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玉女》 第一章 逸士蒙冤白 剑侣缉凶行 “酆都”,虽然是四川省的一个县名,但早年盛行迷信,都把它当作“魂域”代称,是相当可怕的名词! “玉女”呢,则只要一看这两个字,便仿佛眼前出现了位娇媚绝世,清雅脱俗的妙龄女郎,是相当可爱的字眼! 那么,以这“可怕名词”与“可爱字眼”联合组成的“酆都玉女”,是个甚么样的故事呢? 最肤浅与最直觉的解释,往往近于事实,那就是个既可爱而又可怕的故事! 是的,可怕,相当可怕,这故事一开始就有点鬼气森森,慑人心魄。 鬼气离不开黑夜,如今的时刻,正是深夜三更。 常言道:“鬼不离坟”,环境又适合了,这里是四外都满布坟冢的一座小庙。 根据传说,这片乱葬冈中,厉鬼太多,人若经行,每遭横死,于是,便有些善男信女,集资捐献,盖了一座庙,以期对厉鬼镇压! 因要镇鬼,殿中所供奉的神像,既非如来佛祖,亦非观音大士,而是因貌丑被黜,愤然自尽,世俗传说他有食鬼奇能的终南进士钟馗。 也不知这是神像无灵?抑或是鬼气太厉?这小庙竟未能发挥镇压功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建好以后,闹鬼依然,乱葬冈头,横尸更众,于是这小庙便告荒凉……颓败……。 如今,颓败到仅有的一间大殿,也告顶漏窗裂,难蔽风雨,殿中唯一完整的,只是那座虬髯仗剑的钟馗神像,头戴朴巾,身穿皂袍,倒还栩栩如生,颇有威严气概! 庙外都是鬼,庙内一尊神! 不,除了鬼神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人是个年约二十四的青袍儒生,剑眉入鬓,双瞳似漆,相貌颇为英挺,他正倚着这小庙破窗,凝望在千坟万冢间,明灭变幻的碧磷鬼火。 他除了凝目四眺之外,并不时仰望星辰,似在计算时刻。 直答到时过三更,这位青袍儒生,才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自语道:“古人是‘有约不来过半夜,闻敲棋子落灯花’,我如今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古人是清趣、雅趣,我却是鬼物、无趣……” “无趣”二字方出,这青袍儒生突然双眉一挑,目闪神光,盯在殿门之外,朗声问道:“殿外何人?” 殿门以外,果然有个清脆的女子语音,应声答道:“我是一名女鬼,适才尊驾‘鬼物无趣’之言,未免所见者陋,倘若容我进殿,互作半夕清谈,便知鬼物之趣,不减高人雅士!” 青袍儒生明知殿外的是人,故意扬眉说道:“阴阳虽异路,人鬼可交游,姑娘只要不畏终南钟进士神威,尽管进殿就是。” 语音方落,殿门影儿一闪,有位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业已站在青袍儒生面前一二尺之处。 这黑衣少女年约二十上下,面目之美,清秀绝世,美得难以形容,但皮肤却白得像纸、像雪,不带半丝血色,令人看上,委实有三分鬼气! 她进殿以后,先向钟馗神像,略一抱拳恭身,然后转过脸来,对青袍儒生笑道:“钟进士才丰貌陋,饮恨终南,名虽为神,其实还不是一位先进灵鬼而已,我对他略为恭敬则可,怕他则是不必。” 青袍儒生觉得这黑衣少女,人既绝美,语亦不俗,遂含笑说道:“姑娘既称钟进士为‘先进灵鬼’,则显然亦以‘灵鬼’自居的了?” 黑衣少女道:“我当然是个‘灵鬼’,否则饮恨黄泉之后,早已与草木同腐,那里还能幻化人形,来此与尊驾阴阳论交,清谈半夕呢?” 青袍儒生见她仍坚称鬼物,不禁心中好笑,眼球微转,设法相难问道:“姑娘既是灵鬼,当具前知慧觉。” 黑衣少女道:“前知慧觉,乃大神通,一般神仙,尚且未必尽具,区区鬼物之‘灵’,何敢妄窥?我最多知道一些眼前秘事而已。” 青袍儒生心想,你虽答得狡猾,我却非要想个难题,把你难住,让你自行承认是人不可。主意一定,便向黑衣少女道:“姑娘既能知眼前秘事,在下便想请教一声,我的来意如何?” 黑衣少女梨涡双现地,嫣然一笑,露出她那编贝似的玉齿,缓缓答道:“尊驾适才凭窗低吟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两句诗儿,不已足够说明,无须我自以为‘灵’地呶呶绕舌了么?” 青袍儒生点头道:“不错,我来此正是为了应约,但姑娘知不知道约我来此相会的,是甚么人呢?” 黑衣少女先是默默不语,螓首微低,但在刹那间之后,便举目注视着青袍儒生,期然答道:“此处地属四川酆都城西郊,邀约尊驾来的,是‘西川怪叟’龙天武吧?” 青袍儒生见她一语道中,着实吃了一惊,目光盯在那黑衣少女的惨白玉容之上急急问道:“姑娘认识龙大侠?” 黑衣少女“嗯”了一声,仿佛有片奇异神色,在她脸上一现即隐地,点头答道:“可以说认识,‘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 青袍儒生一时未能深深体会黑衣少女的语意,又向她继续问道:“我呢?我的身份,姑娘是否知道?这应可算是眼前之事!” 黑衣少女笑道:“当世武林杰出年青人物的‘乾坤小八剑’中,有位‘仙霞逸士’章凌峰,大概就是尊驾吧?” 青袍儒生想不到自己的姓名来历,竟被这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一语道中,遂颇为惊奇地点头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章凌峰,但姑娘既知章凌峰身份,又知是奉‘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之约,可知龙老人家不来践约之故!” 黑衣少女道:“‘西川怪叟’龙天武,不是不来践约,而是不能前来……” 章凌峰听至此处,吃了一惊,说道:“为何不能来呢?是否因病羁体?还是因事羁身?……” 黑衣少女笑道:“我不想说,等你们见了面后,不是就知道了么?” 章凌峰闻言一愕,诧声说道:“见面?龙天武老人家既不能来,我们却怎样见面?” 黑衣少女失笑说道:“他不能来,你难道也不能去么?世称‘仙霞逸士’章凌峰文通武达,饱学多闻,我不信你竟不懂得‘移樽就教’四字?” 章凌峰笑了一笑,道:“在下既从‘仙霞’远来‘酆都’,再度移樽就教,有何不可?只苦于不知龙老人家,今在何处?姑娘……” 黑衣少女仿佛冰雪聪明,思路敏捷,话犹未了,便听出章凌峰的语意,含笑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章大剑客是否要命令我充当向导,带你去见那‘西川怪叟’龙天武?” 章凌峰抱拳笑道:“‘命令’二字,用得太重,章凌峰怎敢如此狂妄?姑娘能为向导,固为所愿,只是未敢奉烦……” 黑衣少女笑道:“章大剑客怎么咬文嚼字,失去叱吒风云的江湖气味,变成个酸秀才了……”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把脸色一沉,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凝望着章凌峰道:“向导我倒肯为,但我是一名女鬼,这四外又复尽是些荒烟蔓草的乱葬荒坟,你……你敢随我去么?” 章凌峰剑眉一轩,含笑说道:“姑娘何出此言,章凌峰立身于险恶江湖中,以良心为本,刻说是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云,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慢说乱葬荒坟,就是真正的幽冥地府,我也坦然敢去!” 黑衣少女向章凌峰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神情,点头说道:“好个生平以‘良心’二字,立身江湖的正人君子,既然如此,章大剑客你就随我来吧!” 话完,长发微飘,娇躯一转,便已轻飘飘的,飘出了殿门以外。 章凌峰边自举步相随,边自向那黑衣少女,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问道:“多谢姑娘向导之德,但姑娘芳名上姓可否赐告,彼此才好称呼……” 黑衣少女摇头答道:“泉下幽魂,姓名还提它则甚,章大剑客倘若要称呼,好听些,便叫我‘酆都玉女’,不好听些,便叫我‘酆都鬼女’好了。” 章凌峰见对方只肯告诉外号,不肯告诉姓名,觉得无论是“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都不便称呼,遂含笑说道:“那我还是称姑娘吧,这四外荒坟,一望无际,‘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是否尚在远处……” 话方至此,黑太少女便接口道:“不远,不远,马上就到了。” 章凌峰极目望去,四周尽是坟冢,绝无人家,方想起适才黑衣少女所说“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之言,不禁心中一惊,失声问道:“龙老人家莫非……莫非……!” 一语未毕,黑衣少女突然止住脚步,并敛却笑容,把语音变得冰冷地,缓缓说道:“到了,章大剑客请看,龙天武老人家不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么?如今你不会怪他未能准时前往‘钟馗庙’的失约之罪了吧?” 章凌峰目光注处,只见前方有一高大坟头,墓碑之上,果是赫然镌著“西川怪叟龙天武之墓”字样。 章凌峰与龙天武是忘年之交,彼此情谊甚厚,一见之下,不禁侧顾黑衣少女,失声问道:“姑娘,龙老人家功行不弱,体魄素健,你……你知不知道他……他怎样遽殒天年?” 黑衣少女毫不迟疑地,立即答道:“龙老人家既是我泉下友人,他的致死情由,自然瞒不过我,他是被人所害,不得善终!” 章凌峰皱眉道:“姑娘……” 姑娘二字方出,那黑衣少女已像知晓他要说甚么地,接口笑道:“你还不相信我是鬼么?喏,章大剑客请看,就在龙老人坟墓右侧的那座无碑荒坟,就是我泉下所居的埋骨之处!” 章凌峰举目一看,见那荒坟坟上,长草过人,果然是久乏祭扫,遂苦笑道:“姑娘,撇下你究竟是人是鬼的问题,暂且不谈,在下想请教一声,‘西川怪叟’龙老人家,究竟为了何事被谁所害?” 黑衣少女目注章凌峰道:“把龙老人家害死之人有二,第一名首恶,便是被江湖人物,推列‘乾坤小八剑’之一的‘仙霞逸士’章凌峰!” 章凌峰听得全身一震,星目凝光,盯在那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身上诧声问道:“在下是专诚来此赴龙老人家之约,却怎会成了害死龙老人家之人?姑娘能否将其中情由,详细赐告,阐释得清楚一点!” 黑衣少女点头道:“好,我详细告诉你吧。” 语方至此,突又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章凌峰皱眉道:“怎么不行?” 黑衣少女接口道:“章大剑客,你腹有诗书,既非一介武夫,又复久闯江湖,总该知道鬼物有怕见天光、怕闻鸡啼之忌,如今天色极晦,转瞬黎???,我这无甚神通的区区幽灵,必须立刻归坟,还来得及和你谈么?” 章凌峰苦笑道:“姑娘之意是……” 黑衣少女道:“你若想知究竟?明夜初更,再来此处,但我走了以后,却绝不许对我埋骨之所,作任何惊动,否则,慢说明夜,就是一生一世,也休想我再见你了!” 说完,根本不等章凌峰答话,黑衣一飘,便凌空飞起,向龙天武坟右那座草长过人的无碑荒坟之上,悠悠然地落去。 章凌峰目光凝注,要看这位自称女鬼的绝代佳人,是怎样进坟,怎样弄鬼? 说也奇怪,黑衣少女身形落处,居然好似直入幽冥般地,一下便没入坟头长草之中,从此不再出现。 章凌峰看得大为惊诧,有心想跟踪过去,察看察看那座荒坟之上,是否设有机关。 但身犹未动,突然忆及黑衣少女临去所嘱之言,不禁双眉深蹙,不敢把察看之举,付诸实施。 因为,章凌峰对这黑衣少女,一见投缘,有种说不出的好感,生恐违背了她的话儿,真会此生此世不再与自己相见。 当然,章凌峰不会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甚么泉下幽魂,坟中灵鬼。他认定她是人,但为何弄鬼?又为何在此无甚人趣的乱葬荒坟出现,却是个有趣的谜! 说到“谜”,则“谜儿”多呢,但却并不一定有趣! “西川怪叟”龙天武是否真死?是一个可疑的谜! 面前,新坟六尺,墓碑赫然,情况仿佛不假,但在真相尚未全明之际,仍是个可疑的谜…… 尤其自己问到龙天武被谁所害,那黑衣少女竟将“仙霞逸士”章凌峰,列为第一名首恶,更是个令人惊愕万分,莫名其妙的谜! 章凌峰心中,思潮百转,就在悲疑交集以内,业已东方发白。 曙光既透,章凌峰忍不住向黑衣少女适才所没入的坟头之上,盯了两眼。 但坟上蔓草太长,就这样遥为注目,委实看不出有异样。 章凌峰有点痴,痴到绝不肯在别无他人之际,也不肯稍拂黑衣少女的临去之言,他只得把无数疑思,闷在心中,留待今夜初更,再期解答。 此时,天已大亮,章凌峰遂向“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头,一抱双拳,口中喃喃地说道:“龙老人家,倘若你当真遭害,则章凌峰不辞海角天涯,不避刀山鼎镬,誓为缉凶雪恨,老人家英灵不远,鉴此精诚!” 祝祷既毕,章凌峰遂离开了这片尽是蔓草荒烟,枯骨狐鬼的乱葬坟冢。 如今,才是清晨,黑衣少女盼他初更再来,则章凌峰似乎应该利用这些时间,好好吃喝一顿,睡上一觉。章凌峰确实想如此做,但竟未曾作到。所谓“未曾作到”之故,并不是他找不到吃喝歇息之处,而是他有酒难以下喉,有菜难以下咽,有了床和枕头,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悲悼龙天武之死,怀疑龙天武的死因,自然是使章凌峰食不安味,寝不安枕的原由,但还有一桩更大更具力量的原由,就是那位黑衣少女的绝代娇姿,竟令这位从来不大对女人感觉兴趣的“仙霞逸士”为之刻骨相思,魂牵梦萦! 人害相思每变痴,章凌峰着实有点痴了,一天的光阴,竟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日犹未落,他就拚命疾驰,赶往乱葬冈坟冢去。 到了地头,空中余霞犹丽,映照得这一望无际的高冢低坟,别具凄厉景色。 章凌峰走到“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前,目光注处,不觉一怔! 因为,在龙天武的坟右,突然又多了一座新坟。 这座新坟,墓穴新开,穴中尚无棺木尸体,但堆积成丘的黄土之旁,却有一块墓碑,侧放地上,似待埋棺合坟以后,再复矗立。 由于章凌峰来得太早,反正无事,他遂信步踱了过去,想看看墓碑上所镌字迹,便知晓这位即将与“西川怪叟”龙天武泉下结邻的,是个甚么人物?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不禁把章凌峰看得剑眉双剔! 原来墓碑之上,只镌了八个隶书大字,赫然竟写的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墓!” 章凌峰注目之下自然满腹闷气,觉得昨夜黑衣少女,既指自己为害死“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首恶主凶,今夜又有人为自己预先掘墓镌碑,莫非是甚么江湖凶邪,作了恶毒安排,蓄意对付自己? 想至此处,心内一惊,内家真气自然而然地立即电布周身,闪目四外,察看有无异状。 常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话儿,便表示黄昏景色绝美,但也消逝极快! 适才还余霞散绮,彩云满天,就这看完墓碑,心生警意的短短时间之内,天空的美丽景象,业已消失,变成一片灰朴朴,暗沉沉的令人窒息色彩。 夜,真是垂网攫人,来得绝快,转瞬间,由灰而暗,如今这片无际坟冢,已成了凄凄鬼域! 蔓草残碑之间,磷光渐渐飞舞! 是鬼境,有鬼火,并起了鬼声! “章……凌……峰……” 有人在叫章凌峰……不,不是有人在叫,而应该说是有鬼在叫! 因为这种呼声,并不清晰明白,有些隐约,有些凄迷,并令人听不出语音来处,仿佛是从这片尽是坟头,满埋尸体的地下透出。 由于章凌峰对那黑衣少女的系念太深,故而不论这语声有多隐约,有多凄迷,他仍入耳便知是出诸那自称“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的绝代佳人之口! 他一闻语音,立即略抱双拳,朗声答道:“姑娘何在?章凌峰特来践约。” 黑衣少女的语音,虽然仍在地下透上,但已变成略为清晰一点,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你想见我么?” 章凌峰道:“在下既是赴约而来,并有事向姑娘请教,又那有不想一谒芳容之理?” 黑衣少女语音隐隐问道:“你认得我的坟?并记得昨夜我所纵落之处么?” 章凌峰虽然绝不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鬼物,但也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头答道:“当然认得,也当然记得,对于昨夜之事,那里会立刻忘记?” 黑衣少女的语声道:“既然记得,你就来吧,记着,像我昨夜的走法一样,我们黄泉相见!” 话音了后,便不再作声,使这荒坟野地之间,恢复了一片死寂。 章凌峰满腹好奇地,面带苦笑,心中忖道:“好一个‘黄泉相见’,我就照你昨夜走法,试上一试,倒看是怎样能够身入‘黄泉’?” 主意一定,真气微提,全身飘然而起,果然效法那昨夜的黑衣少女般,向坟头蔓草丛中纵去。 他起初仍有怀疑,等到身形落时,方知黑衣少女所言不谬。 因为脚尖点处,那蔓草之中,竟然不是实地,而是个极深洞穴。 换在平时,章凌峰足尖只一点空,必然真气倏提,双臂猛抖,以求止住下落之势,再度拔身上升,便可不必坠落,脱离险境! 但如今自己既是践约而来,黑衣少女又有“黄泉相见”之语,章凌峰便只得处变不惊地,顺着那一足踏空之势,任凭自己身形,向那不知有多深浅的黑暗坟洞中落去。 当然,在这种环境中,分明蕴有凶险,不由得章凌峰不于满腹好奇以内,再加上几分警惕! 事已至此,章凌峰一面提气轻身,缓缓下降,一面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对自己加以安慰。 还好,降约一丈四五,便已到底。 章凌峰虽然脚踏实地,但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于是,他闭上双眼,意欲凝足目力,方能认识环境,应付一切。 谁知他双目才闭,耳边竟又响起黑衣少女的声音,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不要害怕,前行一丈,再复右转八尺,就可以看见我了。” 章凌峰虽然闻声,仍不睁眼,等到自觉完全定下心来,已把眼神养足以后,方自一睁双目。 这回,他果然已能适应环境,辨出自己身前,是条地势甚为逼仄的黑暗甬道。 他照着黑衣少女之言,前行约莫一丈,甬道果然右转。但右转八尺以后,却并未见着黑衣少女,甬道也到了尽头,眼前堵着一面石壁。 章凌峰正自迟疑,剑眉双蹙地,止住脚步,耳边却又响起黑衣少女的语声道:“你伸手推石壁呀,我就在石壁之内。” 已然到了这种地步,章凌峰无须考虑,毫不迟疑地,伸手向石壁推去。 才一着指,眼前大亮。 原来这堵在眼前的,并非石壁,而是一扇活动石门。 石门之后,是间有榻有几,并有柔和灯光的宽大石室。 章凌峰目光一注榻上,不禁惊得呆了!石榻,毫无惊人之处,使这位“仙霞逸士”惊得发呆之故,是榻上有衣,有人。 衣,就是他昨夜在“钟馗庙”中所见到的那件黑衣,人则是个一丝不挂的曼妙女体。 虽然,榻上裸女正面壁禅坐,只是使章凌峰对她那动人心魂的粉肩雪股,一览无遗,但由于她身边的熟悉黑衣,曼妙身段,以及几度所闻语音,都足以证明就是昨夜所见的“酆都玉女”。 章凌峰既对这位“酆都玉女”一见倾心,魂梦相忆,则她主动邀约,裸裎以对,分明有意献身的情况下,自应喜出望外地,扑了过去,来个神女襄王的云雨巫山之会。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君子小人之分,便在这种是否肯欺暗室的情况下,最易加以区别。 章凌峰不但不会色欲迷心地,扑向石榻,只是呆立门外,并赶快把目光低垂,不敢再凝注榻上裸女。 这时“酆都玉女”的语音又作,低低叫道:“章大剑客,我在等你,你已到了门外,怎么不进来呢?” 章凌峰凝定心神,仍然不肯抬头注目,只把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姑娘,请整衣相见,否则,章凌峰不敢入室!” 一语方毕,蓦然听得有人“格格”笑道:“好一个‘整衣相见’和‘不敢入室’,足证章大剑侠心地光明,不愧名列‘乾坤小八剑’之一……” 这阵笑声,发自榻上,但却不是那清圆朗脆的“酆都玉女”语音。 第二章 山头获异兽 江岸遇凶人 这小猿身仅一尺高下,尾长却几达三尺,通身墨黑,油光水滑,配上一对金睛委实极为可爱! 它从猿尸堆中钻出以后,闪动着两只金睛,电扫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三人,目光中现出了疑虑惊惧神色! 窦凌波先是一怔,然后目注那黑色小猿,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说道:“小猴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杀害你同类的那些万恶凶人!” 章凌峰正在暗笑窦凌波对猿发话之举,何异对牛弹琴?谁知那只长尾小黑猿,竟仿佛懂得人言,不单目光中疑惧之色渐袪,并慢慢向窦凌波身前,走近两步。 窦凌波见这长尾小黑猿,仿佛通灵,不禁高兴得把语音变得格外温和地,低声叫道:“小猴子,你懂话么?那真可爱,来,让我抱一抱你!” 说到“抱一抱你”之际,她便先把两手轻拍,然后双臂一张。 她刚刚作出这个拥抱动作,黑影闪处,那只长尾小黑猿,竟捷如电掣地飞身纵来,异常温顺地,紧偎在窦凌波怀中。 窦凌波低下头去,在黑猿那张小毛脸上,亲了一亲,把它搂得紧紧地,向章凌峰、柴玉芝扬眉笑道:“章兄、芝妹,有了这只通灵的小东西,可以利用,我们‘巫山缉凶’一事,便容易多了──” 章凌峰也觉这长尾小黑猿,十分可爱,遂一面伸手摸摸它身上的墨黑猿毛,一面向窦凌波问道:“波妹,你打算怎样利用它来帮助我们查缉那些杀猿吸脑的凶徒所在?” 窦凌波偎着长尾小黑猿,向它耳边说道:“你长得又小又黑,我就叫你‘小黑’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同类,是怎样死的?” 长尾小黑猿点了点头,从窦凌波怀中挣落,又钻入那大堆猿尸之内。 柴玉芝看得失声叫道:“像这样通灵的小东西,一定是久经高人调教,若说天生如此,我决不信。” 章凌峰听得颇表同意地,颔首接道:“柴姑娘猜得有理。” 他一语方出,那被窦凌波取名“小黑”的小黑猿,已从猿尸堆中,再度出现。 章凌峰与柴玉芝,均自住口不言,目注“小黑”,看它重入猿尸堆中之举,是去作些什么? 小黑仍然纵入窦凌波的怀中,小爪伸处,向窦凌波献出一根寸许小针。 窦凌波拈起针儿,看了一眼,见针尖隐隐暗蓝,便对章凌峰叫道:“章兄,这根毒针,便是杀猿之物,你拿去与‘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遗体上所寻得的毒针互相对照一下,看看有无二致?” 章凌峰从怀中取出“独目天曹”柳子严所交给他的两根针,与灵猿“小黑”所取来的猿尸毒针,仔细观察,互相比照。 窦凌波认为两种毒针,多半相同,便和章凌峰仔细观察之际,含笑叫道:“章兄,你的观察结果如何?依照情势判断,两种针儿,多半相同,不会有二致吧?” 谁知她的话音一了,章凌峰却剑眉深皱地,摇了摇头,苦笑答道:“波妹,这一卦你算错了,两种针儿之上的所淬毒质,是否相同,虽尚不得而知,但若从外形看来,却并不一样,有些差别呢!” 说完,把二根毒针,同放掌上,向窦凌波、柴王芝加以展示! 窦凌波与柴玉芝全是目光锐利之人,一看便知两者之间,果有差别。 那两根毒针单独看来,形状长短,仿佛相同,但同置掌上,细加分辨,便可看出“西川怪叟”龙天武遗体的毒针,要此灵猿“小黑”从猿尸堆中所寻来的毒针,细上一些,也短了少许。 窦凌波略加注目,以一种颇感意外的神情,向章凌峰皱眉说道:“章兄,虽然这两种针儿,并不完全一样,但我仍觉得两者之间,定有密切关系!” 章凌峰颔首道:“我的看法,与波妹相同,‘西川怪叟’龙老人家遇害之事,因事过境迁,更是杳渺难追,我们目前只有先找出杀猿凶徒,试试可能从他们身上,查出其他有关线索!” 窦凌波正听得连连点头,柴玉芝忽有所见,指着她怀中说道:“窦姊姊快看,你的‘小黑’哭了!” 窦凌波低头看去,果见有一粒粒的泪珠,从“小黑”的眼眶之中流出,滴在自己的衣襟之上。她以为“小黑”伤悼同类惨死,还轻拍它的眉头,低整慰道:“小黑不要伤心,我们来想个办法,找出凶徒,替你同类报仇……” “小黑”听至此处,摇了摇头,似乎表示自己落泪之举,并非为伤悼同类。 窦凌波反应灵敏,是朵解语之花,见状之下,心中会意,讶然叫道:“小黑,你并不是为了伤悼同类,却又是为了甚么哭呢?” “小黑”目中闪动泪光,抬起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向右前方一座高峰的近顶之处,指了一指。 窦凌波目光一注,扬眉问道:“你要我们去那里么?” “小黑”把颗小小猿头点了一点、目光凝视窦凌波,似乎流露焦急神色。 柴玉芝道:“我认为‘小黑’如此通灵,必经高人调教……” 语音至此略顿,轻抚“小黑”问道:“小黑,你要我们去的所在,是不是你主人所居之处?” “小黑”闻言,先把头儿点了几点,然后又摇了两摇。 它这先点头后摇头之举,倒把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弄得莫名其妙。 窦凌波因深爱此猿,遂扬眉说道:“无论芝妹猜得对是不对,我们且跟‘小黑’前去,看上一看,不就明白了么?” 窦凌波的语音才了,黑色长尾小猿,便从窦凌波的怀中,挣扎落地,向她适才所指右前方那座高峰的近顶之处,急急飞纵而去。 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自然均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猿猴的纵跃天赋,本非人类所及,何况这只被窦凌波起名“小黑”的长尾小黑猿,更是异于一般普通猿猴的通灵异种。 章凌峰与窦凌波因资质太好,修为甚高,尚可勉强追随,但柴玉芝却于紧紧追随了二三十丈之后,就有点显然力弱,追不上去。 章凌峰笑道:“波妹,你且携带柴姑娘,我来叫‘小黑’稍慢一点,不要跑得这样快法。” 窦凌波方一点头,章凌峰还未向“小黑”招呼之际,“小黑”竟已自动把它的飞纵去势慢了下来。 柴玉芝道:“窦姊姊,‘小黑’竟自动把脚步放慢了呢,可见得这只猴子,着实通灵……” 章凌峰接道:“不是自动减慢,大概是到了地头,波妹难道没有看见,近峰顶处的削壁之上,有个黑黑洞口么?” 窦凌波微笑道:“我看见了,不单看见,并且知道洞中不太平静,可能有点花样。” 柴玉芝听至此处,诧然问道:“窦姊姊怎知洞中藏有花样,莫非你除了武功精绝,智力高超以外,还能掐会算?” 窦凌波失笑道:“芝妹说那里话来,我若能掐会算,岂不可立算出你的血海深仇是谁,不必再这样大海捞针,寻寻觅觅地,瞎摸索了。” 说至此处,发现引起柴玉芝的伤心,使她目中充满泪水,遂赶紧改口说道:“我是从‘小黑’于接近洞口时,脚步突然放慢,行近时,并有点躲躲闪闪,才猜出这石洞之中多半隐藏花样,有点蹊跷!” 他们说话至此,业已走到距离那黑暗洞口,仅约七八尺远之处。 柴玉芝指着那座石洞,向窦凌波,紧蹙双眉,讶然发话问道:“窦姊姊,这洞口只有尺许方圆,不似能够住人,‘小黑’却把我们带到此则甚?” 窦凌波未答柴玉芝所问,突然双眉一挑,向柴玉芝暨章凌峰正色说道:“芝妹、章兄,你俩注意点,这洞中不是住有凶人,便是藏有甚么厉害毒物,你看小黑那副样子,它把一身黑毛,都根根直竖地,向洞中发威了呢!” 章柴二人,目光注处,果然发现那只长尾小黑猿,全身毫毛,根根竖立,双爪在胸前虚抱,半蹲半立地,注视洞口,喉中并发出了低微“呼呼”之声! 窦凌波见了长尾小黑猿的这副神情,越发怜爱,向它低声说道:“小黑,看情形,洞中定然藏了你的厉害对头,你不要管它是甚么东西,你且把它引将出来,由我们替你除掉雪恨就是!” 那长尾小黑仿佛当真听得懂人言,先向窦凌波合爪连拜,点了点头,然后对洞中发出几声凄厉猿啼,似含挑战意味…… 猿啼起际,洞中起了两声儿啼。 “小黑”的啼声,本就不高,洞中儿啼,此它更低,但却极为凄厉,听在耳中,有点慑人心魄,会使人周身起栗。 窦凌波边自目注洞口,边自向章凌峰、柴玉芝二人,低低说道:“看来这凄厉儿啼定是发自甚么凶毒蛇虫,并马上就要出现,章兄、芝妹,请准备一下,最好随身以暗器,遥遥对付,不必近身,免得万一会沾染上甚么奇异毒质。” 章凌峰皱眉道:“我向来不用暗器,波妹既如此说法,就随便弄上一把飞蝗石吧!” 说完,伸手抡起一块碗大山石,双掌一合,击成无数碎块,握在手中备用。 柴玉芝道:“小妹自知功力薄弱,为了报仇,曾苦练了两三件厉害暗器,如今且拿这洞中怪物,开斋试手,让它尝尝我的‘七星封喉弩’吧!” 她边自发话,边自从怀中摸出一个杯口粗细,八九寸长短的黑色铁筒,持在手内。 窦凌波笑道:“好,章兄准备了‘飞蝗石’,芝妹要让它尝尝‘七星封喉弩’的滋味,我就送这怪物一掌‘铁翎箭’,倒看它有什铜筋铁骨,是否消受得起?” 话方至此,洞中又是一声儿啼! 随着这声儿啼,一线银光,带着一股奇腥气息,从洞中飞射而出。 长尾小黑猿动作十分敏捷,拉着窦凌波的衣襟,电疾后退丈许。 章凌峰、柴玉芝二人,自然同一齐行动。他们退后数丈许,注目细看,只见在那黑暗洞口,出现了一条奇形小蛇。 不,“奇形”两字,没有问题,但这个“小”字,却似乎有点失当。 因为这条蛇儿的蛇身虽细如人指,长度则约在一丈以上。 通体银白,蛇头又阔又扁,其形如铲,不见双睛,却在它那铲形扁头之上,有七点小小三角形的暗蓝星光,不住闪烁! 章凌峰与柴玉芝从未见过这等奇形怪蛇,但仅从外貌看来,已知毒性极重,凶厉无比! 窦凌波则识得这种怪蛇来历,全身一震,秀眉立皱地急急叫道:“章兄、芝妹,千万小心,这是极为罕见的‘银线七星蛇’,不单毒性极重,周身坚逾精钢,宝刀利斧,所不能断,只有头上七星凶睛,是它制命要害,芝妹的‘七星封喉弩’,或许可派点用场,但千万不能容它近身,风闻这种怪蛇,会喷毒呢!” 长尾小黑猿听得不住把头连点,似是表示窦凌波之语,说得丝毫不错! 章凌峰侧顾柴玉芝问道:“柴姑娘,‘七星封喉弩’的弩箭数量,多是不多?倘若用完……” 柴玉芝接口道:“我炼了七七四十九根毒弩,是在筒中,可装七次,为这‘银线七星蛇’,用上两筒,无甚么关系,章大侠不必顾忌,你要我怎样施展?” 章凌峰道:“对付这等毒物,必须以毒攻毒,才易收效,柴姑娘请准备停当,伺机瞄准它那七星怪目施为,如今先由我和波妹,用‘飞蝗石’和‘铁翎箭’,对它撩拨一下,等它凶性大发,主动攻人之际,柴姑娘便比较容易得手!” 柴玉芝连连颔首,从怀中又取出一只莲蓬形暗器,扬眉说道:“我还有一枚‘夺命金花’暗器,其中是装了无数淬毒金针,索性一并……” 窦凌波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摇了摇头,向柴玉芝含笑说道:“芝妹不必再浪费这枚‘夺命金花’,因为你的‘七星封喉弩’,既淬剧毒,只要打瞎一只三角怪目,这‘银线七星蛇’,也没有命了,何况除了三角怪目以外,此蛇身上下,坚逾精钢,不必另外对它多费手脚的了!” 柴玉芝闻言,自然听从窦凌波之言,把那枚“夺命金花”收起。 这时,章凌峰扬眉道:“波妹与柴姑娘注意,我给它一掌‘飞蝗石’,看看是否可把这‘银线七星蛇’激怒?你们把握机会,随时出手!” 话音一了,掌中两把碎石,已如满天花雨般,向盘在黑暗洞口的“银线七星蛇”密洒而出! 章凌峰因知毒蛇厉害,是以凝足实力,贯于双掌施为。 这样一来,虽然只是一些碎石,又与漫空钢钉,有何差异? 那条“银线七星蛇”,因凶毒异常,平日无论虫兽飞禽,或其他蛇类,都对它十分畏惧,几曾受过如此撩拨?故而只是盘踞在洞口发威,想不到这面前的三人一猿,竟敢向它先行动手! 等到它觉得不对,整个蛇身周围,已被章凌峰凝足真力所洒的碎石布满! 这种情况之下,任凭那条“银线七星蛇”怎样灵活厉害?也无法逃得万石击体之厄。 它通体坚若精钢,宝刀利斧,亦不能断,自然不怕这些散碎乱石袭击。 但那七只三角形的凶目,却与其他蛇兽的眼睛一样,是必须善加保护,难挨重击的全身最脆弱所在! “银线七星蛇”一见乱石罩身,立时将七只三角凶睛,一齐闭上。 这种动作虽然快捷,仍未及时,七只凶睛中的靠左两只,竟于尚来闭阖的刹那之前,被章凌峰所发碎石,恰巧击中! 一声极难听的儿啼起处,“银线七星蛇”头上的七点三角星光,一齐不见,全身也化为一根银线似的,向那发石打它的章凌峰,电疾凌空穿去。 章凌峰知它凶毒,早作预防,碎石才一出手,人已右飘丈许,并向窦凌波、柴玉芝连打手式,要她们避过正面! 窦凌波提防“小黑”向“银线七星蛇”衔仇拚命,乱了步骤,遂拉着这只通灵小猿,闪身纵向了左面削壁以下的一株巨树之后。 柴玉芝则因有任务在身,手握“七星封喉弩”弩筒,人往右闪,与章凌峰采取同一行动。 三人一猿,既分左右闪开,那“银线七星蛇”的飞射之势怎肯就此干休? 不肯干休,必须继续追袭,但在继续追袭之前,它又非先看清仇敌章凌峰如今何在不可。 于是,这条“银线七星蛇”,不能老是闭目作战,必须睁开它那已瞎却两只,还残余五只的三角凶睛! 柴玉芝算准它必定有此一着,所冒险等待的,也就是这个机会。 柴玉芝虽与章凌峰同向右闪,却没有章凌峰闪得远,只略为避开正面,手持“七星封喉弩”筒,比准“银线七星蛇”的落身所在。 “银线七星蛇”的残余五只三角凶目才开,柴玉芝的弩筒立按! “铮!……” 蛇开眼与人按簧,是同一时间的动作。不,略有先后,严格说来,应该是蛇一开眼,人立按簧! 七线银光,疾如电闪,那五只三角凶睛,立刻又瞎了三只! “银线七星蛇”痛得全身乱抖,怒极之下,不顾一切地,飞身向柴玉芝横扫而去。 柴玉芝站得距离“银线七星蛇”,本不甚远,一击得手之下,心中狂喜,未免略为分神,加上“银线七星蛇”怒极狂攻,动作如电,等她惊心欲避之际,已然稍晚,似乎难逃这蛇鞭一击之厄! 幸而章凌峰始终都在注意情势变化,一见柴玉芝处境危殆,赶紧纵身横跃而来,并在半空中便高声叫道:“柴姑娘不必闪避,尽量提气上纵,我会接应你脱出险境!” 柴玉芝耳中闻言,身形立拔,章凌峰恰巧纵到,半空中,伸手一带,便把柴玉芝带得飞出丈许,落在窦凌波和“小黑”左近。 “叭!”的一声巨响起处,碎石如飞,四散星飞! 这是“银线七星蛇”一记扫空,收势不住,以致把块矗立巨石,击得粉碎。 倘若柴玉芝人被击中,则纵不被击得腰骨折断,也非被扫成肉饼不可! 章凌峰身形落地,向窦凌波叫道:“波妹,你招呼柴姑娘,我去再加上两记重手,把这条凶毒蛇儿除掉!” 说至此处,柴玉芝摇头接道:“大概用不着再劳动章兄费力气了,我那‘七星封喉弩’是为了炼来报仇之用,毒性甚烈,见血封喉,这怪蛇已被打瞎三只凶睛,片刻间,必会死亡,无须再对它加甚重手的了!” 章凌峰听了柴玉芝这样说话,遂不再行动,遂与窦凌波等,对那“银线七星蛇”,遥遥注视。 果然,那“银线七星蛇”于扫碎巨石之后,凶威大减,在地上不住扭来扭去,仿佛难过已极。 窦凌波手中牵著“小黑”,侧顾柴玉芝,含笑说道:“芝妹‘七星封喉弩’的威力真强,这‘银线七星蛇’果已毒发,眼看死在即刻……” 这时,“小黑”突然似欲挣脱窦凌波的手,目注“银线七星蛇”,喉中发出了“呼呼”声息! 窦凌波猜出这只通灵小猿心意,不肯放手,反而牵得更紧地,含笑叫道:“小黑不要着急,这条怪蛇业已重伤,垂死在即,你这时和它拚命,多么划不来哩。” 说话间,那条“银线七星蛇”,已停止扭动,仅剩下两只三角凶睛,也倏然闭合。 窦凌波微微一笑,说道:“好了,怪蛇死了,小黑若想在它身上,有所泄愤,你就去吧。” 话完,把手一松,“小黑”便像脱弦急矢般,一纵而去。 章凌峰剑眉一蹙,高声叫道:“小黑小心,这怪蛇像是诈死!” 这句话儿,把窦凌波、柴玉芝二女,都听得一怔,对章凌峰投过了讶异询问眼色。 灵猿“小黑”,却未加理会,毫不停留地,依然视准“银线七星蛇”,电疾扑去。 就在“小黑”扑到距离挺在地上,业已不动的“银线七星蛇”仅约五六尺远之际── “噗”的一声,先从“银线七星蛇”的口中,喷出一缕黑烟,迎向“小黑”。 窦凌波失声叫道:“不好,这条怪蛇,果然诈死,它……它竟然对‘小黑’喷毒……” 这位“酆都玉女”,关心“小黑”,业已情急,但章凌峰反而笑吟吟地接道:“波妹别急,‘小黑’通灵,它适才听我揭破怪蛇诈死,已有戒心,这样纵身猛扑,恐怕是故意诱敌!” 听至此处,已有事实证明,证明章凌峰所说之语,全是正确判断。 原来那条“银线七星蛇”,虽是诈死,却也毒发,只剩奄奄一息! 在这种情况下,它无法求逃,更无法求胜,只是想捞回一点本钱,或人或猿,随便拉上一个来垫背陪死而已。 “小黑”首先扑来,“银线七星蛇”遂在张口喷毒以后,勉竭余力,扬起半截身躯,跟着向“小黑”咬去。 “小黑”猛扑之势,果是故意诱敌,半空中略一偏身,便闪过“银线七星蛇”所喷毒液,跟着双爪一伸,又将随后攻来的蛇颈七寸部份,扣得紧紧! 一声厉啸之后,“小黑”利爪双分,显示了它这异种灵猿的天生神力,竟把那条业已死了大半的“银线七星蛇”,扯成两段,洒落一天血雨。 窦凌波看得连连鼓掌,为“小黑”喝采,并对章凌峰扬眉叫道:“章兄,我有两个问题!” 章凌峰道:“波妹有甚问题,尽管提出来。” 窦凌波道:“这两个问题,均属眼前之事,第一个便是章兄怎知‘银线七星蛇’诈死?” 章凌峰笑道:“因为我发现它于停止扭动后,所残余的两只三角怪眼,闭得太快,不像是垂死时的徐徐闭阖。” 窦凌波“哦”了一声,指着如今正弃去两段蛇尸,正在草树上擦拭双爪血渍的灵猿“小黑”笑道:“第二个问题是章兄怎知‘小黑’已有戒心,它飞扑之举,只是故意诱敌?” 章凌峰笑道:“这问题的答案,更是简单,因为我提醒怪蛇可能只是诈死之际,‘小黑’曾向我眨眨眼睛,岂不表示它业已注意,所以明知故犯,只意在诱敌而已。” 柴玉芝也在一旁赞道:“章兄观察入微,真够细心……” 章凌峰道:“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这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何况波妹与柴姑娘均全神贯注,手握利器,准备继续攻击,心情自较紧张,我则业已撒出两把‘飞蝗石’,在一旁无事静观,自然容易看得比较清楚一点!” 他的语音至此略顿,目光向窦凌波瞥了一瞥,轩眉笑说道:“波妹所提出的两项问题,业已经我解答,如今我也要提出一项问题。” 窦凌波嫣然笑道:“章兄有甚话要想问我?” 章凌峰摇头道:“这问题不是向波妹请教,而是准备向灵猿‘小黑’提出。” 说至此处,转向“小黑”问道:“小黑,我看你对于这条‘银线七星蛇’,恨毒甚深,却是为了何故?” “小黑”一声悲啼,目中泪光闪烁,竟一纵七八丈的,向那峭拔高峰驰去。 窦凌波不防“小黑”要走,一把不曾抓住,连声急叫“小黑”,“小黑”也未加理会,不消多久,便消失在那峭拔高峰的树丛内。 窦凌波对此通灵小猿,十分喜爱,见此情形,不禁好生心痛地,向章凌峰白了一眼道:“章兄,都是你,你把我的‘小黑’问得跑了,看你是怎样赔我一只?” 章凌峰目注“小黑”去处,剑眉双蹙,略一寻思后,方对窦凌波笑道:“波妹不要着急,我看这只灵猿,颇能择主,对你已有感情……” 窦凌波急急接道:“我也觉得它对我甚是投缘,但它为何要逃走呢,那样连声叫它,它却不肯回头!” 柴玉芝道:“也许它不是逃走,只是有事……” 一语未毕,手指那座峭拔高峰叫道:“窦姊姊快看,那不是你的‘小黑’回来了么?……咦,它双爪之间,还抱了甚么东西?” 窦凌波与章凌峰一齐抬头,循着柴玉芝的指示看去,只见“小黑”身形,快得宛如风驰电掣,转眼间,已从峰上凌空飞降。 到了近前,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方看出它爪间抱的是只已死去的较大黑猿。 柴玉芝指着那只已死去的较大黑猿,向“小黑”问道:“‘小黑’,这是不是你的妈妈?” “小黑”点了点头,窦凌波这才恍然大悟地,向章凌峰说道:“章兄,我明白了,‘小黑’的妈妈,定是被那‘银线七星蛇’害死,它才对那怪蛇,那等痛恨地,誓死相搏,报此血仇!” “小黑”听得从目中流下两行泪水。 窦凌波向柴玉芝叫道:“芝妹帮帮手,我们打个坑儿,先把‘小黑’的妈妈埋掉。” 第三章 说句成谶语 血洗四绝谷 巫山十二峰顶上站着三个满面愁容的少年男女英侠,他们就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及“酆都玉女”窦凌波和柴玉芝等人。 这时章凌峰目光随注,瞥见灵猿“小黑”,倒在江边的一丛长草之内。 他立即纵过,一加察看,忙向窦凌波叫道:“波妹快来设法相救,‘小黑’虽然身中毒针,还没有死……” 这“还没有死”一语,唤醒了窦凌波悲痛万分茫然神智,赶紧娇躯电闪,与柴玉芝由石顶纵落。 经他们细加察看,“小黑”是在右耳根上,被打中一根毒针,业已毒发晕去,只是心儿犹在轻微“卜卜”跳动,并未死去,但已十分危殆! 窦凌波探怀取了一只扁形玉瓶,从瓶中倾出一粒赤红色的小小丹丸,撬开“小黑”牙关,并弄些江水,喂它服了下去。 章凌峰一嗅药香,便知道这红色小小丹丸,绝非凡品,遂注目问道:“波妹此丹,是能解毒?还是为‘小黑’暂时抑住毒力,不会攻心?” 窦凌波的妙目之内,仍蕴泪光,微摇螓首地,低声一叹答道:“药无上妙药,对于培元固本,增强气力,均具神效,但解毒却嫌药不对症,只能为‘小黑’暂维心脉不断,保住一口气儿而已!” 柴玉芝道:“能维持多久时光?” 窦凌波苦笑道:“一个时辰之内,大概尚可保命,过了此限,便自难言……”语音略顿,又自叹道:“针对毒力,这还是‘小黑’生具异禀,所中又非要害,才尚留一口气儿,换了一般武林人物,早就遭害身亡,化作南柯一梦的了!” 章凌峰向窦凌波问道:“波妹,我们如今可不可以替‘小黑’把右耳根上所中毒针拔下?” 窦凌波想了一想,点头示意。 章凌峰伸手拔出毒针,并替“小黑”在针孔上,敷了点解毒药粉,口内又“咦”了一声 窦凌波诧道:“章兄有何发现?” 章凌峰道:“我本来以为‘小黑’是被那凌巧玲妖妇,暗发毒针所伤……” 一语未毕,窦凌波便接口说道:“当然如此,‘小黑’必是阻止凌巧玲对我们暗算,把她抓伤以后,才中那妖妇的毒手!” 章凌峰瞪眼道:“这样说来,凌巧玲那妖妇,未免太以阴险深沉,所用毒针,竟有两种!” 窦凌波方对章凌峰投过一瞥诧异眼色,章凌峰已拈着那根拔自小黑耳根的毒针,朗声说道:“这根针儿,与我们先自群猿尸体内,所发现者不同,却与‘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遗体上所获者,完全一样,若是凌巧玲所发,则不单这妖妇,身怀两种暗器,甚至连龙老人家的遇害之事,也是这妖妇所为!” 柴玉芝银牙紧咬,一旁恨恨道:“推而广之,我的血海深仇,也必定与这妖妇有密切的关系!” 窦凌波愧然叹道:“唉,我们真是太笨,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可疑人物,却不自小心,不单被她逃走,并差点误中毒针,把我们全都送入‘枉死城’内!” 章凌峰苦笑一声道:“我们上当遇险,已成过去,借水遁而去的凌巧玲和‘百毒郎君’唐三变,也只好再行设法追寻。目前急事,乃是救治灵猿‘小黑’,因为波妹喂它所服灵药,暂遏毒力,不会攻心的一个时辰效用,眼看就到了呢……” 窦凌波好生疼爱“小黑”,一双妙目之中,泪水盈盈地,悲声说道:“章兄,我实在喜欢这只通晓人言,善解人意的灵猿,何况,它这次所以遇害,是为了替我们犯险解围而致,你能够想个办法,救救它么?” 章凌峰叹道:“天生灵物,谁不钟爱?但凌巧玲所用毒针,毒力至剧,眼前在这‘巫峡’江边,何来对症灵药?” 窦凌波听至此处,妙目之中所蕴含的两眶泪水,已再度泉流而出。 章凌峰扼腕咬牙又道:“可惜,可惜,我那专解百毒的‘碧玉球’,偏偏已被歹徒骗去,否则,若有此宝物在手,‘小黑’所中剧毒,岂不……”话方至此,窦凌波秀眉一挑,凝神侧耳地,抬头向章凌峰叫道:“章兄你听,这是甚么?” 原来在奔流江水的上流蒙蒙雾气之内,传来了一阵隐约歌声。 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凝神听去,听出那歌声是首李谪仙的诗句: “巫峡夹青天,巴水流若丝。水流有到处,青天无尽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 章凌峰听至尾声,色然而喜,从口中发出了宛如瀚海龙吟的一声长啸! 窦凌波知晓章凌峰此举是与歌声酬答,遂向他注目,问道:“章兄发啸,与那作歌人酬答则甚?莫非听出了什么,认识他么?” 章凌峰点头答道:“此人乃我道义之交,各种文武学识,皆极高深渊博,故想发啸把他引来,或许他身边带有甚么能够救治‘小黑’的解毒药物,也未可知。” 窦凌波“哦”了一声道:“章兄的这位道义之交,定必也是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人物!” 这时,上流的茫茫水雾之内,歌声已歇,并起了与章凌峰相和啸声。 章凌峰偏过脸儿,向窦凌波笑道:“波妹大概知道此人,他也列名于‘乾坤小八剑’中,就是精于剑法,擅于易容,并富于智计的‘追风剑客’茅浩。” 窦凌波自然久闻“追风剑客”茅浩之名,遂心生希冀说道:“章兄,快点把茅大侠请来,免得江流太急,他一时收不住轻舟直下之势。” 章凌峰笑道:“波妹放心,适才江上啸声,便显示茅大哥听出是我,已在前途,将舟拢岸……” 说至此处,伸手向上流江岸的雾影之中一指,含笑继续说道:“上流江岸的雾影之中,已有人影闪动,大概是茅大哥赶来了!” 窦凌波目注一看,颔首说道:“不但有人,还是两个……” 转瞬之间,人影已驰出雾影,是一个风神冲朗,腰佩长剑的青衣书生,和一个瘦骨嶙峋,身着紫色儒衫的中年文士。 章凌峰认得那风神冲朗的青衣书生,就是至交好友“追风剑客”茅浩,但却觉得那瘦骨嶙峋的紫衫文士,甚为陌生。 茅浩驰至距离窦凌波等约莫丈许之前,便自双眉微蹙,愕然止步! 章凌峰说道:“茅大哥为何面带诧色?难道你不认识小弟章凌峰了么?” 窦凌波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章兄不要怪人,你自己糊涂,尚未将脸上的蒙面黑巾除掉!” 章凌峰这才恍然,赶紧除去蒙面黑巾,茅浩目光一注,冷冷问道:“章贤弟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如今竟蒙起面来,莫非有甚见不得人之事?” 章凌峰起初委实被茅浩问得一怔,但却即会过意来,苦笑说道:“茅大哥何出此语,是否你在江湖上闻得小弟的什么劣迹?” 茅浩叹道:“杀人之家,辱人之女,怎会是我‘仙霞逸士’章贤弟所为?但流言如箭,众口铄金,贤弟为何不设法查明真相,替自己洗刷洗刷?” 章凌峰道:“小弟怎不尽力洗刷,来来来,我先为茅大哥引介两位武林同道,巾帼奇英!” 说完,先指着窦凌波道:“这位窦姑娘,芳名凌波,是‘铁面阎君’包效肃包老前辈的衣钵传人。” 茅浩“哦”了一声,立时肃立抱拳,向窦凌波注目含笑说道:“茅浩昔年曾见包老人家馨椟,唯近年风萍流转,拜谒无由,想必老人家一向安好?” 窦凌波也恭身答道:“多谢茅大侠……” “茅大侠”三字方出,章凌峰便在一旁,截断窦凌波的话头道:“彼此均是侠义同道,波妹不必再称呼什么‘茅大侠’,便跟着我叫‘茅大哥’吧!” 窦凌波果然立即改口,向茅浩抱拳一笑,说道:“多谢茅大哥存问,家师托福安泰!” 章凌峰又指着柴玉芝,为茅浩引介道:“这位柴姑娘,芳名玉芝,便是惨被凶邪冒用小弟名号,杀害全家的唯一幸存之人!” 茅浩双眉方轩,章凌峰继续说道:“柴姑娘起初也以为这桩血仇,是小弟所为,遂受尽千辛万苦,跋涉入川,拜谒包老人家,请求主持正义,并曾将小弟,拘到‘幽冥地府’,加以审问,但如今柴姑娘业已明白,小弟也是受害无辜,共同查缉真凶,了断此事……” 窦凌波听至此处,接口笑道:“章兄,我也要修正一下,以后,可不必再称呼‘柴姑娘’,也跟着我,叫她芝妹。” 章凌峰点了点头,茅浩是足智多谋,反应敏捷之人,仅从这“你跟着我叫”,和“我跟你叫”的修正称呼之上,已看出章凌峰与窦凌波这一双英雄儿女,虽是新交,已积情愫。 这时,他也指着那位紫衫文士,向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笑道:“章贤弟暨两位姑娘,我也为你们引介一位极负盛名的武林奇侠……”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紫衫文士,扬眉朗声说道:“这位就是四川唐门旁支,但却青出于蓝,冰寒似水,号称为当世用毒圣手的‘百毒郎君’唐三变!” 这番话儿,简直把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听得一齐怔住。 当然发怔,刚刚有个“百毒郎君”唐三变,与凌巧玲双双纵入江中,遁水而去,如今,竟另外又来个“百毒郎君”唐三变…… 章陵峰等凝思至此,已被茅浩看出他们神色有异,诧然问道:“章贤弟,你们又何面带惊疑神色,这位唐兄,以前虽然曾误入歧途,名声不好,但近数年来,却已恍然顿悟,尽改前非,变得如仙如佛了呢!” 章凌峰摇头苦笑道:“小弟怎会不信茅大哥之言,只是刚才有位‘百毒郎君’唐三变,在此跃入江中,水遁逃去,如今却又出来一位唐兄……” 茅浩听得愕然叫道:“章贤弟,你说什么?刚才曾有个‘百毒郎君’唐三变,在此遁水而去?” 章凌峰颔首道:“正是,小弟已然被人冒名,闹了‘双包’,谁知在唐兄身上,又来一次,岂不太以令人惊异?” 唐三变目光微转,向章凌峰问道:“章兄,适才那冒称小弟名号之人,是怎样出现,怎样逃走,请你对我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好么?” 章凌峰道:“唐兄所嘱,当然遵办,但在细述详情之前,可否先奉烦唐兄一件事儿?” 唐三变道:“章兄不必用甚‘奉烦’字样,但有所命,唐三变无不尽力。” 章凌峰遂把这位“百毒郎君”,引到江边丛草之间,指着昏卧草中的灵猿“小黑”说道:“这是我波妹所有的一只罕见灵猿,适才中了妖妇毒针,唐兄乃当世用毒圣手,既然凑巧驾临,定可救它一命的了!” 唐三变毫无难色地,点头笑道:“???自改邪归正以来,誓不用毒,但各种解毒药物,则是随身携带,俾便游侠江湖,济人救世,这灵猿所中毒针若在,请章兄先给我看上一看!” 章凌峰立郎把那根拔自灵猿“小黑”耳根的毒针取出,递将过去。 唐三变接过毒针,方自略加注目,窦凌波已以关切神情问道:“唐大侠,这针上所蕴的毒力,是否极为特殊?你能不能够……” 唐三变不等窦凌波把话问完,便自截断了她的话头,正色说道:“这针上所淬的,不是一种毒物,而是性质相反的三种毒汁。故而几乎以任何药物施救,均难见效,甚至于反而会把中毒之人,加速死亡地,送进鬼门关内!” 窦匪波听得唐三变这样说法,以为“小黑”生望已绝,不禁目蕴泪光,神色大变。 唐三变发现她悲凄神色,赶紧含笑叫道:“窦姑娘,不必担忧,别人无法能救,我却能够解毒,因为,这种毒针,便是仿造我当年为恶江湖时,所用最霸道的暗器!” 他边自说话,边自取出一只黄色玉质小瓶,倾了三粒深绿丹药,用江水灌下“小黑”腹内,然后偏过头来,向窦凌波笑道:“窦姑娘请放宽心,一盏热茶时分之后,包管使你这只心爱灵猿,祛解所中剧毒,安好无恙,恢复了鲜龙活跳……” 窦凌波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扬眉笑道:“这毒针竟是仿制唐大侠若干年前所用之物么?但不知仿得可像?” 唐三变道:“像倒极像,只是针上所淬毒质的威力,差了一些,大概是他们无法获得我昔年专用的独门毒物!” 章凌峰一旁笑道:“好了,趁着这等待‘小黑’苏醒的一段时间,让小弟把接受‘铁面阎君’包老人家阴曹审判,以及承蒙波妹相助,偕同……芝妹,来此缉凶的经过情况,向茅大哥暨唐兄详细报告一遍。” 茅浩、唐三变点了点头,寻了两条比较洁净的山石,大家一齐坐下。 章凌峰便从自己酆都赴约,惊悉“西川怪叟”龙天武业已遭害物化,初识“酆都玉女”窦凌波,被地带下地府接受会审开始,仔细加以叙述。 刚刚说到窦凌波奉了乃师“铁面阎君”包效肃之命,协助章凌峰缉凶,与柴玉芝三人,由酆都乘船,直下“巫山”之际,灵猿“小黑”便已苏醒。 它刚一苏醒,便立即扑向窦凌波的怀内,惹得章凌峰也为之暂时中断话头。 窦凌波一面抚慰“小黑”,一面指着唐三变,向它含笑说道:“‘小黑’,你的命儿,是这位唐大侠救的,他是你的大恩人呢!” “小黑”闻言,立在窦凌波怀中,合起两只小手,向唐三变拜了拜。 茅浩看了微笑赞道:“这真是一只通灵可爱的异种灵猿,可惜它喉间横骨,难于化去,否则,很快便可学会人言,更足传为千古美谈的了!” 唐三变向章凌峰含笑说道:“章兄请再把故事,续讲下去,你们于‘酆都’登舟,顺流览胜,一路之间,可有事故?” 章凌峰摇头道:“一路之间,未发生任何事故,但到达‘巫山’,才一下舟,便发现了大堆猿尸,波妹并收了灵猿‘小黑’,除去‘银线七星蛇’,替‘小黑’报了杀母之恨!” 当下,便将这段经过,向茅浩、唐三变两人,重说了一遍。 唐三变静静听到杀却“银线七星蛇”,并埋却“小黑”之母以后,扬眉问道:“章兄,你们于挖坑埋却‘小黑’之母时,有没有把那条‘银线七星蛇’的尸体,也一并埋掉?” 章凌峰与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均被唐三变的这两句话儿,问得为之怔住。 他们愕然互视,由章凌峰发话问道:“唐兄问此则甚,莫非蛇身有宝,或是另外有甚利用价值?” 唐三变摇头笑道:“蛇身既未藏宝,也无什么利用价值,只是倘若未加掩埋,任其腐烂,因所蕴毒性奇重,万一随风飘扬,则山中禽兽,甚至于水内鱼虾,都难免会遭受一场劫数!” 窦凌波“哎呀”一声,妙目流波地,看着章凌峰,苦笑一声道:“章兄,这一点是我们太疏忽了,如今只好再上峰去,把蛇尸掩埋起来,免得流毒于山水之间,害及无辜生物!” 章凌峰笑道:“反正凌巧玲与那冒用唐兄名号之人已逃,在此也无法追缉,不如大家上峰顶去吧,我也可以利用上峰的时光,把最后一段经过,向茅兄和唐兄报告一下。” 群侠自然同意,遂一齐闪身登峰,章凌峰也把最后那段利用猿啼,将凌巧玲、杜强引来情节,告知茅浩、唐三变。 唐三变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一个杜强,刚才窦姑娘不是只说凌巧玲与那冒用我名姓之人,双双水遁逃走了么?” 窦凌波接口笑道:“杜强走不了,他因被我以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凌巧玲无法解救携带,遂索性杀人灭口地,把杜强弄死在大石之后!” 茅浩目注唐三变道:“我们少时下峰之际,请唐兄察验杜强遗尸,因唐兄眼皮子宽,识人极多,或许可以看出这群凶邪,究竟是何来历?” 唐三变笑道:“看是不妨看上一看,但普天之下的江湖人物,多得胜如恒河沙数,我却那里认识得完?故而效果如何,此时尚说不定!” 一行男女奇侠,除了柴玉芝略为逊色,由窦凌波负责携带以外,全都身负上乘轻功,虽然崖壁陡峭,也未稍多久,便到了杀蛇之处。 大家动手,掘石数尺,把那条“银线七星蛇”尸,深深埋在其下。 等埋完蛇尸,章凌峰已把所有经过,向茅浩、唐三变二人,说得清清楚楚。 唐三变静静听完,脸上神色于异常严肃之中,并带有忧虑意味。 章凌峰发现唐三变的面色有异,以为他听出对方来历,注目问道:“唐兄何以突然面呈忧色?莫非已从小弟所陈述的故事之中,听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唐三变道:“那凌巧玲的来历,已在杜强口中,略加透露,纵然不是‘阴阳双尸’门下,也一定与这两个久未出世的盖世凶邪,有深切渊源关系。” 柴玉芝接口问道:“‘阴阳双尸’是哪路凶邪?小妹年轻识浅,还未曾听说过呢。” 唐三变道:“‘阳尸’叫做‘赤阳妖尸’赫连威,‘阴尸’叫做‘玄阴鬼后’赫连素……” 柴玉芝“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兄妹二人……” 唐三变接口说道:“不是亲兄妹,而是堂姊弟,但这两个邪魔,终于由姊弟结为夫妻。” 柴玉芝嘴角一抿,不屑说道:“乱伦无耻,不是东西!” 唐三变笑道:“这‘阴阳双尸’,不单是凶淫无耻,功力也高明绝伦,并每人精擅一两种武林列为大忌的毒辣手段……” 柴玉芝听至此处,诧然问道:“那‘阴阳双尸’,既然如此狠毒厉害,凶威应该早震江湖,为何这些年来,不见有人提起?” 唐三变答道:“柴姑娘问得有理,这是由于‘阴阳双尸’赫连素夫妇,过于淫凶狠毒,恶孽无数,终于在三十一年前,遇见一尼一儒两位前辈奇侠,把‘赤阳妖尸’赫连威,施以宫刑,‘玄阴鬼后’赫连素毁去容貌,并一东一西,分别幽禁于天山东海……” 柴玉芝道:“既予严惩,何不索性杀掉?” 唐三变叹道:“这就是正派人物心慈手软之故,总想给对方留个洗心革面,回头向上的机会,但往往便由于除恶未尽,死灰复燃,反而贻患不浅!” 窦凌波双眉微轩说道:“如今,与‘阴阳双尸’有密切关系的凌巧玲,既然为恶江湖,则赫连威与赫连素两个老魔,多半脱困而出,又想在武林之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章凌峰苦笑道:“小弟无论与‘阴阳双尸’,或凌巧玲,均素无恩怨,不知他们为何要首先拿我开刀?” 唐三变向章凌峰看了一眼,含笑问道:“章兄恕我冒昧动问,尊师是那位前辈奇侠?” 章凌峰听人问起师门,不禁神色一正,肃立恭身,抱拳道:“小弟先师,业已功成仙去,他老人家复姓‘公孙’,单名一个‘仲’字,昔日行道江湖时,武林中称他老人家为‘东海双儒’之一。” 唐三变听得章凌峰说出师门来历,“哦”了一声,含笑说道:“难怪,难怪,原来章兄竟是前辈奇侠‘东海双儒’门下的得意弟子,这样说来,与‘阴阳双尸’极有关系的凌巧玲,要用尽阴谋,拿你开刀,便一点也不足为怪了!” 章凌峰起初愕然,旋即略有所悟地,皱眉问道:“唐兄此语,莫非是说‘阴阳双尸’,与小弟师门,结有嫌怨?” 唐三变点头道:“章兄记不记得小弟适才说过‘赤阳妖尸’赫连威,与‘玄阴鬼后’赫连素等‘阴阳双尸’,曾被一儒一尼两位前辈奇侠,施以宫刑,毁去容貌,并幽禁于天山、东海之事?……” 窦凌波旁听至此,嫣然接口笑道:“我明白了,那一尼一儒中的‘儒侠’,定是章兄先师公孙仲老前辈……” 章凌峰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好,我就承当起家师与‘阴阳双尸’的这段过节,但个人力薄能鲜,还望茅大哥、唐兄、波妹、以及柴姑娘等,尽力相劝,才好设法除去这两个久蛰复出,危害江湖的凶邪人物……” 茅浩笑道:“贤弟放心,除魔卫道,本属我辈职责,我与唐兄,既然遇上此事,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柴玉芝拉着窦凌波的手儿说道:“窦姊姊,你不是要请唐大侠去察看杜强来历么?我们现已埋完蛇尸,快点去吧,免得迟又生变。” 窦凌波失笑道:“芝妹太以多虑,因杜强气绝多时,如今已是一具尸体,除了能变成僵尸之外,他无法再复逃走。” 章凌峰道:“话虽如此,但我们在此业已无事,不如早点去吧。” 群侠均无异议,遂一齐闪身下峰,功力稍逊的柴玉芝,仍由窦凌波加以携带。 第四章 真假闹双包 一拼恩仇人 窦凌波一走,群侠恐她心急有失,自然纷纷跟踪,一齐赶同。 越是走近,越是看清火光。 等到行至目力可及之处,果然看见楚双双的那艘华丽座舟,已被烧得只剩一些残骸,尚倚倒岸边,喷烟冒火。 楚双双恐怕窦凌波心中懊丧,遂拉着柴玉芝,抢前两步,向她并眉前驰,并把语音尽量放得平和地,含笑叫道:“波妹莫把此事放在心上,区区一艘船儿,不算什么。” 窦凌波面罩严霜道:“船儿虽不值什么,但船上还有人呢,船已烧成这样,船上那些弟兄们,多半均惨遭劫数,无法幸免。” 楚双双一声豪笑,妙目中精芒如电地,向窦凌波挑眉接口说道:“波妹,武林人物──尤其是我‘两江水寨’这等绿林人物,都镇日刀头舐血,剑底惊魂,把脑袋拴在裤带上面,死生乃是常事,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债’,我这总寨主只须立誓替船上弟兄,索回这笔血债,便已够了!” 一番话儿,豪迈无俦,听得茅浩,章凌峰,唐三变,都暗暗心中佩服。 楚双双的话完,群侠业已赶到江边。 果然,船毁人亡,船上的所有水手,连那头目高老三在内,都死得一个也不剩! 章凌峰怒道:“这群东西,太以卑鄙无耻,不敢与我们正面放手较量,却来向楚姊姊的弟兄们,下此毒手!” 楚双双银牙紧咬,向那些已死弟兄们的遗尸之上,仔细注目观察。 窦凌波也随向注目,方看出有异,向楚双双叫道:“双姊,你这些手下弟兄,虽已遭祸死去,但身上却不见伤痕,虽道他们是中了毒么?” 楚双双道:“他们口鼻眼耳七孔之中,毫未出血,并不像是一般中毒现象。” 窦凌波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用毒之道,学问大呢,但我们有当世第一用毒名家在此,总可看出端倪。” 语音顿处,回头向唐三变叫道:“唐大哥,你来看看,这种毫无伤痕的奇异情况,是不是中毒而死?” 唐三变闻言,并未立时走向那些楚双双手下弟兄的遗尸之前,却先从怀中取出一只扁型玉瓶,倾了五粒梧桐子大小时朱红丹丸,分递向茅浩、章凌峰、窦凌波、楚双双、柴玉芝等五人,才正色说道:“茅兄、章兄,以及三位姑娘,在我翻动尸身,检查致死原因之前,请先行服一粒丹药。” 楚双双接过手去,毫不迟疑地,先行服下那红色丹丸,然后才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这种红色丹丸,是甚么药?是否具有防止中毒灵效?” 唐三变点点头:“不单可以防止中毒,并在已中毒后也可以即加以去解……” 窦凌波失惊道:“唐大哥这样说法,莫非认为我们五人,如今也都已中了奇毒么?” 唐三变道:“此时大概尚未中毒,但我们面对如此凶狡无耻的敌人,还是未雨绸缪,先作准备的好。” 他们说话之间,群侠均已服下那粒约梧桐子大小的赤红丹丸。 唐三变见群侠均已服药,方指着那些全是仰卧在地的尸身,扬眉说道:“假如我所料不差,这些弟兄遗体的背后‘脊心穴’上,可能都有一块核桃大小的一团紫黑瘀痕。” 楚双双当然最关心手下死因,唐三变语音附了,她已动手把一具水手尸体,翻了转来。 翻转身体,仍无异样,直等楚双双替他撕破了衣衫后,方发现果如唐三变所料,在尸体背后的“脊心穴”上,有核桃大小的一团紫黑瘀痕。 楚双双好生佩服地叫道:“唐大哥,你真高明,料得丝毫不……” 她这句“丝毫不错”的最后一个“错”字,尚未出口,“追风剑客”茅浩与“仙霞逸士”章凌峰的两条人影,突如电闪云飘,一掠而出。 他们并非漫无目的,是各自扑向一株五六丈外,枝叶茂密的参天古木。 这两位均是“乾坤小八剑”中人,身法何等快捷,五六丈距离可说一掠而至。 茅浩与章凌峰的身形,刚刚落到树下,却已从两枝参天古木之上,各掉下两个人来。 茅浩等目光一注,发现两人七孔溢血,均已中毒死去! 他们还在注视,心中加以揣测之际,唐三变已远远发话叫道:“茅兄,章兄,不必看了,对方定是口中早藏毒丸,一被你们发觉藏处、欲加擒捕,便立即咬破毒丸,七孔流血地自尽死去。” 茅浩与章凌峰见唐三变猜得丝毫不错,遂怏怏折返,章凌峰并苦笑道:“我和茅大哥疑心附近还藏有敌人,好容易才默运神功,听出一些迹象,谁知仍然白费气力,这群阴险东西心计太可怕了!” 唐三变冷笑道:“章兄,你再看看对方更可怕的凶谋毒计……” 他边自发话,边自从袖中取出一根七寸银针。 在场群侠,全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却谁也猜不透唐三变取出这根七寸银针之举,是打算向甚么地方,试探有无毒性。 唐三变手执银针,探向适才被楚双双翻转检视的那具水手尸体。 银针触处,才一碰到那死去水手所穿着的外衣,近针尖的三寸长短一段,立即色呈乌黑! 茅浩等人,都是行家,一看这种情况,便知尸衣之上,藏有剧毒! 楚双双尤其吃惊,“呀”了一声,对唐三变投过一瞥感激眼色道:“我刚才伸手翻尸,已中奇毒,若非唐大哥洞烛先机,预赐灵丹服下,岂不是糊里糊涂地,便惨遭毒手,断送了一条小命!” 唐三变抹了抹银针,继续向高老三等遗尸上,再作同样试探。 所得到的,仍是每具水手的所穿外衣之上,都被极为阴险地,暗洒剧毒毒粉! 唐三变试探完毕,收起银针,向群侠摇头叹道:“诸位看见了么?对方在每具尸体之上,都洒了无形无色无味的剧毒,不管对哪一具加以检查,除了伸手接触尸体之人首先中毒外,于翻动时毒粉更飘扬空际,使旁立诸人,亦于懵然无觉中,一齐中毒,片刻毒发,便告无故惨死!” 章凌峰听得心中吃了一惊,俊目凝光,向适才伸手翻动尸体的楚双双,看了一眼。 楚双双明白章凌峰是暗替自己担心,并看点警告自己以后遇事,莫再过份激动之意,遂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会意地,又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你是用毒行家,能不能从这种强列厉害的剧毒之中,辨认出用毒人是甚么路数?” 唐三变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当然辨认得出,这种毒药,叫做‘无影迷魂散’,是我当年身为‘百毒郎君’,造孽江湖之时,最擅用的毒药之一!” 楚双双听得一怔,目光方自凝注唐三变,窦凌波已自扬眉说道:“唐大哥,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在你与茅大哥尚未乘舟到达前,不是有人冒用你的名号,向我和章兄、芝妹等,加以暗算,并伤了我的心爱灵猿‘小黑’么?” 说至此处,伸手在自从去毒复原后,便始终跟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灵猿“小黑”头上,轻轻略加抚摸,继续说道:“如今前后加以对照,则此刻施毒暗害双姊手下的万恶贼子,与假扮唐大哥形相,对我们暗算者,显然是同一人了!” 唐三变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眉峰微皱地,目光一转说道:“既然有人假扮我的形相,冒用我的名号,则我似乎应该略加化装,把本来面目,隐藏一下!” 楚双双不解问道:“唐大哥为何要把本来面目,加以隐藏?” 唐三变道:“这是为了侦查便利起见,因为对方万一发现真正的‘百毒郎君’唐三变,与诸位现在一起,必然不敢再冒用我的身份,我们便少了不少可以追查擒捕对方的大好机会!” 楚双双“哦”了一声道:“这事好办,我身边带有好几副人皮面具,唐大哥请随便选用了……” 唐三变摇了摇手,截断楚双双的话头道:“人皮面具我身边也有一些,但对方装扮章兄在前,冒用我的形相在后,显系对此具有专长,若戴人皮面具,必被起疑,反而不美……” 语声顿处,目光电扫群侠,含笑问道:“诸位之中,那位的易容手段,最为高明,囊中并带有合用药物?” 章凌峰接口笑道:“若论易容手段的高明程度,自然是首推茅大哥了,唐大哥难道忘了茅大哥巧妙化身,大破‘黑煞帮’的故事么?” 唐三变闻言,遂对茅浩笑道:“茅兄,你的应用药物,若在身边,便请立即为我装扮一下,因为对方既擅用毒,则一路之间,多半还会对我们再加以照顾。” 茅浩一面立即以身边易容药物,替唐三变动手化装,一面点头说道:“对,不怕他们前来,就怕他们不来,只要被我们抓着一次机会……” 窦凌波叫道:“这机会可不容易抓呢,明面动手,我们不怕,但对于那种无色,无味,无影,无声的各种毒质,却属防不胜防,万一唐大哥一个招呼不到……” 唐三变同窦凌波笑道:“窦姑娘不要担心,方才你所服的那种红色防毒灵丹,每粒具有三日灵效。” 窦凌波道:“唐大哥这样说法,是否打算每隔三日便给我们服上一粒防毒灵丹,你的丹药,有多少呢?” 唐三变答道:“我们人数不多,我那一瓶灵丹,至少也可够三五月呢,何况途中随时还可继续再配,决无匮乏之虞,窦姑娘放心好了!” 窦凌波问道:“我们如今根本不知对方踪迹,却应怎样行动,唐大哥,茅大哥,你们心中有甚主意么?” 茅浩沉吟未答,唐三变却断然说道:“有,我们不妨先去‘巫峡’,到那‘岷山四绝山庄’走走……” 这时,茅浩已替唐三变易容完毕,竟把他化装得年轻不少,成为一位相当潇洒英挺的美少年! 窦凌波见茅浩把唐三变化装得这等俊美,不禁失笑说道:“茅大哥,你怎么帮助敌人?” 这句话儿,不单把茅浩问得愕然,连其余群侠,也都为之一怔。 茅浩方待发话,楚双双已自抢先向窦凌波注目问道:“波妹你在打甚玄机?” 窦凌波道:“丝毫无甚玄机,我不是曾经介绍姊姊在茅唐两位大哥中,选一位么?如今茅大哥把唐大哥化装得似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岂不是帮助敌人,存心要使双姊成为‘窥臣三年’的‘东墙之女’了么?” 楚双双白了窦凌波一眼,转过面去,向唐三变诧然问道:“唐大哥,你刚才所说的‘岷山西绝山庄’,是不是四川唐家当代掌门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的晚年隐居所在?” 唐三变点头说道:“正是……” 楚双双道:“据小妹所闻……” 一语方出,好似觉得有所碍难,不便出口般,又把语音顿住。 唐三变道:“楚姑娘……双妹有甚话儿,尽管直言无妨,不必存任何顾忌!” 楚双双听他这样说法,遂扬眉说道:“据小妹所闻,唐大哥似乎与昔年的‘毒魅’唐驼,因事起了争执,遂脱离四川唐家,自立门户……” 唐三变摇头笑道:“不是自动脱离,而是惨被逐出,当年我因反对族兄唐驼毒害一退休忠臣满门四十三口之举,遂被举族公认为唐家不肖子孙,将我逐出门户以外!” 茅浩笑道:“唐兄一念仁慈,终获善果,改变到今日这如仙如佛地步,可见冥冥彼苍,原非聩聩的呢!” 楚双双又复问道:“唐大哥离开四川唐家似后,回去过么?” 唐三变摇头说道:“没有,昔日举族父老曾加警告,令我有生之日,不得踏入唐门,否则,必将立即处死,绝不宽贷!” 楚双双秀眉微蹙,向唐三变变得比先前俊美不少的脸庞儿上,盯了两眼,问道:“既然如此,唐大哥为何又要前往‘岷山四绝山庄’,不怕那‘白发夜叉’唐老婆婆……” 唐三变不等楚双双再往下问,便笑了一笑,剑眉略轩,接口说道:“一来常言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昔日的‘百毒郎君’,早已死去,今日的唐三变,变成了另一个人!二来,经过茅兄精妙无比的易容手段,我已变得年轻不少,俊美多多,非是昔年面目,走次‘四绝山庄’,似乎无甚不可。” 窦凌波道:“唐大哥定是发现甚么非去‘岷山四绝山庄’不可的重要情况,否则,大概也无此雅兴!” 唐三变点头道:“由于对方施用的毒物,乃是‘无影追魂散’,此物除了‘四川唐家’以外,无人会配,故可决言,那与凌巧玲同流合污,假冒我名姓身份的阴毒贼子,必是唐家门户中人,我们不宜放弃这条线索,走次‘四绝山庄’,或有收获,也说不定。” 窦凌波目注楚双双道:“双姊,我是奉命协助章兄,查究此案,章兄与芝妹,是当事人,自然海角天涯,不辞跋涉,双姊你呢……” 楚双双脸色倏地一寒,妙目中闪现煞气地,指着那满地遗尸,和座舟残骨,“哼”了一声接道:“本来我是局外人,不过悬念波妹,赶来助兴而已,但如今对方烧了我一只船儿,害了我几名弟兄,也使我变成当事人,我‘两江龙女’楚双双是任人欺负,甘于忍气吞声的窝囊废么?” 茅浩道:“好,大家敌忾同仇,便一齐走次岷山,但在动身之前,应该先把这几位无辜被害的遗体,妥为掩埋地下!” 群侠自然一齐点头,纷纷动手挖坑,埋葬那头目高老三,和船上一干水手。 章凌峰一面挖土,一面叹道:“对方大概以为我们不会全去‘翠屏峰’,总有一二人会留守舟中,才猝然下此毒手,致令这些弟兄们,极为无辜地,惨受杀身之祸!” 楚双双银牙微咬道:“江湖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誓为我手下兄弟,索还这笔血债!” 章凌峰道:“双姊请想这次若非巧遇茅大哥,尤其是专解百毒的唐大哥,我们极可能在对方阴谋毒计之下,全部惨遭不测,作了岷山冤鬼,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运,便是昭昭天道,那群凶邪,作恶太多,他们遭劫之期,不会远了!” 楚双双寒着脸儿道:“纵有天道,亦必假手人为,从今以后,我要求大家,只发现敌人,便痛下辣手,为世除害,决不容许那群魑魅魍魉,有所侥幸!” 说话之间,坑业已挖好,遂把高老三以及其余水手遗体,一齐妥予掩埋。 埋完以后,立即往岷山,楚双双座舟已毁,她也懒得再嘱咐她所统辖的四川水路弟兄,备船备马,与群侠一齐步行上路。 在茅浩、唐三变的意料中,认为一路之间,可能仍有麻烦,不会过于平静。 但他们这两位老江湖,这次完全料错,一直到“岷山”,都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所谓四川唐家当代掌门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晚年归隐的“四绝山庄”,是在“岷山”深处,“白犀潭”后的“四绝谷”内。 “四绝”之名,得自“鸟绝,兽绝,人绝,尘绝”由此可见这“四绝谷”的深幽情况,委实是武林人物归隐静修的极好所在。 要进“四绝谷”,必须先经“白犀潭”,楚双双在远处便遥指“白犀潭”,向窦凌波笑道:“波妹可能尚未游过此处,这‘白犀潭’的潭水极清,几可见底,潭中并特产一种细麟香鱼,风味绝美,至于‘白犀’之说,则事属传闻……” 他们一路行来,脚下极快,楚双双话方至此,窦凌波已表示异议地,摆手截道:“双姊,不大对吧,你说这‘白犀潭’的潭水极清,怎么我远远望去,却似是暗红色泽?” 楚双双愕然抬头,注目一看,方觉窦凌波所见不错,远远的“白犀潭”水,色泽甚是混浊! 她方“咦”了一声,唐三变身形微闪,业已脚下加快,赶往“白犀潭”边。 到了潭边,果见潭水中水色,成了淡淡暗红,似是曾经流入过大量血液。 茅浩双眉微蹙,指着那暗红潭水,偏过脸儿,向唐三变说道:“唐兄,水中红色,似是血液,但不知是何兽血,怎会如此大量,使整个潭水都……” 柴玉芝在旁突然插口说道:“会不会是人血?” 窦凌波摇头道:“不会是吧,这些血倘若是人血,那要死上多少人,才能形成这样,何况潭中又无尸首……” 话方至此,因见唐三变已走到潭边,在血水较浓处,掬了一把水儿,与茅浩注目细看,并以舌尖微舐,辨别血味,遂顿住话头,向唐三变叫道:“唐大哥,人家能够聆音察理,你却能够辨味知血,可曾断定究竟是甚么血么?” 唐三变毫不犹疑,断然地答道:“人血!” 他说完这“人血”二字,回头向“白犀潭”后的“四绝谷”口,看了一眼,摇头叹道:“看来我那嫂子,‘白发夜叉’唐老婆婆虽已在此隐居,但这‘四绝山庄’之中,恐怕仍遭了一场大祸。” 章凌峰失惊道:“唐兄认为潭水发红,是‘四绝山庄’中,死人太多之故?” 唐三变点头道:“所谓‘四绝’,乃是‘鸟绝,兽绝,人绝,尘绝’之意,可见此处山深路险,极少游踪,除了‘四绝山庄’中,跟随唐老婆婆归隐的唐氏家族以外,那里会有别的大量人血,流入‘白犀潭’内?” 茅浩笑道:“那也说不定,或许有大批武林人物,在此决斗,死伤狼藉,以致血染潭红。” 唐三变道:“茅兄此语,当然也不无可能,好在我们一进‘四绝谷’中,便可知分晓了。” 章凌峰与茅浩一向并肩缓步地,走向“四绝谷”口,窦凌波、柴玉芝二女,跟随在他们身后。 楚双双则与唐三变走在一起,秀眉双蹙,略作寻思,侧顾唐三变道:“唐大哥,假如你所料属实,则来此行凶生事的,又是甚么人呢?四川唐家除了用毒以外,各种暗器,与独门阴手,也复威震八荒,并非好惹的呢!” 唐三变叹息一声道:“往日如此,而今不然,章兄的‘仙霞逸士’,双妹的‘两江龙女’,与我的‘百毒郎君’,也不算没有威名,那些凶人都一一敢惹,又怎会把甚四川唐家看在眼内呢?”说至此处,见前行四人已然走近“四绝谷”口,遂高声叫道:“茅兄且慢──” 茅浩等人,闻言止步,唐三变飘身上前,向他们含笑说道:“昔日我虽被逐出唐家门户,成了陌路之人,但彼此一别多年,仍应先尽点礼数。” 话完,一抱双拳,向“四绝谷”内,朗声发话说道:“谷内值勤人员,请通禀一声,就说流落江湖的八弟唐昭,特来拜谒二嫂。” 群侠听了他这样说法,才知道唐三变的本名,是叫“唐昭”。 唐三变话完片刻,谷中毫无回音,根本没有人加以理会。 楚双双点头道:“唐大哥你所料想的事儿,大概差不多了,否则,谷中决不会如此死寂!” 唐三变“嗯”了一声,目光电扫群侠,面色颇为沉重地,缓缓说道:“诸位,唐家以毒技震世,花样颇多,如今谷中显有变故,还是由我当先比较稳妥一点!” 茅浩、章凌峰等,自然知道唐三变不是虚言,遂一齐闪身由唐三变当先举步。 才进谷口,便觉一怔! 因为目光瞥处,发现有两个人儿,紧贴在“四绝谷”内的一片平坦山壁之上。 不对,不应该说是两个“人儿”,而应该说是“两张人皮”。因发肤虽在,血肉已空,只勉强可以办得出这两张人皮,是两名中年女子所有。 柴玉芝见识较浅,首先大感惊愕地,“咦”了一声,诧然叫道:“奇怪,这两个中年女子,怎么只剩两张人皮,她们的血肉都到那里去了?” 唐三变道:“这是中了极厉害的‘化血奇毒’,除了发肤指甲以外,全身骨肉脏腑,完全于极短期间,化为血水,‘四绝谷’中之人,竟遭此劫,难怪连‘白犀潭’水,都会为之变色的了!” 章凌峰皱眉说道:“唐家以用毒名世,此人能‘以毒攻毒’,本领着实不少,但不知这‘四绝山庄’中,隐居有多少人,总不会每个人都死得这样惨吧?” 唐三变沉声道:“大概全都是一样死法,我如今虽然尚未进庄,便已可约略猜出,来此行凶的,是甚么人了!” 群侠听他这样判断,均以一种微觉不信的存疑心理,向建造在“四绝谷”内,一座规模并不太大,但却颇为精美的庄院走去。 这群男女侠士,虽均胆大包天,但因面对敌人,太以阴毒凶狠,遂谁也不敢大意,各自暗凝功力,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险厄情况! 庄院之中,似乎阗然无人,但群侠却发现了不少人皮,像谷口一样地,贴在厅堂壁上。 直等把这座并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庄院,差不多一齐走完,楚双双方对唐三变挑眉叫道:“唐大哥,我数过了,连谷口算来,一共是二十七张人皮!” 唐三变颔首道:“双妹算得不错,共是十七男十女,大概这‘四绝山庄’中的所有唐氏子孙家属,都血肉齐化,死得干干净净!” 窦凌波听至此处,接口说道:“不会全死了吧,至少这‘四绝山庄’的主持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尚不曾遭受劫数!” 楚双双看她一眼,诧然问道:“波妹是从何着眼,作此断语?你和我一样,对这‘四绝山庄’,甚为陌生……” 窦凌波不等楚双双往下再说,便自秀眉微扬,截断她话儿笑道:“我是从唐老婆婆的‘白发夜叉’四字外号着眼,因为我们适才所发现的二十七张人皮之中,虽有十张人皮,属于女性,但却没有一张具有满头白发!” 楚双双失笑道:“还是波妹细心,我倒忽略了这极为明显的特殊征象。” 唐三变突然摇头道:“不见得,我那二嫂‘白发夜叉’唐老婆婆虽已退休归隐,但昔年乃是性烈如火之人,她若未遭劫数,怎会听任来人在‘四绝山庄’中,如此行凶放肆?” 窦凌波道:“或许‘白发夜叉’唐老婆婆业已出外,不在谷中……” 唐三变接口道:“但愿如此,不过,据我所知,我那二嫂于退隐后,已立誓不出‘四绝山庄’,多半……” 语音顿处,摇头一叹续道:“空自妄断,未必正确,我们且去二嫂居处,看一看吧!” 楚双双诧道:“唐老婆婆还另有居处?难道并不住在这‘四绝山庄’中?” 唐三变答道:“我二嫂晚年静坐,略悟前非,另为自己建造一座‘知非洞’,长年住在洞内。” 章凌峰叹道:“人已知非,理应万劫皆消,倘若唐老婆婆仍未免难,则茫茫天道……” 唐三变摇头接道:“我这位二嫂,早年杀人太多,恶孽太重,才被江湖人物,冠以‘白发夜叉’之号,如今纵已回头,但不积善果,便想全消恶孽,恐怕办个到呢。” 章凌峰问道:“那‘知非洞’现在何处?” 唐三变尚未答话,窦凌波已手指“四绝山庄”大厅后面的一片陡削山壁说道:“那片削壁半腰,有个洞穴,大概就是‘知非洞’吧?” 唐三变道:“我也初到‘四绝山庄’,关于庄中一切情况,只从别人口中听过,那‘知非洞’是在庄后,波妹所指的位置不错,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说完,群侠便齐往那片陡削山壁走。 到了壁下,抬头观看洞口,只见洞口不小,约有五六尺方圆,但却光秃秃地,未曾镌有甚么字迹。 楚双双见那洞口距离壁下,仅约三丈来高,遂扬眉说道:“不管这山洞是否唐老婆婆所隐居的‘知非洞’,我们先上去看看再说。” 话完,正待提气飞身,但眼角瞥处,发现唐三变嘴皮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楚双双得号“两江龙女”,统率四川全省的水路豪雄,自然能够鉴貌辨色的人,见状之下,遂暂不飞身,向唐三变含笑问道:“唐大哥,你有甚么话儿,怎不说出?是否唐老婆婆在她居所之中,设有厉害布置,蕴藏凶险?” 唐三变笑道:“布置纵有,也未必难得倒诸位,但我出身‘四川唐家’,对于各种用毒手段,比较熟悉,还是由我当先,来得方便,大家一齐随我来吧!” 群侠一来深知“四川唐家”的用毒之技,名满天下,二来更晓得唐三变绝非有所轻视,只是为了慎重,遂一齐含笑点头。但在他们随在唐三变身后,纷纷纵登峭壁之际,柴玉芝却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我有件事儿,不大明白,‘四川唐家’向以‘用毒之技’与各种暗器手法,威震江湖,怎么如今竟统统中了奇毒,血肉齐化,变成人皮,不见有丝毫抗拒迹象?” 唐三变叹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在‘四绝山庄’无甚斗争迹象的情况看来,定是在不知不觉之下,遭人毒手!先哲有云:‘善泳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箭者,死于射!’如今这‘四绝山庄’中的所有唐氏家人,全都死于剧毒,真所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了。” 这时,群侠已登上峭壁,到了洞外,只见洞穴甚为深邃黑暗,静悄悄地毫无人声。 柴玉芝道:“唐大哥适才所言,是否认为在‘四绝山庄’中,行凶用毒之人,是与唐氏家族极厮熟者,甚至于就是唐氏家族之一,才使庄内诸人,毫无防范?” 唐三变一面伸手腰间,取出一个特制火折,一面点头说道:“多半如此,我们进洞看看情况,或许便可揭开真像……” 说话间,业已把火折晃着,持在左手,右掌护胸地,当先向洞内走去。 他那特制火折,不单耐点,并且光亮极强,照耀得洞穴之中,纤毫毕现。 洞中路径并不太狭,两径转折之后,便看见有间石门,石门紧闭,门上镌有“知非忏孽”四个石痕甚深的草书字迹。 章凌峰道:“我们果然找对地头,根据这‘知非忏孽’四字,此处定是‘知非洞’了!” 唐三变神色郑重地,把双目精芒,凝注在那扇石门之上,朗声发话说道:“小弟唐昭,一别多年,特来拜候,二嫂可在石室内,请容小弟见上一见好么?” 茅浩、章凌峰、窦凌波、楚双双等男女群侠,均以室中定必无人应声,那位“白发夜叉”唐老婆婆即使人在室中,也多半变成人皮,遭了劫数! 谁知他们竟然猜错,在唐三变话完以后,那石室之中,竟有反应。 但所谓“反应”,并非有人答话,只是有人低低“咦”了一声。 这“咦”声虽低,但听在群侠耳中,却可辩出对方是位年老婆婆,并充满了惊疑意味! 唐三变再度朗声发话道:“唐昭久别思亲,二嫂可容一见?” 石室中这间起了微弱语音答道:“室门并未上闩,你自己进来便了!” 唐三变虽听石室中人,如此说法,仍不敢丝毫大意,右掌微扬,向石门虚空一按。 内家罡气所化的柔和暗劲逼到,那原本紧闭的两扇石门,果然应手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