走去,行了一阵,只见岳镇江伴着李飞虹匆匆而来,见到之后,李飞虹立刻行礼道: “参见帮主,属下有急事待禀,故而等不得帮主回来。” 凌云摆手叫她起来道: “我都知道了,七海剑派提前邀斗,你在什么地方碰到他们的?” 李飞虹一怔道: “在浙皖边界碰到了点苍掌门徐晚翠,他们正沿途北上,属下急忙又赶回来禀示帮主。” 凌云道: “你们立刻率领全体弟子到居庸关外与各大门派会合,叫他们安心等候,到时我自然会去的。” 李飞虹听他说出居庸关的名称,不禁失色道: “帮主是怎么知道的,仙霞岭上诸人唯恐找不到帮主,叫属下昼夜兼程赶回请示,不想帮主早已得信了。” 凌云一叹道: “我们的一切俱在人家算计中,什么事能瞒得了人,你叫大家放心好了。” 岳镇江道: “各家掌门人都很着急,想与帮主先碰个面,会商一下应付的对策。” 凌云道: “其实那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现在的局势不仅是我们与七海剑派之争,其间辗转牵涉,内情极为繁杂,我一时也无法说得明白,你们先去准备吧,我仅量提早到达,跟他们会晤,不过丐帮门下必须立刻撤走,岳长老有铁钵令在手,盼即宣令行动。” 岳镇江恭身道: “是!属下这就去,帮主……” 凌云道: “今天晚上我有事。” 李飞虹道: “是否需要属下追随帮主?” 凌云了一下道: “也好,岳长老一个人足可负责撤退的事,你跟着我执行任务吧,岳长老请先退。” 岳镇江行礼作别而去,凌云带着李飞虹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询问了一些她与各大门派见面的情形,却也没有更多的了解,挨到天交二鼓,他们又利用黑处掩蔽身形,慢慢向驸马府进发,走到西边的院墙外,刚好是三更。 凌云郑重的嘱咐道: “你守在这里,不管里面有什么响动,都不许进来,假如天明还不见我出来,你立刻去通知岳长老,叫他转告各大门派迅速分散,不必赴约了。” 李飞虹自然不敢违拗帮主的命令,心中虽然不放心,口中只有唯唯答应,凌云把话交代过了,正想从墙头上翻进去,却不想墙上先冒出了一个人头低声道: “凌大侠,请那位女英雄一起进来吧,她这身装束在此地,被巡夜的官人发现了,反而容易引起麻烦。” 凌云倒是一惊,借着远处射来的灯光一看,模糊能辨出那是方今长公主——此处的女主人赵绿漪,立刻觉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赵绿漪又低声道: “凌大侠你来得正好,否则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凌云犹在发怔,赵绿漪已连声催促他进去,反正已经被人发现了,凌云只好一硬头皮,随着赵绿漪的指点翻进墙里,同时把李飞虹也叫了进去。 在墙下立足后,他见赵绿漪一身短装,黑巾束头,腰下佩着武器,神色又是一变道: “公主!府上出了事吗?” 赵绿漪黯然地道: “还没有,不过马上就要出事了,我嫁了十几年的丈夫,今天才算看清他的真面目。” 凌云愕然道: “赵先生怎么样了?” 赵绿漪低声道: “没有什么,只是被二弟料中了。” 凌云默然了,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赵绿漪轻叹道: “据我所知,贵帮的林子久确在寒舍,可是拙夫矢口否认,我也不好意思拆他的台,等你们看走后,我去向他理论,谁知他在我面前仍不肯承认,而且跟我吵了起来,我愤然离开了他,二弟又偷偷在我房中等我……” 凌云一惊道: “二殿下也没有回去?” 赵绿漪凝重地道: “二弟是来通知我尊夫人今夜的计划,要求我协助,因为现在寒舍戒备重重,没有我的帮助,他们绝对无法偷进来,二弟受了尊夫人的邀请,既不好意思拒绝,又不能说出困难,而招致尊夫人的误会。” 凌云讪然道: “拙荆实在是胡闹,我本来不赞成的。” 赵绿漪摇摇头道: “凌夫人此举帮了我很大的忙,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不足与拙夫对抗,何况他身边还有着好几个高手,假如我闹开了,他们很可能先杀了我。” 凌云低声道: “赵先生不至于如此吧?” 赵绿漪悲哀地道: “一个人为利欲薰心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多年来,他假装清高,矫情做作,我都忍受了下来了,可是这一次我绝不能再饶恕他了。” 凌云想想又道: “赵先生究竟对你作过什么表示?” 赵绿漪叹道: “没有,他什么都瞒着我,假如不是二弟告诉我,我根本不知佟太傅也藏匿在此地,他招亡纳叛,用心极明,我也用不着再找证据了,现在二弟已与尊夫人等会合,由小慧带着到密室去了,我们也快去吧。” 凌云点点头,随着她在阴影中前进,同时问道: “公主何以知道在下会来的?” 赵绿漪道: “我不知道,只是凭着猜测,我想大侠伉俪情深,一定不放心尊夫人单身涉险,所以在这里等等看,想不到果然被我等着了,尊夫人真是好福气,假如拙夫对我能有大侠一半情意,他任何行动,我都会支持他的,因为我毕竟是个女人,我的一辈子必须要找个归宿,一个好丈夫是最理想的归宿,可是元辉他……” 凌云只得安慰道: “赵先生对公主很是尊敬的。” 赵绿漪冷笑道: “那全是做给人家看的,背着我他什么坏事都干,上次偷偷溜到阴姑娘的书寓中去胡闹,我早就知道了,他也不怕我知道,今天日里他急成那个样子,主要是怕另外的一个人不高兴。” 凌云诧然道: “另外的一个人?是谁?” 赵绿漪默然片刻才道: “是小慧的师父。” 凌云不解道: “这是为什么呢?” 赵绿漪一叹道: “反正我也不怕大侠笑话,把家丑说出来,小慧的师父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扶桑人,名叫宫间纪子,我不知元辉从那儿延请来的,这个女人的剑术却是世间少有,元辉在第二年就跟她勾搭上了,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晓得了,只是装糊而已。一来我是不愿丑事张扬出去,伤了彼此的体面,更伤了堂上父亲的心,因为他们对元辉极为信任,再者我真怕这个女人,她万一变起脸来,我与小慧都难逃毒手,我不怕死,孩子却是无辜的,为了预防她,我也曾偷偷地勤练剑术,可是我生性太笨,跟那个女子比起来,我实在差多了。” 凌云惊道: “公主的剑技已臻上乘,难道还不如那个扶桑女子,那她的剑术究竟精到什么程度?” 赵绿漪叹道: “这个我可说不上来,反正我的剑法能有今天的程度,还是那女子教的,每当我学了两手精招,她不但立刻知道了,而且还指出我缺点,教我如何去改进,在国内,我实在找不出一个能胜过她的人了,所以我寄望于凌大侠,希望你能挫挫她的锐气。” 凌云沉吟道: “这个在下恐怕有负重望。” 赵绿漪连忙道: “我这个希望并无私心,对元辉,我已凉透了心,不指望他能回头了,只是元辉有今日之野心,多半还是受宫间纪子的影响,恐怕她想当皇后的心,比元辉想当皇帝还切,一个异邦女子存此居心,我实在觉得很可怕,因为我始终觉得她并非真心爱元辉,一旦元辉得志之后,也许她还会有更大的目的。” 凌云默然良久才道: “目前他们都在密室中吗?” 赵绿漪点头道: “是的,他们都在元辉的书室中,那地方除了小慧,连我也没有进去过,可是我知道元辉与宫间纪子平常都在那里幽会,今晚他们都集中在那里,也许是在向贵帮友林子久逼问玄功秘录拓本的下落。” 凌云一怔道: “那玄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赵绿漪道: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宫间纪子对这件事也很热心,说不定对她大有好处。” 正说之间,暗处忽然闪出两道人影,手执强弓喝问道: “是谁!快快报名。” 赵绿漪挺身出去答道: “是我。” 那是两名黑衣大汉,其中一个怔然道: “原来是公主,这么晚了,公主还没有安息。” 赵绿漪沉声道: “我倒是想安息,可是有人吵得我睡不着,你们都是饭桶,连个家都守不好。” 那大汉又是一怔道: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吵闹公主。” 赵绿漪手中的剑一举道: “我也希望知道是谁,我找到了那个人,再来告诉你们。” 那两名大汉又呆了一呆,才听懂她的话意,连忙惶恐地道: “奴才们该死,奴才马上就去搜索。” 赵绿漪冷笑道: “不敢当,你们都歇歇罢。” 那两名在立即像猫似的消失在黑暗中,身形奇速。绿漪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声道: “凌大侠看见了吧,这两人还是一般侍卫,再过去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防备得更为严密,外人想通过岂是容易的事。” 凌云一惊道: “那我们怎么过去呢?” 赵绿漪一声道: “我已经作了安排了,这些普通侍卫还肯听我指挥,秘室附近,全是元辉的心腹,连我也调不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诳走。” 凌云正待动问如何诳开守卫,猛然半空中冒出一道蓝色的流星火焰,赵绿漪连忙大声叫道: “西北关上有警,大家快去看看是什么事,即速回报。” 隐约的灯光中但见一条条人影向西北角上飞去,赵绿漪一招手道: “我们趁乱快走,二位跟着我。” 凌云和李飞虹不敢怠慢,在她后面急速地前行,走了一阵,来到一丛竹林前面,赵绿漪见林中有几个黑衣大汉倒在地下,轻声欢呼道: “尊夫人她们已经先过去了。” 赵绿漪道: “这是二弟的迷魂散,嗅入鼻中就会失去知觉,是我们与小慧定计,叫她相机使用。” 凌云不作声了,跟着她穿进竹林,走了一阵,才见一栋竹楼,建筑得十分典雅.楼上灯光隐约,人影幌动,且有金铁交触之声,好像有人在动手。 赵绿漪忙道: “他们已经冲突起来了。” 说着第一个跳上竹楼冲了进去,凌云跟着上前,李飞虹是第三个,当三人落地后,才见楼中站了好几个人,一个上身赤裸的中年汉子躺在中央,旁边放着一盆烈烈的红炭与两枚烧红的铁条,赵霆、佟尼、卓少夫与一个盛装高髻的中年女子,较赵绿漪略略年轻,容貌清丽,却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酷之态,她手中玩着两柄短剑,敲得叮叮作响,可是二王子与雷始平等人都不见。 赵霆朝三人打量一下略略变色道: “夫人!我知道你一定会约人前来的,没想到你居然把凌大侠引来了。” 凌云忍不住问道: “赵大人,拙荆……” 赵绿漪飞快地接口道: “凌夫人心思缜密,算定你们在此意图刑逼,果不出其所料。” 凌云本来想问雷始平等人下落的,听见赵绿漪的话才明白她的意思,二王子与雷始平等人一定尚未现身,所以对方尚未发现,自己当然无须说出因此跨前一步,朝地下那赤身汉子问道: “你可是林兄弟?” 那汉子已是遍体鳞伤,睁开无力的眼睛,看见凌云后,精神立刻一振,呻吟道: “属下林子久参见帮主。” 凌云见他一身的烙痕,不禁恻然道: “林兄弟受苦了。” 林子久喘息一阵才低声道: “属下还熬得住。” 凌云愤然抬头向赵霆道: “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霆微笑道: “这与兄弟无关,是佟太傅向他要点东西,他不肯说出来,太傅不得不用此手段。” 凌云满脸怒意,正想开口,林子久已叫道: “帮主!属下饱受摧残,命在旦夕,所以忍死须臾就是想把……” 第六十七章 英魂日远 凌云不等他说下去就问道: “玄功拓本是在你身上?” 林子久点点头,凌云又道: “有没有被人搜去?” 林子久摇摇头道: “没有,属下无意中发现衣中的拓本后,立即改藏到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 凌云沉声道: “好,你不必说出个地方。” 林子久喘着气道: “可是属下命若游丝,假如不趁现在告诉帮主,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凌云摇头道: “不必,我尽一切的努力保护你,万一我的能力不足,你就自己斟酌吧,丐帮已经决心不要那份玄功秘录了,只希望它不落入奸人之手。” 林子久睁大眼睛,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凌云一叹道: “兄弟!你为了那份秘录,才受了这么的折磨,可见它并不能为我们带来好处,我已经下令就是得到拓本,也要将它毁去,因为我不愿它再给丐帮带来灾害。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子久顿了一顿道: “属下不明白。” 凌云又是一叹道: “丐帮有今天这么大的成就,并非仗着铁钵令上的玄功,可是丐帮今天受到今日的灾难,却完全因玄功秘录所致,兄弟!你现在懂了吗?” 林子久沉思片刻才激动地道: “属下懂了,早知如此,属下早就应该立刻将它毁了的。” 佟尼冷笑道: “你现在想毁也太迟了。” 林子久沉声道: “不迟!拓本在一个最秘密的地方,我不说出来谁也无法找到。” 佟尼沉声道: “你不说行吗?你别以为这姓凌的小子来能救得了你,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说着移身前来,凌云撤出长剑一封喝道: “滚回去!” 佟尼冷笑不理,那手执双剑的女子突然长身向凌云扑到,双剑分刺,动作十分迅速,出招尤为凌厉。 凌云横剑相迎,赵绿漪急声叫道: “凌大侠小心,她剑上淬过毒,千万不能沾及肌肤。” 凌云推出那招轻云出岫,算计着可以削断对方一只手腕,可是自己肩头却难免为另一剑扫中,正奇怪对方何以出此笨招,闻言才知端由,本能的收剑退后两步,避过锐锋,佟尼趁机会已逼近林子久的身边。 林子久忽然奋力一滚到盆子前面,伸手一推炽红的火盆,将里面的热炭往佟尼身上泼去。 佟尼没料到他会使出这一手,抽身让步,躲得很快,身上已被几块热炭沾上,贴衣燃烧起来,连忙用手拍抖,可是他身上穿的是单薄的绸袍,炭火早已烧穿了好几个破洞,连里面的皮肉也炙伤了。 他又气又怒大喝一声,伸手向林子久的颈子劈去,卓少夫却叫道: “太傅!使不得,要留活口。” 佟尼及时发觉抽回手掌,林子久朝他狞笑一声,翻身又是一滚,竟然将头仰进泼翻的炽炭中。 卓少夫又叫道: “不好!他要寻死。” 赶上前伸手拖住他的双腿,将他拉了出来,可是林子久双手抓了一把热炭,卓少夫以为他要用炭丢过来,将他拉离炭堆后,立刻放手跑过一边。 林子久的双手都被炭火烧得吱吱直响烟青真冒,可是他仿佛不知道痛苦,仍是紧握不放。 凌云见状心中大为不忍,连忙上前道: “林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把炭丢了。” 林子久一松手,将炭抛下,伸着一对烧得乌黑的手掌,得意地大笑道: “帮主!属下已经将拓本毁掉了。” 凌云一怔道: “你说什么?” 林子久的头上短发已被炭火焚,头皮也烧起许多焦泡,面目上全是痕,可是他的精神却十分振奋,以惨厉的声音笑道: “属下见到拓本之后,心知无力保全,故而将拓本用一种药水,一半抄在脸颊上,一半抄在双手上,这种药水干后无形无迹,必须用明矾水洗濯后才会现形,属下抄录完毕后,立即将拓本烧毁,本来想将这份唯一的拓本交回给帮主,方才得帮主的指令后,属下已如命将之毁灭。” 凌云不过一怔,佟尼已惊叫道: “难怪刚才要烙他脸上时,他左闪右避,烙他的身上他倒不在乎。” 林子久大笑道: “不错!未得帮主指令前,我拼死也要把秘笈交回帮中,所以不让你毁掉,现已得到帮主的指令,我自己也会毁掉它,用不着你动手。” 佟尼怔然无语,凌云却怜惜的蹲下去,握住他拓焦的手掌道: “好兄弟!做得好!阴长经已经加升你为八结的长老,命你统率游方与星相两门……” 林子久凄然一笑道: “多谢帮主及阴长老厚爱,只怕属下无法领受这份殊荣,无命继续追随效忠了。”凌云不觉一震,林子久的双目已垂,嘴角还是带着那份凄凉的笑意,却已吐出最后的一口气。 一个人的忍受是有限度的,先前为了保存玄功秘录,他完全是凭坚强的意志在支持着,咬牙接受惨酷的炮烙之刑,等凌云出现之后,他又连地受了两次火烙,秘录被毁,他觉得责任已尽,意志一松,生命随即离体而去。 凌云连叫了两声,林子久都不答应,李飞虹含泪上前道: “帮主!林长老已经去了。” 凌云将林子久的手放下,愤然起立道: “赵大人!这事情发生在你家中,你怎么交待?” 赵霆见夺取秘录之事已成泡影,倒是不想过份开罪凌云乃笑了一下道: “佟太傅说那份玄功秘录可以挽救东宫太子的性命,敝人谋国之忠,才帮他一个小忙,对于贵属下只用一点轻刑,并无致命之虑,贵属下之死完全是为了他要毁坏秘录,自焚面目手掌之故。” 凌云冷笑道: “大人说得真轻松。” 赵霆继续笑道: “诸王子竟绝不已,都为得知太子寿命不永,敝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国家计,凌大侠体察敝人用心无他,想必能够原谅敝人之所为。” 凌云被他用话一挤,倒是无以回答,赵绿漪却突然道: “元辉!你说得太好听了,你真的为了太子而……” 赵霆脸色一沉道: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绿漪也沉下脸道: “我怀疑你的用心,即使你确是为了太子而想取得玄功秘录,也不是为了国家而如此做的,你只是想掌握着他的生死,等他登基之后,逼他禅位。” 赵霆哈哈一声干笑道: “倒底是妇人之见,你有那么多的兄弟,禅位也轮不到我身上。” 赵绿漪冷笑一声道: “等到你掀翻真正面目逼宫禅位时,恐怕只有那一个兄弟是活的,你大可以利用为国为群的大题目,将我及其他那些野心的兄弟先期铲除。” 赵霆脸色一变: “夫人!这是你说的话?” 赵绿漪大声道: “不错!这是你的居心,否则你口口声声说不沾闲事,却招了这些谋士剑客在家干什么?” 赵霆又顿了一顿,然后才哈哈大笑道: “夫人!你既然都想到了,我也干脆认了吧,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的那些兄弟闹得太不像话了,有得他们闹的,我干吗不参加一份。” 赵绿漪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霆却得意地朝凌云道: “凌大侠,你是个江湖人,而且发誓不现廷争,敝人把话说明了,可以不管了吧。” 凌云庄容道: “不错!你谋篡王位之事我可以不管,可是我这死的兄弟却不能不理。” 赵霆微笑道: “我们犯不上结怨江湖,徒增纷扰。” 那中年女子突地脸色一沉道: “不怕成大事业者不怕麻烦,对于任何一个可能成为阻碍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你不肯动手,我来代劳好了。” 凌云向她瞟了一眼沉声喝道: “你就是宫间纪子?” 中年女子冷冷地道: “不错!听说我们到中原来几个扶桑剑士多半是死在你手中的,而且那个该杀的死瞎子长谷一夫还把听风剑的诀言传了给你,我早就想找你了,难得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 凌云没想到李飞虹会抢先出手的,欲待喝止已是不及,但见李飞虹空着双手,直向宫间纪子扑去。 宫间纪子脸上仍是带着冷笑,挥动一支剑对她的手上削去,李飞虹不避不惧,反而伸开手指去反握她的剑,两下一交触,但闻铮然一声,李飞虹居然用一只肉掌捉住那柄毒剑,硬生生拗断了下来,宫间纪子不由一怔,佟尼却失声叫道: “玄玉归真,这个女花子也会玄功了。” 宫间纪子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偏过头问道: “什么叫玄玉归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玄功?” 佟尼却紧张地道: “你看她的手。” 李飞虹手中仍握着那半截断剑,被灰泥掩盖的手腕忽然变得像玉一般的洁白,也发出玉一样的光辉。 佟尼继续道: “这是玄功秘录的第九重境界,练到这个程度,可以使双手坚硬如玉,一般利器难伤,你淬过剧毒的宝剑也伤不了她,这是玄门外功的最高境界。” 宫间纪子冷笑一声道: “看样子那册玄功秘录倒真是稀世奇珍,难怪你对它那么感兴趣。” 佟尼一脸惋惜之色道: “玄功秘录共有十七重境,前九重是外门功夫,后七重是内家境界,最后一重返朴归真是内外交流的诀要,人若能练到那个程度,则可以永生不死,成就金刚不坏之身,真可惜现在谁也得不到了。” 宫间纪子脸色一沉道: “现在失悔不是太迟了吗?早听我的话,或许还有办法,都是你自作聪明,要将这个姓凌的引进来,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佟尼皱着眉道: “你对中国的江湖人太不了解了,丐帮门下弟子都是硬骨头,你那一套更行不通,我本来以为他见到本门帮主后,会说出秘录藏处的……” 宫间纪子冷笑道: “可是结果呢?” 佟尼道: “我的算计并没有错,事实上他已准备说出来了,都是这混帐小子拦住他,逼他走上绝路。” 凌云正色道: “玄功秘录本是丐帮之物,你们居心不善,妄图掠夺,才逼得他自绝以殉,我还要找你们算帐呢,你们竟然有脸来怪我。” 佟尼长叹一声道: “人已经死了,秘录也毁了,再说有什么用呢,姓凌的,你若是懂事的,乖乖把死人带走,要是你不服气,随便你提出条件,老夫总接着。” 凌云怒声道: “没什么条件,你们对死者作何交代?” 佟尼冷然道: “他是自杀的,难道要我们偿命不成?” 李飞虹大声道: “当然要你们偿命,若不是你们逼着他,他怎么会死?” 赵霆却笑笑道: “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只想得到玄功秘录,并不想要他的命,假如你们不来,他一定好好地活着,就是想死我们也不会答应,因此对于他的死,你们自己该负更大的责任,至于玄功秘录被毁。原是凌大侠的授意,自然更怪不到我们头上,凌大侠,你是个讲理的人,只要你能提出正当的理由,赵某人甘心认罪。” 凌去不禁一瑕,他的口才原本迟钝,居然被他一片歪理塞住了嘴,无以为答,李飞虹也不善于辞令,所以两人相视无语,赵绿漪忍不住想开口,赵霆却冷笑一声道: “夫人!你我的问题属于私事,用不着求外人来解决,再说凌大侠说过不理廷争之事,他也不会为你来拼命吧。” 赵绿漪仅只一呆,凌云却歉然地道: “公主!很对不起!你们夫妇不和牵涉到廷位之争,在下已曾发誓不介入,因此实在爱莫能助,不过看情形,你在这里也耽不下去了,在下可以负责保护公主离开,将你送到令弟那儿去。” 赵绿漪苦笑一声道: “这是我的家,离开这儿,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而且他们肯放我离开吗?” 凌云庄容道: “这个在下可以负责。” 赵霆哈哈一笑道: “凌大侠,不用你负责,绿漪要走我绝不会拦她,她不走我也会让她的,今天我表明了心迹,我们已无法共处,这座宅第是你父亲赐的,我也不想沾你的光,绿漪!我看你不必走,还是我走吧。” 赵绿漪沉声道: “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赵霆微笑道: “这个你放心,我在外面秘筑香巢,你那些宝贝兄弟都知道的,我可以走的地方太多了,在你父亲面前我也不怕你去告状,因为你根本到不了他的身边,我不拦你,你那些兄弟也不会让你去,我手中掌握着许多证据,抖开来大家都没有好处,首先你那个多恙的父亲就会活活气死,那样一来,对我反而有好处。” 赵绿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赵霆微笑道: “所以你若是聪明的,最好还是乖乖地留在此地,在各凭本事去争逐一番,万一我成功了,你多少也可以捞个名份,即使我失败了,你那些兄弟也不会亏待你的,算来算去,你的好处最大,假如你冒昧地到老头子那儿去一抖出来,说不定还会便宜了别人,那可是得不偿失,你说是吗?” 赵绿漪咬着嘴唇,默然良久才道: “你说得对,父王多病之身,受不得刺激,他活着一天,你们都还有点顾忌,他老人家一旦驾崩,你更可以无法无天了,你放心好了,父王那儿我一个字都不说。” 赵霆大笑道: “其实你说了对我只有好处,目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应变的措施,你的几个兄弟还在捉摸中,我对你提出警告完全是为你好,因为是怕你不明不白地死在你兄弟的手里,我们夫妇多年,我对你到底还有点感情。” 赵绿漪冷笑道: “你别口蜜腹剑了,你跟宫间纪子的偷偷摸摸的那一手还以为我不知道,我也晓得你目前的准备比谁都充足,只是怕我张场出来,你纵然能取得王位,也无以塞天下芸芸之口。” 赵霆脸色一变道: “你既然都清楚了,大可以到你老子那儿告我一状呀。” 赵绿漪冷笑道: “你心中巴不得我如此,所以你才假心假意对我提出警告,想诱使我上当,我偏不叫你如意,我那些兄弟纵然不成器,倒底是我的同胞手足,我会忍住这口气,给他们一个充分的准备时间,而且经此一来,他们说不定会化除成见,先集中力量来对付你。” 赵霆傲然地道: “我不在乎,目前我手中掌握着的都是天下文武两者的精英,把你那些脓胞兄弟集在一起,我更可以省点事,夫人!我要走了,你瞧着办吧。” 说着朝佟尼等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离去,宫间纪子却摇摇头道: “等一下,我有点事未了。” 赵霆一皱眉问道: “纪子!我们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待办。” 宫间纪子目注李飞虹道: “我的事更重要,那两柄剑是我费尽心力淬制而成那能如此轻易毁了。” 赵霆急道: “一柄剑算得了什么?” 宫间纪子一瞪眼道: “算不了什么?不靠我这柄毒剑,你用什么去跟人家争天下?” 赵霆不由一呆,佟尼连忙道: “玄玉归真会者无多,而且她是丐帮中人,不会与我们做对的。” 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可不这样想,能够有一个人,就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不把这个叫化婆收拾下来,我对自己的信心就起了怀疑,你们还能指望我吗?” 赵霆想想道: “你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根本不怕你。” 宫间纪子怒声道: “你为什么不闭上嘴乖乖地看着。” 说完又对李飞虹叫道: “贼婆娘,你有本事再把我这支剑毁了,我就真正服你了。” 李飞虹闻言手握断剑,向她逼近一步,凌云忙道: “李长老,让我来对付她。” 李飞虹摇摇头道: “不!帮主千万不可冒险,属下无畏于她的毒剑,相信足可自保。” 宫间纪子已迅速刺出一剑,李飞虹就用那半尺来长的断剑迎上去,可是宫间纪子这一次乃是虚招,手腕一翻,剑招突变,向上挑去,刺向李飞虹的眼睛,由于她的动作太快了,李飞虹想躲都来不及,万分无奈中,将剑往上一送,迳刺她的腰间,存心来个同归于尽。 宫间纪子似乎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法,眼看着只有一两寸就可以刺瞎对方的眼睛,才只好放弃先机,临时抽身撤招,退后一步,李飞虹不肯放弃良机,另一只空手猛地翻上,将她的单剑又抓在手中。 宫间纪子脸容失色,不敢使力夺剑,她怕李飞虹趁机将这柄剑也拗了,李飞虹将手往回一拿道: “拿过来。” 宫间纪子应声放手,让她把剑夺去而且还退了两步冷笑道: “给你好了,只怕你拿着烫手。” 李飞虹见对方居然轻易地放弃了武器,还加上那句话,一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禁站在当场发怔,赵绿漪突然叫道: “李长老,快把剑丢掉。” 李飞虹应声将剑掷下,可是已经迟了一步,那柄剑中突然冒出一蓬红色的轻烟,带着异样的香味。 赵绿漪又叫道: “摒住呼吸,退出这间房子。” 说着自己已冲到门口,李飞虹与凌云也跟着退出来,宫间纪子却弯腰拾起宝剑笑道: “你们太紧张了,这剑上淬过毒,那雾都是唬人的玩意。” 卓少夫与佟尼也很紧张地想往外闯去,可是看见赵霆站在原地不动,才止住脚步,凌云怔然道: “公主!这是怎么合事?” 赵绿漪怔怔道: “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她的剑柄中另藏机关,能喷出致人死命的毒烟。” 宫间纪子笑道: “公主!你上了我的当了,这阵红色的烟雾并不含毒,只有一点令人暂时昏迷的迷香,我是防备有人偷盗我的剑,才作了这种预防措施,你招呼得虽然快,可是迟了一步,那个叫化婆不是已经中了迷吗?” 忽然李飞虹的身子摇摇晃晃,渐有不支之状,凌云伸手要去扶她,李飞虹忽的退后一步叫道: “帮主!不要过来,属下已经中毒了。” 第六十八章 落魂之奠 凌云奇道: “那烟雾不是无毒的吗?” 宫间纪子笑道: “不错烟雾的本身没有毒,只能使人暂时昏迷,她接触得最近,呼吸得也最多,神智受了影响,就无法再施展玄功了,玄功一散,她手中握着我的剑,中的毒开始起了作用,就会发作了。” 果然李飞虹的身子支持不住,双腿一屈,向地上跪去,同时伸出双手,以本能的动作想撑起来。 凌云见状却脸色大变,因为她的双手,已只剩几根白骨,顷刻之间,那皮肉不知消失到那里去了。 李飞虹自己仍不觉得,只是半撑在地上痛苦地道: “帮主!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身体累得厉害。” 凌云噙着眼泪低声道: “你休息一下,马上就会好的,我想替你解毒。” 李飞虹无力地摇摇头道: “等不及了,我全身都发麻,恐怕没多久了,帮主,今后您多保重,属下再也不能追随您左右,为您效忠了。” 凌云还想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见她脸上冒出一团轻淡的白雾,肌肉口鼻眼耳,像火阳下的冰块似的,慢慢地消失,最后只剩了一袭破衣掩着骸骨,一蓬乱发,堆在白色的骷髅上。 佟尼与卓少夫那样残忍的人,见了李飞虹的死状后,也不禁骇然变色,只有宫间纪子含着冷酷的微笑,轻握着剑叶傲然道: “任你玄功盖世,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化为一堆白骨,凭此一柄利剑天下谁敢挡我!” 凌云抽出长剑,猛然跳起来叫道: “我就敢。” 剑风呼呼,片旋间已将龙虎风云恨天四式使了出来。 凌厉的剑气,加上他那柄斩金截铁,锋利无匹的巨阙宝剑, 只见一片剑影,罩向宫间纪子的身上。 宫间纪子徐步从容,利用手中的短剑,忽点忽拍,居然将那四式攻招一齐化开,而且用招十分精巧,两剑相触时,都是剑身与剑身平拍,不挨上他的剑锋。 凌云见恨天四式都被她破解了,对这个扶桑的女剑手倒是不敢轻视,手挺长剑,凝神而立,考虑着该用什么方法进攻。 宫间纪子按剑微笑道: “你还有什么精招,快使出来吧。我早就想会会你这朝野一致推崇的第一流高手。” 凌云沉思片刻,再用学自司空皇甫的易家剑法一试,可是他手才举起,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 “凌兄!请等一下。” 跟着一个全身穿黑的女子闪了进来,手挺长剑,朝宫间纪子一指道: “你别以为一枝毒剑就可以横行中华了,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多缠,三天以后,在居庸关外有一场武林盛会,到那个时候,我再找你决一生死。” 宫间纪子微微一怔道: “你是谁?” 佟尼立刻道: “这就是击败老夫的司空慕容。” 宫间纪子看了她一眼,居然收回毒剑道: “好!我也听说你很了不起,三天后,我们再碰头吧。” 凌云正待不依。 司空慕容已冷冷地道: “凌兄!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要紧,你赶快回到丐帮的集合地去,有更重大的事情等着你去解决呢。” 凌云立刻一震问道: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司空慕容冷笑道: “反正我不会骗你,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同时请你转告尊夫人一声,叫她小心一点,三天后居庸关之战,她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凌云莫明奇妙。 赵霆已与佟尼等人准备离去,赵绿漪才想起来雷始平二王子等人到现在还不见现身,连忙问道: “小姐你可曾见到凌夫人?我……”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凌夫人与令弟都为了一件急事离开了,你的女儿跟着令弟走了。” 赵绿漪一怔道: “走了,他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司空慕容道: “这可不清楚,不过郡主跟着令弟一定很安全,公主大可放心。” 赵绿漪急道: “我怎么能放心?” 司空慕容哼了一声道: “你既然这样疼她就不该叫她来做这种危险的事,你自以为很秘密,殊不知道你的丈夫早就安排好了圈套,着你去钻,假如不是令弟见机,及时将她带走,怕你会被逼得发疯。” 赵绿漪又是一怔。 赵霆等四人已急急地走了。 赵绿漪这才拖着司空慕容道: “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详细一点。” 司空慕容一摔袖子,脱开她的手道: “你丈夫早就明白你们母女两人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你会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你女儿去干。” 赵绿漪一怔道: “最危险的任务?” 司空慕容冷笑道: “是啊,你丈夫既然知道你一定会利用那条秘道去偷伺他的行动,自然也作了适当的安排,却没有想到你自己不在场,只由你的女儿带路。” 赵绿漪大急道: “这狠心的贼子,他对小慧怎么样?” 司空慕容笑道: “我不是说过她被令弟带走了吗?你还急些什么呢?令弟倒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深入未远,即已看出情形不对,连忙及时撤退,才没有上当。” 赵绿漪手按胸,吁了一口气道: “谢天谢地,总算上天保佑,不过二弟把小慧带到那儿去了呢?” 司空慕容道: “我想一定在他自己的邸府中,你快去看看吧,恐怕令弟也急着等你去商量大事。” 赵绿漪向二人点点头匆匆出门而去。 凌云莫明奇妙地对司空慕容道: “雷始平她们呢?” 司空慕容冷冷地道: “她跟阴海棠在暗中看了半天的热闹,林子久死后,她们也急急地走了。” 凌云不信道: “她们是目睹林子久死后才走的。”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 凌云摇头惑然道: “这我就不懂了。” 司空慕容道: “我也不懂,照她对你的感情来说,她眼见你身处危境,无论如何也不该走的,可是她居然走了,甚至于把你那忠心耿耿的下属阴海棠也催着走了,你见到她之后,不妨问问她,证明我没有造谣。” 凌云想了一下又道: “赵霆既然在秘道中留了埋伏,为什么始平她们还能够停在暗处偷看呢?” 司空慕容迟疑片旋才道: “赵霆留在秘道中埋伏的人是我父亲,照道理说他应该阻她们的,可是他装作不知道,听任她们通过,我也想不透这个道理。” 凌云又想开口问话。 司空慕容却抢着道: “假如你想问我父亲与赵霆是什么关系,我也无法回答,我在今天才见到父亲,对于他最近干些什么,我都不知道。” 凌云默然片刻才道: “丐帮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空慕容微笑道: “实在没有什么,可是我不这样说,你一定会跟那个东洋婆子拼命,以剑技而,她的确是一个劲敌,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只有用这个方法。” 凌云怫然道: “那本帮李长老的死就白白算了不成。” 司空慕容道: “你一定要找她拼,三天后还有机会,目前我希望你还是以大业为重,三天后与七海剑派那一战才是你真正的责任,否则你就对不起身上那枝金剑,更愧对你剑会盟主的身份。” 凌云默然了。 司空慕容又怅然地苦笑一声,低低地道: “凌兄,最近我变了很多,也许使你很失望,可是环境与遭遇逼得我很苦,希望你能谅解。” 凌云立刻道: “我明白,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纯洁的女孩子,假如不生错在一个家庭里,你会像一个仙女。” 司空慕容神色一动道: “是吗?你不认为我恶毒吗?” 凌云摇头道: “不!我始终不曾有这种想法。” 司空慕容又苦笑一声道: “假如我做出什么令你伤心的事,你也不会恨我吗?” 凌云诧然道: “我相信你不致于做出什么令我伤心的事。你也不是那种喜欢伤害别人的人。” 司空慕容默然低头,忽而天际闪过一道亮光,有一条暗绿色的光华掠过长空。 凌云一怔道: “这是丐帮的紫色信号,看来丐帮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 司空慕容忙道: “那你就快去吧,三天后在居庸关外见,除了七海剑派外,你不要管别的事。” 凌云道: “那个东洋的女人……” 司空慕容冷冷一笑道: “那是我的敌人,她正在研讨我的剑法,我也研讨她的剑法,目前我们都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她才退走了,留下三天的时间,大家作一番准备,三天后,我们才是决一生死的时候。” 说完也不等凌云的回音,身形一闪,穿出门外去了。 凌云怔了一怔,心中悬念丐帮倒底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虽然林子久与李飞虹的两具尸体都在这里。 可是他相信赵绿漪会妥善处理的,遂诚意正心的拜了一拜,出门匆匆地走了。 信号是在西北角上,他认准了方向,穿街越巷,急忙地向前奔走,走出城门后,却是一片荒野,他正踌躇。 “帮主!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凌云举目细看,才认出那是流莺部中的流妓水蜜桃,连忙问道: “倒底是为了什么?” 水蜜桃恭声道: “信号是岳长老发的。” 凌云道: “岳长老?他不是带人上居庸关去了吗?” 水蜜桃道: “不错,他原来已经准备动身,可是帮主夫人临时又以烂眼三传了一个消息给他,叫他率领全体弟子在前面关王庙聚齐。 不久之前,夫人与阴长老过去后,就命弟子在此等候帮主,究竟有什么事,属下也不清楚。” 凌云心中大是狐疑,却不再问什么,叫水蜜桃在前带路,匆匆向集合地点而去,走出三四里后,但见火把通明,丐帮的弟子都围聚在四周。 雷始平与全体长老都在中间一口大锅前肃立等候着。 凌云一进场,除了雷始平外,全部丐帮的部属都在岳镇江的领导下向他跪下,然后由岳镇江代表道: “黎承芳姊妹葬体已筹备完竣,她的遗体已分享十条恶狗,狗肉则煮熟在锅里,恭请帮主揭锅。” 凌云一怔道: “你放流星火炮就是为了这件事?” 雷始平含笑道: “是的,你先别问,把葬礼办完了再说。咦,你怎么-个人来了?李长老呢?” 凌云神色一暗道: “她死了。” 雷始平也是一怔,随即道: “是被人杀死的?” 凌云点点头道: “不错,她是被那个扶桑女子……” 雷始平用手一挥道: “那好,今晚这场葬礼算是祭奠三位丐帮烈士的英魂,你快开始吧。” 岳镇江膝行而前道: “请帮主揭锅。” 凌云木然地揭开锅盖,但锅中烧着熟腾腾的狗肉,冒出一阵香气,可是他想到这些狗曾经吃过黎承芳的尸体,不禁又有些恶心的感觉。 岳镇江站起来伸手在锅中捞起一条狗腿,双手捧着献给他,意思要他先吃一口,凌云接了过来问道: “狗身上那一部份最肥?” 岳镇江肃容道: “狗腿,所以才敬给帮主。” 凌云又问道: “那一部份最难下咽?” 岳镇江略有异色。 雷始平含笑代答道: “狗尾巴,那是狗身上最卑劣之物,狗尾最擅逢迎,却不是对叫化子摇。” 凌云点点头,将手中狗腿递给林玄鹤道: “令郎……” 林玄鹤莫明奇妙地接过狗腿,听见凌云开口,才黯然地道: “犬儿为本帮殉难之事,属下已听阴长老说过了,他总算没有辜负帮主的教训。” 凌云肃容道: “我没有教他什么,林兄弟节烈壮行,完全是长老诲育之功,所以长老该接受这份光荣。” 林玄鹤愕然正待推却,凌云飞快地伸手入锅,捞出一条狗尾,然后朗声道: “这场葬礼是为了表扬本帮三位英烈的弟子而行,黎姊妹与林兄弟的死难经过大家都知道了,李飞虹长老是不久以前殉难的……” 然后他将李飞虹死亡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才凄然道: “我身为帮主,眼看着这些忠义的兄弟姊妹一个个壮烈成仁,事前既未能加以援救,事后又未能立即替他们报仇,实在感到惭愧,所以我只配吃最卑劣的狗尾……” 不待众人反应,他已将狗尾塞进口中,咬了一段。 雷始平怔了怔道: “李长老之死实在出乎我的意外,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也该吃狗尾。” 说着将凌云手中的狗尾抢下咬了一口。 阴海棠接着抢了过去道: “属下难辞其咎。” 将剩余的狗尾全部塞入口中。 岳镇江默默捞起另一条狗尾,然后道: “依照等级,各人自己上来拿吧。” 林玄鹤将手中的狗腿丢回锅中,另取一条狗尾,其余各家长老分别上前将十狗尾取走了,后来的人见无狗尾可取,肃立在锅旁等候指示。 岳镇江看了众人一眼笑道: “也好!我们把规矩改一改,大家依照结数取食剩余部份,把最好的腿肉分给无结弟子享用。” 凌云微愕道: “我是引咎自责,你们可不必……” 岳镇江肃然道: “帮主有咎,属下等效忠不力,更难推辞责任,这是应该的。” 凌云不说话了,丐帮弟子依次上前,每人取了一块,将整锅狗肉全分光了回到原地坐下开始嚼食,可是每人都十分肃穆,众人进食只发出很轻微的声响。 一直等大家吃完了。 凌云才对雷始平道: “听说葬礼是你通知举行的,倒底是为了什么?” 雷始平道: “我们分手后,我对你的行动还是十分注意,所以叫水蜜桃暗中跟着你,听说你跟李长老留在城中不出去,我想到你一定是为着接应我们,我有充分的信心今晚可以救出林子久,取回玄功秘录,所以立刻着人通知岳长老,叫他筹备葬礼,一则庆功,一则致哀。” 凌云立刻道: “你们眼看着林子久就义的?” 雷始平道: “是的,我本来想进来抢救的,可是被阴长老拦住了,因为林子久的用意不是求死,他是利用那个方法告诉我们玄功秘录拓本的藏处。” 凌云一怔道: “拓本不是被他毁掉了吗?” 雷始平摇摇头。 阴海棠叹了一声道: “这是我们净衣门另一种报讯的暗号,他以身投火,以后再用手取火,都是有用意的。” 凌云忙问道: “什么用意?” 阴海棠道: “净衣门下弟子在京师有一个集合地点,在城西的火神庙,他以身投火,暗示拓本藏在火神庙中,最后用手抓火,暗示拓本藏在火神的手掌中,这个方法是我发明的,举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为防泄露,必须向我面告时,就成字条,秘藏在火神庙中,然后用手势暗示藏字条的地点。林子久以为帮主也知道这个方法,所以才拼着命打出手势,不想帮主并未会意,他只好编出那片谎言,骗得对方死心。” 凌云愕了愕才道: “那么你们取到秘录了?” 雷始平道: “是的,阴长老把这件事告诉我后,为了事关紧要,我们立刻往火神庙去一探究竟,果然在火神的手掌中取到了拓本。” 凌云沉吟不语。 雷始平又道: “你不要以为我们在危险关头撇下你不顾,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有危险。” 凌云问道: “你怎么知道呢?” 雷始平笑笑道: “有司空慕容在暗中保护着你,比什么都强,那里还有用得着我们呢。” 凌云一怔道: “你看见司空慕容了?” 雷始平轻声笑道: “她躲在暗中,我怎么看得见?” 凌云诧然道: “你没有见到她,怎么知道她在暗中?” 雷始平笑笑道: “何必要亲眼见到,从司空皇甫的消然退走,我就想到是她来了,否则谁有那么大的威风?” 凌云更为惊奇地道: “你也知道司空皇甫……” 雷始平点点头道: “不错,我们与二王子会合后,他告诉我说已与赵绿漪见面面,赵绿漪对她的丈夫也起了疑心,叫赵小慧带我们从秘道前去探视,我们进入秘道后,二王子立起惊觉,因为他发现有人在暗中埋伏,走了没多远,即有一个蒙面人暴起突袭,与二王子交手斗了几合,二人势均力敌,二王子叫我们撤退,我没有理他,跟阴长老继续前进,二王子即带着小慧先走了。” 凌云正要开口,雷始平笑着道: “你一定想问我们为什么不撤退,那么简单,因为我从那蒙面人的剑法中看出他是司空皇甫,我倒要试试他究竟有何企图。说也奇怪,司空皇甫逼走二王子后,本来想继续追我们的,可是不知怎么,他止步不前,而且将两旁埋伏的都撤走了,想起来还真危险,你知道两旁埋伏的是什么吗?” 凌云摇头道: “我怎么知道呢?”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火枪队,那是扶桑剑手从西洋带来的利器,据说用一根铁管,一头实以钢弹,一头灌上火药,点上火,一发就是一片,连铁板都可以打穿,赵霆是存心将我们收拾在那里的。” 凌云默然片刻才叹道: “你真能确定那是司空皇甫吗?” 雷始平笑道: “那还会假,凭他那手凌厉的易家剑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易家剑法的传人虽然很多,可是除了他之外,别人用不着把脸蒙起来。” 凌云沉思不语。雷始平却笑问道: “你见到司空慕容了吗?假如见到了,就证明我的判断完全正确。” 凌云点点头叹道: “见到了,她也告诉我司空皇甫与赵霆勾结一气,不过她不知道司空皇甫放你们是为了她的原故,她还以为司空皇甫别有居心呢?”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由此可见她的心计仍是不行,司空皇甫既然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一定是想在那个地方暗算我们,怎会临时改计呢?她没说与司空皇甫见过面呢?” 凌云摇摇头道: “没有,她不愿意再见到她的父亲。” 雷始平微笑道: “她就是愿意,司空皇甫也不敢跟她见面的,否则就用不着躲她了,司空慕容没跟你说别的吗?” 凌云道: “有的,她要我转告你……” 雷始平一怔道: “转告我?她有话为什么不自己我说?难道她自己不好意思见我吗?” 凌云一皱眉头道: “始平,你别打岔好不好,她叫我转告的话很奇怪,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难解的仇忿?” 雷始平笑笑道: “你先把她奇怪的话说出来听听。” 凌云道: “她要你小心一点,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不要参加三天以后的居庸关大会。” 雷始平神色一变道: “她这么说的?” 第六十九章 居庸大会 凌云道: “不错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雷始平默然片刻突地一笑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恨我先嫁给你,使她遗憾终身。” 凌云又是一皱眉。 雷始平笑着道: “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值得她恨的理由呢?” 凌云长叹一声。 雷始平似乎有意分散他的思想,连忙道: “阴长老,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我还没想到那册玄功秘录会有这么大的妙用,难怪会惹起别人的眼红了。” 阴海棠郑重地在袖中取出一幅绸绢,捧着递向凌云道: “帮主!这是玄功秘录拓本,幸而未落外人之手……” 凌云接了过来。 雷始平道: “打开看看,当初雷天化大哥在黄山传授我们的时候,叫我在内外两途择一而修,我选择了内功,结果一无所成,只记得了一些口诀,想不到李长老在短短的时间内,竟有那等成就。” 凌云一言不发,也不打开绸绢,迳自丢向炉下的火堆中,雷始平伸手要抢,却被凌云挡了。 一阵火花,一轻烟,薄薄的绸绢顷刻化为灰烬。 雷始平变色道: “你这是做什么。林子久牺牲一命才保全它,这种罕世未有的奇珍,你怎么将它毁了?” 凌云庄然道: “为了这本秘录,丐帮所死的岂止林子久一人,管不死、言必中以及那些叛帮的弟子,加上最后牺牲的李飞虹长老,莫不死在这本秘录上,丐帮若是想从此平安无事,最好还是毁了它。” 雷始平呆了一呆,才废然地抽回手。 凌云又举目回顾朗声道: “你们是否觉得我所为不当?” 岳镇江屈膝道: “帮主所为,正是属惠等欲为而不敢为之事,阴长老取回拓本后,已与属下商量措置它的办法,此事虽早已经帮主指示,可是属下等面对此重宝,数度皆踌躇而不瘊之再三,帮主之胸怀魄力,实非属下所能久。” 阴海棠也跪下道: “属下衷心支持帮主的明智之举。” 凌云轻叹了一声道: “你们起来,我很高兴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否则我只有自绝以谢。” 岳镇江起身道: “请帮主示知今后行动。” 凌云想想道: “派两个人到驸马府将李长老与林子久的遗骸取回来,其余的人全部开往居庸关赴约……” 岳镇江立刻恭身应命,与阴海棠两人调度分配行动方法与人选,因为水蜜桃去过驸马府。 阴海棠决定派她去收拾骸骨,可是找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行踪。 查大妈道: “水蜜桃领以狗肉后,随即到外围担任警戒守卫工作,也许她走远了去巡视了。” 阴海棠立刻派人展开搜索,却在旷地里找到了一堆白骨与一袭衣衫,那正是水蜜桃身上所着的。 凌云闻言去看了一下,恻然长叹道: “这与李长老的死状完全一样,定然是那个宫间纪子下的手。” 阴海棠愤形于色道: “这个东洋婆子我非要她碎尸千段不可,这是第三条人命债了。” 岳镇江却叹息道: “宫间纪子一定是在暗中窥探我们的动静,被水蜜桃发现了才遭受她的毒手,报仇的事我们自然不容辞,不过帮主若不将拓本焚毁,只怕被杀的还不止水蜜桃一人呢。” 阴海棠沉声道: “丐帮弟子为玄功秘录而死的可以到此为止了,三天后在居庸关上,或仍有死伤,不过那是为着复仇,此仇不复,我誓不为人!到时我第一个找她……” 凌云沉声道: “阴长老,你还认识我吗?” 阴海棠隍然道: “属下怎敢不认帮主。” 凌云庄容道: “好!那就请你记住,居庸关之会上,未得我同意,任何人不准私自出门。” 阴海棠低头道: “属下遵命。” 凌云回头望着发呆的雷始平道: “始平!你……” 雷始平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声道: “我当然去,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一个司空慕容还吓不倒我。” 凌云轻轻一叹,默然无语。浩大的行列像一条长蛇,慢慢地向前移动,顺着长城,往居庸关进发。 凌云与雷始平是在第二天傍晚到达居庸关的,打头的岳镇江已在凌晨抵达了,因此当他们走进预先布置好的会场时,各大剑派的掌门人及与会代表都已在场恭迎了。 大家都是仙霞岭论剑的旧识,只是凌云的身份不同了。仙霞岭上他虽然膺任剑会盟主,却比各家裳门人矮了一辈,仅管受人尊重,他还需要遵从武林礼数,不敢居长。 现在他却是势力最浩大的丐帮掌门人,兼挑剑会盟主,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领导者,不管他如何谦虚,那张正中间的椅子铁定地他坐了。 对于众人受逼离开仙霞岭之事,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不再多过问,只是向点苍掌门人略略询及玉面郎君宗仪的近况。 徐晚翠感慨地道: “宗大侠自从那位苦果师太弃世后,人整个地变了,有时哭,有时笑,整整地失常了两三天,结果在一个晚上失踪了,在苦果师太的冢前留下了一簇白发,一首七言律引……” 雷始平在旁问道: “他的诗句是怎么说的?” 徐晚翠以激动的声音念道: “一别尘世四十春,欲将湖海寄此身,只道仙霞春未远,安知梦里别有人,绮罗丛中埋剑影,黄土堆上葬情魂,只须心头有佛意,何必袈裟托空门。” 雷始平怔然道: “他没有说别的?” 徐晚翠苦笑着摇头道: “没有了,他也不须要说别的,追求了四十年的梦境,正以为找到了归宿,却忽然发现那仅是一个虚无的幻影,他还有什么别的可说呢?” 雷始平轻轻一叹道: “宗才子还算是幸运的,绮罗丛中埋剑影,黄土堆上葬情魂,他终于在迷失中找到了自己,没有一直湖涂下去,有很多人将近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至死还不知道那个寄托是多么的空虚。” 凌云眉头微皱道: “始平!好好的你怎么想到这些事了,我们谈的正经事还多着呢。” 雷始平叹道: “对我来说,这是最正经的话了,最难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当她手中掌握着幸福时,始终不知道去享受它,殊不知道幸福是一件最精巧的古玩,越是怕失去它,越容易失去它……” 凌云皱着眉头表示不解,而且也不想去多讨论。可是云台剑客谢三变的两个孪生女儿却感到十分有兴趣。 谢初英忍不住出声问道: “凌夫人!你能说得更透澈一点吗?” 雷始平抬起头,见华山门下的孙新目睁睁地望着谢初英,点苍的江水寒望着谢初英,遂知道在仙霞岭练剑的一段时间内,这些年青人必然已慢慢地培养出了感情,遂点点头以庄重的声音道: “你们小的时候,多半有过一两件心爱的玩具,你们对这些玩具喜爱的程度,简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因此患得患失,唯恐失去它,结果那样东西反而毁在你们自己手中,你们有过这个经验吗?” 谢初英想想道: “有的!家父曾经从江西的景德镇带给我们一对瓷娃娃,那是仿造我们两人的形貌捏制而成的,我们得到之后,简直是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放开,唯恐被人偷去了,所以带在被窝里一起睡觉,结果睡梦中不小心,反而将它们压碎了。” 雷始平凄凉地一笑道: “对了,感情也是一样,你们越珍视它,越容易毁了它,我这样说并不是叫你们忽视感情,只是奉劝你们别太斤斤于得失,感情本身有它的坚贞之处,不容易被人夺去的,只有你拼命想保护它时,才会做出错事,结果反而失去了它,只可惜我小的时候没有人送我玩具,无法去体会这个简单而又明显的道理,现在却已太迟了。” 凌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讲这些话实在太无聊了,忍不住温和地横了她一眼,叫她停止。 雷始平苦笑一声道: “我不说了,我发觉这一两年来,我的所做所为,无一是处,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一点经验,所以才提供出来,作为一般小妹妹们的忠告,免得她们重蹈覆辙。” 凌云实在忍不住了,皱眉头道: “始平!你……” 雷始平立起身来道: “你们谈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下,明天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这番话的用意。” 说着移步向圈外走去。 凌云虽感意外,却也不能去拉她,只好眼睁睁地看她离去。 徐晚翠愕然道: “凌大侠!贤伉俪莫非是有了龃龉?” 凌云莫明奇妙地道: “没有呀!也许她是真累了,不要去管她吧,现在我想问问各位的剑练得如何了?” 青城剑院院主柳含烟兴奋地起立道: “凌大侠!我们过去对司空皇甫可能是误会了,仙霞岭之会后,承他指出我们各家的剑法缺点,大家加以改进后,的确是威力大增,尤其是谢兄的一双令媛与点苍江世兄及西岳孙世兄合演的四象剑阵,威力更为难当。” 徐晚翠笑道: “柳院主何必太客气呢,令侄女与天山萧仁兄的令郎合手的两仪剑阵也不见得逊色到那里。” 柳含烟微微一笑,那六个年青人则相互对视,目光中除了兴奋之外,还隐含着一些微妙的情愫。 凌云多少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思,遂得意地笑道: “这太好了,两仪四象,六合俱在包容之中,这个剑阵当真是无瑕可击了,明天的剑会中,各位可以大展雄见了。” 天山剑派掌门萧狄立刻道: “这是什么话,小儿辈们也许稍有进境,可是七海剑派先期邀斗,显然是胸有成竹,这些日子我们专心练剑,对外务太生疏了,对方究竟有何打算,我们完全不知道,到时仍须凌大侠居间领导策划,大家才有胜望,现在请凌大侠将敌情提供出来,使我们有个了解,也好先作。” 凌云默思片刻才一叹道: “七海剑派的掌门人易娇容自从残废之后,将帮务全交给更名易七海的七王子处理,不过她本身在这段时期内作了什么努力,是否有再虞的却不得而知,然而明日之约,可惧者不是七海剑派……” 众人都是一惊。 云台剑客谢三变立刻道: “难道我们又有新的敌人了?” 凌云道: “明天看起来是我们江湖剑派私斗,实际上却牵涉到廷诸王的继统之争,这点我相信大家都有耳闻了,可是据我所知,还有一批人要插足,这批人是最可虑的对象,实力之强,远非我们所能想像。” 徐晚翠急道: “那是那方面的人?” 凌云一叹道: “这批人以当朝驸马赵霆为首,拥有朝野高手极多,连司空皇甫也入其网罗……” 徐晚翠一怔道: “司空皇甫?他怎么也投到人家府下去了?我们的剑阵多半出自他的编排,这不是……” 凌云摆摆手道: “各位不必担心,司空皇甫的意象未明,而且他若存心与我们为难,也不敢公然现身,我叫大家注意的是一个名叫宫间纪子的东瀛女子,这个人的剑法路子很奇特,她使的武器上又淬过剧毒,假如她出了场,各位千万不要随便应战。” 各家掌门人都七嘴八舌地问起各种问题。 凌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好不容易会谈结果,大家各自归寝安息,以备明日作一场惊天动摇的厮杀。 凌云回到他自己的布帐中,却见雷始平倚床而寐,睫上泪光犹混,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他不禁又奇怪了,对于她今夜奇特的言行深表不解,乃轻唤了两声。 雷始平仿佛是睡熟了,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怜惜地扯起一床薄毯,轻轻地加盖在她身上,然后歪在她旁边,闭上眼睛养神,原本是想稍稍休息一下的,谁知这几天心神交疲,这一闭上眼却真的睡着了。 他身旁的雷始平轻轻地坐了起来,就着烛光,呆呆地注视着他的睡态,这个将近三十岁的天下第一豪杰,其睡相竟如一个天真的婴儿,喃喃地吐着呓语,时而蹙眉作态,时而微笑。 雷始平倾耳静听片旋,才听出凌云口中频频的呓语,竟全是在呼着她的名字。 一阵泪珠涌起在她的眼眶中,滴湿了她的前襟,她都蒙然不觉,直等远处传来一声鸡啼,帐口传来一阵砭骨的朝寒。 凌云的身子微微抖缩了一下。 雷始乎连忙掀开身上的薄毯替他加上,吻吻他的前额,然后以梦也似的声音道: “云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时,对我所做的一切你都该原谅了,我知道司空慕容不会放过我,可是我不怕,至少你是我的,她永远也无法夺了去。” 帐外人影幢幢,是丐帮的门下在为剑会作预备了。 黎明,朝阳把血红的光照在居庸的城楼上。 这古老的城头曾经无数次的兵燹,一代枭雄霸主秦始皇将它与绵互万里的长城衔了起来后,它曾不止一次阻过了匈奴铁蹄的南征,城下的黄潲更不知曾沃饮了多少鲜血,埋葬了多少白骨。 今天,它又将面对着一次杀劫了。 也许是二王子,也许是赵霆,反正朝廷的势力已经达到了这座古城,为了促成这一次江湖上空前的盛会,居庸关在前一天就断绝了交通,因此黄沙的古道上空荡荡地不见一个旅客的影子。 广阔的沙原上清出了一片平地,当朝阳的红光慢慢变成金黄的时候。 凌云率领了一列青年的剑手首先到达了决斗的会场,丐帮的弟子则被派到四处的路上了望着,迎接莅会的人。 七海剑派虽然首先提出邀斗的照会,可是他们仿佛早已知道凌云的丐帮会筹备一切似的。 因此发出通知后,他们的人员一个都没有出现,既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从什么地方来。 岳镇江与阴海棠将丐帮的眼线远遣到五十里之外,每一个方向都顾到了,为的是探测七海剑派的动向,可是直到现在,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凌云倒有点担心起来了,他们是不是会爽约呢?凌云并不是个好斗的人,假如七海剑派今天不来,能够避免这一战,是他最希望的事,但是他也期待着这一战,因为他了解到假如不赶紧将身上的事办完,退出江湖,那些麻烦也会永远跟着他。 雷始平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与机智,大眼睛中常堆聚着忧虑,呆呆地一言不发,直到阴海棠去向她请示一些事情时,她才勉强的打起精神来应付。 卯辰之交,太阳已升起很高,担任京师方向的弟子才匆匆前来报告消息,那边是林玄鹤负责接头的,所以他得到报告后又过来传告凌云等人。 七海剑派未到,京师方面的人倒先来了。 凌云不禁眉头一皱,问林玄鹤道: “那是一路的人到了?” 林玄鹤恭身答道: “京师前后共有三拨人来……” 凌云微微一震道: “怎么会有三拨呢?” 林玄鹤道: “四王子与司空南宫打头,赵霆与佟尼居中,最后一拨人是二王子与公主赵绿漪。” 凌云更奇怪了道: “四王子与司空南宫来干吗?” 林玄鹤摇摇头道: “不清楚,三拨人中以他们的数量最多,又是车,又是马,二王子那边只有他本人与公主母女三人,第一拨人距此只有五六里路了,请帮主示下。” 点苍掌门徐晚翠立刻道: “七海剑派呢?” 林玄鹤道: “没有消息。” 徐晚翠怫然道: “这是我们江湖人的聚会,与大内诸王毫无关系,不让他们进场。” 凌云一叹道: “居庸关离辇毂中不远,我们有什么权利禁止人家前来呢?由他们来好了,只要我们守稳立场,除了七海剑派外,不跟他们多惹是非就是。” 林玄鹤答应着退了下去,徐晚翠自然也不便多说,静待片刻,远处尘头大起,一列车马飞驰而至,浩浩荡荡地冲场中,只有四王子与司空南宫二人骑马,后面七八辆车子,都是绿呢宫车,重帘深垂,不知载着些什么人物。这批人进场后,只有司空南宫淡淡地朝凌云打了个招呼,迳自将车马向预留给七海剑派的位置停去。 岳镇江立刻上前阻止道: “对不起,这地方不是给各位留的,请各位挪挪。” 司空南宫冷笑道: “我们的位置在那里?” 岳镇江道: “今日之会,乃江湖私聚,并未准备官方人物参加,所以没有给各位留下席位。” 司空南宫冷冷地道: “谁说我们是官方人物?” 凌云见他好像存心找麻烦,为着息事宁人计,不想多惹纠纷,遂招呼岳镇江道: “岳长老,让他们在那里好了,你叫人把七海剑派的位置移到南面去。” 岳镇江听凌云交代下来了,遂召了十几名门人,将席次搬移了一个方向,可是司空南宫指挥车马又跟了过去。 凌云忍不住了站起来微愠斥道: “司空兄,今天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里也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司空南宫哈哈一笑道: “我没有开玩笑,刚才你说那是七海剑派的席位,我自然要听主人的调度。” 凌云不禁一怔道: “你也参加七海剑派了?” 司空南宫傲然道: “家母易娇容系七海剑派的始创人,我自然也是七海剑派的一份子。” 凌云闻言已知他明白自己的身世了,乃笑笑道: “话固然不错,可是今日之会,乃由令堂主邀……” 司空南宫淡淡地道: “家母到时自然会来,先叫兄弟打个头阵,各位准备好了没有?” 凌云大声道: “早就准备好了,等令堂一到立可开始。” 司空南宫道: “那就开始吧。” 第七十章 剑拔弩张 凌云正待发言。 雷始平忽然发言道: “你把易娇容从车里请出来吧,既然到了地头,何必还藏头缩尾的。” 司空南宫一笑道: “倒底是凌夫人聪明,一眼就看穿车中的秘密了,娘!七殿下!你们就出来吧。” 车帘掀开了,由中间的一辆宫车上抬下一座软轿。 易娇容高踞其上。 由司空南宫以前的两个跟班青蒲剑客卜铮与莲花剑客康希文抬着,独臂的南光举剑跟在后面,迳到主位前停下,易娇容冷冷地道: “把丐帮的椅子搬开,我怕上面有虱子咬。” 南光用单手将剑往空一抛,以最快的手法从鞘中抽出剑来,寒光过处,早将预置的木椅削碎,然后剑尖又套回鞘中,他抛剑抽剑削椅归剑,都在一刹那之间完成,连剑鞘都没有来得及落地,又已回到他手中。 他显露的这一手快剑果然收到了示威作用,除了凌云与雷始平外,其余各家的掌门与门人子弟,都微微色变。 因为南光在七海剑派中不过是一个跟随管家的身份,都有如此造诣,其余的人自然更不得了了。 尤其是易娇容,大家虽然知道她的双腕主脉已为二王子挑断,可是看她今天的气派,绝不像是残废的样子。 易娇容见先声夺人已收到了效果,遂傲然一笑道: “老婆子自己虽然不能使剑了,可是凭着这点经验造就几个年青人还能凑和,南光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而且他只有一只手,行动不太方便,叫大家见笑了。”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易老太太好威风啊!” 易娇容微笑道: “老身收了两个王子做徒弟,为了不叫他们丢人,少不得会搭搭架子。” 这时另外的车中也走下了一批人。 七王子与四王子分站到易娇容的旁边,崆峒掌门赫连通与东方未明继续靠过去,末后是司空南宫,排成一列。 雷始平道: “你们就来了这几个人?” 易娇容笑笑道: “我觉得已经太多了。” 雷始平冷笑道: “人倒不多,就是车子太多了。” 易娇容傲然道: “那是两位王子的孝心,他们认为我老婆子年高德劭,应该摆摆身分,闯江湖闯成叫化子,还有什么出息。” 他们削毁预置的座椅,已经是毫无礼貌的行为,现在易娇容更公开出言辱及丐帮,使得岳镇江与阴海棠都忍不住面现怒色,却因有凌云在场,不敢发作。 凌云拙于言辞,再者也不想在口舌上争胜,所以淡然不予理会,还是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易老太太的年岁太大了,脸皮也跟着厚了,这一帖上了金字,越发好看了。” 词调尖刻极尽其挖苦之能事。 易娇容果然脸色一变。 可是雷始平不等他开口,又抢着道: “拙夫虽然身入丐帮,礼数可不敢差,为了迎迓老太太大驾,曾经派了门下小叫化子四出恭候,没想到老太太会躲在车子里前来。” 易娇容怒声喝道: “放屁!老身为什么要躲?” 雷始平冷笑道: “这个你们自己很清楚,假如老太太不是躲在车子里恐怕不会这么顺利来到此地吧。我也很佩服出这个主意的人心计高明,若不是选了最窝囊的四殿下作为前驱,避开另两拨人的耳目,恐怕七海剑派今天真正要爽约了,别说二殿下那一关不易躲过,赵霆与卓少夫那一帮人也足够你们留下了。” 经她这么一说。 凌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敢公开露面,而要躲躲藏藏坐车子前来了。 真相为人揭穿。 易娇容果然神色一变,厉声对七王子道: “老七!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叫我受这种污辱,我就不相信那些人会把老婆子怎么样?” 七王子深沉地一笑道: “师父!您何必生这些闲气呢?弟子只是不愿意在事先惹上无谓的纠纷而已,反正大家今天都要碰的,那时您老人家大展雄风,不是更有面子吗?” 易娇容哼了一声。 七王子又朝凌云一拱手道: “凌兄!我们是现在开始呢?还是等二哥与姊夫他们来了再开始?” 凌云立刻道: “自然是现在开始,今天只是我们与七海剑派之争,与令亲们全无关系。” 七王子冷笑一声道: “我看不见得吧,你们在京师跟我二哥打得火熟,假如他登上位,各位少不得都是股肱重臣,今日之会,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江湖之争了。” 凌云正色道: “七殿下,这一点可能是你误会了,我与令兄虽然有点交谊,但那只是道义之交,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在内,今天我只对七海剑派作虞,假如殿下要将王位的纠纷也牵涉进来,我就认为你用心太卑鄙了。” 七王子微微一笑: “好极了,凌大侠既然如此郑重声明,兄弟十分钦佩你人格的清高,兄弟也就站在江湖立场向凌大侠讲话了,兄弟离开宫廷后,虽然主长七海剑派,但是一切事务,仍禀承家师的本意,家师首创七海剑派,目的是团结武林……” 凌云不等他说完立刻道: “易前辈用心良佳,但是方法有欠公允,团结二字不是征服。” 七王子微笑道: “凌大侠说得太难听了,家师并无征服各家门派之意,只是希望大家能够把力量集中起来,共同发场武学精神,使大家行动一致,合作无间。” 徐晚翠忍不住叫道: “什么行动一致,你们七海剑派发下一个命令,大家就非遵守不可,这叫合作吗?” 七王子笑笑道: “事情必须有个头绪,办起来才须利,家师并非一定想命令你,只要徐掌门人有本事挑得起这个担子,颁下命令来,家师一定照样遵从不误,问题是徐掌门人能否叫大家心诚悦服地遵行命令呢?” 徐晚翠怒声道: “敝人没有这份野心。” 七王子笑道: “家师也没有野心,只是有这份兴趣。” 徐晚翠大叫道: “我们没兴趣。” 七王子哈哈大笑道: “问题就在这里了,各位没兴趣,家师有兴趣,为了培养各位的兴趣,不得不用些手段,有什么方法能提起各位的兴趣……” 徐晚翠怒叫道: “少废话了,我们永远也不会有兴趣,除非你把我们都杀了。” 七王子淡然一笑道: “那太过火了,家师觉得把剑架在各位脖子上时,各位的兴趣自然就提起来了。” 徐晚翠冷冷一笑道: “很好,我们也准备了一柄剑,也许架在易娇容的脖子上,会打消她的兴趣。” 易娇容悖然怒道: “姓徐的,你记住这句话,我知道你们在仙霞岭上又练了一阵子剑法,更受了司空皇甫老儿的一些指点,便自以为了不起了,老太太自己还不屑出头对付你,东方未明,你出去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东方未明抱剑出场,冷冷一笑道: “徐师伯,小侄听说各位练剑的是联手剑阵,小侄一个人出场,您是否也要把剑阵排出来赐教呢?” 徐晚翠不禁一怔,他们的联手剑阵原是为着对抗七海剑派之用,现在对方只派了一个东方未明出场。 而且他还是崆峒派的,若是动用剑阵,似乎太丢人了,若不用剑阵,单叫自己的弟子出场,恐怕万难是他的敌手。 他的弟子江水寒年青气盛,那里能忍受这种侮辱,愤然起立道: “对付你一个人,还用不到摆出剑阵。” 东方未明哈一笑道: “名门高弟,毕竟气度不凡,如此小弟就先向江兄讨教了。” 江水寒正待出场应战。 徐晚翠却喝道: “畜生,坐下来,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自作主张。” 江水寒愤然坐下。 徐晚翠又道: “凌帮主,请你裁决吧,今天我们只是一个整体,对方也只是一个七海剑派,没有什么门户之分了。” 其实不用他暗示。 凌云也明白他的用心了,点点头道: “请四象剑阵四位列阵出场。” 江水寒虽然不甘心,倒底不敢违拗,孙新与谢家姊妹倒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同时起身,分别占好位置。 东方未明微微一愕,随即冷笑道: “凌帮主倒是很看得起兄弟,居然用这种严阵赐诲。” 凌云微微一笑道; “徐掌门人说过了,今天不是门户之争,只是一群爱好自由的武林朋友合起来,对抗一个野心的七海剑派,阁下一个人也是代表剑派?” 东方未明道: “你弄错了,我只代表崆峒派。” 凌云沉下脸道: “我们只听见你是七海剑派的指令下出场的,假如你不承认是七海剑派的人,就站到一边去,我们没有精神与别的人胡闹。” 易娇容在座上不耐烦地叫道: “打就打,你怕什么?难道一个四象剑阵就吓破你的胆了吗?” 这时他的师父赫连通也表示出不满的神色道: “未明,崆峒派虽然没有教给你什么出色的技艺,可是易掌门人对你所加的一番深造足够你应付这个什么四象剑阵了,你还有什么可豫疑的。” 东方未明只得淡应了一声,挺剑向四人逼近,献剑淡笑道: “兄弟有幸得四位同时赐教,实感快慰平生。” 在上次剑会时他只与柳菲菲一人对过手,可是他那狂傲的态度与狠毒的手法早已引起大家的反感,尤其是现在得知他侧身七海剑派,对他更为不齿。 因此仅管他的态度变为谦恭,这四人却完全不作理会,云台谢家姊妹首先发动攻势,两枝剑分由左右刺到。 东方未明身形轻轻一滑,居然从剑隙间溜了出来,江水寒及时补上了空缺,迎面一剑直劈。 东方未明好似早就预料到一手,振腕一剑反击,将他的攻势封了回去,而谢家姊妹的双剑又从背后削到了,这次竟是集一攻他的右肋。 东方未明又磕开了。 四象剑阵只发动了三面。 孙新始终抱剑不动,紧守着方位,好像毫无作战的准备,可是东方未明也怪,他宁可分神应付那三个人的连攻,对孙新那一面离得远远的。 眨眼之间,四个人已经交手了十余招,凝立的孙新始终没有上手的机会,而他也不像有插手进去的意图。 徐晚翠眉头一皱轻轻道: “这家伙好像已经看破四象剑阵的奥妙,所以才不去招惹孙世兄……” 凌云也有点不解道: “孙兄为什么不先动手呢?” 徐晚翠道: “这个剑阵是我们老一辈摆出来的,因为华山的攻招最猛,所以叫孙世兄守元不动,等对方接近他的剑招范围内,才发出最具威力的一招力劈泰岳,这一招除非是功力悬珠,一般的反应都是宁避而不轲,等到对方退后避招时,其他三面的攻招也同时而至,就是易娇容自己无法躲过,然而照情形看来,我们的心血是白费了。” 凌云点点头道: “可能,易娇容的剑术造诣高于司空皇甫,对各位的招式当然更为熟悉,也许她早就想到了。” 沉默半天的雷始平突然道: “易娇容对于剑术的变化也许是想到了,可是东方未明避免触发的原因却并不如徐掌门人所料,他是在对我们留情,不愿施出杀手而已。” 徐晚翠不禁一怔。 雷始平又道: “易娇容这个人的脾气我很清楚,她对于一招难破的剑式绝不肯认输,可是她也十分慎重,一定想出破解的方法后才出来应战,她敢叫东方未明一人独当前阵,必然具有相当把握。” 徐晚翠不服气道: “他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雷始平微笑道: “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在避免伤及我们这边的人,因为他与我们是站在一边的。” 众人俱为之一震。 雷始平笑问凌云道: “你忘记了二王子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凌云忽然想起东方未明原是二王子派出去的细作,目的就在刺探七海剑派的动态,所以易娇容提前邀斗各大剑派时。 二王子得讯尚在他们之先,目前这几股势力中,只有二王子是不愿与自己这边结仇的。 东方未明受到了指示,自然不想伤害这边的任何一人。 因此他立刻想到派四象剑阵去对付东方未明实为不智之举,正当他想阻止战局继续进行时。 雷始平又道: “你现在阻止已经太迟了,东方未明在七海剑派中的身份尚未泄漏,二王子是怕我们引起误会,才先通知我们一声,也许他另有更大的图谋,你半途喝止,不是反而引起人家的怀疑吗?假如妨碍到二王子的计划,岂非辜负了人家一片盛意,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凌云急道: “那该怎么办呢?” 雷始平笑道: “听其自然发展,迫不得已时,我会出头排解的,我今天要做出一些惊人的事,以不负此生。” 她一反这两天的抑郁和愁闷,表现得豪情万丈,倒使凌云为之惑然,可是他也来不及追问下去。 因为易娇容又在那里发话了: “东方未明,你知道七海剑派的,对敌招数是有限制的。” 东方未明笑笑道: “我知道,我一共才回了两招,对方也只攻了十九招,还没有到限制的数目。” 口中说话,身子已朝孙新前面滑去。 孙新果然举剑下劈,势沉力猛。 徐晚翠等人因为雷始平说过那番话,心情已是不同,见他们果然进行到决定生死的关头,忍不住都惊呼出声。 东方未明却忽地身形一矮,两腿份弯,臀部几乎接触到地面,孙新那一劈全在上半式,剑临到东方未明头上时,劲力已失去十之七八,所以东方未明轻轻地架住了,不过江水寒与谢氏姊妹的三枝剑也同时攻到了。 十方剑雨,几乎集中到东方未明一个人身上,也不知他是如何使劲的,双腿一弹,身形猛然上扬,呛郎一片激响中,将四人的剑都震脱手去。 接着他平剑四扫,取在四人胸前,眼睥江水寒首当其冲,即将饮刃溅血,斜里剑光下落,又是呛啷一声,将他的剑也击脱了手。 那是座上的雷始平在最紧张的关头,脱手抛出自己的佩剑,不但救了江水寒,同时也击落了东方未明的剑。 东方未明神色如恒,弯腰拾起自己的剑,朝四人一拱手笑道: “承让,承让,兄弟先偏了。” 观战的人也神色一震,现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大家震惊的不是东方未明的取胜,而是雷始平那一手脱剑救人的功夫,她拔剑抛剑所用的,快得不能再快,却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东方未明震飞四人的武器,胜利的余威蓄意伤人的时候才开始的。 东方未明的剑只划出五尺的距离,却被相隔五六丈的雷始平赶上了,后发而先至,超过十倍的速度,取位准,劲势强,恐怕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做到这个程度。 易娇容首先沉下脸道: “凌夫人好快的手法?”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过奖!过奖。我们第一阵虽然落了败绩,可是贵方的代表也是空着手回去的,大家只好算是扯平,各胜一场……” 易娇容怒声道: “胡说,以四敌一已经够丢人了,你再插上一手,变成五对一,你居然有脸敢说扯平的话。” 雷始平笑道: “我们今天所争的不是谁丢人的问题,只要保持自己的人员不受伤,仍有再战的能力,便不算输,你若是不服气,不妨也多派几个人出来好了。” 易娇容气得没话说,刚好东方未明归座,她遂把气发作在他头上,厉声叫道: “你有脸回来?” 东方未明恭身道: “属下对四象剑阵,并未替老夫人丢脸,至于后来凌夫人那一剑,属下实在力不能及。” 易娇容怒吼道: “放屁!你以为我是瞎子,假如最后你不是存心捣鬼,我不相信你会把剑给人家击脱手。” 东方未明怔了一怔才道: “老夫人明鉴,属下那招的确不想伤人的性命,只是想在他们的身上留个记号,所以手上没用太大的力量,凌夫人那一剑又来得太突然。” 易娇容厉声道: “够了,你既然承认这一点,就该知道所犯何罪,七海剑派的剑下从不留活敌,你故意示弱,才遭致败绩……” 东方未明笑了一笑: “属下自然知道这一点不对,可是属下更知道老夫人规律严明,凡事未得训示前,绝不准自作主张,老夫人只命属下取徐晚翠的脑袋,并未令属下杀伤别人,是以属下不敢自专……” 易娇容呆了一呆才冷笑道: “你倒是很会强辩,那么徐晚翠的头呢?你取下来没有?” 东方未明道: “徐晚翠未曾下场,属下无法取得,假如老夫人允许属下不按规矩,任意行动的话,属下定不辱命,不过老夫人还得另外多派几个人……” 易娇容怒叫道: “混帐!你居然敢指挥我起来了。” 东方未明仍是平静地道: “属下不敢,徐晚翠坐在人堆里,属下要过去取他的脑袋,势必会受到别人的阻挡,以属下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应付这么多高手强敌,就是老夫人自己恐怕也不敢冒这种险吧?” 易娇容愤然吼叫道: “你说什么?” 东方未明神色如恒道: “属下是说老夫人平素行事,无不操胜券,即有所命,也是老夫人能为而不屑为之事,现在老夫人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总不至责成属下吧?” 易娇容受激起立道: “你是不是要我做给你看看?” 第七十一章 敌我难明 东方未明笑道: “属下并无此意,老夫人也不必为此赌气,假如老夫人真能经一人之力,独对天下群豪,就根本用不到属下等人效力了。” 易娇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 “好,东方未明,算你会讲话,不过老婆子倒是非要赌这口气看看,我现在就一个人出去将徐晚翠的脑袋割下来给你瞧瞧。” 东方未明将身子一挺道: “老夫人若是不用人帮忙,单身入敌阵割下徐晚翠的脑袋,属下自然甘认冒犯之罪,听由老夫人处置。” 易娇容怒哼一声,飞身从软轿上从出,宽大的袍袖一挥,铮铮两声,由袖中吐出两柄钢剑,比普通的长剑略短一点,可是剑身迥异,竟是四面带刃的椎状利器。 她立地之后,干脆将外衣也甩掉了,露出一身短装,在才注意她的两只手都已齐腕切,改装上一个钢套。 那两枝锥剑就是由钢套中吐出来的,牢牢地嵌在手腕上,凌云等人见了俱都为之失色。 易娇容冷笑道: “你们以为老婆子被逆徒挑断了手筋就无法使剑了,没想到老婆子还有这一手绝招吧。” 说完她看着众人的愕色,得意地大笑起来,她的得意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的这一手太出人意料了,大家虽知她被挑断筋络后,未必就会因此而残废,却也想不到她会想到这个主意来使用双手。 以她这两柄连手的钢剑而言,施展起来尤效长剑为得力。 第一它们是连在腕上的,少了握紧剑柄的一道手续,无论对手的腕劲多强,也无法震脱她的兵器,许多招式就可以尽情发挥了。 第二她双手都是钢套,可以避免手腕以下遭受对方攻击之战,对一个高明剑手而言,那个部位经常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因为名家对垒并不是以杀死对方为上策,最高明的胜机乃是迫使对方弃剑而无力再战,所以高明的剑招只争取那分寸之间的先机。第三…… 总之这好处太多了,就是双手从此除了使剑之外,再也不能作其他的用途了,而易娇容偏偏就选择了这一途。 她自己也好似看透大家的心思,哈哈一笑道: “我本来就有这一个思想,认为一个剑手,除了剑之外,应该不再存别的念头,只是提不起自残双手的勇气,那个逆徒反而成全了我……” 说着拖了两枝连腕钢剑,慢慢向前移动,众人纷纷起立握剑备战,连凌云与雷始平都不例外,谢初英刚由战阵上退回,赶紧把拾起的长剑递给雷始平。 司空南宫连忙上前拖住她道: “娘!您当真要一个人单身迎敌?这似乎太冒险了……” 易娇容抖臂将他推开傲然道: “不要你管,我不相信单打独斗还有可堪一战的对手,只好找他们全体为敌了。” 七王子也忙凑上来道: “老师!您的神威固然无人敢逆,可是您曾经发誓第一个对象是要找……” 易娇容哼了一声道: “不错,我曾经发誓要找你二哥,也就是我那逆徒,作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来,我先找人试试手也是一样。” 说着又逼前两步。 凌云深知她出手定然凶猛无匹,连忙挺身而出道: “易前辈,再晚先求一战。” 易娇容不齿道: “你一个人不够瘾。” 凌云决心把事情揽在一个人身上,乃不避嫌疑地道: “再晚在仙霞岭上,曾愧膺剑会盟主之薄誉,前辈如能将再晚一人击败,就算是征服各大门派了。” 易娇容轻笑一声道: “你一个人能代表全体吗?” 凌云道: “是的,只要再晚落败,各大门派就认输。” 易娇容道: “认输后他们就俯首听命了吗?” 凌云傲然道: “那是另外一回事,认输并不表示屈服,前辈如欲对大家提出无理的要求,自然没有人肯接受。” 易娇容哈哈一笑道: “不接受就认死。” 凌云道: “前辈至少要将我杀死后,才能谈到这一点。” 易娇容泰然道: “好吧!你先出手,三招之内,老婆子若是杀不了你,天下就由你一人纵横……” 语音方落,另一个方向忽然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未必见得,我就不认帐。” 说话的是赵霆,他的身后站着卓少夫佟尼与宫间纪子,司空皇甫则漠然负手,站在更后一点。 这批人的来到恰好是最紧张的关头,连负责联络接待的丐帮弟子也由于关心现局而未曾发现。 凌云朝岳镇江望了一眼,意在责备他太粗心了。 岳江低下了头轻声道: “属下过于关切帮主胜负……” 凌云叹道: “胜负生死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最重要的是临危不乱的功夫,你太忽视自己的责任了。” 岳镇江俯首受教那边的七王子却高声道: “元辉!小弟请少夫去通知你,想不到你真的肯来了。” 赵霆哈哈一笑道: “老七!你不要太高兴,少夫把你的意思带到了,可是我今天并非为捧你的场而来。” 七王子微微一怔。 雷始平抢着道: “驸马大人认为光做皇亲还不够气派,所以赶来抢个皇上干干。” 七王子又是一怔,似乎不太相信地道: “是真的吗?” 佟尼立刻道: “不错!老臣也觉得赵大人的才具不比各位殿下差多少,是以衷心为之支持。” 七王子脸色一变道: “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赵霆哈哈大笑道: “我觉得太够了,你不相信的话,不妨看看我身边的人,就应该知所进退。” 七王子又是一怔。 赵霆手指身后道: “佟太傅,司空先生,再加上少夫,俱是一时俊杰。” 易娇容不齿地道: “一批草包。” 卓少夫立刻接口道: “殿下!你没听懂元辉的意思,他提出我们这批人并非我们才堪为用,他称我们为俊杰,乃是指我们识时务而已。” 七王子仍不信道: “你再说说看。” 雷始平笑道: “七殿下的理解力真差,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三个人都是眼光雪亮的聪明人,他们作决定时,自然是选择最有希望的一方。” 七王子朝四王子看了一眼道: “四哥,你在京师干了些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雷始平笑道: “这倒怪不得四殿下,因为令亲的保密功夫太好,连令姊大人都是最近才看清他的为人。” 赵霆将手一摆道: “废话都不必说了,还是解决正事要紧,老七!你在外面混了这么久,难道只找到了一个残废的老太婆作为后盾,那你未免太差劲了。” 易娇容脸色一变,转身向他扑过去。 佟尼连忙欺前抢攻一掌,厉声喝道: “滚回去!” 他的掌力刚柔兼具,声势极猛,可是易娇容双臂轻挥,居然全化开了,两枝钢剑一指佟尼,一攻赵霆。 佟尼退步滑开,倒是赵霆手势一沉,飞快地拔出腰间长剑反迎上去,铮然急响中,将易娇容震退了一步。 易娇容稳住身形,翻起眼睛盯着赵霆看了片刻才道: “好!很好,你再接老婆子一剑试试。” 赵霆根本不理她,只对司空皇甫道: “司空先生,这个老太婆交给你吧。” 司空皇甫这时才跨前一步道: “娇容,我们作了几十年的对头,从来就没有胜过你一次,现在我虽然有了赢你的把握,你偏偏又成了残废,未免令我太遗憾了。” 易娇容眼睛也移到他身上,厉声叫道: “老鬼,你摆开了我一辈子,连我的儿子也占去了。” 司空皇甫大笑道: “那个小畜生有什么了不起,我若是存心想冒占他,就不会让他跟张方远见面了。” 易娇容吼一声,又要冲上去。 司空皇甫却摇摇手道: “慢来,我实在不愿意欺负你一个废人。” 易娇容几曾受过这种侮辱,气得双腿直跳。 七王子却上前碰碰她道: “老师,您不要太激动。” 司空南宫也上前道: “娘!您平静一点,人家就是想刺激你心气浮躁而乘机会出手。” 易娇容把他们两人都挥开了傲笑道: “我就是闭着眼睛也不在乎,这个老鬼若是胜过我,就不会笼络各大门派来对付我了。老鬼,你煞费苦心,指点各大门派的剑术,甚至还专心造就一个小伙子来跟我作对。” 司空皇甫一叹道: “我最大的失策是造就了那个武当出身的小道士,最大的成攻也是培育了一个凌云。” 雷始平忍不住叫道: “司空皇甫,你说话留点分寸,凌云的剑术也许受过你一些指点,他的人格却不是你能培育的,他的成就更不是你能培育的。” 司空皇甫点头道: “这一点我承认,所以我把剑帝的尊号让给他,天下第一人不是别人所能造成的,不过在他的成就中,你总不能抹煞我的成绩。” 这番话不仅使得雷始平为之一怔,连易娇容也以不相信的口吻道: “老鬼,你还认为那小子是天下第一人?” 司空皇甫庄严地道: “不错,我始终是这样看法,天下第一人当然不能不会武功,可也不完全是武功的问题。除了他原来所习的武当剑法外,他后来所学的那些剑招无一不凶无一不厉,然而这些凶厉的剑法在他手中不曾带有一点凶戾之气,这是任何人及不上他的。” 易娇容顿了一顿才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只可惜这小伙子偏偏站在我们作对的立场上。” 这时阴海棠忍不住叫道: “是你们自己要与帮主作对的,凌帮主仁侠为心,慈悲为怀,从没有与人作对的心思。” 赵霆身后的宫间纪子忽然哑声道: “假如有人杀死了他,这天下第一人又该如何排法?” 司空皇甫立刻道: “宫间夫人,天下第一人是无可替代,凌老弟无论生死,他始终是天下第一人。” 宫间纪子淡然道: “这倒也不错,可是我在扶桑本土曾经被人誉为天下第一剑,一个世界上总不能允许两个第一存在,看来我全然应该找他好好较量一下,纵然无法取代他的天下第一人,至少不能让他会占我的第一地位。” 司空皇甫默然不语。 易娇容却忍不住叫道: “呸!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以天下第一剑自称?” 宫间纪子朝她淡淡一笑道: “你是否要试一下?” 易娇容怒声道: “老婆子身为七海剑派的掌门人,岂可随便接受不三不四的人挑战。” 宫间纪子毫无怒意地道: “我到中原来的时日不算短,因为深居简出,很少知道贵国江湖上规矩,假如我想领教一下老太太的剑招,不知须经过什么手续?” 宫间纪子的语调十分平静,态度也十分从容,慢慢地踱了出来,手里玩弄着那柄短剑。 易娇容见司空皇甫居然侧身让路,心知这个扶桑女子一定是个强敌,忽然有点踌躇。 七王子连忙道: “老师!今天我们是对六大门派的邀斗,您何苦跟旁人生闲气呢。” 易娇容本来倒是懒得多事,被他这一说后,反而光了火,厉声道: “胡说!老婆子这一辈子只有找人家的麻烦,现在居然有人找到老婆子头上,你叫我怎能不理?” 七王子无可奈何地道: “那你是否接受她的挑战呢?” 易娇容道: “老子那会这么容易就出手了,先叫南光去试试她的斤量。” 七王子朝南光一挥手,南光立刻出来了,他对宫间纪子一无所知,故而态度十分不在乎,斜着眼道: “你这柄剑太短了,最好去换枝长家伙出来。”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像你这种小脚色,我还不屑用自己的剑来对付你呢,谁把剑借给我一下。” 卓少夫立刻抽出自己的剑双手捧递给她道: “夫人请用在下的剑。” 宫间纪子并不伸手来接,用嘴一呶道: “插在我面前的地下,让他自己前来送死。” 卓少夫立刻将剑朝地下一插。 宫间纪子才对南光道: “你只有一只手,我完全不用手,这不算欺负你吧,只要你能把这柄剑击倒下来,就管我输了。” 南光傲然地道: “放屁,七海剑派门下的人怎能占这种便宜,你少玩花样吧,快拿出剑来出招。” 卓少夫却冷冷地道: “南光,你不见得比我行吧,可是我还不敢接受宫间夫人这种虞法呢,你又算得了什么?乖乖地听夫人吩咐,也许夫人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宫间纪子立刻道: “不!我手下从不留活人,凡是向我正式邀战的人,绝无活命的可能。” 南光那里听得进这种狂语,不过他的心思也比较灵活,知道宫间纪子如此托大,必有过人之处,跨前一步,举剑向宫间纪子刺去。 口中还喝道: “夷婆!看剑。” 他的剑尖闪出十数点剑影,意在将对方逼退,底下却撩出一腿,对准插在地上的长剑踢去,心想我先将你的剑踢倒下来,看你的剑往那儿放去? 宫间纪子果然被他的剑光逼退了。 南光一脚对那柄剑踢飞起来。 可是宫间纪子的身形却朝那柄被踢飞的剑追去,赶上之后,她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抬起一条腿在剑柄上加踢了一脚,剑如飞矢,反向七王子激射而至。 七王子见来势凶猛,连忙拔剑反击,将它推了出去,那枝剑居然像活的一样,掠向卜铮与康希文的喉头,那二人倒是一直挺剑在手,连忙平剑朝外一封,剑光回转,毫无声息地透过呆立的南光前胸。 因为他被那枝剑的神奇行动惊傻了,根本不知躲避,直到剑尖由前心穿透后背,才负痛跳了起来,奔了两步,而后仰天倒下,剑柄还直钉在身上。 第七十二章 春残梦断 宫间纪子为求自保,短剑一转,虽然将两股暗劲化开了,可是她的剑锋恰恰掠过赵霆的颈边,不管她如何小心,依然划破了一条小口子。 佟尼一顿脚,飞也似的躲开去,宫间纪子正想纵身追赶,赵霆却手抚创处,急叫道: “纪子,你的剑……快把解药给我……” 宫间纪子这才想起自己的剑上喂过毒,顾不得再去追赶佟尼,连忙将自己的小指甲咬断了一块,塞在他的嘴里道: “解药涂在指甲上,你快咽进去。” 赵霆将那段指甲努力咽了下去,立刻坐地休息。 七王子哈哈大笑道: “太傅,干得好。” 佟尼躲在远远道: “殿下,老臣幸不厚命,可是没想到这贼婆娘还有解药,你快想想法子。” 七王子作势欲攻。 赵霆也站起来准备抵抗。 可是,宫间纪子将他按住了道: “不要动,有我保护着你,谁也伤不了你,你可千万不能用力。” 赵霆果然依言不动。 宫间纪子仗剑守护着他。 司空皇甫与卓少夫则依然挺剑守伺在周围。 宫间纪子见七王子不再进迫,倒是很安份地守着赵霆,同时埋怨地道: “你怎么自己往我的剑上撞过来呢?” 赵霆叹口气道: “你怎会把剑刺到我身前来呢?” 宫间纪子道: “我看见那老贼在背后暗算你。” 赵霆道: “我也知道这些人不可靠,暗中早作了防备,我身上穿着暗甲,兵刃不透,所以才放心地跟他们站在一起,那老贼的一剑并不能伤我,可是他一下正好刺在我的穴道上,使我不得不移动身形,更想借机反刺他一剑,万没想到你的剑也来了。” 宫间纪子怔了一怔道: “是啊,这也怪我急糊涂了,不过若不是这两个家伙攻我一招,我也不会乱到这个样子,我早告诉你这些人都不可靠。” 卓少夫立刻道: “宫间夫人,你还怪我们呢,我现在除了表兄外,再也没有投靠的人了,怎么会反叛他呢,若不是你想杀我,我怎会先对你出手呢?” 佟尼在远处大笑道: “你们谁都不必怪谁,一切都在老夫的意料之中,赵元辉身上的软甲,宫间纪子的猜忌,老夫都了若指掌,所以才能与七王子定下这一套连环妙计,叫你们来自相残杀。” 赵霆忍不住怒叫道: “老贼,难怪你一直站在我的背后,原来你早有存心。” 佟尼笑笑道: “赵元辉,这可不能怪我,你对这个东洋婆子言听计从,老夫若是真心追随你,迟早都会遇了她的毒手。昨天晚上,听了你们在暗室中的私语,老夫不能不心存节意,卓大人,司空先生,我没有骗你们吧。” 赵霆与宫间纪子神色一变。 卓少夫叹了一口气道: “表兄,照说怨你太不应该了,我一心一意相帮你,谁知你准备在事成之后,首先拿我们开刀。” 赵霆立刻道: “那是纪子的建议,我并没有同意。” 卓少夫叹息道: “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打算定了,因为我一再反覆,大内诸王不会再用我了,除了你之外,我想我还有那儿可以容身的,司空先生也是一样,他与易娇容势不两立,所以才想借重你,我们已走投无路,你怎么还是不信任我们呢。佟尼昨天把你们的谈话告诉我们,我们尚在半信半疑之间,今天宫间夫人再那么表示,我们为求自保,才急急的出手,否则那老狐狸的阴谋绝不会得手的。” 赵霆长叹无语。 宫间纪子也颇有悔意地道: “以前怪我不好,可是你们也别灰心,元辉虽然受了伤,那老狐狸却没有想到我的毒剑尚有解药,大家挨过一片工夫,等他的毒性解了,我要这批家伙一个都活不成。” 佟尼哈哈大笑道: “宫间纪子,你那解药当真有效吗?” 宫间纪子十分自信地道: “我自己配的解药。” 佟尼继续大笑道: “你自己的解药,却解不了你自己制的毒药,假如你不信,不妨试试我们赵大人的脉息。” 宫间纪子闻言连忙伸手按在赵霆的关尺上,才发觉他的脉息已经微弱到近乎停顿的程度。 可是赵霆的精神奕奕,与他的脉相显然大不相称,这种反常的现象使她为之大惑不解,不禁诧异叫道: “老狐狸,你又在捣什么鬼?” 佟尼微笑道: “老夫不过在今天的早餐中施了一点手脚,在各位喝的燕窝粥中加了一点小玩意儿。” 这番话使得卓少夫与司空皇甫等人脸上也变了色。 佟尼却从容微笑道: “你们不必紧张,老夫所加的东西并没有毒,只不过几滴增加芳香的玫瑰露,可是这对我们此刻的赵大人,就有点不同了。” 赵霆眉头微急,口中发出咿唔之声。 宫间纪子忙道: “元辉,你不要听他的鬼话,玫瑰露与我的剑毒毫无影响。” 赵霆低哑着喉咙道: “不,纪子,我觉得的确有点不对,我的心跳得厉害,我的口很渴。” 宫间纪子不信地摸摸他的胸口,然后温言斥责道: “别胡说了,你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似的。” 说完她也觉得不对了,一个人的心脏自有生命开始,就该不停地跳动,何以赵霆的心会停止了呢? 赵霆的神气越来越不对了,低声喘息着道: “纪子,我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你在什么地方?” 宫间纪子见他伸手乱抓,连忙伸手让他握住了道: “在这里,你究竟是怎么了?” 赵霆张开嘴,只吐了一个“冷”字,身子朝前一栽,跌倒在她的怀中。 宫间纪子腾手翻开他的眼皮一看,神色不禁大变,因为他的瞳孔已经收缩得像针尖一般大了,显然是中毒已深的现象,这时赵霆的口角也开始淌下血水,证明内脏已经开始在腐蚀。 她颓然地松开了手,让赵霆倒在地上,然后目光疾钉在佟尼身上,厉声道: “老狐狸,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佟尼见赵霆的确已经身死,忍不住得意地大笑道: “宫间夫人,你的剑毒可谓天下无双,除了你自己的解药外,任何人都无法解救,可是老夫的玫瑰露却更为奇妙,除了赵大人之外,任何人都害不了。” 宫间纪子沉声道: “少废话,你说说清楚。” 佟尼笑笑道: “夫人与赵大人关系至密,应当知道他有个最大的毛病,他喜欢女色……” 宫间纪子俯头不语。 赵绿漪朝赵霆的尸体望了一眼,神情奇特地道: “她应该很清楚,她就是利用这个弱点,从我身边把元辉抢走的。” 佟尼淡淡一笑道: “公主不必难过,她并不能抢走元辉,元辉的毛病不是好色,他是喜欢在不三不四的女人中鬼混,京师的琵琶门巷,他差不多全逛过。” 赵绿漪道: “我晓得。” 佟尼道: “可是公主不晓得他曾秘密地找过太医,治疗过一种不可告人的暗疾,这种暗疾虽然治好了,可是病根深伏,一触即发,老臣今晨给他吃的玫瑰露,就是触发病根的作用,当然光是那种病还死不了,可是加上宫间纪子的剑上剧毒,那情形又不同了。” 宫间纪子神色一变,飞起一脚,将赵霆的身体踢向赵绿漪身边,厉声道: “这是你的宝贝丈夫,还给你吧。” 赵绿漪伸手欲接住,被二王子拉住道: “大姊,挨不得,他身上已经染遍了剧毒。” 赵绿漪依然挣开了沉声道: “我不在乎,他活着我不认识他,他死了仍旧是我的好丈夫。” 二王子见她已经将赵霆抱了起来,神色不禁一变,长叹一声,将赵小慧拖开了,免得她再被沾染上。 七王子这时才微微一笑道: “二哥,你看兄弟这一手釜底抽薪的计策如何,我们都知道真正具有野心的是这个东洋婆子,可是她必须依人成事,拔除去了元辉,她剑术再高,也没有用了。” 二王子漠然地道: “不错,你这一手很成功。” 七王笑笑道: “这多亏东太傅策划得好。” 佟尼这时神采飞扬,走到七王子身边谄媚地道: “殿下过奖了,若非殿下在太医那儿得来这个绝大的秘密,老臣筹划再精,也无法成功。” 二王子却沉声道: “你们的计划对付元辉时,是否也想到了大姊,她没有理由要陪进一条命吧。” 赵绿漪拥着赵霆坐在地上,就这片刻工夫。 赵霆的尸身已烂去了一半,血水涔涔而滴,然而赵绿漪的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恍如未觉。 赵小慧被这个情形吓呆了,也忘记了啼哭,直到赵绿漪的身上也开始淌下血水时,她才哭着要奔过去。 二王子将她抱了起来道: “小慧,咱们走吧。” 赵小慧挣扎着道: “不,让我在他们的面前磕个头。” 二王子沉吟片旋才道: “不过你答应我别做傻事。” 赵小慧点点头。 二王子才放开了她。 赵小慧走到两滩血水前面,跪下默泣片刻,才道: “七舅舅,爸爸不说了,娘可不应该死,您难道全无歉意吗?” 七王子想想道: “大姊的死虽然是她自愿的,我这个做兄弟的多少也感到很对不起她。” 赵小慧又道: “那我要求您给娘叩个头不过份吧。” 七王子笑笑道: “那是自然了。” 说着挨在她身边跪下。 佟尼跟着过来道: “老臣也应该对公主表示一点歉意。” 赵小慧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回头对着两具白骨道: “娘,七舅舅向您致哀,我代表您谢谢他。” 说着低下头去。 七王子与佟尼也连忙叩头,赵小慧双手齐扬,两柄短小的金剑飞掷而出,那两人都在低头致礼,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着。 佟尼的心窝为短剑刺进,伸手一抱,扯住了赵小慧的双脚,七王子仅是肋下中剑眼见佟尼的手掌要落向她的后心,连忙厉声大喝道: “佟尼,你干什么?” 佟尼呆了一呆才道: “殿下,我们……” 七王子厉声道: “放开她,这不关小孩的事。” 说完又回头朝二王子露齿一笑道: “二哥,你好厉害的手段,居然连一个小孩都利用上了。” 二王子淡然而应道: “你说些什么?” 七王子面容惨厉地道: “你一向是个极端谨慎的人,今天居然会单身前来,可见一定有着相当把握。” 二王子笑笑道: “不错,我是具有着绝对把握,因为我知道元辉那边有你们去对付,用不着我操心。” 七王子笑了一声道: “你怎么会晓得的?” 二王子笑道: “这个我不必宣布,反正我们各有各的办法,各耍各的手段。” 七王子怒容满面的道: “可是你连小慧这个孩子都加以利用,手段似乎也太卑劣一点了。” 二王子立刻怒道: “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七王子咬牙将肋下的短剑拔了出来道: “那么这柄剑是她自己的主意来行刺我了。” 赵小慧的双脚仍为佟尼握紧着,哭着叫道: “七舅舅,你叫这老家伙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实话。” 七王子沉声点头道: “佟尼,放手!” 佟尼被那穿心一剑已刺中要害,额上汗珠直滴,身子不动的姿势,不敢移动,唯恐牵动剑伤,影响运气,闻言回答作沉吟道: “不行,殿下,我们两个大人都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老臣实在难以甘心。” 七王子一手抚住肋下的伤口,前一步道: “你找她有什么用?” 佟尼抗声道: “老臣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再找别人,而且剑是她发出来的,老臣只想从她身上求报复。” 七王子冷冷一笑道: “你以为我是甘心受愚弄的人吗?你把她放开后,我自然会给她一个教训。” 佟尼道: “老臣现在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了,殿下若是有意替老臣出这口怨气,就先刺她一剑,否则老臣自己也另有出气的办法。” 七王子哼了一声道: “好吧,佟尼,你不但是头老狐狸,还是条老毒蛇,看来我对你还要多多借重不可了,留下你这条老命,对我有用处太大。” 说着一剑平伸,直向赵小慧的脸上砍去,剑解肤颊,剑身忽地改横,拍地一响,只在她脸上轻击了一下,然后剑势一斜。 佟尼那颗花白的头颇已承腔中的血而滚向一边。 七王子剑下如风,迅速又将佟尼的双手剁下来,抬脚将尸体踢出老远。 赵小慧跳了起来,用力将握住在她脚上的一双断手扳开掷下叫道: “七舅舅,谢谢您,您那第二剑下得正是,这个老妖怪太凶了,他丢了脑袋,手劲还这么强,你要是慢了一点,我的脚骨一定会被他捏碎了。” 七王子轻叹了一口气道: “小慧,现在你可以讲实话了,是谁授意你利用这个方法向我行刺的?” 赵小慧飞快地道: “是我娘。” 七王子一怔道: “是大姊?” 赵小慧点头道: “是的,娘在昨夜就知道您跟老狸所订的,知道我爸爸一定会死在你们手中,她自己也决心一死殉节。” 七王子连忙道: “大姊并不一定要殉节,她既然知我们的计划,大可以预先警告你父亲。” 赵小慧庄容道: “不,她说我父亲必须一死,天下才能不落入别人手中,她希望我父亲被杀是为忠,她自己殉死是为节义,我父亲虽然不好,他死于非命,我这个做女儿的为了孝道,必须替他报仇。” 七王子怔了一怔才道: “你们母女俩真伟大,居然把忠孝节义都做全了。” 他说话的口气半带赞扬,半带讽刺,谁也不清他的真意何在。 赵小慧却庄容道: “不错,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操守,否则就与禽兽无异,我的一切行动都是娘生前授意,您不要怪到二舅舅身上去。” 七王子怪笑了一声问道: “你娘还说了些什么?” 赵小慧道: “娘说大舅舅不是寿相,为延国祚与祖宗的血统,只有二舅舅才是最适当的人选,叫我好好地跟着他,同时也叫我劝劝您,不过您一定恨死我了,我的话您未必肯听,我也不用说了。” 七王子立刻道: “不,你说,大人岂会与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我刚才掴了你一嘴巴,已经算是你冒犯长辈的处分,现在完全不怪你了。” 赵小慧摸摸脸道: “是吗,这就好了,原来娘叫我报仇,我只限于佟老头子一个人,所以我对您的那一剑并不敢太认真,您能谅解就再好没有了。” 七王子一叹道: “我跟佟尼都算是预尖的人物了,对于您那两手飞剑居然躲不开,实在也够惭愧了,你快说大姊要你如何劝我吧。” 赵小慧道: “明主识忠奸,对于身边的用人,您就比不上二舅了。亲贤臣、远小人,这才是强国立朝之本,您到现在为止,可曾用到一个真正能信赖的人,娘认为您自己也该知所进退了,希望您别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七王子摆摆手道: “你不必说了,我全明白。” 赵小慧道: “您一点都不明白,娘说天下唯一值得钦佩的英雄,只有丐帮的凌叔叔,您偏偏要站在七海剑派的立场跟他作对,二舅舅就比您好,他不计一切地结交凌叔叔,并不是为了求他的帮助。” 七王子冷冷一笑道: “妇人之见,究竟不足以与论事。” 赵小慧立刻道: “我们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对事情的看法至少比您清楚一点,到现在为止,您可以算算,究竟那一个人是您可以信赖的?” 七王子不禁一呆,回顾朝自己这边望望,原来声势显赫的阵容,只剩下一个易娇容与赫连通及东方未明三人。 易娇容还不一定支持他,赫连通师徒不足为倚。 四王子虽然站在他一边,可是他只有一个司空南宫略堪为用,除此之外,完全要靠自己了。 默然片旋,他才长叹一声道: “小慧,你母亲也许说得对,我的确比不上二哥,更不足与他争天下。” 四王子连忙道: “老七,你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七王子废然道: “是的,我开始感到厌倦了,多少年的准备与经营,到头来一事无成,我也应该放弃了。” 说完朝二王子一拱手道: “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二王子泰然道: “我一直是这样说的!” 七王子点点头道: “好,我对您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将来能拨给我一块安静的地方,让我能专心在剑术上下功夫研究,天下大事,还是由你去操心吧。” 二王子还没有表示竟见。 四王子忽然道: “老七,这个要求你该对我提出才是,二哥不能答应你什么的。” 七王子微怔道: “我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七王子奇道: “你凭什么来争取呢?” 四王子但笑不语。 司空南宫挺身则出道: “四殿下光是靠我一个人就够了。” 七王子惑然不解。 司空南宫转向易娇容道: “娘,您对富贵荣华是不会感到兴趣的,因此我也不想从这方面来报答您,可是您若肯将七海剑派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把它造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剑派。” 易娇容以不相信的神色望着他道: “你行吗?” 司空南宫傲然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易娇容不动声色地道: “你先把你的办法拿出来看看。” 司空南宫微微一笑,抽出长剑道: “我先把天下第一英雄凌云的脑袋取下来给你做个证明。” 大家都被他的豪语震住了,目光聚注在他身上,都看他如何动作?司空南宫从容不迫地走向场中,手指着凌云道: “凌兄,我们在西湖上一战还没有结果,今天这个机会很难得,虽然你已今非昔比,大概还不致于忘记那一虞吧,我希望你这次别又向尊夫人讨主意了。” 凌云对他的挑虞简直有点莫明奇,怎么样也想不透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雷始平飞身出场道: “你还不够资格向我丈夫挑战。” 司空南宫一皱眉头道: “凌夫人,难道你不能让你丈夫自己拿一点主意,他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处处翼护着他,你已经帮他不少忙了,这次你让他自己动手吧。” 雷始平冷冷笑道: “司空南宫,我不知道你在捣什么鬼?可是我相信以你的那几手破剑法,实在不够资格与我丈夫挑战,而你居然出来了,我不得不提防着你这一点。”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雷始平笑了一笑道: “殿下这一说我们倒是省事多了。” 四王子笑笑道: “本来就是嘛,大家志向不同,各位志在山川江湖,我们弟兄志在社稷江山,风马牛不相干,今天我们参加进来已经不对了,幸好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们这边只剩下我与家兄对垒,当然我们也不急在一时解决,还是把场子空出来给各位去了结正事吧。” 说完回头又想走。 易娇容将腕上钢剑一伸道: “站住,我的事还没有完。” 四王子回头道: “易老太太,七海剑派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何苦光找我的麻烦呢,若说令郎之死,就是我不出手,他也难逃脱自己的一剑劈死。” 易娇容大声道: “我不为那个逆子的事找你。” 四王子笑道: “那你就没有别的理由找我。” 易娇容冷冷地道: “我要找你麻烦的时候从来不须要理由,今天你不把老婆子收拾下来就别想离开此地。” 四王子神色一变道: “你简直越老越悖了。” 易娇容哈哈大笑道: “不错,老子的确够糊涂了,但还没有那一对死人更糊涂。” 说着用钢腕一指地下赵霆夫妇的骸骨。 四王子神然大变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娇容冷冷地道: “你自己明白,那边的东洋婆娘更明白,只可怜那一对夫妇,在死前还不知道是为何而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为之一惊。二王子与七王子迅速在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同时出剑,将四王子围了起来。 赵小慧也叫道: “对了,四舅舅,你刚才所用的剑式与我老师是一个路数,你们早就有勾结了吧?” 四王子神色经过一阵剧变后,终于安定了下来,按剑四顾道: “不错,你们终于找出来了。” 赵小慧见他承认了,倒是一呆,转头向宫间纪子道: “老师你既然与四舅舅勾通了,为什么又要找上我父亲呢?你究竟是帮谁的?” 宫间纪子始终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眼看着城上风转云幻的发展,直等赵小慧问到她,才淡淡地道: “自然是四殿下了,你父亲只是一个替死鬼。” 赵小慧一呆,道: “那你直接表示与四舅舅站在一边就行了,为什么又要利用我父亲……” 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这种事你小孩子永远也不会懂的,因为二哥与七弟是利害的脚色,假如她先跟我表示有关系,一定瞒不过他们,老早就会想办法对付我了,你父亲是个最不受注意的人,所以我隐身在你们家里,瞒住大家的耳目,静待时机的成熟。” 赵小慧道: “那你也不必牺牲我父亲呀。” 四王子道: “你父亲是自己找死的,本来宫间纪子寄身在你们家中,只是为了隐蔽行踪,谁知你父亲好色成性,利用迷药侵犯了她的身子,若不是我拦住她,她早就杀死你父亲了。” 赵小慧又是一呆,转问宫间纪子道: “那么你今天假装失手杀死我父亲,也是故意的了。” 宫间纪子摇摇头道: “不是,赵元辉的确该死,可是今天还没有到杀他的时候,他的死是你七舅舅造成的,而且也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二王子沉声道: “你们原来是怎么计划的?” 四王子笑笑道: “让宫间纪子跟他联手除去了你们,我再出面杀死元辉,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接受天下了。” 二王子沉声问宫间纪子道: “你有什么好处?” 宫间纪子道: “我是四殿下的妃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赵小慧忍不住叫道: “我父亲对你那么好,难道你成全他之后,会少了你皇后的身份。” 宫间纪子庄容道: “我们扶桑女子最重视的是贞操,我的身子先给了四殿下,我终身就是他的人。” 雷始平冷笑一声道: “是嘛?刚才赵霆死的时候,你的眼泪全然不像是虚情假意呀。” 宫间纪子横了她一眼道: “不错,那是我真心的眼泪,凭心而论,元辉比四殿下懂得女人,我不否认有点爱他,然而我们扶桑女人把感情与责任分得很清,不管我对元辉多有感情,仍不会改变我与四殿下的决策,因此你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挑拨离间。” 雷始平朝四王子一笑道: “你相信吗?” 四王子笑道: “我不相信女人,可是我相信宫间纪子,她在自己的国家受的教育使我信任她。” 雷始平倒是怔住了,片刻后才冷笑一声道: “一个二三其德的异族女人,怎配母仪天下!” 四王子神色微变。 宫间纪子却道: “假如元辉得了手,在场的人谁也别想活着,因此我不怕别人知道。” 四王子连忙道: “纪子!我也不会留一个活口的。” 宫间纪子瞟了他一眼道: “幸亏你现在说出这句话,否则今天的担子就需要你一个人去挑了。” 四王子急了道: “纪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信任我呢。”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那是你的作为使人不敢相信,把我送到赵家去是你的主意,你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的真意何在。” 四王子一叹道: “纪子,你不懂我们中华的习尚,欲得江山,必先得人心,假如我出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即使得到了江山,朝野也不会有好评的,所以我必须把这个恶人让元辉做,然后我再出面除去元辉,这样我不但不会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甚至于还可以博得一个中兴明主的称誉,我的江山也才坐得稳。” 二王子不禁一怔道: “老四你的思虑真周到,眼光也看得够远的,可是你必能如愿吗?” 四王子笑道: “我相信不致于差到那里。” 二王子冷冷地道: “这里的人有一个活着离开,你的真面目就无法隐藏得住了。” 四王子笑道: “元辉已经死了,逼得令我改变计划,因此我今天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二王子用手一指道: “这么多人你杀得完吗?” 四王子淡然道: “假如我与纪子合力出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相信我剑下不会放过一人。” 二王子庄严地道: “悠悠天下人之口,不是靠武力可以塞住的,我希望你不要糊涂到这个程度。” 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你所谓天下人,不就是在场的这一批,当你们全死了,故事就由我安排了。” 雷始平这时又说道: “对于这个扶桑女子,你是否已作了妥当的安排呢?” 四王子一怔道: “这是怎么说?” 雷始平笑道: “因为你提到她的教育,使我想起长谷一夫早先对我说的话了,他说扶桑国人无论男女,最基本的一个信条是忠爱他们的国家,为国为君,不计牺牲,假如她成事之后,把你得势的内幕揭露出来,必将引起天下大乱,是否给了他们一个可乘之机呢?” 四王子神色一变,雷始平又道: “扶桑连续派了好几名剑手来到中华,所为的使命你一定很清楚,在你的想法中,她是否会这样做?” 四王子用眼睛望着宫间纪子,她若无其事地道: “四殿下,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你心里也明白我一定会这样做,因为这是我来到中华的使命,而且我相信你暗中也一定作了安排,要阻止我这样做。” 四王子默然不语。宫间纪子又道: “我们各怀异心,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的,因此你不必在现在听人家的挑拨,事成之后,大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四王子点点头道: “好,难得我们先把话讲明白了,我也可以放手行事了,将来我们再好好地斗一斗。” 宫间纪子将短剑在手上一抛道: “这就对了,大丈夫必须当机立断,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开始吧。” 凌云蓦地抽出长剑,独自一人比着宫间纪子道: “这不是单纯的门户之争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必须阻止你们阴谋的发展。” 雷始平也抽剑站在凌云身边道: “二殿下,七殿下,你们两位可以走了,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办。” 二人尚未表示,四王子已沉声道: “我说过一个人都不许离开,谁敢动一步脚,我就要谁的命。” 易娇容朝司空皇甫叫道: “老鬼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向你提出请求,请你帮我挡住这疯子。” 司空皇甫一言不发,但是已经采取了行动,剑势遥遥地比住了四王子,雷始平向二王子与七王子叫道: “你们还不快走,当真想死在这里吗?” 七王子也握紧了剑道: “二哥,我以前太糊涂了,把你当作了对象,才惹出今天的祸患,你带着小慧走吧,无论如何,请你要当心自己的安全,离开此地。”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七弟,你以为离开此地便算是安全了吗,他们只有两个人,凭什么敢夸这种海口而要把我们一起留下,我相信在此地还比较安全一点。” 七王子一怔道: “你是说外面有埋伏吗?” 二王子沉声地点头道: “我相信一定如此。” 凌云有点不信地道: “不可能吧?这里四面都有丐帮门下布哨,他们如何设伏法?” 二王子道; “丐帮设哨只有一个范围,在范围以外,他们安排的埋伏就不会受注意了。” 雷始平也猛省道: “这大有可能,否则凭他们两个人,却想将我们几个人尽数歼灭,不是太狂妄了一点吗?” 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二哥你的确是个奇才,居然能想到这么多,我老实告诉你吧,丐帮布哨的范围给在十里方圆,我设伏的围子远达十五里,今天你们所有的人,将无一能活着离开。” 易娇容怒叫道: “你们两人又想活着离开吗?” 四王子淡然道: “凭我与纪子两人,把你们全数杀死也许不容易,自保却绝无问题。” 易娇容挺剑进击,四王子一剑挥开了,长剑反挑,刺向他的双目,撤招还招之速简直使人无法想像。 幸亏司空皇甫及时出剑,替她挡开了那一招,沉声叫道: “老婆子稳一点,你当真急于想死吗?” 易娇容也呆了,长叹一声道: “老婆子一生穷研剑术。以为足可独步天下,谁知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老鬼,我说咱们干脆认栽算了,今天老婆子就是不被人杀死,自己也没有意思再活下去。” 司空皇甫忽地哈哈一笑: “老婆子,我说你别不服气,今天变成这个样子还算你,凭你这点本事别说是与天下武林作对了,单是那一个小伙子就比你强得多,你看看人家的临敌气度。” 易娇容偏头望去,但见凌云一人用剑比着宫间纪子。雷始平虽然也在旁边守伺待敌,但是凌云似乎用不着她的帮助,他的一枝剑不求进,也不求退只是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封住了宫间纪子任何一个可以出手的方向。 宫间纪子手捧短剑,不安地左右比划,想牵引凌云的注意,然而凌云却守元不易,神态一片肃穆。 易娇容看了片旋才道: “他好像胜券在握?” 司空皇甫摇头道: “这倒不见得,可是他心中却有着必胜的信心,至少不会像你这样泄气。” 易娇容怒道: “我不是泄气,只是自知不行,你行吗?你比我更高明吗?” 司空皇甫淡笑道: “我不会比你高明,自然也不会比你更行,可是我比你沉得住气。” 易娇容哼了一声道: “沉得住气又怎么样?难道你站着不动就能把人家吓退了?” 司空皇甫叹道: “易老婆子,你毕竟是老了,你也不想想,你挡不住人家一招,而我却能在人家的剑下救了你,假如不是我比你高明,又是什么原因呢?” 易娇容神色一动,忽然叫道: “我明白了,我先出手,才给了人家可乘之机,你出手又迟了下,所以才能抓住人家的弱点。” 司空皇甫笑笑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被人家抓住弱点是不对的,我若能抓住人家的弱点,就不会救你了。” 易娇容一呆道: “不错,你并不存心救我,可是你那一剑只能替我开对方的而不能伤及他。” 司空皇甫道: “对了这是人家比我们的地方,可是你学学我的样子,至少就不会输给人家。” 二王子在后面接着道: “不错,老四的剑式走的是东瀛的路子,与宫间纪子如出一辙,他本身并无成式,完全是根据对手的招式而因势变化,乘隙攻弱,我们只要守住他不动,他就无法施为了。” 四王子淡淡一笑道: “二哥,你对我了解得很清楚。” 二王子沉声道: “我就是对你了解得不够清楚,才造成你今天的机会,否则我早就会设法对付你了。” 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实剑藏于鞘,明珠敛芒锋于积,突然出现时,才能见其锋芒,越无能的敌人越可畏,你怎么会忘了这一个名训呢。” 二王子微微一动,但立刻恢复了正常,淡淡地道: “你说的是歪理,虽然可以惑人一时,却站不住脚,没有一样东西能与天上的太阳比辉可是太阳在都光照宇宙,并不要藏敛它的光芒,也没有一样东西能遮掩它。” 四王子道: “阴霾的日子太阳上那儿去了?” 二王子笑道: “一年三百六十日,仍是晴天多,云并不能永远遮掩阳光。” 四王子不禁词穷,顿了一顿才道: “你敢以阳光自许?” 二王子摇头道: “不敢,可是有人却像阳光一样,不需藏锋敛芒,仍然令人不敢仰面正视。” 四王子连忙问道: “是谁?” 二王子用手一指道: “凌大侠,他是举世公认的第一剑手,任凭你任何打击,都不能损及他的光辉。” 四王子厉声道: “纪子,你把这颗太阳摘下来。” 宫间纪子庄容道: “太阳是我们日照大神的象征,没有人能把太阳摘下来的。” 四王子脸色一变道: “你有听过后羿箭射九日的传说,太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宫间纪子道: “射日最荒唐的传说,也只有你们中华的人才想得出来,我若得势之后,一定要禁绝这种冒渎神圣的胡说,把这个故事连根挖去。” 四王子冷笑道: “那你必须先把面前的这个人除去。” 宫间纪子笑笑道: “这倒不难,因为我并没有把他视为太阳一般的神圣,否则我就不会帮你了。” 说完跨前一步,手中的短剑上下一翻,璨烂的剑身映着日光,反射到凌云的眼中,产生一种昏眩的感觉。 凌云不自由主地偏了一下头,避开刺目的强光,宫间纪子哈哈一笑道: “被视作太阳的人也会怕阳光吗?” 语音中身形疾出,短剑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向凌云身上罩去,凌云视如未觉,听任剑芒在身前闪铄,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岳镇江与阴海棠、林玄鹤等一些丐帮的长老却无法坐视了,他们虽然站在外围,却以最快的速度抢扑上去,岳刃齐集,攻向宫间纪子。 因为他们知道抢救凌云是不可能的,只想能将宫间纪子杀了,替他们的帮主报仇,雷始平的长剑一探,也加入进去。但闻铿锵的金铁交鸣声,几个人一触即分。 凌云仍是屹立当场,阴海棠与岳镇江的兵器却碰触在雷始平的剑上,被她震退了出来,林玄鹤的身前血水横飞,目睁睁地盯着凌云,满脸不解地叫道: “帮主……” 其余的人也为之一怔,大家那看得很清楚:林玄鹤胸前那一剑是被凌云的长剑划伤的。凌云脸色庄重地道: “林长老,你懂得医理,快退下去去自行急救,希望我那一剑没有伤得太重。” 林玄鹤手扶创口道: “属下还挺得住,可是帮主……” 雷始平一声道: “你还不下去疗伤,这简直是胡闹,帮主临敌对手,还用得着你们帮忙。” 岳镇江一怔道: “属下等自知不该擅然出手以损及帮主威信,可是属下也不能眼看着帮主临危而不救……” 雷始平怒声道: “我对自己的丈夫难道不比你们关心。” 凌云却柔声道: “始平,不要这样说,他们不懂。” 然后又对林玄鹤道: “林长老,刚才我是非伤你不可,因为你欺得太近了,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在对方的毒剑之下,只好刺你一剑挡住你的冲势,刚才对方并不是向我施袭,只是在诱我出手,以便抓住空隙,谁想到你们会冲上来呢,幸好始平也在旁边,否则……” 雷始平接道: “否则他一枝剑无法顾及三个人,只好拿自己的身体去挡宫间纪子的毒剑了,你们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 岳镇江与阴海棠都低下头,惭愧不语。只有宫间纪子却冷冷一笑道: “好一个大仁大慈的掌门人,难道你必须整伤他才能救他吗?” 凌云立刻道: “不错当然我也可以用剑笛平拍着把他推开,可是那样一来,我的剑锋就无法再威胁你了。” 宫间纪子道: “你为了不放松对我的威胁才不惜伤害一个舍命抢救你的部属,倒是真的够英雄,够侠义。” 凌云淡然道: “我不在乎你如何侮辱,因为我问心无愧,在这种情形下我必须如此做。”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明明是贪生怕死。” 凌云一笑道: “我承认。” 雷始平立刻道: “你为什么要承认?” 凌云道: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可以不伤及林长老,可是我的剑锋偏向后,宫间纪子的威胁解除了,我的威胁却增加了,两方的距离这么近……” 宫间纪子道: “距离虽近,并不一定能伤及你。” 凌云道: “是的,你有十分之四的机会可以伤及我。” 第七十四章 义无反顾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把它估计太高了,我最多只有十分之三的机会刺到你。” 凌云坦然道: “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冒这个险,因为你使的是毒剑,只要碰上了我就无法活命,所以我必须自救。”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的命可真值钱。” 凌云淡淡地道: “我无须对你多作解释。” 雷始平愤然地道: “你怎么可以不解释,难道你愿意让她空口白舌来损辱你的人格!” 宫间纪子冷笑道: “浮云挡不住阳光的,凌大侠的人格举世同钦,几句闲言闲语怎么会伤得了他。” 阴海棠忽然抬头厉声道: “宫间纪子!你不必冷言冷语来污蔑凌帮主,无论如何,凌帮主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不会改变,那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的确不明白,像他刚才那种行为,有什么值得你们尊敬的。” 阴海棠道: “假如你刚才伤了凌帮主,我们三个人一定会找你拼命,其结果也一定是我们死在你的剑下,凌帮主不是爱惜自己而不敢冒险,他是不敢拿我们的生命来冒险,不敢拿整个丐帮的命运来冒险。” 宫间纪子一怔道: “你能找出这个理由倒是不简单。” 阴海棠道: “因为这是唯一的理由,否则帮主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雷始平沉下脸道: “阴长老,你既然想通了,还在这儿干什么?丐帮就是你们这几个长老可付大事,你们的生命比帮主更珍贵,怎可作无谓的牺牲。” 阴海棠憬然道: “属下知罪,多谢夫人相救之德,属下再也不敢冲动乱来了。” 说着与岳镇江同时作了一躬,扶着林玄鹤退下,凌云立刻又朝后面的徐晚翠等人点头招呼道: “徐掌门人,各位都是当今武林主脉,尚祈珍重此身。” 徐晚翠一怔道: “凌帮主是要我们退出?” 凌云道: “是的,易前辈已经想通了,七海剑派之约自然打消了,各位无须再淌入混水。” 易娇容道: “我没有想通,七海剑派只要老婆子不死,就一日不散,不过今天我没有功夫找你们麻烦。” 司空皇甫笑道: “老婆子,你等经过今天,再说这话还不迟。” 易娇容怒道: “你认为老婆子今天是死定了。” 司空皇甫道: “恐怕是这样吧,不但是你,今天所在场的人都不容易逃过此劫,纵然我们能逃过面前这两个人的毒手,也逃不过外面的埋伏。” 易娇容不禁一怔道: “老婆子倒不相信,就是他们设下天罗地网,也不见得能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司空皇甫笑笑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他说得如此把握,总不会是虚张声势,说来吓人的。” 易娇容抬头向四王子叫道: “你究竟设下了什么埋伏?” 四王子淡淡地道: “老太太有兴趣,不妨自己去看看。” 易娇容愤然道: “老婆子的确有兴趣,不过先要把你这混帐畜生收拾下来再去。” 四王子一笑道: “老太太请。” 易娇容忍不住挺剑想攻上去,可是想到刚才的情形,又不敢贸然出手,以失先机。四王子脸上带着讥嘲的笑容,蹩得她心头发火,卓少夫忽然道: “掌门人,我先探测一下如何?” 易娇容怒哼道: “你别叫我掌门人。” 卓少夫黯然一叹道: “离开七殿下,败投我表兄的门路,的确是我最大的失策,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赵霆的背后还有着四殿下的阴谋,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为了报答诸位,只有用这条命为大家探探路了。” 易娇容这才点点头道: “去吧,这是你唯一赎罪的机会。” 卓少夫回身就走等他走远后。 二王子做了个很轻微的动作,东方未明已经明白了,立刻道: “我也去看看。” 易娇容怒道: “你去干吗?” 东方未明笑道: “启禀掌门人,此地用不着我插手,留下我也没有用,倒不如让我也去碰碰看。” 易娇容这才不开口了。 雷始平忽然道: “你们去没有用的,纵有埋伏也不会对你们发作。” 易娇容瞪她一眼道: “你怎么知道?” 雷始平笑道: “卓少夫反覆无常,唯富贵是图,四殿下一定会轻易地放他过去,以后只要用一点好处,就可以把他召回来,封住他的嘴。” 东方未明道: “我就是防到这一点所以才去监视一下看看他闹什么鬼?” 雷始平笑道: “你也一定可以安然通过埋伏,可是通不过卓少夫的毒手,卓少夫假如明白四殿下放他过去的用意,一定伺在前面,杀死你以为建功。” 司空皇甫点头道: “这倒是有道理,看来必须派个能制和住卓少夫的人前去才行。” 雷始平笑道: “卓少夫剑术绝佳,眼前只有六个人可以胜他一筹。问题是谁肯去冒涉伏之险。” 他说的六个人大家都很明白,他与凌云两夫妇,二王子与七王子两兄弟,易娇容与司空皇甫两对头。 这六个人能分身呢?谁肯拿性命去一试呢? 凌云慨然道: “我去。” 司空皇甫摇头道: “不行,凌老弟不可轻离,唯有你的气度才可以镇住宫间纪子。” 雷始平道: “本来我去最适合,因为我相信有足够的把握先找出设伏的地方,可是目前的情势,我实在不想离开我的丈夫。” 凌云想想劝她不必顾虑。 司空皇甫又道: “凌夫人也不可轻离,你们二位都跟长谷一夫学过听风剑法,对东瀛剑路比较清楚,留此足以牵制对方……” 二王子道: “司空先生是要我走一趟了。” 司空皇甫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雷始平立刻道: “不行,两位殿下都不宜前去,皇储继统只剩下你们三个人了,你们两位谁当皇帝都好过四殿下一点,因此我觉得两位殿下都宜自重。” 司空皇甫笑道: “那只剩我与易老婆子了?” 易娇容道: “我现在不去,老婆子宁可死在剑下,也不愿去干那种事。” 四王子一笑道: “老太太不是说过要去一试吗?” 易娇容大声道: “不错,可是我也说过要先宰了你。” 司空皇甫沉吟片旋道: “那就只剩我了。” 雷始平道: “司空先生实在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以先生的经验阅历,那些许埋伏也许瞒不住先生的慧眼。” 司空皇甫一笑道: “凌夫人太过奖了,我全没有像你那般有自信,不过事情已经挤到这个程度,我只有条老命闯闯看,但愿能活着回来给各位一个佳讯。” 雷始平道: “司空先生一定能回来的,我们静候佳音。” 司空皇甫含笑转身。 宫间纪子正待横剑阻拦。 四王子摇摇手道: “纪子,不必拦,叫他去试试厉害也好。” 宫间纪子不放心地道: “你有把握吗?” 四王子大笑: “我没有把握敢说他一定会中伏而死,因为这个老家伙相当狡猾,可是我有把握他绝对出不去,假如他见机知难而退,还可以多活一些时候,否则他如想恃强硬闯,我们就少了一个敌手了。” 宫间纪子道: “只有你把他当敌手,我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收拾这些脓包不过举手之劳。” 四王子笑道: “你面前那个人还好好地站着呢。” 宫间纪子愤然道: “第一次算他聪明,以后不会给他那么便宜过去了,你也别闲着,大家一起发动了。” 四王子摇头道: “不行,我的造诣不如你深,刚才那个老家伙又叫破克剑式的秘密,使得他们都精明起来了。” 宫间纪子怒道: “那你就一直耗着,假如人家也跟你对耗着一直不出手呢?” 四王子笑道: “我的本事只能耗下去,你却不必,等你把这对夫妇收拾下来,就可以过来帮我忙了。” 宫间纪子哼声道: “你也很保重?” 四王子轻淡地一笑道: “我只有现在珍重自己,可不能像你一样亡命不顾。” 宫间纪子愤极无语,目光又拉回到凌云身上,寻思出手之策,这时卓少夫早已去远了。 司空皇甫也走出很远。 东方未明仍是得到二王子的暗示跟了上去。 宫间纪子筹思良久,忽然一挫腰,将手中的短剑凌空一抛,空着双手向凌云扑了上去,凌云被她弄得莫明奇妙。 可是宫间纪子已经扑了过来,他只须横剑一扫,就可以把她砍为两截,然而要他用剑去杀死一个徒手的敌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却是他无法做到的事。 因此他只得侧身避开,谁知宫间纪子的身形快得出人意料,双手一抱,竟然吊住他的胳臂,一臂突出,去抢他的长剑。 凌云自然不能让她把剑抢走,一手横格,劈开她的手指,雷始平猛然欺身进来,横剑扫向她的后腰。 凌云怕雷始平的剑用力及她,忙双旋身急转,躲开了雷始平的剑锋,握剑的手用力朝外一抡。 宫间纪子的身子被摔了出去,迳向旁观的人群中落去,刚好翻滚在云台门下谢氏双英姊妹身边。 谢初英眼明手快,一剑劈落下去。 宫间纪子厉声一笑,平里伸手吊住她的手腕一拖,两个人同时滚落在地,谢次英手足情深,连忙赶上去拧剑急刺。 宫间纪子原是压在上面的,忽地一个急翻,把谢初英换了下来,刚好迎上了谢次英的一剑剑身透心而过。 宫间纪子双手一掷,将谢初英推开,对准谢次英掷去,谢次英自己一剑反而杀死了姊姊,已呆住了,人到跟前,双手急忙抱住,口中一声厉呼。 大家起初以为是她失手杀死了姊姊,哀痛而哭,倒也没有在意,可是谢次英的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撞击的力量把两个人分开了,长剑仍然钉在谢初英身上,剑尖已刺穿了出来,谢次英的胸前也是一片血污。 云台剑客谢三变关心爱女,孙新与江水寒关心爱侣,同时都抢了过来,谢三变与江水寒奔向谢初英,只见她在地上痛苦的翻腾着,江水寒情急之下,深恐剑锋会因牵动而加大,伸手握住剑柄一抽。 谢初英一声惨叫,血水从两边的伤口往外直冒,谢三变愤极一掌掴在江水寒的脸上吼道: “混帐东西,你害死她了。” 江水寒被打得一个踉跄,才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假如剑留在身体里,堵住创口,使血不致外流,只要不伤在致命所在,还可以有救治之望,现在剑拔了出来,鲜血怒喷,再也无法救治了。 孙新扶起谢次英,又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她的胸口也有一股血泉飞溅,连忙用力替她掩上。 谢次英低声道: “没有用了,那一剑刚好刺在我的心脏上,这人的手段太狠了。” 她的确是没有用了,鲜血从孙新的手指间不地溢出来,宫间纪子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阴沉的冷笑。 她刹那之间连杀了两个人,方法既毒且狠,先利用谢次英一剑刺透了谢初英,然后将谢初英抛向谢次英,利用抛送的劲力使剑身再透过去,刺中了谢次英。 由于两个人是孪生姊妹,身形高矮完全一样,所以中剑的部位也如出一辙。 孙新与江水寒大叫一声,同时向宫间纪子扑去,长剑才吐,宫间纪子的身子已向后退去。 两人怎肯放松她,双剑继发,追击而下,可是宫间纪子在地上一滚,避开了两个人的联系。 当她跳起来的时,孙新与江水寒的两条胳臂连同握在手中的长剑都插在地上,跟身子分开了。 宫间纪子手中又出现了那柄短剑。得意地左右抛开着,口中发出桀桀的厉笑声。 她抛剑向空,跟着扑向凌云,由于大家都去注意她的动作了,没有注意到那柄短剑落在何处。 直到她滚身避剑的当儿,眼睛快的人才看见她就站在剑的地方,拾剑出剑避剑都在一眨眼之间完成。 孙新与江水寒中的是毒剑,毒性发作得很快,尸身砰然倒地时,已经开始化水了。伏尸四具,不过是刹那间事,而且显见一切那是她的预谋。 大家都住了,只有雷始平朝凌云一瞟道: “这四个人的死,都应该由你负责。” 凌云无言低下了头,心中有说不出的内咎,假如他一剑杀了宫间纪子,假如他不把宫间纪子移开,让雷始平杀了她,这四个人都不会死的。 雷始平继续谴责他道: “对这样一个恶妇,你怎可存妇人之仁,现在我看你如何向人交待。” 凌云抬起头,脸色一片肃穆,挺剑向宫间纪子走去,倒是谢三变出声叫道: “凌大侠请留步。” 凌云果然止步道: “谢世伯有何指示?” 谢三变长长一叹道: “小女之死,与大侠无尤,怪不得大侠,尚请大侠以大局为重。”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倒很会原谅人。” 谢三变脸上由哀伤忽转为庄严,正声道: “我的两个女儿死要怪她们的愚昧无知与心术不正之下,自然不能怨人。” 凌云刚想表示不同意。 谢三变摇摇手道: “假如她们有大侠一般的胸襟,便不会再攻击一个倒在地上的敌人。” 宫间纪子冷笑一声道: “笑话,我倒在地上不过是一种手段,并非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谢三变点头道: “不错,所以我说她们致死的原因一半是愚昧无知,她们应该知道这是你的诈术。” 说完又对雷始平道: “凌夫人,你不要再责怪凌大侠了,因为他的作为才是真正的豪杰胸襟,他那时的反应在是一种义无反顾的直觉,小女若是也有这种胸怀,便不会冤枉送命,更不会连累到两位世兄……” 雷始平点头微笑道: “谢大侠言之成理,但是拙夫心中可不会作如此。” 谢三变急了道: “凌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人家的阴谋吗?这个夷婆所以要杀死小女,正是为了激怒凌大侠先行出手,予以可乘之机。” 雷始平泰然道: “妾身当然知道,而且拙夫自己也知道,可是他是个心胸耿直的人,宁可自己被杀,也不愿别人受到一丝损害,更不愿别人为他而受害。” 谢三变道: “这是我自愿的,即使六大门派全部都死光了,我们也希望凌大侠能过此不易,只要他一个人不死,自然就证明我们中原武林的精神不屈。” 宫间纪子脸上微微变色冷笑道: “你们倒很团结。” 谢三变庄容道: “不错,凌大侠是中原武林的唯一精神象征,只要他不被你击败,我们就证明强过你。” 雷始平接着道: “换句话说,拙夫若是被你杀死了,我们中原武林人士也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你的毒手,因此我希望你明白,即使你的毒剑将我们杀剩最后一人,拙夫也不会对你出手的,他的身上背铡着整个武林的责任。” 凌云终于明白了雷始平所以激他出战的原因,实际上是借这个机会,告诉大家这一虞的凶危,叫大家共同来策励他沉住气,勿逞血气之勇,勿动妇人之仁。 这一刹那间,竟把他给难住了,他当然不能忍受宫间纪子继续行凶杀人,可是也不能忽视身上的责任,他的生命必须为整个武林命脉而自珍。 雷始平了解他心中的矛盾,沉下脸正色道: “云,你应该想通了,即使宫间纪子能杀死我们全体,你也必须是最后的一个人,而且你也别在被动的情形下出手,同时我相信到那个时候,你已有足够制胜她的把握。” 宫间纪子不信道: “你说得太容易了。” 雷始平道: “这是事实,你的剑术变化虽然层出不穷,到那个时候也卖弄得差不多了……” 宫间纪子不让她说下去,立刻厉声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再要杀人的话,一定记住少泄根底。”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那恐怕很难,有我与易老前辈在,绝不允许你用同样的招式去杀死第二个人。” 宫间纪子抬眼看了她们两人一下道: “你们能从我一剑中找出破绽吗?” 雷始平笑道: “假如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把已经用过的招式,在我们中间任选一人再试试看。” 宫间纪子将剑朝地下一插道: “行,随便你们那一个人,再把我这枝剑击离原位看看。” 雷始平笑向易娇容道: “易老前辈能容许我先僭吗?” 易娇容冷哼一声道: “你要试就试,何必问我呢?” 雷始平笑道: “虽然我知道前辈与我一样有把握,可是疾行不先长者,礼貌上我必须问前辈一声。” 易娇容果然被她激动了道: “你是存心要我先送死何必说得那么好听呢。” 雷始平一敛笑容道: “假如你认为这样,我那一声前辈真是白叫了,我也许无法胜过这个夷岛蛮妇,但至少不会在一招上被人宰了。” 易娇容大怒道: “放屁,难道我就会被她宰了?” 雷始平淡然道: “那是前辈自己说的。” 易娇容大踏步走出去,一直冲向那柄短剑,宫间纪子站在剑后三尺的地方,负手冷笑满脸不屑之状。 易娇容虽然争先出了场,心中却颇惊疑,绕着短剑转了一圈子,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雷始平含笑走了过去,易娇容大喝道: “你来干吗?” 雷始平笑道: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前辈在对付她的剑时,我对付她的人,看看她是否有办法分身应付两个人而不受牵掣。” 第七十五章 日暮途穷 易娇容大叫道: “不行,用这种方法,即使胜了她也算不了光采。” 雷始平道: “她这种方法只是对南光那种人用的,前辈接受这种挑战方式又有什么光采呢?” 易娇容怔了一怔才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老身拒绝这种比赛方式,宫间纪子,你干脆还是拔起剑来,痛痛快快的跟老妇斗一场。” 雷始平肃然道: “对,前辈这种话方不失上国身份。宫间纪子,你还是正面与易老前辈斗一下吧。” 说着伸出长剑,挑在短剑的护柄上一拨,剑身飞起,向着宫间纪子射去,宫间纪子接在手中。 易娇容已迫不及待地刺出一剑,宫间纪子旋身迎招,两下剑光轻触,叮然微响中,身形迅速分做两下。 双方这一招都攻得迅速无比,直到她们分开后,才看出胜负的结果,易娇容的肩头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衣衫尽破,肩头的肌肤上也现出一条血痕。 宫间纪子的手腕上已断去了一载衣袖,雪白的腕肌上有着一个交叉的剑痕,血迹苑然。 雷始平大笑道: “姜是老的辣,易老前辈两剑换一剑,胜得干净利落,不愧为剑道前辈。” 宫间纪子冷冷一笑道: “你看清楚了吗?” 雷始平道: “有剑痕为证。”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不错,以剑痕为准,我似乎是落了下风,可是我这两处剑伤并不吃亏,我原本可以不受伤……” 雷始平一笑道: “易老前辈那一剑挟排山倒海之威,你要想不受伤,除非是退后躲开。” 宫间纪子笑道: “不错,我可以躲开,但我也可以拼着受一点轻伤而不躲开,我计算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我的剑下从不在第二招杀死敌人。” 雷始平一笑道: “你似乎太狂了吧,难道说天下没有人能接住你的一招吗?” 宫间纪子大笑道: “我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遇上。” 雷始平大笑道: “目前你就遇上了一个,你所以敢发这种狂言,完全是仗着手中的毒剑。” 宫间纪子大声道: “是的,我就是仗着那柄毒剑,所以才敢以天下第一剑自负,我不是没遇到比我高的对死不可。因此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遇上第二招的对手,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雷始平笑笑道: “没有多少了,我只有一点想不通的,你的毒剑向来是沾肤见效的,何以在易老前辈的身上发作得迟了一点,以易老前辈的情形看来,她好像还有力气再发几招。” 易娇容在发现自己中剑之后,一心就在等死,谁知肩上的伤处仅是稍微有点痛楚的感觉。 宫间纪子也有点愕然,以不信的神色问道: “老太婆,你若是再能攻我一剑,我就认输。” 易娇容试探着举剑再攻,发觉在出手之时毫无异状,遂贯注劲力,剑势如山而出,宫间纪子骇然地跳开了。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宫间夫人,你在刹那之间,连输了三次,可见你这天下第一剑的头衔只配在扶桑三岛称能,中原还轮不到你来叫字号。” 宫间纪子神色一变。 雷始平笑道: “你一定对我的话听不太懂,至少对我说你连输三次的批评不太服气。” 宫间纪子沉下使脸道: “不错,敬请指教。” 雷始平微笑道: “本来这件事关系极大,我不想说出来的,可是你如此谦虚求教,我倒是不好意思不说出来,你第一次失败是插在地下的那柄剑,你说无人能把它击倒下去,现在它不是明明躺在地下吗?” 宫间纪子连忙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原来插剑之处,躺着一柄短剑,半为尘土掩埋,与她手中的短剑完全一式,她连忙举起手中的短剑嗅了一嗅,脸色一阵大变,合手将短剑一拗两断掷在地下叫道: “你换掉了我的剑?” 雷始平微笑道: “好说,多亏三天前我夜探驸马府,看见你用毒剑杀死李长老的情形,使我心中生出惊觉,立刻照样打造了一柄,原是想找个机会也唬唬你的,谁知你竟给我一个偷龙换凤的好机会……” 易娇容此时得知自己身上所中的剑并未淬毒,精神立刻一振,哈哈大笑道: “凌夫人,老身不得不佩服你了,至少你比我这个老婆子强得多了……” 雷始平微笑道: “前辈太客气了,我在丐帮中混了一段时间,学会了一些偷天换日的小手法,本来是打算在穷极无聊时,摸两块碎银子打点饥荒的,居然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倒是想不到的事。” 宫间纪子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厉声叫道: “你是天下第一豪杰的夫人,想不到会用出这种卑劣的手段。” 雷始平一笑道: “拙夫是穷家帮的掌门,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也得学会两手丐帮中无本生利的基本功夫,这算不了什么丢人的事,你若是不服气,不妨也可以用点手段把那柄毒剑夺回去。” 易娇容立刻退后一步,用脚踏在毒剑上,严密戒备。 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要取回自己的剑,却绝不会用你那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雷始平不在乎地笑道: “我胜了你第一次,不过是利用一些心计与小巧手法,不足为论,易老前辈连胜你两次可是真才实学,你想从她老人家脚下把脚下那把剑取回来可不是容易的事。” 宫间纪子沉声道: “我若不是为了想早点送这老太婆归天,那能叫她如此容易伤到我。” 边说边向易娇容逼近,态度十分沉稳。 易娇容倒是有点心急,连忙叱道: “凌夫人,老妇的手不方便,你快来将这柄害人的东西捡了去,老妇不一定有把握保得住。” 雷始平摇摇头道: “不行,那柄剑留在地下最安全,否则我早就检起来了,这位扶桑女剑手的真实功夫仍然不可轻视,谁也不敢说稳有把握不被她抢去,不过前辈也别站在上面,最好是离得稍微远一点,等她弯腰去拾剑的时候,就势给她一下。” 易娇容倒是很听话,果然走开了一步。 宫间纪子凝视片刻,忽地一叹道: “四郎,今天我算是碰上真正的对手了,抱歉我无法再帮你什么忙……” 四王子微微一怔道: “你认输了?” 宫间纪子黯然道: “我认输行吗?没有了那柄毒剑,我无法与这么多高手为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四王子立刻道: “你别灰心,我们还有设在外围的埋伏,那是万无一失的,这些人依然走不脱。” 宫间纪子一叹道: “等利用到外围的埋伏恐怕太迟了,目前我们如何通过这么些人的围攻呢?” 四王子呆了一呆道: “这倒是问题,看来我们今天只好向他们妥协了,二哥,我们今天暂时歇手。我撤去埋伏,大家另找时间再分高下如何?” 二王子却摇摇头道: “不,老四,我们必须在今天解决,我不能再等以后了,因为你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我不敢想像以后你还会做出什么来。” 四王子冷笑一声道: “二哥,你恐怕是不敢吧?因为以后你不能再找到这么多人来帮助你了。” 二王子庄容道: “不,老四,你弄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人帮忙,今天是你自己走错了路子,找了这么一个异族女子来合作,树敌天下,弄得人人不容。” 四王子立刻道: “那我也不要人帮忙,咱们俩一对一,作一次真正的了断如何?” 二王子平静地道: “可以,可是你先得做一件事,取得天下江湖英杰的谅解,使他们觉得你有资格为人君之选。” 四王子想想道: “这倒难了,我该如何取得他们的谅解呢?我并不想跟他们作对,是他们自己凑上来的。” 二王子道: “他们并不反对你,只是怕你……” 四王子一笑道: “怕我上了纪子的当,把大好江山断送掉是不是?” 二王子点头道: “不错,扶桑派来的一批使臣中,除了一个长谷一夫,他是真正懂得华夏泱泱大邦,绝不可能为扶桑岛国之民所并吞外,其余的人,莫不存有那种野心。” 四王子微笑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他们的阴谋,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纪子而不顾国家……” 二王子沉声道: “我知你有打算,可是这个扶桑的女奸细留在你身边的确是件危险的事,另外不说,假如你杀了我们之后,她再给你一剑,使得王储断了根,势将天下大乱,岂不给了他们一个进攻的机会?” 四王子笑笑道: “不会的,我有把握。” 二王子道: “你利用他的目的无非是对付我们,老七已经宣布放弃了,我完全是凭着真本事与你一战,你还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呢?假如你不肯放弃她,凌大侠等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能容你拿国家的命作来冒险。” 四王子环顾左右,终于一叹道: “你把我说服了。” 宫间纪子连忙道: “四郎,你不要我了?” 四王子笑笑道: “我要你就是为了对付这批江湖上的不臣之民,现在既然对付不了他们,我似乎也不必为了你去开罪他们。” 宫间纪子惨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四王子道: “你为国事的努力已经没有希望了,剩下来就是为我一尽妇道了,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宫间纪子默然片刻道: “好的,四郎,我为了成全你,只有最后一点力量可贡献,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不希望死在别人手中,你……” 四王子立刻道: “你可别打错主意叫我来杀你。” 宫间纪子抬目凝视着他道: “你还怕我会对你不利吗?” 四王子道: “我们已经情断义绝了,以你的身手与居心,我不能不防着你这一手。” 宫间纪子长叹一声道: “我们从开始结合时,就没有情义可言,更谈不上什么断绝之词,我不怪你不信任我,因此我只要求让小慧来给我一个了结。” 赵小慧一怔道: “我……” 宫间纪子黯然道: “是的,小慧,你是我的学生,我死在你手里总好过一点,而且你父母之死,完全是因我而起,杀了我,也算是替你父母报仇。” 赵小慧沉思片刻,慢慢地走了过去,到她面前时,举起手中的短剑,却是无法刺下。 宫间纪子目中闪着泪光道: “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赵小慧迟疑地道: “老师我……” 宫间纪子蹲下来抱住她道: “小慧,你是个好孩子,老师很对不起你,把你的剑给我,老师自己下手吧。” 赵小慧将短剑交给了她。 宫间纪子接过剑比准自己的胸口,用手一推赵小慧叫道: “你走开吧。” 赵小慧的身子迳向易娇容跌去,易娇容长剑一闪,几乎要砍了下去,可是临时又止住了手。 宫间纪子趁势跟着滚过来,雷始平飞剑刺截,宫间纪子拖着赵小慧往上一挡,硬逼得雷始平抽手撤回。 宫间纪子将赵小慧的身子压在毒剑上,另一只手却用剑比在她的颈上厉声喝道: “小慧,把剑拿起来,乖乖地交给我,否则我就一剑割断你的喉管。” 凌云忍不住赶过来喝道: “你如此对付一个小孩子,不觉得太惭愧吗?” 巨阙剑一晃,已经比准在她的头顶上,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还不想死,这是我求生存唯一的办法,你假如阻止我取得毒剑,不妨将剑砍下来好了。” 凌云知道自己一剑稳可以杀死她,可是却无法阻止她杀死赵小慧,不禁也怔住了。 赵小慧却叫道: “凌叔叔,您不必顾虑,我宁可被她杀了也不能容她得手。” 宫间纪子冷笑道: “是啊,这一次我得了手,你们可就惨了。凡我能杀死的人,我一个都不留。” 赵小慧也叫道: “凌叔叔,您听见了,这样一个疯女人,您千万不能放过她。” 宫间纪子冷笑道: “小慧,你母亲把你教育得真好,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孩子,我真舍不得伤害你。” 雷始平忽然道: “小慧,把剑拿起来交给我。” 凌云急了道: “始平,你不能这样!” 雷始平笑笑道: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牵累到她。” 说完又对宫间纪子道: “我现在给你一个公平的竞争的机会,在小慧拿起剑来的时候,你可以出手抢夺。” 宫间纪子迟疑片刻才道: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抢得过我,你先叫凌云走开。” 雷始平朝凌云做了个眼色。 凌云不作理会道: “始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毒剑若是被她夺了去……” 雷始平沉声道: “你若是担心那种后果,就该毫不考虑地出手宰了这毒妇。” 凌云微微一怔道: “现在我并非不忍心下手杀死她,可是小慧却不应该受到牵累。宫间纪子!你把小慧放开!” 宫间纪子冷笑道: “剑还给我,自然就不会难为她。” 凌云低头沉思片刻,然后回头向众人问道: “各位的意思怎么样?” 徐晚翠见大家都不作声,乃代表答道: “听凭凌大侠作主决定。” 凌云又回头向宫间纪子道: “好,答应你。” 赵小慧大声叫道: “不!凌叔叔,您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而叫大家都跟着受牵累。” 凌云庄容一笑道: “小慧,我们练武的宗旨就是为了扶弱除暴,你是一个小孩子,我们都比你大,应该不计一切牺牲来保护你的安全,否则就是我们全体的耻辱。” 赵小慧凄然泣道: “这值得吗?” 凌云道: “绝对值得,这不是性命多少的问题,主要是我们华夏侠义道的精神,就在这些地方才能表现出来。” 赵小慧低头不语。 宫间纪子忽地一咬牙,将赵小慧抛得老远,厉声叫道: “滚吧,我不能让一个人的行为玷辱了扶桑三岛剑士的灵魂。” 赵小慧被她抛离身的当儿,顺手将身下的毒剑抢了起来,滚到凌云身边道: “凌叔叔,给你。” 凌云摇摇头道: “不,还给她。” 赵小慧不禁一呆。 凌云道: “我不能言而无信,尤其是在她自动放开你之后,我们更应该信守诺言。” 赵小慧终于将毒剑轻轻地抛向宫间纪子。 凌云道: “你拾起来,我要开始进招了。”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你不怕我了?” 凌云正色道: “剑士的精神就在乎一心之间,你能自动放开小慧,我觉得你还够得上称为一个剑士,因此我愿意放弃一切勾心斗角的斗智行动,向你要求一战。” 宫间纪子神色微动,终于点点头道: “好,凌大侠,我在中华阅人无数,真正能令我心折的也只有你一个,因此我也愿意与你作一场真正的决斗,我放弃使用毒剑,你是否也可以换一柄剑?” 凌云道: “可以,我们都用普通的长剑好了。” 说着解下自己那柄斩金截铁,锋利无匹的巨阙宝剑,向徐晚翠借用了佩剑,同时也借了一柄剑给宫间纪子。 两个人各自献剑为礼。 宫间纪子正容道: “照现在的情形看,凌大侠是不会先出招了。” 凌云点点头道: “是的,我是个男人,道理上应该让你先攻,可是我绝不会在第一招就回手。” 宫间纪子虚晃一剑,只在他的眼前掠了一掠,随即抽了回来,凌云已凝神蓄势,攻出了恨天四式的第一招。 “龙飞于天”剑势汹涌,浑厚博大。 宫间纪子手拘剑花,封开了第一招,凌云的“虎啸高岗”又摆足了架势,却不发出去。 宫间纪子微异道: “大侠为什么不继续赐教?” 凌云庄然道: “我这一套剑式共为四招,第二式发出后,三四式连继而至,因此在动手前,应该先给你一个还手的机会,否则这场决斗就不够公平。” 第七十六章 尔虞吾诈 二王子道: “那毒交藤是否还有解药?” 阴海棠忙道: “毒交藤没有解药,只有让毒性自动褪去,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雷始平一笑道: “自然是想去救他老四的性命,我真不明白,这种人还去救他做什么?” 二王子一叹道: “老四谋父及兄,是应该让他自食恶果,可是我总希望父王能享尽天年,势必要求他解除迷药中的成分,假如我把事实告诉他,他可能将心一横,什么都不顾了,因此我必须先想法子保全他的生命……” 阴海棠道: “叫他一年之内不近女色就行了。” 二王子一叹道: “事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雷始平也眉头一扬道: “殿下倒是提醒我了,宫间纪子既然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甚至于连活着眼见成功的机会都放弃了,必然还有更妥当的安排……” 二王子点头道: “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因此才想求凌夫人设法叫她说出来,我自己是真的没办法。” 雷始平一笑道: “这恐怕很难。” 宫间纪子怒声道: “不是很难,是根本没办法,我已经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只留下最后的一点秘密。” 雷始平笑道: “你留下那点秘密全无好处。” 宫间纪子道: “不错,也许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坚持不说出来,四郎想到他的生命危在旦夕,一定不肯甘心,在他仅余的这点生命中,他可能会放开手大干一场,这样我扰乱你们朝政的目的,多少也可以达到一点。” 雷始平仍在低头深思,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不必再动冤枉脑筋了,我刚才是受了你的威协,所以才逼不得已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现在你再也无法威胁我了。” 雷始平忽地一笑道: “不见得,只要你在尘世还有所依恋,你就没有办法脱出威胁。” 宫间纪子厉声大笑道: “我还有什么可依恋的?” 二王子忍不住道: “老四是你的丈夫。” 宫间纪子冷笑道: “丈夫,我真正的丈夫应该是平川将军,可是他只把我当作工具遣来远邦,我曾经对四郎寄于希望,然而他也像平川一样,没把我当作人看待,算了,我都想开了,我这一生是永远不会有丈夫的,为了国,我必须保全平川,为了我个人的私怨,我必须杀死四郎以泄恨,你们都想得不错,除了毒交藤之外,我还安排下了杀死他的步骤,不过这个秘密我绝不会说出来了。” 雷始平忽地一笑道: “宫间纪子,你这一生中倒行逆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有此报,尤其是你杀死了赵霆,我相信他是真正爱你的……” 宫间纪子神色一黯道: “不错,我并不想杀死他,现在四郎不在此地,我不妨说句老实话,假如元辉今天不被佟尼用奸计害死,我会推翻与四郎的一切约定,真心地匡助他以登天位的。” 雷始平微笑道: “四殿下何尝不知道,他就是防到你这一手,才把你们之间的部份秘密透露给佟尼,否则谁会想到用那种方法去杀死赵霆。” 宫间纪子怔了一怔才厉声道: “不错,你这样一说我更明白了,只有四郎才能知道我的剑术招式与反应,也只有他才能安排使赵霆撞上我的剑锋,这样一来,他就更该死了,我绝不肯饶过他。” 雷始平微笑向二王子道: “殿下,我也得宣告计穷了,此事我已无能为力,还是你自己来吧!” 二王子一怔道: “我有什么办法呢?”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你没有办法,只好放弃这个努力,好在圣上这死是老四作的,你可以不负责。” 二王子郁然地道: “我怎么不负责呢?假如不是我们弟兄内斗不和,怎会予外人以可乘之机,父王未能寿尽天年,我罪孽与老四是同样的深重。” 雷始平一笑道: “可是你已无能为力,倒不如见令弟把话说说明白,即使他不肯将圣上的迷药解除,至少也让他明白宫间纪子的阴谋,你想他知道内情后,最先遭殃的是那一个?” 二王子还没有想透,宫间纪子却脸色大变,回身就想溜。 易娇容连忙双剑一横拦住她叫道: “宫间纪子,你也自食恶果了,现在想去救你的儿子可没有这么容易。” 宫间纪子单剑一错,对准易娇容冲去,易娇容挥剑猛击,宫间纪子的短剑招式比她凌厉,可是吃亏在剑身过短,仅能以些微的先机刺中她手腕。 这一下对别人可能是威协,唯独易娇容不然,她的双腕已经剁掉了,换上一双连有长剑的钢套,短剑刺上去又被滑开了,而易娇容另一枝长剑乘虚而至,掠过宫间纪子的肩头,划开了一条血痕。 宫间纪子不顾得检查伤势,犹图继续进攻,二王子已经想透了雷始平所暗示的意思,连忙大叫道: “宫间纪子,你还有一个机会救你的儿子。” 宫间纪子闻言一怔道: “如何救法?” 二王子道: “由我负责,遗人送他回国,交还给平川将军,否则老四对付他的手段一定是惨酷无比。” 雷始平微笑道: “这样做法宫间纪子不会同意,她到中华的任务已经彻底的失败了,平川怎肯承认是他的授意,为了证明没有这回事,他一定当着来人杀了那孩子。” 二王子一怔道: “那该怎么办呢?” 雷始平道: “中华地大物博,还怕没有地方安持一个小孩子,你不妨随便找个地方将他藏起来,将他扶养长大,等平川将军死了之后,再把他送回去,以上国之威,册定他世子的身分,叫他在扶桑本土享有应得之待遇。” 宫间纪子道: “我不信你们会这样做。” 雷始平笑道: “这是示惠抚远的政策,你的儿子经此一来,感恩图报,对于中国一定死心塌地的归顺,再也不会生出异志,而我们也去了一个心腹之患,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有眼光的明主,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 宫间纪子还在犹豫,雷始平道: “我认为你不必再考虑了,你的儿子不能坐上中国的王位,却还能在扶桑继承他父亲的权位,你也应该满足了。” 宫间纪子终于被说动了,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宽厚经寸,抛在二王子的脚下道: “我信任你,这里面是一颗解药,可以解除他在三年前所中的暗毒。” 二王子奇道: “三年前所中的暗毒?难道你在三年前就在他身上种下了毒?” 宫间纪子黯然地道: “是的,扶桑的女子是不易受欺骗的,我在得到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开始防备失去他。” 二王子拾起木匣道: “这又是什么毒呢?” 宫间纪子道: “不要打开,等你见到他后当他的面打开,你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毒了……” 二王子倒是很尊重她的意思,将木匣收入怀中,宫间纪子又道: “匣中另外还有一份剑诀,是我们形意剑门的剑击精华,我相信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二王子点点头道: “这个你放心了,我会将它交给你的儿子,叫他继承你的剑法。” 宫间纪子却道: “不,你可以先看一遍,然后任意处置,只是别在传给我的孩子。” 二王子不解道: “为什么呢?难道你不希望他……” 宫间纪子恻然地道: “形意剑术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剑术,学过这种剑法的人都没有善终,我不想我的孩子继承我的不幸……” 雷始平冷笑道: “这倒不尽然,易家剑法也是一种恶毒的剑术,在我丈夫身上却没有产生恶果。” 宫间纪子庄容道: “你的丈夫是个了不起的人,任何恶毒的东西都无法影响他的,二殿下的本心虽不如你的丈夫,可是他最近受你丈夫的影响,也渐渐走上那条路了,所以我把剑谱交给他,相信也不会害到他的。”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宫间纪子,我忽然又想起一个疑结了,假如你在四王子身上下了暗毒,应该可以随时取他的性命了,为什么你还要用毒交藤再多一次手续呢?” 宫间纪子脸色一变道: “你可是不相信我的话?” 雷始平淡淡地道: “我信不信无关紧要,可是你必须使二殿下觉得满意,因为你的儿子还要仗他保全。” 宫间纪子转脸向二王子道: “殿下是否要我解释一下?” 二王子沉吟片刻道: “我本人不需要,因为我对你十分信任,可是凌夫人觉得不满意的话,你必须对她作个详细的说明。” 宫间纪子怒声道: “为什么我对她说明?” 二王子道: “因为我必须把你的孩子寄托在凌大侠身边才能确保他的安全,否则老四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后,一定会把对你的怨恨整个发泄在那个孩子身上,我可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他。” 宫间纪子连忙道: “我相信殿下一定能的。” 雷始平飞快地插口道: “你怎么能担保呢?” 宫间纪子怨毒地盯了她一眼,然后才沉声道: “好吧,你一定要知道,就把那个匣子打开来看看。” 雷始平一伸手向二王子道: “殿下请把匣子拿出来。” 二王子朝宫间纪子望望,见她没有任何表示,才取出木匣子交给雷始平,雷始平接在手中,却又还给宫间纪子道: “我想还是你自己打开比较妥当。” 宫间纪子取在手中,既不见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呆呆地站着,雷始平冷冷地道: “你为什么不敢打开呢?” 宫间纪子将木匣往地下一丢道: “雷始平,你的确太厉害了,任何事情似乎都被你料中了,这匣中没有解药,只有一部剑决与淬炼毒剑的方法,四郎在三年前的确已经被我下了暗毒,那种暗毒是没有解药的。这暗毒平时不会发作,也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暗毒必须要有引子才能使它发作,而这引子……” 雷始平一笑道: “这引子在你那贴身女侍身上对不对?” 宫间纪子厉声道: “对,她得到我的命令,只要看见这只木匣落在别人手中,就是引发暗毒的时候。” 二王子失声道: “那你叫我把木匣当着老四的面打开,就是叫我去杀死老四了。” 宫间纪子一叹道: “是的,难道你不想杀死他吗?” 二王子摇头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想尽量要他活下去,甚至于我还会拥戴他登上皇位。” 众人都是一震,连易娇容都愕然道: “老二,你怎么忽然会有这个意思?” 二王子叹了一口气道: “看他所作的一切布署与活动,他实在是个精明的人,比我强多了。” 凌云不以为然道: “殿下,人君之选首在仁德……” 二王子摇摇头道: “不然,处江湖可以讲道义,当朝政则必须用权术,我的心肠太软,手刃同胞的事我就做不来,老四在这一点上就比我成功。” 凌云仍是不同意地道: “历史上的有道明君都是以仁德为治,只有暴君独夫才用……” 二王子叹道: “那是骗人的,只有尝过宫廷生活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正滋味,当你坐在王位上的时候,你是天下最孤独的人,包围着你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想利用你,所以你必须具备着最硬的心肠,对谁都不信任,对谁都没有感情,这样你才不会受人愚弄蒙蔽。” 宫间纪子冷笑道: “可是四郎仍然受了我的愚弄。” 二王子一叹道: “只怕是他在愚弄你吧,到现在为止,你一直都是她的工具。” 宫间纪子道: “可是他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中。” 二王子苦笑一声道: “你唯一骗过他的事就是你的儿子的真正身分,若说你能控制他的生死,恐怕是自欺欺人之谈吧,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宫间纪子神色一变道: “你胡说。” 二王子笑笑道: “我一点都不胡说,你所谓用毒交藤的事就是一个大漏洞,假如你稍为聪明一点,便不该扯这个大谎。老四生来就是个天阉,这件事在宫中已不算是个秘密,我奇怪你怎么会不知道的?” 宫间纪子脸色大变叫道: “不,不可能,昨夜……” 二王子正色道: “那你就是真正地被他瞒过了,他深恐为了这个先天的缺陷,而被父王取消他王子的资格,特别从西域一个番僧那儿学来了一种梦交的技术……” 宫间纪子一怔道: “什么叫做梦交?” 二王子微笑道: “这是一种媚术,主要是一种精神作用,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好像觉得他勇不可当,其实只是受了他的催眠作用而自渎,我相信你们一直没有在有光的地方亲近过,所以才不知道他……” 宫间纪子神色如死,半晌才道: “难怪他要把我送到赵家去,难怪他很少对我亲热……” 二王子道: “不错,你根本就受他的骗了,他这种梦交的效果尤胜于正常的交合,使对方感到欲仙欲死,然而他怕日久会露出马脚,从来不连御二女,我听说你自承是他的妻子,倒是有点奇怪。” 宫间纪子脸色煞白地道: “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们原是利害的结什,三年假夫妻只有两度缠绵,三年前一度证缘,昨夜一度为永诀。”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这永诀两字倒是下得真对,在你以为对他暗施毒交藤,可以取了他的性命,在他却是安定你的心,把你留下来给别人杀死……” 宫间纪子怒声道: “我今日已存必死之心,可是你也太阴损了,你明知他的性命不会受威协,为什么不肯先告诉我呢?” 二王子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还作了什么别的安排,果然你自己沉不住气说了出来。” 宫间纪子沉声不语,二王子又道: “你所谓在三年前下暗毒的事更是荒唐无稽了,老四是个鬼灵精,任何暗算的手段都无法瞒过他的,你也绝不敢冒这个险,因此我认为你最后的一道杀手还是放在那个木匣子里吧?”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太多心了。” 二王子道: “我也许是多心,可是我相信你那个木匣里一定有鬼,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当着老四的面打开呢?” 雷始平冷笑道: “这是她一举而将你们两人同时除去的最佳手段。”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夫人的想法与我完全相同,所以我敢放心把木匣交给你,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冒昧去开那木匣的。” 雷始平也微笑道: “我固然不会去开那个木匣,四王子也不会去开那个木匣,假如我不对她逼一下,很可能会去开那个木匣。” 二王子一怔道: “凌夫人此言何意?” 雷始平微笑道: “她特别声明其中还藏有一部剑诀,难道殿下会不动心吗?” 二王子脸色微红,雷始平继续道: “殿下真是愚不可及,她始终还在为她的儿子打主意,而目前唯一能揭发这件事的只有殿下一人,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殿下,她的儿子岂不是依然稳似泰山……” 二王子嗫嗫地道: “这不至于吧?” 雷始平冷笑道: “殿下这就是言不由衷了,假如我不对这木匣起疑的话,殿下会怀疑它内中藏毒?” 第七十七章 困兽之斗 易娇容脸上仍是那份笑容,却没有开口回答。 宫间纪子又叫道: “老婆子,你要送死就快点,我打发你走了,好去收拾别人。” 易娇容手势才动,身子已朝前栽去,连忙用剑刺入地面,才持住。二王子忙又上前道: “老师您不能斗了,凌大侠,请贵帮的医护人员将老师扶下去。” 雷始平轻叹道: “太迟了,她已经死了。” 二王子明知易娇容为宫间纪子一剑裂膛,活命的机会极微,可是听说她已经死了,倒是有点不信正待伸手去扶她,雷始平仍是惋惜地道: “易老前辈不愧有一代宗师之风,生于剑,死于剑,而且她吐出最后一口气时,仍是不肯在仇敌前面示弱倒下。” 二王子又朝易娇容看了一眼,不禁屈膝跪下叫了一声老师,低头泣不成声。宫间纪子在远处冷笑道: “你别假惺惺作态了,她活着的时候,你还挑断了她的手,死后倒认她作老师了。” 二王子怒极正想起身。 四王子却叫道: “二哥,守在原位不要动,她就是要诓你离开那个位置。” 二王子低头一礁,原来宫间纪子那只匣子正在易娇容的脚下之处。 宫间纪子若是想将它拾起来,恰在自己长剑可及的范围之内,及屈起一腿,守住原位。 宫间纪子咬牙冷冷地道: “四郎你今天别想得到那匣里的东西。” 四王子哼声道: “我倒不信你还能将它收回去。” 宫间纪子又用脚尖勾住两柄短剑,作势欲踢。 凌云忍不住挺剑待斗。 宫间纪子沉声道: “凌大侠,难道你也想加入来欺侮我!” 凌云正色道: “你今天伤人太多了。” 宫间纪子厉声道: “再多杀几个也不够给我的孩子抵命,我正嫌杀得太少了。” 凌云怒道: “你的儿子实际是死在你的野心之下,怎能怪得别人,而且你所杀的人没有一个是与你儿子有关的。” 宫间纪子寒着脸道: “不错,真正该为我儿子之死负责的只有一个四郎,可是你们能让我单独找他吗?” 凌云摇头道: “不能,在目前的情形下,我不准你再杀死任何一个人。” 宫间纪子道: “可是人家要杀死我呢?” 凌云道: “以你的剑术武功,此刻足可突围而出,我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众人要你离开此地,我就不管你。” 四王子立刻叫道: “不行,绝不能让她走开。” 二王子却道: “老四叫她走好了,反正她的剑法真诀与毒剑淬方都在这里,我们也不怕她了。” 四王子道: “谁知道那剑诀是真是假。” 二王子想想道: “这倒也是,凌大侠,请你守住她,我来检查一下匣中的内容。”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谅你也看不懂。” 二王子道: “老四你看得懂吗?” 四王子道: “我看得懂,可是我不能检查,我必须监视她的动作,从她现在所站的姿势,我可以了解她的意图,谁要是动一动那只匣子,她的剑就会找上谁。” 二王子一怔道: “那该怎么办呢?” 四王子想想道: “我盯住她,假如凌大侠能将她逼在原来的位子上,大概就可以限制住她的动作了,不过我劝您别去动那只木匣,我相信里面一定有问题。” 凌云连忙道: “不可能吧,我已经看过了。” 四王子摇头道: “你看的时候也许没毛病,换了一个人就不同了,我对纪子太了解了,假如她在匣子里放的真是那样重要的东西,绝不会毫不设防。” 二王子忽然道: “老四,你只管看住她好了,我有办法了。” 说着伸手朝木匣抓去,宫间纪子情急前冲,凌云长剑一探,将她手中的短剑削断了,逼得她退了两步。 宫间纪子看二王子即将攫去木匣,只得将脚下的两支短剑都踢了起来,四王子振剑下劈,格断了一支,另一支仍是朝二王子射去,二王子却似早已胸有成竹,长剑平拍出去,将短剑击飞,趁势一剑下落砍在木匣上。 木匣应手而裂,却破得十分技巧,那是二王子用力恰到好处之故,剑锋刚刚够上木盖的厚度,就抽了开去,因此里面的丝绢簿册一点都没有受损。 匣盖裂之后,立刻冒出一蓬蓝色的烟雾,因为大家都站得很远,更有足够的距离可以避开,所以没有人为那蓬蓝雾喷中,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我说的如何?” 凌云大感愕然道: “这倒奇怪了,为什么我看的时候,里面一点毛病都没有?” 宫间纪子怒声道: “四郎,你真厉害,好像我一切设计都被你看穿了。” 四王子笑道: “不错,因为那个和美把你的一切都告诉得我很详细……” 宫间纪子叫道: “这匣子的构造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四王子微笑道: “她虽然不知道这木匣的构造,却知道你最终的目的是杀死我,我根据这一点去推测,自然不难看破你的手段,就以这木匣而言吧,你把它先交给二哥,明知他一定会看过后再转交给我,所以你在木匣中的毒雾也安排到第二次开启时发作……” 凌云仍是惑然道: “我还是不懂。” 四王子笑道: “这没有什么难懂的,毒雾是藏在木匣的夹层里,那个按钮是毒雾的开关,第一次打开木匣后,牵动开关,木匣盖上后,等于是开启了毒雾的出口,使毒雾跑到匣子里,假如二哥是第一个开匣的人,他看过之后,认为没有问题了,可是交给我的时候,她杀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凌云一叹道: “这设计真毒。” 四王子笑道: “这毒雾与她淬剑的毒药是同样性质,你看不是在易娇容身上发生作用了吗?” 易妖容的尸体仍是直立在那里不倒,那是因为她的手臂连着钢剑,而剑尖又刺入地下,刚好成了一个支架撑住的缘故,然而由于她离木匣很近,毒雾喷出时,她正着当其冲,虽然她已死了,那毒素仍然发作得很快,片刻时光,血肉已化为黑水滴下,剩下一具白骨,兀自撑立在地上,显得特别狰狞怖人。 四王子又笑向二王子道: “二哥,你劈开木匣的法子真好,否则兄弟就太对不起你了。” 二王子轻轻一叹道: “老四,我就是听见你的警告,心中虽然全不信,倒有几点戒意,才想出这个办法,结果真被你料中了,然而我也觉得你的话确有道理,这个女人太危险了,的确不能再放过她。” 四王子道: “现在不必去管那本剑诀了,有没有它都不要紧,我们还是合力消灭这个毒妇为要。” 宫间纪子听见这话,连忙在地上又抬起两柄短剑,这些短剑原是雷始平铸制用来掉换她的毒剑的,共有十柄之多,先后已经断毁了五柄,现在宫间纪子又拿去了两柄,另三柄却在不远之处。 四王子不禁失声叫道: “凌夫人,那枝真的毒剑是否被她拿去了?” 雷始平摇摇头道: “没有。” 四王子道: “那一定是在另三柄之中了,你可得注意一点,千万别给她再弄上手。” 雷始平笑道: “你放心好了,这十枝剑全是假的,真剑已经被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四王子兴奋地道: “那就不要紧了,只要毒剑不在她手中,我们两兄弟大概还可以对付得了她,二哥,我手中的龙泉剑是利器,由我封死她的招式变化。你专攻地的下盘,这样我们就可以稳制住她了。” 说着一挺长剑就攻了上去,二王子只好也跟着上前。宫间纪子却像疯子一般,一手一支短剑低头猛冲。 四王子的长剑虽然占着优势,却也无法封住她的百千奇幻招式,多亏宝剑的锋利,使得宫间纪子略存顾忌,才能勉强招架,而二王子却在一旁袖手不前。 四王子急得大叫道: “二哥,上呀,攻她的下盘,牵掣住她的一支剑,我就可以对付她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讲究什么武林规矩。” 二王子无可奈何,逼得出手一剑,迅速地削向宫间纪子的腿弯。 宫间纪子视如未觉,两手攻势突利,分刺四王子的两胁,四王子单剑下撩,呛啷又削断了一支。 可是另一支短剑依然刺了进来,幸亏二王子剑势突变,反拍上去,帮他架开了,也将宫间纪子逼退了好几步。 四王子跌足长叹道: “二哥,你怎么临时变招了,刚才你一剑大可削断她一条腿的……” 二王子道: “可是你上面就得挨一剑了。” 四王子道: “那不是致命的部位,我是存心准备挨剑造成你的机会,可惜你上了她的当。” 二王子正色道: “这不算上当,我们两个人合力对付一个女人,应该作最安全的打算。” 四王子一叹道: “现在想不安全也不行了,她再也不会上当了,好在她只剩下一柄剑。” 话还没有说完,宫间纪子已脱手掷出了短剑。 剑是对准二王子掷去的,势子非常地急,二王子正想用剑去架,四王子却冲上来,平剑一拍,将它撞开了。 可是宫间纪子利用这个机会从地上又抓起了两柄短剑冷冷地笑道: “四郎,你现在怎么突然手足情深起来了?” 四王子正色道: “纪子你不要再用话来挑拨了,我现在才明白二哥的为人,绝不会再做出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更不会轻易让你伤害到二哥。” 说完又对二王子道: “二哥,你注意她的脱手飞剑,那些招式很奇特,有些是不能随便招挡的。” 宫间纪子用手中的短剑一指道: “你当真有把握能破解我的全部招式吗?” 四王子笑笑道: “假如剑在你手中,我也许无法意测你的真正目的何在,只要你离开了手,我大概都想得到。” 宫间纪子两手轻扬道: “好,那你看看这两招。” 短剑化为两道金黄色的光箭,成一个弧形朝二王子飞去,二王子与四王子各自认定一柄,正想出剑挥架时。 一傍的雷始平突然喝道: “伏下,低头侧翻。” 声音短促而有力,却也及时发生了作用,二王子与四王子都应声收剑向两旁侧滚而退,短剑也以毫发之差,在中途急转了一个方向后,掠过他们的头皮,然后锵然交触,合成一股似的向前飞进。 四王子首先挺身跳起,望着那两股短剑呼啸而前,击中易娇容的骸骨,砰然倒地后,才拱拱手道: “凌夫人,谢谢你的指点,没想到她还藏着这一手。” 因为那柄短剑中途折转,合并为一时,尚在他们长剑可及的范围以外,假如不是雷始平喊出那一声。 四王子一定会依照他所知的方法去破解。 二王子也定然学他的样,于是两枝长剑都落了空,而那柄改向的短剑至少可以刺进他们之间一人的胸膛。 宫间纪子却怒声叫道: “凌夫人你为什么要带助他们?难道你也想到宫庭中去谋一份差事吗?”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我有这个意思,早就接受二殿下的聘清了,用不到等现在才向他们示意。” 宫问纪子咬着牙道: “那你为什么要叫破我的招式呢?为什么要破坏我为孩子复仇呢?” 雷始平淡淡地道: “要是只有四殿下一个人在场,我绝不多管闲事,可是你这一手连二殿下也波及在内,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不管。” 宫间纪子大叫道: “胡说,你明明知道我这一招是针对老四而发,跟他的哥哥毫无关系。” 雷始平笑道: “这可不一定,二殿下手足情深,眼见四殿下身陷危境时,很可能会上前用身体代他挡一下,我可不能叫我们的朋友耽这种风险,尤其是不能让你偷窃了我的剑式去伤害二殿下。” 凌云听了一怔道: “这是我们的剑式?” 雷始平笑道: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明明是我恨天四式中的‘风过林梢’,只是她学得不到家,必须用两柄剑才能将虚实两式变化施展出来。” 凌云想了一下道: “不错,当她那两柄短剑突然转向会合时,的确很像那一招的起手式。” 雷始平笑道: “什么很像,根本就是那一招,只是她利用脱手抛剑的方法施展出来,使你无法辨认而已。” 四王子喔了一声道: “原来她是剽窃了凌夫人的剑招,难怪在她出手之后,我一直无法看出其中奥妙,今日敝兄弟多承援手,我一定要好好报答……” 雷始平冷冷地道: “报答二字不敢当,我只希望四殿下能高抬贵手,让我们在江湖上混下去。” 四王子一怔道: “凌夫人,此言怎讲?” 雷始平道: “四殿下在外面所设的埋伏不知可曾撤销,假如还没有撤除,我们的性命是不是仍在四殿下掌握中!” 四王子脸上一红道: “早先我是确保安全,才有那些设施,现在情形不同了,自然不会再用来对付各位!” 雷始平道: “但愿殿下能记得就好!” 二王子连忙道: “夫人放心好了,我一定负责各位的安全,尤其是我与舍弟间已经消除仇对……”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早,你这个宝贝弟弟竟对你是什么心,还有待考验!” 四王子怒声道: “纪子你再挑拨也没有用的,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任何人能破坏的了!” 宫间纪子冷冷地道: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感情深厚到什么程度,现在我准备空手上前,我有把握找一个人同归于尽,你知道我这句话并非虚张声势!” 四王子道: “我相信你有这个把握,不过你最好是找我来一拼,因为我绝不让你去找二哥。” 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非要找他,看你有什么方法拦阻,在必要时,我看你是否能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他。” 说着挺身向前,直逼二王子走去。 二王子挺剑戒备。 四王子却叫道: “二哥,你不要动,不管她对你有什么动作,你都不要管她,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 宫间纪子冷着脸,一步步地逼过去,二王子因为四王子有言在先,所以不作行动,宫间纪子走到他身前四五尺处站定。 四王子比剑抱胸,紧紧地盯着她,气氛又涨起来了。 二王子有点不安地道: “老四,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觉得还是先出手好。” 四王子沉声道: “不,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路,逼得作背城一搏的念头,不过她凭一双空手是杀不死你的,她在动脑筋想抢你的剑,你只要一动手,她的动作定然会比你快,让她先发动好了,我有把握在她触及你之前,先将她腰斩成两截,不过你一动,情形就不同了,很可能我一剑会把你也伤在里面,尤其是我手中这柄利剑,你的剑是挡不住的。” “假如我在他的这个地方攻一招,你是否来得及先伤了我而不波及他?” 说着手指比住二王子的喉间。 四王子果然脸色一变叫道: “二哥,退一步,避开那个部位。” 二王子脚下才动。 宫间纪子也跟着踏进道: “没那么容易,我看准了这个地方,非要在此地得手不可。” 四王子只得连连示眼色叫二王子退后,然而宫间纪子的动作始终不放松,步步推逼,双手作势,一直对准二王子喉间的部位,退出十几步后,看看已经到了易娇容的遗骨之畔,再退过去,就要踏上尸骨了。 二王子不禁怒道: “老四,我不能一直这样,受一个徒手的妇人威协……” 四王子急道: “二哥,你必须忍受,我知道她这一手的厉害,除非你自己有办法化解,否则我若出手相救,势必连你也波及在内。” 二王子大声道: “你不管好了,我不相信她真能拿我怎样。” 说完手臂一振,剑势如山下劈,宫间纪子的双手也跟着进来,一只手闪电似的托着他运剑的手腕朝外一推,另一只手却对准他的咽喉处插了过去,用招之险,使旁观的人都为她捏着一把汗,然而出手之准稳也使人对她的技艺发出由衷的赞佩, 二王子下劈的剑势被她托开了,可是他这一劈并不想能伤敌,只是想把自己从受胁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所以他的劲力多半用于蓄势待变,也幸亏如此,他才对宫间纪子的煞手攻招有了充分的准备。 当宫间纪子的手指还差寸许要戳上他的咽喉时,他空着的那只手蓦地从中推出,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宫间纪子的肩膀上,宫间纪子一声闷哼,身子斜跌出去,踉跄几步,还是撑不住,一交摔倒在地。 二王子虽然及时击倒了敌,可也冒着相当大的风险,因为宫间纪子的指甲在他的脸颊上抓破了一道血痕,只要他反应稍慢一步,被宫间纪子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咽喉,那不会比剑刃所割差到那里。 可是算算他依然是占了上风,因此他一振笑道: “宫间纪子你似乎把我看得太轻了,老四你把她说得太厉害了。” 四王子怔怔地道: “二哥你不知道……” 二王子大笑道: “我怎么不知道,照刚才的情形看,你的确无法出手相助,因为你手中执的是一柄宝剑,利锋所及,我们两个人都难以招架,可是不用你出手,我照样可以将她击退。” 四王子仍是摇头道: “二哥,你还是不明白,我对你应变的手法与心计固然十分佩服,然而照她的出手速度来说,你不应该化解得如此容易,我想她是故意如此的,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 二王子神色微感不悦,但是他见到四王子一脸都是关切诚恳之色,倒也不忍发作,只得一声大笑道: “老四你把她说得太了不起了,我不相信一个徒手的女人,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宫间纪子坐在地上怒叫道: “混蛋,懦夫,你是个大男人,拿着武器来欺负一个女人,亏你还有脸在人前充好汉,你有种充就充到底,拿剑把我杀了。” 第七十八章 执迷不悟 四王子变色道: “你把这几个人放在那里?” 宫间纪子冷笑道: “放在你知我知的地方,假如你把老七一直送进京师,他还是安全的,假如……” 四王子怒吼一声,空手就想扑上去,雷始平用剑将他拦住了道: “别忙,你听她说完话。” 四王子神色沮丧地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猜得正对,老七与小慧都害死在我手里了。” 雷始平没着地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四王子道: “是京师城外的一所空屋里,我原来与纪子约定事成之后,在那里会面的,我送老七走的时候,为着急于赶回来,叫车夫等在那儿,因为我不能放他们回京师,老七断了手,小慧被我制住穴道,他们单独回京师,我很不容易对别人解释……” 宫间纪子冷笑道: “所以你把他们送进了鬼门关。” 四王子怔了一怔道: “你把人安排在那儿有什么用呢?难道你是想……” 宫间纪子大笑道: “不错,那五个人是专为对付你的,我知道你对我没有诚意,很可能在我们会面的时候对我下手,所以我必须作下那个安排,那五个人都埋伏在空宅四周,我一个暗号,他们就会立刻点火发弹……” 雷始平笑笑道: “那还不要紧,你不发暗号,他们就不会受害,隔得这么远,你的暗号递不过去。” 宫间纪子冷笑道: “等我把这两个王子杀了之后,再赶去发暗号还来得及。”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这更荒谬了,假如你能活着把这两个王子杀死,就证明你的剑术已经到了无人能敌的程度,你赶回去杀他们也来得及,根本用不着发动火枪。” 宫间纪子一怔道: “这倒有理。” 雷始平笑道: “你若是杀不了这两个王子,就无须杀死七殿下,因此你还是先在这边动动脑筋吧。” 宫间纪子神色趋于平静道: “杀死这两个人太容易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雷始平笑道: “光靠嘴说是不够的,你必须付诸行动。” 宫间纪子挺剑前逼一不。 凌云与四王子都急得大叫道: “快把剑给我。” 雷始平摇头道: “不行,我觉得剑在我手里比你们还管用些。” 宫间纪子利用这一个空隙,剑光直撩进来,刺向四王子,雷始平摇剑一振,把她给荡开了。 宫间纪子微微一怔,再度挺剑上击。 雷始平仍是从容地把她挥退,这使得大家都惊异了,谁都没想到雷始平的剑术会有这么深的火候。 因为宫间纪子所攻的第二剑可以说是诡异之极,而雷始平居然能从容化解,实出人意料之外。 雷始平面对着宫间纪子惊诧的眼光笑道: “我也学过长谷一夫的听风剑法,再加上从你那儿观摩而得的剑式,发觉颇有大同小异之处,现在我只要不主动进攻,光是采取守势的话,大概不会输给你。” 宫间纪子沉吟片刻才道: “好你再接下一招看看。” 说着将剑一举。 雷始平却横剑退后一步道: “我希望你能看准目标再出剑,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招架。” 宫间纪子道: “我谅你也招架不了。” 雷始平道: “是的,所以我只好采取另一个方法,跟你硬拼一下,因此我才叫你看准目标,假如你这一剑是对着我而来,我可能无法在剑下逃生,不过我有把握叫你赔上一条胳臂,而且还是你这条握剑的胳臂。” 宫间纪子一怔。 雷始平笑道: “这句话绝不是骗你,虽然我比较吃亏,可是你断臂之后,其他人就容易对付你了,算算我们也差不多。” 宫间纪子顿了一顿才道: “你决心一拼了吗?” 雷始平摇摇头道: “不,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还有很多好日子呢,因此我不到万不得已时,实在不想硬拼,因此我对你另有一个建议。” 宫间纪子道: “什么建议?” 雷始平道: “你可以把目标对准两个王子,我相信你这一招定然可以将他们同时杀死,当然你也得付点代价,我在旁边趁机出手,杀了你,替他们报仇。” 凌云立刻叫道: “始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雷始平笑道: “我不说出来,她也会这么做的,因为她主要的目的不是杀死我,可是我先说出来,可以使两位殿下安心,至少他们的死,能换取七殿下的安全……” 四王子果然道: “凌夫人,谢谢你,我也知道纪子的下一招必然极为难挡,更知道她的用心在杀死我与二哥,我唯一不能放心的是老七,只要你能杀死她,使得老七不致受害,我们的死就一无所憾了。” 雷始平笑向凌云道: “你不怪我自私了吧。” 凌云怔了一下才道: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四王子忙道: “凌大侠我对纪子的剑式比较清楚,她如存心一拼,很少有解救的方法,而且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我们弟兄三人有一个人能生存,我们就算是胜利了。” 宫间纪子历声一笑道: “四郎,我最后称呼你一声,看来我失败了,你看得很准,我这一剑是无法抵御的,可是我杀死你们后,是否会伤在雷始平的剑下还很难说,不过为了万全起见,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探手在怀中掏出一枚蛋状的圆球托在掌心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四王子怔然不解。 宫间纪子笑道: “这就是我通知发动的暗号,我把它藏在胸口,用我的体温使它保持住适当的暖度,只要我一死,它的外壳冷却,就会自动裂开,里面的烟雾立刻冲霄而起,我的人看见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雷始平见状撩剑欲刺,宫间纪子将手一松,圆球坠落地上,凌云扑上去想抢拾起来。 宫间纪子挺剑急了:“假如你们能安静下来,也许可以听见远远传来的火枪声,那是老七的丧钟,四郎,我已经剪除了你一个弟兄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说完又对雷始平笑笑道: “凌夫人,我真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先发动暗号的。” 雷始平歉然地道: “二位殿下,很对不起,我为了卖弄聪明,竟害得七殿下先遭不测。” 四王子废然一叹道: “这不能怪你,只怪我自己太混帐,引狼入室,为同胞手足招来巨祸,我死不足惜,只是连累到老七与二哥……” 二王子怒声道: “老四,这不是生死的问题,我们的江山怎么办?祖宗创下的一点基业,整个都毁在你手中了!我越想越气,你给我跪下!” 四王子果然依言跪下。 二王子怒喝道: “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你,混帐东西……” 说着飞起一脚,将四王子踢得连连滚翻,宫间纪子神色一变,连忙追上去,雷始平也赶了过去,用剑比着她道: “宫间纪子,你一剑能杀死几个人?” 四王子站了起来,哈哈一笑道: “二哥,你这一脚踢得真好,把我们两人分开了。” 二王子浮起一个痛苦的笑容道: “老四,我希望你能谅解,我们两人必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而且我想你活下去的机会比我多,虽然宫间纪子恨你的成分大,可是你知道她的剑法虚实,尤其是你单身一人的时候,逃生的机会也比较多,你快打点精神应付吧。” 四王子被兄长的友爱之情感动得热泪盈眶,高声大叫道: “二哥,咱们俩死都在一块儿。” 说着自动地向二王子走去。 二王子怒容满面喝道: “老四,你疯了,现在不是争谁死的时候,而且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人要活下去。” 四王子一抹泪珠道: “假如有一人要活,这人也应该是你二哥,否则兄弟断不一人独生。” 说着又靠近了几步,刚走到一剑可及的范围里,宫间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剑光一圈,将两人都笼罩在内,眼看着两人都无法闪躲开来,忽然旁边寒光急泻当的一声,架住了她的剑势,那是雷始平的出手。 虽然将两个垂危的人解救了下来,可是宫间纪子的剑法毕竟不可轻与,剑锋的余波在雷始平的肩头削去了一块皮肉,血如泉涌。 宫间纪子怔了一怔才道: “雷始平,你能架开这一剑真不容易。” 雷始平对肩头的伤处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道: “宫间纪子,现在我知道如何破解你的剑法了。” 宫间纪子微怔道: “破解我的剑法?没有这回事,刚才你只是侥幸,才让你躲过一剑腰斩。” 雷始平大笑道: “你错了,要想破解你的剑法,根本就不能存侥幸之心,更不能多存考虑之念。一剑直下,如此而已。” 宫间纪子愕然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雷始平笑道: “我的话很简单,也没有任何意思,就是看准你的剑势,一剑劈下去,假如稍微存了一点顾忌,放过了那稍纵即逝的时机,就什么都完了。” 说完又对四王子道: “四殿下,你可以带着令兄放心走开,这个人完全由我负责。” 四王子犹自不信,雷始平怫然道: “你可是信不过我有这个能力?” 四王子诚慰地道: “凌夫人,敝兄弟对你的盛意十分感激,可是我对纪子知之颇深,刚才那一剑的确是侥幸,下一剑你绝没有这么容易,我们弟兄的生死已不当一回事,我实在不想连累你跟着送命。” 雷始平大笑道: “刚才那一剑假如有侥幸的成份,这侥幸是属于宫间纪子的,也因为我的决心不够坚定,才受了一点伤,下一次她如敢对你们出手,我敢担保吃亏的一定是她,即使杀不死她,至少也可以叫她受伤不轻,而我与你们两都不会有一点危险……” 宫间纪子也大声狂笑道: “雷始平,这是我此生听到最狂妄的话,如此说来,你的剑法竟是比我高出百倍了。” 雷始平正色道: “我的剑法不会比你高,但是我说的保证却绝对错不了,你不信的话,尽管可以一试。” 宫间纪子见她说得如此有把握,不禁为之敛笑,沉吟片刻才道: “雷始平,我开始有点相信你了,假如你能把道理说说清楚,我情愿放弃一试的机会,放过这两个人的性命,真正地承认我的失败。” 雷始平一笑道: “道理说穿了很简单,而且你也未必会相信,因为这是亲身体会才能体验出来的状况。” 宫间纪子也庄容道: “剑刃相对时是决生死的状况,一切都是事实,没有说不出的道理,我对自己剑法的虚实很清楚,它的确有一个弱点可攻,不过目前这是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照你的说法似乎你也发现了,因此你不妨说说看,你是否摸对了门径。” 雷始平略加思索才道: “也好,我试着用言词把它表达出来,假如我的发现与你所想的不符,这也不是我错了,因为我发现的可能是你知道的弱点。” 宫间纪子神色一动,却没有任何表示。 雷始平仍侃侃地道: “你刚才对两位王子所攻的一剑,从任何方面看来,都是无法破解的精着,假如有人想从旁边解开的话,那一个出手的人必然是先受刃送命的人。” 宫间纪子沉声道: “这本来就是事实,稍具剑法根底的人,都可以看出那是必然的现象。” 雷始平一笑道: “就因为这种必然的观念,才造成你横行无敌的骄横,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从绝处去对付它。” 宫间纪子脸色又是一动道: “嗯,你继续说下去,也许你已经找对了方向。” 雷始平从容地道: “当你出剑之时,我本来是想趁机会也给你一剑,那样也许无法保全二位殿下,却可以就此除去你。” 宫间纪子笑道: “这我不否认,而且我也不考虑这个后果,因为我最终的目的只想杀死这两个人。” 雷始平微笑道: “你这个目的只怕永远无法达到了,因为我出手之后,突然想到七殿下已经被我自作聪明,提醒你发出暗号而告受害,这两位殿下万不能再受损伤,因此我临进改变了主意,移剑去救他们,结果竟成功了。”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知道为什么成功吗?那是我怕杀死你之后会激起凌大侠的仇念,而他却是我唯一不愿结仇的人,所以才放过你一次。” 雷始平哈哈大笑道: “宫间纪子,你不必再强调掩饰了,我相信已经击中了你真正的弱点,假如你存心放过我的话,我的肩上就不会受伤了,相反的你存心想杀我结果力不从心,只能造成那一点轻伤而已。” 宫间纪子神色一变。 雷始平不理她,继续说下去道: “你的剑招太毒了,毒得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去攫其锋芒。 但是你的弱点也在此,假如有人能奋不顾身,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去硬劈你的剑招,就可以破除它。刚才我虽然在无意中发现这一点,却因为出手之前,尚有顾忌之心,以至于慢了一点,就是这轻微的刹那之差,使我受了那一点轻伤,因此下一招我再有机会出手时,绝不因循犹豫,那时受伤送命的一定是你了。” 宫间纪子默然片刻才冷漠地一笑道: “这就是你的发现吗?你真相信它完全正确吗?” 雷始平神光湛然地道: “是的,我相信完全正确,而且我也找到了充分的证据来证明它的正确。”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能为临时发现的事情找到证据倒是很难得的事,我想听你能提出什么证据?” 雷始平一笑道: “你口口声声说不与我丈夫为敌,就是暴露了你的弱点,你一再强调这件事就是想用话扣住他,使他不下场参加战斗,因为以他的脾气,可以毫不经过思索就作那个决定,因为他在战斗时一向就不知有自己的人,而你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宫间纪子脸色一惨变,其灰白的程度为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呆了半天才厉声叫道: “雷始平,你竟是真正击败了我,早知如此,我绝不让你活到今天。”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这还算你运气,假如你提早向我作对,说不定你败得更惨,连今天这种场面都不会出现了,只要我们正面相对,我早就把你的阴谋都揭开来了。” 宫间纪子又默然片刻才对四王子道: “四郎,你走吧,请你念在我过去对你的一点好处,替我的孩子找一块好的地方埋葬起来,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四王子漠然地道: “这个不劳费心,我会安排的,我已经叫和美将他的尸体火化了,将他的骨灰送回扶桑交给他真正的生身父亲。” 宫间纪子一怔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四王子冷冷地道: “我要藉这个机会警告一下平川,叫他安份守己地维持着扶桑的基业,以后少动歪脑盘,否则他那个将军的位置也快坐不稳了。” 宫间纪子仰天长叹道: “争权夺利原是你们男人的事,却把我们孤子弱女夹在中间受报应。日照大神啊!为什么不降祸在这些男人身上……” 她的声音如何地狱中幽魂的惨啸,听得令人不自而然地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二王子却庄容道: “宫间夫人,天道悠悠,且疏而不漏,多行不义者,必自食其恶果,相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报应并不过份。” 宫间纪子厉声道: “就算我是罪有应得,我的孩子又犯了什么罪呢?他才十九岁,为什么会落得这种悲惨的下场呢?难道这也是天道之所在吗?” 二王子以金石之声道: “你很钟爱你的孩子吗?” 宫间纪子一怔道: “这还用说吗?我如不爱他怎么会费尽心力替他作如此的安排呢?” 二王子庄严地道: “这就是了,在佛家的因果上,儿女都是果报的化身,生佳儿是别人还你的债,生逆子是你欠别人的债,因为你的罪恶太重了,所以上天在你未死之前,先叫你领受丧子之痛,让你心灵上先受一点折磨!你的儿子是应劫而生,证果而死,希望你能因此想明白了!” 宫间纪子惨声狞笑道: “我想明白了,完全想明白了,假如我的儿子,是为了上天惩罚我的罪孽而死,那种惩罚的代价太重了,我必须使我的罪孽加重到相当的分量。” 二王子怒声道: “你今天已经造下了多少杀孽,难道还执迷不悟吗?” 宫间纪子冷笑道: “不管我杀了多少人,在我的心目中都无法与我的儿子一命相抵,因此我必须继续杀下去,能多杀一人,上天对我的亏欠就少了一点。” 二王子见她已陷入疯狂无法理喻的状态,只有轻轻一叹,宫间纪子怒瞪着他与四王子叫道: “走开,趁你们还有命的时候,走得远一点……” 二人还是凝立不动。 第七十九章 伉俪情深 雷始平笑道: “二位尽管走好了,我敢担保她再也无法杀死一个人了。” 四王子扶着二王子,满怀戒意地慢慢退走。 宫间纪子虎视耽耽地盯着他们,却因为雷始平监视得很严,使她不敢轻易有所动,直到二人退至安全的距离外。 宫间纪子见已无法伤及那二人了,才知转头朝雷始平厉声道: “雷始平,你说错了,我也许无法再杀别人,但是有一个人却必须被杀死。” 雷始平淡淡一笑道: “我想你是在说我吧。” 宫间纪子沉声道: “不错,是你,为着千万个理由,我都必须杀死你,虽然你已经窥破我剑法的奥秘,但仍是无法逃过一死,你能从我的剑下救出别人,但是当我的剑指向你的时候,不知道有谁能救你。” 凌云闻言立刻上前一步。 雷始平大叫道: “你别上来,来了也没有用。” 凌云一怔道: “难道你刚才所说的……” 雷始平庄容道: “我指出她剑法中的弱点是不错的,可是我们手中持的都是斩金截铁的宝剑,假如没有可挡一削的利器,仍是无法攻中她的弱点。” 凌云大急道: “那么你能跟她一较吗?” 雷始平泰然道: “要完全胜过她也许不行,可是我相信与她同归于尽的把握是不成问题的。” 宫间纪子立刻厉声大笑道: “我的愿望也是如此,能杀死你一个人,我就很满足了,我今天的失败一半是系于老四,另一半是在你身上。” 雷始平大笑道: “即使我们同归于尽,我也是一个胜利者,因为我所希望的事,我都达到了,我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生命中已无缺憾,我立愿在今天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也办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最后,我一死竟能挽回两个王子的生命,保全了国祚不易,这一死更是重于泰山,流芳千古,而你呢?在那一方面来说,你都是一个失败的可怜虫。” 宫间纪子被她刺激得几乎要发疯,脸色也更其阴沉,冷冷地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雷始平淡淡地道: “很多,很多,只怕你没有耐心听,因为我每一件得意的事情,都是你失意的事,死者,归也,你我都是同样满载而归,唯一不同的是我满载成功,你满载了失败……” 宫间纪子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叫道: “你不要得意,至少我有一件事情比你强。” 雷始平故意一愕道: “那一件事?” 宫间纪子惨容满脸叫道: “当我死去时,我对尘世一无依恋,而你呢?创造了这么多的成功,却无法享受,嫁了一个好丈夫而无法共偕白首。” 雷始平大笑道: “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巴不得马上就能死去,因为你认为比我强的地方,正是我心中最遗憾的地方,这一来倒是成全了我。” 宫间纪子不禁微怔道: “难道在这一点上你又有什么超人的见解?” 雷始平笑着道: “不错,第一,千万次成功弥补不了一次的失败,目前我自信尚无什么大错,可是在未来的岁月中,我却不敢担保会有什么事做出来,那岂非是我白璧之瑕,今天我若死了,这个可能永不会发生,我一生中就没有败笔了,这是我最希望的一点。” 说到这儿,她的眼波一转,掠过凌云脸上,深情万种地道: “至于第二点,那更有意思了,恩爱夫妇,千万不可共白首,因为女人最美丽的岁月不过十几年,过此以往鸡皮鹤发,纵然男人不变心,那美丽的印象也将荡然无存,天下最伤心事莫过于美人迟暮,假如我现在死去,在我丈夫的心中却永远是一个美丽的记忆,这岂不是比龙钟老态时互成怨偶更富有情意。”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真会讲,这么说来,我竟是应该让你活下去才能使你难过了。” 雷始平笑道: “你不会这么做,我也没有这样想,不过你要想在我死前给我一点刺激,最好能找出一点我行止疏漏的地方。” 宫间纪子果然皱眉苦思。 雷始平却押剑迳击道: “我不想被你找出一点毛病来,因此我先动手了。” 宫间纪子挥剑避开了,却不急于反攻,大概真是想找出一点令雷始平气沮的事,用以发泄心中的忿怒,反到是雷始平一剑紧一剑地混淆她的思想。 约莫攻到十几招后。 雷始平大声叫道: “你不要再动心思了,我自问此生无懈可击,假如你再不用心,被我一剑削下脑袋,你就后悔莫及了。” 宫间纪子冷笑道: “你那几手剑法,如若我不发动主攻,你还别想能伤得了我。” 雷始平长剑一抱,作了个姿势道: “是真的吗?你不妨再去动脑筋想我的疏漏之处,我也慢慢陪你玩玩。” 宫间纪子目睹她抱剑的姿势,果然不敢再放松,立刻作了个相对的姿势,两人凝神相峙着。 战局立刻又进了一阵剑拔弩张的吃紧状态,每个人的心都像是提到了咽喉处,久久不敢吐气。 远远传来了轻碎的马蹄声,好像是有人来了,可是大家都悬念于战况的发展,竟没有人去看看是谁。 雷始平与宫间纪子又各跨前一步,似乎是马上就要展开生死的一击了,宫间纪子忽然放下了剑欢声笑道: “我终于想出一件你的败笔了。” 雷始平也将剑放了下来道: “哦!你还能想出一点我失败之处,倒是很不容易的事。” 宫间纪子高兴地大笑道: “这件事是关于两条人命,虽然人不是你杀的,可是他们的死都要你完全负责,你还记得我放出的暗号吗?” 雷始平眉心微皱。 宫间纪子却得意地道: “那是通知我手下的五个死士发动攻击的信号,受害的对象是七王子与赵小慧,他们本来是可以不必死的……” 四王子忍不住道: “他们的死该我负责,是我把他们留在那个地方的,怎可怪到凌夫人头上。” 宫间纪子笑道: “即使你想替她担承过失,也只能把令弟的责任撇开,小慧却是雷始平硬送去丧命的,而最后提醒我发出暗号,也是她自作聪明的结果。” 四王子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 “凌夫人派遣小慧是为了监视我,在当时的情形下此举并无不当……” 雷始平忽地一笑道: “四殿下,你不必为我辩解了,宫间纪子发出信号后,曾经叫我们听听火枪的声音,可是到现在为止,枪声并没有响。” 宫间纪子又是一怔道: “我不相信你把我这个安排也能推翻了?”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这个安排我倒是早已知道的,你该晓得我们丐帮的消息最为灵通,耳目四布,当你与那几个人鬼鬼祟祟作商量时,我早已得到消息了。” 四王子立刻欣然道: “凌夫人,这么说来老七与小慧都没有受害?” 雷始平点头道: “是的,枪声没有响,足证那些暗椿都已经被拔除了。” 宫间纪子恨极地叫道: “雷始平你是恶魔的化身。” 雷始平一笑道: “你别紧张,我虽然知道了你的安排,却并没有动手拔除掉你的死士,因为找得到的报告中另有一个人也在附近,我就不必去费心了。” 宫间纪子一怔道: “那个人是谁?” 雷始平笑着道: “是你最头痛的一个人,我相信这位小姐一定会有行动的,所以乐得由她代劳了,而且我叫你发出信号的用意,不是给七殿下与小慧敲丧钟,而是为你召来勾魂使者。” 宫间纪子呆了一呆才叫道: “我最头痛的一个人是一位小姐?那会是谁呢?” 雷始平从容地道: “还有几个人能具有令你头痛的资格,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她却一直隐而不现,可能就是为着等你计穷智拙之后,再来与你一践死亡之约吧。” 宫间纪子恍然大叫道: “是司空慕容!” 雷始平笑道: “你到这个时候才想起她来,不是太迟了一点吗?司空小姐!你到这个时候才来不也是太迟了一点吗?你要是再来迟一步,这个疯婆娘就要找我拼命,你们那天的约会就要落空了。” 她一直说到最后,才向旁边的一个角落处点点头,众人移目望去,只见司空慕容与赵小慧并肩而立,后面站着司空皇甫与东方未明,原来刚才的一阵蹄声,就是他们赶来,只因为大家都目注战局,没有人注意而已。 无数的眼光集中在四个人身上,也含着无数的疑问,可是这四个人都不作声,二王子朝东方未明打了一个手势,叫他提出报告,东方未明只得道: “微臣奉命追踪卓少夫之后,行出十余里后,果然被他发现了,意图杀死微臣灭口,幸得司空小姐及时现身将他杀死了。” 四王子一怔道: “是司空小姐杀死的?” 东方未明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四王子朝司空皇甫扫了一眼。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四殿下,你利用我父亲去指挥那批火枪队是最大的失策,尤其更不该与宫间纪子联手设下那等毒谋。” 四王子赧然道: “是的,我很后悔,不过我已经请令尊大人将埋伏撤走了,那时我以为……” 司空慕容冷笑道: “那时你以为二殿下已经中了毒剑,用不着那些埋伏了。” 四王子点点头道: “不错,我的目的原来只是为着争取继统之权,并无意与江湖侠士为敌。” 司空慕容道: “可是家父却想利用那批火枪手,将此地的武林人士一举而歼,同时宫间纪子也暗伏五名死士,各携火枪,准备用来对付你的。” 四王子点头道: “宫间纪子的安排已为凌夫人识破,因为小姐在场之故,她未作处理,至于令尊大人的种种,我的确未曾想到。” 司空慕容一哼道: “幸亏你对我们江湖人还算客气,所以我不找你麻烦,否则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四王子呆了一呆才道: “那批火枪手呢?” 司空慕容道: “我已经全部处决了,连你的火枪也都毁掉了,我不想这种杀人的利器留在人间。” 四王子连忙道: “毁了好,经过今天一场教训后,我才体验到手足之情甚远于一切,对于已往种种我十分后悔,所幸这次仗着诸位江湖侠士之助,将一场大祸弭于无形,否则我们几弟兄丧身殒命不说,贻祸家国,甚而引起战劫,生灵涂炭,那我们的罪过太大了。” 司空慕容道: “希望这是你的肺腑之言。” 四王子低头道: “司空小姐,你也许不相信,因为有许多事情发生时你不在场,可是你不妨问问凌大侠,他可以证明我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司空慕容朝凌云望了一眼,见他虽然未加证实,但也没有反对的表示,乃淡淡一笑道: “你们的事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争取别人的相信,而且我们这些江湖人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你们今后记住一点,千万别再把江湖人拉进你们政争的纠纷,就不会有麻烦了。现在请你们站开一点,让我们江湖人来解决自己的事。” 四王子很顺从地走开了,同时也将二王子拉到一边。 雷始平微笑道: “司空小姐,我知道你会来的,而且我故意叫宫间纪子发出暗号,就是通知你该快点来。” 司空慕容冷笑道: “只手遮天的凌夫人,居然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我来效劳吗?” 雷始平忍住她的冷嘲热讽道: “司空小姐,目前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宫间纪子,也许我自己可以对付得了,但是有你在旁边我比较放心,因为万一我收拾不了时,你可以控制她不再继续害人。” 宫间纪子连忙道: “你怎么知道司空小姐一定会帮你的忙呢?” 雷始平冷冷地道: “这一点我绝对有把握,虽然我与司空小姐之间还有着许多误会待清,但她绝不会在你首授毕命之前找我麻烦的。” 司空慕容沉着地点头道: “不错,我与雷始平之间是有点纠纷,但是你的问题更严重……” 宫间纪子似乎有点胆怯地道: “司空小姐,你既然不愿意介入政争的纠纷,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过节。” 司空慕容毫无表情地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你杀死了易娇容,那就使我们之间进入敌对状态了。” 宫间纪子急道: “今日之会原就是易娇容的七海剑派与各大剑派之争,假如你站在易娇容那一边,则这些人都是你的仇敌,假如你站在凌大侠这一边,则……” 司空慕容冷冷道: “我那一边都不是。假如今天易娇容得了手,我还要对付她,假如她死在别人之手,我也可以不理,就是死在你手中,我不能不管。” 宫间纪子怔然道: “既是易娇容必须一死,死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 司空慕容冷笑道: “易娇容妄图以武力称雄江湖,行事有违天道,另外杀死她是为了除害。我当然不理,可是她死在一个异族女子之手,事情就不一样了。她是我母亲的妹妹,站在做侄女的立场,我有义务替她报仇。” 宫间纪子知道面对着雷始平与司空慕容两大高手之间,她很难找到便宜,何况她们两人手中都是持着宝剑,大家只有在招式上一决生死了。 本来她对自己的剑术是有相当信心的,也因为如此,她在今天的决斗中,毫无顾忌地连杀了很多人,而且也杀得很容易,可是在方才与雷始平几手决战中,她才感到中原的剑术确有其不可轻侮之处,而她现在却面对着两个顶尖的高手,看来只有尽力一拼,将生死付诸命运了! 因此她一咬牙,厉声叫道: “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吧。” 司空慕容微笑道: “我觉得无此必要,以我一个人的力量,足够对付你了,不过你放心,在你与雷始平胜负未定之前,我不想找你动手。” 宫间纪子颇感讶异地道: “你说的是真话?” 司空慕容点头道: “不错,你今天失败得很可怜,因此我不忍心再连同别人来迫害你……” 宫间纪子脸上堆起一层喜色道: “谢谢你,我不在乎失败,只要在我临死之前还能杀死雷始平,就心满意了。” 雷始平淡淡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凌云却诧异地望了一下司空慕容,她也淡淡地一笑道: “凌大侠是否对我的措施感到不满意?” 凌云无以为答。 司空慕容又笑道: “尊夫人适才力敌宫间纪子时,大侠也不屑上前为助,我又何必多事呢?” 凌云顿了一顿才道: “那是因为她们都用的宝剑,我上前帮忙也没有用。” 司空慕容笑着将自己的秋痕剑递过去道: “原来是这个原故,大侠若是不放心尊夫人单身为敌,我可以将剑借给大侠一用。” 凌云毫无考虑地接了过来道: “谢谢!” 司空慕容大感意外道: “大侠现在不但为一帮之主,且为天下武林之尊,难道竟会为了私情而不顾身分吗?” 凌云自然而然地道: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我只知道始平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保护她,更因为她此刻所面对的敌人,是中原武林的公敌……” 司空慕容脸色变了一变,无言退过一边。凌云一振秋痕剑,与雷始平站在一个相对的方向沉声道: “始平!我与她正面交手,你在旁边攻她的空隙。” 雷始平十分兴奋地道: “云郎,你终于出来了。” 凌云朗声道: “我早就想出来了,可是我出来也没有用,假如没有一柄好剑,我反而会使你分心,对你更为不利,所以我只好忍着……” 雷始平的目中浮起了泪光,颤着声音道: “云郎,有你这句话与这番情意,我觉得此生并未虚度……” 凌云连忙阻止她道: “我们将来的日子还长呢,你还是集中精神,把这一仗应付下来吧。” 宫间纪子对凌云突然加入也颇觉意外,不禁问道: “凌大侠,你不觉得倚多为胜是一件耻辱吗?” 凌云庄容道: “宫间夫人,我曾经有过好几次杀死你的机会,都因为我的一念之仁而放弃了;可是我发觉每放过你一次,就有几条人命冤枉地牺牲。因此我不能再错误下去。更不能再让你跋扈下去了!” 宫间纪子呆了一呆才冷笑道: “凌大侠真不愧为豪杰之士,一直等到尊夫人面临危境时,才发现自己的错误。” 凌云大声道: “我无法为这一点辩解,可是我告诉你,现在不管是谁,处在与你敌对的场合,我都是同样地插手联合作战,恰巧这人是我的妻子,所以给了你一个讽刺的借口,然而我不在乎,戈戈虚名,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一条人命的重要。” 由于他辞色庄严,使得宫间纪子无法再说出什么刻薄的话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作个准备姿势。 凌云等她准备好了,才凝重地刺出一剑,剑势平稳,宫间纪子虽然掠剑挡开了,却不敢趁势反击,因为她对守伺一旁的雷始平存着更多的顾忌,她必须站稳阵脚,不使自己露出一点空隙,以免雷始平有机可乘。 凌云连攻了四五剑,都被宫间纪子挡开了。雷始平见凌云所用的招式全是稳扎稳打的手法,虽然迫得宫间纪子不敢出手,却也无法造成给自己出手的机会,不禁有点着急地叫道: “云郎!你这样攻法是不行。” 凌云道: “我必须如此,因为我在出手的时候,首先要顾虑到自己的安全,这样不是我怕死,而是万一我陷入险境,必然会引得你出手救我,那样一来,最危险的还是你,我对她的剑法也看出一点虚实来了,她最擅长的是以快制快,以险克险……” 雷始平叫道: “我早就知道了,我会判断的!” 凌云凝重地道: “不要太相信你的判断,这一次不是普通的打斗,对于一个存心拼命的人,你永远无法判断他的意图,因此我觉得还是稳重一点的好。” 雷始平神色一动,点点头道: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样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凌云微笑道: “你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宫间纪子忍不住叫道: “我更有的是时间,反正我今天无法生离此地了,我可以一辈子拖下去!” 凌云摇头道: “你不能,人的精力有限,我这儿全是自己人,饿了有人送食物,渴了有人送水,而你却一无所有,因此拖下去对你绝对不利,你必须早作打算……” 宫间纪子果然一变,她接了凌云几招,虽然没有太费力气,但是她感到凌云的内劲深厚,一直拖下去,不要说饥渴难忍,就是累也会累死。 凌云又庄容道: “本来我不必告诉你这些,可是我觉得等你累得无法动弹时再杀死你,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先把自己的战术告诉你,使你好作个打算。” 宫间纪子咬着牙道: “谢谢你,凌大侠,我敬佩你的居心光明,因此我也把自己的作法告诉你,下一招我将采取主动,而且我相信你挡不住,本来我不想杀死你的,可是我突然发现这是打击尊夫人最好的办法,我杀死你,远比杀死她自己更能令她痛苦!” 第八十章 剑影情魂 凌云微微一笑道: “那我将尽量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司空慕容却忍不住叫道: “凌大侠!你退下来,我相信她做得到。” 雷始平的神色也为之一变道: “云郎!这是真的,宫间纪子不顾生死拼攻你一招,她会达到目的的!” 凌云神色一庄道: “我也晓得这一招之下,我的生命很难保全,但是你们认为我应该退下去吗” 雷始平与司空慕容都不作声,片刻之后。 雷始平才对司空慕容厉声道: “司空小姐,我知道你一直在爱着我丈夫,所以你才处处跟我作对!现在看看你的成绩吧!” 司空慕容满脸秋霜地道: “雷始平!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承认很尊敬凌大侠,但还不至于无耻得来争夺你的丈夫,想想你自己的作为。” 雷始平抢着道: “假如你能跟我抢丈夫,我倒是放心了,正因为你要搭你的臭小姐架子,才逼得我出种种预防的措施。” 司空慕容正想开口。 雷始平却不给她机会,抢着又道: “而且这一切都是你父亲引起,从他传授凌云的剑术开始,你就该明白他是什么居心。” 司空慕容痛苦地看了司空皇甫一眼默然无语。 雷始平又朝着宫间纪子叫道: “你若是敢……” 宫间纪子冷笑道: “我到了这种境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了不起也被你杀死而已!” 雷始平厉声道: “杀死你!没这么容易,我会叫你求生不能,永死不得,尝尽人世所未有之痛苦!” 宫间纪子哈哈一笑道: “我还有没尝过的痛苦吗?哀莫大于心死……” 雷始平厉声道: “自然有了,你现在只不过是心灵受创伤,假如你杀了我的丈夫,我会将你手足的筋络一起割断,割去你的舌头,然后脱光你的衣服,用一条海船将你送回扶桑,在你的背上刺毒书字,说明你的身世,然后将你放在扶桑的闹市之上,供贵国的朝野人士欣赏。” “你敢!” 雷始平道: “我套用你的一句话,没有什么不敢的,因为这是你自取的,想想那时的热闹情形吧!扶桑第一把剑手,形意剑派的代表,平川将军的情妇,以那种姿态荣归故里,一定会成为朝野最轰动的新闻。” 宫间纪子脸色深沉地默思片刻,才沉声道: “雷始平,我承认你厉害,也知道你有足够的方法去做到那一点,可是你无法使我改变我的决定。凌大侠!请你留神,我要出招了!” 凌云神色一懔,蓄势待发,然后才庄容道: “始平!不管我生死,我不许你那么狠!” 雷始平脸色开始平静了下来,一无表情地道: “只有一个情形可以改变我的决定,那就是你继续活着。” 凌云道: “你认为我已经死定了?” 雷始平凄然一笑道: “是的!我已经在心里为你披麻守哭,自认是个孀妇了!” 这句话激起了凌云的愤怒与豪情,他执剑的手开始有点颤抖,一方面是由于内心的激动,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一种潜在的屈辱感,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安然地接下这一招不仅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 宫间纪子哈哈地笑了一下,目中射出逼人的寒光,剑尖轻轻地递了过来,凌云手势早已蓄足了劲力,看准了她剑势的方向,猛然地劈出去。 当的一声,像是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今天已经接二连三地演出不少高xdx潮了,却从来没有这一幕更紧张引人。 出乎意外地,凌云居然把这一剑击开了。他为了慎重起见,在双剑交触之际,即已抽身退了几步。 然而宫间纪子那一招竟全无变化地被他击开了。他虽然得了手,仍是无法相信会如此轻易地击开那一剑。 等他再朝宫间纪子望去,才明白自己何以会如此轻易地得了手,因为宫间纪子的胸前已冒出了一道血泉,身子也在慢慢地倒下去。 是谁将她杀伤了呢?自然只有雷始平有此可能了,然而雷始平是如何出手的呢?什么时候出手的呢? 宫间纪子手中的龙泉剑已经丢开了,努力地撑起身子,两眼中仍是射出狰狞的寒光,却带有一点怀疑的意思。 雷始平在脚上擦擦剑尖上的鲜血,然后带着一种得意的笑容道: “宫间纪子,你没有想到我的剑有这么快吧!” 宫间纪子挣扎着道: “剑快不稀奇,我早已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会选中这么好的一个出手时机。” 雷始平笑道: “那只怪你的决心不够坚定,完全被我料准了,所以才能制敌机先。” 宫间纪子哑着嗓子问道: “你料准了什么?” 雷始平笑道: “对于我的报复手段,你口中虽然不在乎,心里还有点怕的,所以你在出手的时候,目标虽是对准我的丈夫,其实是想对我下手,我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在你出手的时候,早已准备好了,等在你身后,你回身预备对我出招时,我的剑已经到了。” 宫间纪子没有开口。 雷始平继续笑道: “当然以我那一招,不见得就能如此轻易杀死你的,可是你一心想暗算我,却没料到我也在打你的主意,所以才给我轻而易举地刺上一剑。你的剑术高于我,就是心计太差,所以你死得并不冤枉,因为你实在斗不过我。” 宫间纪子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以微弱的声音道: “雷始平!你的确比我厉害,我承认斗不过你,我的一切都被你料中了,只有一件事你想错了,我不对凌大侠下手,并不是怕你报复,而是我觉得用杀死凌大伙来报复你,实在太抬举了你……”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那倒是该谢谢你了,可是你转而对我出手又是什么用意呢?” 宫间纪子道: “那是我觉得你配不上凌大侠,你们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会毁了他,而凌大侠对你用情太深,唯有杀了你,才能使你们分开……” 宫间纪子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很费力才能说出来,说完之后,立刻在地上痛苦地翻动着,雷始平忽然感动,放下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宫间纪子微弱地睁开眼睛,用更细的声音道: “雷始平,你很幸运,嫁到一个好丈夫,听我的忠告,放弃一切雄心,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贤妻吧!你若是再这样用心机,不但毁了他,也要失去他。你一直很成功,我不忍见你失败……” 她真地断气了,死态十分安详。 四周的人也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解除了心灵上的压力。 虽然大家都巴不得她早点被杀死,现在她真的死了,每个人却反而觉得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雷始平将她的尸体放了下来,默然无语地走开。司空慕容却走了过去,首先拾起宫间纪子的龙泉剑丢给四王子道: “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可以走了。” 四王子拿起剑来,似乎要说什么。 二王子却拉拉他道: “老四!我们走吧!这是江湖人的集会,我们不应该在场,很多事是我们不应该过问的。” 说完又朝凌云弯腰施了一礼道: “凌大侠,兄弟回去后,立别设法撤除城门的禁令,但是我想大侠不会再去了!” 凌云一拱手道: “是的!也许我还会到京师去,但是今后彼此身分悬殊,大家也不必相见了。” 二王子默然地点点头,牵着赵小慧的手,东方未明驾了一辆马车过来,将他与四王子都戴走了。 司空慕容又对凌云道: “凌大侠,你将贵帮门下与各大门派全部遣走,然后我们再解决一点私事。” 凌云不禁微愕。 雷始平却在一边道: “也好!阴长老与岳长老,你们二位负责恭送各家掌门人离去,同时也把全部弟子带走,在一个时辰之后,再派人到此地来收拾尸骨,现在马上开始行动!” 阴海棠与岳镇江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事,但也不敢多问,点苍掌门徐晚翠刚想开口。 司空慕容道: “徐掌门人请便吧!这纯粹是私事,所以不敢劳动各位在此久候。各位都出来很久了,帮中事务旷废过久,亟待处理,再者七海剑派已告瓦解,杭城西湖畔的剑堡今后将门户洞开,欢迎各位随时前来赐顾!” 徐晚翠见她明白地下逐客令,知道他们之间,一定还有重要的事待决,遂也不再多作询问,拱拱手,向凌云道别一声,会同五大门派中人离去了。 崆峒掌门人赫连通走得最为落寞,他倚仗的七海剑派因易娇容一死而冰消瓦解,唯一的得意门人东方未明又随着二王子走了,剑堡也回不去了,重回崆峒也没有颜面,顿感天下虽大容身无处。 刹那间一片广场上只剩下满地残尸白骨,与有限的几个活人,凌云与雷始平默然并立。 司空慕容依然站在宫间纪子的尸体旁边。 司空皇甫则神情痴呆,不置一词。 凌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司空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叫大家都走开呢?” 司空慕容沉思片刻才道: “凌大侠,我希望你看一样东西后,才诚实地回答我!” 说完将宫间纪子的前胸衣服嚓的一声撕破了。 雪白的胸膛上有着一滩红色的血迹。这是雷始平一招快剑的成绩,凝固的血痕看来异常刺目。 凌云莫明其妙,而又带点不满地说: “司空小姐,你要我看什么?宫间纪子虽不是好人,可是她已经死了。” 司空慕容神色一沉道: “不错,正因为她死了,我们才有一点可看的东西,也正因为这东西在宫间纪子身上,我们才有机会看得见。” 说着拿手中撕下的破衣在尸体上一阵擦拭,将凝结的污血擦掉后,赫然竟是一个血红的“风”字。 司空慕容掷布起立道: “凌大侠认识这个字吗?” 凌云怔怔地道: “自然认识,这是恨天四式中第三手‘风在林梢’的表记,始平就是用这一招杀死她的。” 司空慕容厉声道: “大侠是否记得家母也是死在这一招上面,这两次杀人的手法有着什么关系?” 凌云道: “我不知道,凡是被这一招杀死的人,尸体上都带着这个记号……啊!你是说令堂之死……” 司空慕容厉声抢着道: “不错!我要告诉你,家母之死是令正的杰作。” 凌云连忙道: “司空小姐!你想错了,令堂大人遗体上剑痕我们都研究过了,那下手的人根基极深,始平到不了那个程度。” 司空慕容冷笑道: “以前我也是被这一点骗住了,所以心中虽然怀疑是尊夫人,却无法证明,现在请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个剑痕后再对我作个交代。” 凌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低头仔细一看,不禁神色大变,因为那剑痕平整均匀,入肌的深度都是一样,而且恰好割断了胸前全部的主脉,所表现的火候,比易华容尸体上的剑痕尤老练! 他抬起头,以怔然的声音道: “始平,我没想到你的剑法造诣已经深到这个程度。” 雷始平木然全无表情,也不说一句话,只有司空慕容冷飕飕地道: “当然了,若没有这么深的造诣,怎能杀死像宫间纪子这样高明的剑手?” 雷始平这才淡淡地道: “司空小姐,我想你真正的意思想说若没有宫间纪子这种高手,怎能逼我使出真正的功夫,提出这样有力的证明。” 司空慕容冷冷地道: “你知道就好。” 雷始平一笑道: “我当然知道,你故意袖手旁边,让我一个人独斗宫间纪子时,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 司空慕容道: “不错,我对于母亲的死虽然已经表示不追究了,但是对于谁是杀死她的凶手,仍然想弄个明白,起初我对你估计太低,认为你的火候做不到那个程度,因此我怀疑的对象把你列入最轻微的一个,专心去注意我父亲与张方远二人,因为他们两人也曾偷学了你的剑招……”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恨天四式是天下最奥妙的剑招,除非我专心传授,若是想在旁边偷学,一辈子也别想练得成功。” 司空慕容道: “这一点你错了,我父亲与张方远都学得很成功,只是他们使出来时,仅得其威厉之势,无法达到你这样干净利落。” 雷始平嗯了一声道: “你观察得很详细。” 司空慕容道: “我是经过最缜密的考证后,才把目标决定在你身上,若以剑招之凌厉,我父亲与张方远都可以超过你,他们使出那一招杀人,可以将对方绞得粉碎而不会像你那样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雷始平笑道: “这么说来你太夸奖我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并不是说你的剑术好,你不必得意,因为你在丐帮中学过铁钵令上的内功心法,所以才能做到这一点,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辩的?” 雷始平目中神光突露,朗声道: “我根本就不想辩,人是我杀的,我也不想赖!” 凌云大感意外失声叫道: “始平,你为什么要杀死易前辈呢?” 雷始平凄然一笑道: “你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与她无怨无仇,你想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凌云叫道: “是啊,我曾经向司空小姐一力担保不会是你,因为我相信你必不至如此。” 雷始平低声叫道: “云郎!我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可是我不想解释,尤其是不想对你解释。” 凌云怔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空慕容却用指一弹手中的秋痕剑道: “雷始平,我母亲若是死在别人手里,我都可以不理,唯独死在你手中,我必须……” 雷始平微笑道: “我早就准备着你有这一说,而且现在也到了我们两人来作了断的时候了!” 说完将手中的巨阙剑丢在她脚前道: “这是你的剑,我不想用这柄剑与你决斗。” 司空慕容颇感意外道: “你不用这柄剑,凭什么来与我一决生死?” 雷始平笑道: “假如我使用巨阙剑来与你决斗,那是我欺负你,你真正的本事全仗着在剑堡秘道中新学的那套剑法,也只有这柄剑才能配合你的剑法。” 司空慕容神色激动,终于拾起了巨阙剑,却将自己手中的秋痕剑丢给雷始平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愿意用这柄剑吗?” 雷始平弯腰拾起剑道: “除了巨阙剑外,我对使用任何剑都没有意见。” 司空慕容神色庄重地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成全你,否则我绝不会利用巨阙剑与你对敌。”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可是她们的脸上已没有了敌意,相反的竟是一种相互的了解与尊敬。 凌云在旁看得呆了,直等她们各捏剑诀,准备开始发动攻势时,他才急急地叫道: “司空小姐,我曾经答应过你,假如始平是杀死令堂的凶手时,我……” 司空慕容摆摆手笑道: “凌大侠!现在用不着你了,我们所争的事已经与家母之死无关,你不必再管了!” 凌云又是一愕,两人已电光火石般地互交一招,然后身形又急速地分开,凌云正想去分开她们问明白,木立不动的司空皇甫突然过来拖住他道: “凌老弟,不要去管她们,这场架是我们劝不开的,你最好现在离开……” 凌云大声叫道: “不!我不能离开!” 司空皇甫叹道: “那也好,你是道家弟子出身,对世情比较容易看得透,也许你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凌云还未来得及追问他话中的含意,却已为场中的战况吸引住了,因为两个女子都展开了剑法,进入惨烈的决斗状况。 雷始平反覆使出恨天四式,剑影如山,司空慕容则使用了一种新奇的剑式,剑气如虹。 两柄斩金截铁的宝剑,两个近乎疯狂的女子,那情形是紧张而热闹。到了最后,只见两团剑光,连人影都分不出了。战况进行到约莫有百十个来回,突地人影一分,两个人都持剑凝立。 片刻后,雷始平才微微一笑道: “高明!高明,可见我担忧的事情没有错。” 司空慕容也微微一笑道: “是的,你没有错,你最后的那一手尤其漂亮……” 话还没说完,她已向后倒去;接着雷始平的胸前也喷出一道血泉,身子也缓缓向地上倒下来。 凌云神色大变,急忙冲过去,只见两个女子都倒在血泊中,不知去扶谁的好。 雷始平眨眨眼睛,微弱地伸出一只手道: “云郎,再见了,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等着你,我先走一步,在那里安置好一个宁静的家,远远地躲开这些人,这些烦人的事,让谁都找不到我们……” 凌云伸手握住她的腕掌,只见她满足地吐出一口气,用更低的声音道: “我本来不肯说出来的,但是我怕你永远都不会谅解,我必须杀死易华容,我找到她之后,曾经求她放过你,可是她不肯,她坚持要杀死每一个学过易家剑法的人,包括她的女儿在内……” 凌云见她的双目已经闭上了,连忙翻开她的眼脸叫道: “始平!你不能死,你等一下……” 雷始平振作精神,又撑着道: “是的,我是不能死,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了再死,我告诉易华容说司空慕容对你有情,她不会杀死你的,可是易华容笑着告诉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那套克制易家剑式的剑法是最毒的一套剑式,练得越熟,人变得越冷漠无情,司空慕容可能会对你有情,把你留到最后一个杀死,但是绝不会放过你,而且她准备好了一种迷药,让司空小姐喝下去,使她形近疯狂,第一个就杀死你,而后再逐一将学过易家剑法的人杀死,最后等药性发作而杀死自己,为了防止她这种疯狂的行为,我必须杀死她……” 凌云大叫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雷始平叹道: “早说了你会相信吗,像易华容那样一个外貌慈和的人,你会相信她有这种存心吗?” 凌云废然长叹,雷始平又道: “我自己不怕死,但是我不能让你被人杀死,为了保护你,我不惜做出任何事!” 凌云还想说几句话的,可是雷始平已经听不见了,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脉搏也停止了。 另一边司空慕容却还能挣扎着道: “凌大侠,尊夫人说的是真话,而且我母亲早已给我服下了毒药,这几天我就感到不大对劲,心里面直想杀死你,幸亏我的神智还能撑得住,努力地压制这种情绪,而且为了想避免与你作对,我只想先杀了自己,可是我又打听到宫间纪子的阴谋,怕你们对付不了……啊呀!不行了,底下的话由我父亲告诉你吧……” 她的声音一停,四肌已开始变黑,而且渐渐化成水汁淌下来,片刻之后,全身都化完了,胸前插着一柄短剑,那是宫间纪子的毒剑,被雷始平用偷天换日的手法换了过来,大概在决定生死的一搏中,被雷始平连柄刺进了她的前胸。 凌云呆了,呆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司空皇甫这才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道: “凌老弟,慕容的话也没有多少了,她是深爱着你的,可是她的爱不同于尊夫人,她的爱基于尊敬,不希望你被毁,所以她必须杀死尊夫人。她的野心太大机心太重,你们再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毁在她手上……” 凌云不禁叫道: “你怎么知道的?” 司空皇甫苦笑一声道: “我知道,杀死尊夫人之念是我授意慕容的,我们是同一类的人,当慕容洞悉我与四王子勾结的阴谋后,废了我一身的武功,然后她想自杀的,因为她不愿意杀死你,是我劝她多忍受一下,替你除去尊夫人这一重魔障。凌老弟!你很幸福,在你的一生中得到了两个女人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情。把你从三清门中引出来的是我,现在我以忏悔负罪之身,还是劝你回到那儿去,江湖不是你这种人的归宿……”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缓缓行去。 凌云像呆了一般,抱起雷始平的尸体,紧贴在胸前,那身体还是温的,他的心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