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刺》 楔子 八月十八,每年潮水最盛之日,就是龙宫海市召开之时。 龙宫海市贩卖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美人。美人动人心,王公贵族们也会在那一天派自己的下属去购上几名自己中意的美人,偶尔也会有人亲自蒙了面来挑选。 这海市不知何朝何代开始,其后又不知是什么势力,就连朝廷都默许了它的存在。海市上被公开叫价的美人们,大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和少女,有的风情万种,有的清纯可人,有的专攻琴棋书画这等风流之事,就连江南第一流的花魁也要比之逊色,还有的看似柔弱到连刀子都举不起来,却实际经过全套的暗卫训练,专为保护要人所用,更有些美人是专门为了有钱人的特殊爱好所准备的。 这些美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龙宫岛。 龙宫岛自然在海中,但却极少有人能探到它的所在。岛上共有五位岛主,以黄龙为尊,赤、白、青、玄各位龙主分居四方诸宫,下设十二蛟部、再下又设虾、蟹、蚌、蟒诸部,分管岛上诸事。 五方龙部之外,蛟部衣紫,权力极大,因为五方龙主高如云端,遥不可及,蛟部众是实际在岛上有权利的人。 其余各部是尚未能去海市中露面的少男少女、美婢狡童,他们会按照各自的特色被分到相应的部中,由虾部和蟹部调教一至数年不等,最后在海市上露面。 蚌部和蟒部衣杂色,蚌部专管岛上内务,蟒部则专管岛外的分部。 最后,岛上最不值得注意的人群,就是贱奴。贱奴就像海里的鱼一样,数量众多,是最下等,最低贱的奴仆,比普通的仆役还不如,仆役还需着衣,而他们只配光着身子,偶尔有两只贱奴讨了哪个主子喜欢,身上才会被烙下一个鱼型的烙痕和主人名字。然而这些有专属权的贱奴死得都格外快,他们要承受比其他贱奴多几倍的泄欲,一旦失势,还会被其他羡慕和嫉妒的贱奴围攻。 龙宫岛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奢华,神秘,屹立于海中某处,百年不衰。 第一章 自老龙主离去后,白龙主可谓诸事缠身,譬如各项事务交接,打听白龙主去向,以及新旧更替,裁撤下一部分年长的弟子,将他们送还中原等等,玉秋离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自己稍一松懈,便会让萧泽找了机会逃脱,于是便只在隔壁房间做事。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惜真,让惜真对他动心,萧泽伤心失望之下,或许会发现自己的好处。只是他看着惜真就满心厌恶,提不起一点兴趣来敷衍她,如今骑虎难下,才对她虚以委蛇,却没想到这女人对他竟然也颇有情意。 玉秋离已被萧泽的软硬不吃逼得无计可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请玉蛟上山为他料理杂事。 惜真体态纤弱,但做事精明,不愧为赤龙之女。玉秋离原意是想把她摆在自己面前,免得两人勾三搭四,可是没想到惜真竟似早已对他动了真心,一有机会便在他眼前转悠。 「龙主,中原今天送了新炒制的云雾茶过来,您要不要试试?」惜真看玉秋离神色冷漠,心下亦有几分忐忑,又见玉秋离许久不答,便以为是默许,忙命人备了风炉扇子,又取了今晨新汲的水来亲手煮了茶,细细斟了一碗,呈给玉秋离。 玉秋离看了她许久,才将茶碗端起,却只是放在桌上没喝。 惜真被她看得十分胆寒,但想到毕生心愿仍然着落在玉秋离身上,便鼓起勇气道:「龙主,不知你特意将白龙珠送我,是什么意思?」 玉秋离原本不想理她,但想到要萧泽死心,便只好强忍下来,挤出几分笑意:「师妹冰雪聪明,自然不必我多解释了。」 「玉师兄……」玉秋离向来将她视为路人,如今却是柳暗花明,让惜真不由有了几分娇羞。 「师妹,其实我也有话对你说。」玉秋离顿了顿。 「师兄有话但说无妨。」惜真羞答答地道。 「其实……我其实早就倾慕于你,每次看到你和我师兄在一起,我就心生妒意,恨不能将你们分开,只可惜你们两情相悦,容不下第三人了。」 玉秋离语气时而森冷,时而惆怅,令惜真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才道:「我与萧师兄之间,其实更多的是兄妹之情,我感激他照顾我良多,十分敬重于他,但不知怎地,难以生出儿女私情,倒是玉师兄你对我从来不假辞色,让我很是在意……其实就是现在我也不敢相信,玉师兄竟然会将白龙珠送给了我。」 「师妹言下之意,其实是更喜欢我么?」玉秋离目光闪烁不定,脸上却是泛起笑容。他面色向来恍若冰雪,此时却如一夜春风,满树花开,令人心驰神往。 惜真不由得心如鹿撞,过了半晌才莞尔一笑,羞涩地低下头。 「可是我听师兄说,你拿了白龙珠,其实是想长生不老,永驻红颜。」 「萧师兄这话也和你说了么?」惜真秀眉微蹙,没想到萧泽看起来颇有担当,怎地什么话都往外说,当真不够稳重,令人难以生出倚赖之心。 「师兄提了一提,我听着是你要的,就给了他了。」 「长生不老自然是我所求,但若能得玉师兄眷顾,纵是教我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她平生第一次对人说出这般含情脉脉的情语,不由面红心跳。 「这是为何?」玉秋离似笑非笑地看她。 惜真看着玉秋离俊美无俦的目光,不由心旌动荡,如今她已是二八年华,也曾对所见的异性一一作过比较。 那些在龙主身下侍奉的弟子自然不值一提,纵然是十二紫蛟中的男子们,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怎能令人真心托付。 这一代的五位龙主当中,青龙主醉心剑术,黄龙主只顾炼丹,赤龙主是她连毛还没长齐的亲弟弟,玄龙主虽然颜色殊丽,号称五龙主第一,却是性情古怪难以相处,况且容貌颇见女气,不及玉秋离多矣!这位新任的白龙主俊美中带着男子的刚毅从容,实在是龙宫五岛中诸多女弟子暗中倾慕的首选,何况又是她的师兄之一,两人有着青梅竹马之情,嫁给他才算是天作之合。 她定了定神,才道:「我母亲曾说,女子一生所求,无非有一个相属的人爱慕自己,若是找寻不到,便只好求长生,用更长的青春年华等待那个人的到来,才不至于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所以能和玉师兄你……厮守一生,长生不长生的,其实也不重要了。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平生之愿,不过如此而已。」声音说到后来,已细若蚊蚋,但却清晰地送到了玉秋离耳边。 她既得了萧泽的爱意,却还想长生不老,等待另一个人前来爱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玉秋离心中怒骂,口上却是微笑道:「你母亲当真是远见卓识,聪慧无比。」 「是啊,她这么聪明,竟是看上了我爹爹那样的人,苦心孤诣地想得到赤龙珠,让我爹能对她死心塌地,谁知我爹却说,那颗赤龙珠是给他儿子留的,早让他儿子滴了血引……枉我娘亲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从来没将我们母女放在心上。」惜真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玉秋离将她抱在怀中,用袖子给她擦了泪:「别哭了,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惜真暗叹这个玉师兄不懂温柔手段,连擦眼泪也不知道用丝帕,安慰人也是干巴巴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玉师兄稚拙纯朴,很少骗过女子,即使他是白龙主,做起丈夫来也不会逊色于人。 这两个师兄长在龙宫岛却不好女色,完全不像有龙族血脉的样子,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能嫁给玉师兄做龙后不知是多少女弟子渴慕的事,不过她的身分特殊,又居高位,寻常女弟子们自然不能与她相比。 她抽泣了几声,想着怎么开口询问玉秋离何时才将自己册为龙后。 龙后身分尊贵,和龙主并立,以后龙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去,自己的身分地位也巩固了。 却听玉秋离道:「师兄,你都看到了么?」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令惜真一惊,回头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头发胡乱梳成个发髻,衣带也系得乱七八糟,面色苍白,双唇紧抿,不是萧泽却又是谁? 原来萧泽想着终究要将前因后果告诉惜真,让她绝了得到白龙珠的念头,但打探惜真行踪时,却听说她在白龙主案前听候差遣。他原以为不过一天两天的事,谁知惜真每天前来,竟没一天空闲。 他开始还能耐得住性子等待,可是久而久之还是会担心玉秋离别有用心,这才时不时地立在墙边凝神去听,喝茶时还好些,谁知越听越是不成话,不由怒从心起,从隔壁房间出来,斥退玉秋离门外侍卫,推门而入,果不其然,两人竟然抱在一起了。 「师妹,你别信他一派胡言,他根本不喜欢你!」 惜真没想到竟被萧泽撞到,「呀」地一声,羞红满脸,离开了玉秋离的怀抱。 萧泽说玉秋离是虚情假意,她只觉得这个师兄既可笑又可怜,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于是只得好心提醒他道:「萧师兄,你应该叫二师兄为龙主了。岛规严苛,我们私下相处倒是不碍,被执法弟子听到,打你鞭子还是小事,若是被罚做那些羞耻的事,只怕不好。」 萧泽扯了扯嘴角:「你忘了么,我从来不是龙宫岛弟子,不必遵守岛规。」 他不想指责惜真势利,但仍忍不住含着怒气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却见玉秋离自从他进来后,一直盯着他没移开目光,见他看来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不禁打了个寒噤。 惜真很是敏锐,发现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对萧泽更增恶感,秀眉微蹙了一下,说道:「师兄既然毫无身分,又何必没羞没臊地留在龙宫岛,占着龙宫岛的便宜,却又不尽弟子的职责,让众多弟子怎么看?」 看到惜真咄咄逼人,萧泽心下一沉,面色不由变了。 玉秋离自然舍不得他伤心,连忙道:「我早说过让师兄来帮我的,他若做了雪蛟,自然是极好。我们三人又能在一起了。」 他和惜真共同伺候玉秋离么?玉秋离想得倒是极好。 萧泽心中冷笑,抬手阻止玉秋离再说,一字一句地对惜真道:「依师妹之见,应当如何?」 惜真卷起左臂的袖子,露出玉臂上一条小小的白龙纹身,龙口衔的珠子颜色鲜红,恰恰是一枚猩红的守宫砂:「除了岛主之外,龙宫岛所有弟子都在手臂上有印记,我若是当了玉蛟,绝不会失职,师兄既然要留下,便也要在身上留个印记。」 要当十二紫蛟都要经过升龙会,因惜真是赤龙之女,所以玉秋离在黄龙主面前提了此事,只要四位龙主同意,她要当玉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前任白龙主留下的事情未处理完毕,这件事只好拖延下来。 萧泽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要说惜真对他还有一丝情意他也不信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惜真一旦无情,便将对方逼到如此地步。 女人心,海底针,的确是难以捉摸。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想惜真被玉秋离欺骗,神色凝重地道:「师妹,那天我给你的白龙珠是假的。」 「假的?」惜真失声惊呼,神情登时慌乱起来,「真的呢,真的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萧泽静静地注视着她,回想起她无邪的笑容,银铃般的轻笑,那些对他来说最美最好的回忆渐渐在脑海里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惜真厌恶乃至憎恨的表情:「那是白龙主借你的手赠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藏着?别以为你扣着白龙珠,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了,龙主,他包藏祸心,千万不可让白龙珠落到他手里……」 「玉蛟大人!」玉秋离叱责道,「你怎地如此失态,哪里还有十二紫蛟的气度?」 惜真毕竟年少,发现功亏一篑难免泄露自身情绪,此时被玉秋离责问,连忙行了一礼:「玉蛟失仪,还请龙主见谅。」 玉秋离摇了摇头:「虽然现在当了这个玉蛟,但也只是记名而已,到底能不能上名册,还要经过四位龙主同意。还记得血蛟当年被赤龙主点为紫蛟时有多为难么?莫说前任赤龙主年高德昭,要指个紫蛟尚且这么难,我才任白龙主不久,怕是更难得四位龙主信任。你现在就多次失态,只怕这玉蛟是当不上了,你且退下,回去反省吧。」 惜真脸色登时变得雪白。 她当玉蛟的确只凭玉秋离一句话,若是现在玉秋离要反悔,却推在四位龙主身上,说是不能经过四位龙主朱笔,她却要到何处说理去? 玉秋离冷冷地道:「白龙珠是龙主信物,现在还不需你多管闲事,你退下吧。」 萧泽听玉秋离冠冕堂皇地一番说辞,心下冷笑,但他动了动嘴唇,仍然无法向惜真坦白,白龙珠被自己吃了。 只说她拿的那颗是假的她便如此着急,若是对惜真说白龙珠被自己吃了,恐怕惜真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惜真终于被玉秋离说动,盈盈拜倒,却是踌躇着不愿离开,玉秋离便道:「白龙珠我自会帮你问到,你还不下去?」 惜真无可奈何,只得瞪了萧泽一眼,方才退了下去。 萧泽心思混乱至极,此时看到惜真出门,亦不愿再和玉秋离敷衍,转身便走。 离开龙宫岛是势在必行的了,看惜真今日的态度,便知道没了白龙珠她也不会和自己离开,宁可等十年八载后再炼制一颗白龙珠出来吧。 只是,一位龙主一生当中只能炼出一颗五色龙珠,再多也是无效,除非玉秋离退位让贤给自己,惜真再回心转意…… 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覆水难收,难道自己还要妄想她回头看上自己不成? 更何况他对白龙主之位本来无意,若不是惜真非要做这个龙后,他又何苦和玉秋离抢个你死我活? 玉秋离演得一场好戏,却是让他看得不能再清楚。他自负聪明,却被一个少女骗得晕头转向,当真是色迷心窍。 他自失一笑,却听玉秋离道:「站住!你要去哪?」 他并不想理会玉秋离,但双腿却像是忽然变成了石雕木塑,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站在那里。 心中的怒意陡然上升,只恨不能将玉秋离千刀万剐,却知不可激怒于他,于是忍着气道:「龙主既然要查找白龙珠的下落,在下又怎敢打扰?不如暂且离开。」 玉秋离从他身后过来,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师兄,你又何必为一个女人生气?我对你的好,难道就比不过她么?你为甚么只想着她,却不肯看看我?」 萧泽冷笑道:「师弟贵为龙主,何必如此委屈,作此妇人言语?」 玉秋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萧泽本不愿动,无奈被他牵着,竟是无法抗拒,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寝宫后面行去。 白龙宫后山是铸剑的禁地,萧泽从没来过,看玉秋离如此熟悉,想必是当了白龙主后,时常来此处盘桓。 心中一股郁闷之情更是难以宣泄,如今两人地位不同,玉秋离大可在自己面前炫耀了。 寝宫后面却是下山的路,萧泽被他带着走了一会儿,一时不慎往前摔跌,玉秋离便在他前面蹲了下来,示意他伏在自己背后。 萧泽微一犹豫,任由他背了,感到他脚步轻盈地往山下疾行而去,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玉秋离的背脊很稳,虽是山路,却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萧泽不由从心底吐出一口长气。 今日之事他其实早就预料得到,从上次惜真得知白龙珠是玉秋离所「赠」时的欣喜表情,他便应该猜到是惜真是变了心。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虽算不上英雄,但也俯仰自得,笑骂由人,为了一个女子弄得方寸大乱,实是不堪得很。 这龙宫岛既然是污垢之地,他自然也不必再久待了。惜真想必不会随他离开,他找到机会自行离去便是。 他正在沉思之时,已到了铸剑台前。 这里已靠近海边,七、八架的水车和风箱相连,每到涨潮时便能推动风箱,烧热炉火。旁边的石壁上有无数刀剑痕迹,想来是历代白龙主铸剑后在石壁上一试锋刃。 玉秋离将他放到铸剑台旁边凉亭的椅子上,微笑道:「我照着师父的秘笈打了一把剑,看起来还行,我试过了,能吹毛断发,你看看吧。」 萧泽嘴角动了动,能吹毛断发,自然不只是「还行」而已,玉秋离显然十分得意,忍不住献宝。 他其实对剑本身并没兴趣,倒是对师父留下的秘笈更感兴趣一些,只是那想必不是他能看的,如今和玉秋离闹成这样,他也不想再看。 玉秋离走到铸剑台边,拿了那把开了锋还没剑鞘的剑回来,递给了他。 手柄是新制的,只粗粗磨平了棱角,并没有雕刻花纹,而且剑身狭窄,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柄钩刺来得妥当。不过既然是玉秋离初次铸剑,能如此锋利已是极有天资。 萧泽提着剑,看着剑光如水,清冽寒绝,心中忍不住嘀咕,玉秋离日日和他在一起,却是什么时候铸的。但他既然决意不理玉秋离早日离去,便懒得再问。 「师兄也对铸剑很有兴趣,是不是?这剑是我第一次铸的,师兄取个名字吧!」 「剑又不是我的,为何要我取名?」 玉秋离见萧泽的眼神闪动,又若无其事地瞟了宝剑一眼,心知这剑实讨了师兄欢心,满含笑意地道:「师兄想要的话,自然是赠给师兄了,我只怕做得不好,令师兄嫌弃。」 萧泽自知玉秋离对他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自己装作不喜爱这口剑也无济于事,看来不放些重话是更难脱身,哼了一声,将剑扔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重响。 玉秋离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地上的剑,慢慢捡起来,勉强笑了一下:「师兄恨我,也没必要拿剑出气……师父说白龙血脉的人,都会对兵刃有天生的爱好的,我不能将铸剑术传给你,但你这么聪明,多看几眼自然学得会了,师兄说是不是?」 萧泽眼见着玉秋离眼中的光慢慢熄灭,心口不由一痛。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玉秋离得登白龙主大位,什么样的美人不能有,却偏偏对他出手。两人的关系眼看就要慢慢倾斜,越来越回不到当初,他也一天比一天觉得暴躁不安。 龙宫岛众向来男女不忌,但他只视玉秋离为手足,和兄弟上床就像是乱伦,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你不必费心讨好我。」萧泽硬下心肠冷冷道,「你就算跪在地上,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师兄知道么,你每说一句讨厌我的话,就像在我心上割一刀。」玉秋离神色颓然,低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萧泽没想到他竟如此疯狂,不由厉声道:「玉秋离,你疯了不成?」 玉秋离满是萧索地一笑,忽然抱住了他,往他唇上吻去,萧泽惊愕之下连忙推开了他,慌乱间一记耳光就打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玉秋离雪白的面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他不闪不躲,唇角已被打破,渗出一道血痕,用手背擦了一下,看到是血,脸上竟然露出笑意,将剑柄交到萧泽手中。 萧泽似乎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想要放开,但手指却是不受控制地握得极紧,不由一惊,抬头看向玉秋离。 玉秋离苍白的嘴唇带着血迹,俊美的面孔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他慢慢启唇道:「我们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不是么?其实我也早就不想活了。今天我听到师兄在外面,所以故意让她说那些话,就是想让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只要师兄不被人欺骗,就是我死了,又有何妨?」 「若不是你故意勾引她,她又岂会对你动心?」 「师兄心心念念都是她,难道就不想想,她若当真喜欢你,又岂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引诱了?」玉秋离冷笑道。 萧泽沉默不语。 玉秋离的确说到了他内心痛处,只不过他仍然不敢相信,惜真和他好了那么多年,竟然一直是在利用他,她小小年纪就开始心怀叵测,该说是龙宫岛人才济济,还是该说惜真家学渊源? 萧泽不由有些迷茫。照理说他不应该迁怒玉秋离,可是被人欺骗的羞惭,却让他更加无法面对自己最熟悉的人。 「罢了,我说得越多,你也只会越讨厌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手上,至少你还会记得我。」 他轻轻一笑,却是无限哀绝,「杀了我之后,你就可以离开龙宫岛了,口令是『千秋鼎盛,万载长存』,他们听到这句,便不会为难你。」 萧泽讶然地看着他,却见他脸上尽是绝望之色,竟然慢慢闭上眼睛,而自己拿着剑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对准他的心口刺去。 他心中慌乱之极,只觉得变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玉秋离的狠心决绝却绝然不是作假。 他竟然是真的想死! 萧泽持剑的手发颤,只能看着剑尖慢慢地向他心口移了过去,而他的手却像是被空气凝住了一般,无法挣脱。 脑海中不断浮现玉秋离为自己的一个示好就欣喜不已,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欲言又止,只能用一双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 蓦然间,他想到玉秋离小时候的样子,那种仿佛全部心思都依赖着他的神情。 剑尖抖动得越发厉害,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却无法阻止剑尖送进玉秋离身体里的动作。 眼看剑尖刺破了玉秋离的白衣,萧泽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传来时,脑海间登时无限清明。 就在这一刹那,他凝聚了仅剩的力气,右手手腕僵硬地一甩,倒转剑柄,狠狠地划向自己,登时血液迸出,染红了衣裳。 疼痛传来,他的神智更为清醒,只能看到身上的鲜血汩汩而出,也不知伤口有多深,他只觉得身体发软,却松了口气,慢慢向后软倒。 许是发现有些不对,玉秋离睁开了眼睛,却见眼前这一幕,惊骇得连忙抱住他,点住他身上的穴道止血:「师兄,你怎么……」 萧泽心知自己这一剑划出时其实已是不分轻重,若是稍重一些自己立时便死了,心下一片茫然。 回想起当初舍身挡下玉秋离身前的那一道雷光,不由暗自摇头。他总算明白,或许他并不爱玉秋离,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伤了玉秋离半分。 「师兄,你怎么会……怎么会?」玉秋离原本一心求死,若是无法说动萧泽的话,便将这个铸剑台当成自己的葬身之地,却没想到白龙珠竟会在关键时刻无法控制萧泽。 大概是萧泽那一刻意志力过强,所以才能挣脱白龙珠的控制,但他也不得不付出相同的代价。 萧泽此时也没了力气,断断续续地道:「师弟……你又欠了我一次。」 「师兄——」 玉秋离心中悲恸难止,事已至此,萧泽宁死也不愿伤他,可见他对自己并非没有情意,只是这种情意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否则在那一刹那,他挣脱了白龙珠的控制,又何妨说一句喜欢他,或是只是抱一抱他? 这个难解的死结原以为可以在今天一剑斩断,谁知却是被萧泽拧得更紧。 此时此刻,他不知自己是更恨他多些,还是怨他多些。 伤口的血液已不再往外流,大约有七、八寸长,半分深,所幸没有伤到内脏,只是皮肉外翻,看起来很是狰狞,若是处理得不妥当,怕是要留下疤痕。 萧泽晕厥过去,玉秋离撕下衣裳,裹住他身上的伤口,将他抱了起来,往寝宫疾行而去。 第二章 寝宫中的心腹侍从一直将三人的纠葛看在眼里,自然有好奇地人问了龙主一句是怎么回事,玉秋离浑浑噩噩,只回了一句「我害了他」便不再多说。 众人心中早有了一番猜测,此时得到玉秋离肯定,不由更是觉得白龙主心思难测,暗叹美色误人。 白龙主为了惜真,效仿前任赤龙主,不经升龙会就点她为玉蛟。甚至不惜手足相残,当真是令人心寒。 然而看玉秋离紧张的样子,又像是并不想伤了萧泽。 不过众人都不会真把他的担忧当回事。萧泽也曾经是龙主的人选之一,若是就这么死了,别说前任白龙主可能会回来,怕是四位龙主也不答应。 此时萧泽已是生死未卜,多半是活不久了,装成紧张的样子也无妨,只是白龙主平时面无表情,现在如此哀伤,当然让人不信。 众人不由暗叹龙主的争斗当真勾心斗角,比升龙会更要血腥残酷。升龙会纵是有不服,最多也只是打一架罢了,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玉秋离都上了位,还担心师兄反扑,非要弄死对方不可。 ◇ ◇ 却说萧泽昏迷了几个时辰便醒了,醒来时仍旧躺在白龙主的大床上。 他虽然没当上白龙主,但睡这张床的时间怕是比玉秋离还多,不明真相的人怕是以为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白龙主这张床,才会死乞白赖地躺着不动。 他眼睛睁了睁,便看到玉秋离和衣坐在他身旁,靠在床头,眼底有淡淡的青灰,像是精神的极度疲倦和内心的压力让他濒临崩溃。 此时身上那种虚软无力已全然退去,想必是玉秋离没再操纵白龙珠控制他了,胸前的伤口处虽然被层层包裹,仍然疼得入骨。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玉秋离想必没那么防备他逃走了,他又知道了口令,要离开自然容易得多。 只是若要离开,玉秋离必定会追上来,到时又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萧泽重新闭上眼睛,想着刚才看到玉秋离疲倦的表情,一种奇怪的痛感传来,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玉秋离年少冲动,对他多半也是得不到才更想要,这样当断不断地纠缠在一起,等到热情消退,恐怕连兄弟都做不成。 他原是打算和玉秋离作一辈子兄弟的。 他看着玉秋离长大,就知道以师弟专注较真的性子,被他恋上的人一定会极为倒楣。但他没想到倒楣的会是自己,玉秋离的一番深情厚爱,他根本无以为报,留在他身边更是两个人都受伤害。 这么互相折磨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虽然对玉秋离不太公平,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萧泽想着,于是慢慢捂住胸口,呻吟了一声。 「师兄,你怎么了?」玉秋离果然大惊,靠近了他。 他呼了一声痛,目光更加迷离,玉秋离俯身探视他,像是想看出他有何不适。 几乎是同时,萧泽运气于臂,飞快地点了玉秋离的昏穴。 看到玉秋离的目光变得惊讶悲伤,最后不甘地昏迷过去,萧泽不由有些歉疚,却是连续不停地点了玉秋离其余各处穴道。 为了不让他控制自己,昏睡穴是必须要点的。这次偷袭成功自然要归功于玉秋离过于关心他,就连倒在床上的方向也都小心地没有压到他。 萧泽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抱着玉秋离的身躯,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抱着一个同性那么久,而这个男人还对他有非分之想。 将他放回到床上,萧泽起身下床。 龙主的寝宫中什么药物都会配备一些,就连忘情丹也不例外,若是遇到桀骜难驯,宁死也要离开的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强求,让他服了忘情丹让他们离开。 萧泽找到写着忘情丹印记的瓶子,倒出了一颗。 想必不会有人想到,有一天忘情丹会被一位龙主服下,可是又有谁会想到,他身为龙主候选人之一,也有吃下五色龙珠的一天? 万幸他是龙族血脉,将毒性抵消了大半,只剩下由玉秋离专属血引的那部分无法消除。 若非如此,白龙珠的毒性还不知会厉害成什么样子,或许只有三五不时地和他云雨,才能不致命。 若是再由玉秋离折腾下去,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忍得住不杀他。 萧泽捏开了玉秋离的嘴,将忘情丹喂了下去。 一粒忘情丹入口,便能将前事都忘却了,连带玉秋离认识的人也都忘记。他再睁开眼睛后,就不再记得自己。 从此以后,他们便将成为陌生人。 萧泽摸了摸玉秋离的面颊,心里竟是说不出的不舍。 想必是因为不舍于离开相处多年的人,住了多年的地方吧。 他安慰了自己一番,又看了玉秋离好一会儿,临走前还帮他盖了被子。 伤口被细致妥帖地处理过,似乎已结了痂,只要没有大动就不会裂开,等到了中原,或许连疤都脱落了。 想起来除了上药换衣,玉秋离连下厨之事都时常为之,相貌也无可挑剔,若是女子,该是此生无憾。 不过他毕竟不是女子,自己不可能忍受委身于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以后两人形同陌路,自然也不必再提。 为了隐藏行迹,他换了蟒部弟子的衣裳,还蒙了面。蟒部弟子时常出入龙宫岛,口令又正确无误,自然没人敢为难他,甚至看他举止不俗,衣饰华贵,还以为他是高阶弟子,恭恭敬敬地送他到渡口,连夜行船,扬帆出海。 上到船上时,萧泽才松了一口气,感到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他站在船头,想起他们初识的景象,自那时起,几乎玉秋离的一喜一怒都是因他而起。 从未想过会对一个人那么残忍,或许正因为深信他爱着自己,才会对他为所欲为。 即使救过玉秋离两次,他也仍然不得不承认,他亏欠玉秋离良多。 玉秋离失了记忆,便相当于另一个人了。那么那个用着所有心思爱着他的人,其实也已算是被他亲手所杀了罢? ◇ ◇ 他醒来时头部剧痛无比,他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坐在床沿了许久,只觉得脑海中乱蓬蓬的有无数影子,依稀亲切,但又渐渐变得稀薄。 惶恐地发现自己越想,就越是记不清了。依稀像是失去了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 有什么会比自己更重要?只要活着就成了。 他冷冷地想着,却觉得偌大的房间尽是白色,白得刺目。 「来人!」他叫了一声,立时便有侍从模样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进来行礼:「龙主有何吩咐?」 龙主?他是龙主么?却又不知是哪一江哪一海的龙? 他冷笑,凄厉尖锐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龙主,你怎么了?」侍卫又惊又怕,纷纷跪了下来。 他指着床上地上的血:「为何这附近带着血迹?」 嘴角自然而然地噙着一抹冷笑,却让侍从更为胆颤心惊,忽然感到白龙主比起以前更高不可攀,冷漠疏离。 「启禀龙主,萧泽萧公子和您为了玉蛟争斗,好像他受了伤,龙主将他带回来后,便让我等不得近前……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知。」 「你战战兢兢的,在想什么?」 「这个……」那侍从嗫嚅着不敢回答。 「说!」 「萧泽公子如今不见踪影,想必是龙主用岛规处置了他。」 「什么岛规?」他皱起了眉头。 那侍从冷汗涔涔而下,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答道:「萧泽公子虽是龙主的师兄,但如今龙主即位,他却胆敢和龙主相争,自然是犯了不敬之罪,当除以极刑,就是沉海也不以为过……」 眼睛觑到床上斑驳血迹,想来是白龙主已将他师兄分尸沉海,大概是担心在四位龙主面前没了说辞,所以才找了自己为他作证。 那侍从不由暗叹自己命苦,但能在寝宫伺候的人都有几分八面玲珑的才干,当即说道:「那萧泽厚颜无耻,又相貌丑陋,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多次轻薄玉蛟大人,玉蛟大人是龙主亲自提的位分,尊贵已极,等到下个月四位龙主点头过后,便能正式位列十二紫蛟,那萧泽算甚么东西,给玉蛟提鞋也不配……」 白龙主听着侍从滔滔不绝,心中却有些不耐,打断了他:「行了,这些事别说了。」 「是,是。」那侍从应了一声,又试探地道,「玉蛟大人问了,不知龙主甚么时候才拿名册去其余四岛,请四位龙主同意呢?」 「这件事先按下吧,我头疼。」白龙主懒懒地道,「你先下去。」 「龙主要用膳么?」 「都说了头疼,你没听到么?」 「是,是,属下让晚膳晚些传上来。」 「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是,是!」那侍从恭恭敬敬地退下,不知这位龙主此时仍然一头雾水。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不能去见熟人的,等到形势明朗一些再说罢。 他下意识地对那所谓的玉蛟没有好感,最好别见她。 至于「萧泽」这个名字,提起时便令他心口发痛,像是撕开了一个大洞一般,多半此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若真是被自己所杀,也只能算他倒楣,不提也罢了。 他在这坐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人来寻他,多半他是没有半个亲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松了一口气,与人虚应最是麻烦,最好不必和人相处。 如今的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在这个地方就像一个外人。或许他本来就是外人,只是机缘巧合,借尸还魂在这具躯体上。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又何必在意?只管小心谨慎一些足矣。 第三章 龙宫岛上的时日似乎无所谓痛苦哀伤,也并没有值得白龙主深刻记忆大事,时光转眼过去,又是一个七年。昔日颇显青涩的青年如今长成,俊美冷漠的面容竟有种慑人的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前事俱忘,他只能从典籍中查到他来自中原,然而父母过世,也不必时常回家,只需每年清明祭扫一番即可。 在龙宫岛上,他也不需用以前的名字,被人叫惯了白龙主,便以此自称。 这一日黄龙主到访,他虽不喜俗务,但五龙之中黄龙为首,他也只好在花厅应付。 「三弟,你什么时候为我铸一口好剑?」 黄龙主其实缠了他多日,被他拒绝后,仍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本事却不善加利用,岂不白费?」 「铸剑台就在后山,大哥想去自然可去。」 「我只有炼丹的本事,铸剑只是略通皮毛,三弟就这么绝情?」 「你是想拿我的剑献给哪个美人?」 「还是三弟明白我的心思,不过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真正钟爱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这话若是他们三人说的,我还信些。」 黄龙主不以为然道:「那三位不顾兄弟情义,竟在我之前立了龙后,我早说了要成亲的,他们竟也不等我一等,竟然放着那么多美人不顾,在我之前定了终身。身为龙主却如此自甘堕落,实在是令人齿冷。」 「四弟不是没立后么?」 「天天朝夕相处,恨不得黏成一个人似的,和立后也没分别了。」 白龙主没再多话,擦拭了自己的佩剑后,无聊地弹了弹剑身。 这口剑是七年前他在铸剑台拾得的,虽然形状略显奇诡,剑身狭长,但却锋利之极,他便拿来用了。 由于内心的抗拒,这么多年实是没有铸过剑。想必他失忆以前就是这么冷漠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四位龙主完全看不出他忘记前事。 「三弟,你手里这剑也不错,不如先给我了?」 白龙主哼了一声:「我要去中原祭祖,大哥莫要误了我的时辰。」 黄龙主喃喃道:「真是不近人情啊,当年倒不如萧泽当龙主来得好些。」 「什么?」 黄龙主笑吟吟地道:「都说当年你那师兄被你杀了沉海,不知是真是假?」 白龙主冷冷回道:「我不记得了。」 黄龙主早知这个三弟油盐不进,他甚至想依靠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找五弟赤龙主来治一治他,但且不说五行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上也是否遵循,单单是五弟有没有这个时间还是一回事。 赤龙主每天只在血蛟面前大献殷勤,完全不顾忌伤风败俗,连父亲以前的血蛟也拖上床,说他几句他就翻白眼说「伤淫窟的风,败邪岛的俗么?」堵得他哑口无言。 「我走了,后会有期。」白龙主早让人备好了清水食物,他只不过收拾些东西,便能启程。 即使年年回乡,他都想不起童年时曾经在那里住过,每次去都很是陌生,如今坚持每年出海一次,无非是出去散散心罢了。 白龙岛再大也不过方圆几十里,耐得住性子的话,每天都能绕上一圈,实在是无聊透顶,去往中原还可以散散心,估计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会遇到一些看到他的脸就会围上来的女人。 「三弟,我每次问你白龙珠你都不肯说,难道白龙珠给了那个清虚观主用了?」黄龙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玉蛟没入名册。七年前你嫌她年纪小,又说她没入升龙会,所以我帮你教导了好几年,如今办事利落,又温柔美貌,实是良伴……我不介意你有三位紫蛟的,要不要带她去中原?」 「不必了,我觉得翡蛟和雪蛟都还不错,至于玉蛟,大哥自己留着吧。」白龙主抛下一句,转身便走,黄龙主拦都拦不住,只能暂时放弃。 若不是黄龙主提起,他险些忘了那个清虚观主陆蕙。 去年他在路上和她巧遇,她便一颗芳心给了他,可惜他并不喜欢这么热情的女子,于是一口拒绝。谁知这女子竟然不顾身分地一路尾随而来,甚至假扮他座下弟子,混上了白龙岛。 白龙主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发现她后,并没有将她引入白龙宫,反而让人带她去了一趟刑堂,刑堂回来后,陆蕙表面上毫发无伤,但神情委顿了许多。 因为这是第一个他「带」上岛的女人,当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就连玄龙主也来插了一脚。 由于陆蕙整个人都变了,完全不像当初从容自信的模样,不管怎么解释,玄龙主都不信她是一个道观的观主,还咬定她是他的新欢。 他烦不胜烦,打发玄龙主离开后,便将陆蕙关了禁闭,现在似乎已快关了一年。既然现在想起她来,留着她在岛上也是个祸害,索性趁着这次回去,将她带回中原。 白龙主吩咐下人将陆蕙绑上船,塞到船舱最下面那层,等快达中原时,再喂她服食忘情丹,放她离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然猜到了自己对于以前的记忆全无,必定是服下忘情丹的缘故,只是忘情丹似乎没有解药,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也从来不在诸位龙主面前提起。 那个玉蛟他曾经见过一次,一看就知道心机很深,使尽浑身解数都想得到他的白龙珠,还说是他答应了给她的。 他对白龙珠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既然没失忆前答应了就给吧,可是在寝宫找了不下十次了,找不着白龙珠,又觉得玉蛟每天催,催得他很烦,索性连白龙珠也不找了,直接将她赶到黄龙主的岛上,图个耳根清净。 黄龙主当时在蓄养一批美人,自然多多益善,于是收下了玉蛟。 ◇ ◇ 一路无事,船行到了中原。 陆蕙服下忘情丹,醒来后看到四处十分陌生,竟哭哭啼啼地不肯离开,白龙主给她银子她也不收,只说愿意一辈子陪伴在他身边,伺候他。 他开始对陆蕙很是绝情,是疑心她是中原武林派来的探子,如今看她失去记忆后,却还和自己亲近,想到自己刚刚失去记忆时亦是这般无助,便让她为自己端茶倒水,做些仆婢做的小事,却是隐瞒着自己的身分,等她逐渐习惯后,再看她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出海。 毕竟服下第一粒忘情丹只是忘记前尘往事,但服第二粒时,人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的了。若非必要,他不想亲手毁了一个人的神智。 他的脸惹了太多麻烦,于是这次便在脸上随便覆了一张白玉雕成的面具,遮住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 ◇ 「师兄,你怎么什么都敢吃?不是说龙宫岛很是邪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么?」少年时的玉秋离站在树下,看着萧泽咬着口中的青色果实。 萧泽含着一块果肉在口中,十分奇怪,看这果实结得很高,还以为必定十分好吃,不然低树杈上的青果不会被摘个干净,谁知吃起来既干且涩,说不上难吃,可也不太好吃。 「有很多人吃呢,你看地上的果核好多牙印,定是没毒的。」萧泽随手指着地上,随即将手里另一个果实给了玉秋离,「师弟,你吃吃看?」 玉秋离不疑有他,眉头微蹙着,将青果一口一口地咬着吃掉。好在果实绵软,几口也就完了。 萧泽大为惊奇:「好吃吗?」 玉秋离摇了摇头。 这个傻师弟,让他吃他就吃了。萧泽原先是看那果实在青龙岛上种了许多,没想到这果实鸡肋得很。正想带他离开时,却见玉秋离的粉色的唇瓣随之变得鲜红,竟像是抹了胭脂。 「师弟……」 「嗯?」被他叫住,玉秋离转过身来。 面前的红唇娇艳欲滴,让他心跳加快,忍不住慢慢栘近,竟想凑上去一吻。 不!不行的!他是他师弟啊!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唇却一寸寸靠近。 他大吃一惊,旋即从梦中惊醒,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仍是黑夜。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时常梦到当年情景,更多的时候是玉秋离绝望的那一次拥抱。 少年时的情景也会想起一些,便如今天一般。 那次是偷上了青龙岛,吃了胭脂果,当时师弟一整颗都吃下去,唇的确是红了,但当时的自己却没有想亲吻的想法。 他坐了起来,不由有些恍惚。 开始发现自己想到玉秋离的时候竟然比想到惜真的时候还多,他不免有种「唯梦闲人不梦君」的惆怅,但久而久之,惜真留给他的隐痛渐渐消失,一直念念不忘的,反倒是玉秋离待他的痴情。 这个傻师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萧泽叹了口气,往墙上挂着的七柄长剑望去,七柄几乎一样的长剑,剑铭处亦是空白。 光阴似箭,一转眼,竟然已经铸成第七柄剑了。 七年前,他离开白龙岛后,在江湖上漂泊了好一阵子,萧氏祖宅也回去了一趟,因为不想被龙宫岛的探子得知,他便没有惊动别人,做个江湖独行客,后来发现自己对铸剑很有些兴趣,便在玉家庄附近做个铁匠,每年到玉秋离生辰的这段时间,便给他打造一柄长剑。 铸剑的技艺是他自己摸索得出,自然是不如玉秋离那柄,但锋刃处泛着一层幽蓝光芒,亦是削铁如泥的好剑,胜过了寻常宝剑的很多倍。 若是哪一年遇着他时,便将这些剑都送给了他,他看到这些剑,想必也会喜欢。 自己当不上白龙主,铸剑技艺也不差什么,若是再练个几十年,想必会胜过玉秋离。 到那时,他们都老了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酸,翻身睡下,却是再也无法睡得着,心里说不出地惆怅。 ◇ ◇ 正是清明时节,细雨纷飞。 白龙主带着一群白衣弟子祭过了祖,沿途返回。他每年都悄悄来,祭祖完便离去,每次也只烧些香,倒两杯水酒,连玉家都没有知会一声。 每年往返,他都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看着几位龙主彼此都有了伴侣,竟觉自己终日和不同的女子欢爱,却无一个知心,其实才最是寂寞的。 路途泥泞,于是一行人便从小镇穿过。看到集市上吵吵嚷嚷,白龙主不由皱了皱眉,让一个叫云湖的弟子前去打探。 过不多时,云湖便回来禀报,却原来是一个富家大少纵马踏伤了一个卖菜大婶的孩子,还骂人挡住去路。 「是么?现在怎样了?」他百无聊赖,却见人群渐渐散开,一个身着赭色衣袍的男子牵着马,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身衣裳上带着颇多酒迹,仅用一条腰带系着腰,却是显得宽肩窄腰,身段硕长。 不知怎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凝。 「有人仗义出手,将那富家大少打了一顿,身上的钱给了伤者,让人去看大夫,自己却把马牵走了。他好像是当地人,就住在城西,是个铁匠。喏,就是那人。」云湖伸手一指,正是那人的背影。 他看着那背影,不由目光微微一凝。 此人虽嫌脏污了些,但身段不错,若是相貌也不错的话,便能称得上上品了。 只可惜路途偶遇,要搭讪的话,怕是会惹人疑心。 若是能看一看他的脸就好了。 正迟疑时,那男子回过头,竟向他的方向看来。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五官周正,也说得上英俊,但比起他轩昂气度,他的容貌便要差上三分了。 暗道一声可惜,那人已牵了马向他行来。 白龙主站着不动,却见这男子在他面前站定,目光紧紧盯着他的面具,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云湖看到自家龙主不作声,便开口道:「兀那汉子,何故挡我公子去路?」 萧泽回过神来,拍了拍身边骏马的背脊,这马竟然浑身雪白,一根杂色也无。 「衣如白雪,马如白龙,此马和你家公子如此相配,便送给你家公子了。」 萧泽将缰绳交到旁边一个弟子手中,转身便要离开,白龙主却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说些话,于是叫道:「且慢。」 「兄台还有何事?」 「如此厚礼,在下受之有愧,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 没想到,时隔七年,再次相聚。 萧泽原本是认不出戴着面具的玉秋离,但刚才刹那的心神不宁让他蓦然回头,只看他一眼便知道是他,自然也就注意到他身边的一位女子。 这个女子双十年华,容貌颇为美艳,紧紧和他靠在一起,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畏惧,又像是好奇。 玉秋离似乎感到她的不安,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腰,状似安抚。 除了自己之外,萧泽从来没见过玉秋离对另一个人这么亲近,想必这女子是他新的伴侣吧,否则不会随身带着她到中原来。 萧泽皱了皱眉,心下有些冷然。 玉秋离淡淡地道:「今日得与兄台相逢,实是三生有幸。不如到酒肆喝一杯?」 「不必。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萧泽想到当年的那个师弟,再看到今日的白龙主,只觉得说不出的陌生,他不愿多说,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对方目光中露出尖锐的光芒。 白龙主对侍从低语道:「这人似乎识得我们,你们见过么?」 云湖等人是后来才到白龙岛上的,年纪都颇轻,均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们去试探一下,看看是不是以前龙宫岛的逃奴。」他看到萧泽神色慌张,又匆忙离开,自然是有了猜想。 原本是没起别的心思的,如果对方当真是逃奴的话,那就不能怪他了。 ◇ ◇ 萧泽神思不属地往城东的住处走去。那里一直以来只住着他一个人。 曾经想过会娶一个妻子,但经过惜真的事后,对女子他也意兴萧索,手里又没闲钱,他自然连青楼都没逛过一次。 如今玉秋离出现,惊起了几年前的回忆,却让他有些心绪难平。 看到玉秋离身边跟着个女子,分明是自己造成的结局,他却心中空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经历了当年事,玉秋离与惜真八成是不可能了,但被玉秋离用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滋味还是极不好受。 其实忘情丹并不能让人全然消除记忆,若是意志力极强的人,对生平执念极重的事物,便绝不会忘记。不过所能想起的也只是一鳞半爪罢了。 果然玉秋离其实不太在乎他的吧?曾经说过的深情厚爱,却是说忘就忘了。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想去偷偷看上玉秋离一眼,看他现在是否安好,是否重新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他心头跳动,这种冲动不同于白龙珠的不受控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 他心下暗忖,只是悄悄去看他一眼,又不与他相见,想必是没什么妨碍。即使玉秋离能操纵他,那也是在想起他的前提想下,即使偶然间想到了,也未必会想要他做什么事。 想到此处,他转身折回市集。 像白龙主那么显眼的一队人马自然是令人印象深刻,他随口一问就问到了玉秋离住在附近一家客栈。甚至因为玉秋离所带的弟子相貌过于出众,还有人特地打探到了他们住在了客栈的哪一个方位。 若是玉秋离不戴面具的话,掷果盈车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想当初和他一同出门,在客栈打尖住店,老板娘都给他们减免饭钱。 萧泽不觉微笑,以前自己年纪太轻,还要玉秋离故意去和人家搭讪,除了省钱之外,还能看他羞恼的表情。 「兄弟,你的钱袋子掉了。」 猛然间,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不由一惊,直觉地回过头,立时被一个白色帕子蒙住了脸。 一股熏香的气味袭来,他知道自己中了迷香,刚要闭住呼吸,身体已是虚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还在龙宫岛时,他曾听说过不少蟒部弟子在中原擒人时的手段,当时以为拙劣得不堪一提,却没想自己好几年没用武功,意兴疏懒地觉得武功练太高也没用,又蜷居在这小地方,身体的敏锐下降得极快,竟会中了招。 不过更多的原因还是他想起过去的事,竟然出了神。 ◇ ◇ 醒过来时,头发和脸都湿淋淋的,像是被人泼了冷水。 由于迷香的后遗症,他很是头疼,想伸手按上一按,却发现手足已被人用镣铐铐住,动弹不得。 蟒部弟子对付寻常人,铁环的铁链甚长,以免挣扎之间弄伤了肌肤,但若是对付习武的人,却是狠辣得多,想来自己会武的事还是被他们看了出来,所以还被喂了化功散,身上虚软无力,竟是连常人也不如。 自己这容貌虽然不算太差,但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就这样都被龙宫岛的弟子看中,不知该不该说他们无能,找不到美人,竟拿自己充数。 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盆冷水浇了一头一脸。 一个男子厉声喝问:「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 萧泽四顾打量,却见这是一个房间,四处挂着刑具铁链,像是白龙岛在附近的分坛。想必是自己被人擒住后一直用迷香所迷,运送到此处。 拷问他是正是其中一个弟子,而玉秋离并未在房内。 这种苦头受了也是白受。 萧泽便道:「你们也是蟒部的弟子么?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云湖并不属蟒部,但听他说这个「也」字,便有些踌躇,怀疑他是蟒部弟子。中原人知道龙宫岛的不少,却很少人知道岛上还有二十四部。纵是每年到岛上参加海市的人,也未必知道哪个部负责哪些事。 拷问他的人迟疑着要解开他的镣铐,云湖却及时阻止了他,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一部的弟子?」 「我是黄龙岛蟒部弟子,平常各岛来往得少,不认识也不奇怪。」 「口令呢?」 萧泽一愣,答道:「千秋鼎盛,万载长存。」 云湖冷笑一声:「果然是奸细!你不知道口令在去年就改了么?」 萧泽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口令改了,还不如不提了,做货物还比做奸细强些。至少货物还不用死,奸细却要受尽零碎折磨。 「你叫人传信给黄龙主,黄龙主是识得我的。」 「你是什么东西,黄龙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其实自暴身分的话,自然就不必吃些苦头,他此时并不想和玉秋离相认,但在岛上多年,要装成岛上弟子也不难。于是便道:「纵是我是奸细,也要查明身分罢?你让玉秋离来,我有话对他说。」 「什么玉秋离不玉秋离的,你倒是大爷得很,一下子想见这个,一下又想见那个,入了龙宫岛,岂容得你这么随意?」云湖用手里的鞭子敲了敲手心,狞笑了一声。 「你竟然不知道你们龙主的名讳?」 白龙岛的弟子整体而言,在五岛中算得上恬淡谦和的了,没想到这几年竟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照他以前的性子,就是双手被缚也一拳打过去了,如今他养气功夫深了不少,于是只讶异地反问一句,准备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第四章 「你先下去吧。」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却是白龙主站在门外,似乎看了好一会儿。 云湖只得放下鞭子,带着随行弟子退下。 「你那个女弟子呢,怎么不带来。」 看到年轻的白龙主面具下的眸光冰冷,萧泽勉强笑了一下。这个人虽然和他相识,当年叫他师兄时仍然言犹在耳,可是现在却已恍如路人了。提到他身边的女子时,忽然令他心里不太舒服。 「这等血腥之地,还是莫要吓坏了她。」 玉秋离也未解开他的镣铐,徐徐捡了张椅子坐下,「你是黄龙岛蟒部弟子?叫什么名字?」 萧泽笑道:「属下还送了龙主一匹马,龙主就这么对属下么?」脑子飞快转着,却是要叫一个什么名字为好。 白龙主冷笑:「你怪我对你狠了?你自称我龙宫岛弟子,可是身上为何没有水族印记?」 「龙宫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水族印记的,若是对龙宫岛十分忠诚的弟子,便不须烙下印记。黄龙主对属下十分信任,让属下在中原寻访美人,若是留下印记,容易被朝廷的人认出,便不大安全了。正因如此,所以那天遇到龙主时没有自承身分。」 「黄龙主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白龙主淡淡地问。 「白龙主为何有此一问?」 「初次相见时,我脸上戴着面具,你却为何一眼就认得是我?」 「白龙主和诸位兄弟都身穿白裳,纤尘不染,自然是鹤立鸡群,一看就知道的。说来也巧,属下得了那匹神骏,便想着若是将它奉送给白龙主,便是天下的幸事,谁知苍天有眼,竟然教我当真遇到了白龙主。」 白龙主哼了一声:「你决定好了要叫什么名字了么?」 萧泽一惊,脸上登时变色。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既然知晓龙宫岛那么多事,便不能随意让你离开。你还是随我回龙宫岛,与黄龙主对质罢。」 萧泽闻言放心了几分,黄龙主和他关系和睦,想必不会为难他,便道:「黄龙主每年都会出岛去望京,此地离望京近,我到那里去等他好了。」 白龙主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搞不清楚自己身分!」 我不是搞不清自己身分,是你搞不清我的身分才对。 萧泽一肚子的苦水,但看对方脾气比起以前越发差了。或许玉秋离本来就是如此,只不过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他而已。 越是有对比,才越感到天差地别。 大概是对玉秋离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歉疚,他的态度比起当年不知好了多少,看着玉秋离不悦,笑道:「龙主说的是。要不你看龙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也不费心再想名字了。」 白龙主只觉得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无比讨厌,冷冷地道:「你如今既然在我座下听用,便叫白十九,新任的雪蛟座下正好少些打杂的人。」 「血姣不是赤龙主岛上的人么?」 白龙主也不知自己竟哪来的闲情雅致和他闲聊,便道:「是冰雪的雪,自然是白龙岛上的。十二紫蛟除了玄蛟外,早就在数年前补齐了,仍是血蛟位列第一。」 「血蛟当年是长得极美,但后来不是人老珠黄了,怎能还列第一?还有墨蛟不是老得该离岛了么,怎么还在位列当中?」 「墨蛟换人了,新来的叫墨寒。」 「是不是那个胖胖的少年?」 「不错。」 「连胖鹌鹑都能当墨蛟了……这十二紫蛟未免过于凑数了吧。」萧泽喃喃地道。 白龙主不由冷笑:「你既然管得这么宽,怎地消息还这么不通?」 萧泽知道自己是问得太多,惹了他的疑心,便道:「在外面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他将手腕晃了晃,「龙主既然要属下伺候,不如这镣铐就解了吧,反正我吃了化功散,跑不掉的。」 玉秋离沉默一阵,便让人进来给他开了锁。 他揉搓着被磨破了皮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看到玉秋离面具下露出的嘴唇紧紧抿着,不由心念一动,回想起当年与他唇舌交缠时的感受。 隔了那么久,却还仿佛昨日,想来自己的确是眷恋情欲之欢,这大概就是龙族血脉天性淫秽的缘故。 「你看什么?」玉秋离发现他盯着自己仅露出下巴的面孔不放,不由眉心微蹙。 「白龙主容貌俊美无俦,就这么遮住了,却是可惜。」萧泽笑了笑,避开了眼。 本来以为自己不年轻了,可是在他面前变化极大的情绪,倒像是被他激起了当年情怀。 「你只管做事便可,没事的话不要多嘴。」玉秋离冷冷地道,「我还会在这里住几天,你便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罢了,回岛之时,自然会带上你。」 萧泽一听还有几天,放下了心。只要不上船,他要离开就还有机会,化功散的解药一时找不着,那便只好再想办法。谁知玉秋离竟以差遣他为乐,命他立在门外伺候,有时要茶水,有时要磨墨,有时还要他给陆蕙打扇子。 在陆蕙面前,玉秋离却是没戴面具。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容颜未改。想到当年这人曾经用绝望的表情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心里又微微一疼。 玉秋离没有多大改变,自己却是显得年纪大了。想必白龙岛龙气鼎盛,和他相得益彰。再隔个十年,或许玉秋离仍然没变,自己就老了。 那陆蕙娇滴滴的模样,分明有武功在身,却显得比惜真还怯弱三分,萧泽不由叹息。 他们白龙血脉的人,仿佛天生就喜欢这种既高贵又柔弱的女子,一看就心生怜意,还以为玉秋离会幸免于难,谁知他失了记忆后,和自己也差不离。 萧泽把一柄折扇呼啦啦地摇得风声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字帖都被吹散了些许,陆蕙不由得「啊」了一声。 白龙主皱眉道:「你干什么,还不停下?」 萧泽微微一笑,收了折扇:「我这不是怕阳春三月的,陆姑娘热得慌么?」 「玉公子,十九想必是累了,不如让他歇息去吧?」 「他就是力气太大了,多做些事才能舒坦。」白龙主随口吩咐道,「你去打盆水来。」 「陆姑娘不是早上才洗过脸么?」 「洗手。」 「我看她手也不脏啊,洗甚么手?」萧泽笑吟吟地,却是不动。 他心知白龙主若是真正有意,哪还有自己在这磨嘴皮子的分,多半只是想给自己出些难题。 和玉秋离多日相处,他也没感到白龙珠生效,只除了玉秋离要自己做小厮那时,他虽然不甘愿,却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 玉秋离为难他的心思更多些,要说有好感,其实大谬不然。 「玉公子,你别为难他啦……」陆蕙哀恳地对玉秋离道,目光移到玉秋离腰间,忽然眼睛一亮,「咦,玉公子的剑好生奇怪,借给我看看好么?」 玉秋离解下佩剑,交到陆蕙手中。 萧泽原本不在意,此时陆蕙看着剑鞘,一双妙目中露出惊讶之色:「这剑怎地没名字?」 她拔出长剑,却见剑光如水,果然是多年前溅过萧泽鲜血的那柄。 萧泽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看向玉秋离,想不到他还在用这口剑……却是不知他当年没了记忆,看到这柄蘸血的剑时是什么心情? 如今仍然将剑带在身边,是因为还有残存的执念么? 他情不自禁地,心脏怦然直跳。 他竟然还将剑佩在身上,难道是对前事有印象么? 萧泽看着玉秋离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些许悔意。 如今的玉秋离看着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自己对他加倍的好,或许还能弥补过来吧。 陆蕙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说道:「这剑的剑身好细,看起来和我倒是很配呢。」 萧泽冷笑道:「胡说八道!此剑剑身细长,是配凌厉肃杀的剑术的,哪里是女子能用的剑?」 玉秋离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对陆蕙道:「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玉秋离,你怎能把这口剑……」萧泽气不打一处来,玉秋离怎地会为一个女人这么殷勤,但话一出口,便知自己逾矩,硬生生地止住。 玉秋离要送东西给谁,委实不该由自己做决定,或许是习惯他一心想着自己,便不能忍耐他向别人示好。 做兄弟也没有管得这么宽的,他爱给谁就给谁,他爱让谁当龙后也和他没关系,只是……只是难免胸口堵得生闷。 「真的吗?」陆蕙欢天喜地地合了剑鞘,双手紧握在手中,又忍不住抽出来细看。 「嗯,你把剑拿回去吧,我和十九有话要说。」白龙主细细抿了口茶,淡淡地看了萧泽一眼。萧泽登时觉得那一眼颇有深意,不由冷汗从背脊上渗出。 陆蕙告退后,玉秋离便让其余随侍弟子尽皆退下,厉声对萧泽道:「你给我跪下!」 话音刚落,萧泽双膝点地,已跪在他面前。 地板撞得他的膝盖隐隐生疼,倒让他清醒了许多。白龙珠的毒性果然没有半分减弱。 玉秋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不由扬了扬眉。 此人虽然自称蟒部弟子,言谈举止却浑然没有一丝屈居人下的意思,顾盼之间更是睥睨不驯,所以他才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 结果越是试探就越是令他无语,纵使让他给陆蕙掌扇,他也一副「她是不是嫌命长」的模样,若真是黄龙主的门下弟子,黄龙主再是敦厚大度,也要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么?」他随口问道,心中仍然止不住地诧异。以此人性格,断然不会说跪就跪,除非他是个善于迎合的人,在自己心情好时便能说笑调侃,心情不好时就能立时下跪。 难道自己当真看错了人,这人极擅察言观色? 他却不知萧泽此时心下还在着恼,怎地口无遮拦,竟惹得他无意中动用了白龙珠,勉强道:「龙主都不知道我错在哪,还要我下跪作甚么?」 「我要你跪你就跪了?你可不像这么听话的人。」 「龙主一声令下,属下岂敢不从?」 「那我要你侍寝呢?」 萧泽吃了一惊,垂下眼睛:「能承恩雨露,不胜荣宠,自是万千之喜,又岂会拒绝?只怕属下身躯鄙陋,入不了龙主的法眼。」 「既然入我门下,我又怎会嫌弃?」玉秋离冷冷地道,「你脱了衣裳,上床等我吧。」 萧泽一句反驳地话也不说,恭恭敬敬地脱了衣裳,露出赤裸的上身。 玉秋离看他言听计从,不由有些失望,他再是色中狂魔,也不至于什么人都看得上,正要让他穿上衣裳时,却见他下腹上一条极浅的伤痕,心中不知怎地,忽然心痛难抑,难以宣泄。 萧泽被他注目而视,心下亦是颇有所感,忍不住向他望去。 四目相对之下,竟然都是微微一震。 玉秋离自然没有漏掉他的反应,不由暗自想,此人如此知情识趣,难不成是和陆蕙一样,爱慕于我?只可惜他相貌略逊,自己更是先识得陆蕙在前。 身为白龙主,除了龙后以外并不需为谁负责,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种正直的想法。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龙宫岛弟子,那么在黄龙主面前说一声,即可将他要过来,若他是朝廷的奸细,就更好办了,绑他到龙宫岛去,纵是朝廷手眼通天,也不能冲破迷阵,将人救走。 玉秋离盯着他赤裸的胸膛看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若是这人愿意给他上一次,那便正式收了他。 虽然存着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想法,但玉秋离看着他结实精悍的身体,忍不住食指大动,极其想触碰一下是什么感觉。 「只脱了衣裳就够了?」 听着他幽深难辨的话语,萧泽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看到玉秋离面色冷淡,但目光却一直盯着他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应该对自己这副又硬了不少的身体没多少兴趣,说不定自己主动一些他就洁癖发作,厌恶地拂袖而去。 想到这种可能,忍不住又多看了玉秋离几眼,只见他俊美无情,更胜以往,双眼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豁出去把玉秋离的腰一搂,在他耳边调笑般地吹了口气。 「龙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伺候龙主的。」 说着就要将玉秋离打横抱起,腰已被玉秋离一手按住:「你要怎么伺候我?」 身体被他轻轻一带,不由自主地转了半个圆,背朝着玉秋离,他微微一怔,还在怀疑是不是脚底打滑,登时被玉秋离扯下了裤子。 倒像是他自动把臀部送到玉秋离手上去,被对方剥了裤子一样。 看来白龙珠还是没有失控。 他一惊之后,渐渐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只是背向着玉秋离,玉秋离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玉秋离在他挺翘的臀部上轻轻一拍,发出肉体的啪啪声,更令他感到羞耻。 玉秋离拍完后却是没接下来的动作了,兴味索然地道:「你放心,我对你这种送上门的不感兴趣。白龙岛上那么多人,想爬上我这张床的多得是。」 萧泽一时气结,系上裤子,披了衣裳:「你既然不想要,就别消遣我!」 玉秋离看他气恼的表情,忽然心里微微一动。 其实他并没有非做不可的想法,但听到他泄露真实情绪时,会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或许不能怪他,只能怪萧泽这人十分奇怪,行为举止无从解释,有时过于奉承自己,几乎是恨不得把自己立刻剥光了躺倒在自己床上,有时又这么倔强骄傲的模样,当真是矛盾万分,令他有了探究之心。 顿了一顿,问道:「你小腹上的疤痕,是怎么落下的?」 萧泽闻言也是一停:「很久之前受了点伤。」 「岛上伤药极多,怎地还留了疤痕?」 「当年在岛外,没有好药,就随便抹了些。」 「我这有瓶药,能去除多年旧伤痕。」玉秋离想了一想,说道,「你别忙着穿衣服,我给你抹。」 「龙主把药赏我回去慢慢抹吧,就不耽误龙主的时间了。」萧泽想到刚才情景,不由有些后怕。 早就打算脚底抹油溜了,竟然还受他引诱,幸好玉秋离忽然没了兴致,不然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弄得难以收场。 若是再和他相处太久,难保不会引火焚身,毕竟有白龙珠在自己体内,可以任由玉秋离搓圆捏扁,为所欲为。 想到这一点,萧泽更感到自己在玉秋离面前呼吸不畅,连带地说话也讨好了三分。 「龙主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这小小一瓶药,想必龙王也不会舍不得赐给属下吧?」 「你这么说,不给反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龙宫岛上伤药虽多,但像这种能去掉多年伤痕的,却是药中珍品,用完了怕是要找黄龙主去要。他只略一犹豫,便将一个玉盒取了出来,放入萧泽手中。 萧泽自然明白这药十分珍贵,却没想到他说给就给,回想起以前被他珍视的日子,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重新谢过了一次。 「不必客气,反正都是要给你用了。」玉秋离浑不在意。 原来他只是对这珍物并不看重而已,却并不是对自己另眼相看。萧泽心中有些失望,又不由得自嘲,如今的玉秋离几乎是另一个人,自己却还想要他像以前那么对自己,未免可笑。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想要他的厚待,却又不能回报他的深情,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总不能让玉秋离耗费一辈子的光阴,做这种莫须有的等待。 他将他看成是手足兄弟,自然应该希望他这一世能平安快活,如今斩断前缘,自然是最完美不过,自己却还想些甚么乱七八糟的? 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纵是有白龙珠在身,也不能让玉秋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最后又走了老路。 ◇ ◇ 一行人只在分坛住了三五天,便启程去往慕家。 慕家就在玉家庄附近,前任家主是玉秋离父亲的生前好友,自从玉秋离上岛后,断了多年联系。 后来玉秋离父母过世时,玉秋离还在龙宫岛,来不及奔丧,自然也就见不到慕家来拜祭的人。 反倒是后来他什么都忘了,回乡祭祖,遇到慕家现任的家主慕天涯。 以玉秋离的性格,不会忽然和一个陌生人深交,偏偏慕天涯记得这个童年玩伴,一来二去地便熟识了。 如今慕天涯是慕家家主,想方设法地想重振家业,看玉秋离养尊处优,知道他有闲钱,竟也不问他钱的来路,和他商量合伙做些生意。 白龙岛因为历代龙主意兴疏懒的缘故,平日调教货物并不积极,岛上弟子也比别的岛穷些,玉秋离看慕天涯经营有术,便同意了,每年到江南看一看生意便可。 第五章 这一次见到慕天涯,慕天涯却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玉秋离自然也不想多管,可是慕天涯三番两次地答非所问,玉秋离便起身告辞:「慕兄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慕天涯不由苦笑:「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我那兄长如今仍然没有踪迹,所以心下不安。」 玉秋离知道慕天涯有一个庶出的长兄,名叫慕天恩,亦是天纵奇才,只可惜后来盲了双目。去年来时,慕天涯说起兄长还甚是冷淡,却没想今日却如此紧张。 慕天涯像是下定了决心,让人摆了一桌酒席,请玉秋离详谈。 玉秋离虽然不耐烦琐事,但他最近的确没什么事做,便坐下来听慕天涯说话。 酒过三巡,慕天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有一桩难事,却是不得不告诉玉兄。我和我那兄长其实小时候关系颇为亲密,后来我母亲一直说姨娘不好,我便……与他有了隔阂,后来母亲下毒毁了他双目,我却是不知,还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还趁着他目盲时,欺凌过他,他便离家出走了。后来我知道是母亲下毒害他时,想要去寻他回来,已是遍寻不到。前些时日伺候姨娘的丫鬟去世之前忽然悔过,告诉我说,其实我才是姨娘所生,只是姨娘怕我继承不了祖业,便将两个孩子换了身分。却没想到……」 没想到女人的嫉妒之心竟然如此可怖,纵是小妾生死,也要报复在小妾所生的儿子身上,结果那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玉秋离不由恻然,低声问道:「令堂如今怎样?」 「她还不知这个消息,若是知道,怕是支撑不住。」 玉秋离随口应了一声,脑海中却还在盘旋「离家出走」那句话。 似乎也有一个人对自己做出了这样令他伤心欲绝的事,可是究竟是谁,却是想不起来。 慕天涯叹了一口气:「我以前恨兄长得父亲欢心,恼他明明比我晚几个时辰出生,却因父亲宠爱,将他记为长子,如今想来,他不得母亲欢心,盲了双目浪迹天涯,却是比我凄惨更多。」 「慕兄的意思,是想要我替你寻人么?」蟒部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要找个人自然容易得很。两人相识多年,慕天涯虽然猜不出他的身分,但也隐隐知道他的手段。 「不错,我是想寻他回来,治好他的眼睛,将慕家的家业还给他。」 「慕兄,你……」 慕天涯微微笑了一下:「玉兄放心,我兄长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到时你我之间的合作不会变的。」 两江四商,徐慕裴黄。自从徐家因家主病逝,四分五裂后,慕家的家势如日中天,俨然有后来居上之势,却发生兄弟阋墙的丑事,如今反倒是裴家隐隐有居首的意思了。 玉秋离自然是不愿慕天涯将产业再度交还给慕天恩的,此后合作起来百般不便,但慕天涯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也只好暗自叹息。 能将不属于自己的偌大家产拱手相让,这兄弟之情委实深厚得令人感动,但他却并不羡慕,自己其实也…… 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却是一时想不出来。 「我让人去寻一寻罢,若是实在寻不着的话……」 「实在寻不着也没关系,有劳玉兄了。」 玉秋离点了点头,他所要的只不过是这一句话而已。到时若是寻到慕天恩,却觉他十分讨厌,难以合作,到时就设法永远也「寻不着」罢。他并不想慕天涯困于兄弟感情,做出这种有损祖业的事。 慕天涯像是看出他的心思,道:「玉兄,自兄长离去后,我才知道他在我心里很是重要,想到他如今四处漂泊,我便寝食难安。他实在是……是我一生倾慕的人。」 玉秋离看慕天涯难以启齿的表情,不由一惊:「他不是你兄长么?」 「我知道他是我兄长,可是我忘不了他,我当年对他做过不少错事,其实也是因为记挂他的缘故,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令我如此牵挂。」 「你不必多说,我尽心为你去寻便是。」玉秋离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只觉得慕天涯每一句话都像敲击在他心口,令他坐卧不安,心绪不宁。 玉秋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自饮了几杯。他很少喝酒,此时却是心乱如麻,无法消除。 慕天涯让人送来两大坛美酒,于是慕天涯不断对他倾诉和兄长的畸恋,他便不停地倒酒猛喝。 两个在情路上都无比失败的男人一晚上喝了不少酒。 这酒十分猛烈,玉秋离喝得身上尽是酒气,几乎两坛都进了他的肚子,却还让慕天涯再拿了一坛给他回去喝。 慕天涯心知他有七、八分醉了,只得让人去取,想派人送他回房时,却见他提着坛子,脚步极稳地去了,行走间衣袂翩跹,更有云中谪仙的味道。 ◇ ◇ 玉秋离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被人扶到床上歇下,女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的爱抚和亲昵的责怪:「怎地喝了那么多酒?」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那女子惊惶失措地大叫一声,让他清醒了几分,依稀看出是陆蕙,他不由有些失望:「怎么是你……」 「公子酒醉未醒,奴婢去给公子煮碗醒酒汤,消消酒气吧。」 陆蕙的声音很是柔和,他将她推开:「走!走!不要你假好心!」 「公子……」 「还不快滚!」 隐约听到女子低泣着离开,他翻过身闭上眼睛,却知自己刚才那句并不是针对陆蕙,只是酒醉后理智虽在,却是控制不了自己。 酗酒这种事,果然是不能做。 一股烦闷之气涌上,他登时吐了一地,臭气冲天。 「连陆姑娘都被你气哭了,你是一点本性都不改啊。」恍惚中似乎有个男子似笑非笑的声音渐渐走近,他更觉厌恶,冷冷地扫一眼。 这人却不被他的怒气吓退,反而笑道:「二十年陈的状元红,果然是好酒。若是我不来,怕是喝不到了。」 萧泽说完拍开了桌上酒坛的封泥,揭开盖子,提起坛子便饮了一口。 玉秋离很是不悦:「你不是……不是来照顾我的么?怎么只顾着……顾着喝……」 「你都把陆姑娘气走了,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萧泽极是无辜。 他在慕家闲逛,晚上在花园闲逛时看到陆蕙哭着从他房中出来,他便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看到玉秋离吐得满地都是。 不过外表俊美的男子即使做出不雅的举动,也不令人反感。 玉秋离眼眶微红,似乎带着水光,萧泽只不过喝了一口酒,便忍不住有微醺之意,便知这酒性极烈。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他不由心念一动,低下头在他眼角上吻了一下,看着他因酒水而润泽殷红的嘴唇,不禁缓缓凑了上去。 快要亲到时,却是停了一停,隐约想到梦中之景。 都让他服了忘情丹了,却还来吻他招惹他,未免过于恶劣了。 少年时愿得一人相守,原本以为惜真就是那个人,可惜到最后令他失望。此次与玉秋离隔了许久重逢,当年禁忌不伦的感觉却消散了不少,在对方面前越来越难以自持,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开荤,还是见到唯一有床笫之欢的人便丧失了自制力。 难不成是因为玉秋离酒醉中无意催动白龙珠,想要自己亲他一下? 萧泽怀疑地看向玉秋离,却见玉秋离眼睛一眨不眨,仍然看着他,半是迷离半是恍惚,实在已经醉得深了。 他叹了口气收起心思,取了帕子给他擦了嘴唇,又倒了杯冷茶给他喝,看着他俊美无辜的表情,仿佛当年全然信赖自己的少年。 萧泽压下心头没由来的悸动,低声道:「你歇一歇,我去把秽物扫干净。」 他才一动,玉秋离就扯住了他的袖子:「师兄,不要走。」 他认出他了? 他竟然认出他了? 萧泽满心都是不可置信,却又带着止不住的喜悦,正在这时,却听玉秋离又道,「爹,陪陪我……」 他闻言一怔,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是多年没有体会。 只能随口安慰玉秋离,让他躺了下来。 进屋前他是有些想占便宜的绮念,甚至想着把当年吃过的亏都占回来,但被这一惊一吓,只想着玉秋离好好休息便可。于是为他盖了被子,正要离开时,又被玉秋离拉住。 「又怎么了?」 「爹……」 萧泽摸了摸他的头,感觉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也很是不错,何况这儿子如此俊美,不知多少女子倾慕于他,做他的爹不知是多有面子的事。 「爹,我是不是该娶妻了?」 萧泽没料到他忽然会提起这事,神情不由有些古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当龙主不是很快活么?难道你又遇到了意中人?」 提到「意中人」这三个字时,萧泽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明知道和玉秋离不可能了,但若是知道他和别人又有了一段感情,却让他觉得,玉秋离当年对他的深情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话,他们又何至于逼到决裂的地步。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由有些奇怪,自己并非贪心之人,怎地还想着霸占着师弟不放? 师弟若是另有艳遇,他更应该恭贺才是。 「我已近而立,难道还不该成亲么?」玉秋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似乎是酒意上涌,他捂住了嘴唇,萧泽连忙扶住了他,他却没吐出什么来,反倒是面颊一片殷红,呓语一般道,「四位龙王都有了伴侣,我独自一人,又怎会毫无所觉?以前虽然也不怎么亲近,可是大家都没有伴侣,纵是分居各岛上,也感到彼此相连。可是如今他们各有牵挂,我却是孑然一身……」 萧泽并不知道离开的这些年,几位岛主竟会和人订下白首之约,不由十分惊讶。毕竟几百年来,历代龙主都很少定下道侣,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也只是少数,却不想这七年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竟然将师弟一个人剩下来。 萧泽搂住了玉秋离的肩膀,温言安慰道:「他们不讲义气,你又何必和他们计较?你也……也寻个比他们还好看的绝世美人,压他们一头,气气他们就是了。」 「寻个美人……寻个美人……」玉秋离呢喃地重复,「天下美人,不是早已尽归龙宫岛了么?」 「蟒部的势力虽大,但也会有漏网之鱼吧?」萧泽随口道。 玉秋离竟然要成亲么? 若是真有一天……大概他连玉秋离的喜酒都不去喝。 为自己的想法呆愣了半晌,他怔怔看着玉秋离,却见他明玉一般的面容宛如当年,但他的焦距却不是对着自己。 当听到他想定下来,想和一个女子厮守终身时,他却能感到心底那种针刺的妒意。 大概听到自己要成亲时,玉秋离的痛苦要胜过自己百倍吧。 这种心情……或许只有当时的玉秋离才明白,只可惜…… 只可惜…… 萧泽目光凝在玉秋离身上,过了许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话题道:「喝了那么多酒,好好歇歇吧,明天就好了。」 他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只是玉秋离醉得迷迷糊糊,自然是听不清。 他们下榻的是慕家的宅院,白龙岛的弟子本来就没多少个,玉秋离向来不喜旁人亲近,这才会发生醉后只有陆蕙在身边的情况。 玉秋离依言躺下,他起身欲走之时,玉秋离忽然伸手一揽,揽住他的腰,他站立不稳,登时往床铺跌倒。 真是坑人的化功散! 萧泽郁闷,没想到临到走了还被玉秋离暗算。 他正打算悄悄离开,玉秋离却横过一条手臂,将他按在床上:「再陪陪我……」 「好好好,陪你。」萧泽无可奈何,只得卧在他身旁,待他睡熟了就走。 萧泽自然知道玉秋离醉得连人都辨识不清了,自然不会发生酒后乱性的可能。 所谓的酒后乱性,倒不如说是酒后壮胆,真醉到一定程度,连对方的私密处都未必找寻得到。 若是当真发生些什么倒还好了,只可惜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他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苦笑,慢慢凑了过去,借着烛火的温暖光芒,轻轻吻在玉秋离的额头上。 玉秋离似乎感觉到肌肤相亲的触感,忽然嘟囔了句什么,抬起手来,摸索着他的身躯,像是有所回应。 他吓了一跳,随即感到右手手腕被玉秋离捉住不放。 他试图挣扎了一下,却觉玉秋离的右手仿佛铁箍,完全无法挣脱。 此时已到半夜,他进来时又合上了门,想必侍从们听到门内有轻微响声,便知他们以为玉秋离有人伺候,又没听到玉秋离叫人,便不敢前来相扰。 萧泽坐卧不安,但玉秋离完全没有松手的样子。过不多时,只听到玉秋离鼻息平稳,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尝试着挣脱玉秋离,但试了一个多时辰,仍然不能挣脱,心里不由有些无奈。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都累了,玉秋离仍然没有放手的样子,反而抓得更紧。 玉秋离的倔强和认真是他一直以来都服气的。萧泽不由得丧气,只能和衣卧在玉秋离身旁。 原以为他会一夜不眠,谁知过不多时就睡了过去,竟是一夜无梦。 ◇ ◇ 「你怎么会到我床上的?」 被一个不悦的声音叫醒,萧泽轻轻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俊脸上尽是冰霜,立时就醒了七、八分。 此时的玉秋离自然没再抓着他的手腕,大概他清醒之前就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自己。 萧泽看到玉秋离愠怒的表情,不由起了坏心,于是十分苦涩地道:「难道龙主忘了昨天晚上对我做的事了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玉秋离缓和了语气,神色露出了几分惊异。想来是惊讶于自己竟会对他出手。 萧泽自知相貌远逊,玉秋离以前会看上自己是因为年少无知,如今再见面,他没有表示对自己的特殊好感,便知凭借自己本的条件很难吸引到玉秋离,但逗逗他也是一桩趣事。 「龙主当真忘记了……」 他满含萧索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所有的龙主都是朝三暮四的,谁知道才过了一晚上,龙主就把人给扔下床,真是令人伤心。」 「若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也不会否认,该给的赏赐我也一定给。」 萧泽语带哀怨地道:「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你说……」他拉长了声音,「说今生只喜欢我一个人,不离不弃,永世不变。」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玉秋离的表情,果然看到玉秋离脸上一凝,随即冷笑了一声:「你衣裳都是齐整的,我若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还能起身吗?」 他上下打量萧泽全身,萧泽忽然想起以前被他操得起不来床,老脸一红,干笑道:「龙主智珠在握,果然非同小可,属下胡言乱语,还请龙主海涵,这就告退了。」 他收拾衣裳便要走,却被玉秋离按住了:「且慢!」 他不由心下一凉,这回玩大了,少不得要被他揍一顿。 怎么还能把玉秋离当成是当年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年轻人? 世易时移,整个白龙岛都没一个人敢拂逆他,他的脾气想必养得越来越大,自己还这么逗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泽讪讪地道:「龙主大人大量,就不和属下计较了罢?」 玉秋离阴森森地道:「你既然硬说我做了什么,就让我检查一下好了。」 话音未落,玉秋离扯开了他的腰带。萧泽的心登时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玉秋离的动作,竟然无法躲避。 上次被他摸了一下屁股也就罢了,这次将要被他看到耻处,饶是他胆气如虹也不由得浑身一颤。 自从服下白龙珠后,他的身体倒没多大变化,只是每隔七、八天时,就会止不住地浑身乏力,小穴处微微流出淫水,幸好他是白龙血脉,否则早已力竭而死。 如今重新被玉秋离带着欲望的目光打量,他竟有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很快被玉秋离把裤子褪到了脚弯处,自己还不能抗拒,只能用手支撑在床上,双腿曲起,微微喘息着。 「让你脱你就脱,还故意说那些话挑逗我,看来是你很想上我的床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的愿罢!」玉秋离捏着他的下巴,冷笑地看他。 这种略带羞辱性的动作让他血液上涌,气极反笑:「龙主冰肌玉骨,美艳天生,谁不想嫖一嫖?今天龙主猴急地扒了我的衣裳,是不是看到我的本钱了?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心动?」 这种无耻的话他厚着脸皮说完,也不由得很是尴尬,但玉秋离正气头上,也没看出来。 玉秋离抓住他的性器,冷笑道:「就这么一点也能叫本钱?」 身体的柔软再次被玉秋离握在温热的掌心时,他不由浑身一颤,一种奇特而熟悉的感觉登时涌上,像是维系彼此的一根线本来已经断掉多年,却又重新拧在一起。 他的性器也不能算小了,只是离开龙宫岛后,他这里便没有再长大,仍然保持着十九岁时的模样,甚至还是浅浅的粉色,不知是白龙珠的缘故,还是他天生如此。 「比起龙主的伟岸,也只是稍稍逊色罢了,难道龙主不知道技巧好比器大更要紧么?龙阳十八式我都练过,比你这种只和姑娘搂搂抱抱的,自然大为不同。」 玉秋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试上一试,如何?」 萧泽一听,不由暗暗叫苦,早知会引起玉秋离的好胜之心还和他耍什么嘴皮子,早点认错不就完了,还想着口头上占玉秋离的便宜。玉秋离虽然是在问他意愿,但摆明了不能拒绝。 「我们好像还没吃早饭……」 玉秋离被他气笑了:「我现在已经在吃着,你能不能不要吵我?」 正在此时,下人在外面禀报,说是陆蕙求见。 萧泽心下一惊,连忙穿了衣裳下床。 玉秋离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欢爱,只不过戏弄他几句,此时陆蕙已进了房,便不再多说。 陆蕙神色颇有些矜持不安,她端着一碗汤踌躇地进了门,看了看玉秋离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道:「醒酒汤昨夜就熬好了,后来看到公子吹灭了灯,想来是睡下了,所以不敢轻扰。不过现在喝也是很好的。」 玉秋离并没有感到宿醉的头疼,但陆蕙一番好意,便谢过了,又道:「昨夜没有惊扰姑娘罢?」 陆蕙还担心他酒醉未醒,又发酒疯,看他又恢复到斯文有礼的样子,登时放下心来,说道:「没有的事,公子多心了。公子平时并不喜欢饮酒,怎地忽然过了量?莫非是有心事?」 「只是一时烦闷罢了。」玉秋离很平和地笑了笑。 「上次公子赠剑,奴婢还未曾回礼,连夜绣了个荷包,还请公子不要嫌弃。」陆蕙满脸都是羞涩,递给玉秋离一只绣着鸳鸯的荷包。 萧泽不由得一惊。 他早知和玉秋离亲近的人都难免会被他迷惑,玉秋离又对陆蕙如此体贴,必然会让陆蕙误会。 没想到前几天才赠剑,这么快就有了下文。 萧泽心下不由有了些酸意,女孩子都会绣荷包剑囊,这虽然没甚么了不起,但却胜过他这个臭男人千百倍了。 如今仔细看来,陆蕙和惜真都是一般地美貌端庄,高华尊贵但又有细微处的不同,惜真有一种傲气,陆蕙更千娇百媚一些。 只是……她们都及不上玉秋离的丰神似玉。 看到玉秋离收下,陆蕙更是欢喜,不由得羞涩地一笑,向玉秋离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玉秋离看着她的背影,竟是出了神。 或许他真该找个人定下来。 他直觉地这个问题似乎问过谁,但一时又想不起。 陆蕙二十出头,年纪是大了些,不过自己也不再年少,伴侣还是年纪相近的好,这样更谈得来些。如今陆蕙失了记忆,又是中原出生,和自己的身世倒是颇为相近。 他心里觉得陆蕙不错,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想得到旁人的肯定,端着醒酒汤品了一口,却是酸酸甜甜的颇为提神,想来陆蕙的厨艺也很好,随口道:「娶了陆姑娘的人,想必运气不错。」 「是啊,以后必定是贤妻良母。」萧泽本来想挖苦几句,没想到从口中溢出的,却是赞同他的话,心下悚然一惊。 他其实并不想说这句话的,他更想说的却是:「她下巴太尖,毫无福相,娶她怎么会运气不错?」 这句话自然是抬杠,从昨天晚上知道玉秋离想要成亲的意思,他就十分反感,总觉得玉秋离像发了疯一般,总有些奇怪念头冒出来,可恨他被白龙珠所控,还得跟着帮腔。 可是玉秋离说得不错,他都二十六、七了,若是别人,早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真有成亲早的,孙子都抱上了。而立之年想要成亲,这本不是一件错事。 如果错的不是玉秋离,那自然就是他。 他心底并没有想让玉秋离结婚的心思。难不成……他处处觉得眼前的这个师弟不妥当,其实是想要以前的师弟回来? 难道……他竟然在后悔让他服下忘情丹么?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玉秋离,却听玉秋离十分满意地道:「你也觉得她容貌既美,又温柔端庄?」 萧泽一字一句地道:「不错。她宜家宜室,做你的妻子,再合适不过。」 他会这么赞美一个不喜欢的女人,除非是……玉秋离从心底觉得陆蕙是个好女子,想要有人赞同他。 现在的玉秋离,和他的师弟是如此的不同……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把玉秋离打昏了,再把以前那个满心思都是他的师弟摇回来。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师弟的感情,也不愿意师弟忘记自己,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 玉秋离却像是十分愉悦:「想不到你嘴里也会吐出象牙来。」 萧泽心下苦涩,无法反驳玉秋离的嘲讽,只道:「陆姑娘会是白龙岛的龙后吗?」 玉秋离想了想,说道:「我给她服了忘情丹,还是不要让她回到白龙岛,看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了。慕天涯在两江有些人脉,找个人认她为义女,我娶她为正妻便是。她如今既然不是清虚观的观主,我也不必顾忌她的身分,让她专心做我的妻子就好。」 萧泽喃喃地道:「你娶妻生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白龙一脉清心寡欲的,总不能绝了后吧?」 玉秋离皱眉:「我是玉家的子孙,和白龙又有何关系?」 「不错……你爹娘也只得你一个人,总不能断了香火……」他喃喃地道。 「你究竟是谁?」玉秋离厉声喝问。 知道他和上任白龙主不是一脉相承的人很多,可是知道他父母只有他一个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萧泽知道引起了他的疑心,忙道:「玉家只得一个公子,被仙人收为爱徒,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玉秋离便放过了他:「你最好没什么事瞒着我!」 「属下怎敢?」 玉秋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看着玉秋离离去的背影,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目中却已感到刺痛。 对玉秋离所说的,只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在他心底,他恨不得玉秋离永远不成亲,永远记挂着他,永远只想着他一个人,在他回岛的时候,他还能看到那个人痴痴地看着自己,叫一声:「师兄……」 他原来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 其实在心里一直惦记他,却偏偏不肯承认,喂给他忘情丹,还跑到中原,让他跌跌撞撞地活着,所有的事都要重新摸索。 到了今天,他又怎么有脸承认,其实对他的感情根本就掺杂了不该有的情绪? 原以为给他服下忘情丹后能得自由,却原来都化成了苦水,让今日的自己饮下。 第六章 玉秋离和慕天涯说了想娶陆蕙的意思,需要得到慕天涯的帮忙,慕天涯当即应允,还为玉秋离选了黄道吉日,让玉秋离写了喜帖宴请宾客。 很快选了一个陆姓的一个知交,上门谈妥了一切事宜,并让陆蕙暂时住到陆姓富商的家中。原因有二,一是让陆蕙习惯自己大家闺秀的身分,二也是两江的婚俗,成亲之前男女不可相见。 玉秋离身为新郎官,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不喜不怒,他的喜帖总共也就四张,要多一份也欠奉,让蟒部的弟子一次送到龙宫岛分发,十分方便,甚至不必拐道。 其余宾客都是慕天涯代他去请的,和慕家多有生意往来,很多人都会给慕天涯这个面子。 陆蕙自以为孤苦无依,不介意玉秋离身分不明,玉秋离既然自称是商人,她也便相信了。如今玉秋离又处处为她打算,将她明媒正娶,得此佳婿,人生又有何憾? 陆蕙既然定了婚事,临行在即,便和玉秋离告辞。 她看到玉秋离身边又是那个没眼色的「白十九」,女子的敏锐让她多看了白十九几眼,但又看不出异状,便没再多想。 此人若是对玉公子忠诚也就罢了,偏偏总有三分不敬。玉公子虽然有容人之量,她以后治家却不能让这害群之马留在玉府。 玉秋离在慕家附近买了一处大宅,宅子修葺半个月,便能搬进去了。 他不愿拖延,决定要成婚,就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一个月后正好有个适宜嫁娶的日子,便定了那天张灯结彩,迎娶新妇。 玉秋离并不在陆蕙面前提起他的根底,陆蕙也不好多问,打算以后管家后再慢慢梳理。 像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被人娶为正妻是难得的福气,她以前很有些畏首畏尾,但被丫鬟下人称赞多了,就有了自信。 玉少爷虽然身边也有不少相貌美丽的女子,却都比不上她的万一。 想到玉秋离对她的钟爱,她越发相信玉秋离对她格外不同,慢慢养出一身雍容的气度来。 萧泽原先觉得她比起惜真略逊,玉秋离还不如娶了惜真。 可是看到即将离开时特意盛妆来见的陆蕙时,他才真正地心服口服,玉秋离果真艳福不浅。 发现萧泽对着陆蕙的背影失神,玉秋离没来由地有些不悦:「你又在想什么?」 萧泽一惊,险些把难以克制的妒意说了出来,但他生性随意,这种妒意对他来说已是极难得的了,自然不会在白龙珠的催逼下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龙主以为,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是不是要用一生的后悔来偿还?」 玉秋离深深看了他一眼:「要看是做的是什么错事了。若只是小错,大可弥补,若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莫说是懊悔无用,就是以命来偿都嫌轻的了。」 「龙主真是真知灼见。」萧泽不由得心下一叹。他不过是在打探玉秋离的口风,如今照玉秋离的看法,他若是知道他的记忆是他消除的,非撕了他不可。 「你刚才做错了什么?」 「没有。」 「你这一辈子都没做过错事?」 「龙主说笑了,谁能自称自己一辈子没做过错事?」萧泽总觉得话到口边,险些说了出来,不由得心中狂跳,于是笑道,「不过我现在只想做一件错事,依龙主之见,我应该怎么弥补才对?」 玉秋离微微一怔:「什么错事?」 萧泽早看到四处无人,此时趁机抱住了他,低头吻在他唇上,只觉得唇瓣柔软,比自己所想的更要可口香甜,不由得心下一荡,懊悔他上次醉酒时,怎地不多轻薄他一些。 回想起往日的缠绵,他不知错过了多少。 「大胆!」玉秋离推开了他,皱起眉头。龙主之尊何其尊贵,几乎无人胆敢非礼于他,此人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萧泽踉跄退后几步,站定了,仍旧是微微而笑:「我要做的便是这件错事了。依照岛规,对龙主无礼者,惩处十鞭。龙主打我吧。」 其实萧泽所为已不止是无礼,若是治他一个犯上之罪也是绰绰有余,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对这个任性妄为的人下不去手。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萧泽微笑道:「自然是敢的,不过龙主要记数才好,若是不小心打得多了,属下可是要亲回来的。」 玉秋离抓住他的衣襟,看了他良久,却见他脸上毫无惧色,冷笑了一声将他推开:「狂徒!」 萧泽不由默然一叹。玉秋离对他除了不屑之外,看来是没有多大感觉了,不过至少是没有杀了他。 萧泽不由得有了些希望,这希望正如藏在心底的小小火苗,不停跳跃着。 看到玉秋离拂袖要离开,他忽然开口道:「龙主要为陆姑娘守贞么?」 玉秋离转过身,向来冷静的俊容上已添了怒意:「你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萧泽看他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他只得英俊爽朗四字,与龙宫岛上绝品美人相比殊有不如,但这一笑却有说不出的魅力。 玉秋离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像当年的师弟,他每次都试图激怒这个人,无非只是从他泄露的表情上,寻找师弟的影子。 他一直在惦记着他。 苦苦留在玉家庄附近多年,遇到他后一路跟随,无非只是因为,他惦记着他,这个几乎令人绝望的事实,让他更深地明白,他对这个师弟早就无可自拔。 ◇ ◇ 玉家的宅邸翻新时又买了邻里的几座屋舍,并到一处,如今已有大户人家的气象。 萧泽知道他忙着宅邸的事,便没跟着他了,反正他一直住在慕家,晚上总要回来。 玉秋离开始奇怪这人每天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地,怎么忽然没在他面前出现,但想到他大概是赌气,心下冷笑,也不去管他。 这几天玉秋离一直在外面,戴着面具出入慕家显得十分突兀,于是摘了下来。 城中的侍女看他玉面俊美,端是人中龙凤,还有不少媒人登门,直到慕天涯说自己这位好友不日成亲,慕家的客流才少了大半。 萧泽规规矩矩地在慕家,连自己一头乱发也平整地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神色肃然,似乎也似模似样。 只可惜玉秋离忙着做事,却是很少回来,自然也没见到他。 玉秋离的生辰将近,他便趁夜悄悄折回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将那七柄长剑包在一个包袱里,准备送给玉秋离当礼物。 同为白龙血脉,玉秋离见到这些宝剑必定欣喜万分。 没想到的是,他来到玉秋离门外,却吃了闭门羹。 想那房中必是放了不少东西,玉秋离出门时总不能连化功散和解药也随身携带。不过既然诸位龙主都会来观礼,到时问黄龙主要解药也无不可。 在门外一直眼巴巴地等着玉秋离,他连晚饭也没去吃,看到玉秋离远远行来,带着一众白衣弟子,显得更是高华自许,不由出了神。 别后七年有余,两人都有变化。他变的是外表,玉秋离变的却是内在。 一枚忘情丹,成全了玉秋离,让他更符合传说中白龙血脉所有的性格,冷漠淡然,无情无欲。 让他失去记忆本来就做错了,如今还想唤醒他的记忆,岂不可笑?服下忘情丹后,还能对前事有印象的,万中无一。 玉秋离已瞧见了他,并没有加快脚步,慢慢走了过来:「你在这里作甚?」 「无所事事,到处走走。」他笑了笑。 期待多时的重逢,竟成如今的无言,萧泽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注定渐行渐远。 玉秋离示意萧泽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往湖心的凉亭走去。 傍晚的微风习习,吹动湖中一池荷花,甚是凉爽宜人。 「龙主,你是六月廿四生的罢?」 玉秋离淡然地道:「羁旅漂泊之人,几时生又有什么重要?」 萧泽词穷了半晌,才道:「我记得你是六月廿四生的,我大了你两个月……」 「那又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不过既然到了生辰,总要有人惦记着才叫生辰。」他语气虽然不正经,声音却是十分的温柔,「其实……早就有些东西想要送给你了。」 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袱,玉秋离是早就看到了的,还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辞行,却没想到竟然是他想要送他礼物。 龙宫岛上向心仪的人表露真心时,也会像中原一样送些帕子香囊,玉佩首饰之类,白龙岛上的一针一线都属玉秋离所有,向他示爱的人当然不会用普通的东西,多半是浅斟低唱,诗词歌赋之类,却没想到这人不正经的样子,也要向他献媚? 玉秋离颇有些不以为然,冷眼看着萧泽取下包裹,解开来,露出七柄长剑。长剑都配了乌铁所制的剑鞘,剑柄处没有配穗子。萧泽手捧七剑,殷勤地递给玉秋离。 「这几柄剑都是我铸的,你看……」 玉秋离看也不看他一眼,神色淡然地握住其中一把的剑鞘,拔了出来。 「这是什么破铜烂铁,也好意思拿给我看?」玉秋离冷冷地道,一抬手,剑光轻扬,竟是将他手上的其余六柄都打落在地。 萧泽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拾起,玉秋离一脚踏在其中的四柄剑鞘上,发出一声裂响,剑鞘登时裂成两半,剑身也被他一脚踏断。 长剑再是锋利,被这么踩踏也支撑不住。 萧泽怔怔地看着玉秋离,却见他用手中的剑扒拉几下,那几口残剑都被他扔到荷花池里,就联手中的那一柄长剑也被抛到湖中的淤泥中。 这七柄长剑看似普通,但精铁却是他踏遍千山万水才找寻到的,却没想到被师弟踏断,还被他说成是破铜烂铁。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是假象,却见玉秋离白衣立在桥上,微风过时,衣袂飘飘,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玉秋离漠然地道:「我知道你是想勾引我,你送女人礼物,女人会跟你上床,你送给我,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张了张口,觉得眼前的这个师弟说不出的陌生,可是和师弟相同的声音还在说话:「你长得不够英俊,年纪又大了,武功也不比我好,铸的又都是些锄头,你到底有什么自信,对我苦苦纠缠?」 萧泽听他质问,不由恍惚,竟退了一步,玉秋离抓住他的衣襟,冰冷的字句慢慢地道:「我怎么会为了你这样的一个人,抛弃我未来的娘子?」 萧泽勉强笑了一下,却发觉自己再也无法笑得出来。与陆蕙相比,他实在差得太远,他拿这七柄剑前来,无非只是自取其辱。 看到他变得有些恍惚,玉秋离微微一怔。 其实他最后一句,也有几分扪心自问,萧泽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让他说不出的快意,像是心中的愤懑瞬间宣泄而出,但心底又有种隐秘的想法,想要他心神失守之下,对自己投怀送抱。 会被人如此嘲笑,知道廉耻的人也应该离去了吧,又怎么还会对自己投怀送抱? 玉秋离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念头,微微一愣。 却见萧泽解了衣裳,低低地一笑,像是哀绝至极:「我就是贱人,来啊,求求你看我一眼,就是一晚上也成啊!」 玉秋离恍惚了一下,觉得这个场景他仿佛期盼已久,让他的心情畅快淋漓,抓着萧泽便往自己的房中拖去。 「这可是你说的!」 众弟子看到白龙主和这个弟子一言不合,便将人拖到房中,想必是要惩治一番,便都纷纷避退。 萧泽被他扔在床上,只觉得头昏眼花,他下意识地说完那句话,却见玉秋离仍然没有半点感动,便知玉秋离仍然对他抱着戏弄的心思,心底的那点火焰渐渐浇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缠绕住了玉秋离的身体。 玉秋离将他推开,冷笑道:「赶着让人操,也不必这么着急吧?你若真这么下贱,就赶紧脱光了趴着!」 听到玉秋离这句话时,他便感到自己心下一凉,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腰带…… 此时他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感觉所作所为都已不是自己,身体如同傀儡一般,被人操纵。 他其实不排斥和玉秋离上床的,可是一点也不喜欢玉秋离现在这个样子,冰冷,邪气,仿佛一簇泛着青幽光芒的剑锋,尖锐地刺进他的心里。 以前的师弟也是一根刺,却是柔软地,让他毫无所觉地,刺入他的心底,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种下,无声无息地容纳下来,到最后任这根刺和自己心上的血肉长到一处,他才发觉,再也不能把这根刺拔除。 ◇ ◇ 对玉秋离来说,新修成的宅邸也只不过是一个住处,自然也没甚么特殊,但以后有了妻子就未必了。 萧泽的东西本来也没多少,略作收拾便能动身。 随同其余弟子们去了玉家宅邸后,他发现玉秋离已从白龙岛中请了不少人来帮忙。 虽然不是娶龙后,但对龙主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很可能玉秋离娶了正室后,龙后就再也不立了。毕竟玉秋离的出身和四位龙主不同,所作所为也未必会一样。 这些弟子大多在龙主拜堂后会回龙宫岛,只有少部分人会留下来驻守。萧泽发现有不少人都很是面熟,和管家打了个照面时,双方都吃了一惊。 云柒压低声音,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萧公子?」 原来他当年的贴身小厮云柒也攀到了高位,看他身上配饰,显然成了高阶弟子。 萧泽十分平和地笑了笑,道:「现在过得还不错吧?婚事筹备得如何了,诸位龙主什么时候来贺喜?」 「萧公子过奖了。」云柒神色十分尴尬,但神情也有几分掩饰不去的自得,「万事俱备,宾客有不少都是主动前来的,是龙主在两江的朋友,到时会摆三天的流水席。不过四位龙主都说有事在身,不能前来。」 「这是为何?」 云柒吞吞吐吐地道:「他们说……这次没空,等白龙主下次成亲再说。」 「下次?」 萧泽一愣。龙主们不立后便罢了,一旦立后,就都是将五色龙珠送给对方做信物,表明从此两厢厮守的决心。大概只除了白龙主例外。 师父设计让他服下白龙珠,无非是想控制他,不让他借着玉秋离的感情凌驾于玉秋离之上。 如今世易时移,他的不服气早已消散,他对玉秋离也更了解了几分,知道玉秋离这次是认真的,一旦成了亲,就绝不会有「下次」。 「他说,白龙主都当了这么多年龙主了,怎么还记着在中原的身分?况且……不立龙后就不能算娶妻,等白龙主想清楚再说。」 「这倒是挺理直气壮的。」萧泽不由失笑。 玉秋离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又怎么会没想清楚就娶妻。 云柒道:「萧公子原来没……没事,那就好了。这次是来恭贺龙主新婚的吧?」 「怎么?原来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吗?」萧泽似乎看出他的心思。 云柒面色发青,不敢答话。 「我现在的身分是白十九。」萧泽道,「我们师兄弟的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让他们的招子也放亮点。我武功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想必你们也不会激怒我吧?等到他成了亲,我自然就走了。」 云柒诺诺称是,不敢答话。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白龙主没有认出萧泽,但自己身为萧泽当年的贴身侍从,玉秋离要责罚的话,自己也逃不过。如今白龙主出入都带着他,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萧泽若是有恶意的话,早就下手了。 萧泽对于云柒的怀疑丝毫不以为意,如今他只不过是玉秋离的暖床人,仍然留在玉秋离身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自信。 大概是因为白龙珠的缘故吧…… 心里这么想着,其实理智无比地清醒明白,玉秋离不再像当初一样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上,又怎会用白龙珠来操纵他? 即使是做一个暖床的,他也心甘情愿吧。玉秋离洞悉了他的心,他甚至比自己还要明白,他放不下玉秋离。 只是……玉秋离成亲以后,陪伴妻子的时间必定长了,那时也会渐渐忘了他,到时聚少离多,只怕他想做个暖床人也不能够。 想到此处,心底深处便忍不住地抽疼。 ◇ ◇ 「怎么这么久才来?」 玉秋离坐在房内,看到他推门而入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萧泽也只是看到所有人都歇下了,这才悄悄前来,果然看到门外没人守卫,推门进来时,门也是没合上的。他轻声一笑:「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等我。」 「别自作多情了。」玉秋离冷冷地道,「你再不过来我就睡了。」 萧泽笑道:「龙主对我也有些情意的,不然的话,那么多人喜欢龙主,为何龙主只单单挑了我做入幕之宾?」 「你只不过是个贱奴,多说这些作甚?」 萧泽知道自己再调笑的话,必然会惹他生气,飞快脱了衣裳,走到他面前。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他终于有了羞赧的感觉,这七年来他时常打铁,肉体也变得坚硬许多,自然不如以前柔韧,纵是被玉秋离嫌弃了也没办法。 玉秋离却是没什么意见,直接将他扯过来便往床上推。 想必是他刚才的话得罪了玉秋离,玉秋离的动作很是粗暴,随即解了衣裳,套弄了自己的欲望,那略显狰狞的物体登时昂扬,对准萧泽后庭的密穴便想进去。 两人都是龙族血脉,倒是不必费心调情,彼此肌肤摩擦一阵便能感到下体欲望勃发,萧泽喘着粗气,扣紧了玉秋离的手,眼里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无助,却像是更激发了玉秋离的兽性,寻到他的穴口,挺身而入。 萧泽虽然有了准备,但仍然不由得哼了一声。 「忍什么?你不是挺下贱的吗?」玉秋离冷笑,「快说啊,说你想要我操!」 「啊——」 他喘息着呻吟,像是明明痛到了极致,脸上却像是飘飘欲仙地露出了愉悦的表情,手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玉秋离,「操我,想要你操我……」 玉秋离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任由自己蹂躏,只觉得他轻佻至极,在感情上必然也随便得很,心中更为恼恨,狠狠地抽插了百十下,直把萧泽做得喘不过气:「慢……慢些……」 「换个姿势,像狗那么趴着。」玉秋离抽出凶器,随口说道。 萧泽虽不情愿,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趴在地上,任由玉秋离操弄。 玉秋离像是心中十分狂躁,一晚上让他换了七、八个姿势,他也只好忍了,有时竟然还会主动开口说:「龙主,贱奴最喜欢这个姿势了。」 被自己心爱的人这么对待,萧泽自然十分难受,但想到他或许只有这几天的时间留在玉秋离身旁,便也默默忍耐,可是从玉秋离越来越鄙夷的目光中,他却能感到彼此之间越来越狭窄的未来。 或许七年后的相见,是一场错误的重逢。 第七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玉秋离之间毫无进展,每天玉秋离拿他发泄过后,便将他扔在房中,晚上回来时带些东西给他吃,倒是够他一天的食物。房中没有别人,他出入又不便,索性就一直留在房里。 汗水一滴滴地落在枕头上,萧泽忍着下体的冲击,感到汗水流到眼睛里,引起一阵尖锐的痛感。 他试图和玉秋离多说些话,只可惜被白龙珠所制,只能专注于情事,紧紧夹着玉秋离的腰,发出痛苦而又愉悦的呻吟。 玉秋离像是终于将自己的精力发泄完,将浊液射到他身体里,慢慢将肉块从他的甬道中拖出。 「秋离,你一定要成亲么?」他满身都是污迹,卧在玉秋离身旁,沙哑着嗓音问他。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萧泽叹了一口气:「你明明就不喜欢她。」 「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我喜欢你,我比她更喜欢你,甚至……」 「你僭越了。」玉秋离警告他。 萧泽也只有苦笑,他凑上前想亲一亲玉秋离的嘴唇,却被玉秋离推开:「脏死了,也不看看你那一身。回榻上去睡!」 每个穿白衣的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洁癖,玉秋离也不例外。 萧泽十分失望,想挤出些许笑容,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他当然知道,玉秋离嫌弃的不只是他身上脏。 忍着下体的疼痛,赤着脚慢慢移到床边的另一张软榻上。 玉秋离看到他甬穴中流出白浊的体液,顺着他的大腿根部滑下,有一种淫靡的视觉感受。 这么主动而没有廉耻心的暖床人的确不可多得。 只是他很快就会有妻子,女人都是十分敏感的,要隐瞒一个枕边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一年的时间也只有两、三个月在中原,其余大多数时间会在龙宫岛,这么一想,娶妻也不难了——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总不能终日留在家里。 越是快到成亲这天他就越觉得焦躁,似乎有些事情做错了,偏偏又说不上是哪里。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感觉天都快亮了,却听得萧泽低声道:「后天你就成亲了,你会让我去观礼么?」 「我又没限制你白天的出入,不过就是在客厅拜个堂,想去就去吧。」 「明天晚上你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么?」萧泽说完这句,只觉得自己低声下气得厉害,堂堂男子放下身段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做到尽处。 只是……他如今所做的,就像是对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画像,用指尖在上面一寸寸描摹那个深爱过他的人。他再对眼前的这个人好,逝去的早已逝去,再不可能回来。 这么做,师弟能感觉到么?都到最后一天了,留下来也不过是看着玉秋离夫妻恩爱……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询问自己。 玉秋离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呼吸徐缓,已睡了过去。 萧泽却是像是深信他没有睡着,一直在等待着,竟然一夜没合过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微亮,已能听到鸡鸣。 他听得到玉秋离下床西索的穿衣裳的声音,听得到他出门时脚步的响声,也听得到婢女请他穿上红裳。 忽然之间,感到自己的心疼痛得仿佛喘不过气。 若他还是个男人,便不应该放玉秋离去成亲,可是玉秋离很快就会有娇妻美眷,不知何等快活。他若是坏了他的好事,玉秋离会开始恨他。 或许……被他恨着也不错。 冒出这个想法时,他忽然就能明白玉秋离当年即使被他厌恶也要强迫他的绝望。 那时的玉秋离,也是一样的感到伤心吧。 他轻笑了起来,笑声却是干裂难听。 终于明白,有些事,再也不可能回头,有些人,忘记了就只是忘记。 ◇ ◇ 吉时是明日辰时,玉秋离却是要从今天开始准备,毕竟有些宾客提前来贺,他再怎么冷僻孤傲也要请人喝上一杯茶水。新妇又是要次日早上去接的,忙得一团乱麻,没空歇息。 白龙岛的弟子都入乡随俗,即使仍是穿白衣,都会另外系一条红色发带,或是插一根红玛瑙的簪子,显得十分喜庆。 萧泽穿着白衣,却是没佩红,面色又是十分苍白,站在宾客当中,十分惹眼。 玉秋离正要骑白马去迎亲,看到他这副模样,冷冷道:「你要嘛就不来,要嘛就给我弄得喜庆些,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他靠在柱子上,仍旧是不正经的笑容:「我身上有个地方是红的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无耻!」 萧泽看到他轻蔑的神情,不由又是笑了一下。把他弄得后庭出血的人居然会说他无耻,这也挺稀罕的。不过以后恐怕很难见到他了,倒是要好好珍惜才是。 玉秋离去接亲时,接待客人便是由云七做主,云七八面玲珑,以前伺候他真是屈才了。 宾客们早已安排在院子里的酒席上,院子里的花卉都移开了,摆了几十桌都不嫌拥挤,玉家之大可见一斑。 萧泽独坐一隅,也不喝酒,只坐在一旁,脸上神情总是似笑非笑。别人看他和丧门星似的,也没人敢和他一桌。 玉秋离接到新妇时,也不过才是寅时。由于是流水席,从早上便开始宴请宾客,吃完了便可离开——当然也会混杂不少吃白食的,主人家为了热闹,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萧泽孤零零坐在一旁,他以为自己无法容忍玉秋离成亲的,却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却还能支着一个破败的身体移到这里,来看他和另一个女子祭拜天地,从此举案齐眉。 他有无数次冲动想要冲上前去,把玉秋离拖走,但这么做也只是徒劳,玉秋离根本不会听他的。更何况他的身体看着完好无缺,其实饱受蹂躏,无人看见的地方尽是欢爱痕迹,他能走到这里,已是奇迹了,又怎能再阻止玉秋离? 接亲的人到时,轿子在院子中央落下,媒婆使唤着两个丫鬟扶着一身红色嫁裳的陆惠下了轿,跨过了火盆,又唱了几句吉词,便要将陆惠扶到后堂准备歇息,却听有人惊叫一声:「酒里有毒!」 「哎哟!」 「是谁下毒?」 「好痛……」 各种哀嚎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杯碟碎裂声,摔倒声。 玉秋离临行前自然也喝了几杯,此时运气一试,竟觉小腹剧痛,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以他内功深厚,却仍然压制不了毒性,抬眼一扫,看到萧泽在角落处坐着,却毫无中毒的迹象。 他指着萧泽,惊怒交集:「你竟敢毁我婚事?」 萧泽看他脸色有异,便知他也中了毒,顾不得辩解,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秋离,你也中毒了?」 玉秋离推开了他,冷笑道:「谁要你假好心?」 他皱眉道:「我若要下毒,便会装成自己也中毒的样子了。诸位客人也不是同时喝酒,却能同时发作,只怕毒并不是下在酒盅。为今之计,还是要查明真相,找到解药……」 玉秋离腹中剧痛难当,心知是着了别人的道,萧泽虽然说得有理,但众人之中,以他嫌疑最重,厉声道:「这么多人都中了毒,为什么你没有?」 他多说一句,便能感到多一层冷汗冒出,竟是虚软无力,坐到了椅子上。 萧泽扫了一眼全场,果然看到几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当然除了陆惠和来送亲的小厮丫鬟,但这些人已被这场变异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陆惠也感觉到不对,顾不得忌讳,掀了盖头,飞奔到玉秋离面前,便要去扶住他:「玉郎,你怎么了?」 萧泽阻住了她的去路:「且慢!他们的毒都是在你来了以后才发作的。」 陆惠柳眉一竖:「你是在怀疑我了?」 「不敢。」萧泽恭恭敬敬地道,「我自然是认为,不是你下的毒,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他说得十分缓慢,在说「也和你脱不了关系」时,才忽然抽出了身边一个弟子的腰间长剑,便向陆惠攻去。这一出手,就是昔日的杀招。 玉秋离又如何不识这一招必死无疑的白龙剑法,变异突起时,他手中已捏了根筷子,此时劲力灌注于筷中,掷向萧泽的手。 萧泽只觉得前臂剧痛,被玉秋离一支筷子射得对穿,筷子连衣袖都穿过了,钉在地上,尽是鲜红之色,他一只雪白的袖子登时染上了梅花红印,几乎连剑也拿不稳,心神恍惚,不由得回头看了玉秋离一眼。 这一眼中说不尽的绝望痛苦,却是如最后的光华,倏然而逝。 玉秋离竟是不由自主地心尖上微微一疼。 萧泽的剑尖仍然指在陆惠咽喉,待要说些什么,但手连抬起都是无力,却听一声女子的娇斥:「你们这些淫贼,休伤了观主!」 陆惠被萧泽的剑势所逼,此时回头看到有十几个女子从墙上飞掠下来,都是清虚观的弟子,失声道:「你们?你们来作甚?」 「观主!」一个少女看她遇险,连忙叫道,「快些过来!」 陆惠略一迟疑,向玉秋离看了一眼,却见玉秋离垂下眸光,并没有在看她,凄声道:「郎君!」 她这一声「郎君」让萧泽清醒了许多,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剑尖颤动一下,竟如吞吐的蛇尖,已然顶在陆惠咽喉处:「让她们把解药交出来!」 玉秋离看他脚步几乎都要站立不稳,却还举剑而立,站在自己身前,长发披散而下,模样说不出的狼狈难堪,却是令他瞬间呼吸一窒,像是失了神。 一道掌风袭来,便令萧泽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剑下的陆惠登时被人救走。 他用剑挡了几招,那使掌的中年女子发现无法强攻,便要先拉着陆惠离开。 谁知陆惠竟然不动,摇头道:「师姐不要劝我了,我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 「你们还没拜堂,怎么算成了亲?」 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沉声道:「观主,你无心担起清虚观的重任也就罢了,怎能不听师妹们劝说,嫁给仇人为妻?我们有不少弟子就是沦于龙宫岛淫贼手上,你所嫁的这人更是淫贼之首,龙宫岛的岛主!」 陆惠沉下脸:「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什么清虚观,什么龙宫岛,你们今天迁怒了这许多无辜的人,我不能原谅你们。」 另一个女子苦口婆心地道:「惠儿,你忘了师父将你抚养长大的恩情了吗?明知对方是仇人,却还要嫁给他,怎对得起师父?快将这淫贼杀了,给姐妹们报仇,同门还会尊你为观主的。」 陆惠摇了摇头:「我在陆家的时候就对你们磕过头,算是还了你们的恩情了,为何你们还要缠着我不放?」 萧泽心下苦笑。 陆惠所言倒是轻易得很,磕了几个头便能将养育之恩尽数抹杀了。他所处的身分不当,若是胡乱指摘陆惠的话,大概会惹得玉秋离恼怒,只好忍着不说。 此时陆惠有帮手,他勉强举剑指着她十分可笑,索性放下剑,退到了玉秋离身后。 正在此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姑娘虽然一片痴心记挂在我三弟身上,可是正邪不两立,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萧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门口处缓步行来一个黄衫男子,相貌诚恳俊雅,正是黄龙主。 黄龙主退到院子里,轻「咦」了一声:「你们躺了一地,是要幕天席地,大被同眠吗?三弟,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玉秋离冷冷道:「别说风凉话了,快救人。」 跟在黄龙主身后前来的还有青龙主和赤龙主。青龙主儒雅潇洒,赤龙主却只是少年,十分隽秀明媚。萧泽与他们多年不见,发觉青龙主和黄龙主未曾变化,赤龙主却是长大了不少。 「你们不会以为龙宫岛就只有三弟一个人吧?」黄龙主看着众女子吓得煞白的脸,将解毒的灵丹交给青龙主,让他去救人,青龙主却道:「我听说清虚观的武功挺高的,你去救人,我来打架好了。」 黄龙主苦笑,只好答应。 萧泽看他们到来,放下心,正要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离开。今日陆惠如此伤他的心,玉秋离必定会迁怒旁人,他夜夜陪他安寝,已被他伤了手臂,莫要再被他泄愤才好。 他正要离开时,赤龙主迎了上来,惊异地看着他:「萧大哥,你还活着?」 玉秋离服了解药,毒伤几乎是立即恢复了大半,听到赤龙主的话,皱眉道:「你叫他什么?」 「他是你的师兄啊,你不识得他么?」赤龙主又惊又奇。 黄龙主将几颗灵丹泡在茶壶里,喂了几个还能动的先喝了,再让他们喂给别人,便算是已将事情做完。青龙主已将十几个女子尽数点了穴道,就连陆惠也被点了昏睡穴。黄龙主看他如此粗暴,摇了摇头:「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青龙主道:「我也想慢点,无奈实在是不经打。」 「你跟了你家那位后,剑术倒是越来越高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跟了我。」 赤龙主笑着对玉秋离道:「大哥说三哥这次成不了亲,我还不信,看来果然是成不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学四哥在龙宫岛的水潭里摸鱼。」 青龙主道:「他会在水潭里摸鱼吗?是在被子里摸……」似乎觉得有这么多女子在,有些不雅,咳嗽了几声。 萧泽不由苦笑:「多年不见,小青外表没大变,性情却是更开朗了。」 「开朗什么啊,还不是老样子。」青龙主回道,「你既然没事,那是最好了。以后常来青龙岛喝酒。不要失踪好几年不见人影。」 赤龙主皱起脸:「你叫二哥小青,岂不是要叫我小红?」 黄龙主插口道,「你忘了么,他以前都是叫你鼻涕虫的。」 赤龙主「啊」地大叫了一声,显然是无法接受。 三人胡搅蛮缠了会儿,萧泽虽然有心说笑,但想到玉秋离得知自己身分,便感到心头一块巨石压着,手臂上的痛楚也发作起来。 他问了黄龙主要化功散的解药,黄龙主看了沉默不语的玉秋离一眼,将解药给了他,又道:「那些女子下毒的技巧算不上高明,是将药下在酒菜中,又在嫁衣上抹了药引。所以她一到,正好就毒发了。她们武功不错,我带到龙宫岛去做个侍女也行。」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有个陷阱,所以将计就计,在这个时候才出现吧。」萧泽出其不意地问。 黄龙主讪笑道:「这不是为了网罗些美人么?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受些小罪又有什么关系,是吧,三弟?陆姑娘就留给你了,不必谢我。」 玉秋离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可惜发现他脸色不对,赤龙主抢先一步道:「我发现我有事,要先走了。」 青龙主道:「我也有事……」 「你们有个鸟事!」黄龙主冷笑。 「对啊,就是鸟的事。我家龙后美艳无双,我离他久了放心不下。」赤龙主一溜烟地就往门外走。 青龙主还没开口,黄龙主已道:「五弟这么一说,我发现我也有事,我们一起走吧?」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们总要有个人来告诉我,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师兄是怎么回事吧?」 黄龙主咦了一声:「三弟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萧泽心知瞒不过玉秋离,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好了。」 三位龙主一听,知道有热闹可看,登时停下脚步。 玉秋离道:「我和我这位师兄有话要说,先行告退。」 他虽说要「告退」,但完全没有半分要告退的意思,只是冷冷看着三龙,仿佛空气都带着冰屑,令人为之一寒。 三龙面面相觑,只好悻悻离开。 黄龙主走之前,让白龙岛的弟子帮他把众女一同带走。 剩下的宾客早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此时剩下的也不过是白龙岛的弟子,看到玉秋离浑身肃杀之气,不敢靠近一步,都远远地退下了。 萧泽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想瞒着你,只是你都忘记我了,那么我是谁还重要么?」 玉秋离额角有汗渗出,像是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是你害得我记忆全失的,是不是?」 萧泽一怔,才苦笑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以前发生很多不快的事,还不如忘了好……」 「不论好不好,都是我的事,不容你置喙!」 「秋离……」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那柄剑上为什么有血?」 萧泽此时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是你当初深爱于我,我却不识抬举……」 「我深爱你,才拔剑砍了你吗?」 萧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无从解释,身受白龙珠苦楚太多,他不想再一一历数。何况玉秋离此时完全不相信他,他再解释也是徒劳。 玉秋离冷笑了一声,「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我们为了权势和一个女人,手足相残,我杀了你后,将你弃尸深海。」 这个解释当真是无懈可击,萧泽苦笑,帮他将话说完:「你失去记忆,是因为我预先在你的饭菜里下了忘情丹,别的毒可以用银针试出,忘情丹却是不能,你没发现毒药,便先下手为强,先在铸剑台杀了我,回去后误服了忘情丹,失去记忆,我也大难不死,回来报仇。」 「你还敢承认?」 「既然做了,我为什么不敢承认?」萧泽喃喃地道。 当年知道他们关系的,几乎没有一个人,若不是这七年他日夜想着当年的事,只怕会把当年当成是一场梦。 玉秋离语气冷得像冰,「既然你也曾重伤在我剑下,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如今有两条路可以给你走,一是你服下忘情丹,从此龙宫岛再也不会过问你所有事,二是你去黄龙岛,再也不必来见我。黄龙主和你向来交好,想必也不在乎多一个人。你不是喜欢玉蛟么,她也在黄龙岛上,或许你们能够再续前缘。」 一笔勾销…… 萧泽只觉得右臂的伤口处痛得钻心,只不过是轻伤,怎地会那么疼? 他不愿当着玉秋离的面查看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若不是玉秋离提起,他几乎忘了惜真了。 原来人是那么容易忘记…… 若是他也服下忘情丹,那么世上就无人再知道,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内敛得近乎冷漠的男子,会用一种铭心刻骨的感情爱着一个人。 他既然长得和师弟一模一样,心平气和地分开,以后又何愁没有机会再见面?若是过于纠缠,会惹人生厌的。 明知这只是自我安慰,却也只能这么骗自己:「多年不见惜真了,的确是挺想念的,见一见也好。」 玉秋离平时只称玉蛟,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十分生疏,略一思索后才知说的是谁。 看他表情是在追忆当年印象中的玉蛟,玉秋离竟然有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像是不太舒服。 「既然龙主要我走,那我就只好告辞了。若是脚程快的话,兴许还能赶得上回龙宫岛的船。」他固执地叫他「龙主」,不肯叫「师弟」,自然也是因为叫师弟时,不会再有人回应他。 玉秋离忽然感到这种陌生的慌乱,但萧泽并没有选择失去记忆离开龙宫岛,让他鄙夷之下,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他只稍一犹豫,萧泽便向他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看他离开前的神情,像是已经伤了心,玉秋离立时便想到是刚才无意中用竹筷伤了他的缘故。 他当时并不是为了维护陆惠,只是看到他出手毒辣,陆惠又是纤纤女子,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他手里,便略施薄惩,让他暂且停手,没想到一时情急,竟然失手,幸好没伤到要害,养个几天大概就好了。 就此让他死心也是一件好事。他虽然说自己曾经爱过他,但早就忘记了,总不能记在他帐上。以前的玉秋离和谁有恩有仇,他自可一并报了,但若是情爱,恕他不能兼收。 玉秋离想到萧泽是因为前一个玉秋离才对他心动,更是说不出的烦躁。 此时萧泽走了就好,免得在他面前,他更有将他打一顿的冲动。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胆敢将他当替身的。 第八章 青龙主和赤龙主来中原时各自携带了伴侣,难得出岛一次,自然要游山玩水一番。黄龙主到望京有事要办,也不急着回去。 萧泽这七年来也很关心龙宫岛的消息,依稀知道黄龙主经常去望京,但究竟是为了何事,他却是不知。他有些好奇青龙主和赤龙主的伴侣,只可惜两人都不在附近,无缘相见。 到最后回去龙宫岛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黄龙主和他颇有些交情,临行前和他说了不少话。 当年他也曾怀疑萧泽没死,只可惜打探不到消息,也只好放弃。萧泽问起惜真时,黄龙主望着天凝思苦想了许久,才问道:「是当年老赤龙的女儿?」 「你用得着想那么久吗?毕竟她也是玉蛟,你是不是想挨揍。」萧泽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每一代都有不少子孙,没当上龙主的都是被淘汰的,谁记得那么多。需要时再去找就有了。」黄龙主不以为然,「玉蛟的才情不错,只可惜一直惦记着龙珠,她到我岛上后,还打探黄龙珠的下落,我就给她吃了忘情丹,没有责罚她也是看在她父亲面子上了。但玉蛟不能再给她做,降了她一级。」 「你倒干脆得很。」萧泽气结。 「我凑齐十二紫蛟也是一番好意,结果他们一个不愉就把人送到我岛上来,当黄龙岛是什么地方?」黄龙主十分不悦,「即使你想去看她,她也不认识你了,又何必多生事端。」 萧泽想到玉秋离也是一样,将自己视为路人,不由黯然。 让他忘记自己,又舍不得放手,正如黄龙主所说,他只不过一直在多生事端。 黄龙主忽然道:「你臂上的伤怎么还没愈合,都过了几个时辰了。」 萧泽提起袖子看了看,离开时包扎了一下,却没想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他解开了缠绕的白布,却见整个手臂都红肿起来,血虽然流速缓慢,未伤及筋脉,却没有结痂,也不像是中毒。 「奇怪!」黄龙主当即捉了他的左手,摸了他的脉象,脸色微微一变:「原来白龙珠竟然被你吃了!」 萧泽神色尴尬,讪讪道:「不就是白龙珠么,吃都吃了,还会怎样?」 黄龙主冷笑一声:「还能怎样?能让你死!五色龙珠都由血引牵动,服了谁的龙珠便只能用他的体液解毒。你本身是白龙血脉,所以毒性不会太严重。可是一旦他无情,他的体液便会成为剧毒,潜藏在你身体之中。剧毒的症状因人而异,看你这伤口的异状,若是不想办法,伤口渐渐溃烂成脓,直到烂至全身,死状凄惨。」 萧泽看黄龙主脸色肃然,他虽不畏死,但想到面目全非的惨状,亦不由得心生寒意:「就没有办法了么?」 「五行相生相克,你既然属龙族血脉,应该会有些办法。土生金,金生水,少阴之气温润流泽,你去求四弟,让他用玄龙心法为你疗伤试试。就算不能痊愈,也能保住性命。」 萧泽听黄龙主一说,便知定是玉秋离对他毫无感情,才导致伤口不能愈合,想到他当日的冷漠,他的右臂又隐隐生疼。 要去求玄龙主也不难,只是如今意兴萧索,却是发觉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没意思,于是婉拒道:「白龙主似乎得罪过玄龙主,玄龙主既然知道我是白龙岛的人,定然不肯答应,也不必去求了。」 黄龙主劝他无用,便修书一封,让他带去给玄龙主。萧泽无法推拒,只好等他写了书信再启程。 ◇ ◇ 在海上的十几天,萧泽的伤口更是肿得厉害,疼得几乎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龙宫岛,他便直接让船停在玄龙岛边上,上岸去寻玄龙主。 弟子们都说玄龙主在寒潭边上游泳,有人看他带着黄龙主的书信,自然不敢拖延,带他到了寒潭外,让他自行进去。 寒潭并不是禁地,但玄龙主在用时,若非有要事,也不会有人擅自打扰。 萧泽走进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绝色男子笑吟吟地躺在另一个用黑布蒙着双眼的男子怀中,口中却是叫得极是凄苦:「啊……我好冷,我要冻死了……小寒,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另一男子似乎是双目失明,焦急地摸索着他身上各处:「龙主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不下寒潭了么?」 「谁让你把我心爱的玉雕推进湖里了?我就是死也要找回来……咳咳。」他佯装生气,一边咳嗽,一边享受情人疼惜的抚摸。 萧泽看他中气完足,就是自己死了他还能活很久,哪有半点要死了的样子,不由暗暗惊叹玄龙主会占便宜。只是这盲眼之人竟然听不出来,想必忧心如焚,所以没有仔细思量。 这种长针眼的事总不好多看,若是叫破玄龙主的伎俩,就别想在玄龙岛待着了。 于是,他退了出来,在附近等待。 谁知等了许久,仍然未看玄龙主出来,再进去时,两人都已不见,大概他们有另一条道路通往山顶的玄龙宫了。 玄龙岛的气温比别处低很多,寒潭边上更是带着冰凉的气息。 他在寒潭外站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伤口疼痛减轻了许多。想着玄龙主此时必定忙得很,未必会来见自己,若是五行相生的话,在玄气极盛的寒潭泡一泡大概也有用处。 想到此处,他用左手掬起一点水,淋在右上伤口,一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几乎占据了右半边身体,伤口的疼痛立时稍稍一缓。 初夏尚且这般寒冷,若是到了冬天,怕是整条手臂都要被冻住。他不由暗暗佩服玄龙主浑身湿透了,竟然能浑然无事地躺在情人膝上撒娇。 他却不知玄龙主天赋异禀,却并非凭一口真气支持。 ◇ ◇ 玉秋离待萧泽走后,颇为迷茫了片刻,才想到陆惠还被点了昏睡穴。 宾客都被这一场变故吓跑,看来以后在两江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做了,不过他做生意也只是闲极无聊,其实并没有赚很多钱的想法,否则龙宫岛没本钱的买卖赚钱更快,他自然早就去做了。 慕天涯是早就派人送过贺礼来的。他本人来时,宾客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捉住一个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客人询问,才知玉秋离大有来头。 他和玉秋离相知甚深,知道玉秋离其实和传说中的邪魔差距甚远,何况他本是商人,商人能赚钱便可,并不会介意对方是谁。 看到玉秋离将陆惠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却没有给陆惠解穴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看着出神,便咳嗽了一声。 玉秋离看到是他,颔首为礼,就当是见过了。 慕天涯只得先开口道:「陆姑娘她怎么了?」 「原来她一直和清虚观的人暗中来往,却没告诉我。」 慕天涯安慰道:「她毕竟是清虚观的人,大概是想两不相帮吧。」 玉秋离却像是没想到一般,沉默不语。 他想自己大概是过于苛求了。 其实并不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奇怪的是,怎么会忽然如此计较。 想到和陆惠成亲后,将要同甘共苦几十年,可是在他深陷险境的时候,她却不肯拼死相救,他就无法容忍再和她同谐白首。若是三位兄弟不来,怕是自己要死在她们手里了。 可是……哪里会有这么一个人,会对自己生死不弃?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萧泽的身影,不由得轻微地刺痛了一下,随即这股刺痛渐渐扩散,让他不得不靠坐在椅子上。 会伤了他,也只是意外。 他并没有想到萧泽连避过一筷之力也没有。 都伤成那样了……何必还挡在他前面?恐怕他当时的战力还不及自己。 会对他动手,也只是因为自己当时更倾向于陆惠一些,认定了陆惠不会对他不利。 只可惜事实却正好相反。 陆惠见到清虚观众人出现时,反应十分奇怪,甚至是认识她们的,可见早在出嫁前,清虚观的人就要她下手,她没答应,她们就把药引下在她的嫁衣上。 发现误伤了他时,他是应该向他道歉的,只是惯于将他踩踏在脚下凌辱,他没想到这个向来漫不经心,没脸没皮的男子也会意兴萧索地离开,直到离开前都对这次误伤只字不提。 大概是伤得不重吧。 「玉兄是不再想娶陆姑娘了么?」 玉秋离没回答,过了半晌才道:「我商行里的产业你都变卖了,拿去打点官司,这事若是压不下来,怕是慕兄有官司缠身。」 「玉兄不必担心,慕家在官府还是有些人脉的,这些小事能压下来。」 能成为两江四商之一,又岂会在官府无人?何况清虚观是江湖中人,朝廷恨不得都自相残杀,自然不会多管。 玉秋离笑了笑,发觉自己实在走神得厉害,每当想到萧泽回头看着自己的那一眼,便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玉兄还没说拿陆姑娘怎么办?」 玉秋离摇了摇头。 如今陆惠的师门都被黄龙主带走,陆惠若是再嫁给他,看到自己师姐师妹被人凌辱,不免良心上过不去。黄龙主收集美人都成了瘾头,要他放弃更是像虎口夺食,根本不可能。 「你帮我安置她吧,问问她想何去何从。」 慕天涯苦笑道:「这么一个美人,说放弃就放弃了,想来在你心中,她的分量还是不够。」 玉秋离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是想娶个妻子生孩子,她又正好爱慕我。」 「爱慕你的不止她一个吧?」 玉秋离不答,却道:「你要我帮你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提到慕天恩,慕天涯登时有些慌乱,将原先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 玉秋离看他如此紧张,于是对他说了慕天恩的所在,并说慕天恩已复明,不愿归家,希望慕天涯好自为之。慕天涯却似完全没听到他后面这句话,魂不守舍地和他告辞,当即转身离去。 早知慕天涯会为了他大哥这么挂心,早点说出来也不必和他多说那些废话。 有一个心系的人想必是很美好的滋味,只是自己不知在何时失去了这种能力。大概他所有的记忆也只是这荒淫玩乐的七年,已经很难有人能让他萦绕在心了。 在那些失去的记忆当中,难道真的像萧泽所说的,自己曾经深恋过他? 诸位龙主都和他相识,无形当中感觉被他们排斥了,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甚至发泄一般地认为,既然他们认识,索性送作堆好了。 可是萧泽这么果断地随黄龙主离去,像是求之不得,却让他忍不住怀疑两人其实早就暗通款曲。龙宫岛的淫乱是令常人难以想像的,这也不足为怪。 和陆惠解除了婚姻之约后,陆惠十分伤心,憔悴至极。 看到这个女子为他如此难过,他却是再也难起波澜。 陆惠哀婉凄然地问他:「你忘了你送我的剑么?难道当时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 他面色不动,心下想了许久,却是想不起当初赠剑的心情。 身为铸剑师,他自然知道一柄好剑需要铸剑之人的多少心血,能这么轻易地送出去,只可能是因为铸剑之时他没有流过血汗。 也许是他流过的,只是随着忘情丹忘记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把剑还回来吧。」他心平气和地回答。 陆惠还想留剑睹物思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是苦痛又是伤心,然而他如此坚决,显然是半点心思也不放在自己身上,只得让人寻了那柄无名剑,还给了他。 他拿到了剑,让人将陆惠送出门去。 他把玩了那柄剑许久,仍是想不起这柄剑从何而来。不过这的确是一柄好剑。 铸剑是极耗心力的,有时甚至需要铸剑师的心头之血。想来那叫萧泽的男子在那七年和他之间必然有极大的纠葛,不然不会送剑给他。 他铸的剑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挺像那么回事。 玉秋离想了想,便让弟子们到泥塘里去挖那七柄残剑。 捞了整整一天,弟子们才将残剑尽皆找回,洗得干干净净,放到他桌前。 玉秋离现在才有了细看这些剑的心思,抚摸着残剑碎片时,想到萧泽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不由得心头蠢蠢欲动。 不知怎地,心情怎么也畅快不起来,便让弟子们去找酒。 他把玩着手中的剑,一边自斟自饮,一时不慎,竟然割伤了手。 看着手上的几滴鲜红,他才迟钝地感觉到痛。 一点点红色就能让他这么疼痛……那么那片袖子染了那么多血,那个人必定是更痛的吧? 自己的这柄剑无名,他就来效仿自己,也铸了七柄无名剑么? 真是郑人买履,贻笑大方。 他失笑了一会儿,摸着一把残剑的剑铭处,却觉似乎有些异样,凝神细看时,才见到手上鲜红的血珠滴落的地方,竟似出现了字迹。 他连忙用鲜血涂抹,鲜血不够时,又割开了手指,涂抹在剑铭处,却见一行不甚清晰的小字显现出来,字体也不甚美观,潦草地写着「遥贺秋离廿五岁生辰」。 他恍惚了半晌,隐隐想到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头痛欲裂,只能停下不想,手中却是不停地去割开手指,往其余六柄长剑的剑铭处抹去。 「秋离廿二岁生辰礼」「秋离廿三岁生辰礼」……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竟然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为他铸剑,每年都铸,一直挂念着他。 他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像火烧一样,以前那么多人爱慕他,他都能毫无所觉,不知为何,知道这没有记忆的师兄喜欢自己,却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他再看向那剑铭处,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的铭文,遇血则显,他忽然想到什么,颤抖着拔出自己铸的那柄无名剑,颤抖着将手指在靠近剑柄的部分。 只见月下剑光如水,一面以小篆刻着「秋离」二字,另一面却以同样的字体刻着「萧泽」。 既见剑铭,如见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九章 玉秋离重新登上龙宫岛,已是隆冬。 白黄赤三岛虽然冷,却是不及玄龙岛上厚厚地一层冰雪,只有青龙岛上依旧温暖如春。 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个人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动,心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情绪,有时欢喜而单纯,有时却又酸苦得发涩。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着迷,回想起萧泽那天所说的话,心思更为恍惚。 想到曾经伤过他,甚至会感到心痛难忍。 心痛难忍么?他不由得为自己忽然跳出的念头吃了一惊。 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心的,如果痛的那个地方是心的话,那他这七年来,都是行尸走肉? 想到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那只如染了梅花的白色衣袖,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了窒息的错觉。 其实他知道萧泽对他下了忘情丹后,心里是恨他到了极致,恨他让自己失去记忆,恨他把他变成了无根之水飘萍之叶,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最明白他过往经历的,却非这个师兄莫属。 只是他当初将人逐走,此时又巴巴地赶上前去相见,不免为人耻笑,于是就趁着黄龙主回岛时,匆忙回岛,装作拜访黄龙主的时候,能和萧泽见上一面,大约萧泽不吝于告诉自己当初的事。 谁知他向黄龙主提出要见萧泽时,黄龙主呵呵一笑,竟然对他说不知道。 他拿这个看似诚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兄长毫无办法,只得愤然离去,却是不知道自己想见到萧泽的念头因为受阻而变得更为迫切。 他换了衣裳,悄悄潜入黄龙岛,无奈他相貌过于俊美,很快被人发现,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 黄龙岛最近举办一场小市,他趁着有客人来岛时,戴上青铜面具,混上了岛。 黄龙岛严苛之极,他好不容易能上岛时,已近尾声,在众多高阶弟子中寻找,却是没找到他的踪迹,派了无数人打听,才得到消息说,从来没有见过萧泽上岛。 至此,他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 ◇ 花费了无数时光,辗转过了半年。 再次去拜访黄龙主时,已有了诚心诚意的意思。 黄龙主振了振衣袖,微微一笑:「当年你爱之如狂,却是说忘就忘了,我也很是不信。」 玉秋离心念一动,问道:「忘情丹是不是有解药?」 「其实忘情丹从来不是毒,只是给人喘息的契机。你一直想不起来,是因为那些事让你的内心觉得苦痛。所以有时候忘记还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至少能让你快快活活的。」 「直接说无解药便可,不必找理由。」 黄龙主干咳了一声,说道:「白龙珠不是能让你达到目的么,我还想看看白龙珠到底有何神妙之处,你先试试再说嘛。」 「白龙珠?」 「你连他吃了白龙珠都忘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作为一位龙主,你竟然如此空前绝后……」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他在何处。」 「三弟的意思,是终于答应帮我铸剑了?」黄龙主搓着手问。 「对。」 「我要三柄剑,你别忘了。」 「可以。」 黄龙主看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后悔不迭。早知道就问他要三十柄剑,却是失算了。但现在知道他的弱点,以后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了,于是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双月牙:「他就在玄龙岛上,不必谢我。」 玉秋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 ◇ 寒潭冰冻三尺,冰上被人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圆洞,仅容一个成年男子进入。旁边站着一个紫裳狐裘的青年和一个白衣男子。 紫裳男子双眼蒙着黑布,白衣男子袒露着右臂,但右臂上结了一层严霜,似乎是不断用冰水浇灌,仿佛血液都冻结了一般。 原来玄龙主为墨蛟雕了一座等身大小的玉像,赠与墨蛟,墨蛟觉得那玉像难以见人,于是趁着玄龙主不在时推进了寒潭里,寒潭水深千丈,下层十分漆黑,玄龙主水性虽好,却是找寻不着,反而「落了病」。 墨蛟心疼之下,正好遇到萧泽前来求医,护主心切的墨蛟自然不会让玄龙主重病之下还用内功为人疗伤,便对萧泽说了难处。 萧泽又没有失明,自然看出玄龙主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多管别人死活。他正好需要用寒潭疗伤,便自告奋勇说愿意帮助墨蛟打捞玉雕。 寒潭虽然不过方圆十几里,底下却有乱流,而且潭水极深,他苦练了半年的水性也没捞到玉雕,便猜测大约是玄龙主早就将玉雕捞走,只是故意欺骗墨蛟而已。 只可惜这寒潭初时见了成效,到后来也就没了用处。他发现自己渐渐抗不住白龙珠的毒性,脸色更为苍白,时常头晕目眩,有时站都站不稳了。 看来用寒潭的水来疗伤终究是歧途。 墨蛟每天被玄龙主缠着,也不常来,今天是正好来看一看,正好遇到他从寒潭出来。 「我没找到玉雕,却是在夹缝中找到一枚玉扳指,你看这枚扳指是不是熟悉?」萧泽将黝黑透亮的扳指放到墨蛟手心里。 墨蛟变化极大,相貌虽然普通,但比当年瘦了许多,再叫他胖鹌鹑已很不适当,不过他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墨蛟摸着戒指,像是在辨认扳指的形状,疑惑地道:「我未曾见过,想必是哪位弟子掉落的。」 玉秋离一来就看到萧泽和墨蛟两人相对而立,像是含情脉脉地执手相看一般,当即一股怒气上涌,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 萧泽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还以为他是来寻玄龙主,便装作没看到他,对墨蛟道:「我看这扳指挺漂亮的,你戴着正合适,来我帮你戴上吧。」 他牵着墨蛟的手,走到了寒潭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让墨蛟坐下,拿起扳指就要给他戴,忽然之间却觉得手抬不起来,连扳指都拿不稳,只能颤抖着手交到墨蛟手里。心知是玉秋离又来作梗,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能温言对墨蛟道:「墨蛟大人,我忽然感到身上冷得很,先告退了。」 墨蛟忙道:「你休息几天吧,都捞了这么久了,捞不到也没办法,我再慢慢开解玄龙主就是了。」 萧泽便向墨蛟告辞,向出口处行去,经过玉秋离身旁时,他颔首为礼,便想从他身边绕道而过。 鬼使神差地,玉秋离伸手抓住了他的。 他浑身一震,当即抽回了手。 两人都是震惊地看着对方,仿佛一辈子也未曾这么端详过彼此。 手心传来一掠而过的冰冷让玉秋离心脏传来一阵疼痛,萧泽右肩袒露着,他看到了萧泽右臂上怵目惊心的血孔,几乎是立时回想起了那支通体沾满了鲜血的筷子,曾经从他的手臂贯穿而过。 不是轻伤么?为什么没有愈合? 他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缓缓道:「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萧泽温和地笑了笑:「要谈的不是早就谈过了么?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的笑容冷漠疏离,还不如一个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玉秋离油然生出一股怒意,扣住他的肩膀,他按住了玉秋离的手腕,想要他撤手,玉秋离却是揽住他的腰,逼着他靠近自己。 萧泽右手几乎完全冻僵,反应更是迟钝,此时受制,只得压低声音道:「龙主有事回去再说吧,总不能在人家家门口打起来。」 玉秋离松开了手:「跟我回岛。」 他语气十分强硬,萧泽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龙主有令,属下又怎敢不从?」 玉秋离对他的态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像是恼怒,但又不由得恐惧。 这种恐惧十分熟悉,熟悉得像是他早就经历了许多年。 此时天气寒冷,他身上却仍然穿着单衣,还露着右臂,唇色苍白如纸,也不知是有多寒冷。 他更低贱更可怜的样子玉秋离都见过,如今只不过受了寒气,却是让他十分舍不得,情不自禁地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萧泽直觉地就要推开他,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担忧,用全身的力量箝制着萧泽,不让他挣脱。 感到怀里的身体冷得像冰,玉秋离迅速地将他湿了的衣裳剥下,露出精悍的男子身体,胸腹上一道剑痕淡了许多,却仍然怵目惊心。 他直觉地低下头去,吻上了对方苍白冰冷的唇。 萧泽扭开了头,不让他吻到自己,他趁着萧泽右手不能动,扣住他的后脑,让他无法转过头避开自己。 萧泽只觉得柔软而强硬的唇瓣啃咬着自己的唇,而在此之前,这个人的怀里还不知躺过多少人,忽然感到忍无可忍,脸上不由得露出痛苦之色。 龙性荒淫残暴,他死也想不到,昔日痴情的师弟,会变成今日冷血淫邪的男子。 「不要这么看着我……」玉秋离放开了他,看见他脸上厌恶痛苦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的眼帘也是凉的,若不是能看到他的表情,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怀疑怀里的人是不是一具尸体。 玉秋离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雪白大氅,披在萧泽身上。看他发丝如墨,却是湿淋淋地渗着水,也不知在寒潭下泡了多久。 这个人并不十分英俊,却是很有男子气概,若是当年夺位时是他当上白龙主,意气飞扬,不知是何等的令人心折。 「你怎么到寒潭折磨自己?」 听着玉秋离的询问,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玉秋离竟会对他如此体贴,让他忍不住细看他的表情是否有着当年的深情眷恋,直到辨出他脸上仍然带着困惑,才自失一笑。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着玉秋离是否恢复记忆,难不成他还和陆惠分享他不成? 玉秋离早就做出了选择,那么多天诚心诚意的服侍都不能打动他,可知他当年对自己的迷恋,只不过是各种因由纠葛在一起,让少年时的他,心里的那点依恋变了质。他如今强大得令人胆寒,又从何处生出依恋之心?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自己了。 「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说吧。」他抛下一句,往前行去。 对于去往白龙岛,他仍然用的是「回去」二字,可见他对白龙岛仍然十分牵挂,甚至默认自己归属于那里。 玉秋离因为他这一句而安定了许多。只是忽然想到,大半年前他都到了龙宫岛,却没有靠近一步。在他寻找他时,却从没听到白龙岛的弟子说过他来过白龙岛。 想必也是临行前对他说,不许他再与自己相见,不许他靠近白龙岛一步。 他是信守诺言的君子,即使想回来,也不会来了。 萧泽上半身赤裸,只能用手拢着大氅,登上小舟。 操舟的是两个白龙岛弟子,向玉秋离行了礼,请玉秋离进船舱歇息,玉秋离邀萧泽进船舱,萧泽只是摇头,只说船舱狭窄,不太方便,玉秋离便也不进去了,陪着他站在船尾。 ◇ ◇ 等到踏上白龙岛的那片白沙时,他分明看到了萧泽眼里的感慨和怅惘。 他是他的师兄是确切无疑的事了,看来当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决绝地离开白龙岛。玉秋离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我们上山去吧?」 「不必,在山下不是有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么?在那里说说话就成。」 萧泽转身朝着自己的故居行去,玉秋离看他十分熟悉地形,果然是比自己还懂得多,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行了约有一盏茶时分,便看到有几间矮舍,建在一个平地上。 这些年风吹雨淋,盖着的茅草没人修缮,被海风吹得十分破败,看起来十分简陋。 自从师兄弟三人搬出去后,这里再也没人住。 萧泽推开门,门内灰扑扑的,连灰尘也未曾打扫,不是谈话之地,只得站了脚步,对玉秋离道:「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玉秋离被他正直的目光直视,不由得心下有些失望,在他心底,除了说话之外,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萧泽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看着萧泽藏身在衣裳下的躯体若隐若现,心下经不住地有些痒意。他的身体算不上极美,但匀称修伟,仿佛蕴含着一种力量。只是如今他的身体过于苍白冰冷,像是藏身在他体内的那一点幽光渐渐变得暗淡。 他当年怎么会下得了手,用剑身划过他身体? 也太暴殄天物了。 「龙主有什么话尽可一问。」 他出了声,玉秋离才回过了神,说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再相见,你为何不说?」 「当年事当年毕,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他的话语里不再有那种自信的魅力,反而带了点自嘲。变化之大,让玉秋离无法忽视。 以前总觉得他那种轻佻的态度十分讨厌,可是有了对比,才发现当时的他举手投足间都像是带了魔性,令人完全忘记了他不够英俊,只顾着看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是找不回来了么?还是他不愿在自己面前表现出那一面? 玉秋离沉默许久,才道:「你为何跃入寒潭?」 「帮玄龙主找点东西。」萧泽笑了笑。 「找什么?」 「这个却是不能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大可去问玄龙主本人。」 他如此坦然,自然不可能在骗他,玉秋离对那脾气古怪的玄龙主很是看不惯,自然也不会去问玄龙主。只道:「你欠了他什么,何必要去帮他?」 「我倒不是为了玄龙主,而是为了墨蛟大人,墨蛟大人一双盲眼光华无双,被他瞟过时,当真心神失守,情不自禁就答应了。」萧泽啧啧赞叹道。「真是男大十八变,当初虽然乖巧,却是胖乎乎傻呆呆的,现在实在是无可挑剔。」 「你……你这好色之徒,看到别人好看你就肯为人赴汤蹈火,难道你不知道,墨蛟是有主的吗?」 玉秋离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似乎所有的定力都消散无踪,抓住他大氅的袍角,想要将他拖到自己身旁,但这大氅本来就系得不紧,一拽之下竟是被他拽了下来,当即露出他赤裸的上半身。 原先湿淋淋的还不觉得冷,但乍然失去温暖,却让他登时打了个寒噤。 玉秋离错愕之下,猛地将他抱在怀里,需索他的唇舌,手托在他的腰上,让他和自己更为贴近。 萧泽原想挣扎,但被他摩擦几下就起了欲火,下体的性器硬了起来,碰到潮湿的裤子,又冷又黏,几乎是立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猛地将玉秋离推开,随意地擦了擦嘴唇,像是要擦去玉秋离留下的痕迹:「我待他好,并不是为了让他以身相报,只是对他的残疾而又从容自若有了爱护之心。龙主不要以己度人。」 「你会没想过得到他?」玉秋离冷笑了一声,他明知自己不该生气,但想到他拿着扳指,要往墨寒身上戴的时候,那种认真而温柔的态度,像是把世间最美好的所有都捧给了他。 妒意如滚油一般,烫过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对方却仍然用着嘲笑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猛然点了萧泽的穴道,将他放置在门前的草丛上。 多日未有人走过,杂草几乎齐膝高,草割开身上皮肤,令萧泽又痒又疼,却及不上心里的惊怒交集:「你……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想要他以身相报,其实是你想自荐枕席吧?你对我献媚不成,便另找了人选,看到有人对你好,你就生冷不忌。不就是后庭痒了,想要有人捅么?我满足你!」玉秋离很少说出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完,仍然气得喘息不平。 他分开萧泽的双臀,便要强行将他早已血脉贲张的性器挤入。 萧泽并没有过于吃惊,脸上却是不由得露出痛苦之色。他自然听得出玉秋离是在嫉妒,可是看到他和陆惠在一起时,他内心的难过又向谁说? 玉秋离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七年前他看到自己和惜真在一起时,就因妒而强迫他,七年后又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可是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七年前他是因爱成妒,七年后却是龙性的独占欲,纵是坐拥三千粉黛,仍然希望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地倾慕自己,见不得人怀有异心。 他见过玄龙主虽然视墨蛟为最深爱的人,但仍然没有放弃左拥右抱,墨蛟却是习以为常。 同样流着龙族血脉的自己,亦是有着同样的自私和傲慢,怎能忍耐着做玉秋离的禁脔之一? 感到玉秋离硕大的性器进入时,甬穴被一点一点地撑开,他额头上冒出冷汗,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当玉秋离完全进入时,他竟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玉秋离自然感觉到身下人的不对劲,发现他晕厥,吓了一跳,慌忙退了出来,用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却发现滚烫得惊人。 「萧泽!萧泽!」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用手掐他的人中,却始终没让人醒转过来。 「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带你去给大哥看看。」他向来不喜多话,却在明知对方听不到的时候重复了多遍。前所未有的慌乱占据他的心,他也不是从来没有把人玩晕过去,却是第一次手足无措。 第十章 黄龙主爱极美人,因此黄龙岛上很多心灵手巧的美人,黄龙宫的景象自然与别处不同,金碧辉煌地贴着许多鎏金饰物,令人目眩。 黄龙主这次回岛没在炼丹,看到玉秋离抱了萧泽进黄龙宫时,脸上故作诧异:「这个又不要了,准备送给我吗?」 玉秋离没理会他的调侃,急急地道:「你帮我看看他,怎么会晕过去的?」 黄龙主医术甚是高明,手指搭在萧泽手腕一会儿,便道:「寒气入体,被你吓晕了。怎么,你刚才强迫了他?」 玉秋离满心都是悔意,他也不知自己怎地竟然耐不住性子,但被黄龙主挖苦,也只有忍着。 「咦,他身上的毒还没消除……」 「什么毒?」 「白龙珠的毒啊!」黄龙主倒是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将白龙珠的毒性告诉了他,如今萧泽身上毒性未消,自然是因为玄龙主没出力,或是玄龙主也无可奈何的缘故。 玉秋离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必然玄龙主不肯为萧泽疗毒,对萧泽百般刁难,寒冬腊月让人跳进寒潭为他找东西,冷冷道:「好个四弟,从今日起,我与他势不两立!」 黄龙主吓了一跳,忙道:「想必是一场误会,问问四弟便知,你向来冷静,更不可冲动误事。」 「是不是向来冷静的人,就没有冲动的资格?」 这话已有些无理取闹了,黄龙主只得说道:「若是解毒的话,你自己也可办到……」 「怎么办到?」 从未见到白龙主如此急躁,黄龙主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若是再调侃他,想必会激起他的憎恨之心,只好勉强忍住了,道:「你都强迫他了,怎地不多强迫他几次?强得多了,再多说几句甜言蜜语,人也就好了。只是轻怜蜜爱总要有些,不然也只是徒劳无功。」他顿了顿,看到玉秋离茫然无措,忍不住推了萧泽一把。 「我说你,既然都醒了,还装睡的话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萧泽是在玉秋离询问他身上伤势时醒的,听到玉秋离如此紧张,他便忍不住想多听一听他的声音,谁知却被黄龙主叫破,于是呻吟了一声,装作刚刚醒转。 黄龙主挑了挑眉:「没事吧,怎么叫那么惨?」 玉秋离看他醒过来,正要出口询问,黄龙主却已开口问了,便静静等他回答。 萧泽也不敢和玉秋离目光相对,只对黄龙主道:「本来还有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你这张脸,还不如断气了。」 「老三,看来他精神得很,你可以再把他打一顿。」 他们互相抬杠,显得十分亲密,玉秋离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黄龙主,看得他身上冷气直冒,便道:「你既然醒了就回白龙岛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萧泽想到黄龙主适才对玉秋离的建议就有点不寒而栗,连忙道:「黄龙岛美人如云,白龙岛却是荒凉了些,好不容易到黄龙岛一趟,阿黄就不留我们多住些日子么?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玉秋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白龙岛荒凉?黄龙岛美人多?」 萧泽干笑一声:「当然,白龙岛也不会一直沉寂下去,依我看那片沙滩完全可以拿来烤烤肉,放放焰火,一定有趣得很。」 黄龙主发现玉秋离冷冽的目光,而萧泽还在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赶紧道:「这个想法不错,那我就敬候佳音了。二位,我不送了。」 萧泽忙道:「这件大事怎可能一蹴而就?我还要休息几天再好好商议一番,你借个地方给我住住会怎样嘛?」 玉秋离打断他的话:「我背你回去吧。」 萧泽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玉秋离在和他说话,不由有些心神荡漾,在黄龙主面前更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几乎能感到黄龙主戏谑的目光:「那怎么好劳你大驾?我自己走回去好了。」 「你如果不要背的话,那我就抱你回去。」玉秋离说话的声音平平,像是不带什么感情,但眼底闪烁的威胁意味却是十足。 萧泽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背我。」 玉秋离将他负在身后,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去。 黄龙主早就受够了他沉闷的性子,忍不住喃喃道:「连句谢也不说。」 玉秋离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道:「多谢你的白龙珠。」 「喂,你这是记仇吧?白龙珠还不是你师父给你的,关我什么事?」 玉秋离没管黄龙主的话,背着萧泽出了门。 一出一入不过一盏茶时分,但心境已大不相同。 玉秋离能感觉到萧泽的心跳很快,没再贴近他,甚至是故意往后一些,想来是不想他发觉。 玉秋离的紧张登时消散一空,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你再往后靠就掉下来了。」 感觉到对方迟疑地环住自己肩膀,玉秋离笑意更深了些,还以为他皮厚得和城墙一般,却原来也会害羞。 快到岸边时,萧泽压低声音求玉秋离放他下来,免得看到熟识的弟子很不妥当,玉秋离轻描淡写地道:「反正生米总要煮成熟饭,被人看到又有什么打紧?」 萧泽被他噎个半死:「黄龙主说什么你都信?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若是被陆……玉夫人知道,怕是有些不妥吧。」 玉秋离轻笑了一声:「你一直扭扭捏捏的,原来是为了她吗?」 萧泽被他说中心事,很不痛快地道:「谁扭扭捏捏了?」 玉秋离此时已到岸边,上了船,让舟子往白龙岛划去,带他进了船舱,才浑然无事地道:「其实,我没有成亲。」 萧泽震惊了许久,仍然没回过神来。玉秋离便将自己后来在中原做过的事告诉他。 原来是陆蕙先负了他,他才心灰意冷,寻到自己身上。在这种时候,他必然是想要一个爱着他的人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吧。 萧泽勉强一笑:「无妨,爱你的人多不胜数,总会遇到一个可心的。」 玉秋离轻声道:「我和原来相比,是不是变了很多?」 萧泽没想到他忽然跳到这个话题,微感愕然:「的确是有些差别。」 「那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面对玉秋离的质问,萧泽沉默了许久。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却不明白,玉秋离问这句话有什么用意。 「你其实一直喜欢的,是以前的那个玉秋离吧?」 萧泽皱眉道:「你胡说什么,谁喜欢你了?」耳廓不由得发热,只得将脸转过一旁,不去理他。 还以为玉秋离向来冷漠,说话却恁地大声,怕是撑船的弟子都要听到了。 「你以前就喜欢我,是不是?」玉秋离恨恨地道,「别以为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记得,以前我就和小师妹要成亲的,都是你,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所以对我死死纠缠,是不是?」 萧泽张口结舌半晌,才气道:「谁喜欢你了?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我每天就一个念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早点长大,不再缠着我就好了!」 「我缠着你?」玉秋离很是不信,「白龙血脉都是冷静自持的,怎么可能会缠着别人?该不会是你故意想要引我注意,所以才吃了白龙珠,勾引我吧?」 萧泽正要再说,操舟的弟子已在外面说道:「启禀龙主,白龙岛到了。」 萧泽这才反应到两人的争吵不知多少人听到,不由有些尴尬,玉秋离却是没动,扬声道:「你们先上岸吧。」 众弟子早就习惯了龙主们就地行房,自然不敢打扰,当即系缆在岸边,纷纷下船去,不但没有人上前探视,还会有弟子远远守卫。 萧泽听到小船外确实无人,松了一口气:「你是白龙血脉,难道我就不是?」 「所以其实你是想要我服下白龙珠,结果无意中自己服下了?」 「你记不起来就别瞎猜!」 萧泽恨不得将玉秋离再揍一顿,让他清醒清醒,只可惜刚刚抬起手,便不由得脸上一白,右臂疼得无法动弹。 「这么痛么?」玉秋离连忙道。 「没事。」他正要将伤处遮掩住,却被玉秋离扣住手腕,低下头,轻轻舔着那里。 萧泽哆嗦了一下,却觉得玉秋离的舌尖十分温暖,只想被他再舔一下,却是挣脱了他,口中却道:「别舔了,脏得很。」 「那我舔别的地方。」玉秋离低下头,将他的双唇掠入口中。 萧泽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吓了一跳,只觉得口中血腥之气传来,勉强将他推开时,却觉得自己浑身虚软,还主动夹住了玉秋离的腰。 连衣服都没脱,要不要这么丢脸…… 萧泽郁闷地道:「还以为你修身养性,不再用白龙珠了,谁知还是这么胡来。」 玉秋离原本想说,师兄夹得我脱不了裤子了,却听萧泽说了这话,立时醒悟:「原来这就是白龙珠的能力?」 发现自己透露了最不该透露的秘密,萧泽也不知怪谁好了。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白龙珠的用处,却没想到玉秋离也只是刚刚从他口中知道。 他十分沮丧:「把我当个木偶似的,很好玩么?」 玉秋离细细看了他脸上的表情,发现他并无愠怒,便知他其实早就认命,心里有些感动,但又有些惭愧。 他现在无比希望能找回失去的记忆,至少不会在面对对方的深情时手足无措。 「那……现在是不是不可以?」 萧泽看到玉秋离十分慎重的模样,不由失笑。箭在弦上,却还问可不可以,岂不是太晚了? 他依稀能感到玉秋离慢慢和以前熟悉的那个师弟重合,亦不由得生出几分旖旎心思,慢慢凑上前去,在他光滑白皙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这种禁忌的感情令他有些不适,在亲吻玉秋离时仍会感到不自然。 若是他和玉秋离易地而处,不知是多么美妙。玉秋离也比他俊美得多,软玉温香在怀,任他施为,岂不是人间极乐? 他心神荡漾,玉秋离低头回吻了他,一时之间,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此时细浪轻拍,船身摇晃,更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玉秋离几乎是立时脱了自己的衣裳,随后将他身体也剥了个干净,他按住了玉秋离的手:「师弟,你每次都上我,总不能给你占尽便宜吧?」 「师兄也想试试么?」玉秋离闻弦歌而知雅意,却是颇有些踌躇,「大哥说要体液进入方可,你上我的话怕是不成吧?」 「享受鱼水之欢,不能总是为了解毒吧?那多没意思。」萧泽怅然一叹。 玉秋离看他黯然的神情,不由有些心疼,只好道:「那好吧,你来。」 萧泽脸上的落寞表情登时一扫而空:「多谢师弟!」 看他笑眼弯弯,玉秋离才知他骗了自己,只得叹了一口气,论机谋狡诈的话,萧泽的确胜过他一些。 既然答应,他也不会反悔。随即慢慢仰躺下去,双目看着萧泽。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人胆敢提出这个要求,不过要救他性命的话,总免不了以后要多次进入他的身体,他不服气的话,倒是一桩难事,还不如顺顺他罢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比起自己被压,他更希望抱萧泽一点,除了男人的自尊心外,还出于习惯。 玉秋离皱紧眉头,等着萧泽进入,无奈萧泽的欲望抬了头,顶在玉秋离穴口,却是怎么也进不去。 玉秋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不够硬?」 「你才不够硬。」 「不行就让我来吧。」玉秋离起身将他抱住,一个侧身就将他压到身下。船身晃了一下,另一侧高高翘起。这小船只是便于在五座岛屿之间航行,只能乘坐五、六人而已。 萧泽吓了一跳:「你做甚么,船都要翻了。」 感觉玉秋离十分麻利地寻到他下体的密穴处,稍稍扩张就挺身而入,他只能勉强容纳对方的巨大,抽着凉气时,感到玉秋离的性器摩擦到了自己的敏感处,下体的欲望更是肿胀得难受。 这种程度还说不够硬,自然是毫无可能,萧泽郁闷之下捶了玉秋离一拳:「说!你刚才是不是想着不许我进?」 玉秋离被他捶得肩窝生疼,于是将他那只揍人的手压在了他的脸侧:「我没想过。」 「你身体都绷紧了,显然就……嗯……是在排斥。」感到玉秋离的抽动,刺激得他内穴收缩,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连带得他的指责都显得没那么理直气壮。 他皱紧了眉头。想再揍他一拳,可惜左手被压住,右手还是僵硬得难以做出大的动作。 「这是直觉的反应,除非等我睡熟了,要不然岂能不想?」玉秋离只是不喜多言,其实词锋甚锐。 萧泽一时气结:「习武之人哪有熟睡的?何况强迫这种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我不是没做到最后么?难道我以前做过?」玉秋离听他话都说得不平稳了,却还能和自己理论,也不由佩服他精力旺盛。不过没精力的人,也不能天天跳到寒潭去帮人找东西吧。 萧泽被他猛烈地顶了几下,几乎瘫软在床上,口中大声喘着粗气,避开他直视的目光,自然是想到当年玉秋离听说他要和惜真私奔时,暴怒之下将自己掳到白沙地上的情形。 看到他神色尴尬,露出又气又恼的表情,却是没有再指责他,玉秋离自然是猜得出当年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 他默默地抱紧萧泽的腰,让他贴近自己:「当初发生什么,告诉我。」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说来作甚?忘记了就罢了。」 「告诉我。」他看着萧泽没有想说的样子,便慢慢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萧泽咬牙不答,但口中忍不住想说,身下又被他进攻,实是左支右绌,早知道一颗忘情丹自己解脱了算了,气道:「有什么可说?无非是你强迫我,又逼我杀你这种破事!」 玉秋离无言地抱紧了他,他能感受到萧泽说这些话时的无奈,没想到自己当初会这么疯狂。 就连他现在也会忍不住用到白龙珠的力量,又何况当年? 他自以为性情冷漠平淡,没想到也能把萧泽逼到这个地步。 其实现在已是极好了,他又何必多问以前的事,来证明萧泽爱上他是多么艰难?到最后,也只会造成彼此之间更深刻的裂痕而已。 玉秋离将他的腰抬到一个适当的角度,抽插的动作快了不少。萧泽听他没继续问,心下一松,他可不想再和玉秋离再剖析一遍自己宁可自划一剑也不肯伤他时,究竟那时心底想的是什么。 心中混乱时,口中的呻吟更是没遮没拦,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秋离射到他身体里,又用柔软的手掌包住他的欲望,为他排泄。 萧泽闷哼一声,攀到了欲望的顶峰。 随即身上软绵绵地没了力气,玉秋离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自认堂堂男儿,从不肯雌伏,若是像墨寒那样的人,他自然会温言抚慰,但玉秋离此时无欲则刚,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萧泽口中知道的,要萧泽怜悯他,根本就是休想。 他正要推开玉秋离的拥抱,却见玉秋离低下头去,轻啜他手臂那处还在渗着乌血的伤口。 他心里微微一颤,不由怔怔看着玉秋离发丝如乌檀,垂在自己手臂上,麻木冰冷的右臂竟感到微痒,却是强忍住了。 以他龙主之尊,要接受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师兄就已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缠上来让他用身体救命的师兄。 他低声道:「你不必如此尽力。」 玉秋离顿了一顿,才道:「我不知会伤得这般重,不然当时不会对你动手,我……」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作甚?」他微微一笑,发现玉秋离目光深邃,看不出深意,连忙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们是兄弟嘛。」 玉秋离却没再接他话语。 此时天色昏暗,太阳已落下山,海天相接处云霞数抹,仿佛轻烟,慢慢变得暗淡。 冬天的晚上天黑得很快,玉秋离点了船头的油灯,将自己的衣裳也披到萧泽身上。 萧泽略一犹豫,便将衣裳穿上了,只是右手十分不便,行止便十分缓慢。 玉秋离为他穿好,系上腰带:「我背你上山去吧,山下终究不便。」 「我只是手没力气,又不是腿残废了。」萧泽轻声一笑,「你也不必这么听黄龙主的话,我看我现在就好得很,以后最多再劳烦你两三次就够了,我以后还要回黄龙岛去的。」 玉秋离听到他要走,心里的酸楚和难过几乎是瞬间满溢到心口,他茫然了半晌,才低声道:「不是听他的话。」 「什么?」 「我要救你,不是因为听他的话。你不肯留在白龙岛上,是不是怪我当初将你驱逐去黄龙岛?」 萧泽呆愣半晌,才道:「没有怪过你,我是觉得黄龙岛住得比较习惯……」 「因为黄龙岛美人多?」 萧泽苦笑:「说得我像个色胚似的。」 「你不色胚?」 萧泽有些讪讪:「你我同为白龙血脉,有些话不必那么直接……」 玉秋离哼了一声,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很是不愉,不过有白龙珠在,倒不必怎么担心。 萧泽叹了口气:「在龙主心中,陆姑娘怕是比我更重要些,我移情别恋,对龙主来说,不是更好么?」 玉秋离沉默许久,萧泽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时,他才慢慢道:「你更重要。」 萧泽本来准备出船舱,听到他这句话,不由怔住,随后便是无奈一笑,他都不和陆蕙成亲了,就算比陆蕙更重要,那也没有多重要吧。 ◇ ◇ 回到白龙宫后,玉秋离便将萧泽安排在了偏殿里,又将一堆伤药给他。看他挑挑拣拣洒了药粉,却是十分不便地包扎,便帮了他缠住伤口。 穿臂而过的伤势只留了两个血孔,但半年未曾愈合,手臂也似乎有了乌黑发紫的迹象,好在血液像是十分冰冷,没有蔓延全身。 每当玉秋离的目光移到他的伤口时,便会觉得呼吸困难,几乎难以喘息,层层白布包裹,才让他放松了几分。 此时已是深夜,厨房赶做了些饭菜来,玉秋离便让人送到偏殿,看到萧泽用左手吃饭十分熟练,便又问他这半年在玄龙岛是不是受了虐待。 萧泽对玉秋离心平气和了许多,自然不会故意隐瞒,便说了玄龙主身体不好,不能为他运功疗伤,他看那寒潭对他伤势有好处,便借着为他们打捞东西为名,下水浸泡伤处。 玉秋离冷哼一声:「他会身体不好?多半是作戏!」 「我去玄龙岛,自然也不是为了他。」萧泽笑了笑,「其实我来寒潭,不只是因为五行相生相克,主要还是因为此处灵气十足,我怀疑会有元凤现身。」 「元凤?」 「五龙岛的灵气孕育出一只元凤,元凤者,五龙妻。无论哪位龙主寻到元凤作为龙后,都是天生道侣。」 「你是想找它双修?」 看到玉秋离目光深沉,萧泽不由心下一寒,连忙道:「我又不是龙主,又有何用。传言它已在岛上千年,若是能寻到它的话,或许能得它指点。少受些苦楚。」 「若是真有这只凤凰,又怎藏得了那么久?多半是谣传。」玉秋离自然十分不信,听到他最后一句时,眼神不由得黯了一黯。 萧泽是整个人跳进寒潭的,却只有右臂渐渐僵硬,显然不是寒潭造成,他所说的苦楚,自然指的是右臂的疼痛,而不是寒潭的冰冷。 萧泽心想也是,若是真有元凤在岛上,墨蛟大人也不至于毒瞎了一双眼睛却救不回来。自己的人缘可比墨蛟大人差多了,那更是无望得很。 ◇ ◇ 「萧、萧公子,你怎么会在偏殿里?」云柒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对萧泽道。 他听说白龙主回岛时到处寻人,又穿着单衣将一个人连夜负进白龙宫,便知这人十分重要。翡蛟和雪蛟都有爱侣,又攀到极顶之位,再高也不过如此,自然不像他这种人这么汲汲营营,努力想往上爬。 他一听有人进了离寝宫不远的偏殿,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朝见,却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个前任主人。 萧泽奇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不是说……龙主的心爱之人在偏殿里么?萧公子难道是把她……」云柒脸色惨白,眼神却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那位佳人踪迹。 这萧泽出现在这里,定是报当年的夺位大仇来了,只怕那佳人早就被他砍杀了。自己怎地如此没眼色,竟然还撞进来,偷偷溜到龙主面前报讯岂不是好? 「什么心爱之人?」 云柒硬着头皮道:「萧公子,你赶紧走吧,若是龙主回来可不得了了。听说他最近吃住都在这里,显然是对那位十分宠幸,那位做不了龙后,也是做爱妾的,萧公子行行好,把那姑娘交出来吧?属下实在不想得罪萧公子。」 萧泽已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玉秋离最近是吃住都在这里,那也是为了用那些难以启齿的体液为他疗伤,两人都是淫龙之欲,互相厮磨片刻便意乱情迷,忍耐不住,更何况萧泽十分想染指玉秋离,自然不愿克制。 「什么姑娘,我把她扔到后山去了。」萧泽指了指面对后山的窗户,窗外就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一条山路直通禁地铸剑台。 云柒脸色大变,冲到窗边,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咬了咬牙,拔剑而出,指着萧泽:「萧公子,虽然你当日对我恩重如山,但现在我是龙主的人了,我只能和你势不两立!」 萧泽叹了口气,早在玉秋离当年即位,他便知道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如今这人又提醒了他一次。 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 云柒错愕地转头,却见一个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神色冷漠肃然,不是玉秋离是谁? 他连忙将自己刚才作为想了一遍,自认忠贞护主,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但那句的确是口误,脸红脖子粗地道:「龙主,我、我……」 「还不快滚!」玉秋离斥了他一句,提着食盒到萧泽面前,将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开,柔声道:「近日没船从中原回来,所以菜式简单了些,你多多担待。来,先尝尝我煲的汤。」 云柒伺候白龙主多年,几时看他柔声细语地说话,更别提好像听到了龙主亲自下厨?当即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好在知道这里不是晕倒的地方,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却听得萧泽笑着回道:「你我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说罢,你是要我做侍妾呢还是龙后?」 云柒一听,当即魂飞天外,被门槛绊了一下,竟然摔晕在地。 萧泽摇了摇头,他那话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免得受这些小人的气,正要向玉秋离解释,却听玉秋离道:「龙后。」 他再是调笑不羁,也不由浑身一震,连手里的汤勺都险些拿不稳,随即嘿然一笑:「莫要吓掉我这碗汤。」 玉秋离便上前静静地盛了汤,还想喂他时,却被他扣住碗边,只得松开手,看他一手端着碗,一口饮尽,才道:「在这世上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成亲吧,这样你就可以喝一辈子我做的汤了。」 萧泽差点没把汤碗给丢了,咳嗽了半晌才叹气道:「终身大事岂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定了?你总是这样,定了亲又要毁约。还是再……」 「昨天晚上我作了梦。」玉秋离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仍旧是淡漠,只有眼里跳动的光芒泄露他的情绪,「我梦到你舍身救我,重伤躺在我怀里,我紧紧抱着你,怎么叫你你都没回应……」 这种丢脸的事,萧泽发誓从没对别人说过,当即脸色一变,气结道:「黄龙主炼的假药!这还叫什么忘情丹?赶紧扔海里算了!」 他声音很是愤怒,却也掩饰不去他的羞恼,连耳根都红透了。 玉秋离看他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但终究不敢露出半分笑意,低声道:「怜君之意,此时与彼时都是一般无二。就算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也会牢牢抓着你,再也不放开的。」 萧泽一怔,便觉得双腕都被他牢牢握住,用力之大,脉门都被他扣得麻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反握住了他的双手。 《完》 第一章 自老龙主离去后,白龙主可谓诸事缠身,譬如各项事务交接,打听白龙主去向,以及新旧更替,裁撤下一部分年长的弟子,将他们送还中原等等,玉秋离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自己稍一松懈,便会让萧泽找了机会逃脱,于是便只在隔壁房间做事。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惜真,让惜真对他动心,萧泽伤心失望之下,或许会发现自己的好处。只是他看着惜真就满心厌恶,提不起一点兴趣来敷衍她,如今骑虎难下,才对她虚以委蛇,却没想到这女人对他竟然也颇有情意。 玉秋离已被萧泽的软硬不吃逼得无计可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请玉蛟上山为他料理杂事。 惜真体态纤弱,但做事精明,不愧为赤龙之女。玉秋离原意是想把她摆在自己面前,免得两人勾三搭四,可是没想到惜真竟似早已对他动了真心,一有机会便在他眼前转悠。 「龙主,中原今天送了新炒制的云雾茶过来,您要不要试试?」惜真看玉秋离神色冷漠,心下亦有几分忐忑,又见玉秋离许久不答,便以为是默许,忙命人备了风炉扇子,又取了今晨新汲的水来亲手煮了茶,细细斟了一碗,呈给玉秋离。 玉秋离看了她许久,才将茶碗端起,却只是放在桌上没喝。 惜真被她看得十分胆寒,但想到毕生心愿仍然着落在玉秋离身上,便鼓起勇气道:「龙主,不知你特意将白龙珠送我,是什么意思?」 玉秋离原本不想理她,但想到要萧泽死心,便只好强忍下来,挤出几分笑意:「师妹冰雪聪明,自然不必我多解释了。」 「玉师兄……」玉秋离向来将她视为路人,如今却是柳暗花明,让惜真不由有了几分娇羞。 「师妹,其实我也有话对你说。」玉秋离顿了顿。 「师兄有话但说无妨。」惜真羞答答地道。 「其实……我其实早就倾慕于你,每次看到你和我师兄在一起,我就心生妒意,恨不能将你们分开,只可惜你们两情相悦,容不下第三人了。」 玉秋离语气时而森冷,时而惆怅,令惜真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才道:「我与萧师兄之间,其实更多的是兄妹之情,我感激他照顾我良多,十分敬重于他,但不知怎地,难以生出儿女私情,倒是玉师兄你对我从来不假辞色,让我很是在意……其实就是现在我也不敢相信,玉师兄竟然会将白龙珠送给了我。」 「师妹言下之意,其实是更喜欢我么?」玉秋离目光闪烁不定,脸上却是泛起笑容。他面色向来恍若冰雪,此时却如一夜春风,满树花开,令人心驰神往。 惜真不由得心如鹿撞,过了半晌才莞尔一笑,羞涩地低下头。 「可是我听师兄说,你拿了白龙珠,其实是想长生不老,永驻红颜。」 「萧师兄这话也和你说了么?」惜真秀眉微蹙,没想到萧泽看起来颇有担当,怎地什么话都往外说,当真不够稳重,令人难以生出倚赖之心。 「师兄提了一提,我听着是你要的,就给了他了。」 「长生不老自然是我所求,但若能得玉师兄眷顾,纵是教我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她平生第一次对人说出这般含情脉脉的情语,不由面红心跳。 「这是为何?」玉秋离似笑非笑地看她。 惜真看着玉秋离俊美无俦的目光,不由心旌动荡,如今她已是二八年华,也曾对所见的异性一一作过比较。 那些在龙主身下侍奉的弟子自然不值一提,纵然是十二紫蛟中的男子们,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怎能令人真心托付。 这一代的五位龙主当中,青龙主醉心剑术,黄龙主只顾炼丹,赤龙主是她连毛还没长齐的亲弟弟,玄龙主虽然颜色殊丽,号称五龙主第一,却是性情古怪难以相处,况且容貌颇见女气,不及玉秋离多矣!这位新任的白龙主俊美中带着男子的刚毅从容,实在是龙宫五岛中诸多女弟子暗中倾慕的首选,何况又是她的师兄之一,两人有着青梅竹马之情,嫁给他才算是天作之合。 她定了定神,才道:「我母亲曾说,女子一生所求,无非有一个相属的人爱慕自己,若是找寻不到,便只好求长生,用更长的青春年华等待那个人的到来,才不至于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所以能和玉师兄你……厮守一生,长生不长生的,其实也不重要了。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平生之愿,不过如此而已。」声音说到后来,已细若蚊蚋,但却清晰地送到了玉秋离耳边。 她既得了萧泽的爱意,却还想长生不老,等待另一个人前来爱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玉秋离心中怒骂,口上却是微笑道:「你母亲当真是远见卓识,聪慧无比。」 「是啊,她这么聪明,竟是看上了我爹爹那样的人,苦心孤诣地想得到赤龙珠,让我爹能对她死心塌地,谁知我爹却说,那颗赤龙珠是给他儿子留的,早让他儿子滴了血引……枉我娘亲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从来没将我们母女放在心上。」惜真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玉秋离将她抱在怀中,用袖子给她擦了泪:「别哭了,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惜真暗叹这个玉师兄不懂温柔手段,连擦眼泪也不知道用丝帕,安慰人也是干巴巴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玉师兄稚拙纯朴,很少骗过女子,即使他是白龙主,做起丈夫来也不会逊色于人。 这两个师兄长在龙宫岛却不好女色,完全不像有龙族血脉的样子,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能嫁给玉师兄做龙后不知是多少女弟子渴慕的事,不过她的身分特殊,又居高位,寻常女弟子们自然不能与她相比。 她抽泣了几声,想着怎么开口询问玉秋离何时才将自己册为龙后。 龙后身分尊贵,和龙主并立,以后龙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去,自己的身分地位也巩固了。 却听玉秋离道:「师兄,你都看到了么?」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令惜真一惊,回头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头发胡乱梳成个发髻,衣带也系得乱七八糟,面色苍白,双唇紧抿,不是萧泽却又是谁? 原来萧泽想着终究要将前因后果告诉惜真,让她绝了得到白龙珠的念头,但打探惜真行踪时,却听说她在白龙主案前听候差遣。他原以为不过一天两天的事,谁知惜真每天前来,竟没一天空闲。 他开始还能耐得住性子等待,可是久而久之还是会担心玉秋离别有用心,这才时不时地立在墙边凝神去听,喝茶时还好些,谁知越听越是不成话,不由怒从心起,从隔壁房间出来,斥退玉秋离门外侍卫,推门而入,果不其然,两人竟然抱在一起了。 「师妹,你别信他一派胡言,他根本不喜欢你!」 惜真没想到竟被萧泽撞到,「呀」地一声,羞红满脸,离开了玉秋离的怀抱。 萧泽说玉秋离是虚情假意,她只觉得这个师兄既可笑又可怜,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于是只得好心提醒他道:「萧师兄,你应该叫二师兄为龙主了。岛规严苛,我们私下相处倒是不碍,被执法弟子听到,打你鞭子还是小事,若是被罚做那些羞耻的事,只怕不好。」 萧泽扯了扯嘴角:「你忘了么,我从来不是龙宫岛弟子,不必遵守岛规。」 他不想指责惜真势利,但仍忍不住含着怒气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却见玉秋离自从他进来后,一直盯着他没移开目光,见他看来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不禁打了个寒噤。 惜真很是敏锐,发现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对萧泽更增恶感,秀眉微蹙了一下,说道:「师兄既然毫无身分,又何必没羞没臊地留在龙宫岛,占着龙宫岛的便宜,却又不尽弟子的职责,让众多弟子怎么看?」 看到惜真咄咄逼人,萧泽心下一沉,面色不由变了。 玉秋离自然舍不得他伤心,连忙道:「我早说过让师兄来帮我的,他若做了雪蛟,自然是极好。我们三人又能在一起了。」 他和惜真共同伺候玉秋离么?玉秋离想得倒是极好。 萧泽心中冷笑,抬手阻止玉秋离再说,一字一句地对惜真道:「依师妹之见,应当如何?」 惜真卷起左臂的袖子,露出玉臂上一条小小的白龙纹身,龙口衔的珠子颜色鲜红,恰恰是一枚猩红的守宫砂:「除了岛主之外,龙宫岛所有弟子都在手臂上有印记,我若是当了玉蛟,绝不会失职,师兄既然要留下,便也要在身上留个印记。」 要当十二紫蛟都要经过升龙会,因惜真是赤龙之女,所以玉秋离在黄龙主面前提了此事,只要四位龙主同意,她要当玉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前任白龙主留下的事情未处理完毕,这件事只好拖延下来。 萧泽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要说惜真对他还有一丝情意他也不信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惜真一旦无情,便将对方逼到如此地步。 女人心,海底针,的确是难以捉摸。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想惜真被玉秋离欺骗,神色凝重地道:「师妹,那天我给你的白龙珠是假的。」 「假的?」惜真失声惊呼,神情登时慌乱起来,「真的呢,真的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萧泽静静地注视着她,回想起她无邪的笑容,银铃般的轻笑,那些对他来说最美最好的回忆渐渐在脑海里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惜真厌恶乃至憎恨的表情:「那是白龙主借你的手赠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藏着?别以为你扣着白龙珠,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了,龙主,他包藏祸心,千万不可让白龙珠落到他手里……」 「玉蛟大人!」玉秋离叱责道,「你怎地如此失态,哪里还有十二紫蛟的气度?」 惜真毕竟年少,发现功亏一篑难免泄露自身情绪,此时被玉秋离责问,连忙行了一礼:「玉蛟失仪,还请龙主见谅。」 玉秋离摇了摇头:「虽然现在当了这个玉蛟,但也只是记名而已,到底能不能上名册,还要经过四位龙主同意。还记得血蛟当年被赤龙主点为紫蛟时有多为难么?莫说前任赤龙主年高德昭,要指个紫蛟尚且这么难,我才任白龙主不久,怕是更难得四位龙主信任。你现在就多次失态,只怕这玉蛟是当不上了,你且退下,回去反省吧。」 惜真脸色登时变得雪白。 她当玉蛟的确只凭玉秋离一句话,若是现在玉秋离要反悔,却推在四位龙主身上,说是不能经过四位龙主朱笔,她却要到何处说理去? 玉秋离冷冷地道:「白龙珠是龙主信物,现在还不需你多管闲事,你退下吧。」 萧泽听玉秋离冠冕堂皇地一番说辞,心下冷笑,但他动了动嘴唇,仍然无法向惜真坦白,白龙珠被自己吃了。 只说她拿的那颗是假的她便如此着急,若是对惜真说白龙珠被自己吃了,恐怕惜真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惜真终于被玉秋离说动,盈盈拜倒,却是踌躇着不愿离开,玉秋离便道:「白龙珠我自会帮你问到,你还不下去?」 惜真无可奈何,只得瞪了萧泽一眼,方才退了下去。 萧泽心思混乱至极,此时看到惜真出门,亦不愿再和玉秋离敷衍,转身便走。 离开龙宫岛是势在必行的了,看惜真今日的态度,便知道没了白龙珠她也不会和自己离开,宁可等十年八载后再炼制一颗白龙珠出来吧。 只是,一位龙主一生当中只能炼出一颗五色龙珠,再多也是无效,除非玉秋离退位让贤给自己,惜真再回心转意…… 此时再想这些又有何用,覆水难收,难道自己还要妄想她回头看上自己不成? 更何况他对白龙主之位本来无意,若不是惜真非要做这个龙后,他又何苦和玉秋离抢个你死我活? 玉秋离演得一场好戏,却是让他看得不能再清楚。他自负聪明,却被一个少女骗得晕头转向,当真是色迷心窍。 他自失一笑,却听玉秋离道:「站住!你要去哪?」 他并不想理会玉秋离,但双腿却像是忽然变成了石雕木塑,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站在那里。 心中的怒意陡然上升,只恨不能将玉秋离千刀万剐,却知不可激怒于他,于是忍着气道:「龙主既然要查找白龙珠的下落,在下又怎敢打扰?不如暂且离开。」 玉秋离从他身后过来,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师兄,你又何必为一个女人生气?我对你的好,难道就比不过她么?你为甚么只想着她,却不肯看看我?」 萧泽冷笑道:「师弟贵为龙主,何必如此委屈,作此妇人言语?」 玉秋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萧泽本不愿动,无奈被他牵着,竟是无法抗拒,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寝宫后面行去。 白龙宫后山是铸剑的禁地,萧泽从没来过,看玉秋离如此熟悉,想必是当了白龙主后,时常来此处盘桓。 心中一股郁闷之情更是难以宣泄,如今两人地位不同,玉秋离大可在自己面前炫耀了。 寝宫后面却是下山的路,萧泽被他带着走了一会儿,一时不慎往前摔跌,玉秋离便在他前面蹲了下来,示意他伏在自己背后。 萧泽微一犹豫,任由他背了,感到他脚步轻盈地往山下疾行而去,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玉秋离的背脊很稳,虽是山路,却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萧泽不由从心底吐出一口长气。 今日之事他其实早就预料得到,从上次惜真得知白龙珠是玉秋离所「赠」时的欣喜表情,他便应该猜到是惜真是变了心。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虽算不上英雄,但也俯仰自得,笑骂由人,为了一个女子弄得方寸大乱,实是不堪得很。 这龙宫岛既然是污垢之地,他自然也不必再久待了。惜真想必不会随他离开,他找到机会自行离去便是。 他正在沉思之时,已到了铸剑台前。 这里已靠近海边,七、八架的水车和风箱相连,每到涨潮时便能推动风箱,烧热炉火。旁边的石壁上有无数刀剑痕迹,想来是历代白龙主铸剑后在石壁上一试锋刃。 玉秋离将他放到铸剑台旁边凉亭的椅子上,微笑道:「我照着师父的秘笈打了一把剑,看起来还行,我试过了,能吹毛断发,你看看吧。」 萧泽嘴角动了动,能吹毛断发,自然不只是「还行」而已,玉秋离显然十分得意,忍不住献宝。 他其实对剑本身并没兴趣,倒是对师父留下的秘笈更感兴趣一些,只是那想必不是他能看的,如今和玉秋离闹成这样,他也不想再看。 玉秋离走到铸剑台边,拿了那把开了锋还没剑鞘的剑回来,递给了他。 手柄是新制的,只粗粗磨平了棱角,并没有雕刻花纹,而且剑身狭窄,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柄钩刺来得妥当。不过既然是玉秋离初次铸剑,能如此锋利已是极有天资。 萧泽提着剑,看着剑光如水,清冽寒绝,心中忍不住嘀咕,玉秋离日日和他在一起,却是什么时候铸的。但他既然决意不理玉秋离早日离去,便懒得再问。 「师兄也对铸剑很有兴趣,是不是?这剑是我第一次铸的,师兄取个名字吧!」 「剑又不是我的,为何要我取名?」 玉秋离见萧泽的眼神闪动,又若无其事地瞟了宝剑一眼,心知这剑实讨了师兄欢心,满含笑意地道:「师兄想要的话,自然是赠给师兄了,我只怕做得不好,令师兄嫌弃。」 萧泽自知玉秋离对他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自己装作不喜爱这口剑也无济于事,看来不放些重话是更难脱身,哼了一声,将剑扔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重响。 玉秋离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地上的剑,慢慢捡起来,勉强笑了一下:「师兄恨我,也没必要拿剑出气……师父说白龙血脉的人,都会对兵刃有天生的爱好的,我不能将铸剑术传给你,但你这么聪明,多看几眼自然学得会了,师兄说是不是?」 萧泽眼见着玉秋离眼中的光慢慢熄灭,心口不由一痛。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玉秋离得登白龙主大位,什么样的美人不能有,却偏偏对他出手。两人的关系眼看就要慢慢倾斜,越来越回不到当初,他也一天比一天觉得暴躁不安。 龙宫岛众向来男女不忌,但他只视玉秋离为手足,和兄弟上床就像是乱伦,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你不必费心讨好我。」萧泽硬下心肠冷冷道,「你就算跪在地上,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师兄知道么,你每说一句讨厌我的话,就像在我心上割一刀。」玉秋离神色颓然,低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萧泽没想到他竟如此疯狂,不由厉声道:「玉秋离,你疯了不成?」 玉秋离满是萧索地一笑,忽然抱住了他,往他唇上吻去,萧泽惊愕之下连忙推开了他,慌乱间一记耳光就打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玉秋离雪白的面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他不闪不躲,唇角已被打破,渗出一道血痕,用手背擦了一下,看到是血,脸上竟然露出笑意,将剑柄交到萧泽手中。 萧泽似乎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想要放开,但手指却是不受控制地握得极紧,不由一惊,抬头看向玉秋离。 玉秋离苍白的嘴唇带着血迹,俊美的面孔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他慢慢启唇道:「我们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不是么?其实我也早就不想活了。今天我听到师兄在外面,所以故意让她说那些话,就是想让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只要师兄不被人欺骗,就是我死了,又有何妨?」 「若不是你故意勾引她,她又岂会对你动心?」 「师兄心心念念都是她,难道就不想想,她若当真喜欢你,又岂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引诱了?」玉秋离冷笑道。 萧泽沉默不语。 玉秋离的确说到了他内心痛处,只不过他仍然不敢相信,惜真和他好了那么多年,竟然一直是在利用他,她小小年纪就开始心怀叵测,该说是龙宫岛人才济济,还是该说惜真家学渊源? 萧泽不由有些迷茫。照理说他不应该迁怒玉秋离,可是被人欺骗的羞惭,却让他更加无法面对自己最熟悉的人。 「罢了,我说得越多,你也只会越讨厌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手上,至少你还会记得我。」 他轻轻一笑,却是无限哀绝,「杀了我之后,你就可以离开龙宫岛了,口令是『千秋鼎盛,万载长存』,他们听到这句,便不会为难你。」 萧泽讶然地看着他,却见他脸上尽是绝望之色,竟然慢慢闭上眼睛,而自己拿着剑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对准他的心口刺去。 他心中慌乱之极,只觉得变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玉秋离的狠心决绝却绝然不是作假。 他竟然是真的想死! 萧泽持剑的手发颤,只能看着剑尖慢慢地向他心口移了过去,而他的手却像是被空气凝住了一般,无法挣脱。 脑海中不断浮现玉秋离为自己的一个示好就欣喜不已,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欲言又止,只能用一双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 蓦然间,他想到玉秋离小时候的样子,那种仿佛全部心思都依赖着他的神情。 剑尖抖动得越发厉害,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却无法阻止剑尖送进玉秋离身体里的动作。 眼看剑尖刺破了玉秋离的白衣,萧泽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传来时,脑海间登时无限清明。 就在这一刹那,他凝聚了仅剩的力气,右手手腕僵硬地一甩,倒转剑柄,狠狠地划向自己,登时血液迸出,染红了衣裳。 疼痛传来,他的神智更为清醒,只能看到身上的鲜血汩汩而出,也不知伤口有多深,他只觉得身体发软,却松了口气,慢慢向后软倒。 许是发现有些不对,玉秋离睁开了眼睛,却见眼前这一幕,惊骇得连忙抱住他,点住他身上的穴道止血:「师兄,你怎么……」 萧泽心知自己这一剑划出时其实已是不分轻重,若是稍重一些自己立时便死了,心下一片茫然。 回想起当初舍身挡下玉秋离身前的那一道雷光,不由暗自摇头。他总算明白,或许他并不爱玉秋离,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伤了玉秋离半分。 「师兄,你怎么会……怎么会?」玉秋离原本一心求死,若是无法说动萧泽的话,便将这个铸剑台当成自己的葬身之地,却没想到白龙珠竟会在关键时刻无法控制萧泽。 大概是萧泽那一刻意志力过强,所以才能挣脱白龙珠的控制,但他也不得不付出相同的代价。 萧泽此时也没了力气,断断续续地道:「师弟……你又欠了我一次。」 「师兄——」 玉秋离心中悲恸难止,事已至此,萧泽宁死也不愿伤他,可见他对自己并非没有情意,只是这种情意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否则在那一刹那,他挣脱了白龙珠的控制,又何妨说一句喜欢他,或是只是抱一抱他? 这个难解的死结原以为可以在今天一剑斩断,谁知却是被萧泽拧得更紧。 此时此刻,他不知自己是更恨他多些,还是怨他多些。 伤口的血液已不再往外流,大约有七、八寸长,半分深,所幸没有伤到内脏,只是皮肉外翻,看起来很是狰狞,若是处理得不妥当,怕是要留下疤痕。 萧泽晕厥过去,玉秋离撕下衣裳,裹住他身上的伤口,将他抱了起来,往寝宫疾行而去。 第二章 寝宫中的心腹侍从一直将三人的纠葛看在眼里,自然有好奇地人问了龙主一句是怎么回事,玉秋离浑浑噩噩,只回了一句「我害了他」便不再多说。 众人心中早有了一番猜测,此时得到玉秋离肯定,不由更是觉得白龙主心思难测,暗叹美色误人。 白龙主为了惜真,效仿前任赤龙主,不经升龙会就点她为玉蛟。甚至不惜手足相残,当真是令人心寒。 然而看玉秋离紧张的样子,又像是并不想伤了萧泽。 不过众人都不会真把他的担忧当回事。萧泽也曾经是龙主的人选之一,若是就这么死了,别说前任白龙主可能会回来,怕是四位龙主也不答应。 此时萧泽已是生死未卜,多半是活不久了,装成紧张的样子也无妨,只是白龙主平时面无表情,现在如此哀伤,当然让人不信。 众人不由暗叹龙主的争斗当真勾心斗角,比升龙会更要血腥残酷。升龙会纵是有不服,最多也只是打一架罢了,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玉秋离都上了位,还担心师兄反扑,非要弄死对方不可。 ◇ ◇ 却说萧泽昏迷了几个时辰便醒了,醒来时仍旧躺在白龙主的大床上。 他虽然没当上白龙主,但睡这张床的时间怕是比玉秋离还多,不明真相的人怕是以为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白龙主这张床,才会死乞白赖地躺着不动。 他眼睛睁了睁,便看到玉秋离和衣坐在他身旁,靠在床头,眼底有淡淡的青灰,像是精神的极度疲倦和内心的压力让他濒临崩溃。 此时身上那种虚软无力已全然退去,想必是玉秋离没再操纵白龙珠控制他了,胸前的伤口处虽然被层层包裹,仍然疼得入骨。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玉秋离想必没那么防备他逃走了,他又知道了口令,要离开自然容易得多。 只是若要离开,玉秋离必定会追上来,到时又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萧泽重新闭上眼睛,想着刚才看到玉秋离疲倦的表情,一种奇怪的痛感传来,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玉秋离年少冲动,对他多半也是得不到才更想要,这样当断不断地纠缠在一起,等到热情消退,恐怕连兄弟都做不成。 他原是打算和玉秋离作一辈子兄弟的。 他看着玉秋离长大,就知道以师弟专注较真的性子,被他恋上的人一定会极为倒楣。但他没想到倒楣的会是自己,玉秋离的一番深情厚爱,他根本无以为报,留在他身边更是两个人都受伤害。 这么互相折磨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虽然对玉秋离不太公平,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萧泽想着,于是慢慢捂住胸口,呻吟了一声。 「师兄,你怎么了?」玉秋离果然大惊,靠近了他。 他呼了一声痛,目光更加迷离,玉秋离俯身探视他,像是想看出他有何不适。 几乎是同时,萧泽运气于臂,飞快地点了玉秋离的昏穴。 看到玉秋离的目光变得惊讶悲伤,最后不甘地昏迷过去,萧泽不由有些歉疚,却是连续不停地点了玉秋离其余各处穴道。 为了不让他控制自己,昏睡穴是必须要点的。这次偷袭成功自然要归功于玉秋离过于关心他,就连倒在床上的方向也都小心地没有压到他。 萧泽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抱着玉秋离的身躯,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抱着一个同性那么久,而这个男人还对他有非分之想。 将他放回到床上,萧泽起身下床。 龙主的寝宫中什么药物都会配备一些,就连忘情丹也不例外,若是遇到桀骜难驯,宁死也要离开的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强求,让他服了忘情丹让他们离开。 萧泽找到写着忘情丹印记的瓶子,倒出了一颗。 想必不会有人想到,有一天忘情丹会被一位龙主服下,可是又有谁会想到,他身为龙主候选人之一,也有吃下五色龙珠的一天? 万幸他是龙族血脉,将毒性抵消了大半,只剩下由玉秋离专属血引的那部分无法消除。 若非如此,白龙珠的毒性还不知会厉害成什么样子,或许只有三五不时地和他云雨,才能不致命。 若是再由玉秋离折腾下去,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忍得住不杀他。 萧泽捏开了玉秋离的嘴,将忘情丹喂了下去。 一粒忘情丹入口,便能将前事都忘却了,连带玉秋离认识的人也都忘记。他再睁开眼睛后,就不再记得自己。 从此以后,他们便将成为陌生人。 萧泽摸了摸玉秋离的面颊,心里竟是说不出的不舍。 想必是因为不舍于离开相处多年的人,住了多年的地方吧。 他安慰了自己一番,又看了玉秋离好一会儿,临走前还帮他盖了被子。 伤口被细致妥帖地处理过,似乎已结了痂,只要没有大动就不会裂开,等到了中原,或许连疤都脱落了。 想起来除了上药换衣,玉秋离连下厨之事都时常为之,相貌也无可挑剔,若是女子,该是此生无憾。 不过他毕竟不是女子,自己不可能忍受委身于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以后两人形同陌路,自然也不必再提。 为了隐藏行迹,他换了蟒部弟子的衣裳,还蒙了面。蟒部弟子时常出入龙宫岛,口令又正确无误,自然没人敢为难他,甚至看他举止不俗,衣饰华贵,还以为他是高阶弟子,恭恭敬敬地送他到渡口,连夜行船,扬帆出海。 上到船上时,萧泽才松了一口气,感到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他站在船头,想起他们初识的景象,自那时起,几乎玉秋离的一喜一怒都是因他而起。 从未想过会对一个人那么残忍,或许正因为深信他爱着自己,才会对他为所欲为。 即使救过玉秋离两次,他也仍然不得不承认,他亏欠玉秋离良多。 玉秋离失了记忆,便相当于另一个人了。那么那个用着所有心思爱着他的人,其实也已算是被他亲手所杀了罢? ◇ ◇ 他醒来时头部剧痛无比,他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坐在床沿了许久,只觉得脑海中乱蓬蓬的有无数影子,依稀亲切,但又渐渐变得稀薄。 惶恐地发现自己越想,就越是记不清了。依稀像是失去了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 有什么会比自己更重要?只要活着就成了。 他冷冷地想着,却觉得偌大的房间尽是白色,白得刺目。 「来人!」他叫了一声,立时便有侍从模样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进来行礼:「龙主有何吩咐?」 龙主?他是龙主么?却又不知是哪一江哪一海的龙? 他冷笑,凄厉尖锐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龙主,你怎么了?」侍卫又惊又怕,纷纷跪了下来。 他指着床上地上的血:「为何这附近带着血迹?」 嘴角自然而然地噙着一抹冷笑,却让侍从更为胆颤心惊,忽然感到白龙主比起以前更高不可攀,冷漠疏离。 「启禀龙主,萧泽萧公子和您为了玉蛟争斗,好像他受了伤,龙主将他带回来后,便让我等不得近前……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知。」 「你战战兢兢的,在想什么?」 「这个……」那侍从嗫嚅着不敢回答。 「说!」 「萧泽公子如今不见踪影,想必是龙主用岛规处置了他。」 「什么岛规?」他皱起了眉头。 那侍从冷汗涔涔而下,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答道:「萧泽公子虽是龙主的师兄,但如今龙主即位,他却胆敢和龙主相争,自然是犯了不敬之罪,当除以极刑,就是沉海也不以为过……」 眼睛觑到床上斑驳血迹,想来是白龙主已将他师兄分尸沉海,大概是担心在四位龙主面前没了说辞,所以才找了自己为他作证。 那侍从不由暗叹自己命苦,但能在寝宫伺候的人都有几分八面玲珑的才干,当即说道:「那萧泽厚颜无耻,又相貌丑陋,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多次轻薄玉蛟大人,玉蛟大人是龙主亲自提的位分,尊贵已极,等到下个月四位龙主点头过后,便能正式位列十二紫蛟,那萧泽算甚么东西,给玉蛟提鞋也不配……」 白龙主听着侍从滔滔不绝,心中却有些不耐,打断了他:「行了,这些事别说了。」 「是,是。」那侍从应了一声,又试探地道,「玉蛟大人问了,不知龙主甚么时候才拿名册去其余四岛,请四位龙主同意呢?」 「这件事先按下吧,我头疼。」白龙主懒懒地道,「你先下去。」 「龙主要用膳么?」 「都说了头疼,你没听到么?」 「是,是,属下让晚膳晚些传上来。」 「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是,是!」那侍从恭恭敬敬地退下,不知这位龙主此时仍然一头雾水。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不能去见熟人的,等到形势明朗一些再说罢。 他下意识地对那所谓的玉蛟没有好感,最好别见她。 至于「萧泽」这个名字,提起时便令他心口发痛,像是撕开了一个大洞一般,多半此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若真是被自己所杀,也只能算他倒楣,不提也罢了。 他在这坐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人来寻他,多半他是没有半个亲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松了一口气,与人虚应最是麻烦,最好不必和人相处。 如今的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在这个地方就像一个外人。或许他本来就是外人,只是机缘巧合,借尸还魂在这具躯体上。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又何必在意?只管小心谨慎一些足矣。 第三章 龙宫岛上的时日似乎无所谓痛苦哀伤,也并没有值得白龙主深刻记忆大事,时光转眼过去,又是一个七年。昔日颇显青涩的青年如今长成,俊美冷漠的面容竟有种慑人的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前事俱忘,他只能从典籍中查到他来自中原,然而父母过世,也不必时常回家,只需每年清明祭扫一番即可。 在龙宫岛上,他也不需用以前的名字,被人叫惯了白龙主,便以此自称。 这一日黄龙主到访,他虽不喜俗务,但五龙之中黄龙为首,他也只好在花厅应付。 「三弟,你什么时候为我铸一口好剑?」 黄龙主其实缠了他多日,被他拒绝后,仍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本事却不善加利用,岂不白费?」 「铸剑台就在后山,大哥想去自然可去。」 「我只有炼丹的本事,铸剑只是略通皮毛,三弟就这么绝情?」 「你是想拿我的剑献给哪个美人?」 「还是三弟明白我的心思,不过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真正钟爱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这话若是他们三人说的,我还信些。」 黄龙主不以为然道:「那三位不顾兄弟情义,竟在我之前立了龙后,我早说了要成亲的,他们竟也不等我一等,竟然放着那么多美人不顾,在我之前定了终身。身为龙主却如此自甘堕落,实在是令人齿冷。」 「四弟不是没立后么?」 「天天朝夕相处,恨不得黏成一个人似的,和立后也没分别了。」 白龙主没再多话,擦拭了自己的佩剑后,无聊地弹了弹剑身。 这口剑是七年前他在铸剑台拾得的,虽然形状略显奇诡,剑身狭长,但却锋利之极,他便拿来用了。 由于内心的抗拒,这么多年实是没有铸过剑。想必他失忆以前就是这么冷漠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四位龙主完全看不出他忘记前事。 「三弟,你手里这剑也不错,不如先给我了?」 白龙主哼了一声:「我要去中原祭祖,大哥莫要误了我的时辰。」 黄龙主喃喃道:「真是不近人情啊,当年倒不如萧泽当龙主来得好些。」 「什么?」 黄龙主笑吟吟地道:「都说当年你那师兄被你杀了沉海,不知是真是假?」 白龙主冷冷回道:「我不记得了。」 黄龙主早知这个三弟油盐不进,他甚至想依靠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找五弟赤龙主来治一治他,但且不说五行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上也是否遵循,单单是五弟有没有这个时间还是一回事。 赤龙主每天只在血蛟面前大献殷勤,完全不顾忌伤风败俗,连父亲以前的血蛟也拖上床,说他几句他就翻白眼说「伤淫窟的风,败邪岛的俗么?」堵得他哑口无言。 「我走了,后会有期。」白龙主早让人备好了清水食物,他只不过收拾些东西,便能启程。 即使年年回乡,他都想不起童年时曾经在那里住过,每次去都很是陌生,如今坚持每年出海一次,无非是出去散散心罢了。 白龙岛再大也不过方圆几十里,耐得住性子的话,每天都能绕上一圈,实在是无聊透顶,去往中原还可以散散心,估计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会遇到一些看到他的脸就会围上来的女人。 「三弟,我每次问你白龙珠你都不肯说,难道白龙珠给了那个清虚观主用了?」黄龙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玉蛟没入名册。七年前你嫌她年纪小,又说她没入升龙会,所以我帮你教导了好几年,如今办事利落,又温柔美貌,实是良伴……我不介意你有三位紫蛟的,要不要带她去中原?」 「不必了,我觉得翡蛟和雪蛟都还不错,至于玉蛟,大哥自己留着吧。」白龙主抛下一句,转身便走,黄龙主拦都拦不住,只能暂时放弃。 若不是黄龙主提起,他险些忘了那个清虚观主陆蕙。 去年他在路上和她巧遇,她便一颗芳心给了他,可惜他并不喜欢这么热情的女子,于是一口拒绝。谁知这女子竟然不顾身分地一路尾随而来,甚至假扮他座下弟子,混上了白龙岛。 白龙主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发现她后,并没有将她引入白龙宫,反而让人带她去了一趟刑堂,刑堂回来后,陆蕙表面上毫发无伤,但神情委顿了许多。 因为这是第一个他「带」上岛的女人,当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就连玄龙主也来插了一脚。 由于陆蕙整个人都变了,完全不像当初从容自信的模样,不管怎么解释,玄龙主都不信她是一个道观的观主,还咬定她是他的新欢。 他烦不胜烦,打发玄龙主离开后,便将陆蕙关了禁闭,现在似乎已快关了一年。既然现在想起她来,留着她在岛上也是个祸害,索性趁着这次回去,将她带回中原。 白龙主吩咐下人将陆蕙绑上船,塞到船舱最下面那层,等快达中原时,再喂她服食忘情丹,放她离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然猜到了自己对于以前的记忆全无,必定是服下忘情丹的缘故,只是忘情丹似乎没有解药,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也从来不在诸位龙主面前提起。 那个玉蛟他曾经见过一次,一看就知道心机很深,使尽浑身解数都想得到他的白龙珠,还说是他答应了给她的。 他对白龙珠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既然没失忆前答应了就给吧,可是在寝宫找了不下十次了,找不着白龙珠,又觉得玉蛟每天催,催得他很烦,索性连白龙珠也不找了,直接将她赶到黄龙主的岛上,图个耳根清净。 黄龙主当时在蓄养一批美人,自然多多益善,于是收下了玉蛟。 ◇ ◇ 一路无事,船行到了中原。 陆蕙服下忘情丹,醒来后看到四处十分陌生,竟哭哭啼啼地不肯离开,白龙主给她银子她也不收,只说愿意一辈子陪伴在他身边,伺候他。 他开始对陆蕙很是绝情,是疑心她是中原武林派来的探子,如今看她失去记忆后,却还和自己亲近,想到自己刚刚失去记忆时亦是这般无助,便让她为自己端茶倒水,做些仆婢做的小事,却是隐瞒着自己的身分,等她逐渐习惯后,再看她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出海。 毕竟服下第一粒忘情丹只是忘记前尘往事,但服第二粒时,人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的了。若非必要,他不想亲手毁了一个人的神智。 他的脸惹了太多麻烦,于是这次便在脸上随便覆了一张白玉雕成的面具,遮住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 ◇ 「师兄,你怎么什么都敢吃?不是说龙宫岛很是邪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么?」少年时的玉秋离站在树下,看着萧泽咬着口中的青色果实。 萧泽含着一块果肉在口中,十分奇怪,看这果实结得很高,还以为必定十分好吃,不然低树杈上的青果不会被摘个干净,谁知吃起来既干且涩,说不上难吃,可也不太好吃。 「有很多人吃呢,你看地上的果核好多牙印,定是没毒的。」萧泽随手指着地上,随即将手里另一个果实给了玉秋离,「师弟,你吃吃看?」 玉秋离不疑有他,眉头微蹙着,将青果一口一口地咬着吃掉。好在果实绵软,几口也就完了。 萧泽大为惊奇:「好吃吗?」 玉秋离摇了摇头。 这个傻师弟,让他吃他就吃了。萧泽原先是看那果实在青龙岛上种了许多,没想到这果实鸡肋得很。正想带他离开时,却见玉秋离的粉色的唇瓣随之变得鲜红,竟像是抹了胭脂。 「师弟……」 「嗯?」被他叫住,玉秋离转过身来。 面前的红唇娇艳欲滴,让他心跳加快,忍不住慢慢栘近,竟想凑上去一吻。 不!不行的!他是他师弟啊!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唇却一寸寸靠近。 他大吃一惊,旋即从梦中惊醒,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仍是黑夜。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时常梦到当年情景,更多的时候是玉秋离绝望的那一次拥抱。 少年时的情景也会想起一些,便如今天一般。 那次是偷上了青龙岛,吃了胭脂果,当时师弟一整颗都吃下去,唇的确是红了,但当时的自己却没有想亲吻的想法。 他坐了起来,不由有些恍惚。 开始发现自己想到玉秋离的时候竟然比想到惜真的时候还多,他不免有种「唯梦闲人不梦君」的惆怅,但久而久之,惜真留给他的隐痛渐渐消失,一直念念不忘的,反倒是玉秋离待他的痴情。 这个傻师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萧泽叹了口气,往墙上挂着的七柄长剑望去,七柄几乎一样的长剑,剑铭处亦是空白。 光阴似箭,一转眼,竟然已经铸成第七柄剑了。 七年前,他离开白龙岛后,在江湖上漂泊了好一阵子,萧氏祖宅也回去了一趟,因为不想被龙宫岛的探子得知,他便没有惊动别人,做个江湖独行客,后来发现自己对铸剑很有些兴趣,便在玉家庄附近做个铁匠,每年到玉秋离生辰的这段时间,便给他打造一柄长剑。 铸剑的技艺是他自己摸索得出,自然是不如玉秋离那柄,但锋刃处泛着一层幽蓝光芒,亦是削铁如泥的好剑,胜过了寻常宝剑的很多倍。 若是哪一年遇着他时,便将这些剑都送给了他,他看到这些剑,想必也会喜欢。 自己当不上白龙主,铸剑技艺也不差什么,若是再练个几十年,想必会胜过玉秋离。 到那时,他们都老了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酸,翻身睡下,却是再也无法睡得着,心里说不出地惆怅。 ◇ ◇ 正是清明时节,细雨纷飞。 白龙主带着一群白衣弟子祭过了祖,沿途返回。他每年都悄悄来,祭祖完便离去,每次也只烧些香,倒两杯水酒,连玉家都没有知会一声。 每年往返,他都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看着几位龙主彼此都有了伴侣,竟觉自己终日和不同的女子欢爱,却无一个知心,其实才最是寂寞的。 路途泥泞,于是一行人便从小镇穿过。看到集市上吵吵嚷嚷,白龙主不由皱了皱眉,让一个叫云湖的弟子前去打探。 过不多时,云湖便回来禀报,却原来是一个富家大少纵马踏伤了一个卖菜大婶的孩子,还骂人挡住去路。 「是么?现在怎样了?」他百无聊赖,却见人群渐渐散开,一个身着赭色衣袍的男子牵着马,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身衣裳上带着颇多酒迹,仅用一条腰带系着腰,却是显得宽肩窄腰,身段硕长。 不知怎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凝。 「有人仗义出手,将那富家大少打了一顿,身上的钱给了伤者,让人去看大夫,自己却把马牵走了。他好像是当地人,就住在城西,是个铁匠。喏,就是那人。」云湖伸手一指,正是那人的背影。 他看着那背影,不由目光微微一凝。 此人虽嫌脏污了些,但身段不错,若是相貌也不错的话,便能称得上上品了。 只可惜路途偶遇,要搭讪的话,怕是会惹人疑心。 若是能看一看他的脸就好了。 正迟疑时,那男子回过头,竟向他的方向看来。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五官周正,也说得上英俊,但比起他轩昂气度,他的容貌便要差上三分了。 暗道一声可惜,那人已牵了马向他行来。 白龙主站着不动,却见这男子在他面前站定,目光紧紧盯着他的面具,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云湖看到自家龙主不作声,便开口道:「兀那汉子,何故挡我公子去路?」 萧泽回过神来,拍了拍身边骏马的背脊,这马竟然浑身雪白,一根杂色也无。 「衣如白雪,马如白龙,此马和你家公子如此相配,便送给你家公子了。」 萧泽将缰绳交到旁边一个弟子手中,转身便要离开,白龙主却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说些话,于是叫道:「且慢。」 「兄台还有何事?」 「如此厚礼,在下受之有愧,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 没想到,时隔七年,再次相聚。 萧泽原本是认不出戴着面具的玉秋离,但刚才刹那的心神不宁让他蓦然回头,只看他一眼便知道是他,自然也就注意到他身边的一位女子。 这个女子双十年华,容貌颇为美艳,紧紧和他靠在一起,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畏惧,又像是好奇。 玉秋离似乎感到她的不安,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腰,状似安抚。 除了自己之外,萧泽从来没见过玉秋离对另一个人这么亲近,想必这女子是他新的伴侣吧,否则不会随身带着她到中原来。 萧泽皱了皱眉,心下有些冷然。 玉秋离淡淡地道:「今日得与兄台相逢,实是三生有幸。不如到酒肆喝一杯?」 「不必。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萧泽想到当年的那个师弟,再看到今日的白龙主,只觉得说不出的陌生,他不愿多说,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对方目光中露出尖锐的光芒。 白龙主对侍从低语道:「这人似乎识得我们,你们见过么?」 云湖等人是后来才到白龙岛上的,年纪都颇轻,均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们去试探一下,看看是不是以前龙宫岛的逃奴。」他看到萧泽神色慌张,又匆忙离开,自然是有了猜想。 原本是没起别的心思的,如果对方当真是逃奴的话,那就不能怪他了。 ◇ ◇ 萧泽神思不属地往城东的住处走去。那里一直以来只住着他一个人。 曾经想过会娶一个妻子,但经过惜真的事后,对女子他也意兴萧索,手里又没闲钱,他自然连青楼都没逛过一次。 如今玉秋离出现,惊起了几年前的回忆,却让他有些心绪难平。 看到玉秋离身边跟着个女子,分明是自己造成的结局,他却心中空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经历了当年事,玉秋离与惜真八成是不可能了,但被玉秋离用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滋味还是极不好受。 其实忘情丹并不能让人全然消除记忆,若是意志力极强的人,对生平执念极重的事物,便绝不会忘记。不过所能想起的也只是一鳞半爪罢了。 果然玉秋离其实不太在乎他的吧?曾经说过的深情厚爱,却是说忘就忘了。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想去偷偷看上玉秋离一眼,看他现在是否安好,是否重新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他心头跳动,这种冲动不同于白龙珠的不受控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 他心下暗忖,只是悄悄去看他一眼,又不与他相见,想必是没什么妨碍。即使玉秋离能操纵他,那也是在想起他的前提想下,即使偶然间想到了,也未必会想要他做什么事。 想到此处,他转身折回市集。 像白龙主那么显眼的一队人马自然是令人印象深刻,他随口一问就问到了玉秋离住在附近一家客栈。甚至因为玉秋离所带的弟子相貌过于出众,还有人特地打探到了他们住在了客栈的哪一个方位。 若是玉秋离不戴面具的话,掷果盈车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想当初和他一同出门,在客栈打尖住店,老板娘都给他们减免饭钱。 萧泽不觉微笑,以前自己年纪太轻,还要玉秋离故意去和人家搭讪,除了省钱之外,还能看他羞恼的表情。 「兄弟,你的钱袋子掉了。」 猛然间,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不由一惊,直觉地回过头,立时被一个白色帕子蒙住了脸。 一股熏香的气味袭来,他知道自己中了迷香,刚要闭住呼吸,身体已是虚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还在龙宫岛时,他曾听说过不少蟒部弟子在中原擒人时的手段,当时以为拙劣得不堪一提,却没想自己好几年没用武功,意兴疏懒地觉得武功练太高也没用,又蜷居在这小地方,身体的敏锐下降得极快,竟会中了招。 不过更多的原因还是他想起过去的事,竟然出了神。 ◇ ◇ 醒过来时,头发和脸都湿淋淋的,像是被人泼了冷水。 由于迷香的后遗症,他很是头疼,想伸手按上一按,却发现手足已被人用镣铐铐住,动弹不得。 蟒部弟子对付寻常人,铁环的铁链甚长,以免挣扎之间弄伤了肌肤,但若是对付习武的人,却是狠辣得多,想来自己会武的事还是被他们看了出来,所以还被喂了化功散,身上虚软无力,竟是连常人也不如。 自己这容貌虽然不算太差,但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就这样都被龙宫岛的弟子看中,不知该不该说他们无能,找不到美人,竟拿自己充数。 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是一盆冷水浇了一头一脸。 一个男子厉声喝问:「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 萧泽四顾打量,却见这是一个房间,四处挂着刑具铁链,像是白龙岛在附近的分坛。想必是自己被人擒住后一直用迷香所迷,运送到此处。 拷问他是正是其中一个弟子,而玉秋离并未在房内。 这种苦头受了也是白受。 萧泽便道:「你们也是蟒部的弟子么?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云湖并不属蟒部,但听他说这个「也」字,便有些踌躇,怀疑他是蟒部弟子。中原人知道龙宫岛的不少,却很少人知道岛上还有二十四部。纵是每年到岛上参加海市的人,也未必知道哪个部负责哪些事。 拷问他的人迟疑着要解开他的镣铐,云湖却及时阻止了他,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一部的弟子?」 「我是黄龙岛蟒部弟子,平常各岛来往得少,不认识也不奇怪。」 「口令呢?」 萧泽一愣,答道:「千秋鼎盛,万载长存。」 云湖冷笑一声:「果然是奸细!你不知道口令在去年就改了么?」 萧泽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口令改了,还不如不提了,做货物还比做奸细强些。至少货物还不用死,奸细却要受尽零碎折磨。 「你叫人传信给黄龙主,黄龙主是识得我的。」 「你是什么东西,黄龙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其实自暴身分的话,自然就不必吃些苦头,他此时并不想和玉秋离相认,但在岛上多年,要装成岛上弟子也不难。于是便道:「纵是我是奸细,也要查明身分罢?你让玉秋离来,我有话对他说。」 「什么玉秋离不玉秋离的,你倒是大爷得很,一下子想见这个,一下又想见那个,入了龙宫岛,岂容得你这么随意?」云湖用手里的鞭子敲了敲手心,狞笑了一声。 「你竟然不知道你们龙主的名讳?」 白龙岛的弟子整体而言,在五岛中算得上恬淡谦和的了,没想到这几年竟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照他以前的性子,就是双手被缚也一拳打过去了,如今他养气功夫深了不少,于是只讶异地反问一句,准备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第四章 「你先下去吧。」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却是白龙主站在门外,似乎看了好一会儿。 云湖只得放下鞭子,带着随行弟子退下。 「你那个女弟子呢,怎么不带来。」 看到年轻的白龙主面具下的眸光冰冷,萧泽勉强笑了一下。这个人虽然和他相识,当年叫他师兄时仍然言犹在耳,可是现在却已恍如路人了。提到他身边的女子时,忽然令他心里不太舒服。 「这等血腥之地,还是莫要吓坏了她。」 玉秋离也未解开他的镣铐,徐徐捡了张椅子坐下,「你是黄龙岛蟒部弟子?叫什么名字?」 萧泽笑道:「属下还送了龙主一匹马,龙主就这么对属下么?」脑子飞快转着,却是要叫一个什么名字为好。 白龙主冷笑:「你怪我对你狠了?你自称我龙宫岛弟子,可是身上为何没有水族印记?」 「龙宫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水族印记的,若是对龙宫岛十分忠诚的弟子,便不须烙下印记。黄龙主对属下十分信任,让属下在中原寻访美人,若是留下印记,容易被朝廷的人认出,便不大安全了。正因如此,所以那天遇到龙主时没有自承身分。」 「黄龙主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白龙主淡淡地问。 「白龙主为何有此一问?」 「初次相见时,我脸上戴着面具,你却为何一眼就认得是我?」 「白龙主和诸位兄弟都身穿白裳,纤尘不染,自然是鹤立鸡群,一看就知道的。说来也巧,属下得了那匹神骏,便想着若是将它奉送给白龙主,便是天下的幸事,谁知苍天有眼,竟然教我当真遇到了白龙主。」 白龙主哼了一声:「你决定好了要叫什么名字了么?」 萧泽一惊,脸上登时变色。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既然知晓龙宫岛那么多事,便不能随意让你离开。你还是随我回龙宫岛,与黄龙主对质罢。」 萧泽闻言放心了几分,黄龙主和他关系和睦,想必不会为难他,便道:「黄龙主每年都会出岛去望京,此地离望京近,我到那里去等他好了。」 白龙主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搞不清楚自己身分!」 我不是搞不清自己身分,是你搞不清我的身分才对。 萧泽一肚子的苦水,但看对方脾气比起以前越发差了。或许玉秋离本来就是如此,只不过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他而已。 越是有对比,才越感到天差地别。 大概是对玉秋离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歉疚,他的态度比起当年不知好了多少,看着玉秋离不悦,笑道:「龙主说的是。要不你看龙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也不费心再想名字了。」 白龙主只觉得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无比讨厌,冷冷地道:「你如今既然在我座下听用,便叫白十九,新任的雪蛟座下正好少些打杂的人。」 「血姣不是赤龙主岛上的人么?」 白龙主也不知自己竟哪来的闲情雅致和他闲聊,便道:「是冰雪的雪,自然是白龙岛上的。十二紫蛟除了玄蛟外,早就在数年前补齐了,仍是血蛟位列第一。」 「血蛟当年是长得极美,但后来不是人老珠黄了,怎能还列第一?还有墨蛟不是老得该离岛了么,怎么还在位列当中?」 「墨蛟换人了,新来的叫墨寒。」 「是不是那个胖胖的少年?」 「不错。」 「连胖鹌鹑都能当墨蛟了……这十二紫蛟未免过于凑数了吧。」萧泽喃喃地道。 白龙主不由冷笑:「你既然管得这么宽,怎地消息还这么不通?」 萧泽知道自己是问得太多,惹了他的疑心,便道:「在外面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他将手腕晃了晃,「龙主既然要属下伺候,不如这镣铐就解了吧,反正我吃了化功散,跑不掉的。」 玉秋离沉默一阵,便让人进来给他开了锁。 他揉搓着被磨破了皮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看到玉秋离面具下露出的嘴唇紧紧抿着,不由心念一动,回想起当年与他唇舌交缠时的感受。 隔了那么久,却还仿佛昨日,想来自己的确是眷恋情欲之欢,这大概就是龙族血脉天性淫秽的缘故。 「你看什么?」玉秋离发现他盯着自己仅露出下巴的面孔不放,不由眉心微蹙。 「白龙主容貌俊美无俦,就这么遮住了,却是可惜。」萧泽笑了笑,避开了眼。 本来以为自己不年轻了,可是在他面前变化极大的情绪,倒像是被他激起了当年情怀。 「你只管做事便可,没事的话不要多嘴。」玉秋离冷冷地道,「我还会在这里住几天,你便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罢了,回岛之时,自然会带上你。」 萧泽一听还有几天,放下了心。只要不上船,他要离开就还有机会,化功散的解药一时找不着,那便只好再想办法。谁知玉秋离竟以差遣他为乐,命他立在门外伺候,有时要茶水,有时要磨墨,有时还要他给陆蕙打扇子。 在陆蕙面前,玉秋离却是没戴面具。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容颜未改。想到当年这人曾经用绝望的表情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心里又微微一疼。 玉秋离没有多大改变,自己却是显得年纪大了。想必白龙岛龙气鼎盛,和他相得益彰。再隔个十年,或许玉秋离仍然没变,自己就老了。 那陆蕙娇滴滴的模样,分明有武功在身,却显得比惜真还怯弱三分,萧泽不由叹息。 他们白龙血脉的人,仿佛天生就喜欢这种既高贵又柔弱的女子,一看就心生怜意,还以为玉秋离会幸免于难,谁知他失了记忆后,和自己也差不离。 萧泽把一柄折扇呼啦啦地摇得风声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字帖都被吹散了些许,陆蕙不由得「啊」了一声。 白龙主皱眉道:「你干什么,还不停下?」 萧泽微微一笑,收了折扇:「我这不是怕阳春三月的,陆姑娘热得慌么?」 「玉公子,十九想必是累了,不如让他歇息去吧?」 「他就是力气太大了,多做些事才能舒坦。」白龙主随口吩咐道,「你去打盆水来。」 「陆姑娘不是早上才洗过脸么?」 「洗手。」 「我看她手也不脏啊,洗甚么手?」萧泽笑吟吟地,却是不动。 他心知白龙主若是真正有意,哪还有自己在这磨嘴皮子的分,多半只是想给自己出些难题。 和玉秋离多日相处,他也没感到白龙珠生效,只除了玉秋离要自己做小厮那时,他虽然不甘愿,却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 玉秋离为难他的心思更多些,要说有好感,其实大谬不然。 「玉公子,你别为难他啦……」陆蕙哀恳地对玉秋离道,目光移到玉秋离腰间,忽然眼睛一亮,「咦,玉公子的剑好生奇怪,借给我看看好么?」 玉秋离解下佩剑,交到陆蕙手中。 萧泽原本不在意,此时陆蕙看着剑鞘,一双妙目中露出惊讶之色:「这剑怎地没名字?」 她拔出长剑,却见剑光如水,果然是多年前溅过萧泽鲜血的那柄。 萧泽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看向玉秋离,想不到他还在用这口剑……却是不知他当年没了记忆,看到这柄蘸血的剑时是什么心情? 如今仍然将剑带在身边,是因为还有残存的执念么? 他情不自禁地,心脏怦然直跳。 他竟然还将剑佩在身上,难道是对前事有印象么? 萧泽看着玉秋离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些许悔意。 如今的玉秋离看着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自己对他加倍的好,或许还能弥补过来吧。 陆蕙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说道:「这剑的剑身好细,看起来和我倒是很配呢。」 萧泽冷笑道:「胡说八道!此剑剑身细长,是配凌厉肃杀的剑术的,哪里是女子能用的剑?」 玉秋离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对陆蕙道:「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玉秋离,你怎能把这口剑……」萧泽气不打一处来,玉秋离怎地会为一个女人这么殷勤,但话一出口,便知自己逾矩,硬生生地止住。 玉秋离要送东西给谁,委实不该由自己做决定,或许是习惯他一心想着自己,便不能忍耐他向别人示好。 做兄弟也没有管得这么宽的,他爱给谁就给谁,他爱让谁当龙后也和他没关系,只是……只是难免胸口堵得生闷。 「真的吗?」陆蕙欢天喜地地合了剑鞘,双手紧握在手中,又忍不住抽出来细看。 「嗯,你把剑拿回去吧,我和十九有话要说。」白龙主细细抿了口茶,淡淡地看了萧泽一眼。萧泽登时觉得那一眼颇有深意,不由冷汗从背脊上渗出。 陆蕙告退后,玉秋离便让其余随侍弟子尽皆退下,厉声对萧泽道:「你给我跪下!」 话音刚落,萧泽双膝点地,已跪在他面前。 地板撞得他的膝盖隐隐生疼,倒让他清醒了许多。白龙珠的毒性果然没有半分减弱。 玉秋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不由扬了扬眉。 此人虽然自称蟒部弟子,言谈举止却浑然没有一丝屈居人下的意思,顾盼之间更是睥睨不驯,所以他才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 结果越是试探就越是令他无语,纵使让他给陆蕙掌扇,他也一副「她是不是嫌命长」的模样,若真是黄龙主的门下弟子,黄龙主再是敦厚大度,也要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么?」他随口问道,心中仍然止不住地诧异。以此人性格,断然不会说跪就跪,除非他是个善于迎合的人,在自己心情好时便能说笑调侃,心情不好时就能立时下跪。 难道自己当真看错了人,这人极擅察言观色? 他却不知萧泽此时心下还在着恼,怎地口无遮拦,竟惹得他无意中动用了白龙珠,勉强道:「龙主都不知道我错在哪,还要我下跪作甚么?」 「我要你跪你就跪了?你可不像这么听话的人。」 「龙主一声令下,属下岂敢不从?」 「那我要你侍寝呢?」 萧泽吃了一惊,垂下眼睛:「能承恩雨露,不胜荣宠,自是万千之喜,又岂会拒绝?只怕属下身躯鄙陋,入不了龙主的法眼。」 「既然入我门下,我又怎会嫌弃?」玉秋离冷冷地道,「你脱了衣裳,上床等我吧。」 萧泽一句反驳地话也不说,恭恭敬敬地脱了衣裳,露出赤裸的上身。 玉秋离看他言听计从,不由有些失望,他再是色中狂魔,也不至于什么人都看得上,正要让他穿上衣裳时,却见他下腹上一条极浅的伤痕,心中不知怎地,忽然心痛难抑,难以宣泄。 萧泽被他注目而视,心下亦是颇有所感,忍不住向他望去。 四目相对之下,竟然都是微微一震。 玉秋离自然没有漏掉他的反应,不由暗自想,此人如此知情识趣,难不成是和陆蕙一样,爱慕于我?只可惜他相貌略逊,自己更是先识得陆蕙在前。 身为白龙主,除了龙后以外并不需为谁负责,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种正直的想法。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龙宫岛弟子,那么在黄龙主面前说一声,即可将他要过来,若他是朝廷的奸细,就更好办了,绑他到龙宫岛去,纵是朝廷手眼通天,也不能冲破迷阵,将人救走。 玉秋离盯着他赤裸的胸膛看了半晌,终于做了决定,若是这人愿意给他上一次,那便正式收了他。 虽然存着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想法,但玉秋离看着他结实精悍的身体,忍不住食指大动,极其想触碰一下是什么感觉。 「只脱了衣裳就够了?」 听着他幽深难辨的话语,萧泽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看到玉秋离面色冷淡,但目光却一直盯着他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应该对自己这副又硬了不少的身体没多少兴趣,说不定自己主动一些他就洁癖发作,厌恶地拂袖而去。 想到这种可能,忍不住又多看了玉秋离几眼,只见他俊美无情,更胜以往,双眼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豁出去把玉秋离的腰一搂,在他耳边调笑般地吹了口气。 「龙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伺候龙主的。」 说着就要将玉秋离打横抱起,腰已被玉秋离一手按住:「你要怎么伺候我?」 身体被他轻轻一带,不由自主地转了半个圆,背朝着玉秋离,他微微一怔,还在怀疑是不是脚底打滑,登时被玉秋离扯下了裤子。 倒像是他自动把臀部送到玉秋离手上去,被对方剥了裤子一样。 看来白龙珠还是没有失控。 他一惊之后,渐渐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只是背向着玉秋离,玉秋离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玉秋离在他挺翘的臀部上轻轻一拍,发出肉体的啪啪声,更令他感到羞耻。 玉秋离拍完后却是没接下来的动作了,兴味索然地道:「你放心,我对你这种送上门的不感兴趣。白龙岛上那么多人,想爬上我这张床的多得是。」 萧泽一时气结,系上裤子,披了衣裳:「你既然不想要,就别消遣我!」 玉秋离看他气恼的表情,忽然心里微微一动。 其实他并没有非做不可的想法,但听到他泄露真实情绪时,会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或许不能怪他,只能怪萧泽这人十分奇怪,行为举止无从解释,有时过于奉承自己,几乎是恨不得把自己立刻剥光了躺倒在自己床上,有时又这么倔强骄傲的模样,当真是矛盾万分,令他有了探究之心。 顿了一顿,问道:「你小腹上的疤痕,是怎么落下的?」 萧泽闻言也是一停:「很久之前受了点伤。」 「岛上伤药极多,怎地还留了疤痕?」 「当年在岛外,没有好药,就随便抹了些。」 「我这有瓶药,能去除多年旧伤痕。」玉秋离想了一想,说道,「你别忙着穿衣服,我给你抹。」 「龙主把药赏我回去慢慢抹吧,就不耽误龙主的时间了。」萧泽想到刚才情景,不由有些后怕。 早就打算脚底抹油溜了,竟然还受他引诱,幸好玉秋离忽然没了兴致,不然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弄得难以收场。 若是再和他相处太久,难保不会引火焚身,毕竟有白龙珠在自己体内,可以任由玉秋离搓圆捏扁,为所欲为。 想到这一点,萧泽更感到自己在玉秋离面前呼吸不畅,连带地说话也讨好了三分。 「龙主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这小小一瓶药,想必龙王也不会舍不得赐给属下吧?」 「你这么说,不给反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龙宫岛上伤药虽多,但像这种能去掉多年伤痕的,却是药中珍品,用完了怕是要找黄龙主去要。他只略一犹豫,便将一个玉盒取了出来,放入萧泽手中。 萧泽自然明白这药十分珍贵,却没想到他说给就给,回想起以前被他珍视的日子,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重新谢过了一次。 「不必客气,反正都是要给你用了。」玉秋离浑不在意。 原来他只是对这珍物并不看重而已,却并不是对自己另眼相看。萧泽心中有些失望,又不由得自嘲,如今的玉秋离几乎是另一个人,自己却还想要他像以前那么对自己,未免可笑。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想要他的厚待,却又不能回报他的深情,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总不能让玉秋离耗费一辈子的光阴,做这种莫须有的等待。 他将他看成是手足兄弟,自然应该希望他这一世能平安快活,如今斩断前缘,自然是最完美不过,自己却还想些甚么乱七八糟的? 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纵是有白龙珠在身,也不能让玉秋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最后又走了老路。 ◇ ◇ 一行人只在分坛住了三五天,便启程去往慕家。 慕家就在玉家庄附近,前任家主是玉秋离父亲的生前好友,自从玉秋离上岛后,断了多年联系。 后来玉秋离父母过世时,玉秋离还在龙宫岛,来不及奔丧,自然也就见不到慕家来拜祭的人。 反倒是后来他什么都忘了,回乡祭祖,遇到慕家现任的家主慕天涯。 以玉秋离的性格,不会忽然和一个陌生人深交,偏偏慕天涯记得这个童年玩伴,一来二去地便熟识了。 如今慕天涯是慕家家主,想方设法地想重振家业,看玉秋离养尊处优,知道他有闲钱,竟也不问他钱的来路,和他商量合伙做些生意。 白龙岛因为历代龙主意兴疏懒的缘故,平日调教货物并不积极,岛上弟子也比别的岛穷些,玉秋离看慕天涯经营有术,便同意了,每年到江南看一看生意便可。 第五章 这一次见到慕天涯,慕天涯却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玉秋离自然也不想多管,可是慕天涯三番两次地答非所问,玉秋离便起身告辞:「慕兄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慕天涯不由苦笑:「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我那兄长如今仍然没有踪迹,所以心下不安。」 玉秋离知道慕天涯有一个庶出的长兄,名叫慕天恩,亦是天纵奇才,只可惜后来盲了双目。去年来时,慕天涯说起兄长还甚是冷淡,却没想今日却如此紧张。 慕天涯像是下定了决心,让人摆了一桌酒席,请玉秋离详谈。 玉秋离虽然不耐烦琐事,但他最近的确没什么事做,便坐下来听慕天涯说话。 酒过三巡,慕天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有一桩难事,却是不得不告诉玉兄。我和我那兄长其实小时候关系颇为亲密,后来我母亲一直说姨娘不好,我便……与他有了隔阂,后来母亲下毒毁了他双目,我却是不知,还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还趁着他目盲时,欺凌过他,他便离家出走了。后来我知道是母亲下毒害他时,想要去寻他回来,已是遍寻不到。前些时日伺候姨娘的丫鬟去世之前忽然悔过,告诉我说,其实我才是姨娘所生,只是姨娘怕我继承不了祖业,便将两个孩子换了身分。却没想到……」 没想到女人的嫉妒之心竟然如此可怖,纵是小妾生死,也要报复在小妾所生的儿子身上,结果那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玉秋离不由恻然,低声问道:「令堂如今怎样?」 「她还不知这个消息,若是知道,怕是支撑不住。」 玉秋离随口应了一声,脑海中却还在盘旋「离家出走」那句话。 似乎也有一个人对自己做出了这样令他伤心欲绝的事,可是究竟是谁,却是想不起来。 慕天涯叹了一口气:「我以前恨兄长得父亲欢心,恼他明明比我晚几个时辰出生,却因父亲宠爱,将他记为长子,如今想来,他不得母亲欢心,盲了双目浪迹天涯,却是比我凄惨更多。」 「慕兄的意思,是想要我替你寻人么?」蟒部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要找个人自然容易得很。两人相识多年,慕天涯虽然猜不出他的身分,但也隐隐知道他的手段。 「不错,我是想寻他回来,治好他的眼睛,将慕家的家业还给他。」 「慕兄,你……」 慕天涯微微笑了一下:「玉兄放心,我兄长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到时你我之间的合作不会变的。」 两江四商,徐慕裴黄。自从徐家因家主病逝,四分五裂后,慕家的家势如日中天,俨然有后来居上之势,却发生兄弟阋墙的丑事,如今反倒是裴家隐隐有居首的意思了。 玉秋离自然是不愿慕天涯将产业再度交还给慕天恩的,此后合作起来百般不便,但慕天涯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也只好暗自叹息。 能将不属于自己的偌大家产拱手相让,这兄弟之情委实深厚得令人感动,但他却并不羡慕,自己其实也…… 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却是一时想不出来。 「我让人去寻一寻罢,若是实在寻不着的话……」 「实在寻不着也没关系,有劳玉兄了。」 玉秋离点了点头,他所要的只不过是这一句话而已。到时若是寻到慕天恩,却觉他十分讨厌,难以合作,到时就设法永远也「寻不着」罢。他并不想慕天涯困于兄弟感情,做出这种有损祖业的事。 慕天涯像是看出他的心思,道:「玉兄,自兄长离去后,我才知道他在我心里很是重要,想到他如今四处漂泊,我便寝食难安。他实在是……是我一生倾慕的人。」 玉秋离看慕天涯难以启齿的表情,不由一惊:「他不是你兄长么?」 「我知道他是我兄长,可是我忘不了他,我当年对他做过不少错事,其实也是因为记挂他的缘故,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令我如此牵挂。」 「你不必多说,我尽心为你去寻便是。」玉秋离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只觉得慕天涯每一句话都像敲击在他心口,令他坐卧不安,心绪不宁。 玉秋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自饮了几杯。他很少喝酒,此时却是心乱如麻,无法消除。 慕天涯让人送来两大坛美酒,于是慕天涯不断对他倾诉和兄长的畸恋,他便不停地倒酒猛喝。 两个在情路上都无比失败的男人一晚上喝了不少酒。 这酒十分猛烈,玉秋离喝得身上尽是酒气,几乎两坛都进了他的肚子,却还让慕天涯再拿了一坛给他回去喝。 慕天涯心知他有七、八分醉了,只得让人去取,想派人送他回房时,却见他提着坛子,脚步极稳地去了,行走间衣袂翩跹,更有云中谪仙的味道。 ◇ ◇ 玉秋离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被人扶到床上歇下,女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的爱抚和亲昵的责怪:「怎地喝了那么多酒?」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那女子惊惶失措地大叫一声,让他清醒了几分,依稀看出是陆蕙,他不由有些失望:「怎么是你……」 「公子酒醉未醒,奴婢去给公子煮碗醒酒汤,消消酒气吧。」 陆蕙的声音很是柔和,他将她推开:「走!走!不要你假好心!」 「公子……」 「还不快滚!」 隐约听到女子低泣着离开,他翻过身闭上眼睛,却知自己刚才那句并不是针对陆蕙,只是酒醉后理智虽在,却是控制不了自己。 酗酒这种事,果然是不能做。 一股烦闷之气涌上,他登时吐了一地,臭气冲天。 「连陆姑娘都被你气哭了,你是一点本性都不改啊。」恍惚中似乎有个男子似笑非笑的声音渐渐走近,他更觉厌恶,冷冷地扫一眼。 这人却不被他的怒气吓退,反而笑道:「二十年陈的状元红,果然是好酒。若是我不来,怕是喝不到了。」 萧泽说完拍开了桌上酒坛的封泥,揭开盖子,提起坛子便饮了一口。 玉秋离很是不悦:「你不是……不是来照顾我的么?怎么只顾着……顾着喝……」 「你都把陆姑娘气走了,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萧泽极是无辜。 他在慕家闲逛,晚上在花园闲逛时看到陆蕙哭着从他房中出来,他便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看到玉秋离吐得满地都是。 不过外表俊美的男子即使做出不雅的举动,也不令人反感。 玉秋离眼眶微红,似乎带着水光,萧泽只不过喝了一口酒,便忍不住有微醺之意,便知这酒性极烈。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他不由心念一动,低下头在他眼角上吻了一下,看着他因酒水而润泽殷红的嘴唇,不禁缓缓凑了上去。 快要亲到时,却是停了一停,隐约想到梦中之景。 都让他服了忘情丹了,却还来吻他招惹他,未免过于恶劣了。 少年时愿得一人相守,原本以为惜真就是那个人,可惜到最后令他失望。此次与玉秋离隔了许久重逢,当年禁忌不伦的感觉却消散了不少,在对方面前越来越难以自持,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开荤,还是见到唯一有床笫之欢的人便丧失了自制力。 难不成是因为玉秋离酒醉中无意催动白龙珠,想要自己亲他一下? 萧泽怀疑地看向玉秋离,却见玉秋离眼睛一眨不眨,仍然看着他,半是迷离半是恍惚,实在已经醉得深了。 他叹了口气收起心思,取了帕子给他擦了嘴唇,又倒了杯冷茶给他喝,看着他俊美无辜的表情,仿佛当年全然信赖自己的少年。 萧泽压下心头没由来的悸动,低声道:「你歇一歇,我去把秽物扫干净。」 他才一动,玉秋离就扯住了他的袖子:「师兄,不要走。」 他认出他了? 他竟然认出他了? 萧泽满心都是不可置信,却又带着止不住的喜悦,正在这时,却听玉秋离又道,「爹,陪陪我……」 他闻言一怔,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是多年没有体会。 只能随口安慰玉秋离,让他躺了下来。 进屋前他是有些想占便宜的绮念,甚至想着把当年吃过的亏都占回来,但被这一惊一吓,只想着玉秋离好好休息便可。于是为他盖了被子,正要离开时,又被玉秋离拉住。 「又怎么了?」 「爹……」 萧泽摸了摸他的头,感觉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也很是不错,何况这儿子如此俊美,不知多少女子倾慕于他,做他的爹不知是多有面子的事。 「爹,我是不是该娶妻了?」 萧泽没料到他忽然会提起这事,神情不由有些古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当龙主不是很快活么?难道你又遇到了意中人?」 提到「意中人」这三个字时,萧泽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明知道和玉秋离不可能了,但若是知道他和别人又有了一段感情,却让他觉得,玉秋离当年对他的深情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话,他们又何至于逼到决裂的地步。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由有些奇怪,自己并非贪心之人,怎地还想着霸占着师弟不放? 师弟若是另有艳遇,他更应该恭贺才是。 「我已近而立,难道还不该成亲么?」玉秋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似乎是酒意上涌,他捂住了嘴唇,萧泽连忙扶住了他,他却没吐出什么来,反倒是面颊一片殷红,呓语一般道,「四位龙王都有了伴侣,我独自一人,又怎会毫无所觉?以前虽然也不怎么亲近,可是大家都没有伴侣,纵是分居各岛上,也感到彼此相连。可是如今他们各有牵挂,我却是孑然一身……」 萧泽并不知道离开的这些年,几位岛主竟会和人订下白首之约,不由十分惊讶。毕竟几百年来,历代龙主都很少定下道侣,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也只是少数,却不想这七年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竟然将师弟一个人剩下来。 萧泽搂住了玉秋离的肩膀,温言安慰道:「他们不讲义气,你又何必和他们计较?你也……也寻个比他们还好看的绝世美人,压他们一头,气气他们就是了。」 「寻个美人……寻个美人……」玉秋离呢喃地重复,「天下美人,不是早已尽归龙宫岛了么?」 「蟒部的势力虽大,但也会有漏网之鱼吧?」萧泽随口道。 玉秋离竟然要成亲么? 若是真有一天……大概他连玉秋离的喜酒都不去喝。 为自己的想法呆愣了半晌,他怔怔看着玉秋离,却见他明玉一般的面容宛如当年,但他的焦距却不是对着自己。 当听到他想定下来,想和一个女子厮守终身时,他却能感到心底那种针刺的妒意。 大概听到自己要成亲时,玉秋离的痛苦要胜过自己百倍吧。 这种心情……或许只有当时的玉秋离才明白,只可惜…… 只可惜…… 萧泽目光凝在玉秋离身上,过了许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话题道:「喝了那么多酒,好好歇歇吧,明天就好了。」 他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只是玉秋离醉得迷迷糊糊,自然是听不清。 他们下榻的是慕家的宅院,白龙岛的弟子本来就没多少个,玉秋离向来不喜旁人亲近,这才会发生醉后只有陆蕙在身边的情况。 玉秋离依言躺下,他起身欲走之时,玉秋离忽然伸手一揽,揽住他的腰,他站立不稳,登时往床铺跌倒。 真是坑人的化功散! 萧泽郁闷,没想到临到走了还被玉秋离暗算。 他正打算悄悄离开,玉秋离却横过一条手臂,将他按在床上:「再陪陪我……」 「好好好,陪你。」萧泽无可奈何,只得卧在他身旁,待他睡熟了就走。 萧泽自然知道玉秋离醉得连人都辨识不清了,自然不会发生酒后乱性的可能。 所谓的酒后乱性,倒不如说是酒后壮胆,真醉到一定程度,连对方的私密处都未必找寻得到。 若是当真发生些什么倒还好了,只可惜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他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苦笑,慢慢凑了过去,借着烛火的温暖光芒,轻轻吻在玉秋离的额头上。 玉秋离似乎感觉到肌肤相亲的触感,忽然嘟囔了句什么,抬起手来,摸索着他的身躯,像是有所回应。 他吓了一跳,随即感到右手手腕被玉秋离捉住不放。 他试图挣扎了一下,却觉玉秋离的右手仿佛铁箍,完全无法挣脱。 此时已到半夜,他进来时又合上了门,想必侍从们听到门内有轻微响声,便知他们以为玉秋离有人伺候,又没听到玉秋离叫人,便不敢前来相扰。 萧泽坐卧不安,但玉秋离完全没有松手的样子。过不多时,只听到玉秋离鼻息平稳,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尝试着挣脱玉秋离,但试了一个多时辰,仍然不能挣脱,心里不由有些无奈。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都累了,玉秋离仍然没有放手的样子,反而抓得更紧。 玉秋离的倔强和认真是他一直以来都服气的。萧泽不由得丧气,只能和衣卧在玉秋离身旁。 原以为他会一夜不眠,谁知过不多时就睡了过去,竟是一夜无梦。 ◇ ◇ 「你怎么会到我床上的?」 被一个不悦的声音叫醒,萧泽轻轻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俊脸上尽是冰霜,立时就醒了七、八分。 此时的玉秋离自然没再抓着他的手腕,大概他清醒之前就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自己。 萧泽看到玉秋离愠怒的表情,不由起了坏心,于是十分苦涩地道:「难道龙主忘了昨天晚上对我做的事了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玉秋离缓和了语气,神色露出了几分惊异。想来是惊讶于自己竟会对他出手。 萧泽自知相貌远逊,玉秋离以前会看上自己是因为年少无知,如今再见面,他没有表示对自己的特殊好感,便知凭借自己本的条件很难吸引到玉秋离,但逗逗他也是一桩趣事。 「龙主当真忘记了……」 他满含萧索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所有的龙主都是朝三暮四的,谁知道才过了一晚上,龙主就把人给扔下床,真是令人伤心。」 「若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也不会否认,该给的赏赐我也一定给。」 萧泽语带哀怨地道:「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你说……」他拉长了声音,「说今生只喜欢我一个人,不离不弃,永世不变。」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玉秋离的表情,果然看到玉秋离脸上一凝,随即冷笑了一声:「你衣裳都是齐整的,我若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还能起身吗?」 他上下打量萧泽全身,萧泽忽然想起以前被他操得起不来床,老脸一红,干笑道:「龙主智珠在握,果然非同小可,属下胡言乱语,还请龙主海涵,这就告退了。」 他收拾衣裳便要走,却被玉秋离按住了:「且慢!」 他不由心下一凉,这回玩大了,少不得要被他揍一顿。 怎么还能把玉秋离当成是当年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年轻人? 世易时移,整个白龙岛都没一个人敢拂逆他,他的脾气想必养得越来越大,自己还这么逗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泽讪讪地道:「龙主大人大量,就不和属下计较了罢?」 玉秋离阴森森地道:「你既然硬说我做了什么,就让我检查一下好了。」 话音未落,玉秋离扯开了他的腰带。萧泽的心登时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玉秋离的动作,竟然无法躲避。 上次被他摸了一下屁股也就罢了,这次将要被他看到耻处,饶是他胆气如虹也不由得浑身一颤。 自从服下白龙珠后,他的身体倒没多大变化,只是每隔七、八天时,就会止不住地浑身乏力,小穴处微微流出淫水,幸好他是白龙血脉,否则早已力竭而死。 如今重新被玉秋离带着欲望的目光打量,他竟有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很快被玉秋离把裤子褪到了脚弯处,自己还不能抗拒,只能用手支撑在床上,双腿曲起,微微喘息着。 「让你脱你就脱,还故意说那些话挑逗我,看来是你很想上我的床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的愿罢!」玉秋离捏着他的下巴,冷笑地看他。 这种略带羞辱性的动作让他血液上涌,气极反笑:「龙主冰肌玉骨,美艳天生,谁不想嫖一嫖?今天龙主猴急地扒了我的衣裳,是不是看到我的本钱了?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心动?」 这种无耻的话他厚着脸皮说完,也不由得很是尴尬,但玉秋离正气头上,也没看出来。 玉秋离抓住他的性器,冷笑道:「就这么一点也能叫本钱?」 身体的柔软再次被玉秋离握在温热的掌心时,他不由浑身一颤,一种奇特而熟悉的感觉登时涌上,像是维系彼此的一根线本来已经断掉多年,却又重新拧在一起。 他的性器也不能算小了,只是离开龙宫岛后,他这里便没有再长大,仍然保持着十九岁时的模样,甚至还是浅浅的粉色,不知是白龙珠的缘故,还是他天生如此。 「比起龙主的伟岸,也只是稍稍逊色罢了,难道龙主不知道技巧好比器大更要紧么?龙阳十八式我都练过,比你这种只和姑娘搂搂抱抱的,自然大为不同。」 玉秋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试上一试,如何?」 萧泽一听,不由暗暗叫苦,早知会引起玉秋离的好胜之心还和他耍什么嘴皮子,早点认错不就完了,还想着口头上占玉秋离的便宜。玉秋离虽然是在问他意愿,但摆明了不能拒绝。 「我们好像还没吃早饭……」 玉秋离被他气笑了:「我现在已经在吃着,你能不能不要吵我?」 正在此时,下人在外面禀报,说是陆蕙求见。 萧泽心下一惊,连忙穿了衣裳下床。 玉秋离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欢爱,只不过戏弄他几句,此时陆蕙已进了房,便不再多说。 陆蕙神色颇有些矜持不安,她端着一碗汤踌躇地进了门,看了看玉秋离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道:「醒酒汤昨夜就熬好了,后来看到公子吹灭了灯,想来是睡下了,所以不敢轻扰。不过现在喝也是很好的。」 玉秋离并没有感到宿醉的头疼,但陆蕙一番好意,便谢过了,又道:「昨夜没有惊扰姑娘罢?」 陆蕙还担心他酒醉未醒,又发酒疯,看他又恢复到斯文有礼的样子,登时放下心来,说道:「没有的事,公子多心了。公子平时并不喜欢饮酒,怎地忽然过了量?莫非是有心事?」 「只是一时烦闷罢了。」玉秋离很平和地笑了笑。 「上次公子赠剑,奴婢还未曾回礼,连夜绣了个荷包,还请公子不要嫌弃。」陆蕙满脸都是羞涩,递给玉秋离一只绣着鸳鸯的荷包。 萧泽不由得一惊。 他早知和玉秋离亲近的人都难免会被他迷惑,玉秋离又对陆蕙如此体贴,必然会让陆蕙误会。 没想到前几天才赠剑,这么快就有了下文。 萧泽心下不由有了些酸意,女孩子都会绣荷包剑囊,这虽然没甚么了不起,但却胜过他这个臭男人千百倍了。 如今仔细看来,陆蕙和惜真都是一般地美貌端庄,高华尊贵但又有细微处的不同,惜真有一种傲气,陆蕙更千娇百媚一些。 只是……她们都及不上玉秋离的丰神似玉。 看到玉秋离收下,陆蕙更是欢喜,不由得羞涩地一笑,向玉秋离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玉秋离看着她的背影,竟是出了神。 或许他真该找个人定下来。 他直觉地这个问题似乎问过谁,但一时又想不起。 陆蕙二十出头,年纪是大了些,不过自己也不再年少,伴侣还是年纪相近的好,这样更谈得来些。如今陆蕙失了记忆,又是中原出生,和自己的身世倒是颇为相近。 他心里觉得陆蕙不错,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想得到旁人的肯定,端着醒酒汤品了一口,却是酸酸甜甜的颇为提神,想来陆蕙的厨艺也很好,随口道:「娶了陆姑娘的人,想必运气不错。」 「是啊,以后必定是贤妻良母。」萧泽本来想挖苦几句,没想到从口中溢出的,却是赞同他的话,心下悚然一惊。 他其实并不想说这句话的,他更想说的却是:「她下巴太尖,毫无福相,娶她怎么会运气不错?」 这句话自然是抬杠,从昨天晚上知道玉秋离想要成亲的意思,他就十分反感,总觉得玉秋离像发了疯一般,总有些奇怪念头冒出来,可恨他被白龙珠所控,还得跟着帮腔。 可是玉秋离说得不错,他都二十六、七了,若是别人,早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真有成亲早的,孙子都抱上了。而立之年想要成亲,这本不是一件错事。 如果错的不是玉秋离,那自然就是他。 他心底并没有想让玉秋离结婚的心思。难不成……他处处觉得眼前的这个师弟不妥当,其实是想要以前的师弟回来? 难道……他竟然在后悔让他服下忘情丹么?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玉秋离,却听玉秋离十分满意地道:「你也觉得她容貌既美,又温柔端庄?」 萧泽一字一句地道:「不错。她宜家宜室,做你的妻子,再合适不过。」 他会这么赞美一个不喜欢的女人,除非是……玉秋离从心底觉得陆蕙是个好女子,想要有人赞同他。 现在的玉秋离,和他的师弟是如此的不同……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把玉秋离打昏了,再把以前那个满心思都是他的师弟摇回来。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师弟的感情,也不愿意师弟忘记自己,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 玉秋离却像是十分愉悦:「想不到你嘴里也会吐出象牙来。」 萧泽心下苦涩,无法反驳玉秋离的嘲讽,只道:「陆姑娘会是白龙岛的龙后吗?」 玉秋离想了想,说道:「我给她服了忘情丹,还是不要让她回到白龙岛,看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了。慕天涯在两江有些人脉,找个人认她为义女,我娶她为正妻便是。她如今既然不是清虚观的观主,我也不必顾忌她的身分,让她专心做我的妻子就好。」 萧泽喃喃地道:「你娶妻生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白龙一脉清心寡欲的,总不能绝了后吧?」 玉秋离皱眉:「我是玉家的子孙,和白龙又有何关系?」 「不错……你爹娘也只得你一个人,总不能断了香火……」他喃喃地道。 「你究竟是谁?」玉秋离厉声喝问。 知道他和上任白龙主不是一脉相承的人很多,可是知道他父母只有他一个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萧泽知道引起了他的疑心,忙道:「玉家只得一个公子,被仙人收为爱徒,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玉秋离便放过了他:「你最好没什么事瞒着我!」 「属下怎敢?」 玉秋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看着玉秋离离去的背影,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目中却已感到刺痛。 对玉秋离所说的,只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在他心底,他恨不得玉秋离永远不成亲,永远记挂着他,永远只想着他一个人,在他回岛的时候,他还能看到那个人痴痴地看着自己,叫一声:「师兄……」 他原来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 其实在心里一直惦记他,却偏偏不肯承认,喂给他忘情丹,还跑到中原,让他跌跌撞撞地活着,所有的事都要重新摸索。 到了今天,他又怎么有脸承认,其实对他的感情根本就掺杂了不该有的情绪? 原以为给他服下忘情丹后能得自由,却原来都化成了苦水,让今日的自己饮下。 第六章 玉秋离和慕天涯说了想娶陆蕙的意思,需要得到慕天涯的帮忙,慕天涯当即应允,还为玉秋离选了黄道吉日,让玉秋离写了喜帖宴请宾客。 很快选了一个陆姓的一个知交,上门谈妥了一切事宜,并让陆蕙暂时住到陆姓富商的家中。原因有二,一是让陆蕙习惯自己大家闺秀的身分,二也是两江的婚俗,成亲之前男女不可相见。 玉秋离身为新郎官,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不喜不怒,他的喜帖总共也就四张,要多一份也欠奉,让蟒部的弟子一次送到龙宫岛分发,十分方便,甚至不必拐道。 其余宾客都是慕天涯代他去请的,和慕家多有生意往来,很多人都会给慕天涯这个面子。 陆蕙自以为孤苦无依,不介意玉秋离身分不明,玉秋离既然自称是商人,她也便相信了。如今玉秋离又处处为她打算,将她明媒正娶,得此佳婿,人生又有何憾? 陆蕙既然定了婚事,临行在即,便和玉秋离告辞。 她看到玉秋离身边又是那个没眼色的「白十九」,女子的敏锐让她多看了白十九几眼,但又看不出异状,便没再多想。 此人若是对玉公子忠诚也就罢了,偏偏总有三分不敬。玉公子虽然有容人之量,她以后治家却不能让这害群之马留在玉府。 玉秋离在慕家附近买了一处大宅,宅子修葺半个月,便能搬进去了。 他不愿拖延,决定要成婚,就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一个月后正好有个适宜嫁娶的日子,便定了那天张灯结彩,迎娶新妇。 玉秋离并不在陆蕙面前提起他的根底,陆蕙也不好多问,打算以后管家后再慢慢梳理。 像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被人娶为正妻是难得的福气,她以前很有些畏首畏尾,但被丫鬟下人称赞多了,就有了自信。 玉少爷虽然身边也有不少相貌美丽的女子,却都比不上她的万一。 想到玉秋离对她的钟爱,她越发相信玉秋离对她格外不同,慢慢养出一身雍容的气度来。 萧泽原先觉得她比起惜真略逊,玉秋离还不如娶了惜真。 可是看到即将离开时特意盛妆来见的陆蕙时,他才真正地心服口服,玉秋离果真艳福不浅。 发现萧泽对着陆蕙的背影失神,玉秋离没来由地有些不悦:「你又在想什么?」 萧泽一惊,险些把难以克制的妒意说了出来,但他生性随意,这种妒意对他来说已是极难得的了,自然不会在白龙珠的催逼下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龙主以为,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是不是要用一生的后悔来偿还?」 玉秋离深深看了他一眼:「要看是做的是什么错事了。若只是小错,大可弥补,若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莫说是懊悔无用,就是以命来偿都嫌轻的了。」 「龙主真是真知灼见。」萧泽不由得心下一叹。他不过是在打探玉秋离的口风,如今照玉秋离的看法,他若是知道他的记忆是他消除的,非撕了他不可。 「你刚才做错了什么?」 「没有。」 「你这一辈子都没做过错事?」 「龙主说笑了,谁能自称自己一辈子没做过错事?」萧泽总觉得话到口边,险些说了出来,不由得心中狂跳,于是笑道,「不过我现在只想做一件错事,依龙主之见,我应该怎么弥补才对?」 玉秋离微微一怔:「什么错事?」 萧泽早看到四处无人,此时趁机抱住了他,低头吻在他唇上,只觉得唇瓣柔软,比自己所想的更要可口香甜,不由得心下一荡,懊悔他上次醉酒时,怎地不多轻薄他一些。 回想起往日的缠绵,他不知错过了多少。 「大胆!」玉秋离推开了他,皱起眉头。龙主之尊何其尊贵,几乎无人胆敢非礼于他,此人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萧泽踉跄退后几步,站定了,仍旧是微微而笑:「我要做的便是这件错事了。依照岛规,对龙主无礼者,惩处十鞭。龙主打我吧。」 其实萧泽所为已不止是无礼,若是治他一个犯上之罪也是绰绰有余,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对这个任性妄为的人下不去手。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萧泽微笑道:「自然是敢的,不过龙主要记数才好,若是不小心打得多了,属下可是要亲回来的。」 玉秋离抓住他的衣襟,看了他良久,却见他脸上毫无惧色,冷笑了一声将他推开:「狂徒!」 萧泽不由默然一叹。玉秋离对他除了不屑之外,看来是没有多大感觉了,不过至少是没有杀了他。 萧泽不由得有了些希望,这希望正如藏在心底的小小火苗,不停跳跃着。 看到玉秋离拂袖要离开,他忽然开口道:「龙主要为陆姑娘守贞么?」 玉秋离转过身,向来冷静的俊容上已添了怒意:「你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萧泽看他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他只得英俊爽朗四字,与龙宫岛上绝品美人相比殊有不如,但这一笑却有说不出的魅力。 玉秋离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像当年的师弟,他每次都试图激怒这个人,无非只是从他泄露的表情上,寻找师弟的影子。 他一直在惦记着他。 苦苦留在玉家庄附近多年,遇到他后一路跟随,无非只是因为,他惦记着他,这个几乎令人绝望的事实,让他更深地明白,他对这个师弟早就无可自拔。 ◇ ◇ 玉家的宅邸翻新时又买了邻里的几座屋舍,并到一处,如今已有大户人家的气象。 萧泽知道他忙着宅邸的事,便没跟着他了,反正他一直住在慕家,晚上总要回来。 玉秋离开始奇怪这人每天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地,怎么忽然没在他面前出现,但想到他大概是赌气,心下冷笑,也不去管他。 这几天玉秋离一直在外面,戴着面具出入慕家显得十分突兀,于是摘了下来。 城中的侍女看他玉面俊美,端是人中龙凤,还有不少媒人登门,直到慕天涯说自己这位好友不日成亲,慕家的客流才少了大半。 萧泽规规矩矩地在慕家,连自己一头乱发也平整地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神色肃然,似乎也似模似样。 只可惜玉秋离忙着做事,却是很少回来,自然也没见到他。 玉秋离的生辰将近,他便趁夜悄悄折回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将那七柄长剑包在一个包袱里,准备送给玉秋离当礼物。 同为白龙血脉,玉秋离见到这些宝剑必定欣喜万分。 没想到的是,他来到玉秋离门外,却吃了闭门羹。 想那房中必是放了不少东西,玉秋离出门时总不能连化功散和解药也随身携带。不过既然诸位龙主都会来观礼,到时问黄龙主要解药也无不可。 在门外一直眼巴巴地等着玉秋离,他连晚饭也没去吃,看到玉秋离远远行来,带着一众白衣弟子,显得更是高华自许,不由出了神。 别后七年有余,两人都有变化。他变的是外表,玉秋离变的却是内在。 一枚忘情丹,成全了玉秋离,让他更符合传说中白龙血脉所有的性格,冷漠淡然,无情无欲。 让他失去记忆本来就做错了,如今还想唤醒他的记忆,岂不可笑?服下忘情丹后,还能对前事有印象的,万中无一。 玉秋离已瞧见了他,并没有加快脚步,慢慢走了过来:「你在这里作甚?」 「无所事事,到处走走。」他笑了笑。 期待多时的重逢,竟成如今的无言,萧泽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注定渐行渐远。 玉秋离示意萧泽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往湖心的凉亭走去。 傍晚的微风习习,吹动湖中一池荷花,甚是凉爽宜人。 「龙主,你是六月廿四生的罢?」 玉秋离淡然地道:「羁旅漂泊之人,几时生又有什么重要?」 萧泽词穷了半晌,才道:「我记得你是六月廿四生的,我大了你两个月……」 「那又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不过既然到了生辰,总要有人惦记着才叫生辰。」他语气虽然不正经,声音却是十分的温柔,「其实……早就有些东西想要送给你了。」 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袱,玉秋离是早就看到了的,还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辞行,却没想到竟然是他想要送他礼物。 龙宫岛上向心仪的人表露真心时,也会像中原一样送些帕子香囊,玉佩首饰之类,白龙岛上的一针一线都属玉秋离所有,向他示爱的人当然不会用普通的东西,多半是浅斟低唱,诗词歌赋之类,却没想到这人不正经的样子,也要向他献媚? 玉秋离颇有些不以为然,冷眼看着萧泽取下包裹,解开来,露出七柄长剑。长剑都配了乌铁所制的剑鞘,剑柄处没有配穗子。萧泽手捧七剑,殷勤地递给玉秋离。 「这几柄剑都是我铸的,你看……」 玉秋离看也不看他一眼,神色淡然地握住其中一把的剑鞘,拔了出来。 「这是什么破铜烂铁,也好意思拿给我看?」玉秋离冷冷地道,一抬手,剑光轻扬,竟是将他手上的其余六柄都打落在地。 萧泽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拾起,玉秋离一脚踏在其中的四柄剑鞘上,发出一声裂响,剑鞘登时裂成两半,剑身也被他一脚踏断。 长剑再是锋利,被这么踩踏也支撑不住。 萧泽怔怔地看着玉秋离,却见他用手中的剑扒拉几下,那几口残剑都被他扔到荷花池里,就联手中的那一柄长剑也被抛到湖中的淤泥中。 这七柄长剑看似普通,但精铁却是他踏遍千山万水才找寻到的,却没想到被师弟踏断,还被他说成是破铜烂铁。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是假象,却见玉秋离白衣立在桥上,微风过时,衣袂飘飘,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玉秋离漠然地道:「我知道你是想勾引我,你送女人礼物,女人会跟你上床,你送给我,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张了张口,觉得眼前的这个师弟说不出的陌生,可是和师弟相同的声音还在说话:「你长得不够英俊,年纪又大了,武功也不比我好,铸的又都是些锄头,你到底有什么自信,对我苦苦纠缠?」 萧泽听他质问,不由恍惚,竟退了一步,玉秋离抓住他的衣襟,冰冷的字句慢慢地道:「我怎么会为了你这样的一个人,抛弃我未来的娘子?」 萧泽勉强笑了一下,却发觉自己再也无法笑得出来。与陆蕙相比,他实在差得太远,他拿这七柄剑前来,无非只是自取其辱。 看到他变得有些恍惚,玉秋离微微一怔。 其实他最后一句,也有几分扪心自问,萧泽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让他说不出的快意,像是心中的愤懑瞬间宣泄而出,但心底又有种隐秘的想法,想要他心神失守之下,对自己投怀送抱。 会被人如此嘲笑,知道廉耻的人也应该离去了吧,又怎么还会对自己投怀送抱? 玉秋离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念头,微微一愣。 却见萧泽解了衣裳,低低地一笑,像是哀绝至极:「我就是贱人,来啊,求求你看我一眼,就是一晚上也成啊!」 玉秋离恍惚了一下,觉得这个场景他仿佛期盼已久,让他的心情畅快淋漓,抓着萧泽便往自己的房中拖去。 「这可是你说的!」 众弟子看到白龙主和这个弟子一言不合,便将人拖到房中,想必是要惩治一番,便都纷纷避退。 萧泽被他扔在床上,只觉得头昏眼花,他下意识地说完那句话,却见玉秋离仍然没有半点感动,便知玉秋离仍然对他抱着戏弄的心思,心底的那点火焰渐渐浇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缠绕住了玉秋离的身体。 玉秋离将他推开,冷笑道:「赶着让人操,也不必这么着急吧?你若真这么下贱,就赶紧脱光了趴着!」 听到玉秋离这句话时,他便感到自己心下一凉,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腰带…… 此时他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感觉所作所为都已不是自己,身体如同傀儡一般,被人操纵。 他其实不排斥和玉秋离上床的,可是一点也不喜欢玉秋离现在这个样子,冰冷,邪气,仿佛一簇泛着青幽光芒的剑锋,尖锐地刺进他的心里。 以前的师弟也是一根刺,却是柔软地,让他毫无所觉地,刺入他的心底,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种下,无声无息地容纳下来,到最后任这根刺和自己心上的血肉长到一处,他才发觉,再也不能把这根刺拔除。 ◇ ◇ 对玉秋离来说,新修成的宅邸也只不过是一个住处,自然也没甚么特殊,但以后有了妻子就未必了。 萧泽的东西本来也没多少,略作收拾便能动身。 随同其余弟子们去了玉家宅邸后,他发现玉秋离已从白龙岛中请了不少人来帮忙。 虽然不是娶龙后,但对龙主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很可能玉秋离娶了正室后,龙后就再也不立了。毕竟玉秋离的出身和四位龙主不同,所作所为也未必会一样。 这些弟子大多在龙主拜堂后会回龙宫岛,只有少部分人会留下来驻守。萧泽发现有不少人都很是面熟,和管家打了个照面时,双方都吃了一惊。 云柒压低声音,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萧公子?」 原来他当年的贴身小厮云柒也攀到了高位,看他身上配饰,显然成了高阶弟子。 萧泽十分平和地笑了笑,道:「现在过得还不错吧?婚事筹备得如何了,诸位龙主什么时候来贺喜?」 「萧公子过奖了。」云柒神色十分尴尬,但神情也有几分掩饰不去的自得,「万事俱备,宾客有不少都是主动前来的,是龙主在两江的朋友,到时会摆三天的流水席。不过四位龙主都说有事在身,不能前来。」 「这是为何?」 云柒吞吞吐吐地道:「他们说……这次没空,等白龙主下次成亲再说。」 「下次?」 萧泽一愣。龙主们不立后便罢了,一旦立后,就都是将五色龙珠送给对方做信物,表明从此两厢厮守的决心。大概只除了白龙主例外。 师父设计让他服下白龙珠,无非是想控制他,不让他借着玉秋离的感情凌驾于玉秋离之上。 如今世易时移,他的不服气早已消散,他对玉秋离也更了解了几分,知道玉秋离这次是认真的,一旦成了亲,就绝不会有「下次」。 「他说,白龙主都当了这么多年龙主了,怎么还记着在中原的身分?况且……不立龙后就不能算娶妻,等白龙主想清楚再说。」 「这倒是挺理直气壮的。」萧泽不由失笑。 玉秋离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又怎么会没想清楚就娶妻。 云柒道:「萧公子原来没……没事,那就好了。这次是来恭贺龙主新婚的吧?」 「怎么?原来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吗?」萧泽似乎看出他的心思。 云柒面色发青,不敢答话。 「我现在的身分是白十九。」萧泽道,「我们师兄弟的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让他们的招子也放亮点。我武功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想必你们也不会激怒我吧?等到他成了亲,我自然就走了。」 云柒诺诺称是,不敢答话。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白龙主没有认出萧泽,但自己身为萧泽当年的贴身侍从,玉秋离要责罚的话,自己也逃不过。如今白龙主出入都带着他,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萧泽若是有恶意的话,早就下手了。 萧泽对于云柒的怀疑丝毫不以为意,如今他只不过是玉秋离的暖床人,仍然留在玉秋离身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自信。 大概是因为白龙珠的缘故吧…… 心里这么想着,其实理智无比地清醒明白,玉秋离不再像当初一样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上,又怎会用白龙珠来操纵他? 即使是做一个暖床的,他也心甘情愿吧。玉秋离洞悉了他的心,他甚至比自己还要明白,他放不下玉秋离。 只是……玉秋离成亲以后,陪伴妻子的时间必定长了,那时也会渐渐忘了他,到时聚少离多,只怕他想做个暖床人也不能够。 想到此处,心底深处便忍不住地抽疼。 ◇ ◇ 「怎么这么久才来?」 玉秋离坐在房内,看到他推门而入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萧泽也只是看到所有人都歇下了,这才悄悄前来,果然看到门外没人守卫,推门进来时,门也是没合上的。他轻声一笑:「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等我。」 「别自作多情了。」玉秋离冷冷地道,「你再不过来我就睡了。」 萧泽笑道:「龙主对我也有些情意的,不然的话,那么多人喜欢龙主,为何龙主只单单挑了我做入幕之宾?」 「你只不过是个贱奴,多说这些作甚?」 萧泽知道自己再调笑的话,必然会惹他生气,飞快脱了衣裳,走到他面前。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他终于有了羞赧的感觉,这七年来他时常打铁,肉体也变得坚硬许多,自然不如以前柔韧,纵是被玉秋离嫌弃了也没办法。 玉秋离却是没什么意见,直接将他扯过来便往床上推。 想必是他刚才的话得罪了玉秋离,玉秋离的动作很是粗暴,随即解了衣裳,套弄了自己的欲望,那略显狰狞的物体登时昂扬,对准萧泽后庭的密穴便想进去。 两人都是龙族血脉,倒是不必费心调情,彼此肌肤摩擦一阵便能感到下体欲望勃发,萧泽喘着粗气,扣紧了玉秋离的手,眼里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无助,却像是更激发了玉秋离的兽性,寻到他的穴口,挺身而入。 萧泽虽然有了准备,但仍然不由得哼了一声。 「忍什么?你不是挺下贱的吗?」玉秋离冷笑,「快说啊,说你想要我操!」 「啊——」 他喘息着呻吟,像是明明痛到了极致,脸上却像是飘飘欲仙地露出了愉悦的表情,手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玉秋离,「操我,想要你操我……」 玉秋离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任由自己蹂躏,只觉得他轻佻至极,在感情上必然也随便得很,心中更为恼恨,狠狠地抽插了百十下,直把萧泽做得喘不过气:「慢……慢些……」 「换个姿势,像狗那么趴着。」玉秋离抽出凶器,随口说道。 萧泽虽不情愿,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趴在地上,任由玉秋离操弄。 玉秋离像是心中十分狂躁,一晚上让他换了七、八个姿势,他也只好忍了,有时竟然还会主动开口说:「龙主,贱奴最喜欢这个姿势了。」 被自己心爱的人这么对待,萧泽自然十分难受,但想到他或许只有这几天的时间留在玉秋离身旁,便也默默忍耐,可是从玉秋离越来越鄙夷的目光中,他却能感到彼此之间越来越狭窄的未来。 或许七年后的相见,是一场错误的重逢。 第七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玉秋离之间毫无进展,每天玉秋离拿他发泄过后,便将他扔在房中,晚上回来时带些东西给他吃,倒是够他一天的食物。房中没有别人,他出入又不便,索性就一直留在房里。 汗水一滴滴地落在枕头上,萧泽忍着下体的冲击,感到汗水流到眼睛里,引起一阵尖锐的痛感。 他试图和玉秋离多说些话,只可惜被白龙珠所制,只能专注于情事,紧紧夹着玉秋离的腰,发出痛苦而又愉悦的呻吟。 玉秋离像是终于将自己的精力发泄完,将浊液射到他身体里,慢慢将肉块从他的甬道中拖出。 「秋离,你一定要成亲么?」他满身都是污迹,卧在玉秋离身旁,沙哑着嗓音问他。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萧泽叹了一口气:「你明明就不喜欢她。」 「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我喜欢你,我比她更喜欢你,甚至……」 「你僭越了。」玉秋离警告他。 萧泽也只有苦笑,他凑上前想亲一亲玉秋离的嘴唇,却被玉秋离推开:「脏死了,也不看看你那一身。回榻上去睡!」 每个穿白衣的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洁癖,玉秋离也不例外。 萧泽十分失望,想挤出些许笑容,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他当然知道,玉秋离嫌弃的不只是他身上脏。 忍着下体的疼痛,赤着脚慢慢移到床边的另一张软榻上。 玉秋离看到他甬穴中流出白浊的体液,顺着他的大腿根部滑下,有一种淫靡的视觉感受。 这么主动而没有廉耻心的暖床人的确不可多得。 只是他很快就会有妻子,女人都是十分敏感的,要隐瞒一个枕边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一年的时间也只有两、三个月在中原,其余大多数时间会在龙宫岛,这么一想,娶妻也不难了——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总不能终日留在家里。 越是快到成亲这天他就越觉得焦躁,似乎有些事情做错了,偏偏又说不上是哪里。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感觉天都快亮了,却听得萧泽低声道:「后天你就成亲了,你会让我去观礼么?」 「我又没限制你白天的出入,不过就是在客厅拜个堂,想去就去吧。」 「明天晚上你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么?」萧泽说完这句,只觉得自己低声下气得厉害,堂堂男子放下身段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做到尽处。 只是……他如今所做的,就像是对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画像,用指尖在上面一寸寸描摹那个深爱过他的人。他再对眼前的这个人好,逝去的早已逝去,再不可能回来。 这么做,师弟能感觉到么?都到最后一天了,留下来也不过是看着玉秋离夫妻恩爱……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询问自己。 玉秋离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呼吸徐缓,已睡了过去。 萧泽却是像是深信他没有睡着,一直在等待着,竟然一夜没合过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微亮,已能听到鸡鸣。 他听得到玉秋离下床西索的穿衣裳的声音,听得到他出门时脚步的响声,也听得到婢女请他穿上红裳。 忽然之间,感到自己的心疼痛得仿佛喘不过气。 若他还是个男人,便不应该放玉秋离去成亲,可是玉秋离很快就会有娇妻美眷,不知何等快活。他若是坏了他的好事,玉秋离会开始恨他。 或许……被他恨着也不错。 冒出这个想法时,他忽然就能明白玉秋离当年即使被他厌恶也要强迫他的绝望。 那时的玉秋离,也是一样的感到伤心吧。 他轻笑了起来,笑声却是干裂难听。 终于明白,有些事,再也不可能回头,有些人,忘记了就只是忘记。 ◇ ◇ 吉时是明日辰时,玉秋离却是要从今天开始准备,毕竟有些宾客提前来贺,他再怎么冷僻孤傲也要请人喝上一杯茶水。新妇又是要次日早上去接的,忙得一团乱麻,没空歇息。 白龙岛的弟子都入乡随俗,即使仍是穿白衣,都会另外系一条红色发带,或是插一根红玛瑙的簪子,显得十分喜庆。 萧泽穿着白衣,却是没佩红,面色又是十分苍白,站在宾客当中,十分惹眼。 玉秋离正要骑白马去迎亲,看到他这副模样,冷冷道:「你要嘛就不来,要嘛就给我弄得喜庆些,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他靠在柱子上,仍旧是不正经的笑容:「我身上有个地方是红的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无耻!」 萧泽看到他轻蔑的神情,不由又是笑了一下。把他弄得后庭出血的人居然会说他无耻,这也挺稀罕的。不过以后恐怕很难见到他了,倒是要好好珍惜才是。 玉秋离去接亲时,接待客人便是由云七做主,云七八面玲珑,以前伺候他真是屈才了。 宾客们早已安排在院子里的酒席上,院子里的花卉都移开了,摆了几十桌都不嫌拥挤,玉家之大可见一斑。 萧泽独坐一隅,也不喝酒,只坐在一旁,脸上神情总是似笑非笑。别人看他和丧门星似的,也没人敢和他一桌。 玉秋离接到新妇时,也不过才是寅时。由于是流水席,从早上便开始宴请宾客,吃完了便可离开——当然也会混杂不少吃白食的,主人家为了热闹,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萧泽孤零零坐在一旁,他以为自己无法容忍玉秋离成亲的,却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却还能支着一个破败的身体移到这里,来看他和另一个女子祭拜天地,从此举案齐眉。 他有无数次冲动想要冲上前去,把玉秋离拖走,但这么做也只是徒劳,玉秋离根本不会听他的。更何况他的身体看着完好无缺,其实饱受蹂躏,无人看见的地方尽是欢爱痕迹,他能走到这里,已是奇迹了,又怎能再阻止玉秋离? 接亲的人到时,轿子在院子中央落下,媒婆使唤着两个丫鬟扶着一身红色嫁裳的陆惠下了轿,跨过了火盆,又唱了几句吉词,便要将陆惠扶到后堂准备歇息,却听有人惊叫一声:「酒里有毒!」 「哎哟!」 「是谁下毒?」 「好痛……」 各种哀嚎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杯碟碎裂声,摔倒声。 玉秋离临行前自然也喝了几杯,此时运气一试,竟觉小腹剧痛,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以他内功深厚,却仍然压制不了毒性,抬眼一扫,看到萧泽在角落处坐着,却毫无中毒的迹象。 他指着萧泽,惊怒交集:「你竟敢毁我婚事?」 萧泽看他脸色有异,便知他也中了毒,顾不得辩解,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秋离,你也中毒了?」 玉秋离推开了他,冷笑道:「谁要你假好心?」 他皱眉道:「我若要下毒,便会装成自己也中毒的样子了。诸位客人也不是同时喝酒,却能同时发作,只怕毒并不是下在酒盅。为今之计,还是要查明真相,找到解药……」 玉秋离腹中剧痛难当,心知是着了别人的道,萧泽虽然说得有理,但众人之中,以他嫌疑最重,厉声道:「这么多人都中了毒,为什么你没有?」 他多说一句,便能感到多一层冷汗冒出,竟是虚软无力,坐到了椅子上。 萧泽扫了一眼全场,果然看到几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当然除了陆惠和来送亲的小厮丫鬟,但这些人已被这场变异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陆惠也感觉到不对,顾不得忌讳,掀了盖头,飞奔到玉秋离面前,便要去扶住他:「玉郎,你怎么了?」 萧泽阻住了她的去路:「且慢!他们的毒都是在你来了以后才发作的。」 陆惠柳眉一竖:「你是在怀疑我了?」 「不敢。」萧泽恭恭敬敬地道,「我自然是认为,不是你下的毒,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他说得十分缓慢,在说「也和你脱不了关系」时,才忽然抽出了身边一个弟子的腰间长剑,便向陆惠攻去。这一出手,就是昔日的杀招。 玉秋离又如何不识这一招必死无疑的白龙剑法,变异突起时,他手中已捏了根筷子,此时劲力灌注于筷中,掷向萧泽的手。 萧泽只觉得前臂剧痛,被玉秋离一支筷子射得对穿,筷子连衣袖都穿过了,钉在地上,尽是鲜红之色,他一只雪白的袖子登时染上了梅花红印,几乎连剑也拿不稳,心神恍惚,不由得回头看了玉秋离一眼。 这一眼中说不尽的绝望痛苦,却是如最后的光华,倏然而逝。 玉秋离竟是不由自主地心尖上微微一疼。 萧泽的剑尖仍然指在陆惠咽喉,待要说些什么,但手连抬起都是无力,却听一声女子的娇斥:「你们这些淫贼,休伤了观主!」 陆惠被萧泽的剑势所逼,此时回头看到有十几个女子从墙上飞掠下来,都是清虚观的弟子,失声道:「你们?你们来作甚?」 「观主!」一个少女看她遇险,连忙叫道,「快些过来!」 陆惠略一迟疑,向玉秋离看了一眼,却见玉秋离垂下眸光,并没有在看她,凄声道:「郎君!」 她这一声「郎君」让萧泽清醒了许多,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剑尖颤动一下,竟如吞吐的蛇尖,已然顶在陆惠咽喉处:「让她们把解药交出来!」 玉秋离看他脚步几乎都要站立不稳,却还举剑而立,站在自己身前,长发披散而下,模样说不出的狼狈难堪,却是令他瞬间呼吸一窒,像是失了神。 一道掌风袭来,便令萧泽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剑下的陆惠登时被人救走。 他用剑挡了几招,那使掌的中年女子发现无法强攻,便要先拉着陆惠离开。 谁知陆惠竟然不动,摇头道:「师姐不要劝我了,我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 「你们还没拜堂,怎么算成了亲?」 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沉声道:「观主,你无心担起清虚观的重任也就罢了,怎能不听师妹们劝说,嫁给仇人为妻?我们有不少弟子就是沦于龙宫岛淫贼手上,你所嫁的这人更是淫贼之首,龙宫岛的岛主!」 陆惠沉下脸:「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什么清虚观,什么龙宫岛,你们今天迁怒了这许多无辜的人,我不能原谅你们。」 另一个女子苦口婆心地道:「惠儿,你忘了师父将你抚养长大的恩情了吗?明知对方是仇人,却还要嫁给他,怎对得起师父?快将这淫贼杀了,给姐妹们报仇,同门还会尊你为观主的。」 陆惠摇了摇头:「我在陆家的时候就对你们磕过头,算是还了你们的恩情了,为何你们还要缠着我不放?」 萧泽心下苦笑。 陆惠所言倒是轻易得很,磕了几个头便能将养育之恩尽数抹杀了。他所处的身分不当,若是胡乱指摘陆惠的话,大概会惹得玉秋离恼怒,只好忍着不说。 此时陆惠有帮手,他勉强举剑指着她十分可笑,索性放下剑,退到了玉秋离身后。 正在此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姑娘虽然一片痴心记挂在我三弟身上,可是正邪不两立,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萧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门口处缓步行来一个黄衫男子,相貌诚恳俊雅,正是黄龙主。 黄龙主退到院子里,轻「咦」了一声:「你们躺了一地,是要幕天席地,大被同眠吗?三弟,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玉秋离冷冷道:「别说风凉话了,快救人。」 跟在黄龙主身后前来的还有青龙主和赤龙主。青龙主儒雅潇洒,赤龙主却只是少年,十分隽秀明媚。萧泽与他们多年不见,发觉青龙主和黄龙主未曾变化,赤龙主却是长大了不少。 「你们不会以为龙宫岛就只有三弟一个人吧?」黄龙主看着众女子吓得煞白的脸,将解毒的灵丹交给青龙主,让他去救人,青龙主却道:「我听说清虚观的武功挺高的,你去救人,我来打架好了。」 黄龙主苦笑,只好答应。 萧泽看他们到来,放下心,正要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离开。今日陆惠如此伤他的心,玉秋离必定会迁怒旁人,他夜夜陪他安寝,已被他伤了手臂,莫要再被他泄愤才好。 他正要离开时,赤龙主迎了上来,惊异地看着他:「萧大哥,你还活着?」 玉秋离服了解药,毒伤几乎是立即恢复了大半,听到赤龙主的话,皱眉道:「你叫他什么?」 「他是你的师兄啊,你不识得他么?」赤龙主又惊又奇。 黄龙主将几颗灵丹泡在茶壶里,喂了几个还能动的先喝了,再让他们喂给别人,便算是已将事情做完。青龙主已将十几个女子尽数点了穴道,就连陆惠也被点了昏睡穴。黄龙主看他如此粗暴,摇了摇头:「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青龙主道:「我也想慢点,无奈实在是不经打。」 「你跟了你家那位后,剑术倒是越来越高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跟了我。」 赤龙主笑着对玉秋离道:「大哥说三哥这次成不了亲,我还不信,看来果然是成不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学四哥在龙宫岛的水潭里摸鱼。」 青龙主道:「他会在水潭里摸鱼吗?是在被子里摸……」似乎觉得有这么多女子在,有些不雅,咳嗽了几声。 萧泽不由苦笑:「多年不见,小青外表没大变,性情却是更开朗了。」 「开朗什么啊,还不是老样子。」青龙主回道,「你既然没事,那是最好了。以后常来青龙岛喝酒。不要失踪好几年不见人影。」 赤龙主皱起脸:「你叫二哥小青,岂不是要叫我小红?」 黄龙主插口道,「你忘了么,他以前都是叫你鼻涕虫的。」 赤龙主「啊」地大叫了一声,显然是无法接受。 三人胡搅蛮缠了会儿,萧泽虽然有心说笑,但想到玉秋离得知自己身分,便感到心头一块巨石压着,手臂上的痛楚也发作起来。 他问了黄龙主要化功散的解药,黄龙主看了沉默不语的玉秋离一眼,将解药给了他,又道:「那些女子下毒的技巧算不上高明,是将药下在酒菜中,又在嫁衣上抹了药引。所以她一到,正好就毒发了。她们武功不错,我带到龙宫岛去做个侍女也行。」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有个陷阱,所以将计就计,在这个时候才出现吧。」萧泽出其不意地问。 黄龙主讪笑道:「这不是为了网罗些美人么?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受些小罪又有什么关系,是吧,三弟?陆姑娘就留给你了,不必谢我。」 玉秋离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可惜发现他脸色不对,赤龙主抢先一步道:「我发现我有事,要先走了。」 青龙主道:「我也有事……」 「你们有个鸟事!」黄龙主冷笑。 「对啊,就是鸟的事。我家龙后美艳无双,我离他久了放心不下。」赤龙主一溜烟地就往门外走。 青龙主还没开口,黄龙主已道:「五弟这么一说,我发现我也有事,我们一起走吧?」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们总要有个人来告诉我,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师兄是怎么回事吧?」 黄龙主咦了一声:「三弟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萧泽心知瞒不过玉秋离,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好了。」 三位龙主一听,知道有热闹可看,登时停下脚步。 玉秋离道:「我和我这位师兄有话要说,先行告退。」 他虽说要「告退」,但完全没有半分要告退的意思,只是冷冷看着三龙,仿佛空气都带着冰屑,令人为之一寒。 三龙面面相觑,只好悻悻离开。 黄龙主走之前,让白龙岛的弟子帮他把众女一同带走。 剩下的宾客早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此时剩下的也不过是白龙岛的弟子,看到玉秋离浑身肃杀之气,不敢靠近一步,都远远地退下了。 萧泽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想瞒着你,只是你都忘记我了,那么我是谁还重要么?」 玉秋离额角有汗渗出,像是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是你害得我记忆全失的,是不是?」 萧泽一怔,才苦笑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以前发生很多不快的事,还不如忘了好……」 「不论好不好,都是我的事,不容你置喙!」 「秋离……」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那柄剑上为什么有血?」 萧泽此时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是你当初深爱于我,我却不识抬举……」 「我深爱你,才拔剑砍了你吗?」 萧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无从解释,身受白龙珠苦楚太多,他不想再一一历数。何况玉秋离此时完全不相信他,他再解释也是徒劳。 玉秋离冷笑了一声,「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我们为了权势和一个女人,手足相残,我杀了你后,将你弃尸深海。」 这个解释当真是无懈可击,萧泽苦笑,帮他将话说完:「你失去记忆,是因为我预先在你的饭菜里下了忘情丹,别的毒可以用银针试出,忘情丹却是不能,你没发现毒药,便先下手为强,先在铸剑台杀了我,回去后误服了忘情丹,失去记忆,我也大难不死,回来报仇。」 「你还敢承认?」 「既然做了,我为什么不敢承认?」萧泽喃喃地道。 当年知道他们关系的,几乎没有一个人,若不是这七年他日夜想着当年的事,只怕会把当年当成是一场梦。 玉秋离语气冷得像冰,「既然你也曾重伤在我剑下,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如今有两条路可以给你走,一是你服下忘情丹,从此龙宫岛再也不会过问你所有事,二是你去黄龙岛,再也不必来见我。黄龙主和你向来交好,想必也不在乎多一个人。你不是喜欢玉蛟么,她也在黄龙岛上,或许你们能够再续前缘。」 一笔勾销…… 萧泽只觉得右臂的伤口处痛得钻心,只不过是轻伤,怎地会那么疼? 他不愿当着玉秋离的面查看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若不是玉秋离提起,他几乎忘了惜真了。 原来人是那么容易忘记…… 若是他也服下忘情丹,那么世上就无人再知道,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内敛得近乎冷漠的男子,会用一种铭心刻骨的感情爱着一个人。 他既然长得和师弟一模一样,心平气和地分开,以后又何愁没有机会再见面?若是过于纠缠,会惹人生厌的。 明知这只是自我安慰,却也只能这么骗自己:「多年不见惜真了,的确是挺想念的,见一见也好。」 玉秋离平时只称玉蛟,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十分生疏,略一思索后才知说的是谁。 看他表情是在追忆当年印象中的玉蛟,玉秋离竟然有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像是不太舒服。 「既然龙主要我走,那我就只好告辞了。若是脚程快的话,兴许还能赶得上回龙宫岛的船。」他固执地叫他「龙主」,不肯叫「师弟」,自然也是因为叫师弟时,不会再有人回应他。 玉秋离忽然感到这种陌生的慌乱,但萧泽并没有选择失去记忆离开龙宫岛,让他鄙夷之下,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他只稍一犹豫,萧泽便向他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看他离开前的神情,像是已经伤了心,玉秋离立时便想到是刚才无意中用竹筷伤了他的缘故。 他当时并不是为了维护陆惠,只是看到他出手毒辣,陆惠又是纤纤女子,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他手里,便略施薄惩,让他暂且停手,没想到一时情急,竟然失手,幸好没伤到要害,养个几天大概就好了。 就此让他死心也是一件好事。他虽然说自己曾经爱过他,但早就忘记了,总不能记在他帐上。以前的玉秋离和谁有恩有仇,他自可一并报了,但若是情爱,恕他不能兼收。 玉秋离想到萧泽是因为前一个玉秋离才对他心动,更是说不出的烦躁。 此时萧泽走了就好,免得在他面前,他更有将他打一顿的冲动。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胆敢将他当替身的。 第八章 青龙主和赤龙主来中原时各自携带了伴侣,难得出岛一次,自然要游山玩水一番。黄龙主到望京有事要办,也不急着回去。 萧泽这七年来也很关心龙宫岛的消息,依稀知道黄龙主经常去望京,但究竟是为了何事,他却是不知。他有些好奇青龙主和赤龙主的伴侣,只可惜两人都不在附近,无缘相见。 到最后回去龙宫岛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黄龙主和他颇有些交情,临行前和他说了不少话。 当年他也曾怀疑萧泽没死,只可惜打探不到消息,也只好放弃。萧泽问起惜真时,黄龙主望着天凝思苦想了许久,才问道:「是当年老赤龙的女儿?」 「你用得着想那么久吗?毕竟她也是玉蛟,你是不是想挨揍。」萧泽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每一代都有不少子孙,没当上龙主的都是被淘汰的,谁记得那么多。需要时再去找就有了。」黄龙主不以为然,「玉蛟的才情不错,只可惜一直惦记着龙珠,她到我岛上后,还打探黄龙珠的下落,我就给她吃了忘情丹,没有责罚她也是看在她父亲面子上了。但玉蛟不能再给她做,降了她一级。」 「你倒干脆得很。」萧泽气结。 「我凑齐十二紫蛟也是一番好意,结果他们一个不愉就把人送到我岛上来,当黄龙岛是什么地方?」黄龙主十分不悦,「即使你想去看她,她也不认识你了,又何必多生事端。」 萧泽想到玉秋离也是一样,将自己视为路人,不由黯然。 让他忘记自己,又舍不得放手,正如黄龙主所说,他只不过一直在多生事端。 黄龙主忽然道:「你臂上的伤怎么还没愈合,都过了几个时辰了。」 萧泽提起袖子看了看,离开时包扎了一下,却没想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他解开了缠绕的白布,却见整个手臂都红肿起来,血虽然流速缓慢,未伤及筋脉,却没有结痂,也不像是中毒。 「奇怪!」黄龙主当即捉了他的左手,摸了他的脉象,脸色微微一变:「原来白龙珠竟然被你吃了!」 萧泽神色尴尬,讪讪道:「不就是白龙珠么,吃都吃了,还会怎样?」 黄龙主冷笑一声:「还能怎样?能让你死!五色龙珠都由血引牵动,服了谁的龙珠便只能用他的体液解毒。你本身是白龙血脉,所以毒性不会太严重。可是一旦他无情,他的体液便会成为剧毒,潜藏在你身体之中。剧毒的症状因人而异,看你这伤口的异状,若是不想办法,伤口渐渐溃烂成脓,直到烂至全身,死状凄惨。」 萧泽看黄龙主脸色肃然,他虽不畏死,但想到面目全非的惨状,亦不由得心生寒意:「就没有办法了么?」 「五行相生相克,你既然属龙族血脉,应该会有些办法。土生金,金生水,少阴之气温润流泽,你去求四弟,让他用玄龙心法为你疗伤试试。就算不能痊愈,也能保住性命。」 萧泽听黄龙主一说,便知定是玉秋离对他毫无感情,才导致伤口不能愈合,想到他当日的冷漠,他的右臂又隐隐生疼。 要去求玄龙主也不难,只是如今意兴萧索,却是发觉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没意思,于是婉拒道:「白龙主似乎得罪过玄龙主,玄龙主既然知道我是白龙岛的人,定然不肯答应,也不必去求了。」 黄龙主劝他无用,便修书一封,让他带去给玄龙主。萧泽无法推拒,只好等他写了书信再启程。 ◇ ◇ 在海上的十几天,萧泽的伤口更是肿得厉害,疼得几乎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龙宫岛,他便直接让船停在玄龙岛边上,上岸去寻玄龙主。 弟子们都说玄龙主在寒潭边上游泳,有人看他带着黄龙主的书信,自然不敢拖延,带他到了寒潭外,让他自行进去。 寒潭并不是禁地,但玄龙主在用时,若非有要事,也不会有人擅自打扰。 萧泽走进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绝色男子笑吟吟地躺在另一个用黑布蒙着双眼的男子怀中,口中却是叫得极是凄苦:「啊……我好冷,我要冻死了……小寒,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另一男子似乎是双目失明,焦急地摸索着他身上各处:「龙主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不下寒潭了么?」 「谁让你把我心爱的玉雕推进湖里了?我就是死也要找回来……咳咳。」他佯装生气,一边咳嗽,一边享受情人疼惜的抚摸。 萧泽看他中气完足,就是自己死了他还能活很久,哪有半点要死了的样子,不由暗暗惊叹玄龙主会占便宜。只是这盲眼之人竟然听不出来,想必忧心如焚,所以没有仔细思量。 这种长针眼的事总不好多看,若是叫破玄龙主的伎俩,就别想在玄龙岛待着了。 于是,他退了出来,在附近等待。 谁知等了许久,仍然未看玄龙主出来,再进去时,两人都已不见,大概他们有另一条道路通往山顶的玄龙宫了。 玄龙岛的气温比别处低很多,寒潭边上更是带着冰凉的气息。 他在寒潭外站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伤口疼痛减轻了许多。想着玄龙主此时必定忙得很,未必会来见自己,若是五行相生的话,在玄气极盛的寒潭泡一泡大概也有用处。 想到此处,他用左手掬起一点水,淋在右上伤口,一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几乎占据了右半边身体,伤口的疼痛立时稍稍一缓。 初夏尚且这般寒冷,若是到了冬天,怕是整条手臂都要被冻住。他不由暗暗佩服玄龙主浑身湿透了,竟然能浑然无事地躺在情人膝上撒娇。 他却不知玄龙主天赋异禀,却并非凭一口真气支持。 ◇ ◇ 玉秋离待萧泽走后,颇为迷茫了片刻,才想到陆惠还被点了昏睡穴。 宾客都被这一场变故吓跑,看来以后在两江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做了,不过他做生意也只是闲极无聊,其实并没有赚很多钱的想法,否则龙宫岛没本钱的买卖赚钱更快,他自然早就去做了。 慕天涯是早就派人送过贺礼来的。他本人来时,宾客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捉住一个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客人询问,才知玉秋离大有来头。 他和玉秋离相知甚深,知道玉秋离其实和传说中的邪魔差距甚远,何况他本是商人,商人能赚钱便可,并不会介意对方是谁。 看到玉秋离将陆惠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却没有给陆惠解穴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看着出神,便咳嗽了一声。 玉秋离看到是他,颔首为礼,就当是见过了。 慕天涯只得先开口道:「陆姑娘她怎么了?」 「原来她一直和清虚观的人暗中来往,却没告诉我。」 慕天涯安慰道:「她毕竟是清虚观的人,大概是想两不相帮吧。」 玉秋离却像是没想到一般,沉默不语。 他想自己大概是过于苛求了。 其实并不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奇怪的是,怎么会忽然如此计较。 想到和陆惠成亲后,将要同甘共苦几十年,可是在他深陷险境的时候,她却不肯拼死相救,他就无法容忍再和她同谐白首。若是三位兄弟不来,怕是自己要死在她们手里了。 可是……哪里会有这么一个人,会对自己生死不弃?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萧泽的身影,不由得轻微地刺痛了一下,随即这股刺痛渐渐扩散,让他不得不靠坐在椅子上。 会伤了他,也只是意外。 他并没有想到萧泽连避过一筷之力也没有。 都伤成那样了……何必还挡在他前面?恐怕他当时的战力还不及自己。 会对他动手,也只是因为自己当时更倾向于陆惠一些,认定了陆惠不会对他不利。 只可惜事实却正好相反。 陆惠见到清虚观众人出现时,反应十分奇怪,甚至是认识她们的,可见早在出嫁前,清虚观的人就要她下手,她没答应,她们就把药引下在她的嫁衣上。 发现误伤了他时,他是应该向他道歉的,只是惯于将他踩踏在脚下凌辱,他没想到这个向来漫不经心,没脸没皮的男子也会意兴萧索地离开,直到离开前都对这次误伤只字不提。 大概是伤得不重吧。 「玉兄是不再想娶陆姑娘了么?」 玉秋离没回答,过了半晌才道:「我商行里的产业你都变卖了,拿去打点官司,这事若是压不下来,怕是慕兄有官司缠身。」 「玉兄不必担心,慕家在官府还是有些人脉的,这些小事能压下来。」 能成为两江四商之一,又岂会在官府无人?何况清虚观是江湖中人,朝廷恨不得都自相残杀,自然不会多管。 玉秋离笑了笑,发觉自己实在走神得厉害,每当想到萧泽回头看着自己的那一眼,便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玉兄还没说拿陆姑娘怎么办?」 玉秋离摇了摇头。 如今陆惠的师门都被黄龙主带走,陆惠若是再嫁给他,看到自己师姐师妹被人凌辱,不免良心上过不去。黄龙主收集美人都成了瘾头,要他放弃更是像虎口夺食,根本不可能。 「你帮我安置她吧,问问她想何去何从。」 慕天涯苦笑道:「这么一个美人,说放弃就放弃了,想来在你心中,她的分量还是不够。」 玉秋离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是想娶个妻子生孩子,她又正好爱慕我。」 「爱慕你的不止她一个吧?」 玉秋离不答,却道:「你要我帮你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提到慕天恩,慕天涯登时有些慌乱,将原先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 玉秋离看他如此紧张,于是对他说了慕天恩的所在,并说慕天恩已复明,不愿归家,希望慕天涯好自为之。慕天涯却似完全没听到他后面这句话,魂不守舍地和他告辞,当即转身离去。 早知慕天涯会为了他大哥这么挂心,早点说出来也不必和他多说那些废话。 有一个心系的人想必是很美好的滋味,只是自己不知在何时失去了这种能力。大概他所有的记忆也只是这荒淫玩乐的七年,已经很难有人能让他萦绕在心了。 在那些失去的记忆当中,难道真的像萧泽所说的,自己曾经深恋过他? 诸位龙主都和他相识,无形当中感觉被他们排斥了,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甚至发泄一般地认为,既然他们认识,索性送作堆好了。 可是萧泽这么果断地随黄龙主离去,像是求之不得,却让他忍不住怀疑两人其实早就暗通款曲。龙宫岛的淫乱是令常人难以想像的,这也不足为怪。 和陆惠解除了婚姻之约后,陆惠十分伤心,憔悴至极。 看到这个女子为他如此难过,他却是再也难起波澜。 陆惠哀婉凄然地问他:「你忘了你送我的剑么?难道当时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 他面色不动,心下想了许久,却是想不起当初赠剑的心情。 身为铸剑师,他自然知道一柄好剑需要铸剑之人的多少心血,能这么轻易地送出去,只可能是因为铸剑之时他没有流过血汗。 也许是他流过的,只是随着忘情丹忘记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把剑还回来吧。」他心平气和地回答。 陆惠还想留剑睹物思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是苦痛又是伤心,然而他如此坚决,显然是半点心思也不放在自己身上,只得让人寻了那柄无名剑,还给了他。 他拿到了剑,让人将陆惠送出门去。 他把玩了那柄剑许久,仍是想不起这柄剑从何而来。不过这的确是一柄好剑。 铸剑是极耗心力的,有时甚至需要铸剑师的心头之血。想来那叫萧泽的男子在那七年和他之间必然有极大的纠葛,不然不会送剑给他。 他铸的剑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挺像那么回事。 玉秋离想了想,便让弟子们到泥塘里去挖那七柄残剑。 捞了整整一天,弟子们才将残剑尽皆找回,洗得干干净净,放到他桌前。 玉秋离现在才有了细看这些剑的心思,抚摸着残剑碎片时,想到萧泽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不由得心头蠢蠢欲动。 不知怎地,心情怎么也畅快不起来,便让弟子们去找酒。 他把玩着手中的剑,一边自斟自饮,一时不慎,竟然割伤了手。 看着手上的几滴鲜红,他才迟钝地感觉到痛。 一点点红色就能让他这么疼痛……那么那片袖子染了那么多血,那个人必定是更痛的吧? 自己的这柄剑无名,他就来效仿自己,也铸了七柄无名剑么? 真是郑人买履,贻笑大方。 他失笑了一会儿,摸着一把残剑的剑铭处,却觉似乎有些异样,凝神细看时,才见到手上鲜红的血珠滴落的地方,竟似出现了字迹。 他连忙用鲜血涂抹,鲜血不够时,又割开了手指,涂抹在剑铭处,却见一行不甚清晰的小字显现出来,字体也不甚美观,潦草地写着「遥贺秋离廿五岁生辰」。 他恍惚了半晌,隐隐想到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头痛欲裂,只能停下不想,手中却是不停地去割开手指,往其余六柄长剑的剑铭处抹去。 「秋离廿二岁生辰礼」「秋离廿三岁生辰礼」……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竟然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为他铸剑,每年都铸,一直挂念着他。 他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像火烧一样,以前那么多人爱慕他,他都能毫无所觉,不知为何,知道这没有记忆的师兄喜欢自己,却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他再看向那剑铭处,认出这是一种特殊的铭文,遇血则显,他忽然想到什么,颤抖着拔出自己铸的那柄无名剑,颤抖着将手指在靠近剑柄的部分。 只见月下剑光如水,一面以小篆刻着「秋离」二字,另一面却以同样的字体刻着「萧泽」。 既见剑铭,如见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九章 玉秋离重新登上龙宫岛,已是隆冬。 白黄赤三岛虽然冷,却是不及玄龙岛上厚厚地一层冰雪,只有青龙岛上依旧温暖如春。 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个人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动,心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情绪,有时欢喜而单纯,有时却又酸苦得发涩。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着迷,回想起萧泽那天所说的话,心思更为恍惚。 想到曾经伤过他,甚至会感到心痛难忍。 心痛难忍么?他不由得为自己忽然跳出的念头吃了一惊。 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心的,如果痛的那个地方是心的话,那他这七年来,都是行尸走肉? 想到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那只如染了梅花的白色衣袖,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了窒息的错觉。 其实他知道萧泽对他下了忘情丹后,心里是恨他到了极致,恨他让自己失去记忆,恨他把他变成了无根之水飘萍之叶,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最明白他过往经历的,却非这个师兄莫属。 只是他当初将人逐走,此时又巴巴地赶上前去相见,不免为人耻笑,于是就趁着黄龙主回岛时,匆忙回岛,装作拜访黄龙主的时候,能和萧泽见上一面,大约萧泽不吝于告诉自己当初的事。 谁知他向黄龙主提出要见萧泽时,黄龙主呵呵一笑,竟然对他说不知道。 他拿这个看似诚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兄长毫无办法,只得愤然离去,却是不知道自己想见到萧泽的念头因为受阻而变得更为迫切。 他换了衣裳,悄悄潜入黄龙岛,无奈他相貌过于俊美,很快被人发现,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 黄龙岛最近举办一场小市,他趁着有客人来岛时,戴上青铜面具,混上了岛。 黄龙岛严苛之极,他好不容易能上岛时,已近尾声,在众多高阶弟子中寻找,却是没找到他的踪迹,派了无数人打听,才得到消息说,从来没有见过萧泽上岛。 至此,他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 ◇ 花费了无数时光,辗转过了半年。 再次去拜访黄龙主时,已有了诚心诚意的意思。 黄龙主振了振衣袖,微微一笑:「当年你爱之如狂,却是说忘就忘了,我也很是不信。」 玉秋离心念一动,问道:「忘情丹是不是有解药?」 「其实忘情丹从来不是毒,只是给人喘息的契机。你一直想不起来,是因为那些事让你的内心觉得苦痛。所以有时候忘记还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至少能让你快快活活的。」 「直接说无解药便可,不必找理由。」 黄龙主干咳了一声,说道:「白龙珠不是能让你达到目的么,我还想看看白龙珠到底有何神妙之处,你先试试再说嘛。」 「白龙珠?」 「你连他吃了白龙珠都忘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作为一位龙主,你竟然如此空前绝后……」 玉秋离冷冷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他在何处。」 「三弟的意思,是终于答应帮我铸剑了?」黄龙主搓着手问。 「对。」 「我要三柄剑,你别忘了。」 「可以。」 黄龙主看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后悔不迭。早知道就问他要三十柄剑,却是失算了。但现在知道他的弱点,以后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了,于是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双月牙:「他就在玄龙岛上,不必谢我。」 玉秋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 ◇ 寒潭冰冻三尺,冰上被人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圆洞,仅容一个成年男子进入。旁边站着一个紫裳狐裘的青年和一个白衣男子。 紫裳男子双眼蒙着黑布,白衣男子袒露着右臂,但右臂上结了一层严霜,似乎是不断用冰水浇灌,仿佛血液都冻结了一般。 原来玄龙主为墨蛟雕了一座等身大小的玉像,赠与墨蛟,墨蛟觉得那玉像难以见人,于是趁着玄龙主不在时推进了寒潭里,寒潭水深千丈,下层十分漆黑,玄龙主水性虽好,却是找寻不着,反而「落了病」。 墨蛟心疼之下,正好遇到萧泽前来求医,护主心切的墨蛟自然不会让玄龙主重病之下还用内功为人疗伤,便对萧泽说了难处。 萧泽又没有失明,自然看出玄龙主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多管别人死活。他正好需要用寒潭疗伤,便自告奋勇说愿意帮助墨蛟打捞玉雕。 寒潭虽然不过方圆十几里,底下却有乱流,而且潭水极深,他苦练了半年的水性也没捞到玉雕,便猜测大约是玄龙主早就将玉雕捞走,只是故意欺骗墨蛟而已。 只可惜这寒潭初时见了成效,到后来也就没了用处。他发现自己渐渐抗不住白龙珠的毒性,脸色更为苍白,时常头晕目眩,有时站都站不稳了。 看来用寒潭的水来疗伤终究是歧途。 墨蛟每天被玄龙主缠着,也不常来,今天是正好来看一看,正好遇到他从寒潭出来。 「我没找到玉雕,却是在夹缝中找到一枚玉扳指,你看这枚扳指是不是熟悉?」萧泽将黝黑透亮的扳指放到墨蛟手心里。 墨蛟变化极大,相貌虽然普通,但比当年瘦了许多,再叫他胖鹌鹑已很不适当,不过他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墨蛟摸着戒指,像是在辨认扳指的形状,疑惑地道:「我未曾见过,想必是哪位弟子掉落的。」 玉秋离一来就看到萧泽和墨蛟两人相对而立,像是含情脉脉地执手相看一般,当即一股怒气上涌,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 萧泽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还以为他是来寻玄龙主,便装作没看到他,对墨蛟道:「我看这扳指挺漂亮的,你戴着正合适,来我帮你戴上吧。」 他牵着墨蛟的手,走到了寒潭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让墨蛟坐下,拿起扳指就要给他戴,忽然之间却觉得手抬不起来,连扳指都拿不稳,只能颤抖着手交到墨蛟手里。心知是玉秋离又来作梗,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能温言对墨蛟道:「墨蛟大人,我忽然感到身上冷得很,先告退了。」 墨蛟忙道:「你休息几天吧,都捞了这么久了,捞不到也没办法,我再慢慢开解玄龙主就是了。」 萧泽便向墨蛟告辞,向出口处行去,经过玉秋离身旁时,他颔首为礼,便想从他身边绕道而过。 鬼使神差地,玉秋离伸手抓住了他的。 他浑身一震,当即抽回了手。 两人都是震惊地看着对方,仿佛一辈子也未曾这么端详过彼此。 手心传来一掠而过的冰冷让玉秋离心脏传来一阵疼痛,萧泽右肩袒露着,他看到了萧泽右臂上怵目惊心的血孔,几乎是立时回想起了那支通体沾满了鲜血的筷子,曾经从他的手臂贯穿而过。 不是轻伤么?为什么没有愈合? 他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缓缓道:「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萧泽温和地笑了笑:「要谈的不是早就谈过了么?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的笑容冷漠疏离,还不如一个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玉秋离油然生出一股怒意,扣住他的肩膀,他按住了玉秋离的手腕,想要他撤手,玉秋离却是揽住他的腰,逼着他靠近自己。 萧泽右手几乎完全冻僵,反应更是迟钝,此时受制,只得压低声音道:「龙主有事回去再说吧,总不能在人家家门口打起来。」 玉秋离松开了手:「跟我回岛。」 他语气十分强硬,萧泽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龙主有令,属下又怎敢不从?」 玉秋离对他的态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像是恼怒,但又不由得恐惧。 这种恐惧十分熟悉,熟悉得像是他早就经历了许多年。 此时天气寒冷,他身上却仍然穿着单衣,还露着右臂,唇色苍白如纸,也不知是有多寒冷。 他更低贱更可怜的样子玉秋离都见过,如今只不过受了寒气,却是让他十分舍不得,情不自禁地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萧泽直觉地就要推开他,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担忧,用全身的力量箝制着萧泽,不让他挣脱。 感到怀里的身体冷得像冰,玉秋离迅速地将他湿了的衣裳剥下,露出精悍的男子身体,胸腹上一道剑痕淡了许多,却仍然怵目惊心。 他直觉地低下头去,吻上了对方苍白冰冷的唇。 萧泽扭开了头,不让他吻到自己,他趁着萧泽右手不能动,扣住他的后脑,让他无法转过头避开自己。 萧泽只觉得柔软而强硬的唇瓣啃咬着自己的唇,而在此之前,这个人的怀里还不知躺过多少人,忽然感到忍无可忍,脸上不由得露出痛苦之色。 龙性荒淫残暴,他死也想不到,昔日痴情的师弟,会变成今日冷血淫邪的男子。 「不要这么看着我……」玉秋离放开了他,看见他脸上厌恶痛苦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的眼帘也是凉的,若不是能看到他的表情,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怀疑怀里的人是不是一具尸体。 玉秋离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雪白大氅,披在萧泽身上。看他发丝如墨,却是湿淋淋地渗着水,也不知在寒潭下泡了多久。 这个人并不十分英俊,却是很有男子气概,若是当年夺位时是他当上白龙主,意气飞扬,不知是何等的令人心折。 「你怎么到寒潭折磨自己?」 听着玉秋离的询问,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玉秋离竟会对他如此体贴,让他忍不住细看他的表情是否有着当年的深情眷恋,直到辨出他脸上仍然带着困惑,才自失一笑。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着玉秋离是否恢复记忆,难不成他还和陆惠分享他不成? 玉秋离早就做出了选择,那么多天诚心诚意的服侍都不能打动他,可知他当年对自己的迷恋,只不过是各种因由纠葛在一起,让少年时的他,心里的那点依恋变了质。他如今强大得令人胆寒,又从何处生出依恋之心?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自己了。 「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说吧。」他抛下一句,往前行去。 对于去往白龙岛,他仍然用的是「回去」二字,可见他对白龙岛仍然十分牵挂,甚至默认自己归属于那里。 玉秋离因为他这一句而安定了许多。只是忽然想到,大半年前他都到了龙宫岛,却没有靠近一步。在他寻找他时,却从没听到白龙岛的弟子说过他来过白龙岛。 想必也是临行前对他说,不许他再与自己相见,不许他靠近白龙岛一步。 他是信守诺言的君子,即使想回来,也不会来了。 萧泽上半身赤裸,只能用手拢着大氅,登上小舟。 操舟的是两个白龙岛弟子,向玉秋离行了礼,请玉秋离进船舱歇息,玉秋离邀萧泽进船舱,萧泽只是摇头,只说船舱狭窄,不太方便,玉秋离便也不进去了,陪着他站在船尾。 ◇ ◇ 等到踏上白龙岛的那片白沙时,他分明看到了萧泽眼里的感慨和怅惘。 他是他的师兄是确切无疑的事了,看来当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决绝地离开白龙岛。玉秋离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我们上山去吧?」 「不必,在山下不是有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么?在那里说说话就成。」 萧泽转身朝着自己的故居行去,玉秋离看他十分熟悉地形,果然是比自己还懂得多,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行了约有一盏茶时分,便看到有几间矮舍,建在一个平地上。 这些年风吹雨淋,盖着的茅草没人修缮,被海风吹得十分破败,看起来十分简陋。 自从师兄弟三人搬出去后,这里再也没人住。 萧泽推开门,门内灰扑扑的,连灰尘也未曾打扫,不是谈话之地,只得站了脚步,对玉秋离道:「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玉秋离被他正直的目光直视,不由得心下有些失望,在他心底,除了说话之外,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萧泽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看着萧泽藏身在衣裳下的躯体若隐若现,心下经不住地有些痒意。他的身体算不上极美,但匀称修伟,仿佛蕴含着一种力量。只是如今他的身体过于苍白冰冷,像是藏身在他体内的那一点幽光渐渐变得暗淡。 他当年怎么会下得了手,用剑身划过他身体? 也太暴殄天物了。 「龙主有什么话尽可一问。」 他出了声,玉秋离才回过了神,说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再相见,你为何不说?」 「当年事当年毕,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他的话语里不再有那种自信的魅力,反而带了点自嘲。变化之大,让玉秋离无法忽视。 以前总觉得他那种轻佻的态度十分讨厌,可是有了对比,才发现当时的他举手投足间都像是带了魔性,令人完全忘记了他不够英俊,只顾着看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是找不回来了么?还是他不愿在自己面前表现出那一面? 玉秋离沉默许久,才道:「你为何跃入寒潭?」 「帮玄龙主找点东西。」萧泽笑了笑。 「找什么?」 「这个却是不能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大可去问玄龙主本人。」 他如此坦然,自然不可能在骗他,玉秋离对那脾气古怪的玄龙主很是看不惯,自然也不会去问玄龙主。只道:「你欠了他什么,何必要去帮他?」 「我倒不是为了玄龙主,而是为了墨蛟大人,墨蛟大人一双盲眼光华无双,被他瞟过时,当真心神失守,情不自禁就答应了。」萧泽啧啧赞叹道。「真是男大十八变,当初虽然乖巧,却是胖乎乎傻呆呆的,现在实在是无可挑剔。」 「你……你这好色之徒,看到别人好看你就肯为人赴汤蹈火,难道你不知道,墨蛟是有主的吗?」 玉秋离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似乎所有的定力都消散无踪,抓住他大氅的袍角,想要将他拖到自己身旁,但这大氅本来就系得不紧,一拽之下竟是被他拽了下来,当即露出他赤裸的上半身。 原先湿淋淋的还不觉得冷,但乍然失去温暖,却让他登时打了个寒噤。 玉秋离错愕之下,猛地将他抱在怀里,需索他的唇舌,手托在他的腰上,让他和自己更为贴近。 萧泽原想挣扎,但被他摩擦几下就起了欲火,下体的性器硬了起来,碰到潮湿的裤子,又冷又黏,几乎是立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猛地将玉秋离推开,随意地擦了擦嘴唇,像是要擦去玉秋离留下的痕迹:「我待他好,并不是为了让他以身相报,只是对他的残疾而又从容自若有了爱护之心。龙主不要以己度人。」 「你会没想过得到他?」玉秋离冷笑了一声,他明知自己不该生气,但想到他拿着扳指,要往墨寒身上戴的时候,那种认真而温柔的态度,像是把世间最美好的所有都捧给了他。 妒意如滚油一般,烫过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对方却仍然用着嘲笑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猛然点了萧泽的穴道,将他放置在门前的草丛上。 多日未有人走过,杂草几乎齐膝高,草割开身上皮肤,令萧泽又痒又疼,却及不上心里的惊怒交集:「你……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想要他以身相报,其实是你想自荐枕席吧?你对我献媚不成,便另找了人选,看到有人对你好,你就生冷不忌。不就是后庭痒了,想要有人捅么?我满足你!」玉秋离很少说出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完,仍然气得喘息不平。 他分开萧泽的双臀,便要强行将他早已血脉贲张的性器挤入。 萧泽并没有过于吃惊,脸上却是不由得露出痛苦之色。他自然听得出玉秋离是在嫉妒,可是看到他和陆惠在一起时,他内心的难过又向谁说? 玉秋离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七年前他看到自己和惜真在一起时,就因妒而强迫他,七年后又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可是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七年前他是因爱成妒,七年后却是龙性的独占欲,纵是坐拥三千粉黛,仍然希望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地倾慕自己,见不得人怀有异心。 他见过玄龙主虽然视墨蛟为最深爱的人,但仍然没有放弃左拥右抱,墨蛟却是习以为常。 同样流着龙族血脉的自己,亦是有着同样的自私和傲慢,怎能忍耐着做玉秋离的禁脔之一? 感到玉秋离硕大的性器进入时,甬穴被一点一点地撑开,他额头上冒出冷汗,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当玉秋离完全进入时,他竟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玉秋离自然感觉到身下人的不对劲,发现他晕厥,吓了一跳,慌忙退了出来,用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却发现滚烫得惊人。 「萧泽!萧泽!」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用手掐他的人中,却始终没让人醒转过来。 「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带你去给大哥看看。」他向来不喜多话,却在明知对方听不到的时候重复了多遍。前所未有的慌乱占据他的心,他也不是从来没有把人玩晕过去,却是第一次手足无措。 第十章 黄龙主爱极美人,因此黄龙岛上很多心灵手巧的美人,黄龙宫的景象自然与别处不同,金碧辉煌地贴着许多鎏金饰物,令人目眩。 黄龙主这次回岛没在炼丹,看到玉秋离抱了萧泽进黄龙宫时,脸上故作诧异:「这个又不要了,准备送给我吗?」 玉秋离没理会他的调侃,急急地道:「你帮我看看他,怎么会晕过去的?」 黄龙主医术甚是高明,手指搭在萧泽手腕一会儿,便道:「寒气入体,被你吓晕了。怎么,你刚才强迫了他?」 玉秋离满心都是悔意,他也不知自己怎地竟然耐不住性子,但被黄龙主挖苦,也只有忍着。 「咦,他身上的毒还没消除……」 「什么毒?」 「白龙珠的毒啊!」黄龙主倒是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将白龙珠的毒性告诉了他,如今萧泽身上毒性未消,自然是因为玄龙主没出力,或是玄龙主也无可奈何的缘故。 玉秋离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必然玄龙主不肯为萧泽疗毒,对萧泽百般刁难,寒冬腊月让人跳进寒潭为他找东西,冷冷道:「好个四弟,从今日起,我与他势不两立!」 黄龙主吓了一跳,忙道:「想必是一场误会,问问四弟便知,你向来冷静,更不可冲动误事。」 「是不是向来冷静的人,就没有冲动的资格?」 这话已有些无理取闹了,黄龙主只得说道:「若是解毒的话,你自己也可办到……」 「怎么办到?」 从未见到白龙主如此急躁,黄龙主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若是再调侃他,想必会激起他的憎恨之心,只好勉强忍住了,道:「你都强迫他了,怎地不多强迫他几次?强得多了,再多说几句甜言蜜语,人也就好了。只是轻怜蜜爱总要有些,不然也只是徒劳无功。」他顿了顿,看到玉秋离茫然无措,忍不住推了萧泽一把。 「我说你,既然都醒了,还装睡的话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萧泽是在玉秋离询问他身上伤势时醒的,听到玉秋离如此紧张,他便忍不住想多听一听他的声音,谁知却被黄龙主叫破,于是呻吟了一声,装作刚刚醒转。 黄龙主挑了挑眉:「没事吧,怎么叫那么惨?」 玉秋离看他醒过来,正要出口询问,黄龙主却已开口问了,便静静等他回答。 萧泽也不敢和玉秋离目光相对,只对黄龙主道:「本来还有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你这张脸,还不如断气了。」 「老三,看来他精神得很,你可以再把他打一顿。」 他们互相抬杠,显得十分亲密,玉秋离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黄龙主,看得他身上冷气直冒,便道:「你既然醒了就回白龙岛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萧泽想到黄龙主适才对玉秋离的建议就有点不寒而栗,连忙道:「黄龙岛美人如云,白龙岛却是荒凉了些,好不容易到黄龙岛一趟,阿黄就不留我们多住些日子么?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玉秋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白龙岛荒凉?黄龙岛美人多?」 萧泽干笑一声:「当然,白龙岛也不会一直沉寂下去,依我看那片沙滩完全可以拿来烤烤肉,放放焰火,一定有趣得很。」 黄龙主发现玉秋离冷冽的目光,而萧泽还在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赶紧道:「这个想法不错,那我就敬候佳音了。二位,我不送了。」 萧泽忙道:「这件大事怎可能一蹴而就?我还要休息几天再好好商议一番,你借个地方给我住住会怎样嘛?」 玉秋离打断他的话:「我背你回去吧。」 萧泽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玉秋离在和他说话,不由有些心神荡漾,在黄龙主面前更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几乎能感到黄龙主戏谑的目光:「那怎么好劳你大驾?我自己走回去好了。」 「你如果不要背的话,那我就抱你回去。」玉秋离说话的声音平平,像是不带什么感情,但眼底闪烁的威胁意味却是十足。 萧泽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背我。」 玉秋离将他负在身后,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去。 黄龙主早就受够了他沉闷的性子,忍不住喃喃道:「连句谢也不说。」 玉秋离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道:「多谢你的白龙珠。」 「喂,你这是记仇吧?白龙珠还不是你师父给你的,关我什么事?」 玉秋离没管黄龙主的话,背着萧泽出了门。 一出一入不过一盏茶时分,但心境已大不相同。 玉秋离能感觉到萧泽的心跳很快,没再贴近他,甚至是故意往后一些,想来是不想他发觉。 玉秋离的紧张登时消散一空,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你再往后靠就掉下来了。」 感觉到对方迟疑地环住自己肩膀,玉秋离笑意更深了些,还以为他皮厚得和城墙一般,却原来也会害羞。 快到岸边时,萧泽压低声音求玉秋离放他下来,免得看到熟识的弟子很不妥当,玉秋离轻描淡写地道:「反正生米总要煮成熟饭,被人看到又有什么打紧?」 萧泽被他噎个半死:「黄龙主说什么你都信?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若是被陆……玉夫人知道,怕是有些不妥吧。」 玉秋离轻笑了一声:「你一直扭扭捏捏的,原来是为了她吗?」 萧泽被他说中心事,很不痛快地道:「谁扭扭捏捏了?」 玉秋离此时已到岸边,上了船,让舟子往白龙岛划去,带他进了船舱,才浑然无事地道:「其实,我没有成亲。」 萧泽震惊了许久,仍然没回过神来。玉秋离便将自己后来在中原做过的事告诉他。 原来是陆蕙先负了他,他才心灰意冷,寻到自己身上。在这种时候,他必然是想要一个爱着他的人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吧。 萧泽勉强一笑:「无妨,爱你的人多不胜数,总会遇到一个可心的。」 玉秋离轻声道:「我和原来相比,是不是变了很多?」 萧泽没想到他忽然跳到这个话题,微感愕然:「的确是有些差别。」 「那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面对玉秋离的质问,萧泽沉默了许久。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却不明白,玉秋离问这句话有什么用意。 「你其实一直喜欢的,是以前的那个玉秋离吧?」 萧泽皱眉道:「你胡说什么,谁喜欢你了?」耳廓不由得发热,只得将脸转过一旁,不去理他。 还以为玉秋离向来冷漠,说话却恁地大声,怕是撑船的弟子都要听到了。 「你以前就喜欢我,是不是?」玉秋离恨恨地道,「别以为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记得,以前我就和小师妹要成亲的,都是你,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所以对我死死纠缠,是不是?」 萧泽张口结舌半晌,才气道:「谁喜欢你了?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我每天就一个念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早点长大,不再缠着我就好了!」 「我缠着你?」玉秋离很是不信,「白龙血脉都是冷静自持的,怎么可能会缠着别人?该不会是你故意想要引我注意,所以才吃了白龙珠,勾引我吧?」 萧泽正要再说,操舟的弟子已在外面说道:「启禀龙主,白龙岛到了。」 萧泽这才反应到两人的争吵不知多少人听到,不由有些尴尬,玉秋离却是没动,扬声道:「你们先上岸吧。」 众弟子早就习惯了龙主们就地行房,自然不敢打扰,当即系缆在岸边,纷纷下船去,不但没有人上前探视,还会有弟子远远守卫。 萧泽听到小船外确实无人,松了一口气:「你是白龙血脉,难道我就不是?」 「所以其实你是想要我服下白龙珠,结果无意中自己服下了?」 「你记不起来就别瞎猜!」 萧泽恨不得将玉秋离再揍一顿,让他清醒清醒,只可惜刚刚抬起手,便不由得脸上一白,右臂疼得无法动弹。 「这么痛么?」玉秋离连忙道。 「没事。」他正要将伤处遮掩住,却被玉秋离扣住手腕,低下头,轻轻舔着那里。 萧泽哆嗦了一下,却觉得玉秋离的舌尖十分温暖,只想被他再舔一下,却是挣脱了他,口中却道:「别舔了,脏得很。」 「那我舔别的地方。」玉秋离低下头,将他的双唇掠入口中。 萧泽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吓了一跳,只觉得口中血腥之气传来,勉强将他推开时,却觉得自己浑身虚软,还主动夹住了玉秋离的腰。 连衣服都没脱,要不要这么丢脸…… 萧泽郁闷地道:「还以为你修身养性,不再用白龙珠了,谁知还是这么胡来。」 玉秋离原本想说,师兄夹得我脱不了裤子了,却听萧泽说了这话,立时醒悟:「原来这就是白龙珠的能力?」 发现自己透露了最不该透露的秘密,萧泽也不知怪谁好了。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白龙珠的用处,却没想到玉秋离也只是刚刚从他口中知道。 他十分沮丧:「把我当个木偶似的,很好玩么?」 玉秋离细细看了他脸上的表情,发现他并无愠怒,便知他其实早就认命,心里有些感动,但又有些惭愧。 他现在无比希望能找回失去的记忆,至少不会在面对对方的深情时手足无措。 「那……现在是不是不可以?」 萧泽看到玉秋离十分慎重的模样,不由失笑。箭在弦上,却还问可不可以,岂不是太晚了? 他依稀能感到玉秋离慢慢和以前熟悉的那个师弟重合,亦不由得生出几分旖旎心思,慢慢凑上前去,在他光滑白皙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这种禁忌的感情令他有些不适,在亲吻玉秋离时仍会感到不自然。 若是他和玉秋离易地而处,不知是多么美妙。玉秋离也比他俊美得多,软玉温香在怀,任他施为,岂不是人间极乐? 他心神荡漾,玉秋离低头回吻了他,一时之间,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此时细浪轻拍,船身摇晃,更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玉秋离几乎是立时脱了自己的衣裳,随后将他身体也剥了个干净,他按住了玉秋离的手:「师弟,你每次都上我,总不能给你占尽便宜吧?」 「师兄也想试试么?」玉秋离闻弦歌而知雅意,却是颇有些踌躇,「大哥说要体液进入方可,你上我的话怕是不成吧?」 「享受鱼水之欢,不能总是为了解毒吧?那多没意思。」萧泽怅然一叹。 玉秋离看他黯然的神情,不由有些心疼,只好道:「那好吧,你来。」 萧泽脸上的落寞表情登时一扫而空:「多谢师弟!」 看他笑眼弯弯,玉秋离才知他骗了自己,只得叹了一口气,论机谋狡诈的话,萧泽的确胜过他一些。 既然答应,他也不会反悔。随即慢慢仰躺下去,双目看着萧泽。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人胆敢提出这个要求,不过要救他性命的话,总免不了以后要多次进入他的身体,他不服气的话,倒是一桩难事,还不如顺顺他罢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比起自己被压,他更希望抱萧泽一点,除了男人的自尊心外,还出于习惯。 玉秋离皱紧眉头,等着萧泽进入,无奈萧泽的欲望抬了头,顶在玉秋离穴口,却是怎么也进不去。 玉秋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不够硬?」 「你才不够硬。」 「不行就让我来吧。」玉秋离起身将他抱住,一个侧身就将他压到身下。船身晃了一下,另一侧高高翘起。这小船只是便于在五座岛屿之间航行,只能乘坐五、六人而已。 萧泽吓了一跳:「你做甚么,船都要翻了。」 感觉玉秋离十分麻利地寻到他下体的密穴处,稍稍扩张就挺身而入,他只能勉强容纳对方的巨大,抽着凉气时,感到玉秋离的性器摩擦到了自己的敏感处,下体的欲望更是肿胀得难受。 这种程度还说不够硬,自然是毫无可能,萧泽郁闷之下捶了玉秋离一拳:「说!你刚才是不是想着不许我进?」 玉秋离被他捶得肩窝生疼,于是将他那只揍人的手压在了他的脸侧:「我没想过。」 「你身体都绷紧了,显然就……嗯……是在排斥。」感到玉秋离的抽动,刺激得他内穴收缩,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连带得他的指责都显得没那么理直气壮。 他皱紧了眉头。想再揍他一拳,可惜左手被压住,右手还是僵硬得难以做出大的动作。 「这是直觉的反应,除非等我睡熟了,要不然岂能不想?」玉秋离只是不喜多言,其实词锋甚锐。 萧泽一时气结:「习武之人哪有熟睡的?何况强迫这种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我不是没做到最后么?难道我以前做过?」玉秋离听他话都说得不平稳了,却还能和自己理论,也不由佩服他精力旺盛。不过没精力的人,也不能天天跳到寒潭去帮人找东西吧。 萧泽被他猛烈地顶了几下,几乎瘫软在床上,口中大声喘着粗气,避开他直视的目光,自然是想到当年玉秋离听说他要和惜真私奔时,暴怒之下将自己掳到白沙地上的情形。 看到他神色尴尬,露出又气又恼的表情,却是没有再指责他,玉秋离自然是猜得出当年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 他默默地抱紧萧泽的腰,让他贴近自己:「当初发生什么,告诉我。」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说来作甚?忘记了就罢了。」 「告诉我。」他看着萧泽没有想说的样子,便慢慢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萧泽咬牙不答,但口中忍不住想说,身下又被他进攻,实是左支右绌,早知道一颗忘情丹自己解脱了算了,气道:「有什么可说?无非是你强迫我,又逼我杀你这种破事!」 玉秋离无言地抱紧了他,他能感受到萧泽说这些话时的无奈,没想到自己当初会这么疯狂。 就连他现在也会忍不住用到白龙珠的力量,又何况当年? 他自以为性情冷漠平淡,没想到也能把萧泽逼到这个地步。 其实现在已是极好了,他又何必多问以前的事,来证明萧泽爱上他是多么艰难?到最后,也只会造成彼此之间更深刻的裂痕而已。 玉秋离将他的腰抬到一个适当的角度,抽插的动作快了不少。萧泽听他没继续问,心下一松,他可不想再和玉秋离再剖析一遍自己宁可自划一剑也不肯伤他时,究竟那时心底想的是什么。 心中混乱时,口中的呻吟更是没遮没拦,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秋离射到他身体里,又用柔软的手掌包住他的欲望,为他排泄。 萧泽闷哼一声,攀到了欲望的顶峰。 随即身上软绵绵地没了力气,玉秋离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自认堂堂男儿,从不肯雌伏,若是像墨寒那样的人,他自然会温言抚慰,但玉秋离此时无欲则刚,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萧泽口中知道的,要萧泽怜悯他,根本就是休想。 他正要推开玉秋离的拥抱,却见玉秋离低下头去,轻啜他手臂那处还在渗着乌血的伤口。 他心里微微一颤,不由怔怔看着玉秋离发丝如乌檀,垂在自己手臂上,麻木冰冷的右臂竟感到微痒,却是强忍住了。 以他龙主之尊,要接受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师兄就已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缠上来让他用身体救命的师兄。 他低声道:「你不必如此尽力。」 玉秋离顿了一顿,才道:「我不知会伤得这般重,不然当时不会对你动手,我……」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作甚?」他微微一笑,发现玉秋离目光深邃,看不出深意,连忙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们是兄弟嘛。」 玉秋离却没再接他话语。 此时天色昏暗,太阳已落下山,海天相接处云霞数抹,仿佛轻烟,慢慢变得暗淡。 冬天的晚上天黑得很快,玉秋离点了船头的油灯,将自己的衣裳也披到萧泽身上。 萧泽略一犹豫,便将衣裳穿上了,只是右手十分不便,行止便十分缓慢。 玉秋离为他穿好,系上腰带:「我背你上山去吧,山下终究不便。」 「我只是手没力气,又不是腿残废了。」萧泽轻声一笑,「你也不必这么听黄龙主的话,我看我现在就好得很,以后最多再劳烦你两三次就够了,我以后还要回黄龙岛去的。」 玉秋离听到他要走,心里的酸楚和难过几乎是瞬间满溢到心口,他茫然了半晌,才低声道:「不是听他的话。」 「什么?」 「我要救你,不是因为听他的话。你不肯留在白龙岛上,是不是怪我当初将你驱逐去黄龙岛?」 萧泽呆愣半晌,才道:「没有怪过你,我是觉得黄龙岛住得比较习惯……」 「因为黄龙岛美人多?」 萧泽苦笑:「说得我像个色胚似的。」 「你不色胚?」 萧泽有些讪讪:「你我同为白龙血脉,有些话不必那么直接……」 玉秋离哼了一声,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很是不愉,不过有白龙珠在,倒不必怎么担心。 萧泽叹了口气:「在龙主心中,陆姑娘怕是比我更重要些,我移情别恋,对龙主来说,不是更好么?」 玉秋离沉默许久,萧泽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时,他才慢慢道:「你更重要。」 萧泽本来准备出船舱,听到他这句话,不由怔住,随后便是无奈一笑,他都不和陆蕙成亲了,就算比陆蕙更重要,那也没有多重要吧。 ◇ ◇ 回到白龙宫后,玉秋离便将萧泽安排在了偏殿里,又将一堆伤药给他。看他挑挑拣拣洒了药粉,却是十分不便地包扎,便帮了他缠住伤口。 穿臂而过的伤势只留了两个血孔,但半年未曾愈合,手臂也似乎有了乌黑发紫的迹象,好在血液像是十分冰冷,没有蔓延全身。 每当玉秋离的目光移到他的伤口时,便会觉得呼吸困难,几乎难以喘息,层层白布包裹,才让他放松了几分。 此时已是深夜,厨房赶做了些饭菜来,玉秋离便让人送到偏殿,看到萧泽用左手吃饭十分熟练,便又问他这半年在玄龙岛是不是受了虐待。 萧泽对玉秋离心平气和了许多,自然不会故意隐瞒,便说了玄龙主身体不好,不能为他运功疗伤,他看那寒潭对他伤势有好处,便借着为他们打捞东西为名,下水浸泡伤处。 玉秋离冷哼一声:「他会身体不好?多半是作戏!」 「我去玄龙岛,自然也不是为了他。」萧泽笑了笑,「其实我来寒潭,不只是因为五行相生相克,主要还是因为此处灵气十足,我怀疑会有元凤现身。」 「元凤?」 「五龙岛的灵气孕育出一只元凤,元凤者,五龙妻。无论哪位龙主寻到元凤作为龙后,都是天生道侣。」 「你是想找它双修?」 看到玉秋离目光深沉,萧泽不由心下一寒,连忙道:「我又不是龙主,又有何用。传言它已在岛上千年,若是能寻到它的话,或许能得它指点。少受些苦楚。」 「若是真有这只凤凰,又怎藏得了那么久?多半是谣传。」玉秋离自然十分不信,听到他最后一句时,眼神不由得黯了一黯。 萧泽是整个人跳进寒潭的,却只有右臂渐渐僵硬,显然不是寒潭造成,他所说的苦楚,自然指的是右臂的疼痛,而不是寒潭的冰冷。 萧泽心想也是,若是真有元凤在岛上,墨蛟大人也不至于毒瞎了一双眼睛却救不回来。自己的人缘可比墨蛟大人差多了,那更是无望得很。 ◇ ◇ 「萧、萧公子,你怎么会在偏殿里?」云柒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对萧泽道。 他听说白龙主回岛时到处寻人,又穿着单衣将一个人连夜负进白龙宫,便知这人十分重要。翡蛟和雪蛟都有爱侣,又攀到极顶之位,再高也不过如此,自然不像他这种人这么汲汲营营,努力想往上爬。 他一听有人进了离寝宫不远的偏殿,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朝见,却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个前任主人。 萧泽奇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不是说……龙主的心爱之人在偏殿里么?萧公子难道是把她……」云柒脸色惨白,眼神却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那位佳人踪迹。 这萧泽出现在这里,定是报当年的夺位大仇来了,只怕那佳人早就被他砍杀了。自己怎地如此没眼色,竟然还撞进来,偷偷溜到龙主面前报讯岂不是好? 「什么心爱之人?」 云柒硬着头皮道:「萧公子,你赶紧走吧,若是龙主回来可不得了了。听说他最近吃住都在这里,显然是对那位十分宠幸,那位做不了龙后,也是做爱妾的,萧公子行行好,把那姑娘交出来吧?属下实在不想得罪萧公子。」 萧泽已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玉秋离最近是吃住都在这里,那也是为了用那些难以启齿的体液为他疗伤,两人都是淫龙之欲,互相厮磨片刻便意乱情迷,忍耐不住,更何况萧泽十分想染指玉秋离,自然不愿克制。 「什么姑娘,我把她扔到后山去了。」萧泽指了指面对后山的窗户,窗外就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一条山路直通禁地铸剑台。 云柒脸色大变,冲到窗边,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咬了咬牙,拔剑而出,指着萧泽:「萧公子,虽然你当日对我恩重如山,但现在我是龙主的人了,我只能和你势不两立!」 萧泽叹了口气,早在玉秋离当年即位,他便知道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如今这人又提醒了他一次。 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 云柒错愕地转头,却见一个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神色冷漠肃然,不是玉秋离是谁? 他连忙将自己刚才作为想了一遍,自认忠贞护主,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但那句的确是口误,脸红脖子粗地道:「龙主,我、我……」 「还不快滚!」玉秋离斥了他一句,提着食盒到萧泽面前,将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开,柔声道:「近日没船从中原回来,所以菜式简单了些,你多多担待。来,先尝尝我煲的汤。」 云柒伺候白龙主多年,几时看他柔声细语地说话,更别提好像听到了龙主亲自下厨?当即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好在知道这里不是晕倒的地方,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却听得萧泽笑着回道:「你我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说罢,你是要我做侍妾呢还是龙后?」 云柒一听,当即魂飞天外,被门槛绊了一下,竟然摔晕在地。 萧泽摇了摇头,他那话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免得受这些小人的气,正要向玉秋离解释,却听玉秋离道:「龙后。」 他再是调笑不羁,也不由浑身一震,连手里的汤勺都险些拿不稳,随即嘿然一笑:「莫要吓掉我这碗汤。」 玉秋离便上前静静地盛了汤,还想喂他时,却被他扣住碗边,只得松开手,看他一手端着碗,一口饮尽,才道:「在这世上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成亲吧,这样你就可以喝一辈子我做的汤了。」 萧泽差点没把汤碗给丢了,咳嗽了半晌才叹气道:「终身大事岂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定了?你总是这样,定了亲又要毁约。还是再……」 「昨天晚上我作了梦。」玉秋离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仍旧是淡漠,只有眼里跳动的光芒泄露他的情绪,「我梦到你舍身救我,重伤躺在我怀里,我紧紧抱着你,怎么叫你你都没回应……」 这种丢脸的事,萧泽发誓从没对别人说过,当即脸色一变,气结道:「黄龙主炼的假药!这还叫什么忘情丹?赶紧扔海里算了!」 他声音很是愤怒,却也掩饰不去他的羞恼,连耳根都红透了。 玉秋离看他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但终究不敢露出半分笑意,低声道:「怜君之意,此时与彼时都是一般无二。就算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也会牢牢抓着你,再也不放开的。」 萧泽一怔,便觉得双腕都被他牢牢握住,用力之大,脉门都被他扣得麻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反握住了他的双手。 《完》 特典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萧泽张开双手,向着潮声起伏的大海感叹道,「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大啊!」 白龙主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一弯小得出奇的新月,无语了半晌。 「师弟你说是不是?」 「对。」 一旁的黄龙主插口道:「今天你们白龙岛烤肉聚会,宾客都没来齐,你们就凑在一起卿卿我我,不太合适吧?萧泽,还不快去接待客人。」 萧泽其时已习惯和师弟相处,只是仍然会有些不自在,两人在一起时,时常就是一个胡言乱语,一个应声答是,其实话里并没有什么内容,却都是欢喜无限,此时被黄龙主叫破,萧泽讪讪道:「来的都是熟人,要接待什么?」 黄龙主对萧泽使了个眼色,咳嗽一声:「老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白龙主知道他又提铸剑的事,闷声不吭。萧泽有些心虚,只得暂且离开。 由于黄龙主念念不忘白龙主的铸剑术,曾经多次相求而不可得,萧泽又与黄龙主交好,于是收受了黄龙主不少好处,骗师弟为自己铸剑。本来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惜前些日子被师弟知道,师弟甩袖子不干了,也不肯和他说话,倒是在床上时十分勤勉,要不是因为今夜要在白沙岸边宴请宾客,办一个篝火烤肉宴,恐怕师弟仍然不肯放他下床。 既然黄龙主要和白龙主把话摊明了说,萧泽也不去凑热闹,反正师弟不会答应黄龙主,黄龙主想绕开了他完全不可能。他现在没必要去受师弟的怨气,否则师弟积攒在一起发泄在他身上,怕是他的屁股不好受。 洁白如雪的沙地上烧起了几盆大火,初秋的海风甚是凉爽,夹杂着热浪袭来,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萧泽远远看到一行青衣人在一个篝火旁伫立,便知青龙岛来了人,于是上前相迎。 火光旁几个白衣弟子在切肉腌制,一个白瓷盘上放着冰镇的葡萄酒,正是白龙岛藏了多年的珍物,是给客人随意饮用的。一个青衣侍从受了邀请,徐徐拿了一杯无色葡萄酒,微啜了一口,细细品味后,小声对腌肉的白衣弟子道:「放些葡萄酒腌制鱼肉,鱼肉会更鲜美些。」 萧泽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龙宫岛几乎少有人有口腹之欲的,难得遇到一个曾经胖过的墨蛟,却是完全不懂吃,多么粗粝的食物他也能吃得十分香甜,玉秋离虽然会做饭,但所做的饭菜不过不失,难有惊艳之举,今日竟然遇到一个在食物上如此天纵奇才的人。 他仔细看了这人一眼,发现此人约莫三十余岁,相貌平凡,却有一副醇厚悦耳的嗓音,若不说话,令人看不出好来,可是只说了几句,便看得出他气质成熟,实是内媚风韵。 萧泽上前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终于找到你了。」 那男子狼狈万分地挣脱他的手,抱拳行了一礼:「这位想必就是白龙主罢!属下见过白龙主。」 「同为龙宫岛中人何必这么多礼。」萧泽看他谨慎矜持,便知他不爱和生人亲近,竟然认错了自己。他也不解释,反而道:「我看你在青龙岛混得不怎么好啊,只除了一条玉带便什么也没有了。是不是青龙主眼高于顶,没看出你的好来?怎么样,来我们白龙岛吧,我一定会好好重用你的。」 「多谢白龙主抬爱,属下……属下……」青衣弟子十分局促,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是不知如何拒绝。 「萧泽!你好大胆子,连我的龙后你都敢勾搭!」青龙主大步向他行来,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再次对那弟子毛手毛脚。 萧泽手腕一痛,只得收回了手,发现那弟子看到青龙主前来,神色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你来了?」 青龙主轻声责怪:「谁教你衣着总是如此简朴,又被个无耻之徒非礼了吧?」 张茗阳没回答,只摇了摇头道:「无事。」 萧泽这才知道这相貌平平的男子竟然是青龙主的龙后,不由吃了一惊,想到适才举动,乃是犯了大忌,无怪青龙主如此生气,于是讪讪道:「小青你别胡说啊,我刚才听了青龙后几句话,难免有伯乐遇良马,伯牙遇子期之喜,哪里无耻了?我只不过想请他在白龙岛多盘桓几日,我们可以多切磋切磋美食。」 「只切磋美食,用得着动手动脚的么,你这色胚,从小和老大混一起,没大没小的,早被他教坏了。」 青龙主排行第二,和黄龙主年纪相若,萧泽却经常叫他小青,当真不分长幼。 「我只是一时激动,手舞足蹈,哪里叫动手动脚,你莫要乱说。」萧泽正好看到一个红裳男子前来,他容貌殊丽,有鹤立鸡群之态,连忙道:「那位美人,你快过来评评理!」 红衣男子身畔的少年赤龙主闻言,转过身看向萧泽,沉下了脸:「萧大哥,你在叫我的龙后吗?」 萧泽方才还没看得太清,仔细看时,才见这红衣男子艳色逼人,令人难以直视,若说他是十二紫蛟排名第一的血蛟,当真是实至荣归,名不虚传。 血蛟和赤龙主看到他们时,并立走了过来。赤龙主面色十分难看,显然正在生气,倒是血蛟十分坦然地向青龙主和萧泽行了一礼。「萧公子,久仰。」 萧泽忙抱拳还礼:「我们彼此虽有书信往来,却是今日才与尊驾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萧泽重归白龙岛后,为了让白龙主「安心练剑」,岛上事务多是萧泽处理的,因此和一手掌管赤龙岛的血蛟当然有过书信,只是他说得如此亲密,当即让赤龙主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萧大哥,我看错你了!」 萧泽还要解释,却听青龙主幸灾乐祸地道:「还说你不是色胚,第一眼就能看到血蛟大人,你厉害啊!」 萧泽反口相讥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十年八载才发现了青龙后似的。」 他却不知这话正好踩在青龙主死穴上,青龙主面色铁青,正要说话,却听远处的白龙主道:「师兄,快来,这只鸡腿给你吃。」 萧泽当即笑笑,向众人道:「来了就一起去吃吧,不过不许抢我的鸡腿。」 他说得好像众人不请自来。赤龙主忍不住扭头对青龙主道:「我还以为三哥够讨人厌了,应该没有超过他的,没想到我错了,他竟然还有个师兄。」 「他有师兄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青龙主吐槽道,「噢,他离岛那会儿你才鼻屎那么大点,忘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赤龙主郁闷:「你到底是帮他还是帮我?」 青龙主微微一笑没说话。他比赤龙主大了十岁有余,近来大家都长大了,看不出差别,可是每当想到他十七、八岁时,赤龙主还在蹒跚学步,便无法把老五当成同辈。 张茗阳和血蛟向来不喜诸位龙主混在一起就开始喷黄腔的行径,所以很少和他们参和在一起,只不过因为这次快到中秋,白龙岛又正儿八经地发了帖子邀请,这才不得不前来。 此时相遇在一起,便只和龙主们见过了礼,却是相携去另一个火堆去了。此时玄龙主牵着墨蛟的手前来,看到四位龙主和萧泽已围在了火堆旁边,便带着墨蛟前去相见。 玄龙主一开口,话就十分难听:「原来不是册后么?不是册后发什么喜帖,浪费大家的时间。」 墨蛟连忙扯了他的袖子,阻止他再胡说八道,忙道:「墨蛟来迟一步,请诸位龙主见谅。」 萧泽道:「没事,原谅你了,给你留个鸡翅膀,要不要吃?」 那只鸡是白龙主整只烤制,烤得皮酥肉嫩。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萧泽就已干掉了两只鸡腿,想到稍候还有鱼肉和蹄膀,只怕自己会吃不下,于是只得忍痛割爱,将鸡翅膀让给墨蛟。 谁知墨蛟摇了摇头,小声道:「多谢萧公子,太油腻了,会对肠胃不好。」 「好好的居然改吃素,真是不可理喻。」萧泽喃喃地道。 墨蛟此时已从玄龙主口中知道萧泽身分,知道他和白龙主关系匪浅,但却不知他和白龙主谁上谁下。照理说服了白龙珠的人,自然会被龙主控制,可是看萧泽十分活泼,完全不为白龙珠所苦,反倒是白龙主对他十分温柔,便有几分怀疑。 想对他说多吃油腻的怕是对后庭不好,终究还是忍住,向诸位龙主告了罪,去和血蛟和张茗阳他们做了伴。那边火堆另外有弟子服侍,倒是不必担心墨蛟目盲不便。 青龙主笑了笑道:「正好,龙主在一堆,龙后们也在一堆,话题就不必顾忌了。」 赤龙主默默地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六……」转头看向青龙主,「好像多了一个人?」五个人同时看向白龙主。 白龙主哼了一声:「看我作甚?」 青龙主方才求他铸剑求不到,反倒是看他烤肉烤了半天,口水都磨干了,正窝了一肚子火,此时眯了眼睛笑道:「你没发现你坐错地方了吗?」 「我怎么坐错了?」 赤龙主插嘴道:「听说岛上管事的是萧大哥不是你。」 青龙主也道:「萧泽比你更像白龙主啊,他也有白龙血脉的,你们俩当中有一个人坐这里就可以了,不必一起坐这边。」 黄龙主为兄弟在两肋上再插一刀:「没错,萧兄弟是我的小兄弟,我们从小就认识的,内举不避亲,我觉得他比你更英姿勃发,男子气概,我这话很中肯吧?」 玄龙主酸溜溜地道:「虽然不算甚么,不过是比老三强一点。」 白龙主扫了众人一眼,众人都感到了宛如寒潭般的森森凉意,均是一阵窒息。 萧泽好心提醒:「吃素的坐那边。」 白龙主向来自持,吃肉不多,对萧泽而言就是吃素的了。 白龙主冷冷地扫他一眼:「我过去了,谁给你烤肉吃?」 萧泽连忙道:「有道理,你不用过去了。」 众龙主一片嘘声。 三位龙主不让萧泽过去,自然是因为此人十分危险,和自家龙后在一起,没几句话就要搂搂抱抱了,可恨白龙主竟然不管。在攻击性和好色程度上,萧泽是纯正的龙族血脉无疑。 萧泽咳嗽了几声,似乎掩饰他的不好意思,才道:「其实今天请大家来呢,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 众人都知道说到了正题,纷纷用戏谑的目光看着白龙主,白龙主仍旧是面无表情,但萧泽却觉得十分尴尬,话到口边,又拐了道弯:「是这样的,七年前,我和师弟玉秋离要比剑夺位,只是那时阴错阳差,因为种种阻碍拖延了下来,这场比试就一直没有开始。如今诸位龙主都在,正好给我们评判一下,我们的武功谁高谁低。」 白龙主目光有些异色,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赤龙主心直口快,回道:「我们是来吃烤肉的,谁要看你们打情骂俏啊!」 「没大没小的,怎能对萧大哥这么说话?」黄龙主责骂了赤龙主一句,又语重心长地对萧泽道,「打情骂俏这种事,私下做做就算了,当着大家的面做,有些不合适吧。」 青龙主道:「既然都没羞没臊地在一起了,还要假撇清作甚?就继续没羞没臊地在一起吧。」 萧泽脸皮再厚,也被他们说得面颊通红:「谁和他在一起了?」 玄龙主一张阴柔绝丽的脸上满是不屑:「老三,你怎么连你的龙后也管不住?」 白龙主阴沉沉地开了口:「我都记在帐上了。」 记在帐上……帐上……上……萧泽只觉得无端端地后庭一疼,干笑一声:「今天是欢聚的日子,说这个多不合适,我们当中不是还有人孤苦无依么。」 黄龙主知道他是在影射自己,冷哼了一声:「人生如此漫长,好几百年呢,你们一个二个小屁孩,这么早定下来也不怕以后后悔。」 「大哥忘了自己即位时才三岁了么?」玄龙主幽幽地道。 「那又怎么了?」 「老黄龙病逝时也才三十出头吧?」 老黄龙自然指的是黄龙主的父亲,当时四位老龙主加小黄龙五个人,颇为滑稽地过了十几年,才陆续有在座的诸人上位。黄龙主当然明白,生命对他们而言十分无常,可能长生不死,也可能下一刻就断气,因此及时行乐的想法一直流传。 此时被玄龙主提起,他面色颇有些不自然。五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位龙主能找到彼此生命相托的伴侣,这本是好事,只是对孤家寡人的黄龙主来说,却像是嘲讽了。 此时六人俱是一静,旁边的三人发现他们都面色晦暗,都不由站起身,往这边过来。 所谓龙主坐一处,龙后坐一处只不过是笑谈,真到了对方有危难时,却会心意相通。 墨蛟才起身时,玄龙主便过去扶他,一副不耐的语气:「好好坐着多好,起来作甚,真是让人操心。」 墨蛟好脾气地问道:「刚才你说话得罪你兄弟他们了?」 「得罪就得罪了,怕他怎地?」玄龙主虽然口头上硬气,但声音却是低了。向来土克水,只有水势极大时才可能反过来克土,他对黄龙主向来敬畏有加,却在他面前提生死这种忌讳的事。 墨蛟微微一笑:「黄龙主,请你莫要和他计较。」他欠了欠身,恭谨地跪坐在玄龙主身旁。 血蛟向众人一颔首,就当是见过,随即撩开衣袍下摆,依着赤龙主身畔而坐,赤龙主少见他如此主动,不由十分欢喜,默默无言地握住他的手。 倒是张茗阳像是想要开口询问为何忽然冷寂下来,青龙主止住了他,拉着他坐下。 黄龙主叫道:「喂喂喂,你们克制一点,别在我面前你亲我侬的,眼睛都要瞎了。」 白龙主缓缓道:「去年你不是说,有一个颇有身分地位的人和你关系不错么?」 「才两年!两年你们就全勾搭上了,你不说还好,去年过年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装忧郁,说你一辈子不成亲了!」黄龙主挥了挥袖子,像是掩饰内心的激动,「好大的烟,这火怎么烧的。」 玄龙主正坐他对面,他一挥袖子,几乎把烟都吹了过来,熏得墨蛟连声咳嗽。 玄龙主见他又说瞎又拂袖的,心情万分不爽:「你没看烟熏到小寒了么?」当即也用袖子搧了回去。本来篝火就烧得极旺,此时火势吞天,两人又在对搧,连火星都要溅起来。 赤龙主气得七窍生烟:「你们别搧了!」 「有烟!」两人齐声对赤龙主道。 「……」赤龙主内心仿佛万马奔腾,他所有的定力都被这两人气到了九霄云外。 血蛟看他面颊通红,虽然十分可爱,却也不想他这么生气,于是说道:「我们围坐一圈,烟总要往一个方向飘,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不如这样吧,大家都不要搧风,随风怎么吹,不管烟雾飘到谁,都自认倒楣,可否?」 他这提议本来十分公允,却不料玄龙主怪笑一声,坐了下来。 很快地,众人便看到一阵奇异的风吹过,吹向黄龙主。 「我x!」黄龙主忍不住破口大骂,「想不到你这个哭包还有这等本事!」 「怕了吧!」玄龙主冷笑,「我擤泡鼻涕能淹死你!」 「你还能更恶心点吗?」 「呸!」玄龙主吐了口唾沫。 几乎是同时,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乌云遮住了弯月、潮水一层层地拍打着岸边,眼看一场风浪即将来临。众人虽然都有轻微法力,却都不似玄龙主法力这么高深,而且似乎比以前还要厉害,不由得脸色都是一变。 萧泽看了看天:「要下雨了,你们是打算在这吃还是打包?」 除了鱼肉外,岛上肉食得来不易,更何况是新鲜的肉。可惜没多少人理会他,就连始作俑者的玄龙主也拉着墨蛟的手,说要先回去避雨。 雨滴落下,侍从们早已习惯了龙宫岛说风就是雨的天气,拿了油布出来,把食物都盖住,才开始慢慢撤走。众位龙主纷纷向白龙主和萧泽告辞,萧泽没想到这场烤肉大典却是如此虎头蛇尾,不由意兴寥落。 连焰火都没放,就散了。 白龙主似乎看出他的心意,伸手握住他的,悄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萧泽叹了口气:「可惜我那葡萄酒烤鱼还没吃到。」 众人都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白龙岛弟子和他们两人。 白龙主想了想,命人将篝火的明火扑熄了,只留下红热的一炉炭火,又让人用油布在上面支起一个帐篷。 此时豆大的雨滴落在帐篷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众弟子自然不敢打扰,支好了帐篷,就打伞离去,独留两人坐在帐篷中。 萧泽心中感激,但又和白龙主独处于小帐篷里,总觉得有些事要发生,很是忸怩不安:「海上风浪看起来不小,若是打一个大浪来,把我们卷走了怎么办?那可就真正变成湿淋淋的龙了。」 那些侍从弟子已将鱼片烤了一半,放了不少在帐篷里,白龙主慢腾腾地拿了一串在火上烤着,浓郁的香气随着丰厚的油脂滴落而散发在空气中,萧泽忍不住食指大动。 腌制需要巧妙心思,但烤肉却是极为考验诚意,若是有一个不慎就会沾灰或是烤焦。 外面惊涛骇浪,阴雨连绵,帐篷里却是十分安宁。白龙主拔了配剑,将烤好的鱼肉放在盘子里,切成小块递给他,却是烤得色泽金黄,没有一丝瑕疵。 萧泽脱口而出:「你烤的肉最好吃了。」 白龙主微微一笑,擦了擦佩剑上的油腻,再放了回去。 那把最初铸造的长剑自从显露剑铭后就没再消失铭文,萧泽后来发现是剑本身的剑铭,狠狠地嘲笑了他一次,说这剑既然早就刻满了字,怎地当初还请他取名? 白龙主才知道曾经有过这一段往事,当时也没说话,直接将那七柄长剑给他看,登时让萧泽脸红得像熟透的螃蟹,说是「几把锄头而已,随便刻的字怎能当真」。 两人心意相通,都用了血显的剑铭,但萧泽却觉自己铸剑术差得甚远,很是羞愧,忘不了白龙主昔日评价,于是悄悄将残剑倒入炉中,说要再铸。 白龙主发现时已是晚了,虽觉十分可惜,但也无法挽回,于是将自己最初铸的那柄长剑也熔进炉中,将八柄剑淬炼杂质过后重新打成两柄重剑,一柄叫做「秋离」,一柄叫做「萧泽」。却将「秋离」那柄赠给了他,自己随身带着另一柄。 两柄长剑除了名字不一外,其他大体相同,若是不仔细看,却是无法分得出。 萧泽飞快吃到只剩下最后一小块时,才想起白龙主还在一旁看着他,于是夹了那小块鱼肉给他:「师弟,你吃。」 白龙主看出他十分不舍,笑了笑:「你吃吧。」 「对哦,你不喜欢吃带酸味的。」萧泽松了一口气,将鱼肉夹进口中。极度的愉悦令他微微眯起眼睛,瞥到白龙主俊美的面颊上浅浅笑意,不由心中一荡,低头在他唇上一啄。 看到师弟唇上被自己沾了油腻,像是破坏了一幅好画,他便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笑道:「师弟当真生得好看。」 「比起别人何如?」 「在我心里,师弟当然最好看了。」 「不太可能吧,你刚才还说血蛟大人是美人。」 萧泽听他怀疑的语气,便知他刚才虽然和黄龙主说话,但其实一直在注意他,心里说不出是羞是恼:「你都用了白龙珠控制我了,还管我说的是什么!」 「没有!」 「你没用?哼!」萧泽嗤之以鼻。 「你竟敢说我没用?」白龙主十分冷静地反问。 萧泽发现自己无意中说了禁句,忙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白龙主欺身上前,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幽深而危险,「你吃饱了,应该轮到我了吧?」 萧泽想要推开白龙主的控制,却是无法阻挡他脱去自己的衣裳,只觉得他手劲大得出奇,气结道:「还说你不用白龙珠!」 白龙主一手按着他,一手施施然地脱了衣裳:「我若是用白龙珠,你以为刚才还会让你在外面勾三搭四吗?」 萧泽胀红了脸,却见白龙主的双臂明显比以前粗壮许多,惊道:「你的手臂怎地这么结实?」 「这段时间打铁多了,当然会外功变强。」白龙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萧泽当然对以前那个身段看似纤细的师弟更有些好感,现在这个让他感到危险,忍不住想逃离。可惜身体反应迟钝了许多,被白龙主压到了身下,气息登时变得急促起来。 「以后不要管阿黄了,再也不要铸剑!」 他想忽视身体的反应,只可惜肌肤逐渐升高的温度和粗重的气息骗不了人。 「师兄……」玉秋离认真地在他耳边低语,「我一点也不想别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只想你在我面前……」 萧泽登时放心了几分,一直担心玉秋离会利用白龙珠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露乖,丢尽颜面,如今看来,白龙主比他更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将他困在房中。 本就肿痛不堪的后庭再次被进入时,萧泽的手无助地虚抓了一下,却是扯到了帐篷的绳索。本已在海风中不稳的帐篷登时倒了下来,盖在他们头上。油布掉在火堆上,登时燃烧起来。 「快走!」萧泽慌忙扯开脸上的布幔,玉秋离的长剑已出,将帐篷整个掀了开去,抱着萧泽就地滚了一圈,仍是将他压在身下,就连性器都没脱出体外。 白龙珠的存在让两人变得更为默契,一句话也不必多说就能搭配得天衣无缝。 随着玉秋离的抽插,他只觉得快感逐渐传来,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对方。 深夜的潮声一浪接着一浪,隐约间像是当年,唯一不同的就是旁边燃起的大火,仿佛要将黑夜照彻。 玉秋离温热的唇吻在他的,令他心中一暖。留在记忆里的那天晚上被强迫的阴霾像是随着这一吻消散开来。 他抱紧玉秋离,只觉得心意相通,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