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不好》 第1章 楔子:月光堆满墙 突然想起那年七八月飞台湾,在小巨蛋与你共赏一轮明月,我坐在偌大的体育馆,拿着荧光棒使劲的挥手。 你坐在我旁边,一个大男孩,哭了大半场。我好心给你递纸巾,他说不用,但是还是说了句谢谢。 人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我陪着你,也莫名其妙掉了一堆眼泪,带来的纸巾不够,悄悄抹在手背,整个手湿漉漉的,又悄悄往衣服上抹。 台上喜欢很久的组合在合唱《城里的月光》,她们一边笑一边唱着, “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月光被关在门外,现场的灯光闪烁,观众席上的人们默默的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随着音乐的流动慢慢跟着挥动,汇成一片星海。 那时候我身边的你,小声的吸了吸鼻子,嗫嚅的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喜欢的人与你约定一同来看,却又失约。 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月光堆满墙,独独今夜相思不可欺。 《我心情不好》第1章 楔子:月光堆满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月光手札 1 在你面前,我只是感到自己寒碜,像一头又大又笨的俗物。 ——胡兰成 耳机里梁朝伟的声音未歇,远方传来的烟花声大过他那句“你是如此难以忘记”,沈琼扯下耳机,往窗外望去。 烟花窜上天空,似染了色的流星,似昂贵的彩色钻石,只留下一缕白烟在黑色的天空幕布下,缓缓沿风漫步。 坐在窗户旁的男孩穿着蓝色校服,耳机线隐匿于中。 沈琼悄悄看了一眼同桌,她正在拿着手机看小说,也挂着耳机。其认真程度,未能知晓。 她双手拖着下巴,细细打量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有人低着脑袋在打游戏,有人和同桌嬉笑,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然后她的目光又不自然的扫到那个低头听歌的男孩,他正在奋笔疾书,眉头也轻轻皱起。 班主任的脸就是在那一瞬间贴在玻璃窗上的。沈琼用手肘推了推同桌,自己也连忙把放在桌面的小说用底下的练习册盖住,手忙脚乱中笔盖就飞了出去。 噢天呐这都是什么倒霉操作! 沈琼只好弯下腰,用手去够掉在地上的笔盖。就快够到的时候,后桌小姐姐的腿一动,笔盖又骨碌骨碌的滚到了更后边。 “朋友,帮我捡下笔盖……”沈琼扯了扯后桌的校服裤腿。 晚自习课间只有五分钟,刚刚趴在桌子上的沈琼被同桌拉起来讲剧情。她眯了眯眼睛,感觉到过度用眼的不适,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连忙伸进桌肚里拿纸巾胡乱擦眼睛。同桌还在喋喋不休的讲她看到的绝美爱情,而沈琼看见那个男孩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眼睛酸了也舍不得眨一下。 “沈琼你听没听我说!”同桌给沈琼一个爆栗。 “真帅啊……诶诶诶,我听我听。”同桌白眼翻了好几下。 “出去说,吹会风。”男孩和同班男生打得火热,不知道听别人讲了什么,好笑的拍了一下身边的男生。沈琼这一个说到就做到的人,抓着同桌的衣袖就蹬蹬蹬出了教室门。 走廊上吹来阵阵晚风,凉爽舒服,沈琼忍不住闭了闭眼。 同桌说她像个傻逼。 她朝同桌翻了个白眼,又用余光悄悄的看那男孩一眼,赏心悦目,如此时明月,此刻清风,笑的明朗动听。 “嘿,朋友,你觉得我们班……那个周懋温怎么样?”沈琼用手肘碰了碰同桌的手臂。 “还行,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他和物理课代表有一腿……”同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 “去你妈的有一腿,”沈琼作势就要掐同桌,“说认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还行还行,你喜欢啊?”同桌倒是轻易的躲开沈琼的攻击,一闪身闪到另外一面窗户。 “喜欢你个大头鬼,瞎说。” 沈琼话音刚落,周懋温就与她擦肩,吓得她赶紧跳了几步。 “还说不喜欢,眼珠子都跟着人家上厕所了。”同桌跳到她面前,啧啧啧了几声,不免打趣她。 而她耳边只剩下温柔的风呼呼呼的吹着,一双眼盯着对面高三明亮的教室出神,连上课都是同桌抓着她进去的。 今夜风声温柔,几多情意,几多灯火。 第3章 月光手札 2 这节课是信息课。 临近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教室里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自习。偶尔传来讨论问题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指针不眠不休转动的机械声。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全班人一瞬间像是被火柴点燃的爆竹,一触即发。紧接着就是桌椅挪动的声音,椅子被人随意推开,划过地面,只留下一道刺耳又尖锐的声音。 沈琼睡的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班里六十个人就不见了一大半。同桌抓着她也跑出了教室,一群人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站在走廊上哇哇大叫。 走廊拥挤又热闹。 一阵冷风吹来,沈琼总算是清醒了不少,用手擦了擦眼睛,急忙朝着人多的地方看去,想要找寻熟悉的身影。无意撇进窗户,望见熟悉的侧脸,却又急急收回了视线。 原来他并不感兴趣,还在教室里写题。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于这天地万物之中。沈琼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学过的一篇古文,里边写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真美啊。 沈琼拢了拢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又不禁再次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但余光瞟到窗户时,那张好看的侧脸却没动过,真是个怪人。 但这天光美色还未欣赏完,教导主任就气冲冲的往教室赶来,嘴里还大声说着:“一班的,进教室去,上课呢,要造反啊你们!” 大家大抵都知道这位教导主任的脾气,不敢明面往上杠,只能在心底骂上两句,然后乖乖的回教室写题。 这是高二下册学期末。 下的那场雪,没想到居然会成为沈琼高中时代唯一的一场雪。 是那种似鹅毛的大雪,不是没有人情味的冰雹冻雨。 可惜没与他一同看雪,也没有新茶雪水共赋诗作画。 沈琼考完最后一次月考,整个人都看起来轻松了许多,每天都在写重复的题型。班主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晚自习跑来班里说,唯一的一本语文习题册要全部写完。于是打算背政治提纲的沈琼认命的从箱子底下抽出那本崭新的语文练习册,尽数空白。 教室里一考完试氛围都会比较热闹,班长吼了几句安静都没用,纪律委员也象征性的喊了几句,谈话的声音算是小了点,可是还是有些影响写作业。这时候mp3就发挥了好处了,沈琼从口袋里扒拉出耳机,将插头一插,安安心心的调起了自己喜欢的那些小冷门。 就在这时候,沈琼猛地一抬头,看见周懋温也同样带着耳机。 和他做同样的事情,突然有些开心。 耳机里的歌手突然不用嘶哑的喉咙唱歌,转而换了一首live的抒情音乐。 熟悉的女歌手在赞叹这现场的星光闪闪,熟悉的语气如昨日重现,沈琼写字的手一滑,作业纸上留下一条黑色的不规则线条,突兀又难看。 她差点都要忘了怎么喜欢上周懋温了…… 但耳机里的女声仍旧在唱,“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第4章 月光手札 3 那个夜晚被淹没在一年前的台湾,月光像着了魔的肆意蔓延街道。 旁边那个哭的像个孩子的大男孩,小巨蛋里灯火通明,歌声悠扬。 不知道为什么,沈琼轻声叹了口气,继续赶作业。 这样一提起来,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人家或许都不记得自己了,不然怎么在一个班都不打一下招呼。 大概是心里也还没完全放下另外一个人吧,于是也不愿意和那不好回忆的相关人物挨边。 也对,谁都不愿意和一个知晓自己伤疤的人交往过密吧。 这个人,还是个异性。 晚自习下课,沈琼得留下来搞卫生。 从讲桌底下找到一块抹布,跑到教室旁边的卫生间浸湿,回到教室的时候黑板前站了好几个人。沈琼一看,周懋温也在其中,脸微微发烫。 他们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拿起粉笔刷刷刷的写起了自己的名字,沈琼刚刚擦干净的黑板,瞬间被占满了不同的名字。沈琼本来就急着赶回家,心情有些不好,火气上来了白眼一翻,说道:“你们能不能让开,我擦黑板。” 没人回应…… 沈琼气得有点想打人,但仔细想想周懋温在其中,一瞬间什么暴脾气都给磨没了,正打算再说一句让开的时候,突然就失了声。 周懋温正在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名字,笔锋锐利,入木三分。虽然她曾经无意中翻到过他写过的历史答题卡,也早就知道他写字好看,在现场看的总归总是要比字面上的更加惊艳一些。 也就是这个时候班长看到脸色有些不对劲的沈琼,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对她说了句抱歉,又推着那些男生下讲台。 周懋温不知道和旁边的男生说了什么,笑的无关风月。 那笑容真他妈好看。 但那笑容在看到沈琼的时候,忽然滞留在了嘴角。 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吧小子。 沈琼背对着他,并未看到那忽然暗下的眼眸。 夜晚回家的时候,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沈琼说今晚的月亮不太圆,而同桌说就是一轮圆月。她反驳同桌今天还在农历的十一月十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同桌却非是要说那缺了一点点是圆月,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走到分岔路口,互相道别之后,沈琼从兜里拿出mp3,又拉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抬头是看不太清的月亮,耳机里是上次暂停放到一半的音乐,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缩着身子,迎着寒风回家,后面是同样刚刚放晚自习的校友。不知道为什么,沈琼有一瞬间想要回头,看看周懋温是不是在后面,可是她不敢,没看见总比看见之后的失望好,她从来都是这样。 回到家洗完澡,沈琼摊开还未写完的语文练习册,沉默。 隔了好一会,才拿起旁边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无人接听…… 对面传来的只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她微微垂眸,木讷的说了句晚安,然后才挂断电话,好像刚才对面有人也和她讲过话一样。 这个号码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稳稳当当的刻在了沈琼的心里,但从那场演唱会之后,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打通过…… 那是周懋温的手机号码。 第5章 月光手札 4 在沈琼生日前夕,沈琼的一个朋友失恋了。 打电话给沈琼,跟她哭诉。 沈琼挂着耳机听她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母亲推门而入,她连忙掐断了电话。 “生日打算怎么过?”母亲下班回家,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我想买书。”长大就是这样,不再期待蛋糕,不再希望穿上漂亮华丽的公主裙,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寄托在了书里。 母亲淡淡的应了声,又出去了。 朋友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但沈琼还是点开聊天界面跟她解释了一下刚刚突然挂断电话的原因。关了屏幕之后沈琼瘫在椅子上,宛如一条失了水的鱼。就像很多人所说的,长大之后就会有很多不愿与父母分享的东西。虽然母亲很多时候都说,可以与她交流谈心,谈谈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但长大就是长大,每个人在成长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些是说不出口的。 况且电话那头的朋友伤心难过是因为失恋,沈琼也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难道要说,我有一个朋友早恋尝到了苦果,现在找我哭诉? 沈琼是拒绝的。 - 每周一升国旗,沈琼总是急急忙忙的赶到学校,连书包也来不及放上教室,就急匆匆的往操场赶。 整个操场的人都好像长着同一张脸,每个人的神态都好像差不多,沈琼站在高一队伍的边缘,踮高脚往上看,却是徒劳无功。黑黑的人头,蓝白相间的冬季校服棉袄,就跟复制粘贴出来的人一样,太难找了。 同班的一个小姐姐看到她,大声的喊了一句她,这才结束了每周一考验的眼力挑战。她背着书包慢悠悠的走向自己班级的队伍,很自觉的排到了最后一个。 从书包里扒拉刚刚买的豆浆和包子,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豆浆,又咬了一口包子,心中不免感叹一句,这吃包子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念吃酸辣粉的日子! 刚刚叫她名字的小姐姐一边吃早餐一边记英语单词,她躲在小姐姐的后面吃的不亦乐乎,主席台上的讲话一句都听不到,周围人群发出嘈杂的声音,这就是沈琼高中生活最平凡不过的一天了。 升完旗之后回到教室,看到自己的同桌坐在自己位置上吃着早餐,沈琼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都这学期最后一次升旗了,她为什么要迎着寒风站在操场上吃完冰冰凉的早晨,教室里吃早餐是不好吗?! 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早,沈半抽出自己的语文课本,打算把《陈情表》再过一遍。 语文课代表收到班主任的指示,朝教室吼了一声:“没背完课文的抓紧了,到时候背书表上没有打钩的人都去老师那背。” 沈琼刚好背到‘逮奉圣朝,沐浴清化’,被语文课代表这一嗓子吼得,立马忘了下一句是什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干脆停下嘴,拿起地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枸杞水,慢悠悠的喝着,顺带瞟了一眼周懋温在干什么。 第6章 月光手札 5 有周末综合征的沈琼,在星期一总是打不起精神,语文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地理课还好,一边翻书一边做对应的练习,一到大课间,就跟被抽了魂一样的趴在桌子上。 但是却并没有睡好。 原因来自班里一个非常非常吵的女生,她坐在沈琼的斜上角。大课间玩手机开公放,一会儿和人家语音聊天,一会儿刷视频,前面都忍了,因为沈琼真的困得要死了。最后那个女生尖叫一声,吓得沈琼身子一抖,连忙爬起来,转头看同桌,同桌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真是气死了。 沈琼伸出手暴躁的想要抓自己的头发,突然记起来今天刚好扎了个马尾,一口气硬生生的憋下去,扫了一眼挂在黑板正上方的钟,还有五分钟上课。 顺带又扫了一下黑板上的课表,下节课是数学课。 视线正打算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打扫公共区域的名字有点不对劲。 周琦…… 沈琼小声的念了两遍,心里咣铛一声,有些不好。 “我们班,有叫周琦的人吗?”沈琼伸出手摇了摇看小说看得入迷的同桌。 “我连班里有哪些人我都没记完。”同桌摇摇头。 沈琼转头问另外一个同桌,她也是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其实沈琼把班里的人都记得差不多了,班里除了周懋温姓周,她可以确定没有第二个姓周的人了,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问。 这时候前面的男同学突然转头:“是周懋温写的。” 沈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周懋温写的?” “写那干嘛……” “就一个篮球明星,他挺喜欢的。”男同学回答道。 男孩子都偏爱打篮球,周懋温也不是例外,每到体育课都能在操场看到他和同班的男生打球。 可是为什么偏分是周琦。 那天演唱会,周懋温曾经把手机拿出来了好一会,一直盯着联系人那一栏,沈琼随意一瞟就看到周琦两个字静静的躺在那里。 今天再看到,心里又酸又涨,就算那女孩失约让他一个人坐在小巨蛋听完整场演唱会,他还是没能忘记那个叫周琦的女孩子。 用别人的借口,企图掩饰自己晦涩难懂的爱意有多深,这他妈是爱了多久,不是都还在高二吗? “哦……”沈琼觉得鼻子有点酸,暗恋的感觉真难受,从桌肚抽出一张纸,连忙捂住脸,眼泪一下子就打湿了干净的面巾纸。 同桌看见了还不禁打趣道:“你爱我爱的是有多深,怎么还哭起来了?” 声音有些大,前排的周懋温闻声看向这边,对上沈琼那一双眼睛,又面无表情的移开,这与他无关的事情。 “去你的,谁爱你了,老子不爱你。”沈琼扯出笑容,装作只是无缘无故掉眼泪,顺带拍了一巴掌同桌的背,被同桌又还击回来,两个人闹着闹着就上课了。 数学老师走进来,喊了数学课代表上去发昨天周考的试卷,顺带把那些上了一百分的人名字都报了一遍,周懋温在列。 背后那群捧场的人鼓掌说好,他往后边看了一眼,还勾起了嘴角。 恰好这时候沈琼的试卷传下来,红色醒目的三十分,沈琼叹了口气。 学别人喜欢人也就算了,怎么成绩还没别人好,真是够了。 第7章 月光手札 6 寒假来的悄无声息。 拿起寒假作业塞进书包的时候,沈琼甚至想到十一月上旬的篮球赛。 那天天气很热,她和朋友站在操场上,看着周懋温和班里其他男生的默契配合,拿下好几个三分球。 旁边同班的女生一个劲的喊着一班加油,沈琼也想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尴尬的笑了笑。 她突然想起十月份那场运动会,周懋温参加男子4x100接力赛。 她被班里的女同学拉去给第二棒的周懋温加油,当时有人还问了一句,为什么你要去第二棒喊加油,你和周懋温很熟吗? 沈琼含糊其辞,只说是随缘喊加油的。 站在她旁边的小姐姐很大声的喊了句周懋温加油,别的班也有女生跑来说让他加油。可沈琼一说出口的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最后那几个字,估计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真是个没有勇气的女孩啊。 沈琼抱着书包,低头冲进人群。 有时候她也在想,周懋温也有这样的时刻吗?也会低头沉默的穿梭在这人群里面吗? 答案从未得知,但她想她大概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 有时候缘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沈琼现在所在的这个学校历来的传统,是会在放寒假的时候发一张社区服务表,学生需要去到两个地方参加社区服务并且让相关负责人盖章签名。虽然大家都抱怨寒假时间短,根本没时间去做实践,但是却没有人说不去做的,毕竟决定着新学年是否能成功报名。 在临近新年的最后一个礼拜,沈琼在乡下看到了穿着厚重棉袄出行的周懋温。 那一刻,手上拿着的毛笔突然就不知道如何下笔了。 她的第一个社区服务,是随着本地的书法家协会一同去乡下送春联。现场写,写完就拿去给人家。这副春联只剩下一个好字就可以完成,可偏偏现在她的手抖得不行,像是刚刚提过千万斤重物,也像是有了突然给她打了一剂麻醉剂。 这样的情况只在初学毛笔字的时候出现过,如今这样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 嘈杂的人声,让她根本静不下心。 遇到周懋温都乱了,都乱了。 “沈琼?”周懋温的声音在她头顶上空响起,可她连抬头都有些不敢,只低低地应了声。 “你的字……不错,怎么卖?”又是他的声音。 似乎就是在那一刻,沈琼突然有了提笔的勇气,快速的写完那一个好字,也不等纸上边的墨迹干透,连忙折好,一把塞进他怀里。 “我送你,不要钱。”鬼知道最后那个字叽叽歪歪的成了什么鬼样子,但是这是现如今沈琼想到的唯一能化解尴尬并且让自己还能拿的起笔写下一对春联的方法了。 但是从周懋温站在她前方那一刻起,心跳声如鼓声,零下几度的天气,她后背都是冷汗。 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吗?为什么慌张又无措? “那谢谢了。”是他明朗的笑声,随着刺骨的寒风一同钻入沈琼的耳朵里。 他走之后不久,一起来的几个书法爱好者也跟着收摊了。 沈琼坐上回县城的车,满脑子晕晕乎乎,胸腔闷闷的很难受。 如梦如境,令人不可深思。 但心跳如鼓,却次次都在提醒她,完了。 第8章 月光手札 7 寒假尾声时,同桌找沈琼出去补作业。 坐在新华书店的看书区,沈琼百般无聊的翻着那本《北鸢》,同桌则是低下头狂赶作业,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 “我跟你说,最近我不是看了好几本刑侦文吗,太他妈好看了,你回去给我看,一定要看!”同桌小姐越说越兴奋,停下手中的笔抓着沈琼的胳膊疯狂的摇。 “好好好,你放开我,写的你的作业,后天就开学了。” “说真的,真的好看。” “我知道了,闭嘴。” “……” 翻页翻到主人公的父母捡到他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一男一女,笑声先传入沈琼的耳朵,然后她抬头就看见周懋温和同班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她知道,坐在她后面两排。每次自习课吵的人里边一定有她,偶尔会化妆,声音偏向中性,和男生玩的比较好。 她也总记得有一回上晚自习,她和同桌小姐闹了很大的动静,周懋温似乎是嫌她太吵,带上耳机与世界隔绝。而接下来不久那女生欢笑声盖过她时,周懋温却放下耳机回头往后瞧,沈琼抬起头想要与他有一瞬间对视,周懋温笑意满眼,越过沈琼瞧那个女生好多回。 “同桌,周懋温诶,你上去打个招呼?”同桌小姐用笔戳了戳沈琼,小声的询问她。 沈琼双目死盯着选书区的那两个人,听到同桌小姐的声音,才慌忙回过神:“不了,没必要。” 慌乱的声线似乎想要掩饰些什么,是喜欢吧,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根本掩饰不了。 “朋友,你没事吧,刚刚你那眼神跟要把他们盯出个洞来。”同桌小姐干脆停下笔不写,有些担忧的看着沈琼。 “没事,你写你的作业,我调节一下心情。”沈琼抓起书,开始看书,可那一行死命看都看不进去一个字,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被人支配心情的感觉,也真的难受死了。 那个女生成绩并没有沈琼好,几乎次次考试都在作弊,说话也算不上多动听,与某些男生的声音其实很难辨识的出。但这又能怎么样,人家周懋温照样还是和她出来了。 如果没记错,那个女生姓陈。 而这边,周懋温和陈姓女生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选着自己的书,他选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摆在最外层的那一堆毛笔字临慕字帖,拿起来翻了翻,想起那天低下头慌忙下笔的女生,好笑的摇了摇头。 同行的女生和他招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放下手中那本字帖,从那边绕道下去,正好从看书区经过,与沈琼的距离不到半米。 沈琼屏住呼吸的那一刻,他一身轻松经过,丝毫没注意那热烈的目光。 - 开学那天,沈琼睡过头,接到同桌小姐的电话时,还在慌慌张张的找自己的袜子。 找到袜子之后,又跑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的时候,沈琼的牙龈肉被新换上的牙刷磨出血。她抬头看向镜中的人,额头上有若干的痘痘,嘴唇起着白皮,眉中心那一块脱皮,嘴角旁脱皮,眼角也脱皮。 干枯的十七岁,终于要开始了。 第9章 月光手札 8 脸上的皮就像是长了什么皮肤癣一样,无论沈琼擦了多厚的润肤霜,过一会那些脱皮的地方又会出现一层白霜。看起来像是擦了bb霜之后没抹匀,或者是卡粉卡的太严重。 最后收拾下来已经十点半,她只好抓着作业一路狂奔到学校。 十点四十的时候,教室里的人依旧很多,沈琼默默的站在背后。教室里也有人还在奋笔疾书,大家的脸上大多都还带着新年还未褪去的喜悦,和同伴有说有笑。同桌小姐很早就出来报名了,沈琼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只好一个人站在队伍里默不作声。 新学期,一点都不期待。 - 按照学校安排的时间,报名这天都是晚上来学校上晚自习。沈琼拿到收据票之后,一个人慢慢的走出了教室。 正午的太阳刺眼,气温却没有提升多少,真奇怪的天气。 放假前,学校进门不远处还有三棵法国梧桐树,现在却被换成了满大街都有的香樟树,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子舒展开来,树干上还挂着营养液,像是生命垂危的病人。 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沈琼和同桌小姐还提了一嘴。 “可能是梧桐树掉虫子吧,反正学校不都是这样,香樟树也挺好的。”同桌小姐难得没有低下头玩手机,和沈琼聊起天来。 “话说有件事情你知道吗?就周懋温要回广东念书的事情。” “我……不知道,”沈琼缩在棉袄里边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我和他不熟啊。” “你不是喜欢他嘛……” 沈琼摇摇头,不再答话。 周懋温转头向后看的时候,正巧听见沈琼那一句‘我和他不熟啊’,不过也没当回事。 就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口。但这感觉,都被接下来的换位子这件事情暂且搁置下来了。 一个学期换一次位置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当周懋温搬着桌子到沈琼前面的时候,沈琼不淡定了。 她一个劲的低着头,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搬着自己桌子慢慢往后退。笨拙的拖着桌子走了几步之后,一双手接过她手中的桌子,轻而易举的抱到空中。 “你坐哪?”是周懋温那张脸,她喜欢了好久的那张脸。 “我……”沈琼不小心撂到了自己的椅子,连人带椅子摔下去,班里不知道谁先笑了一句,紧接着大家都往沈琼这边看过来,笑声有点刺耳。 不知道为什么,沈琼有些难过,平时她肢体协调能力也不这样啊。 但是还是自己默默的爬起来,桌子早已放好,她很小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前面的周懋温或许没听到吧,不然怎么又越过她,去看后边。 手臂其实红了一大片,但是沈琼并没有当场查看。只是回到家洗澡的时候,热水流过她手臂,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连忙缩回手,才发现那一块地方青青紫紫,还破了皮,现在隐隐作痛。 等到沈琼预习完明天的知识点之后,已经临近凌晨,天空一片漆黑,但是对面那栋楼有户人家的灯还亮着,隐隐约约看见穿着睡衣的一个女生,还在提灯写着什么。 是日记秘密或是习题,她不清楚。 第10章 月光手札 9 似乎每一个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都会下一场大雨。 到教学楼的时候,沈琼收了伞。 后面传来说笑的声音,仔细一听就能听到周懋温不同于其他人的声线。沈琼吓得不敢回头,故作镇静的上楼,心跳慢慢的加速。 “早啊。”新的同桌和她打招呼。 “早。”沈琼把书包拿下来,才侧着身子进去自己的座位。 包里的早餐还在微微发烫,前面的椅子就被人移开,抬头入眼便是周懋温熟悉的后脑勺,让沈琼拿包子的手一顿。 太他妈魔幻了。 沈琼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 学校的学考接在每年高考的第三天。 高一的学生还在放假,高三的学长学姐已经结束了三年的磨练,去往更好的地方探索自己的未来。 而他们这群高二的学生,还要面对决定是否拿到毕业证的学考,还有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 沈琼复习的很充足,在考场外边悠闲的看着对面高三楼前的绿植,丝毫不担心接下来的学考。旁边的人多数在复习,不过也有和沈琼差不多的人,在和朋友打闹。 考完之后端午节假期也如约而至,沈琼坐在自家客厅剥粽子的时候,接到了同学聚餐的电话,慌忙咬了两口手中肉粽,又跑着找出门穿的衣服。 找来找去只有去年夏天买的那条白裙子,她牙一咬,穿了出去。 沈琼的母亲看到自己面前白布飘过,随即就听到关门声,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禁好笑。 这丫头依然毛躁。 沈琼毛躁是有理由的。 电话里是她前同桌小姐,聚餐的大意就是有些人即将要面临分别,比如拿不到毕业证又不想再读书的,也比如下个学期转去广东惠州读书的周懋温。 这一见,可能真的就很难再见了。 他们选的是一家口碑比较好的饭店,定了两个包厢。 有人拿了几副扑克牌,招呼着大家一起斗地主,沈琼对打牌一窍不通,挑了个角落自己玩手机。 周懋温对打牌也没什么兴趣,瞧了几下就走开了。 沈琼坐在沙发的末尾,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上,男主就要压着女主亲上…… 抬头就看到周懋温站在自己前面,手机一滑就掉沙发上去了。 - 晚间吃饭的时候,班上那几个比较玩得开的男生搬来几箱啤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沈琼喝了两杯之后天旋地转,脑子一热就抓着周懋温出去了。 后边全是欢呼声,还有几个男生在吹口哨,但都被沈琼用门隔绝在外。 她力气很大,拽着周懋温往饭店后边的小花园走。拐过小花园就是后门出口,沈琼虽然人有醉意,意识却还算清醒。后门通向回家的那条路,一出去就看到满街的霓虹灯在闪。晚风里夹杂着一丝燥热,沈琼脸也发烫,耳朵也感觉火烧。 “街边对过去,原来有一家夜宵店,叫何记。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存在了,店里的田螺,炒粉都很好吃。可惜没几年却因为业绩不好关门了。” “这条街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这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就连那些商家的门,都是那种古时候叠在一起的那种,我说不出来,因为都在我很小的记忆中了。” “周懋温。” 第11章 月光手札 10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还是憋不住和你说这些。”我曾在每一个阳光透过窗子的午后,伸出手悄悄触碰你发尾。知道你耳机里都是那些词曲优美的民谣,与我耳机里的歌几乎都搭不上调,但与你做同一件事情就会很开心。每次你转过头我就会笑得很灿烂,然后发现你并不是看向我,一边失落,一边为你找借口。可是青春期真是奇怪,你也没给我什么好处,甚至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迫不及待的喜欢上你。 你喜欢的人叫周琦,你会打篮球,及其擅长投三分球,球衣的数字是六,你买农夫山泉的时候远比买怡宝的多。 “每时每刻,我都在偷偷的注意你啊。” 周懋温看着面前穿着白裙子的沈琼说着话,喉结微微一动:“沈琼,好好学习。” 等你努力的考上心悦的大学,我再回答你今夜的这番话。 沈琼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松开周懋温的手,眼眸一垂,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 - 高三的时光一晃而过。 高考前夕,学校组织大家拍毕业照。大家嬉嬉闹闹的下楼,却在相片被定格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毕业在即,分离的情绪大过于高考的压力,有些心思细腻的女生已经开始哭起来了。一整个下午,教室里都是离别的愁绪。 照片发下来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看,说谁笑的的最开心,说谁不上镜。而沈琼看见照片中穿着夏季校服站在第二排的自己,笑容突然就淡了下来,无论如何,周懋温不在这其中了。 这一年的高考,沈琼所在的这所学校,文科一本上线人数超过一百。 沈琼的名字在这三年中,第一次出现在红榜上。 学校出了个市状元,在六月末尾,烟火响彻整个学校上空。 沈琼翻过学校的围墙,悄悄跑去篮球场看。高一高二的学生大多数都在自习,走廊上有少数几个人观看着这场盛大的烟火。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学校也是放烟火。班主任笑意绵绵,准许大家出去看,还说要沾一点状元的喜气,放任学生那青春期里为数不多的好奇。 不知道谁吼了一句,谁他妈要是跟今年的状元唐浩然一样考了个清华,老子买一车的烟花搁这放。 毕业晚会那天很多人被灌醉,有个男生抱了全班人。 抱沈琼的时候,沈琼悄悄的对他讲了句话。 “祝愿你和你喜欢的姑娘,前程似锦。” 男生一下子就僵住了,随即是一句谢谢,你也是。 一出包厢门,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外等候已久的的周懋温抓住沈琼的手,脸上笑意未减:“好久不见。” 沈琼看着来人,吓得退到墙壁。 - 沈琼被周懋温牵着沿着河岸边走。 周琦是他亲妹妹,去世于那一年夏天,她与他初次见面的那个夏天。那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是他讲给已经去世的周琦听的。听说周琦也喜欢那个组合,他特地买票飞台湾看那一场演唱会。后来在班里遇到沈琼,他似乎又想起那个夜晚,沈琼用手碰了碰他的手递过来一小沓纸巾。 那天看着沈琼的背影,突然想到这个女孩也和周琦一样喜欢那个组合的歌,眼眸忽然就暗了下来。 没有什么失约不失约的狗血情节,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不过是沈琼青春期作怪,但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 还有啊,周懋温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周琦的篮球明星。 沈琼记得某节睡的迷迷糊糊的地理课,她抬起头看投影,老师讲到广东惠州,少年突然回头,笑的一脸灿烂,说那是他的家乡。 周懋温也记得那年冬天,女孩慌张的写完春联,往他怀里一塞,说不要钱,我送你。 在你面前,我只是感到自己寒碜,像一头又大又笨的俗物。但听说你也喜欢我的时候,只觉得往日时光都成了有迹可循的甜蜜,双燕归飞绕画堂。似留恋虹梁。清风明月好时光。 第12章 沐春风 1 1980年夏,深圳作为首批改革开放的经济特区,繁华的街道与高楼大厦仿若一夜间拔地而起,紧接着深圳的崛起也带动广东其他地方的改革开放,榕城便是其中之一。 林简单就生于这一年。 - “林小妹快嚟拜拜关老爷,保证你今日财源广入啦。”刚刚顶着鸡窝头出来找牙刷的林简单被林阿爹一拽就拽到了关老爷塑像面前。 阿爹笑眯眯的给她递了柱香,让她朝着关老爷的塑像拜一拜。 林简单接过阿爹手里的香,认真的朝塑像鞠了三个躬,将香插进关老爷前面的香炉时,还调皮的朝着关老爷眨了眨眼。 这时的林简单还未过十六岁生日,心里也还装着个孩童。 - “阿爹,我牙刷哪去啦?”林简单拿着木梳在和头发上的死结作斗争,吃痛的嗷嗷叫,又一面找着那个突然失踪的牙刷。 “唔知啦,细妹你自己找找。”林阿爹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能外头听见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还有阿爹招呼客人的声音。 “啪” 林简单将梳子用力一梳,梳子就断了,上边还缠绕着几根无辜的发丝,看起来有些凄凉。她一边摸着自己疼的发麻的头皮,一边盘算着要去理发店理个发。 “阿爹,店里的剪子呢?”理发要钱,买新牙刷也要钱。阿爹每日开店起早贪黑,家中不算有钱,这种能省的钱,自然是省下来。 林阿爹忙着店里的生意,并未回答。林简单从狭小的卫生间出来,开始了今天第二次寻物之旅。好在剪子并不难找,就放在阿爹房间的柜子上,林简单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 接下来剪头发这件事情就明显利索多了,一剪子将长长的头发剪下,那些头发随即掉在地上垫的报纸上。夏风随着窗户的缝隙潜入房间,吹着她脖子一阵凉爽,她突然觉得剪头发是个不错的决定。 但林简单毕竟是第一次自己拿剪子剪头发,且又看不到剪成了什么样子,只觉得后耳清凉,却忽略了那狗啃出来的发尾。 林阿爹进来找零钱,就看到林简单正在清理掉在地上的头发,仔细一看,立马就着急了:“细妹,你怎么把自己头发给剪了?” “阿爹,我梳子断了。”林简单还在收拾地上的碎发,没抬头,自然看不见林阿爹脸上的神色。 但听口气,林简单觉着林阿爹有些着急。 “你为什么要剪,梳子断了还可以买,剪了这得要多少年才能长到原来的样子?”林阿爹略有心疼。 “没事啦阿爹,这些我还能去理发店卖些钱,这样不也挺好的,还省些香皂嘛。您不是嫌家里的香皂总是用了个把月就没了嘛。”林简单抱着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对着林阿爹眨了眨眼,俏皮得很。 林简单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林阿爹看到少女那只堪堪到耳朵上的头发,又不免心疼一番。况且那头发,还是参差不齐的。 “好啦阿爹,我去理发店问问能卖多少钱,正好给我买个新牙刷。”店里似乎又来了客人,林简单连忙推着林阿爹出去,自己也抱着那堆剪下来的头发打算出去。 这一出家门,林简单这独特的发型可算吸引了一大堆目光。别人盯着她看,她也盯着别人看,不就是让人尴尬嘛,谁不会? 第13章 沐春风 2 林简单走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恰好目光一转,看到玻璃窗处照出自己模糊的影,轻轻勾起嘴角,哼着小调沿街走下去。 “哟,阿妹,这是谁帮你剪的头?真是可惜了。”理发店的伙计是认识林简单的。 毕竟她那一头秀丽的长发,早就在这条街上传开了。现在市面上的假发很难得,别说像林简单这样发质好,又直又长的头发,平常那些一般的也是出大价钱买过去的。 林简单眉头一挑,笑眯眯的将怀里的报纸放下:“你给我瞧瞧,这能卖多少钱?” 伙计一打开,里头乌黑的头发就散了出来,双眼顿时放光,正想摸摸,却被林简单抢先一步盖住了。 “五块钱怎么样?”林简单的头发是一剪子剪下来的,所以没有太多碎发,一看就是好的。但是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工的老伙计,滑的很。见林简单是小女孩,故意压低了价钱诱她卖出来。 林简单一听就觉着不对劲,眼珠子麻溜的转了一圈,顿时抱起报纸往后退了两三步:“我好心过来,你却故意压低价钱来框我,是不是欺负我个女孩子?” “不是,阿妹,这就值这么多钱,我哪是框你对吧。” “瞎说什么,上回有家理发店,可是出了二十块,我都没卖,你还想五块钱就买到,你当我傻唔到?”见伙计上前来,林简单干脆直接跳到了店外。 “咁你讲几多钱?”伙计一听就慌了,这么好的头发,二次卖出去的时候可不止二十块,起码三四十。他的确是想要压低价钱,毕竟对方只是个看起来就像个不知道行情的人。 却不知道对面这个姑娘,从小就被林阿爹教的有模有样,平日里和林阿爹去菜市场买菜,砍价那是出了名的。伙计这点小心思,林简单早就看穿了。 “二十块,一分也不能少。” “十五块怎么样?阿妹,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也赚不了几个钱,你退一步,我进一步,生意不就成了嘛。”伙计还是不死心,不愿意提那么高的价钱。 “那我去上回那家问问。” “阿妹,行吧,二十就二十,你点清楚。”伙计拗不过林简单,却又的确珍惜这头秀发,只好心疼的拿出钱递给林简单。 林简单点了点钱,正好二十,才把怀里的报纸递给伙计。 其实才没有什么理发店的伙计说要花二十块钱买下她这头发,不过就是她瞎扯了一个,没想到这家伙计还真的信了。 不过也好,这二十块钱,算是当做零花钱。 - 林阿爹开的是肠粉店,听说开了有些年头了,街上的人大部分都认准了林阿爹的肠粉,生意自然也是好的。 林简单买完牙刷回来的时候,店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阿爹忙的连招呼客人都忘了。 这不又有客人上门,却没桌子了。 “这位……客人好,店子里没位置了,您要等一会吗?”这时候林简单变成了招呼客人的服务员。 陈北洋看着面前笑的明目皓齿少女,出声说道:“不了,我打包,站着就好。” “好嘞,那您先坐下。我跟阿爹说给您快点弄,您要加什么的?”林简单绕过收钱的柜子,搬了张矮板凳出来,放在陈北洋站的不远处。 “瘦肉和青菜。”陈北洋回答道。 他坐下等肠粉出锅,算是领了林简单的好意。 林简单撑在收钱的柜子上,心里想到这客人真好看。 第14章 沐春风 3 打包的肠粉比在店里吃的会快些,林简单从阿爹手里接过,又四平八稳的端到收钱的柜子上。笑眯眯的接过陈北洋递过来的一张两块钱纸币,弯下身子去找五毛钱,再抬头时,已不见陈北洋的身影。 还没找钱呢…… 林简单手里还握着五张一毛的,今日关老爷开眼啦,一把头发卖了廿块,还有位长得眉目俊朗的先生少要了五毛钱。 等下次他来,就给他找一块,林简单这样想。 - “哟,林简单,这发型够酷啊!哪位师傅帮你剪成这鬼样?”宋港走进来就看到林简单低着头数着钱,还有她那参差不齐的短发。 “我自己。”林简单忙着数钱,没抬头。 宋港手里还握着他给林简单准备的发圈,下意识握了握,上边的珠花硌手。 买这只发圈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着,扎在林简单的马尾上,会特别好看。没想到就一天不到,林简单头发就被自己剪成这样子,有些失望。 “你干嘛剪了!丑死了。”正是少年人,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将生气都显示在脸上。 因为生气,还看得见脖子上冒出来的青筋,像是一条青虫匍匐在上边,有些可怕。 “不是宋港,我丑不丑关你什么事,我剪头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两张五毛的黏在了一起,林简单趁着空档回答。 宋港垂眸,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理由。 林简单一脸无所谓,乐呵呵的数着钱,似乎压根没把刚刚那件事情当回事。 - 再次见到陈北洋的时候,他穿了一件夹克,站在对面马路上的树下。嘴里咬着一支烟,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人。 “嘿,先生!”林简单朝他招了招手,俏皮的眨了眨眼。 陈北洋一眼看过去,就看见少女穿着白色吊带配着牛仔短裤,脸上的笑明媚如悬在头顶的骄阳。手里似乎还提着一袋东西,空着的那只手朝他使劲的挥手。 是那家肠粉店老板的女儿。 真是个孩子,陈北洋想着嘴角一勾,摇了摇手里的打火机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就顺手点燃了嘴里的烟。 这时候他要等的小弟也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哥,我下次绝……”小弟满头大汗,知道自己迟来了,连忙请罪,可还没说完,就看到陈北洋盯着不远处的林简单看,“那位,不是肠粉店的女儿嘛?听说叫林简单,在念中学……” “她长得的确挺标致的,之前长发的时候更加勾人,陈哥要是想要的话,不如……”陈北洋回头示意小弟继续说下去,小弟自然赔着笑脸笑眯眯的说下去。还没说完,就被陈北洋踹了一脚,那人立刻摔到地上,抱着肚子痛的满地打滚。 “这么小的也下得去手,你不要脸,我可是人。”陈北洋的脚踩在那人的肚子上,弯下身子朝着那人脸上吐了口烟圈。 “别打那姑娘主意,做个人。”陈北洋松开自己的脚,再一回头,那个和他打招呼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好,好,我知道了陈哥,”小弟连忙爬起来,“老树有批货,被扣了……他想您帮个……” “让他自己解决。” 第15章 沐春风 4 “阿爹,今天要去进货啦!”林简单漱完口,走到冰柜面前推开一看。只有少量的青菜和新鲜肉,鸡蛋也只剩下一板,看起来空荡荡的。 于是难得在暑假起了个大早的老简单和林老爹风风火火的赶去了隔壁那条街的菜市场。林简单坐在林阿爹的摩托车上,心情好的和林老爹聊中三还未结束时学校的趣事,逗得林老爹大笑。 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树叶,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到达地面,铺满一整条街,望不到边。做事的人们开始上街,为新的一天开始忙碌。 “今日嘅菜好新鲜,老板一系一啲?”买菜的小贩吆喝,街道上摆满菜篮子,林阿爹一脚踮在地上支撑摩托车的平衡,一边又弯下身子仔细看那一捆白菜,看到是新鲜的,连忙叫小贩称重。 林简单结果小贩手里递过来三斤白菜,放到了她与林阿爹中间的空隙。阿爹骑着摩托缓慢的在狭窄的过道穿行,路过一家海鲜行的时候,突然停下。 “细妹要食蟹吗?” “嗯,回家可以煲粥。”林阿爹毕竟开了这么多年肠粉店,手艺不在话下。虽然榕城是沿海城市,但上回吃螃蟹还在过春节的时候。林简单平日里不会要求阿爹买,也就是阿爹问起来的时候,会说想吃。 小孩子嘛,难免。 - 一回到店里,林阿爹便将昨晚熬好的米浆揭开盖,拉开门闸,便要开始营业。 林简单躲在后厨对付那些刚买回来的螃蟹,看到它们乱动的爪子后颈一阵凉。拿起剪子碰了碰,有两只螃蟹的钳子就死死的钳住剪子。 没弄过螃蟹,对付不过,林简单干脆把剪子抽了出来。两只螃蟹挂在半空中,不一会就掉回装螃蟹的水盆里,还溅起一阵水花。 朝着那水盆里那些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做了个鬼脸,便连蹦带跳的出去外面帮忙招呼客人。 今日陈北洋起了个大早,突然就想起那次突发奇想去买的肠粉,洗漱穿戴完毕。走到店门口,却发现还没开门。等了半个多钟头,日头越要越大,店家却丝毫不见开门,便进了旁边的凉茶店买了碗凉茶。 店家一看陈北洋进来,身心一震,连忙招呼伙计给他倒茶。 这位大佬来店里,该不会是家里谁惹到他了吧?! 一想到这个,店家就连忙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伙计也自然认出来了,端着茶碗的手颤颤巍巍,有些腿软,不敢上前。 “陈哥喝茶。”伙计一上完茶拔腿就跑,甚至忘记把手中那碟用来中和凉茶苦味的陈皮放下。 等到发现时,陈北洋前边的茶碗已经是空的了。 “老板,对面那家肠粉店怎么还不开门?今日不营业了吗?”陈北洋余光瞟到店家躲在不远处观察他,索性开口问道。 “啊?哦……您说林阿爹家的肠粉店啊,”店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话,“他家今天去进货了,这会应该还在菜市场,可能要晚点开门了。” “嗯……”陈北洋听完,站起身来,掏出一碗凉茶的钱给店家。 “陈哥,这碗凉茶就算我请您的如何?”店家战战兢兢地往后退,连忙说不要钱。生怕陈北洋一不高兴就一脚踹过来,毕竟前几天舢板帮的人带头去找陈北洋麻烦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事情,昨日还有人说。 “我不吃白食。”陈北洋将钱放在桌子上,大步迈了出去。 第16章 沐春风 5 此后很多天,陈北洋都没再见到林简单,仿佛是她这个人从人间突然消失。但林阿爹的肠粉店却依然日日营业,他偶尔去吃几回,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这日林阿爹早早的收摊,准备要去接林简单,他一问才知道原来小丫头开学了,想起某日被他一脚踹翻的小弟曾说过她还在念书的事情,想来是自己太过健忘。 果然还是小孩子。 但林阿爹并未接到林简单。 原本他和林简单讲过回去接她回家,但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看到林简单出校门,这才开始慌了起来。抓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问,认不认识高一的那位林简单,那人说认识。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还在教室赶功课吗?”仿若这人就是林阿爹的救命稻草,死死的被他抓住。 “她坐车早走了。”那人虽然神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耐心的和阿爹说,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坐的是那个榕城柠家的车。” 那人nl不分,讲起来就像是说榕城林家。但榕城里面,林并不是大姓,更讲不上是什么家了。 林阿爹手一松,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到了这天。 林简单本就不是林阿爹亲生的,只不过是他一时看被扔在路边的女娃太可怜,才抱着她冒雪回了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也早忘了这回事,却不想居然有人还愿意找回她。 - 而林简单人就懵在了柠家大宅门口,任凭站在门口的管家怎么叫小姐,她都没反应。稀里糊涂到这里,还被一个年纪和林阿爹不相上下的老人叫小姐,她脑子转都转不过来。 “站在门口干嘛?姐姐你进来啦,妈咪和爹地都在客厅等你。”一位穿着绀色百褶裙的少女探出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简单是被少女拖进里边去的,进入屋子就看到弯弯绕绕的回廊,并不像榕城本地的建筑,反倒是和地理书上写的苏州园林有些相似。 少女倒是热心肠的和她讲话,看她盯着回廊的某一处看,同她解释道:“我们家本家在苏州,后而迁到榕城来,所以屋子也是按照苏州老宅建的。” “回头见了爹地和妈咪,他们会跟你说的。” 林简单不说话,只是淡淡地听少女一个人欢快的说话,心里却想到林阿爹此时还在校门口等着她,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爹地妈咪,姐姐到了哦。”入眼即可瞧见穿着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他身旁还坐着一位贵妇人,眯着眼半卧在沙发上,身边有仆人跪着帮她捶腿。 一听到少女的声音,才睁开眼,笑意绵绵的朝少女招招手。 “如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林简单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但这一会已经觉得面部僵硬笑不出来,他们从一下课就将自己带到这里,现在又一言不发,就这样干瞪眼也没意思,还不如自己先提出离开。 “你……现在是叫简单?简单?”贵妇人终于开口说话,声线里还带着些颤音。 “我姓林,的确是叫简单。” “你姓柠,你是我们柠家的大小姐。”中年男人这时不急不慢的说道。 “你们搞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大小姐,我是肠粉店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