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金钗》 第一章 贵介公子 又是丹桂飘香的季节了,洞庭湖水,由于长江的倒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比平时要大得多,烟波浩瀚,横无际涯。 湖边上,高楼一角,朱栏临水,那正是以三醉吕洞宾留传仙迹而名闻全国的岳阳楼。 书栋雕栏,檐牙高啄,确实够得上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如果约上两三知已,品茗论诗,把盏临风,俯瞰洞庭,极目潇湘,大可使人心旷神怡,倦态皆忘! 一阵的的马蹄之声,由远而近。 岳阳楼前来了两匹白马,不但高低大小,完全一样,而且霜蹄欺雪,浑身上下,找不出半根杂毛。昂首长嘶,顾盼神骏,的确是罕见良驹! 马上坐着的,是一对少年男女。男的书生打扮,白衣飘飘,丰神俊美。女的红裳似锦,娇艳胜花。 两人手控缰绳,缓缓而行,神态极为悠闲。看他们年龄最多不过十七八岁,敢情是一对兄妹,相貌简直一模一样。 错非一男一女,若是两兄弟或两姊妹,管叫你分不出谁就是谁?他们到了岳阳楼前,把缰绳交给伙计,吩咐好好上料,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身形一转,才看清他们腰间原来还各自横着一口长剑,一红一白的剑穗子,随身晃动。 光看剑把上镂金镶玉,宝光闪闪,就非凡品! 咳!这年头也真是一时的新鲜,公子哥儿们,不,连娇滴滴的娘们在内,不管你是不是会家,谁都要横上口剑儿,点缀点缀。好像不是这样,就不够时髦! 岳阳楼上的茶客,上午是土著居多,有好些湖湘客人,借着喝茶,商谈交易,市井俗人,酒肉喧器;但一过中午就相继散走,下午就逐渐清静起来。 白衣书生和红衣少女,等堂倌沏好了茶,两人凭栏远眺,细品香茗。 湖上波光潋滟,长空一碧,片片风帆,如在天边。 君山,宛若一丛青螺,浮沉在碧波之中,烟树溟朦,蔚然苍秀! 红衣少女心中一乐,露出雪白的贝齿,粲然笑道:“这里景色,你看多美!难怪神仙都要来买醉呢!啊,敏姊,范文正的岳阳楼记,真是千古杰作!晤!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她被景色陶醉了,不自觉地曼声低诵起岳阳楼记来。 白衣书生被她叫了声“敏姊”,不由玉脸一红,这时见她摇头晃脑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低声叱道:“慧丫头,你口没遮拦,怎么老是改不过来?这副傻相,被人家瞧见了不笑死人才怪哩!” 话才说完,就抬头向四下里一瞧。 原来左边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面啜茶,一面眼望着湖心在出神。 瞧他两鬓斑白,风尘满脸,却掩不住炯炯眼神,和微微凸起的太阳穴,分明是有极好内功的人。 他身侧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布衣荆钗,却生得十分娟秀。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覆着长长的睫毛,显示出她的聪敏伶俐! 桌上还放着一个长形包裹,敢情是兵刃之类。 这一阵打量,人家可发觉啦! 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蓦的和白衣书生对个正着!云鬟底下,热烘烘的飞起两朵红云,连忙掉过头去,她偷偷地瞧了外公一眼。 还好!没有被他老人家发觉,否则多难为情? 红衣少女先前兴致勃勃,吃她敏姊轻叱了几句,想是扫了她的清兴,噘着小嘴,装出生气模样。 楼梯口,登登登一阵响,跑上两个浓眉粗眼的大汉来。才一上楼,堂馆早就夹着屁股迎上去,口中一阵大爷长大爷短的叫个不停。 两个大汉昂首阔步,理都不理,经过老头那桌时,却狠狠的盯了两眼,才朝临湖的窗口坐下。两人有意无意的对看了一眼,就忙着要酒要菜。 堂倌对这两个大汉似乎是素识,特别的小心巴结,生怕得罪了他们。 不多一会,酒菜齐上,两个大汉边谈边喝。起先似乎声音极细。等到灌下了几杯黄汤,酒精在肚内逐渐燃烧起来,嗓门也就响亮很多了。 面对着红衣少女的那个,三杯下肚,大概有点燥热,两只袖管都高高挽起,胳膊上,露出刺着的青色花纹,虬筋累肉,也累累填起,一双满包着红丝的贼眼,骨碌碌的瞅个不停! 红衣少女粉脸上已是微含怒意。 哪知对面的大汉,忽然凑过头去和同伴低低地说了几句。 另一个大汉本来背面而坐,这时倏的回转过头来,也向红衣少女直瞧,口中哈哈大笑道: “这妞儿果然不错!可是你瞧瞧,人家已经有户头啦!还落得到你癞皮狼口里?哈……” 破竹似的声音,话才出口,“哈”的一声,就变了“啊”!紧接着哇哇怪叫起来! 对面的癞皮狼一听同伴声音有异,忙问道;“盛老二,你怎么啦?” 他看到盛老二脸色铁青,嘴角里淌出血来,两个手指在口中掏挖了半天,拿出一很小小的茶梗,和一颗带血的门牙。这可把盛老二气昏了头,他不想想人家只是一根茶叶梗子,就打落了他一颗门牙,这人没有绝顶内功,那里办得到?他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呼的站起身来,面对着红衣少女,正待发作。 红衣少女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面罩寒霜,微露不屑。 盛老二那里还忍得住?一声暴喝:“臭丫头,你敢太岁头上动土?” 身形骤起,猛向红衣少女扑去! “真是找死!” 白衣书生还没等他扑近,口中轻描谈写的喝一句,右手袍袖,跟着一挥,盛老二一个庞大的身躯,就凭空摔出二三丈远! 砰然一声,结结实实的掼在楼板之上,连他自己都莫明其妙,不知道如何被丢出来的? 急忙忍着痛,一个虎跳,站起来,刷的从腰间掣出单刀。 癞皮狼看同伴吃了大亏,也抽出刀来。两人几乎是同一动作,恶狠狠的跳将过去,举刀就砍! 左边桌上的小姑娘柳眉儿一挑,霍的站起身来,似乎也跃跃欲试。 她外公微微摇头,以目示意阻止了她,小姑娘才悻悻地坐下。 盛老二和癞皮狼两柄单刀,一奔白衣书生,一奔红衣少女,好像凶神恶煞,来势汹汹,看着也够怕人! “瞎眼狗!” 香风拂面,红影一晃,红衣少女旋了一旋,又回到座上去了。 两个大汉手持着单刀,恶狠狠的站在那里,竟然没有劈下去!奇怪,他们眼球乱霎,身体像定住了一样,纹风不动。 脸上从狞恶变成了痛苦,黄豆般汗水,一齐绽了出来,满含红丝的眼球,露出乞怜之色。 敢情是被人家点了重穴,可真受不了。 白衣书生笑道:“慧妹,你何必和这种脓包生气,没的扫了我们游兴,放他们去罢!” 红衣少女纤纤玉手,捧着茗碗,轻轻呷了一口,向两人冷笑道:“你们两只瞎眼狗,平日里不知如何的横行不法呢?宰了你们,姑娘还嫌手脏,快替我滚!” 她玉手轻挥,盛老二和癞皮狼一个踉跄,穴道顿解,两人情知今天碰上了高手那里还敢停留,一转身,拔脚就跑。 红衣少女哼了声:“不给你们留点记号,就想走了,那有这样便宜?” 脆生生的娇语,本来够好听的,可是这时的两个大汉,却听得心胆俱碎。 不好!一缕劲风从后面擦过,耳朵上微微一麻,连忙伸手去摸,又腻又滑,这是血! 两个人两只左耳,同时不翼而飞!这才没命的向楼下奔去。 白衣书生笑道:“慧妹,这两人大概是三义会的匪徒,你看他们手膀上不是还刺着三个连环吗?” 红衣少女撇着嘴道:“管他呢,什么三义会,四义会,反正都是些地痞流氓罢了!谁还怕他们不成?” 登登登,楼梯又响了。 上来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青巾包头,一身雨过天青素缎劲装,腰中挂着一柄短剑,右手上却挽着一只象牙镂花的考篮。 这就有点不伦不类,只有考相公,才手挽考篮,他一身武士打扮,要提着考篮干吗? 堂倌被方才两位凶神,拔出刀来要寻仇的神气,吓得躲到楼下去,这时才溜上来,一眼看到劲装少年,连忙赔笑说道:“相公请坐,你还是喝茶?还是饮酒?” 那劲装少年向楼上略一打量,指着方才盛老二、癞皮狼坐过的桌子一指,笑道:“这张桌子正好面对湖景,你快些收拾干净,我家公子就要上来啦!你好好伺候,自有重赏。” 劲装少年此言一出.不但堂倌吃了一惊。就是连白衣书生、红衣少女和旁边一桌上的老少两人,都面显讶异。光看这劲装少年已是不俗,他家公子,更不知是何等样人! 堂倌诺诺连声的把桌上收拾清楚,又抹了抹干净。 劲装少年小心翼翼的把象牙考篮轻轻放在桌上。 打开篮盖,取出一双火红的珊瑚筷,和一整套羊脂白玉的小酒杯、碟儿、匙儿,茗碗等具,一件件安排整齐。才回头说道:“伙计,你可把好酒好菜,尽拣好的送来就是!” 堂倌看到这副排场,早就连声应是,颠着屁股赶紧下楼吩咐去了。 劲装少年看看都已准备妥当,也就返身下楼。这一次,起步身法,却极为快速,微一闪身就打楼梯下去,根本没见他如何走的。 白衣书生不由“噫”了一声,红衣少女却忍不住轻声说道:“敏姐!你看这人身法,可并不含糊哩!” 白衣书生白了她一眼,轻声笑道:“爷爷常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那能小觑人家? 不过这人身法甚为奇突,看来武功不弱,怎么还是个低三下四的童仆,他主人又是谁?” 两人话才说完,只听楼梯下又是一阵脚步声响。 红衣少女忙道:“来了!来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蓦觉眼前一亮,心头小鹿,不由卜卜地撞个不停! 原来楼梯上来的是个身材颀长,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贵介公子。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却生得面若冠玉,唇若涂朱,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顾盼之间,隐隐射出异样光彩! 一身品蓝色八团花蟠龙贡缎的夹袍,上面还罩着紫红库缎一字坎肩,胸前斜绣着一枝玉梅。足登粉底快靴,手中轻摇着杭罗翠骨纨扇,缓步徐行。 真如临风玉树,清雅高华,潇洒出群! 少年公子后面,紧随着两个劲装书童,眉目清秀。一个手中捧着一柄形式奇古,而又通体晶莹的长剑。另一个正是方才回下去的劲装少年,这时手中抱着一张古琴。从琴衣中露出来的颜色,却是碧绿如玉,敢情不是凡品!堂倌看着这个贵介公子,谅来定是个公侯世家,来头不小!那敢怠慢,一时送酒送菜,忙个不停。 少年公子才一坐定,抱琴的书童连忙把琴囊向桌上一搁,替他斟上了酒。他手托玉盏,面朝湖心,似在欣赏山水! 另外一边的一老一少,和白衣书生、红衣少女,四个人八道眼光,却不约而同的一齐注视着他,打量不停,好像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什么秘密来似的。 少年公子这时一杯复一杯,把盏临风,悠然自得!两个劲装书童侍立身后,悄然无声。 一时岳阳楼上,宁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声音不大,却清越越的入耳不绝!接着只听他又道:“琴儿,你把笔砚诗笺拿出来。” 少年公子低吟着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的诗句,似乎触发了他的吟兴。 抱琴的书童,敢情就叫琴儿,他应了声:“是”!忙从象牙考篮中取出文房四宝,低声笑道:“公子你又要做诗啦?” 少年公子敞声笑道:“胜日登临,岂可无诗?你快替我磨起墨来!” 琴儿又应了声“是”! 红衣少女“嗤”的笑了一声,细声儿向白衣书生道:“敏姐,你看他架子可真不小!” 说着,又抬起眼皮,悄悄地向他望去。 白衣书生连忙以目示意,叫她不要作声。那知她这一抬眼,蓦地和少年公子的目光碰个正着! 他好像无意,又好像有意的对着她微微一笑。 红衣少女陡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颗心险些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粉脸连脖子,都堆起了红霞。 奇怪!自己方才说的话,敢情被他听到了,否则怎会冲着自己笑呢? 不!隔了五六张桌子自己又说得那么轻,他决不可能听到的。她又偷偷地向他望去,他正执着那把翠骨宫扇,轻轻地敲着栏杆,原来在搜索诗肠,低声微吟。 这人却也奇怪,说他不会武罢?两道眼神电也似的放着异彩,分明内功已经有了极深的火候,说他会武呢?又文绉绉的摇头晃脑,像个书呆子! 啐!管他呢,我们赏我们的风景,老想他干么?红衣少女的粉脸又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慧丫头,你瞧,他诗已经做好了,这时正在写呢!” 这会是白衣书生开了口,她回头偷瞧着少年公子,细声儿告诉妹妹。 红衣少女依声看去,果然那公子正在挥毫疾书。 啊!他落笔如神,做得好快! 哼!有许多狗屎不通的人,不也常常喜欢当众挥毫,大做屁诗吗? 不!像他这样人品,该做得出好诗来! 她心中思潮起伏,转个不停。 少年公子掷笔微笑,好份十分得意,那首新诗,也朗朗的吟了出来:“洞庭秋水晚生凉,半角高楼挂夕阳,天拥山光连楚蜀,波涵云气接潇湘,清风皓月飞仙醉,岸芷汀兰浊酒香,我自长吟君未识,飘然琴剑一梅郎。” 韵调悠扬,宛如龙珠走盘! 诗境雄敞,也够得上他的潇洒风度! “飘然琴剑一梅郎。”哦!原来他姓梅,红衣少女情不自禁的又瞟过眼去! 咦!琴儿那里去了?怎不见他下楼?好快的身法! 楼梯又登登的响起脚步声来,这声音好沉重,决非轻功极佳的琴儿。 果然上来的是个全身紧扎的粗汉,他眼光一转,就落到一老一少的桌上,走近两步,抱拳说道:“武老爷子请了,敝会卓会首,听说老英雄驾临敝地,特着在下前来邀请,今晚初更,在城陵矶龙王庙恭候大驾,这里有名贴一份,请武老爷子过目。” 说毕从身上掏出一张大红名贴,双手递上。 老者听他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微微一怔,赶紧抱拳答礼。 把名贴接过,略一过目,呵呵笑道:“洞庭三义,既然瞧得起我武公望,老朽那得不受抬举,就烦老哥复上卓会首,武某准时赴约就是!” 白衣书生和红衣少女听老者自报姓名,原来是江湖上称他铁臂苍虬的武公望,不由多看了一眼。 瞥见那大汉向武公望略一拱手之后,就向自已这边走来,抱拳说道:“两位尊客,适才敝会兄弟,多有冒犯,敝会卓会首吩咐在下,向两位致意,如果尊客也是道上朋友,那么今晚也请驾临城陵矶一叙.不知可肯赏脸?” 红衣少女不等白衣书生答腔,猛的将手上茗碗,向桌子上一顿。细磁碗儿,硬生生的入木三分,嵌入了桌面。冷笑一声说道:“什么会首会脚?凭三义会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也端起臭架子来了,要找死,就叫他等着好啦!” 大汉被她说得怒容满脸,但人家露了这一手,自己可顶不下来。他强装笑容,嘿嘿连声道:“如此说来,两位尊客也准时赴会的了,在下暂且告辞。” 手也不拱,回头就走。 小姑娘望着她外公铁背苍虬武公望笑道:“外公、这倒好,今晚我们可有伴了!”她苹果似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小小酒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红衣少女浅浅一笑,笑得很甜。 红衣少女和这位小姑娘好似十分投缘,也娇笑着道:“谁说不是?今晚咱们成了一夥啦! 小妹子,你贵姓?” 铁背苍虬武公望咳嗽了一声,笑着对小姑娘道:“燕儿,人家姑娘和你说话,还不过去见礼。” 小姑娘嗯了一声,站起来向红衣少女笑道:“我叫上官燕,这是我外公。唔!姐姐你贵姓?” 红衣少女一把拉住她纤手,低声道:“我叫崔慧……”她用手指了指白衣书生,附在上官燕耳旁,低低的道:“她是我姐姐崔敏。” 崔敏脸色微红,笑进:“慧丫头,你在编排我什么?” 一边说,一边就微笑着和上官燕点头。 上官燕尽管已经知道白衣书生也是女的,但她总是男人装束呀,这一向自已点头微笑,依然闹了个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看她。 崔慧可不理这些,和她咭咭格格,有说有笑的攀谈起来。 这时那书童琴儿,又回楼来了,走到少年公子跟前,躬身说道:“小的已把船预备好了,请公子下楼。” 少年公子略一点头,当下由琴儿会过酒帐,另外又赏了堂倌一大锭银子。堂倌呵着腰,笑逐颜开的千恩万谢。 少年公子这才徐徐的站起身来,口中还在吟着:“我自长吟君未识,飘然琴剑一梅郎。” 那两句诗。 崔慧和上官燕越谈越投机,正在唧唧哝哝的说个没完。瞥见少年公子站起身来,就要走啦! 她心中突然感觉到好像就要失去什么似的,眼波儿,不自主的又向他望去。 巧啦,他也正在望她。她慌得赶紧低下头去,掩饰着和上官燕说话,总算没被人发觉。 等她再抬起头来,人家早已下楼去了。 天色逐渐地黑了下来,铁背苍虬叫堂倌会了帐,上官燕还依依不舍的瞧着崔氏姊妹。 崔慧笑道:“燕妹妹,我们晚上再见罢!” 上官燕霎着大眼睛,十分期望的道:“你们一定要来!” 说完就跟着武公望下去。 岳阳楼上,食客又渐渐多起来了。 崔敏、崔慧随便点了几个菜,匆勿吃毕,会过酒帐,就回转客店。休息了一阵,看看时间已是将近初更,两人扎束俐落,佩好长剑,吹灭油灯,就悄悄的跳出窗外。 崔敏随手把窗户掩上。 崔慧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急急的嚷着要走! 正在此时,猛听身后不远,“笃”!一声极为沉重的声音,好像是铁器碰到屋面似的。 两人赶紧回过头去,黑沉沉的那有什么人影?崔敏“咦”字还没出口。 “笃”!又是一声,那沉重的声音,相隔至少已在十丈开外,“笃”,第三声入耳,声音去得很远! 崔敏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声音?有恁地快法!如果是人,那么此人的功夫,简直已是到了化境!” 就在她略一沉思之际,崔慧早巳双脚一顿,人像箭离弓弦,飕的激射而出。朝着发音的方向,急追下去! 崔敏心头一急:“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又要惹事了!” 她知道妹妹的脾气,只好跟着纵起,也尾随下去 第二章 劈空剑诀 崔慧自幼得她爷爷宠爱,悉心教导,内外轻功,均己不弱。但今晚她急起直追“笃” “笃”之声,可就差得远了。 人家“笃”的一声,少说也有一二十丈,直如御风飞行。自己竭尽所能,一个起落,才只五六丈。功力悬殊,如何追得上? 就因力追不上,姑娘可发了小性儿:“哼!近不上你,我偏要追!” 崔慧尽力的施展轻功,兀自越落越远。 幸亏这时夜阑人静,四野空旷。 “笃”“笃”之声,虽然相隔甚远,但是听得十分清楚,尚可循声寻找! 这徉瞎追了一阵,根本连人家影子都没有看到。 照说那“笃笃”的声音,早该去远了,但还是不即不离,永远保持在三十太远近。 你停他也停,你追他就跑,好像是故意逗着自己。 崔慧好几次想放弃追踪,终因发了小性,心有未甘,是以抹着珠汗,兀自不肯放松,大家蹩到底。 约摸追了吨饭光景,崔敏已经从后面逐渐赶了上来,轻声叫道:“慧丫头,不要追啦! 我们不是要到城陵矶去?” 崔慧气吁吁的又急又恨,顿足道:“你瞧!这人多可恶,他明明在故意捉弄找们……” 她话未说完,蓦听身后响起一声哈哈,声若洪钟。说道:“崔老头凋教出来的两个娃儿,脚力真不含糊!” “笃”!说到末一个字,声音摇曳,人己去得老远! 崔敏崔慧,急忙纵目四顾,夜风萧萧,那有半点人影? 崔慧纤腰一拧,还想追去。却被崔敏一把拉住,嗔道:“慧妹,这不知是那一位老前辈,游戏风尘,有意拭拭我们的,你那能追得上?我们既然答应了三义会,还是准时赴约才是,去迟了,人家还当我们怕事呢!”崔慧被她姐姐这一把拉住,不由噘着小嘴,心中不知有多少别扭,及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跳了起来,抢着道:“谁怕事?看今晚不痛痛快快的教训他们一顿才怪!” 姐妹两人这就施展轻功,向城陵矶奔去! 城陵矶是山脚下一片荒凉的旷野,几丛树林之中,隐隐露出一角黄墙,敢情就是龙王庙了? 两人身形快得有如两缕轻烟,袅袅的穿入林内。 哈!三义会的爪牙们,可全出动啦! 不是吗?林内明椿暗卡,影绰绰的埋伏了好些人,一个个玄色劲装,单刀铁尺,煞有介事? 龙王庙可并不大,单单只有三丈见方的一个正殿。庙前却有酬神演戏用的一大片空地。 这时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付茶具,桌子两旁,还放着几条板凳。 铁背苍虬武公望祖孙两人,大概也刚到不久。 一个四十来岁紫膛脸的汉子,敢情就是什么三义会的会首卓大奎了。这时正忙着替双方介绍,上首两人,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是天理教玄武坛坛主夺魂扇李秋山,瘦小个子是玄武坛香主扑天雕邵一飞。下首站着的两人,那就是洞庭三义的老二龚长胜,老三秦智。 铁背苍虬武公望等卓大奎介绍完毕,呵呵大笑,连称“幸会”。接着又抱拳说道:“老朽经贵地,蒙卓会首宠邀,不知有何见教?” 卓大奎连连摆手让坐,一面笑道:“武老英雄快请坐下好说。” 大家坐定之后,卓大奎满面春风的道:“在下兄弟,久仰老英雄大名,无缘得见,恰好李坛主邵香主两位驾临敝会,说起老英雄已到岳阳,因有要事面商,嘱在下敦请侠驾,藉作良晤,老英雄当不见怪!” 铁背苍虬武公望微微一笑,双目陡露精光,望着夺魂扇李秋山、扑天雕邵一飞冷冷的道:“两位暗缀老朽,好久了罢?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两位有何指教,何妨明说!” 夺魂扇李秋山轻摇着白金摺扇,一片文绉绉的像个落第秀才,这时阴笑了声说道:“武老英雄快人快话,英雄本色,兄弟无任钦迟,不过兄弟斗胆,想请教老英雄一声,令婿上官香主,老教主刚一仙逝,就失了踪迹,不知老英雄能否把行踪见告吗?” 铁背苍虬武公望闻言脸色微变,但瞬即平复,朗声笑道:“小婿乃贵教老教主知机子嫡传高足,身任总坛值坛香主,虽是老朽半子之谊,但平日里忙于教务,极少往返,自从五年前小女亡故之后,遗下一女,寄养老朽身边,就从未回家探视过一次。此次小婿失踪,老朽还是听贵教中人传告,方始知道,他的行踪,老朽无可奉告。” 李秋山察貌辨色,不由敞声大笑道:“武老英雄此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上官香主才一失踪,武老英雄也就连夜南来,试想天下事那有如此巧合?” 武公望哼了一声道:“这样说起来,李坛主倒干涉起老朽的行动来了!” 夺魂扇李秋山面不改色,依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敢!武老英雄能够说出上官香主行踪,自是两便!” 铁背苍虬微现怒容,反问道:“要是不说呢?” 扑天雕邵一飞坐在一旁,早已忍耐不住,大声说道:“武老英雄不肯说出上官香主行踪,那也无妨,只要把这位姑娘留下就是了!” 铁背苍虬武公望白眉一轩,右掌猛的向桌上一拍。“拍达”!一张实木桌子,桌角如同利斧削过一般,硬生生切下一角。 他忽的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邵一飞!老朽面前,你还不配卖狂,两位只要胜过老朽手中虬龙鞭,莫说小孩儿家,老朽也悉凭尊裁!” 夺魂扇李秋山向邵一飞使了个眼色,一面满堆笑容的道:“武老英雄请歇雷霆,上官香主乃老教主唯一传人,目前徐教主把朱雀坛坛主一席,虚位以待,是以亟盼他回转总堂,老英雄不可误会。” 铁背苍虬冷冷的道:“李坛主,此乃贵教教内之事,老朽不便预闻,小婿行踪,实在无可奉告。两位来意,适才邵香主业已说得十分清楚,咱们不必多言,反正江湖道上,能者为强,只要两位胜得老朽,就悉听尊便好了。” 夺魂扇微一沉吟,阴恻恻的笑道:“既然武老英雄欲赐教,兄弟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咱们事先得有个约定。如果武老英雄胜了,兄弟立即回转总堂,不再过问上官香主之事,如若兄弟侥幸获胜,也只要老英雄屈驾敝教总坛一行,老英雄意下如何?” 武公望呵呵笑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李秋山慢吞吞的站起身来,长衫飘飘,手中金摺扇一挥,说道:“那么武老英雄就请赐招罢!” 这时三义会会首卓大奎忙起身说道:“李坛主且慢!武老英雄还有两位贵友,尚未到场呢。” 李秋山望着武公望冷冷笑道:“原来武老英雄还约了两位助拳的,这敢情好!” 铁背苍虬武公望闻言嘿嘿笑了两声:“那两位朋友,并非替老朽助拳而来,那是卓会首邀人家来的。” 夺魂扇李秋山用怀疑的目光,瞧了卓大奎一眼。显然他脸上露出不豫之色,沉声问道: “卓老哥还邀谁来?” 莫看卓大奎是三义会的头领,他给李秋山这么一问,不由嗫嗫的道:“那是两个鼠辈,今天在岳阳楼上,伤了敝会两个弟兄,后来听说是和武老英雄一路的,这才顺便约他们到这里来,见见场面。” 夺魂扇李秋山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就在此时,陡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娇叱:“三义会的鼠辈,真是有眼无珠,我们不是已来多时了吗?” 众人抬头急看,只见对面广场前一株大树细枝之上,并肩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白衣飘飘,女的红裳如锦! 啊!那细枝能有多大力量?上面站得住两个人?看他们随风摇曳,稳如泰山,光凭这份轻功,在当今江湖上,真还找不出几个来! 夺魂扇李秋山微微一惊,又瞪了卓大奎一眼。卓大奎却早已脸如土色,心中忐忐不安起来。 微风飒然,崔敏、崔慧飘飘的落到众人面前,身法美妙,简直到了极点!两人才一站停,崔慧就冲着卓大奎说道:“姓卓的,你在人背后出口伤人,现在我们来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卓大奎也算得一会之首,几曾受过人家这样当脸叱骂?早就气得满脸通红,怒声喝道: “鼠……” 他“辈”字还没有出口,“拍”!左颊上早己脆生生的着了一掌!崔慧一掌出手,叉着腰,叱道:“姓卓的,你再敢出口无状,看姑娘先宰了你!” 崔敏叫住了妹妹,温和的道:“慧妹,他手下的人,果然横行不法,且听他说说,约我们前来,如何交待?” 三义会的老二龚长胜、老三秦智一看大哥受辱,霍地拨出三义刀,正待冲上前去! 崔慧横了他们一眼,冷道:“你们敢情想找死!” 夺魂扇李秋山因武公望祖孙两人,乃是教主敕令,必须追缉回去之人,关系重大。眼看后来的这对少年男女,身怀绝技,许是各大门派后起之秀。只要不是武公望一路,自然不愿多生枝节。当下跨出一步,拦在洞庭三义前面,向崔敏、崔慧抱拳说道:“两位和卓老哥也许是个误会,三义会手下的人,如有开罪之处.卓老哥自会向两位陪罪,且请宽坐,今晚兄弟和武老英雄有约在先,让我们先作个了断如何?” 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倏然回头,向卓大奎冷冷的道:“卓老哥容兄弟擅作主张,你们和这两位朋友,不过是个小误会罢了,暂且稍停,让我向武老英雄讨教几招再说。” 要知夺魂扇李秋山在天理教中,地位极高,三义会新近投靠了天理教,充其量不过是天理教的一个外围组织罢了。 李秋山这一说,卓大奎白挨了一记耳光,怎敢说半个不字,忙道:“是!是!李坛主说得不错,在下和两位朋友,原是个小误会,嘿嘿!小误会,那不算一回事。” 说着连连后退。 扑天雕邵一飞这时却枪上前去,躬身说道:“坛主且让邵一飞会会名闻江湖的铁背苍龙武公望!”一面说话,一面从背后撤下万字夺,向武公望拱手道:“邵一飞江湖末流,先向武老英雄讨教几招,再谈旁的。” 铁背苍虬微微一笑,从身边起下一条黑黝黝的虬龙鞭,微微一抖,弹得笔直。他长衣末卸,点点头道:“你请进招吧!” 扑天雕邵一飞,眼看对方连门户都未拉开,显然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忍不住气往上冲,暴喝一声:“邵一飞放肆了!” 形随声出,足踩子午,身形微弯,万字夺一招“南箕北斗”,腾身直叩武公望前胸! 铁背苍虬武公望,静以制动,待扑天雕未到临近,身形一挫,右手虬龙鞭,往胸前一推,“铁锁横江”,硬接万字夺。 这下两人兵刃相接,拍的一声,扑天雕只觉全身一震,他心头清楚,人家铁背苍虬,确实名不虚传!急忙向后斜退一步,万字夺“迎风破浪”,跟着递出。 武公望虬龙鞭向前一抖,耀起斗大一圈精光,“乍展春云”又把来势架开,鞭头却顺势点向扑天雕左肩。 扑天雕一连两招,全失机先,忿急之下翻腕迥夺,荡开鞭头,猛的怒吼一声,身形骤起,凌空扑去,喇喇喇,攻出三夺。这三招气势猛狠,劲风呼呼不愧扑天雕之名。 以武公望数十年功力,也被迫的退后了三步,连架带闪,才把三招让开。长臂一震,虬龙鞭霍地展开,不待对方第四招出手,纵击横扫,立还颜色。霎那之间,重重鞭头,疾向扑天雕当头罩去! “来得好!” 扑天雕怪叫一声,万字夺也源源出手,滚滚抢攻。攻拒之间,一个鞭若神龙戏水,一个夺似猛虎出山,转眼已对拆了四五十招。 上官燕自从她外公出场之后,人虽坐在凳上,一双眼珠,却霎也不霎的注视着场中,双方越打得激烈,她一颗心越是怦怦不停。 崔敏、崔慧因李秋山话已说明,只好慢慢的向桌边走来,靠着上官燕身边坐下。 崔敏男人装束,上官燕女孩子家虽然明知她和自己一样,总还有点忸怩。但看到崔慧,却好像遇到了亲人似的,十分高兴。崔慧握住她一双纤手,只觉柔软如棉的掌心,似在沁着汗水。 这位小妹妹敢情太过紧张了些,不由低声笑道:“燕妹妹,你瞧,武老英雄快要胜啦!” 上官燕依言望去,果然自己外公一支虬龙鞭愈打愈快,直舞得呼呼有声,扑天雕没法占得半点上风,而且渐渐无力还攻。 又打了一二十合,猛听外公的声音,喝了声“撒手”! “呼”万字夺真从斜剌里直飞出去三四丈外,砰然堕地。 原来扑天雕和武公望拼斗了五六十招之后,自己已逐渐屈居下风,对方虬龙鞭直若猛风骤雨,疾卷而来。他心中一慌,原想冲开对方攻势,以攻还攻的一招“石破天惊”,招式突然用老。 反被武公望虬龙鞭在万字夺上一压,借这一压之势,骤贯内家真力,轻轻一抖,口中喝了声“撤手”! 扑天雕邵一飞只觉右腕一震,万字夺已脱手飞出,自己门户大开。“此时对方如果乘机出手,自己岂能悻免”?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一点足,倒飞出去一丈多远,才站住身形,定睛一瞧,只见武公望早已收起虬龙鞭,悠闲地站在当地,瞧着自己微笑。 显然是对方手下留情,不为已甚。 邵一飞既惊且羞,一张脸上,青筋暴起,色如猪肝,愣愣的站着说不出话来。 “邵香主且请后退!” 夺魂扇李秋山轻摇着白金摺扇,缓步过来。 “且慢!第一场让给你们啦!这会该让姑娘问问三义会。” 红影一闪,香风轻扬,崔慧俏生生的站在场中,瞥了夺魂扇一眼,就向卓大奎道:“姓卓的,你约我们来,到底要如何了断?” 夺魂扇李秋山阴恻恻的笑了笑,退到一边。 卓大奎脸色尴尬的笑道:“我们之间,本无梁子可言,方才李坛主也说过,这是个误会,敝会手下,如有冒犯,请两位看个薄面,容在下回去严予惩罚就是!” 崔慧樱唇微撇,冷笑着道:“这倒说得轻松,你约我们前来,就是为了交待这几句话? 姓卓的!你得打听打听,姑娘岂是随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卓大奎忍着气道:“那么姑娘你待如何?” 崔慧纤手轻举,伸出两个指头,缓缓的道:“姑娘有两条路给你走,你可随便选择一条。” 卓大奎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崔慧笑了笑道:“第一条路,你三义会手下人,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善良,你身为会首,自然难辞其咎。这样罢!你只要磕上一百个响头,立誓改过,解散三义会,姑娘也就不为已甚。至于第二条路,如果不服气,江湖上能者为强,不妨手底下见见真章,你们尽可三人齐上,不过输了就得磕上三百个响头。” 大奎气得脸色铁青,一声狂笑,喝道:“姓卓的活到四十几岁,还没有见过这样狂妄的人,姑娘既然划下道来,我兄弟三人自当奉陪!” 龚长胜和秦智两人,手掌中紧握着三义刀,这时早已按耐不住,霍地跳将出来,也不顾什么叫做场面过节,抡刀便砍!他们是给姑娘气疯了心,恨不得一刀就把她劈做两片。 卓大奎不愧为一会之首,他瞧到两位义弟一声不吭的举刀便剁,不由脸上一红,忙道: “姑娘快亮出兵器来!” 崔慧红影轻闪,恶狠狠砍来的两柄单刀,全部落空,一面冷笑道:“哼!别假充字号,你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就是,姑娘还用不着兵器。” 卓大奎恨声答了个“好”,右手拔出三义刀,刀花一翻,“怪蟒吐信”,欺身疾进,刀向心窝扎去。 崔慧那会把他们三人放在心上?她两只纤纤玉手,中食两指平伸,大拇指扣着无名指和小指,原来捏着两个剑诀。身形未动,左手剑决,却往卓大奎身上劈下! 卓大奎暗骂一声:“不知死活的丫头!” 他右腕疾翻,刀锋一转,锋利无比的刀尖,迎着崔慧右掌削去。 崔慧可没去理会他上挑的刀尖,左手剑诀,依然下击如故。 卓大奎真没想到对面的小妞,会有如此托大,刀尖快削上纤指了,陡觉她青葱般嫩指中,含有一种无形的潜力,向下压来,刀身猛力一震,右腕立时感到发麻,三义刀直往下沉! 这不过一瞬之事,卓大奎心头大骇,旋身急退! 恰好龚长胜和秦智两柄单刀,也早已一上一下,同时劈来,一个是“秋月寒心”,砍向崔慧背心。一个是“拨草寻蛇”,下削崔慧双足。 崔慧身法,可真说得上轻灵已极,那么轻描谈写的滑足旋身,红影微闪。秦智刀掠风声,削了个空,她右手剑诀,也早在旋身时对准龚长胜刀身削出! 卓大奎退出一步,这时重又欺近身来,一见她剑诀向龚长胜刀上劈去,赶紧刀尖一转,出刀接应。秦智一招落空,正好也挥刀攻上。三个人,三柄刀,连环进击,互相策应,居然也使得刀光霍霍,风雨不透! 洞庭三义,确实手底下还不含糊。 崔慧纤纤玉指,捏着两个剑诀,娇躯闪动,只见红影在三条匹练般的刀光中,穿来穿去,毫不在意!她是存心要衡量衡量三义会的头领们,到底多少道行? 十招过去,姑娘可有点不耐烦了,突然一声清叱,紧接着“呛啷”一声!秦智手上一柄钢刀和崔慧纤纤玉指相接,竟被削作两截!她右足微抬,一个高大人影,砰的踢出去七八尺远。锵!卓大奎一柄单刀,也被震飞! “住手!” 一条人影,比电还快,随声飞入战场!“蓬”!一声闷震,人影倏分。 卓大奎空着双手,龚长胜紧握单刀,愣在一边。 两人面前,多了个夺魂扇李秋山,他硬接崔慧一招,震得上身直晃!场中立时静了下来。 “呛啷”!袅袅余音,有若龙吟,寒光一闪,崔慧长剑出匣。她被李秋山一拂之势,震退两步,不由粉脸气得通红,娇声喝道:“你也来试试!” 夺魂扇李秋山,活像个落第秀才,闻言毫不动火,摺扇轻摇,阴恻恻的笑道:“兄弟李秋山,江湖上人称夺魂扇的便是,姑娘适才所使‘劈空剑诀’,果然高明,不知岳麓老人和姑娘如何称呼?” 崔慧不屑的道:“这个你还不配问!既然敢替三义会挡横,姑娘就领教你的什么夺魂扇绝艺罢!” 第三章 一哭一笑 夺魂扇李秋山,在天理教中,地位极高,平日目空一切,江湖上有谁敢向他顶撞?只因此次奉教主之命,追踪铁背苍虬,关系重大,不愿多生枝节。后来瞧出崔慧所使“劈空剑诀”,乃是岳麓老人当年驰名绝技之一,更是心怀疑惧。 是以先拿话表明,只要对方说出来历,自己就好乖机下台。那知崔慧因他一出手,就把自己逼退,姑娘家谁不好胜?心中早生了气。 另一方面,她和上官燕一见投缘,此次应约前来,多半就想帮他们祖孙一个忙,但自己两人才一露面,就被李秋山拿话挤住,说自己是专门为三义会的梁子而来,不是武公望祖孙一路,自己一时之间,正苦于无法藉口。 这会李秋山一伸手,那肯错过机会,她是存心激怒他,才能把两档事并案办理! 果然夺魂扇李秋山被她气得脸色发青,白金摺扇,戳指着崔慧,阴恻恻的狞笑道:“姑娘,这是你自己找死,可莫怨我夺魂扇心狠手辣!” 崔慧已是不耐,娇喝一声:“不必多言,看招!” 寒光闪动,一招“长虹吐焰”,疾向李秋山刺出! 李秋山不慌不忙,白金摺扇刷的打开,转身旋步,让过来招,立还颜色,点、削、划、拍,源源出手。扇招就像雨点般,围着崔慧周身要穴,疾攻猛点,恍如几百点寒星,飘洒而至,端的神速已极。 崔慧和夺魂扇一交上手,她原先认为自己爷爷所赐一柄削铁如泥的寒英剑,在十招八招之内,就可把对方摺扇削断。那知对拆了二三十招,但觉李秋山内力浑厚,出招迅速,不但削不到人家兵器,反而点点扇影,却向自己包围过来。姑娘好胜心切,早急得银牙暗咬,长剑一紧,剑法倏变。 刷刷刷!连环攻出,左手剑诀,也配合剑势,不停的劈空削出! 夺魂扇李秋山是何许人?他经验老到,功力精深,这时面对着崔慧姑娘的“大罗剑法”、“劈空剑诀”,两种绝技,同时施展,也暗自心惊,立即收起轻敌之念,沉着应付,攻守相间。 这样又打了三四十招,崔慧越斗越沉不住气,心中暗暗焦急:“今晚如赢不了你,岂不是连爷爷的威名都砸了?”她想到这里,猛地吸了口真气,贯住剑尖要和李秋山硬拼! 突然!从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幽森低沉的哭声,这哭声好奇怪,宛若一缕游丝,随风飘忽,一入耳鼓,就有说不出的难受,使人从心底冒出寒气,心神感伤,毛发直竖,身不由已的连打寒噤!崔敏低喝一声:“慧妹快退!” 一条白影,比电射还快,投入战场。双袖挥处,一股无声无形的劲风,骤然向夺魂扇当面拂到。夺魂扇李秋山猝不及防,赶紧向后跃退! 崔敏早巳一把拉住崔慧手腕,向后急退。 崔慧这一阵没有胜过夺魂扇,心中不知有多少气忿,站着椿,哪里肯退?她恶狠狠的瞪着夺魂扇,身子还在打着寒噤。 幽远的哭声,有若孤魂夜泣,凄凄恻恻,断断续续,不停的向耳中直钻! 崔敏焦急万分,低声叱道:“慧丫头,你别使小性了,我们快和武老英雄祖孙汇合在一起,强敌快要到啦!” 铁背苍虬武公望一手紧携着上官燕,一手握着虬龙鞭,神情凝重,隐现忧色。崔敏、崔慧就分站在武公望左右。蓄势戒备。 哭声,一阵比一阵惨厉了,若隐若现,似泣似诉! 一会幽幽咽咽,肝肠寸断,一会惨惨切切,凄厉刺耳。 声音连续不断,时高时低,好像从不换气,听来似哭非哭,似号非号。不但难听已极,而且还含有一种慑人的力量,哭声入耳,使你会浑忘一切,心神无主,随着他凄切之声,从心底直冒寒气,浑身颤抖! 这似乎是传说中的邪门功夫,“九幽阴泣”? 月光渐渐的黯淡下来,四面灰沉沉地,越显得阴气森森,笼罩着说不出的恐怖。 哭声忽远忽近,随风飘荡! 上官燕功力较差,早已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忽冷忽热,好像患了痢疾。 武公望和崔敏崔慧,虽然内功较强,也逐渐感觉到心神无法收摄,正在紧咬牙关,拼命的纳气凝神,运功抵御,但也身不由已的打着寒噤,显然消耗内力,还是无法抗衡,眼看再过一时三刻,大家都要束手成擒下! 哈哈!哈哈哈哈! 树林外突如其来的打起一阵哈哈大笑,恍如裂帛穿云,越笑越响亮!盖过了幽咽的哭声。 哭声好似遇上了劲敌,从幽咽转为凄厉长啸,尖锐刺耳,一声声居然像利刃似的穿过笑声! 哭声穿过笑声,笑声又盖过哭声。 一哭一笑,闹得风云失色,星辰无光! 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哭声逐渐低沉下去。 笑声像焦雷似的,还在一个接一个打出! 一天阴霾,霎时之间烟消云散,大家只觉精神一振,寒邪尽去! 树林外边,突然响起像枭鸟般的声音,低沉沉(此处缺半页) 铁背苍虬武公望嘴上嘿地一声冷笑,两眼炯炯望着翻天印党皓,等他双掌推到,身形一侧,让开来势,右腕猛然一抖,虬龙鞭呼的击出! 他心中明白,翻天印党皓在天理教中,高踞四坛主之首,武功自然有独到的造诣,那敢丝毫大意。是以避开对方双掌一击之后,立即挥鞭抢攻,施展出他数十年浸淫的虬龙鞭法,刹那间鞭影滚滚,排山般涌出! 翻天印党皓双掌打遍南北,罕逢敌手。一见对方鞭影如山而至,他不禁精神大振,双臂一抡,招招运足内力击出。(此处缺半页)是被她拂云袖迫得连封挡也困难,万字夺全然施展不开来。 崔敏不屑似的樱唇一披,潜运内力,右袖一拂,一下子荡开了对方的万字夺。左袖趁虚而入,向邵一飞迎面击去,劲风四溢,锐不可当! 扑天雕只觉右臂一震,万字夺差点脱手飞出,心中一惊,陡觉面前白影晃动,风声锐厉的直拂过来。急忙后跃了四五步,才堪堪躲过。 崔敏逼退了扑天雕邵一飞,回头一望,只见武公望已被翻天印党皓逼得步步后退,封挡艰难。而且小妹妹上官燕这时也和洞庭三义动上了手,她那是人家三个大人的对手,无非仗着小巧身法,在游斗罢了! 崔敏心念一转,纵身就向武公望这边飞扑过去,口中叫道:“武老英雄,你快去照顾燕妹妹,这里让晚辈来对付好了。” 语声末毕,凌空飞袖,砰然拂出。 翻天印党皓在天理教四坛坛主中,位居首席,除了正副掌教之外,算得是第一把好手。 铁背苍虬武公望以一支虬龙鞭,和他双掌相对,先前还仗着兵器上的优点,凑个平手。 二三十招过去,对方双掌,越来越凌厉,越战越奇诡,这就迫得武公望没法放手进鞭,逐渐有点缚手缚脚起来。 翻天印党皓嘿嘿两声冷笑,双掌骤然一紧,使出看家本领“翻天印”来。要知党皓少时曾投在一位喇嘛门下,学会了“大手印”功夫。 后来他在江湖上闯了多年,本身武功,渐臻炉火纯青之境,就潜心精研,把西藏绝学的“大手印”和劈空掌揉合起来,独创下一套掌法,叫做“翻天印”,不但招式诡异,不入常规,而且力道奇猛,当者披靡。 “翻天印”这三个字,也就在江湖上红了二三十年。 这时翻天印党皓使出成名绝技,确实非同小可!立时把武公望迫得连连后退,封挡无策! 翻天印正在咄咄逼人,沾沾自喜之际,忽见一条白影奇快无比的横空飞来,带起一团势道劲遒的凌厉风声,向自己拂到。 “这是那一位高人?”心念一动,向后疾退了两步,定睛一瞧。哈!原来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不觉沉笑道:“嘿嘿!年轻人胆子可真不小,你且接老夫一掌试试!” 右掌轻挥,对着崔敢当胸印去,声到人到,端的快速已极。 崔敏脸上一红,身躯向斜滑出,双袖一封一展,忽的向翻天印肩上拂出! 翻天印党皓成名多年,适才崔敏凌空一击,去势迅疾,只觉劲风拂面,根本没看清来人使的是什么手法。这时看清对方双袖轻展,宛如两朵出岫飞云,这是岳麓老人的“拂云袖”,他如何不识?不由心头一愣,突然喝道:“住手!岳麓老人,是你何人?快与老夫说来,老夫不难为你就是!” 要知翻天印武学绝伦,平日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但岳麓老人,他可也惹不起。是以在翻天印而言,倒确是一番好意,只是在言语上有点倚老卖老,狂了一些! 崔敏如何会理会他,早巳冷笑了声,说道:“别冒大气,你有多少本领.不妨使出来给我瞧瞧!” 这下可把党皓激怒了,狞笑着说:“不识好歹的小子,你不说出来历,送了命,可怨不得老夫!” 高大身躯,身前一偻,忽的踏步抢攻!右掌“石破天惊”,左手“横辟洪蒙”,一攻之中,两招齐出。 直击横打,用出两种不同的力道。 崔敏看他如此诡异,心头也十分震惊,这老贼当真不易对付,蓄势待敌,自然不敢丝毫大意。左袖一展,封住党皓直击掌势,身躯斜跃,让开横里一击,同时右袖骤然上扬,反击对方头颅! 党皓真想不到这白衣少年竟有如此功力,怒吼一声,振臂而起,双掌连翻劈出。崔敏也把拂云袖绝学,拂、扬、扫、卷、封、闭、兜、撞,源源施出! 两人掌劲袖风,越斗越强,激荡得两三丈方圆,劲风呼呼,力打硬拼,使在场之人,为之目眩神迷。 铁臂苍虬武公望经崔敏把他替下之后,喘息未定,回头一瞧,自己的小孙女,正被卓大奎等三人逼得手忙脚乱。不由心中大怒,一纵身连鞭带人,向洞庭三义扑去。 扑天雕邵一飞被崔敏逼退之后,忽见武公望舍了党皓,扑向洞庭三义,也连忙双足一点,跟着他身后扑了过去。 洞庭三义卓大奎、龚长肚、秦智三人,先前认为对付一个小女孩,还不手到擒来?那知上官燕年纪虽小,剑法轻功,可也早得他外公传授,虽然敌不住三口单刀的同时猛攻。但东跳来,西跳去,尽量使用小巧功夫、轻身提纵,和他们游斗缠打,三义一时也没法奈何得她。 洞庭三义新近投靠天理教,寸功未立,这次眼看武公望祖孙两人,乃是教主传谕追缉之人,关系重大,不然那会叫青龙坛玄武坛两位坛主同时赶来之理?听口气可能连副教主也亲自来了。如果自己弟兄三人,能够把这小女孩擒下,岂非是一件大功?是以三人各竭全力,要想把上官燕活捉,惟恐伤了她.反而弄巧成拙。 这样一来,三人不敢对她硬攻,倒反而便宜了上官燕。但她终竟年龄尚小,时间一久,再也支持不住。 正当此时,武公望早已暴喝一声,虬龙鞭凌空横卷,向卓大奎龚长胜兜头扫落。同时右掌宛若开山斧,带着强猛劲道,劈向秦智后心。 铁背苍虬武公望,这是含愤出手,威势自非小可! 卓大奎警觉得早,一见鞭势凌厉,自己一柄单刀,不敢硬架,立时一矮身,向侧避开。 龚长胜前面才封架了上官燕剑招,因发觉稍迟,虬龙鞭夹着呼啸,越过头顶,已扫到,只好拼上全力,用三义刀向上砸去! “拍”!鞭势虽然遏住,但鞭头突然迥圈圈,像电掣般击向左肩,再想闪避,那还来得及,血雨激射,直痛得一声凄厉惨叫,一个身体,也摔倒在地。忍痛咬牙,、向右侧翻滚出去一丈多远,恰好扑天雕邵一飞跟纵跃来,万字夺挡了一下,才算把他一条命保庄! 武公望身才落地,左掌业已向泰智劈到,人虽然鞭掌同施,但虬龙鞭到底先出手了一步。 等他掌风扫到,秦智已有了准备,忙藉前冲之势,一顿双足,往斜刺里闪。 邵一飞万字夺接住虬龙鞭,缠、打、点、磕、立即展开攻势。卓大奎秦智也因老二受创,急怒攻心,狠狠的围攻上来。 上官燕一看外公赶到,胆气陡壮,长剑使了个风雨不透,向泰智冲杀过去。 扑天雕邵一飞原非武公望敌手,这时加下个卓大奎,才堪打成平手。龚长胜早有三义会的人,把他扶起,敷了伤药。 刀光、剑影、鞭啸、掌风草坪上打得异常激烈,双方恰好势均力敌,难分难解! 林边围着不少三义会的徒众,这些人平日里仗着三义会的声势,鱼肉乡民,碰到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谁敢上去送死?何况会首并没叫大家上去,是以手上尽管握着单刀铁尺,人却都呆愣的站在林边观战! 蓦见对面小山脚上,这时转出几盏红灯来,一盏接着一盏,为数不少!远望过去,好像一条长龙,高低起伏,延着山径浮动,直若御风而行! 三更半夜,四外黑越越的,出现了这一列红灯,自然分外引人注意! 红灯的行列,步履如飞,看方向也是向龙王庙这边来的! 走得好快,从对面山脚,跑到龙王庙林边,少说也有三五里路,怎么一阵工夫,已经到了林外! 第四章 红灯香舞 前面八对红灯,原来竟是十六个面目姣好的少女,身穿玄色紧窄衣绔,红绢包头,秀发披肩,每人右手提着一盏六角红纱宫灯,缓缓前导。 宫灯后面,却是四个奇丑无比的黑衣妇人,肩抬着一乘绣金软轿,像行云流水般往林中行来。 守在林外的三义会徒众,一见来了这么一队娇滴滴的小娘们,早就眼角发直,正想拦住去路,问问清楚。 那知为首的一对少女,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们一眼,玉手轻挥,几个三义会徒众,只觉眼前红灯一晃,人就踉跄后退。一对对红灯,就像一阵风似的飞进林去! 这队小娘们莲步细碎,走得并不算快,可是香风轻荡,眨眼之间,早已冲入草坪中间。 瞧她们贴地游走,直若游龙分水,快得出奇!红灯倏然分开,一行向左,一行向有,把场中刀光剑影,金铁交鸣的激烈拼围,硬生生分做两起。 大家只觉得眼前红灯闪烁,人影乍飞,劈出去的刀剑,全落了空。双方同时心头一震,都认为对方来了帮手,莫名奇妙停下手来。 崔敏、崔慧和武公望、上官燕,立时站到一起,静以观变。 战场上静悄悄的鸦鹊无声,绣金软轿,停下来了,四个奇丑无比的黑衣妇人,分站在软轿四角,十六名执红灯少女,也俏生生地雁翅般排开,分列两行。 软轿中不知是谁?这气派可真不小! 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一眼瞧见红灯,心头踏实,赶紧率了扑天雕邵一飞,拍拍身上灰尘,恭恭敬敬走向软轿前面,躬身说道:“天理教青龙坛主党皓,玄武坛主李秋山率香主邵一飞,参见夫人!” 软轿中绣帘轻启,露出一个三十左右艳妆少妇的人来,只见她蛾眉淡扫,凤目微抬,口中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党坛主、李坛主,快别多礼,你们是和谁在动手过招?” 声音娇得发磁,好听已极! 她一边说话,两道盈盈秋水,却向场中武公望等人瞥了过去,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神光湛湛,直若两柄利剑,好精深的内功! 看得崔敏、崔慧禁不住心头一凛,武公望数十年老江湖,竟也摸不透这轿中少妇,究竟是何来历?但光看党皓李秋山两人,都对她如此恭敬,谅来非同小可,四个人对看了一眼,暗暗戒备。 翻天印党皓,这时却凑近轿前,听不清他说什么? 却听轿中少妇自言自语道:“史道长也来啦!怎地说走就走,怎么?他和拐子的帐,还没了结?” 平日眼高于顶的翻天印党皓这时站在轿前,可不敢乱搭腔。 轿中少妇顿了顿,轻笑着道:“唔!党坛主你们三侠且请稍息,这档事,我吩咐侍女替你们料理就是!” 党皓一连应了两声“是”!就同李秋山邵一飞两人,退到一边。 艳妆少妇依然端坐在轿中,纤指轻弹。“叮”“叮”!两声清脆的玉器声音,从轿中发出。 站在两旁的十六名少女“哟”了一声,手提红灯,莲步轻移,向少妇打了个躬,又分成两行,一对对鱼贯而出,慢慢的向武公望等四人,圈了过来! 十六名少女,居然按八卦方位,分成八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面向东,一个面向西,右手红灯高挑,左手同时从怀中抽出一方尺许长的粉红手帕,翘起春葱般纤指,拈着一角,微微下垂! 崔敏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一个女魔头来,不禁脸色微变,连忙轻轻拉了一下崔慧衣袖,低声说道:“慧妹,这轿中是红灯夫人……” 崔慧也吃了一惊,讶异的问道:“会是红灯夫人?” 崔敏可并没回答她妹妹的追问,急着道:“这十六名少女,所布的大概就是‘红灯阵’了,我们要在她没有布成以前,赶快冲出去!” 崔慧被姐姐一说,也不由心中紧张起来,原因是这女魔头,早听爷爷说过,在三十年前,她已是名动江湖,罕有敌手,大家只是叫她红灯夫人,没一个人知道她出身来历!“哼”! 我才不相信呢!红灯夫人,少说也在七十以上的人啦!轿中少妇,明明只有三十来岁! 尽管崔慧心中怀疑,但瞧到姐姐面色凝重,却也不敢怠慢,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她是真是假,等你们冲出阵去,我就独个儿斗斗红灯夫人,看她有多厉害?” 当下就和武公望祖孙两人,打了个手式。 这是一瞬间之事,崔敏早已长剑在手,一声娇叱,身形骤起。崔慧、武公望、上官燕也同时跟纵跃起! 可是你快,人家比你更快,崔敏身才一动,眼前红灯便倏然流动,阵法立时起了变化。 但见无数红灯,纷纷向自己包围上来。 崔敏娇叱声中,白衣飘忽,手中长剑,“狂风扫叶”,剑气暴涨,猛向面前红灯劈去! 哪知人家红灯虚晃,人早巳向旁侧避开。 崔敏虽然一剑落空.但眼前空隙,岂肯放过,正待欺身过去,突然人影闪动,一盏红灯,早又闪近身前,挡住去路。 崔敏冷哼一声,右手长剑,猛刺出去,左手一挥,“拂云袖”也相继劈出。但饶你出手多快,眼前红灯,又已闪开,另一盏红灯,立时补上。左右穿插,前后闪动,身法简直快到极点!竟然没有一招,能够打上。 崔敏是个内向型的人,外貌温和,内性高傲,她自幼即得爷爷岳麓老人亲授武功,岂是等闲。这时右手仗剑,左袖拂云,连番施展,依然伤不得人家分毫,心中已是暗生惊骇。凭自己的身手,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难以围得住,这十六名少女,竟有如此厉害! 当下回头一望,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崔慧和武公望祖孙,竟然一个不见,身前身后,尽是无数红灯滚滚流动,想来自已四人,已被人家分别隔开了。 红灯阵果然名不虚传,一盏盏红灯,快若流星,流转无穷,如果稍为大意,立时眼花撩乱,头晕目眩。 想到这里暗付:“自己不如先和大家会合了再作道理”主意打定,长剑立时展开家传绝学。刷刷刷,银芒四闪,寒光如雪,向身前强攻硬袭,左手“拂云袖”,配合行动,左右齐挥,劲风四吐,这股声势,何等凌厉! 一盏盏红灯,虽被这阵强猛攻势冲开,但倏开倏合,似乎随时变换阵式,挪移无定。你想乘隙冲出,他就乘机包抄,先后天奇正生克,相互为用。任你跑到那里,红灯始终翻翻滚滚的一层层围来! 十六盏红灯,霎时之间,似乎变成了千百盏红灯。 崔敏在红灯群中猛冲了一阵,那里还辨得清方向?只觉灯影幢幢,人影如潮,漫无止境,看来这红灯阵虽然只是游走闪动,并没出手袭击。但焉知不是她们的狡计,把你困累了,猝下毒手。 崔敏把一支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心头更是暗暗焦急:“如此耽下去,非使人目眩头晕,精疲力尽不可!” 就在她略一沉思之际,忽觉红灯突然加速,灯影中隐约飞起一条粉红帕影,一阵非兰非麝,沁人幽香,随着帕影飞散而出! 目光所及,千百盏流星般红灯之下,起了一层谈红色的蒙蒙香雾。似烟似霰,袅袅霏霏! 香气逐渐由淡转浓,芬芳馥郁,中人欲醉! 奇怪的是这种香气,闻到一点,使你舍不得不闻,好香!好甜! 崔敏是女孩儿家,那有不爱香的?但这股香气,闻到鼻孔,钻进心窝,散入四肢,立时使人懒洋洋的无端春慷起来,既舒适,又娇懒,自己内功精深,怎会有如此散懒现象?心中猛然惊觉,这香气太以古怪,莫要着了人家的暗算?赶紧闭住呼吸,筹思脱身之策! “红灯,困得我左右前后,难道还阻得住我凌空飞越?”想到这里,精神陡然一振,足尖轻点,嗖!一条人影,早已凌空飞起! 要知红灯夫人的“红灯香舞”,不但兼具八卦奇正,而且还融会六合精微。 崔敏身影骤起,猛见头顶上,香雾空蒙,红灯如织,纵横穿飞,宛若天罗,连半点空隙也没有。一见自己凌空飞起,就纤手齐扬,打出无数股急劲帕风,向四面袭来。 自己闭着呼吸,时间一久,那能一直不换气?樱唇微微一启,猛觉一缕浓馥馥的甜香,直吸入腹。心神一阵迷糊,娇躯由半空中往下直堕! 满天红灯,倏然收住,十六名手提红灯的玄衣少女,依然各自站着八卦方位,丝毫不乱。 中间倒卧四个昏迷不醒的人,那正是崔敏、崔慧和武公望祖孙。 红灯一对对整队而出,回到了软轿前面。 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一见大功告成,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向红灯夫人再三道谢,率着扑天雕邵一飞,和洞庭三义,正待动手缚人。 忽见草坪中间,离武公望等四人身侧不远,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青巾包头,一身青色素缎劲装,腰插短剑,左手抱着一张古琴,叉手而立。一眼望到翻天印等六人,傲然问道“啊!你们就是三义会的强盗,半夜三更,在这里害人!告诉你们,我家公子快要来啦,你们快给我走!” 他面露不屑,连连挥手。 这是人家书童!好大口气? 瞧他一点江湖门槛都不懂,简直是个雏儿! 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在江湖上是有地位的人,岂屑和人家书童搭话,自堕身份? 扑天雕邵一飞却忍不住喝道:“小子,你真是不长眼睛,太爷们在这里有事,你乱叫乱嚷,敢情嫌命长?” 抱琴少年突然脸色一沉,陡然欺身过去,扬手一击。劈面就打。 “啪”“啪”!两声脆响邵一飞左右两颊,各着了一记耳光,脸上登时红肿起来! 这书童出手奇快,不要说邵一飞,就连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两个高手,站在面前,也没看清楚人家是怎样出手的。 邵一飞在江湖上也算得起一号人物,竟被人家一个书童,打上两记耳光,传入江湖,那还有脸见人?他怒火勃发,抡起万字夺,兜头砸去,口中喝道:“小子,你拿命来……啊哟!” 他“拿命来”,“来”字还没出口,眼前一花,“劈拍”又是两记耳光。 这两下,打得极沉重! 邵一飞万字夺“噹”的堕地,身子也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 这时站在邵一飞身旁的洞庭三义眼看邵一飞连吃大亏,不约而同的掣出单刀,跃上前去。 “哈哈!狗强盗,你们早该一起上了。” 抱琴少年口口声声的“狗强盗”,谁受得了?卓大奎哼了声“好”!三义刀一挥,龚长胜、秦智同时拥身齐上。 抱琴少年左手小心翼翼的抱着古琴,只见他身子微微一蹲,三口单刀,同时落空。 “刷”!一条人影,突然已欺到卓大奎身边,笑道:“你也尝一个耳光,试试!” 卓大奎那里见过这快的身法,手上三义刀向斜划出,护住身体,往后疾退! “你还想逃!”人影倏地乘隙而入,砰然一掌,打个正着! 卓大奎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和两粒门牙。他略定了定神,纵身跃起,挺刀再上。 扑天雕邵一飞试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也拾起万字夺,重新上场。恰好龚长胜,被人家一脚踢翻,滚在地上,爬不起来,抱琴少年正向秦智追去! 邵一飞、卓大奎气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一声暴喝,同时飞扑过去,这会他们是拼上了命! 嗖!微风过处,突然从林梢上,又飞下一个人来! 这人和那抱琴少年,打扮得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一个左手抱着的是一张古琴,这个左手捧的却是一柄形式奇古,而又通体晶莹的长剑。他身才落地,目光向四面一转,高声问道:“琴儿,你在和什么人打架?” 琴儿正在和四个人大打出手,他虽然左手抱着一张琴,只有一手应敌。但仗着其快无比身法,在四件兵器中,兀自进退裕如。东击一掌、西踢一脚,乘隙而入,叫人眼睁睁的看着,无法防备。 他听到抱剑少年这一叫,不由喜道:“剑儿!你来得正好,这批狗强盗,正在害人哩! 你瞧,地上躺着的,不是白天岳阳楼上,那四个人?” “哼!休想趁我说话之时,偷袭?”琴儿一边说话,一边回过身去,扬手“啪”的一掌,打在秦智脸上。 剑儿听琴儿说完,回头一瞧,果然地上躺着的四人,正是岳阳楼上见过的。这批狗强盗,当真不是好人,他心念一动,人就向四人身边奔去!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瞧了半天,只觉抱琴少年身法快得出奇之外,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何来历? 一个抱琴的己使扑天雕等四人,十分狼狈,这时又来了一个抱剑的!看他向武公望等四人奔来,李秋山右手白金摺扇一摆,身形倏然闪出,想拦住剑儿,不让他近前。 那知你快,人家比你更快,李秋山横身一拦之际,只觉眼前黑影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掠过。定睛一瞧,那抱剑少年早已蹲下身子,右手在拍着武公望身上几处大穴。 要知铁背苍虬武公望等四人并不是被人点了什么穴道,他们是中了“红灯香粉舞”玄衣少女们手上“摄魂帕”的迷香所致。 没有红灯夫人特制解药,如何解得开来?剑儿一连拍了武公望几下,见他兀自昏迷不醒,心中正感奇怪:“我们公子的特殊解穴手法,怎会失效?敢情他们中了邪!” 夺魂扇李秋山一招落空,他冷漠的脸上,也禁不住一红,喝道:“小子,你找死!” 人随声出,手起扇落,白金摺扇化作几点寒星,疾点过去! “狗强盗,你要和我动手?” 剑儿直起腰来,身形未动,霍地从横里闪出,口中语气,微带不屑。 李秋山这一扑,又落了空,对方小小年纪,口气如此轻蔑,叫夺魂扇如何受得了? “嘿”!他怒从心起,白金摺扇“天风荡云”,“飞短流长”,疾挥而出! 夺魂扇本以奇疾狠辣著称,这时怒气填膺,对方抱剑少年,又是极其敏捷,他以快制快,是以出手更为迅疾。 只见白金摺扇带起点点银星,丝丝劲风,像骤雨般洒向剑儿周身大穴。 好个剑儿!左手依然棒着古剑,一集右手,上下翻腾,迅速无比,在李秋山点点扇影之中,封、撩、切、削,居然也攻多守少! 李秋山乃是性情高傲之人,他看出对方少年出手之快,变化之奇,心中虽也暗生惊骇,但以自己的声望,竟叫一个乳臭未干的书童,单掌迎敌,打出十招以外,那得不气愤欲绝? 突然运足功力,摺扇一围,身前倏忽划起一道银光,向外猛卷,劲风上溢!不待对方单掌再有变化,足尖一点,身形凌空跃起,右手挥动之间,一片扇影,挟着啸声,快如掣电,疾向剑儿当头罩下! 剑儿单掌应敌,全仗身法敏捷,这时目睹李秋山凌空下击之势,威猛至极,那敢硬接? 连忙矮身向左跨出。 夺魂扇早知对方功力,远逊自己,当然不敢硬架。如果要想躲闪,他左手捧着长剑,只有右掌应战,人势必向左边闪出,他经验老到,身起半空,一招“漫天风雨”之中,早已暗藏杀着。 这时剑儿果然身向左闪,只听“嘿”的一声,李秋山一片扇影的“漫天风雨”,倏然敛去,只见一点银星,却跟着剑儿头顶,横空泻落!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等剑儿发觉啸声扇影,同时敛去的时候,一点寒星,业已当头袭到! “啊”!剑儿惊叫声中,低头平窜,身如箭射,飞出一丈多远。“嘶”!头上青巾,却被李秋山白金摺扇挑破。 剑儿从小跟随公子,那曾吃过这等亏来?右手向头上一摸,气得一张清秀脸孔,满泛怒容。回头一瞧,琴儿还在耍着四只大狗熊,这里打一拳,那里拍一掌,逗得邵一飞等四人凶性突发,怒吼连声。刀光霍霍,夺影呼呼,琴儿兀自在那里钻进钻出,兴高采烈! 剑儿心中更气,双足一顿,大声叫道:“琴儿,别逗他们啦,快来帮我杀死这个狗强盗。” 说着“呛”的一声,寒光吞吐,从腰间抽出短剑。 琴儿被剑儿这一叫,突然舍了四人,闪出身来,睁着两只眼睛,讶异的道:“噫!剑儿,你吃了亏?” “呛”他瞧到剑儿短剑出手,也连忙拔出剑来,剑尖指着李秋山,心中还有点怀疑。凭这个破落户的酸丁,剑儿居然吃了亏? “来!剑儿,我帮你先宰了他!”口中还在说话,身形疾进,一道银虹,已斜向李秋山刺去! 剑儿一看琴儿抢先出手,也连忙滑步欺身,同时进招。 夺魂扇李秋山,可真也不敢小觑他们,方才剑儿单掌徒手,还接了自己十招以上。这回不但亮出兵刃来,而且还多了个琴儿。他白金摺扇才霍地打开,两柄短剑早已寒光四射,划空而至,一刺咽喉,一取心腹,快速到了极点! 李秋山心头一震,暗用内劲,摺扇一抖,倏地划起数十条精光,硬向两人剑尖上砸去! 无奈琴儿剑儿两柄短剑,配合得宜,身随剑走,异常滑溜,你进我退,轻灵无比。他们不和你硬碰硬砸,剑尖老是贴着你左右直刺。任你夺魂扇功力精深,也时常慌得半路撤招。 二三十招过去,但见人影乱窜,剑光飞舞,根本分不清那虚那实。 夺魂扇暴怒之下,手上白金摺扇,夹着丝丝风声,看到剑影便砸,但没有一招,能够给你碰砸得上。 夺魂扇几曾受过如此戏侮,怒啸声中,只好先把自已门户,严密封闭,扇形如山,在身前身后,漫天洒开,可是两柄短剑,说也奇怪,只要你稍一疏忽,他们的剑锋,就会乘隙而入,眼睁睁的瞧他刺来,防不胜防。 不是刺穿你袖口,就是划破你衣角。等你用扇点去,他短剑早已撤回,又向另处攻到,动作快速,真是见所未见。把一个纵横江湖的李秋山闹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身上一袭落第秀才的褪色长袍,也被剑锋划得七洞八穿,支离破碎! 琴儿剑儿可并不是要他的命,因为他挑破了剑儿头上青巾,志在报复,是以两人的短剑,只是东一划,西一挑,拿李秋山的衣服出气。这可比要了夺魂扇的命,还要难堪。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以他在天理教中的地泣,江湖上响当当的万儿,竟然被人家两个书童,逼得封架无功,岂非阴沟里翻船?今后还能在江湖上立足? 夺魂扇空有一身武功,居然没处可使,光瞧他连声厉啸,愤怒简直到了极点! 扑天雕邵一飞和洞庭三义,适才被琴儿尽情耍逗,打得四人脸上鼻青眼肿,后来琴儿舍了他们,扑向夺魂扇,和剑儿联手进攻,四人虽然咬牙切齿,怒火难遏。 但他们知道夺魂扇的脾气,没有他吩咐.怎敢一哄而上?这时眼前李坛主竟也吃了大亏,自然更不敢贸然出手。 在一旁观战的翻天印党皓起先认为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童,李坛主一出手。还不手到擒来? 那知看了一会,只觉对方两人如论功力,自然和夺魂扇差得老远。但身法之快,出手之速,竟然非常奇特。这是什么家数,凭自己数十年江湖,却从未见过?不由心头暗暗惊异! 再看夺魂扇,却被两柄短剑,逼得险象环生,狼狈不堪,自己不能再不出手了!双肩一晃,人已闪电般跃出,口中喝道:“小娃儿,接老夫一掌!” 双掌挥动,朝着琴儿劈去! “你要自讨没趣?” 琴儿迥身一旋,居然从翻天印双掌之中,脱出身来,右手短剑“飞瀑流泉”,随着刺出。 翻天印党皓想不到对方避招进招,会有如此神速,不由“嘿”的冷哼一声,长臂挥动,展开那套成名绝学“翻天印”掌法。一刹那掌势如山,掌风如涛,滚滚向琴儿猛击! 夺魂扇李秋山减少了一个琴儿,压力大减,对付一个人,他是绰有余裕。右腕一振,白金摺扇刷刷刷!立时迎攻上去,精光陡涨,劲风似啸! 只不过片刻工夫,四人两对,交相进击,彼此扑袭,就已拼斗了一二十个回合,琴儿、剑儿在功力上来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强煞,也总只有这点年纪,那能和翻天印夺魂扇两人相提并论? 他们不过依仗着特殊快速的身法罢了,尤其两人联手进攻,因为出手同样快速,出人不备。使人顾此失彼,永远忙于应付,虽有绝世武功,也无暇施展,这就是方才夺魂扇致败之由。 这时可不同啦!两人被分做两起,不但失去相互策应,而且对方又是两个顶尖高手,事先对他们特殊快速的身法,大致已摸熟。翻天印一双手掌,本以刚猛见长,掌势雄浑。夺魂扇更是狠辣著称,此时恨不得把敌人立毙扇下,方雪心头之恨,是以琴儿一去,他就放手抢攻。 两人经验老到,心思相同,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一上场就全力施为。一招一式,莫不贯注真力,凌厉无匹,不让对方特殊快速的身法,有出手机会。 这种打法,果然收效,琴儿剑儿,时间一久,就被人家用刚猛攻势,占去先机。 自己两人的快速手法,如果用以攻敌,固可使对方防不胜防,但一旦被人抢攻,那么这快速身法,只不过变成了小巧的游斗罢了。 看看不过五十回合左右,两少年已被人家雄浑内力迫得封挡困难,全成了自守之势。所依仗的特殊快速身法,这时也成了强弩之末,运用迟钝,全然施展不开来。 点点扇影,呼呼掌风之中,各围着两条人影,看情形,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已占尽上风。林边观战的扑天雕邵一飞和洞庭三义等人,这时也目注场中,面露微笑,心想: “这两个小子,准没命啦!” 第五章 轿前四煞 星月朦胧,正有一个人从树林中缓步徐行,踱了出来。但这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在战场上,谁也没有去注意到他。 这人丰神俊逸,手中轻摇着翠骨纨扇,口中还在低吟:“我自长吟君未识,飘然琴剑一梅郎!” 他正是琴儿剑儿的主人,岳阳楼头把盏赋诗的贵介公子。他步出林中,态度安详的走近一块大石边上,负手而立,好像在闲眺景物! 当然!琴儿剑儿被人家逼得手忙脚乱的情形,他早已瞧到了,两道像电光似的眼神,向场中一转,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心中好像在说:“琴儿、剑儿,平日里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服气,今晚,正好让这两个强盗杀杀他们的骄气。” 琴儿、剑儿,已是险象环生了,照两人身法,如果要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年轻人谁都爱面子,宁愿拼死,那肯丢脸? 贵介公子等到琴儿剑儿真的要吃人家亏了,心中又有点怒意:“哼!我的书童,谁敢欺侮?这两个狗强盗,也应略予薄惩!” 心念转处,剑眉一轩,对着琴儿剑儿两人,嘴皮微微的动了一动。 夺魂扇李秋山一柄摺扇幻出无数扇影,漫天飞洒,狠辣招术,此时已发挥无余,着着进逼,把剑儿圈入在一片丝丝风声之中。 “嘿!今天不毙了你这小子,那知夺魂扇厉害?” 李秋山狞笑未敛,忽听在自己扇影下还手乏力的剑儿,突然一声欢呼,短剑刷的从重重扇影中,直穿进来,闪电般向自己左肩“肩井”穴点到! 他在沾沾自喜之余,心头蓦地一惊,什么?这一招突如其来,好不凌厉! 夺魂扇不愧老手,恍悟适才自己出手应招,果然有一丝空隙,想被对方看出,趁隙而入,念头火速的一转,白金摺扇可并没停,依然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击出! 刷!刷!又是两剑,从扇隙中直刺进来。银蛇乱闪,寒锋如电,竟然全是自己之所必救! 李秋山心中一震,这小子方才已是力竭技穷,怎么倏忽之间,竟会觑破自己扇招路数? 这两剑奇妙已极,连撤招封架都来不及,只得向斜刺里飘出两步! 剑儿正在封架困难之时,听到公子用“传音入密”,指点剑招,乘虚蹈隙,接连攻出三剑,果然把夺魂扇凌厉攻势遏住。不由胆气一壮,得理不让人,刷刷刷!短剑如轮,绵绵出手! 他一著抢先,特殊快速的身法,又用上了。何况后面还有人指点,一霎时剑出如风,寒光乱闪。这会比方才两人联手之时,还要凌厉! 夺魂扇做梦也想不到面前小童居然一时之间,前后判若两人,不由惊骇疑惧,步步后退! 百忙中回头一瞧,翻天印党皓原来也和自己一样,被琴儿一柄短剑,绕体环刺之下,双掌乱舞,堪堪自保。 凭自己两人竟会栽在两个功力远不如自己的小童手里,说来实在难以置信! “嗤”李秋山一个不留神,但见银光一闪,剑过血流,自已有臂,已被剑儿森森剑锋,划破了一条寸余长的血缝。 “叮”!软轿中传出一声清脆的玉器之声! 四条人影立时闪了出来,为首一个声若夜枭,高叫着道:“夫人有命,请两位坛主暂且休息!” 四个奇丑无比的黑衣妇人,身法快速,人随声到! “琴儿、剑儿,你们回来!” 少年公子声音并不太高,但清越铿锵,字字含劲。 琴儿、剑儿闻言,立即舍了翻天印、夺魂扇两人,向后疾退! 翻天印党皓和夺魂扇李秋山,经人家一叫,停下手来,才看清来人原来是红灯夫人手下的轿前四煞。 提起轿前四煞,当真非同小可,早在二三十年以前,这四个孪生姐妹,早已行走江湖。 只因人生得奇丑无比,心理上就产生了一种自卑感,自卑感如果生在一个普通人心上,倒也罢了,又偏偏是四个武功高强的丑女,这就出了毛病。 她们由自卑逐渐形成了偏激的怪僻脾气,憎恶任何一个人,不管黑白两道,只要她们一个看不顺眼,就杀戮无遗,而且出手又十分恶辣。久而久之,江湖上人,一瞧到她们四条丑影,就视同鬼魅,远避大吉。背后就把她们比作江湖上的河东狮,大家把“河东狮吼”叫作了“河东四丑”。 这倒十分妥切,河东四丑之名,也就不迳而走。 据说河东四丑,经得异人传授,武功诡异,自成家数.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来历,恐怕连她们自己,也弄不清楚。 河东四丑在无意中杀了四大剑派峨嵋派的一个门人,被峨嵋派追得无处立足,才托庇到红灯教下。 那时红灯夫人正在大张旗鼓,四丑望门投止,立时成为红灯夫人最得力的助手,四丑也仗着红灯教为护符,更是变本加厉,碰上的人,从无幸免,于是大家又叫她们做“轿前四煞”! 后来各派长老联手,大破红灯教,红灯夫人销声匿迹,四丑也不再在江湖上出现。这次红灯夫人担任了玄女教副教主,轿前四煞也跟着出世。 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自然知道得极为详细,这时一见四煞出手,自己两人只好含愧打个招呼,赧然后退。 却说琴儿听到公子呼唤,立即向后疾退,那知身形才起,猛觉眼前黑影一闪,耳中听到一个枭鸟般的声音喝:“要走,那有这么容易?” 一股潜力,已向身上撞来。 两个人身不由主,登登的向后震退了两步,才站住身子,向前一瞧。只见自己两人前后左右,四面分站着四个奇丑无比的黑衣妇人,面带狞笑,望着自已! 琴儿首先怒道:“你们四个丑八怪,要待怎的?“他那知这句“丑八怪”,正犯了轿前四煞的忌讳。 只听前面一个丑妇人桀桀怪笑,阴沉地说道:“小辈,你大概还没听人说起过四位姥姥,是什么人?” 剑儿不屑地插口道:“小爷管你是什么人?想动手,你们四个人一起上好了!” 前面的丑妇人厉声喝道:“小辈,你顶撞姥姥,还不快给我跪下,听候发落!” 剑儿冷哼一声:“不信你试……” 他一边说话,一边正要回手去抽腰间短剑! 前面丑妇人厉声道:“小辈,真要找死!你只要亮出兵器,就没命啦!” 话音才落,剑儿猛觉一股劲风,随着她一挥之势,向自己拂来!心中一惊,赶紧一闪身,打横里跃起。 说时迟,那时快,身才跃起,劲风业已扫到,自己一个身子,晃悠悠地被卷了起来,向后直飞! 剑儿对轻功提纵功夫,正是他的拿手绝作,此时身被摔出,他不慌不忙。顺着去势飞出。 待到劲风力道较弱,才提一口气,在半空中双臂一划,腰眼一挺,翻了个斛斗,御去推着自己的劲力,双脚方要落地! 蓦听耳边又有一个夜枭似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小辈,果然还会翻几个斛斗云。” 声才入耳,只觉右膀上突然被人抓紧,骨痛欲裂,不由哼了一声,咬着牙反手一挣! “想挣扎,你是找死!回去!”右膀上一松,身子又被人家像抛皮球般丢起,骨碌碌在半空中翻滚出去! 琴儿瞧到剑儿被面前一个丑妇人扔了出去,心中大怒,喝一声:“丑八怪……” 正待出手抢救,冷不防自己右侧,突然人影一闪,自己也身不由己的被人家直摔出去。 任你琴儿剑儿,平日里身法快速,轻功极佳,但这时两团人影,被分站在四方的轿前四煞,像皮球般抛来抛去,翻翻滚滚,人影乱飞!直丢得两人头昏目眩,欲罢不能,他们紧抱着公子的一琴一剑,不敢丝毫大意,生怕万一摔坏。 “住手!”一声大喝,宛若春雷,就是轿前四煞,也觉得耳鼓被震,嗡嗡直响! 来人这声“狮子吼”,显见内功精湛,连忙停下手来。 琴儿剑儿,正被摔得昏头六冲,七荤八素,人家手一停,就赶紧打着千斤堕,落下身来,睁眼一瞧,只见自己公子,正脸含愠色,轩然立在场中,两道比电光还亮的眼神,扫了四个丑妇人一眼,徐徐说道:“谁敢阻拦我的僮儿?” 他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另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慑人的气慨! 轿前四煞是何许人?她们江湖上成名人物,可见得多啦!那会把这个少年公子放在眼里? 不过人家方才是如何来的?凭自己四个人,都没瞧清楚。 而且那一声“狮子吼”,也足见这少年人功力相当精深,敢情是那一门派的后起之秀。 只见为首一个丑妇人“嘿嘿”冷笑了两声,鸡皮脸上微露不屑,三角眼闪着精光,沉声问道:“年轻人,你是何人门下?胆敢对轿前四姥如此跋扈!” 少年公子剑眉一轩,朗声笑道:“这个你还不配问,既然敢欺侮我僮儿,谅来总还有点来历,好罢!我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就叫你们主人出来好啦!” 他气定神闲,说完话,手中轻摇着翠骨纨扇,根本没再瞧她们一眼。 轿前四煞纵横江湖,谁不躬身叫上声“老前辈!”这时虽然瞧出这少年公子身怀绝技,但强煞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对自己四人,如此张狂,那得不气往上冲? “小辈你找死!” 为首的黑衣丑妇,一声厉喝,双爪如箕,倏然向少年公子抓出。其他三个丑妇,也同时围将过去! “砰”一条人影,突然飞起,摔出去三丈开外,那正是为首的黑衣丑妇。 其他三个,并没见少年公子如何动手?这下可把她们震住了,微一停顿,右边厉啸猝起,三条黑影同时猛扑! “哈哈,装模作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少年公子左掌当胸直竖,翠骨纨扇向四外一圈,劲风飒然,绕体而生! 三条扑来的黑影,势道劲急,她们因为首的丑妇,恍眼之间,被对方震出,显见七八成力道,妄想一击奏功。那知身才扑到,陡然之间好像撞上了一堵铜墙,心知遇上能手,要想后退,已是不及。砰砰砰!三条黑影,同时被疾弹出去,去势之速,比扑来之时,还要加倍迅速! 轿前四煞虽被震出,但到底功力深厚,才被弹出又很快的飞了回来。为首一个身子落地,一阵凄厉狂笑,目露凶光,本来已经够丑的脸上,这时更罩上了一层狰狞之色。 四个人依然各占方位,正待再联诀出手! “叮”!绣金软轿之中,又传出一声玉器敲击之声。 轿前四煞脸色微微一愣,只见绣帘启处,探出红灯夫人宫鬓堆鸦,娇艳胜花的脸来。她薄怒浅嗔,莺声呖呖的道:“亏你们也在江湖闯了这么多年,连人家公子使的是佛门‘般若神功’,都没瞧出来,不是这位公子手下留情,你们早被自己发出的内力震弹伤啦!快给我回来,才是正经。” 轿前四煞虽然不信任那年轻的纨绔公子,居然练的是江湖上只有传闻的“般若神功”。 但红灯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四个人八只怪眼,恶狠狠的盯了少年公子几眼,便倏地飞了回去。 红灯夫人并不理会她们,她黑白分明的盈盈秋水,只是紧盯着少年公子直瞧。弧犀微露,轻声儿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爷,好俊的功夫,今天真叫我开了眼啦!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她敢情要攀攀亲戚?一颦一笑,风情万千,那是什么女魔头? 琴儿、剑儿,这会可神气啦,腰上一挺,抢着说道:“我家公子,就叫梅三公子的便是。” 红灯夫人盯了两个书僮一眼,他们抢着答话,也不以为侮,微笑颔首,轻轻的道:“嗯? 梅三公子,真是名如其人,玉树瑶花,人间仙品!” 她由衷地赞美着面前这位翩翩公子。微微一顿之后,接着又道:“我说呀!党坛主,今天这档事,既然冲着梅三公子,算啦!以后你们再碰上,再说罢!” 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目睹梅三公子举手之间就把轿前四煞,一齐震飞,这份功力,自己两人,如何能敌? 连昔年大名鼎鼎的红灯教主,现任玄女教副教主的红灯夫人,都打了退堂鼓,自己还有什么话说?赶紧躬身答道:“夫人吩咐,敢不遵命?” 红灯夫人珠喉中轻“嗯”了声,俏眼向站在轿前的红灯少女道:“你们还不快把解药递给这两位小哥儿,我们走!” 为首的红灯少女从腰间一个佩囊之中,掏出一包解药,俏生生,羞答答,把纸包向琴儿递去,口中说道:“拿去,这是鼻子闻的解药。” 琴儿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急转直下,愣愣的接过解药。那少女纤手一缩,很快的退回身去。 软轿前面的绣帘,慢慢地放下,轿前四煞立时抬起轿子,搭上肩头。一对对红灯,像一阵风似的,穿林而去,片刻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回头一瞧,翻天印党皓、夺魂扇李秋山和扑天雕邵一飞、洞庭三义等人也走得一个不剩! 草坪上只有梅三公子主仆,和昏迷不醒的武公望等四人。 剑儿十分得意,向琴儿笑道:“嘿!我们公子爷一出手,就把人家给吓跑啦!她们给你的解药,不知是真是假?” 琴儿忙道:“什么?你说她们不怀好意,给了我们毒药?嗨!说不定真是什么毒药,她估量着打不过我们公子,才使这毒计!瞧她们忸忸捏捏的,决不是好人!” 梅三公子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这次还是破题儿第一遭,那知什么红灯夫人?黑灯夫人? 但他身怀绝技,自然看得出红灯夫人目光如电,分明是内家高手,并非易与,这时笑着说道: “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那得小觑人家?今天真的动起手来,不要说轿中那个夫人,就是四个丑妇人,功夫就不弱哩!”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唔!琴儿,人家既然留下解药来,想来不会有假,你就给他们试试罢!” 琴儿依言蹲下身去,把药末抹上四人鼻孔。说也奇怪,解药一抹上去,四个人同时打着喷嚏,立即苏醒过来。 琴儿喜道;“好啦!好啦!这药果然灵效!” 铁背苍虬武公望四外一瞧,除了岳阳楼上见过的贵介公子主仆三人之外,其余的人,一个不见,心知是少年公子相救,连忙抱拳说道:“老朽等幸蒙公于相救,免落匪徒之手,深恩大德,老朽在这里多谢了,不知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崔慧拉着上官燕的纤手,一双凤目,却深情脉脉的凝望着梅三公子,心中不知是喜?是羞?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兴奋,心中小鹿儿在砰砰跳动! 崔敏呢?站在武公望身边,她平日里打扮着男人装束,落落大方惯了,今日不知怎的,也老是觉得有些腆颜! 梅三公子听武公望一说,赶紧回礼道:“老英雄言重了,些许微劳,何足挂齿,小生梅君壁,祖籍浙江天台,此次原为访亲而来。” 说着就问起武公望姓氏。武公望一面说了自己姓名并替崔氏姐妹介绍,一面又叫上官燕叩见公子。 大家互展邦族之后,梅三公子笑道:“武老英雄和崔兄如不嫌弃,小舟就停在石矶边上,还请到船上一叙。” 武公望对这位武功精深,气宇高华的贵介公子,心存结识,闻言笑道:“时间业已不早,怎好如此惊扰?” 这当然是同意的话。 崔敏她自然更希望知道一点关于梅三公子的出身来历,只是微微一笑,也表示了赞成。 大家穿出树林,顺着小径,走近矶边,果然泊着一只十分雅致的游艇,梅三公子让大家上船之后,就吩咐启碇。 琴儿、剑儿,放好琴剑,替每人斟上香茗,就立到公子身后。 梅三公子等大家坐停,就问起武公望和三义会结怨经过。 只见武公望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得从小婿说起,他叫上官义,原是天理教老教主知机子的唯一传人,一个月里,知机子突然逝世,同时教中也透出小婿失踪的传言,老朽细思其中许是另有原因,虽然小婿自五年前小女亡故之后,就很少回家探视,但这孩子终究是他的骨肉,如有意外,难保不存暂草除根之念。是以老朽就漏夜南来,不料天理教新任教主徐白石,果然并不放松,派人一路跟踪下来,三义会不过听人主使,做个幌子罢了!” 接着又把今晚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梅三公子听得连连点头,也把适才情形,大致说了一说。大家经过一阵闲谈,彼此熟悉起来,浙渐谈得十分投契。 尤其是崔敏羞态一去,也就落落大方,谈笑自若。 年轻人自然容易和年轻人接近,梅三公子不知崔敏乃是易钗而弁的大小姐,口口声声的崔兄长,崔兄短,叫得崔敏虽然不好意思。但谁叫自己打扮成男人?人家和自己说话,那好不理?而且她心中,何尝不想和他多谈谈呢?! 崔慧坐在一边,瞧到眼里,心中不免暗暗窃笑! 船到岳阳,已将近四鼓,各人因时间不早,均须回到客店休息。 大家一问,梅三公子是住在大街上的通商客栈,武公望祖孙和崔氏姐妹,却住在一条横街上,虽然客店不是一家,但距离极近。 舍舟登陆,订了明日之会,就各自拱手作别 第六章 一颗人头 第二天早晨,梅三公子因夜晚睡眠较迟,到了日上三竿,才堪堪起身。盥洗甫毕,却见店伙引着一个人,在房外探头探脑,想是在找琴儿、剑儿,也未在意。 店伙身后那人,一眼瞥见梅三公子,早已急不及待,一闪身,越过店伙,窜入房中,扑的向梅三公子跟前,跪了下去,连连叩头,口中呜呜咽咽的道:“公子爷,你救救我家外公!” 梅三公子冷不及防,一时弄得手足无措,定睛一瞧,这跪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铁背苍虬武公望的外孙女上官燕。 她这时满脸汨痕,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也红肿得像葡萄似的,香肩不停的抽功,哭得十分伤心。 这小女孩,真是楚楚可怜! 梅三公子不由俊脸一红,忙道:“小妹子,快请起来,难道武老英雄有什么意外不成?” 上官燕进来的时候,一时情急,跪了下去,这时被梅三公子一问,小姑娘点着头,却蓦地不好意思起来。螓首低垂,粉脸胀得通红,不由低声啜泣! 梅三公子瞧她尽管哭着不肯起来,真是十分尴尬,连忙暗运内劲,袍袖向外轻轻一挥,把上官燕娇躯,托了起来,一面低声说道:“小妹子,你别哭啦,有话坐着好说。”说着回头过去, 喊道:“剑儿,你替上官姑娘拧把热面巾来!” 剑儿答应一声,回身送上把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巾。 上官燕只好接过手中,半含娇羞的抹了一抹,就放到几上。 这时琴儿却托着一个盘儿进来,把四式细点和一碗燕窝粥,端端正正放到桌上。 梅三公子站起身来,笑道:“小妹子,你大概还没有进食吧!来先吃点东西再说。” 琴儿听公子一说,就替她添了一付筷子,又盛了一碗粥来。 上官燕红着脸客气,一面轻轻的摇了摇头。 梅三公子不再客气,一面啜粥,一面问道:“小妹子,武老英雄到底出了什么事来?” 上官燕闻言,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她用小手绢擦着眼睛,说道:“昨晚回到客店,时间不早,我和外公就各自回房安歇,今天早晨,我起身也不早啦,但外公的房门,关得紧紧的,还没起来,平日他老人家只要天一亮,就起了身,当时我并不起疑,只当昨晚和贼人们动手过招,太以疲乏了些,要多休息一会。” “那知过了一阵,依然没有动静,我就犯了疑,这种情形,他老人家从未有过,就举手敲了几下房门,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外公的耳朵,最灵不过。一点细微的声音,都瞒不过他,像这样敲门,那会听不到?莫非老人家出了事?我心中一急,就用力推开房门,入内一瞧,房间里空荡荡地,那有外公的影子?屋中也找不到打斗痕迹,前窗也关得好好的,只有后窗,有半扇虚掩着……” 梅三公子不等她说下去,插口问道:“小妹子,你可曾瞧到床上是否有人睡过?” 上官燕道:“看样子,我外公是从睡梦中起来的,棉被还掀在一边。” 梅三公子又道:“那么武老英雄的夜行衣和兵器,可曾拿走?” 上官燕道:“他老人家的虬龙鞭,平日里都围在腰间,从没取下来过,夜行衣,却好好的放在包里,不过他老人家平常也很少穿它。”她顿了顿又道:“后来我又在四面找了一阵,也没有一丝踪迹,只好赶到崔姐姐的客栈里去!” 梅三公子昨宵船上和崔敏一见投缘,惺惺相惜,闻言笑着问道:“你见了崔家兄妹,不知崔兄的意见如何?” 上官燕微微一怔,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他把崔家大姐当作了男人呢! 人家既不说明,自己也不好说穿。当下不由辗然一笑,露出两排编贝皓齿,继续说道;“据崔姐姐她们猜想,外公可能仍是被红灯夫人掳去的成份较多?” 梅三公子讶道:“红灯夫人!谁是红灯夫人?” 上官燕道:“红灯夫人,就是昨晚坐在轿中的那个呀!据崔姐姐说,她是江湖上极为厉害的女魔头哩!” 梅三公子“喔”了一声,踌躇着道:“不知这红灯夫人住在哪里?” 上官燕道:“崔姐姐她们说,救人如救火,红灯夫人的巢穴,可能就在湘西,详细地址,她们也不知道,不过她们方才已经追了下去,叫我……赶到这里来,求求公子爷,仗义援手……” 她话才说完,梅三公子朗声笑道:“小妹子你别尽说客气话,既然武老英雄被贼人掳下去,这档事,我梅君壁自然义不容辞,岂能袖手?这样罢!小妹子,既然崔家兄妹已先走了,你就和我们做一路吧,免得万一再有个失闪。” 他不等上官燕回答,就吩咐琴儿,结算房饭钱,备马侍候! 琴儿答应一声,退出身去,剑儿忙着收拾行囊。 等梅三公子带着上官燕走出店门,琴儿剑儿早已一个捧琴,一个抱剑,手中牵着一匹通体金黄,色泽光鲜的琥珀驹,和两匹矫健短小的川马,侍立门外。 梅三公子叫上官燕骑了一匹川马,自己跨上琥珀驹,琴儿剑儿两人合乘一骑。 三匹马出了城门,立即放辔疾驰,中午时分,在湘阴打了个尖,又上马赶路,日落之前,即已赶到宁乡。 梅三公子一路上既没有发现显眼人物,也没赶上崔氏兄妹,心中未免有点嘀咕,自己几人,不要走岔了路? 三匹马进了宁乡一条大街,就在一家大客栈门首,停了下来。 梅三公子下马之后,店小二早已抢步迎出,一眼看到这位服饰高华,气宇不凡的贵介公子,那敢怠慢,立时牵过马匹,引着四人,直入后进一所院落之中。 别看这家客栈,客来客往,人声喧哗。这后进却着实清静,小小一个天井中,放着几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扑鼻,布置得十分幽雅,中间一排五间,东西两厢,还有曲栏游廊。 琴儿就吩咐店小二把这后进房屋。全包下来。 店小二碰上这种阔公子,油水十足,奉承巴结,惟恐不勤,一会送水,一会送茶,忙个不停! 琴儿早已沏好了一壶杭州龙井,等公子一坐定,就斟了一杯,端将上来。 梅三公子接过茶盏,正待呷去! 忽听院门口店小二的声音,远远叫道:“喂!相公,别往里走,后进雅房,早有公子爷包啦!”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幽雅已极!人家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派,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 店小二发急的道:“咦!你这个人,给你说公子爷已经包啦!你还乱跑,万一三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和你又非素识。” 那人笑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给你说,你也不懂。” 听声音,那人倒还真有些跌宕风流的口吻! 剑儿听到有人在乱闯,那还在屋里呆得住?早已一拧身,闪出房去,迎着那人问道: “你找谁?” 他身法快速,把那人惊得“啊”了一声,向后倒退两步,说道:“小哥儿,你跑得恁地快法,差点和学生撞个满怀!”他咳嗽一声,整整喉咙,又笑道:“学生适才听说贵上人文旌在此,慕名拜访,敬烦小哥儿通报!” 梅三公子放下茶盏,往外一瞧。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有余的青年相公,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摺扇,真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只是眉儿弯了一点,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也嫌着些儿俏! 梅三公子只觉这相公甚是可亲,心中早生了好感,实因梅三公子是个潇洒不群的英俊少年,正合了古语所说的惺惺相惜! 梅三公子出身富贵人家,初入江湖,那有什么经验?一时间竟毫不察觉他来的太以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洵洵儒雅之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时下文人摇头幌脑的酸溜溜味儿。 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踱了出去,拱手说道:“兄台柱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相公一眼瞧见梅三公子,一张玉脸上,犹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看直了眼!随着只见他行云流水般上前了两步,道:“我说啊!幸会,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兄台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梅三公子忙道:“兄台过奖,小弟怎当得雅人?萍水相逢,得挹芝宇,幸何如之!” 两人这一搭上话,剑儿和店小二早已悄然退下。 梅三公子就肃客进入客厅。那相公却边走边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若不嫌弃,我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他说到这里,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恒盘桓,你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小二见他果然和公子爷好像老友重逢,自然唯唯答应。只奇怪这位相公,衣着华丽,举止阔绰,显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会除了一匹健马之外,仅仅是单身一人,连僮仆行李都没有? 不表店小二心中嘀咕,却说两人进了客厅,各展邦族,那相公自称周天贤,游学来此,两人从经史百家,谈到琴棋书画,上下古今,滔滔不绝。 梅三公子不但钦佩他学问渊博,心里实在也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俊逸的仪表。越谈越投缘,真是相见恨晚! 正当谈得起劲,周天贤忽然望着梅三公子,脸色一正说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示,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正是最好不过!” 梅三公子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想,是啊!他这人乃是个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怎的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周天贤“格”的一声轻笑,喜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贤弟,时已不早,这里有一家玉楼春酒家,乃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弟意欲作个小东,你同行还有谁来?” 梅三公子笑道:“还有一位小妹子。琴儿,你请上官姑娘出来!” 琴儿答应一声,回身进去。不一会,上官燕梳洗完毕,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梅三公子笑着说道:“小妹子,这是我新交的周大哥,你也叫他一声大哥吧!” 上官燕鹅蛋脸上,早已飞起两朵红云。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周天贤轻笑着道;“哟!这小妹子,可真标致,贤弟!这是你的令妹吗?” 梅三公子不好解释,只得含糊应了。 玉楼春酒家,是开设在大街尽头,一排七间,规模宏大,楼上雅座,更是画栋雕栏,富丽堂皇! 周天贤、梅三公子、上官燕,和后面紧跟着捧琴抱剑的书童,才到酒楼门前,早有三、四个酒保躬身迎接,口中叫道:“公子爷来了?” 周天贤直若不见,理也没理,携着梅三公子的手,直往楼上走去!梅三公子被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只觉得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男人家的手,怎会有如此柔软?可比姑娘的纤纤柔荑,还要细腻! 楼上红烛高烧,四面挂着流苏宫灯,照耀得有如白昼,四面座位上,空荡荡的全没一个客人。只有靠窗摆着一席酒筵,席上放着三付杯筷,好像专为着自己三人而设? 奇怪!周大哥不是和自己一起才上来的吗?他几时关照酒家,定了菜来?而且楼上没有闲人,像是全包啦! 周天贤却毫不在意的说道:“贤弟、小妹子,请!” 入座之后,琴儿替三人换了自备的珊瑚筷,和羊脂白玉的杯碟。 周天贤望了剑儿手上抱着的晶剑一眼,朗声笑道:“贤弟,你还真是讲究!” 周天贤不拘俗礼,谈笑风生,豪迈的频频举杯。梅三公子也酒逢知己,逸兴遄飞,两人谈谈说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上官燕小姑娘家酒只是微一沾唇,根本没喝,菜也吃得很少,她怀着满腹心事,一直记挂外公的安危,佳肴美馔,如何咽得下? 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笃”“笃”之声,有人走将上来。 接着又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声叱道:“喂!楼上有两位公子爷包啦!你别乱闯!” 这敢情是酒保的声音。 “公子爷说还请我不到哩!” 一个苍老的声音,语声未歇,“笃”“笃”,人已走了上来! 梅三公子举目一望,只见上来的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一头尘垢凝结鸟窠般的乱发,和满腮连鬓胡子,瘘着腰,一条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拄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铁杖拄地,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右肩上蹲着一只金丝小猕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乱瞧! 老叫化身后,上来两个酒保,似乎拦止不住,面有愠色。 老叫化上楼之后,一双大环眼向席上一扫,呵呵一笑道:“我老要饭的时运不错,碰上两位公子爷,总算饭有了着落啦!” 他声若洪钟,一拐一拐的走近前来。 梅三公子见他两道眼神,开阖之间,精光熠熠,宛若两道冷电,不由心头一凛,此人好精深的内功! 老叫化身后两个酒保,却齐声怒道:“别噜嗦,两位公子爷在上,岂是你乱闯得的?快快下去!” 老叫化沉哼道:“嘿!你瞧,公子爷不是要请我老要饭的入席吗?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 周天贤酒喝得多了,玉脸微酡,双颊殷红得有点醉人,他蓦地瞧到这老叫化在楼梯口现身,脸色倏然一变,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表情,嘴角上还微噙冷笑,但飞快的恢复了正常。却霍然站了起身来,哈哈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处不相逢,老丈如不嫌弃,来来来! 学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 老叫化大环眼瞪了两个酒保一眼,意思是说:“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请我了吗?”口中却嘻着嘴,含含糊糊的道:“到底是公子爷独具慧眼!” 说着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两个酒保一看公子爷果然请老叫化入了席,心中正是觉得奇怪,只好添了一付杯筷。 老叫化可用不着招呼,取过酒壶,自斟自酌,杯到酒干,运筷如飞,一声不响的大吃大喝起来? 梅三公子心中暗自打量,这老叫化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异人,一面也更钦佩周大哥虽是一个狂士,居然也有此雅度,实为难得? 想到这里,眼光就向老叫化望去,在他心中原想和老叫化攀谈几句,探探口气。 那知人家却只管狼吞虎咽,理也不理,一股馋相,委实好笑! 不一会,大概是酒醉饭饱了罢!老叫化捧腹而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要饭的惊扰两位公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的望了上官燕一眼,微微点头,拄起拐杖,“笃”“笃”的迳自往楼下走去! 梅三公子望着老叫化子背影,微微出神。 周天贤却似知道他的心意,轻声笑道:“贤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类怪人,还是少交的好!” 梅三公子道:“大哥所说,自是良言,不过据小弟看来,这老叫化的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奇人,而且还有一身武艺呢!” 周天贤俏眼珠一转,故作惊讶之色道:“啊!贤弟,你说他还有一身武功?”接着又放低声音说:“那不要是什么独往独来的江洋大盗?小兄一身之外,并无长物,倒是贤弟你,可得小心!” 梅三公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不作答。 少时酒保撤去杯盘,替三人沏了香茗,琴儿剑儿也进了餐。 大家才下楼而去,刚跨出大门,忽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隐僻之处,正在探头探脑,行动十分鬼祟,一眼看到梅三公子等人从门口走出来,立时躲躲闪闪的藏了起来! 这情形如何瞒得过梅三公子的神目,早已看清楚那人是缺了一只左耳的大汉。 周天贤想是瞧到了,秀眉微微的竖了竖! 走出一段路,梅三公子回过头去,果然那缺了左耳的大汉,还远远的跟了下来。回到客栈,周天贤似乎不胜酒力,满面通红,步履踉跄。 梅三公子吩咐琴儿扶他到东首厢房休息,自己也就回转房去。 却说琴儿扶着周天贤,进入厢房之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顺手替他掩上房门,才转过身,忽见对面墙头,似有黑影一闪! 天上一轮明月,恰似冰盘高悬,清光如洗,四面静悄悄的,并无半点异状。不由暗笑自己眼花,此时才交初更,夜行人谁敢这般没有顾忌? 何况“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今夜月色如同白昼,正是江湖上人的大忌,想到这里也就不去理会。 那知才走出两步,蓦地里耳边风生,似有暗器袭来。 琴儿耳目,何等灵敏?心中一惊,赶紧微一挫身,左手一掏,早将打来的暗器接住。入手不沉,原来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子。 “果然有贼!”他心念一动,早已一掠数丈,轻登巧纵,嗖的向墙头上扑去!跃上墙头,四面一瞧,那有半点人影? 方在微微发愣,刷!斜刺里猛的飞起一条娇小黑影,疾若流星,窜上邻近街房。 琴儿心中有气,错身疾扑,急起直追!那黑影敢情发觉有人追踪,慌得头也不回,嗖嗖嗖,飞纵跳跃,向前疾奔。 眨眼工夫,已出了镇甸,前面疏落落的有着一丛树木,黑影只一闪,便奔入林去!琴儿那里肯舍?身若游龙,也嗖的窜进树林。 蓦听身后响起一脆生生的轻笑:“我当你身法多快,原来也不过如此!” 笑声入耳,琴儿心头一惊,赶紧立掌当胸,暗暗戒备,一面向四外打量。 这里只有疏落落的几颗大树,外面月光如水,照得十分清楚,那里隐得住身形?但说话的人,分明近在咫尺,怎会阗然无人,连一丝影子也没有? 正在迟疑之间,忽见前面一颗大树的横枝上,似乎有白色东西,轻轻晃动。 “这会看你往那里逃?”心念一转,身形更快,双脚轻点,就往前面纵出,一闪就到了白影晃动之处。 脚还未停,陡觉有一点凉冰冰的东西,滴到颈上,伸手一抹,什么?又腻又黏,是血? 抬头一瞧,不由连退了几步,吓得他目瞪口呆! 原来横枝上,端端正正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颈下一点一点鲜血,还在往下直滴!树干上,缚着条二尺来长的白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自己方才所见晃动的白影,敢情就是此物。 趁着月色,再一细看,布条上还有字迹,这是蘸着血水写的“触犯仙驾,枭首示众!” 第七章 古刹魅影 琴儿看得不由毛骨悚然,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触犯仙驾”?他不知“触犯”了什么“仙驾”?有这般严厉的处分? 月光所及,在树底下的草地上还有一大滩黄水,腥秽刺鼻,唔!化骨丹,这人连尸体也不剩了。 经过这一阵耽搁,那里还想找得到人? 琴儿受了人家戏弄,还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事儿,心中十分嘀咕,双脚一顿,赶着往回奔去。回到客栈,公子的房中,还有灯光射出,想来公子爷还没有睡。 刚一举步,只听得梅三公子在里面叫道:“琴儿!进来。” 琴儿答应一声,走进房去,只见公子手中放下书本,望着自己问道:“你方才去了那里?” 琴儿不敢隐瞒,就把适才如何发现人影,如何追踪,及林中挂着一颗人头,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梅三公子等他说完,沉吟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人头可有什么记号?” 琴儿听得一愣,想了想,才道:“那人头上,好像缺了一个左耳!”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顿了一顿,又道:“你去瞧瞧周公子酒醒了没有?” 琴儿领命,就向东首厢房走来,房门,还是方才自己给掩上的,丝毫未动。他轻轻的推开房门,只觉满屋子酒气扑鼻,周公子正和衣卧倒在床上,鼻息沉重,睡得甚香。 琴儿心中甚觉好笑,你不会喝酒,何必灌这多黄汤?他不敢惊动,悄悄的退了出来,回报公子。 梅三公子微笑着道:“时候不早,明日要赶路你也该休息了,今晚,可不准对人乱说。” 琴儿唯唯应是,退出身子,迳自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梅三公子刚一床,却见琴儿匆匆进来,说道:“公子爷,东厢房的周公子,一早已经走啦!并且连我们的房钱,也全付了,他因公子还没醒来,就不准小的惊动。” 梅三公子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琴儿又道:“他说:因有事,须先走一步,不克和公子辞行,前途当再相见!” 梅三公子心中不由起下一丝惆帐,周大哥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倒真不脱名士风趣! 盟洗之后,用过早点,四人又相继上路。 这一天,从宁乡西行,一路已逐渐荒僻,村落稀少。过了安化,已进入雪峰山脉,到处山峦起伏,崇岭遥接! 走到申牌时候,入山渐深,那里还辨得清方向? 梅三公子等一行四人,谁都没有出过远门,看看天色已近傍晚,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不由心中有些焦急起来,大家依着山征,一阵急驰。 天色越来越昏黄黑了,乌云四合,雷声隐隐,远近山峰,都遮上了一层浓雾! 山风刮得树叶子萧萧乱飞,眼看马上就有倾盆大雨下来! 梅三公子这可急啦,停马四瞩,心想找个地方,权避风雨。但这荒僻所在,连猎户人家都没有,那有避雨之处? 正在迟疑之际,却听上官燕欢呼着道:“那山坳里,不是有人家吗?” 剑儿也嚷道:“啊!那是个庙宇!” 梅三公子回过头去,果然山坳尽头,树林葱郁之中,隐隐露出一角围墙。不由精神一振,忙道:“我们快走!” 话声未落,泼刺刺一马当先,驰了出去! 天色黑得快要塌下来了,电光横闪,雷声隆隆,像金钱般大的雨点,已经疏疏朗朗地向马前直落! 四人三骑,奔到山坳尽头,穿林而入,前面果然矗立着一座庙宇。只是断垣残壁,十分破残,显然巳经荒废了多年。 大家这时也无暇多看,翻身下马,进了山门,大天井中间,一片荒草,高可及膝。两边庑廊,也全都倒塌,目光所及,无限荒凉! 大殿上危梁犹在,屋瓦无存,大小佛像断头缺臂,集在一起,歪歪倒倒,不但无复宝相庄严,简直伤残得有些可怜! 雨点越来越密,梅三公子纵目一瞧,只有大殿左角上,还有几椽残瓦,可以聊避风雨。 虽然砖石零乱,灰尘厚积,这时可也顾不得了,立即相率奔了过去。 琴儿就近移了一张较为完好的拜台,略为拭拂,让公子和上官燕坐下。 晃眼之间,天地昏黑,雷电交织,大雨已是倾盆下注,呼啸而至!因为这殿上墙壁,差不多倒塌了一大半,三面通风,这狂风骤雨,就好像专门和人作对似的,向存身之处扫来! 干燥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小了,四个人挤在一处,尤其是琴儿、剑儿,站在公子面前,首挡其冲,衣服也打湿了半截。 天色黑了,风势渐停,雨也慢慢的小了下来。 大殿上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 琴儿晃亮火摺子,点了蜡烛,然后取出干粮,大家吃了。剑儿却去找了不少干燥木材,升火烹茶,替公子烹了一壶香茗。 雨霁之后,月光从断椽上透了进来,残垣败壁,支离佛像,反显得鬼气沉沉! 琴儿、剑儿两人因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便向里进走去。 这庙一共只有两进,前面大殿上,还有息足之处,后面这一进,却全倒啦,一片瓦烁之中,只竖着几堵残垣!两人踏着碎瓦,绕过前殿,却见山门边,一座鼓楼,还没全塌。 剑儿心中一喜,忙道:“琴儿,这会可找到睡觉之处了,快来!” 边说边走,已经跑了过去。 琴儿走近一瞧,果然这座鼓楼,虽然塌了一部分,四边墙壁,也东倒西歪,但楼一角落上,还算干净,足可供两人屈身而卧,不由心中大乐,笑道;“还有这样一块好地方,留给我们,真是不错!” 剑儿向四面一瞧,这鼓楼楼梯虽断,楼上似乎还没十分破损,就道:“琴儿,楼上恐怕比这里还好呢,我们上楼去瞧瞧!” 琴儿早已在地上拂拭了一阵,堪堪收拾清楚,闻言笑道:“算啦!算啦!这楼上破破烂烂的,睡到半夜里,不塌下来才怪!” 说着早就靠墙坐了下来。剑儿给他一拦,一个人也懒得上去,就挨着琴儿坐下。 他们跟着公子,行走江湖,在这种荒山破庙中过夜,倒还是第一次,透着些儿新鲜刺激! 月光如洗,夜凉如水!遥望大殿角落上,烛焰如豆,上官姑娘蜷伏在供桌上,公子却端坐似的在闭目调神。 时间已交初更,两人跑了一天路,也着实疲倦,微有睡意。朦胧之中,恍恍惚惚听到了楼板上响起轻微的声音。 剑儿首先惊醒,侧耳一听,却又听不到什么?也许是风吹落叶!他并不在意,方闭上眼睛。 “索落”!又是一声,这会好像是什么东西,碰在楼板上,声音虽轻,在荒山深夜,却听得十分清楚。 接着悉悉嗦嗦,好像是有细碎的步履声,在楼板上走动。这不是人的声音! 剑儿禁不住毛骨悚然,连忙用肘撞了琴儿一下。 琴儿“啊”了一声,问道:“你干什么?” 剑儿凑过头去轻声的道:“琴儿,楼上有声音呢!” 琴儿恨声的道:“你别活见鬼!” 他阖着眼,理也不理。 楼上悉嗦之声,经琴儿这一嚷,果然就没有了。 剑儿疑心生暗鬼,越是胆怯,越是睡不着,月光之下,断垣残壁,都变成了幢幢鬼影,阴沉可怖! 楼板上细碎的声音,因为好久没有人声,又响了起来,从悉悉嗦嗦,变成轻微的笃笃之声,绕楼疾走。 不对!他好像要从楼梯口走下来了! 剑儿心中一阵紧张,屏息着呼吸,越不想看,却偏是偷偷的瞧去!楼梯缺口上,慢慢的露出一点小黑影来,逐渐下垂,还没有看清,忽然又收了上去。 这会垂下来的是两点小黑影,还在不停的伸伸缩缩! 到底是什么?趁着月光,定睛细瞧。哗!这一看清楚,剑儿惊怖得说不出话来,赶紧用力向琴儿撞了两下。 琴儿再次被他吵醒,气恼得方要开口,却被剑儿冷冰冰的手,掩住了嘴,附着耳朵颤声说道:“琴儿,有鬼,你瞧!” 琴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顺着他手指瞧去。那知不瞧倒还罢了,这一瞧,不由得把琴儿也吓得睡意全消! 原来楼梯缺口之处,垂下来的,赫然是一只女人的纤纤小足!红缎子绣花鞋.裹着三寸金莲,又尖又翘,却在一前一后,轻轻摆动。 好像江南采莲船上的野丫头,赤着双脚,在船头上戏水! 当真遇上鬼魅!琴儿从心底冒着凉气,浑身也在寒凛凛的直打冷噤,一面又自我安慰的想着:“哼!自己有两个人,今天不管你是妖是鬼?可也很斗一斗。” 心念转动,胆子也壮了些,用力咬着发颤的牙床,一手紧握住剑柄,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只女鬼的玲珑莲瓣。 过了一会,纤影慢慢的下移,露出来一点裙角。 琴儿剑儿两颗忐忑的心,也跟着愈来愈紧张,窒息得快要跳出来了,握剑的手掌,直淌着冷汗! 百摺湘裙,犹苦五彩蛱蝶,荡秋千般摇曳不停,飘飘忽忽,轻盈多姿!婀娜苗条的女鬼娇躯,轻扭缓摆,忽升忽降,还在缓缓的继续下来。 身临其境,有谁不毛发直竖,惊怖欲绝! 琴儿轻轻的拉了拉剑儿衣袖,打个暗号,猛然吐气开声,一声吆喝。“呛”“呛”!两柄短剑,寒光乍飞,迎着摇曳舞姿,一左一右,拦腰砍去! “蓬”!短剑明明砍上了彩裙,却如中败絮,裙底下,蓦然爆出一蓬五彩烟硝,缨络缤纷,一丝丝飞溅开来! 飘渺香雾,如烟如雾,立时迷漫全室。 琴儿、剑儿,被这一震,脚方落地,鼻中也倏然闻到一股异香。连转过念头的时光,都来不及,只觉一阵天昏地暗,短剑“呛啷”堕地,人也同时昏了过去。! 大殿梅三公子内功精深,耳目何等灵敏,他听到琴儿、剑儿的同声大喝,和兵器堕地之声,不由心中一动,难道两小遇上了敌人? 再一细听,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以他们两人的身手,来人武功最高,要想一下就制住他们,也非易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琴儿!” “剑儿!” 他叫了两声,竟然没人回答! 不好!他们果然遇上了敌人。心念一动,倏地站起身来,回头瞧去,上宫燕蜷伏着身躯,睡意甚浓,当下也并不在意,就飞身往两小出声之处纵去。 刚到鼓楼门口,瞥见琴、剑两人,一齐倒卧地上,动也不动。两柄短剑,也一歪一直的抛在身边不远。 这下可把梅三公子激得怒恼起来,哼道:“哼!果然有不开眼的贼子,敢向自己门前挑衅?” 飘然落到两人身侧,举起翠骨纨扇,轻轻拍了两下!两小依然纹风不动,状似熟睡,这是被人闭了什么穴道?他俯下身去,方要详细察看,猛然鼻中也闻到一缕异香,从两人衣服上飘散出来。 香气才一闻到,立时感觉头脑有些昏胀,不由大吃一惊。自己自从修习大乘般若宝笈以后,那会有这种现象?这可能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香!连忙闭住呼吸.向后疾退。一面潜运内功,把吸入的香气,吐了出来。 匆匆回转大殿,却不见了上官燕!她睡得好好的,一会工九去了哪里? 唔!女孩子家,可能内急,找个隐僻所在,方便去了。 自己还是救人要紧,想到这里,拿起一壶冷茶,赶到两小身边,用手向他们头上泼去,过了一会,还是不见他们醒转。看来这迷香,不是用冷水所能解得,敢情要经过一两个时辰,方能醒转。心中一转,伸手拾起两柄短剑,插入鞘中,一手一个,提着回到大殿,把他们放在地上。 怎么小妹子还不回来?啊哟!不好,自己不要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 小妹子如有差池,自己这个跟斗,可栽大了! 想到这里立即回头四顾,猛见拜台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白纸。为了怕被风吹走,纸上面还压着一块小砖头! 怎的自己方才并没注意,难道小姑娘心急她外公安危,留书出走,一个人不辞而去? 自己原是为她外公来的,这又何苦…… 拿起纸条,就烛光中一瞧,只见纸上歪歪倒倒的用木炭写着一行大字: “此女资质颇堪造就,已由本庄微用。 歌乐山庄启” 梅三公子拿着这张字条,怔怔出神,口中低诵着:“歌乐山庄!” 这歌乐山庄又是什么所在?他们看上了上官燕资质不错,要徵用她?明明是把她掳去! 却说是“徵用”? 不好!这歌乐山庄,定和武老英雄失踪有关!自己正苦于无处追踪,你们倒送上门来。 他猛的一长身,快如闪电,跃上大殿屋脊,两道剑锋似的目光,向四外扫射! 山坳四面,都是密压压的参天古木,松风如涛,那有人影?即使真藏着人,也瞧不清楚。 梅三公子剑眉直竖,想是气极了,陡然引吭长啸。清越越的宛若龙吟,震动的四面山谷,迥响不绝! 他身形随着啸声,飞掠而起,在树梢上很快的巡迥了一圈,夜枭宿鸟,都惊得扑扑乱飞! 啸声甫歇,人也飘然重新回到大殿之上。 这时梅三公子的心情,显得十分沉重,他想起师父灵芝上人临行时的吩咐,要自己代他老人家行道十年,积修外功。 并说自己所习的乃是佛门降魔法藏,具有降龙伏虎,无上威力,虽然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一般魔头,也足可应付。那知出门未久,就丢了这大的人,武公望失踪,还可说自己并不在场。 但这上官小妹子,却是和自己在一起的,连人家影子,都没瞧到,就被掳走。而且连自己两个书僮,也全被迷翻,不仅如此,还居然留下字条。 看来这江湖上,当真是谲风诡波,寸步难行! 哼!梅君壁若不踏平你歌乐山庄,也枉在天台绝峰,十年苦练,今后还谈什么行道江湖? 他越想越气,一张俊脸,气得通红,怔怔的站在殿上,一言不发! 眼前的两小躺在地上,沉沉熟睡,还没醒转。 梅三公子拿起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心想既然贼人留下歌乐山庄的名称,至少总比乱寻乱闯好得多,反正急也没有用,不如等两小醒转,再作道理。 他废然的回到拜台上坐下,略为闭目养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蓦听到剑儿梦呓似的大叫:“有鬼!” 梅三公子倏地睁开眼来,看到剑儿已坐了起来,正在揉着眼睛。琴儿的身体,也微微的动了一动。不由问道:“剑儿,你醒过来了?” 琴儿迷迷糊糊的听到公子说话,也赶紧骨碌碌翻身坐起。 等到两人看清身在大殿之上,不由同时“噫”了一声! 琴儿还觉得脑袋胀胀的十分沉重,但记忆犹新,自己和剑儿睡在鼓楼下面,半夜里剑儿叫醒自己,那楼梯缺口上,垂下来三寸金莲,百摺湘裙,自己和剑儿一剑砍了上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头向剑儿一瞧,他睡眼惺松,还略带余悸的向公子述说当时情形:“公子,我们真是遇上了鬼……” 梅三公子听完之后,一声不响的沉吟了一会,然后道:“我们都着了人家道儿,那人故意装着鬼魅,使你们集中注意的时候,就暗放迷香,把你们迷昏过去。说实在,他倒并不是要迷倒你们,主要是要使我闻声赶来,忙着解救你们的时候。才能向上官姑娘下手。” “什么?上官姑娘出了事啦?” 琴儿剑儿听公子一说,不由睁大眼睛同声急问。四面一瞧,果然!上官姑娘不见了踪影! 梅三公子点了点头,就把方才所遇,也说了一遍。 琴儿偏着头,想了想说:“只要有了着落,那怕会找不到?这歌乐山庄,想来不会离这里太远的。” 梅三公子也认为琴儿说得有理,便道:“天快亮啦!你们中了迷香醒来,体力一定消耗极多,快去休息一阵,天明之后,我们还得在附近先找上一找。” 两小确实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十分乏力,当下就依言在地上坐定,各自运起功来。 东方逐渐透出曙光,树林中百鸟争喧,声若笙簧。 梅三公子主仆三人盥洗之后,吃了些干粮,就翻身上马,顺着山径,向附近山头,逐一搜寻。但见崇山峻岭,叠峦层峰,人迹罕至,那里去找歌乐山庄? 三匹马翻山越岭,奔了半天,连半丝征兆也没有。跑到中午时分,到了一处山麓,总算靠山脚下,有了十来户人家。依山而居,自成村落,看上去敢情是猎户! 梅三公子策马徐行,在路旁一家泥垣茅屋人家门口,下了马。琴儿走上前去,举手轻轻叩了几下柴扉。 木门“呀”的打开,走出一个五十来岁双鬓花白的老者,他看到三人,好像甚是惊异,问道:“客官敢情是迷失了路?” 梅三公子忙拱手笑道:“惊扰老丈,小生并非迷路,只因依山行了半天,想借府上权为息足。” 花白老头连说“请进”,就把三人让进客堂,一面吩咐媳妇,到厨房替三人烧了一壶开水。 梅三公子连连称谢,也就向老头打听起附近山中,可有一个叫歌乐山庄的所在? 那老头想了一阵,摇着头道:“老朽世居此山,从没听说过歌乐山庄这个名称,公子不妨往南走上三五十里,有个大镇,叫做五峰寨,那里往来的人较多,也许会有人知道。” 梅三公子听他如此说法,只得罢了,三人胡乱吃了些干粮,略事休息。 琴儿取了一大锭银子,送给老头,作为茶资,老头却坚不肯收。梅三公子只好道谢一番,告辞而别。 上马之后,照着老头所说路径,曲曲折折的绕山而行,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五峰寨 第八章 隧道列尸 五峰寨,是个百来户人家的山地小镇,一条山街,百货杂陈,也颇为热闹。 梅三公子主仆三匹俊马,一进入这个小镇之后,立时引起乡人们的注目。这僻壤穷乡,那来富贵人家的阔公子,大家都透着十分惊奇的眼光,瞧着他们。 梅三公子在路口一家茶棚,坐了下来,琴儿吩咐店伙只要送上开水就行,他一面取出茶具茶叶,替公子沏了壶香茗,一面就向店伙打听附近可有一个叫歌乐山庄的,如何走法? 店伙虽然想竭力巴结,但东扯西拉的说不出什么头绪来,梅三公子坐了一阵,就起身走出茶棚,一连又问了几处,也都茫然不知。 最后问到街底一家杂粮店,却见一个伙计笑着说道:“有!有!歌乐山庄离这里不远!” 梅三公子一听歌乐山庄,有了着落,心头一喜,连忙拱手问道:“老哥既然知道歌乐山庄,不知如何走法?” 那伙计一看贵介公子向自己抱拳问话,只慌得一连作了几个大揖,陪笑道:“公子爷大概和庄上是亲戚罢?听说那老庄主从前还做过大官呢!后来告老还乡,爱这山里风景好,就造了一所别墅以享天年。他家大小姐是北方长大的,喜欢吃面食。这都是庄上的大爷们讲出来的,因为从山里出来,小店最为近便,是以每隔三两个月,就得到小店来采购粮食。小的时间一久,和他们浑熟了,才问他们住在哪儿,他们就说是歌乐山庄。” 他唠叨了半天,依然没说出地方来。 剑儿在旁插口问道;“喂!老哥,你说歌乐山庄,究竟在哪儿呀?” 伙计口中一连应了两声“是”。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说道:“他们庄上,小的可没去过,不过,听几个爷们的口气,好像就在西南的山里面。” 剑儿还想再问,梅三公子知他知道的已全部说啦,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既然歌乐山庄在西南山中,凭自己三人还怕找不到?当下就谢过店伙,带着两小,出了五峰寨,直向西南山中驰去。 跑了一阵,只觉这一带,层峦叠翠,群峰起伏,虽然还有山路可循,但幽林丰草,已是十分荒僻,杳无人迹。 梅三公子骑的琥珀驹,乃是一匹千里良驹,即两小所骑,也是千中选一的短小健马,翻山越岭,涉水渡涧,自然并无困难。这样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入山更深,山势险恶,山道已尽,那里找得到歌乐山庄影子。 梅三公子一路细心察看,在这荒无人烟的所在,发现一人长的茂草,有好些似乎歪歪倒倒,露出被人践踏过痕迹。不由心中一动。寻思这敢情是歌乐山庄手下的人,搬运货物时所留下的痕迹,自己何不跟踪前往? 想到这里,便依着偃草痕迹,策马前行。 转过山头,前面两峰相夹,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沟,若不细细打量,真还看不出来。 梅三公子主仆三人,舍马步行,循着山沟走去,只觉这山沟极为干燥,原是两座山峰中间的一个裂口。 地势越行越高,约摸走了里把光景,前面山沟尽头,却是一个三丈来远的天然大隧道。 两边高峰如削,从中间透进些微弱天光,洞中依稀可辨! 这隧道宛如山壁中的走廊,望进去阴森森的,透体生寒。两峰中间,是一道百十丈深的绝涧,巨瀑奔泻之声,恍若千军万马,奔腾嘶啸。益使人有身临绝地,油然生怖之感。 梅三公子艺高胆大,手执翠骨纨扇,飘然走了进去。琴儿、剑儿紧跟着公子身后,亦步亦趋。 三人走不多远,就转了两个弯,前面是一条宽阔的甬道,因阳光受了阻挡,较为黑暗。 正走之间,脚下忽然“克嚓”“克嚓”发出一种脆弱东西的折断之声! 梅三公子低头一瞧,不禁也惊呼了出来,原来这隧道之中,一路上雪白嶙峋,散铺着大大小小的无数枯骨,自己行过之处,枯骨折断,发出克嚓之声! “这隧道之中,怎会有这许多骷髅!莫非潜伏着什么食人的猛兽不成?” 梅三公子想到这里,回头向四面略一打量。只见隧道左右两边,靠近石壁,雁翅般站着两排人影,手上各执兵刃,挺身面立,甚是整齐! 自己忒也大意,只顾望着隧道前行,没去注意两边。 其实靠近石壁,极是幽暗,不留神,原也看不出来。 唔!他们敢情就是歌乐山庄的手下爪牙,这般列队相迎,显然早已知道了自己行迹。这般装模作样的,可能另有诡计,自己倒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手中轻摇着翠骨纨扇,态度从容,但心中早已暗作戒备,以防人家骤起发难,自己固然不怕,但两个书童,终究武功还差! 这两排人每隔两三步一个,秩序井然,瞧到自己三人竟然视若无睹,一动也不动! 梅三公子心中一阵怀疑,两道冷电似的眼光,凝神扫去!噫!这批人紧靠石壁,木然而立,一点声息都没有,直像泥塑木雕,生气毫无?心念一动,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白骨,随指弹出! 梅三公子虽然漫不经意的轻轻一弹,但他的指劲,何等功夫,这块小小白骨,何异锐利的钢镖?白骨夹着一缕劲风,“扑”的一声,打中左边一人肩头,应声没入肩中。那人却若无其事,连身形也不晃一晃,依然木立不动。 果然不是生人!梅三公子心头一愣,回头低声说道:“琴儿,你把火摺子晃亮瞧瞧!” 琴儿答应一声,从身边掏出火摺子,随手晃亮。 梅三公子踱近几步,仔细一瞧,不由毛骨悚然,倒抽一口冷气。这靠壁站着的两排人影,原来是一具具僵直的尸体,肤色略呈紫酱。虽然身上依旧穿着劲装,却早已枯干多时,在黯淡的火光之下,更显得阴森可怖! 这批尸体,似乎都经过一种特制的药物,涂抹在身上,是以尸体得以经久不腐,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只是每个人脸上,不是带着满面愤怒,便是紧咬牙床,略现痉挛,想见他们在死前一刹那,都是目啮欲裂,或是忍受着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这条隧道,是以前帝王的陵寝?这批人都是殉葬的卫士? 但看他们服式,又分明不像。 他沉思之际,蓦见每具尸体身侧,还钉着一块小小木牌。再一细看,上面不但写着每具尸体的姓名籍贯,而且还有像双刀将,神弹子一类江湖外号,及生前使用什么兵刃暗器,都注得十分详尽。 最后一行,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擅入本山禁地等字样。 梅三公子一连看了几名,发现所注时间,原来先后不同,有远在十年以前的,也有近在一两年之内的。 自己初走江湖,当然不知道这批人的底蕴,但照所注说明看来,这批人生前,大概都是江湖上具有声名的高手,他们怎会先后死在这隧道中呢? “擅入本山禁地”?难道他们是有意或无意的闯入此山,就遇了害?把这些人拿来当标本似的排列在隧道两侧,似乎是含有吓阻作用,让后来的人,不敢冒险深入。 如果这批都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那么杀害这批人的人,当然是极为厉害,而生性又十分凶残的魔头了。 梅三公子望着地上散乱的累累白骨,这该都是被隐慝在这洞中的魔头,历年所残杀的人了。瞧他们暴骨隧道,并没有拿来制成标本,大概是些无名小卒,或者是误入此洞的无辜良民。 这种残忍手段,令人发指! “哼,今天既然给我梅君壁碰上,正好替江湖上除一大害。” 他想到这里,猛听琴儿一声惊叫,手上火摺子,倏然而灭! 梅三公子回头过去,方想喝问,琴儿已把火摺子重新晃亮。惊悸的照着石壁,嚅嚅说道: “公子爷,方才小的照着火摺子,忽然看到这里一个,他眼睛骨碌碌的转动起来,鼓着嘴,向小的手上吹来,一股阴冰冰的冷风,把火摺子吹熄了。” 梅三公子向四面一瞧,丝毫没有异样,他知道琴儿所说,决非眼花。 反正这洞中定有蹊跷,当下冷哼一声,从剑儿手中,接过昆吾剑,朗声道:“你们随我来,今天,要瞧瞧这洞中到底藏有什么古怪?” 一边说,一边早已大踏步向前走去! 琴儿、剑儿,一看公子接过长剑,知道事态严重,也忙从腰间掣出短剑,握在手中,紧跟着公子身后,亦步亦趋。 空气显得有点紧张刺激,凝神戒备的走了一阵,隧道前面,逐渐有了阳光透入。细察洞中,空荡荡的并无可疑之处。 光线愈来愈亮了,前面已是隧道尽头,走出洞外,眼前豁然开朗,奇峰层列,山林如画,十分韶秀! 梅三公子心中大为惊讶,照方才隧道中情形看来,分明有极厉害的魔头,盘踞此山,不让任何人深入一步,如果所料不错,那么这伙人,该就是自己要找的歌乐山庄了。 据方才自己的猜想,这隧道中既发现了许多武林人物的僵尸,和地上累累白骨,还当这隧道中另外辟有石室,就叫歌乐山庄。但一路行来,证明这想法不对。 后来又发现隧道不过是条通路罢了,前面就是出口,也许出了隧道,像桃花源一样在四面山峰围绕之中,有一方平地,当中建了一所高大庄院,里面住着一位武功高强的神秘人物。 他手下还有数以百计的爪牙,自己一出隧道,他们就握着单刀铁尺,纷纷的包围上来! 可是这种猜想又不对了,自己站在隧道洞口踞高四瞩,平地上不但没有高大的庄院,竟然连一丝人迹都没有。这真是令人莫测高深! 这山中有人,已是不容置疑,但人在那里呢?顺着坡势,走下山脚,一路细心察看,仍然毫无征兆。 梅三公子回头道:“琴儿,剑儿,你们沿着这条山脚,先盘过去,我要在这一带再察看一会!” 说着,猛的一声长啸,身形平空飞起七八丈高,在空中略一舒展,活像一只灰色隼鹰,迅速无比的扑落在一株高大的树岭上,轻轻一掠,平飞而出。又是一声清越越的的龙吟,划破山谷! 梅三公子用极顶轻功,身如电掠,带着一声声长啸,满山乱飞,只震得四面迥响,此起彼落。他怀疑歌乐山庄,可能就在幽谷深林,危岩削壁的隐蔽所在,是以专拣那些深暗之处,换次找寻! 半个时辰下去,不知踩了多少峰秘幽谷,那有歌乐山庄的影子? 金乌逐渐西堕,天边流霞,幻出了绚烂无比的彩云。 山谷中千百种啁啾啼鸟,嘤鸣不绝,空山薄暮,居然景和万千! 琴儿、剑儿照着公子吩咐,沿山脚走去,盘过一重山头,前面却是一块小小平地,四周层峦如屏,中间却是一个圆形深潭,约有亩许来大。 波光云影,水碧如油!潭边上疏疏朗朗的生着几株参天古松,风声细细,宛若龙吟,松树下面,还横着几块大石,平整光滑,似经常有人在这里游息,怡情山水! 剑儿看了一会,就对琴儿笑道:“琴儿,这里风景多好,公子不是喜欢幽静?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罢!” 琴儿点头道:“这地方当真好,那你就得生火烧水啦!等一会就黑了。” 剑儿轻松的答应了一声:“这个自然。” 便自去攀折松枝,架好石块,在大石旁烹起茶来。 夕阳流云,逐渐被茫茫夜色所吞没,四下里慢慢的昏暗下来! 琴儿刚把松林下面几块大石拂拭干净,嗖!一条人影,飘然落下,轻得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琴儿跳着迎了过去,说道:“公子爷,你回来了?”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一张俊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慢慢的踱到大石边上,坐了下来,望着潭心怔怔出神。敢情他白跑一阵,找不出歌乐山庄来? 琴儿不敢多说,悄然退下,取出干粮,和一盘鹿脯腊肉,剑儿沏了壶茶,一起放到大石上面。三个人吃好这一顿野餐,已是酉戌之交,大半轮残月,悄没声的挂上树梢。 素月流辉。清光如水,依然十分明亮,掩映着苍松奇石,潭水天光,益觉古朴可爱,夜景是如何的幽静! 梅三公子瞧了一会,微笑着道:“琴儿,这地方十公幽静,是你选的罢!” 琴儿见公子称赞自己,心头一喜,连忙说道:“方才我们两个人一起选的,这里风景幽雅,公子爷一定喜欢。” 梅三公子笑了笑道:“你把碧琅千拿来!” 碧琅千,是梅家祖传的一张古琴,通体是用碧绿的琅千做成。 梅三公子不但有一身震惊江湖的绝技,而且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尤其对这张碧琅千古琴,更爱如拱壁,是以虽出远门,还是由琴儿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这时琴儿听公子一说,连忙退去琴衣,把碧琅千放到公子面前的大石上面,一面从象牙考篮中,取出一只古铜小香炉,烧好了香。 铮!铮!梅三公子先试拨了几根琴弦,就凝神端坐,鼓起琴来,琴弦铮琮,渐渐轻快,宛若高山流水,白云舒卷,使人尘襟如涤,俗感尽捐! 一曲方终,余音绕亮,只听四面山上,传出迥音,悠扬琴韶,还是铮铮琮琮的历久不绝! 梅三公子因找不到歌乐山庄,愤怒得使他郁郁不乐,是以想用鼓琴来调剂自己的精神。 一曲甫毕,心中稍觉轻松了些,略为休息,呷了一口茶,方要捻指轻拢。 只听剑儿轻声说道:“啊!公子的琴声,真好听,这会从山上飞到水里去了!” 琴儿似乎也听到了,乐得直笑出来,说道:“当真!这琴声从水里飞上来,更好听了,啊!妙极啦!” 梅三公子听他们说得好笑,不由得停下手来。 琴声那会飞到山上,再飞到水面?他眼光不期而然的向潭心望去。只见潭水照着月亮,皎洁得犹如一面明镜,纤尘不染! 突然!一缕极为轻微的铮琮之声,从水面上像轻烟般飘散开来,似有若无,恍惚入耳! 当真从水面上传来!这会梅三公子自己也听到了,真是奇事,他不禁回头向四面打量。 唔!这潭水四面,都是壁立高峰,如果发出去的声音,碰上高山不能散开,就变成了回音。如果这回音受了风的压缩,飘落水面,经过水面的反射作用,不就是声音从水面上发出了吗? 他一阵沉思,若有所悟,蓦听有一缕轻盈的乐声,隐约的传来,比方才还要清晰。 确确实实是从水面上发出,而且还夹杂着“咚咚”的鼓鼙之声! 什么?这不是自己的琴声?难道水中间真还有人奏乐不成? 第九章 歌乐山庄 梅三公子倏的站起身来,踱近潭边,侧耳谛听,果然有一阵妙曼乐音,杂着急骤的“咚咚”之声,正是来自皎洁的潭心水面。 乐音渐渐高扬,鼓鼙之声,也愈打愈急,三人眼睁睁的瞧着潭心,目不稍瞬。 正当听得渐渐出神之时,眼前奇景忽生。那亩许来大的潭水中央,忽然现出一寸来长的幢幢人影,在水面上参差浮动。 这真是怪事,难道当真遇上了妖异不成? 月光皎洁,波平如镜,水面上蠕蠕而动的人影,虽然镜花水月,具体而微,但梅三公子目光如电,还是看得十分清晰。 人数真可不少,男女混杂,一共是四行,三十六个,那两行男的,脸上画成鬼魅似的脸谱,神情可怖,浑身赤裸,只有下面围了一圈兽皮。手中捧着奇形乐器,边吹边打,渐渐的向四面散开,摇头晃脑,双脚随着乐声,左右跳动,看上去,蠢得可笑。 两行女的也赤裸着白玉般胴体,乳峰高耸,圆臀凝脂,丰腴的大腿,修长合度,只有脐下,围着一圈花环,遮住私处,皓腕和足踝上,套着一串串金铃,在乐声中像穿花蝴蝶般,双手上叉,纤腰项摆,各自绕着一个男的,婆娑起舞。 “咚咚”的鼓鼙声越敲越响,越响越急,男的一齐俯伏地上,女的却双手前扑,不时的跪下身去,作出膜拜之状。 梅三公子瞧了一会,渐渐看出这些人似正在练习一种仪式,瞧他们装神作鬼的怪模怪样,敢情这山中秘密隐藏的是什么邪教? 啊哟!上官燕小妹子不是歌乐山庄说她资质颇堪造就,而予以“徵用”的吗,莫非这就是歌乐山庄? 他心念一动,急忙凝目向十八个少女面上瞧去,打量一阵,这群少女之中,并没有上官燕在内,她刚被掳来,那会就令她出场?可能被囚在什么密室里磨折她呢!不如先找到歌乐山庄,再相机动手。 他想到这里,目光猛的又向水面上投去,心中筹思,这潭心人影,分明是被月光从什么地方反射而来!若不及时找出幻影来处,少时月光再移动,水面上的人影,可能便会消失,那时再要找寻,可就难了。 梅三公子心念一转,抬头就向月光望去,银河加洗,繁星满天,那大半轮皓月,正高悬在东南山峰之上,清光四射。 要和月光发生反射作用,准是相反的方向,他立即回身向西方望去,只见层峦峻岭,隐约重叠,那里瞧得出什么端倪? 真是奇事,潭中人影,分明是月光反映所成。有什么东西,可使月光反映呢? 他慢慢的背着月光绕潭细察,不时的蹲下身去,配合着潭水的角度,抬头凝目,仔细搜索! 琴儿、剑儿目力较差,虽然瞧到水面上一寸来长的幢幢人影,但瞧得并不十分清楚。不过耳中听到乐声,目中看到人影,正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两人蹲在潭边,伸长脖子,连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理会。 梅三公子蹲着身子,搜索了一会,还是一无所得,正想站起身来,再换一个方向,那知就在身子微微一动之际,蓦见一道匹练似的银光,在眼前一闪。 连忙定睛瞧去,那道银光,却是从一座插天高峰的山腰上发射下来,敢情是一条洪大瀑布?这时映着月光,匹练如银,滟滟生辉,细察这条大瀑布,正好和月光遥遥相对,难道水面上的人影就是由大瀑布前面,反射过来的? 梅三公子倏的站起身来,喊道:“琴儿、剑儿,快跟我走!” 两小目视潭心,正瞧得怔怔出神,给公子一叫没听到说什么,慌忙站了起来。 梅三公子瞧着他们的神情,知道没听清楚自己说些什么,又道:“你们把杂用东西,都留在这里,琴儿把碧琅千背起来,我们上歌乐山庄去!” 琴儿听说要上歌乐山庄去,心中十分惊奇,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知道了歌乐山庄的地方?”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从剑儿手中接过昆吾剑,佩到腰间,手上仍然轻摇着翠骨纨扇。 等琴儿把行囊杂物,一齐搁到松树横枝之上,把碧琅千缚在背上,一切停当,便领先纵出,迳向插天高峰奔去。 高峰愈走愈近,但仔细一瞧,这高峰前面,还横着一道峻岭。山虽不算太高,乱石嵯峨,到处都是危崖岩石,十分峻险。 梅三公子主仆三人一路跃登,恍如三缕轻烟,不到一盏热茶的时间,早已翻上山头。细察地形,那座插天高峰,正在隔涧巍峙,峰腰上一条宽阔的大瀑布,由半空往下直泻,十分洪壮! 如果那水面上的人影,是由月光和瀑布反射出去的,那么歌舞之地,就该在此山中了。 但放眼四顾,除了峥嵘怪石,竟然阗然无声,那有半点人影? 后山一带,面临绝壑,差不多全是千丈悬崖,削壁上满生苔藓,看上去十分滑溜,更无住人的可能! 他独立苍茫,沉吟不语,蓦觉有一股阴寒之气,突然向自己身后袭来,同时也响起一阵阴森的桀桀怪笑之声,听得使人毛骨悚然! 这一偷袭,不但快速绝伦,变生仓猝,而且那股阴寒之气,已接近右背“凤尾”穴上。 梅三公子武功最高,也不得不先护要穴,只好微一旋身,避开来势,右手翠骨纨扇横向来人手腕上敲去。 来人武功确也不弱,他右腕疾缩,让开梅三公子横敲一扇,倏的欺身而上,带着桀桀笑声,掌拍“肩井”,爪拂“脉腕”,两招齐出,出手迅捷,阴寒砭骨。 悔三公子旋身之际,才看清来人面貌,原来是个眇了一目的驼背老头,左边脸颊上,疤痕累累,睁着一只凶光四射的右眼,生相极为狞恶。尤其是袭来的一掌一爪,色呈青黑,分明练有一种极其歹毒的阴功! 来人武功虽高,梅三公子可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趁着旋身之势,右手翠骨纨扇招式未撤,倏然向上一兜,迎着对方击来的一掌一爪,疾拍而出。 变招之速,出手之奇,不但把眇目老头的一掌一爪,摒诸门外,而且劲气猝吐,十分凌厉。 眇目老头似乎暗吃一惊,他想不到对方一个年轻娃儿,竟然身具这等上乘武功,骇异的向后疾退了两步。 梅三公子逼退眇目老头,并没有乘机追出,依然渊停岳峙的站在当地,手上翠骨纨扇向着眇目老头一指,沉声喝道:“瞧你满脸戾气,决非善类,可是歌乐山庄中人?” 他是因对方出手偷袭,手段卑鄙,心中有气,出言不逊。 眇目老头却睁着一只精光熠熠的独眼,向梅三公子一阵打量,桀桀怪笑道:“小子,你知道就好,歌乐山庄周围十里,入山者死,你身入禁地,难道老夫还算是偷袭你的?” 梅三公子听他果然是歌乐山庄中人,不由得精神一振,敞声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去,得来全不费功夫,小生就是为了歌乐山庄而来,这倒当真巧极!” 眇目老头偏着脸,不屑的问道:“你要找歌乐山庄,真是找死!嘿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梅三公子还没回答,剑儿抢着喝道:“我们公子的名字,凭你也配问?梅三公子,江湖上谁不知道?” 眇目老头突然一阵桀桀怪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只可惜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唔! 你们到这块死地来,所为何事?” 梅三公子陡的剑眉一扬,喝道:“你们掳我小妹子,留下歌乐山庄字条,分明向我梅君壁挑衅,我初意只要你们放出人来,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们这里是个魔鬼巢穴,梅君壁就得踏平歌乐山庄,为民除害!” 眇目老头不由仰天大笑,说道:“小子,你口气倒真不小!来!老夫成全你的壮志。” 他话音才落,忽的踏步抢攻,右掌“力劈五岳”,左手“金龙探爪”,一攻之中两招齐发。直劈的劲风逼人,威势强大,横抓的却是一股阴柔暗劲,寒风凛然! 他居然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力道。 梅三公子要试试歌乐山庄中人,到底如何厉害,是以只用右腕挥洒,仍旧以一柄翠骨纨扇,单手迎敌。一挥一拂之间,把阳刚阴柔两股劲力,悉数消解,身形倏进,纨扇划出凌厉风声,反击过去。眇目老头微微一怔,不敢硬接,猛的双足一顿,人已横闪出去一丈来远,避开梅三公子攻势,突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声未歇,人已其疾如风的欺上三步,扬起一双青黑色的手掌,遥空连环劈出。掌势出手,风起八步,立时有一股阴柔暗劲,夹着浓厚的腥味,绵绵不绝,直撞过来。 梅三公子知道此人练有一种阴毒功夫,剑眉一轩,就存了毙敌之心,等到掌风近身,左掌当胸竖立,右手翠骨纨扇,向外一圈,反手击出,般若神功随着他一挥之际,陡然暴涨! 眇目老头的驼背身躯,宛若断线风筝,呼的飞出去七八丈外,砰然堕地,立时昏死过去。 在这同时,蓦听一声凄厉长啸,划空而来,声方入耳,一条人影已疾落在三丈之外。 梅三公子心头一愣,暗想此人内功,分明远在眇目老头之上,倒是个劲敌!纵目望去,三丈之外,站着一个身躯修伟,颚下留着一部花白山羊胡子的老头,身穿一件青色长衫,左袖虚飘飘的好似缺了一条臂膀,面色冷漠,一无表情。 当山羊胡子老头的啸声甫歇,突闻四下啸声大起,似在遥遥相应,连续传来,听声音,人数似乎不少! 扑!扑!扑扑!十来条人影飞跃而来,在山羊胡子老头身侧,垂手侍立,似乎对这个老头极为恭敬。 山羊胡子老头右手向眇目老头卧倒之处一指,沉声说道:“把二庄主拾回去,瞧瞧有没有治了。” 当下有两个大汉答应一声,奔过去抬起眇目老头,如飞而去。 梅三公子听山羊胡子老头称眇目老头为二庄主,那么此人大概就是大庄主了。想到这里,不由又向山羊胡子老头望去,那知对方也正在打量自己,四道电炬般的眼神相对,两人都感到心头一震。 只听山羊胡子老头冷冷的道:“歌乐山庄,果然有高人莅至,金老二不自量力,辱由自取,尊驾夤夜闯山,出手伤人,当系有为而来,歌乐山庄在江湖上也略具薄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尊驾来意,何妨向老夫明说?” 梅三公子闻言敞声大笑道:“歌乐山庄,好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难道隧道上陈尸的江湖侠义,都是侵犯了你们歌乐山庄?累累白骨,都是触犯了滔天大罪?你们掳掠妇女,残杀无辜,真是天理难容,神人共愤!再说我梅君壁此来,原是你们歌乐山庄在古刹之中,迷翻两个书童,劫持上官小妹,留柬挑衅在先,岂能说我夤夜闯山?这眇目老头暗施偷袭,出手歹毒,此种武林败类,早该诛杀,怎能怪我出手伤人?你既是歌乐山庄的主人,那不妨明言相告,我当初来意,原只要你们交出上官小妹,也就算了,现在,我既然知道这歌乐山庄,乃是一群邪魔外道的啸聚之地,那就得犁庭扫穴,为世人除害。” 他说得慷慨激昂,声色俱厉,那山羊胡子却毫不动容,脸上依然冷漠得一无表情,等梅三公子说完之后,他阴森森的笑了一声,说道:“尊驾年事甚轻,口气也未免太狂了些,古人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尊驾如果没有几手绝艺,也断不敢到歌乐山庄来轻捋虎须,老夫如果接待不了江湖高手的枉顾,也不敢来主持这歌乐山庄。尊驾话已说明,咱们也不必多说,江湖道上,能者为强,只要尊驾能胜得老夫,歌乐山庄悉听尊裁,此后自然有人找你算帐,如果老夫侥幸获胜,那么只好屈留尊驾在歌乐山庄了。”他说到这里,回头低喝道: “来,把老夫手杖拿来!” 他身后的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双手捧上一根色如翡翠,弯弯曲曲的蛇形杖来。 梅三公子听他口气,似乎这歌乐山庄幕后还有厉害人物,这且不去管他,眼前的山羊胡子老头,生得阴沉,看来也不是好惹人物,自己还得用剑对讨他才是,想到这里,正想把翠骨纨扇收起。 蓦听三四丈外一颗大树上,突然打起一声焦雷似的“哈哈”!声震山谷。一条人影,疾如飞鸟,“笃”的一声,往场中堕下! 梅三公子心头一震,光听这声大笑,此人内功,似乎比山羊胡子老头,又要胜上一筹,看来这歌乐山庄,倒确实难惹。 如果只是一个山羊胡子老头,自己要想胜他,尚非难事,再加上一个,自己可就没有制胜把握了。 想到这里,正感为难,蓦听一个苍老的口音,已经发话了:“老毒物,咱们十年不见,你这付尊容,还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改变。” 梅三公子闻言一听,这声音好热!再一打量,只见距山羊胡子老头不远,站着一个腰身拘瘘,满头乱发,叫花子模样的老头,右腿空荡荡的,肩下接着一枝铁拐,左肩上还蹲着一只金丝小猕猴,骨碌碌的小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这不是在宁乡酒楼上闯席的那个老叫化吗?原来他和山羊胡子老头,还是十年旧交,当真不是好人! 他心头立时浮起萍水相逢的周大哥周天贤的话来:“贤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像这类怪人,还是少交为是。” “倒是贤弟,你可得小心!” 梅三公子一阵沉思,却听山羊胡子依然冷冷的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而不死的拐子,你巴巴的赶来歌乐山庄,又想来横挡?” 梅三公子可听不懂什么叫做“横挡”?唔!“横挡”敢情是想分赃的意思? 却听老叫化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老毒物所说,正合我老要饭的心意!不是吗?你老毒物仗着一根青竹蛇杖,要和人家公子哥儿动手,人家公子哥儿可不屑和你动手呢!他会嫌你老毒物残废了一条膀子,胜之不武。我老叫饭的却缺了一条腿,也是个残废,一个缺手、一个缺脚,咱们两人倒正好扯直,这才巴巴的赶来,凑个热闹。还有,你是耍蛇的,我是捉蛇的,咱们不是怨家不聚头。” 梅三公子这才听清那老叫化原来也冲着歌乐山庄而来,听他出口滑稽,不禁微微一笑。 那老叫化突然回过头来,一双精光熠熠的大环眼,向自己一瞪,嘴皮微动,只听耳旁有个细微的声音说道:“要救人,还不快进去?这老毒物,自有老要饭会对付他的。”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老叫化分明对自己而说! 进去?救人?可是自己连歌乐山庄在那里都不知道。 却听山羊胡子老头冷哼一声道:“拐子,你别在老夫面前鬼鬼祟祟的,我正奇怪这年青人吃了豹子胆,敢来歌乐山庄卖狂,原有你拐子撑着腰,这就难怪?哼!你别以为你拐子普天之下,少有敌手,今天就先要你尝尝老夫青竹蛇杖的厉害,回头再找那小子算帐!” 老叫化大笑道:“好说,好说!我老要饭的几时自吹过来?不过,老毒物,你别在我老要饭的跟前冒大气,前几天,你们教主爷,还恭恭敬敬的请我老要饭大吃大喝一顿哩!如果不是你们大小姐跟前的丫头引路。我真还找不到这山眼里来呢!” 山羊胡子老头意似不耐,冷冷的道:“拐子那来这许多废话?既然来了,还不动手?” 老叫化大笑道:“得,得,老毒物,今天咱们不分出生死来,可就不许罢手!” 山羊胡子老头接口道:“这个自然,拐子,你远来是客,老夫就让你先动手罢!” “哈哈!我老要饭的又占了先筹,接招!” 老叫化说打就打,“笃”的一声,单腿一跃,身形如风,抡起铁拐,一招“挟山超海”,直劈过去! 山羊胡子老头右臂一抖,口中哼了声:“来得好!” 青竹蛇杖一伸,突然加力,迎着铁拐击出。这一硬拼,只听“当”的一声大震,两人各退出一步。 “瞧不出你老毒还有点臂力,再接我这招试试!” 老叫化话声未落,手中铁拐,“直叩天门”、“横扫千军”,两招同发!霎时间拐影点点,急如骤雨! 山羊胡子老头乃是久经大敌之人,微退半步,青竹蛇杖一紧,立还颜色,青光杖影,疾如奔雷,跟着出手! 高手过招,讲究“静如处女,动如脱免”,两人这一交上手,倏忽之间,相互抢攻下四五招。但见拐影杖风,漫天流动,那里还分得出敌我人影? 梅三公子见他们功力似在伯仲之间,一时极难分出胜负,自己不如依着老叫化所说,先去救人要紧。 想到这里,方要转身,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又在耳朵边说道:“怎么?我的公子爷,你还不走?唔,你是不得其门而入,我叫小六子陪你去就是!” 声方入耳,忽觉有人在暗中扯着自己衣角。 这会是谁?回头一瞧,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下衣角被扯着不放了,再低头一看,只见原来蹲在老叫化肩头的那只金丝小猕猴,不知何时,已跑近自己身边,伸着一只毛茸茸小手,紧扯自己衣角,另一只小毛手,却向前不停的指点比划,闪闪发光的火眼金睛,骨碌碌的瞧着自己,意思好像要自己跟着他去! 这小畜生,敢情就叫“小六子”?瞧他机警的样子,着实够精灵!不由轻轻的点了点头。 金丝猕猴小六子,善解人意,双脚一顿,连蹦带跳的跃了出去。梅三公子忙和琴儿、剑儿打了个暗号,就跟着小猕猴纵起! 蓦听几声怒喝,和一阵兵刃出鞘之声,十来个黑衣大汉,早已蜂涌过来,拦住去路。十余柄明晃晃的单刀,同时攻到! 梅三公子一声轻笑,手中翠骨纨扇,轻轻一拂,立时随扇卷出一股潜力,把刺来的兵刃,一齐逼住。接着手指轻弹,快如飘风,瞬息之间,十来多个大汉,全被点了穴道。 小猕猴蹲在一边,瞪着两只小眼睛,他瞧到梅三公子把众人制住,早已高兴得乱蹦乱跳起来。口中“吱”的一声欢呼,身若箭射,直向一处山岩中落去! 梅三公子带着两小,一连几个起落,晃眼工夫,到了谷底。这不过是条干壑,到处乱石兀突,高低不平,三人落身之处,正是干壑尽头,前面似乎无路可通。四面一瞧,那只金丝小猕猴,却早已没了踪影。 正在打量,只听离身前不远之处,“吱”的一声轻叫,梅三公子依然望去,只见离石壁三丈来远的一块巨石之下,古树盘根,藤蔓如帘,覆盖着一个数尺来高的山洞,如不细看,藤蔓遮挡住了,决瞧不出来,那金丝小猕猴一个毛茸茸的猢狲头,正嘻着嘴,伸出藤蔓之外在扮着鬼脸,装出十分淘气的样子。 歌乐山庄,当真隐秘已极,如果不是这小畜生带路,谁也想不到蔓草乱石之中,会是魔窟的大门? 梅三公子因不知洞中虚实,带着两小进去,反会碍事,当下就嘱付琴剑两人,守在洞口,不可离开,自己就略一提气,穿洞而入。 金丝小猕猴等梅三公子入洞之后,转身往前就奔,一人一兽,随着曲折通幽的洞径,走了一会,只听得“咚咚”的鼓鼙之声,夹杂着丝竹弦管的乐音,从远处清晰传来。这正是方才在潭边上听到的乐音,一点没错! 乐声随着自己的前进,越来越近,这就证明魔窟已在眼前! 梅三公子虽然艺高胆大,但心中却也感觉有些紧张起来,不知这歌乐山庄究有多大?上官小妹被关在那里?如果还有许多被掳来的妇女,又如何办呢? 唔!可能这里面还有机关埋伏,自己虽然不怕,可也得小心!他一路思潮起浮,想着许多问题,急骤的鼓声,悠扬的乐音,把他从沉思中惊觉。 突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自己已到了一个圆形的月洞门口,洞外白云如絮,山风徐来,不由精神一振,原来这个洞外是一处三面削壁,右临绝涧,上仄下宽的一个天然幽谷。 舍了这个山洞口之外,即使有人从削壁上望下来,也只当是百丈深渊,极难发现!真说得上古洞藏幽,别有洞天! 幽谷是一块狭长的平地,正中矗立着一座大理石的牌坊,正好把这块狭长地形,分为两半。牌坊正面,镌着什么,因自己立身的洞口,是在牌坊侧面,自然瞧不清楚,但推想可能是“歌乐山庄”四字。 牌坊前面是一块二十来丈见方的空地,正好面对着隔涧高峰山腰上奔腾直泻的一座大瀑布!空地上全是用白玉似的大理石所砌成,平整光滑,光可鉴人。这时正有三十六名赤裸男女,随着急骤鼓声,和奇形乐器,边吹边打的声音,婆娑起舞,作出起伏摹拜之状,看来煞是认真。 那正是和自己在山前潭水中所看到的一般无二。在这群人的前面,还站着一个身背长剑的劲装少女,正在指手划脚的指挥着他们行动。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再往右边瞧去,白石牌坊里面,是一座八角形的花圃,繁花如锦,触目芳菲!中间放着一座青铜大香炉,香烟缭绕,袅袅不绝! 正面石壁之下,凿着一排十来间石室,两边石壁下也依山势开凿了无数石室,看来这歌乐山庄,果然是一个邪教的秘密巢穴!他心念方动,却见金丝小猕猴,轻轻拉了一下自己衣角,蹑手蹑脚的向洞右奔去! 梅三公子知道机不可失,也赶紧一拧腰,凌空飞起,像一缕淡烟般疾随下去! 金丝小猕猴放着好路不走,却遮遮掩掩,沿着山脚,绕出八角花圃,向右边一排石室奔去! 石室中灯光通明,一阵妙曼轻音,隐约传来!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歌乐山庄”,到处都在轻歌曼舞! 一人一兽,一前一后,刚走近第一间石室,那金丝小猕猴,突然止步,毛茸茸的小身躯,一下蹲了下去。 梅三公子心头一愣,他知道这金丝小猕猴十分灵巧,敢情前面发现敌人?怎么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呢?不由提高警觉,全神戒备! 一阵美妙轻盈的靡靡之音,不停的从石室中传出,使人在心灵上有无限温馨之感,渐渐的引人入胜! 过了一会,看看四外并无人迹,不由再向小猕猴瞧去,他缩着脖子,两只小毛手,紧紧的掩住眼睛,一动不动! 梅三公子一阵疑虑,莫非小猕猴中了人家暗算?连忙上前一步,用手轻轻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小猕猴略一回头,一双骨碌碌的小眼睛,眨了几眨,毛脸上似乎略带忸怩,用手遥指着石室,赶紧又把双手蒙住眼睛。这怪模样,引得梅三公子十分纳罕,难道这石室中有什么厉害人物?使小猕猴这般害怕。 心念一动,便闪身贴近石室,向内瞧去!这一瞧不打紧,直把个风流潇洒的梅三公子,也看得面红耳赤! 第十章 木偶艳阵 原来这间石室,里面极为宽大,这时灯光通明,正有十六个面目姣好的妙龄少女,手捧乐器,翩翩起舞。 艳舞正在如火如荼的演出,媚态横生,活色生香! 梅三公子几曾见过这种阵仗?只觉目迷神驰,心旌摇晃,不由心中陡然一惊,暗叫一声: “厉害!” 这分明是在练一种蚀骨销魂的阵法?瞧她们步履手法,无不在勾魂摄魄之中,暗含高深武学。一念及此,不由恍然大悟,你们歌乐山庄所以要选掳资质较佳的少女,其目的就是为了训练这种阵法,准备将来扩展势力,称霸江湖。 照如此看来,这个秘密邪教,确实十分厉害,如果让他们训练成功,倒真是不可收拾呢! 唔,上官小妹被他们掳来,准是强迫着她学习这种阵法,自己还是先救人要紧!这就逐一瞧去,觉得这第一间石室十六名少女,对这种阵法,已是相当纯熟,上官小妹乍到初来,决不会在这里。 他顺着走廊,一连找了七八间石室,全是淫乐艳舞,依然没有上官燕下落。 这排石室,已到了尽头,前面还迂迥着一条人工凿成的尺许宽山道,曲折而下,通往崖下! 梅三公子双脚一点,便往崖下窄小得几乎成缝的山洞中窜了进去,躬身入内只听一阵机轮转动的辘轳之声,轧轧不绝! 这又是什么花样?他循着声音,向洞里找去,入洞渐深,辘轳之声,却渐走渐小。 再走了一段,却被一阵起自洞底的悠扬音乐,掩盖过去。 辘轳之声也好,悠扬音乐也好,反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了百十来级石阶,地势逐渐平坦,前面是一条甬道,甬道尽头,紧闭着两扇黑漆大门。 那靡靡乐音,正是从门内传出! 这会看来非得硬闯不可了,心念一动,方待扬手劈出,那知脚下才一举动,猛听一阵清脆铃声,啷啷连响,起自身后。接着又是一声“砰”然巨震,洞中尘灰,被震得纷纷下落! 梅三公子心中一惊,只见身后甬道,已被一块大铁板,闸断去路! 这洞中原来还设有埋伏,但区区铁板,焉能困得住我梅君壁?他傲然冷哼一声,噫!悠扬乐音,似乎比方才响亮得多了,他再次回头,不由又惊异得目瞪口呆! 原来方才紧闭着的两扇黑漆大门,这时竟徐徐的自动向两边石壁中缩去,眼前陡然一亮。 大门之内,是一间广达十丈,通体浑成,无门无户的大石室,灯烛辉煌,照耀着石壁上裸体美女的五彩壁画。舞姿美妙,栩栩如生! 室中正有二十几个一丝不挂的少女,赤裸着全身,也随着音乐,像穿花蝴蝶般进退盘旋,婆娑起舞! 梅三公子已经看了不少,这时已是司空见惯,毫不稀奇。 倒是那室中少女,一眼瞧到门外卓然而立的梅三公子,不由都胀红着脸,羞赧难当。 但她们却依然举手投足,似乎特别臃肿,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生硬,极为勉强,而有不得不舞的痛苦,但行动却又整齐规律,不像初学。 噫!她们哭泣!不是吗?有人脸上一行行的珠泪,从粉颊上直淌下来,但没人用手去擦一擦,还是随着韵律,款摆轻扭! 那不是崔姑娘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噫!她痛苦的望了自己一眼,依然旋过身去? 他们追踪武老英雄,不是比自己先动身吗?敢情是追上歌乐山庄来,被擒住的,那么崔兄呢?难道已遭毒手? 梅三公子心中一阵愤慨,连忙一个箭步,窜进大厅,口中喊道:“崔姑娘!” 可是崔慧并没有理他,早已杂在众香之中,旋转过去。 在这同时,自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已,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向地上瞧去。原来这间石室的地板,整块在不停的旋转。 正当微一低头之际,蓦觉自己身子,忽然旋入了众香国里,左右前后,呈在眼前的,竟是一条条美丽的胴体,把自己围了起来! 不只如此,她们尽管泪痕点点,还随着蚀骨柔音,手撩足拨,乳峰轻颤,腰肢款摆的迎着自己而来。 “小妹子!” 他瞥见上官燕也在其中,又叫了一声。只是二十几个人,你去我来,人影迷离.乐声高扬,难道她们两人都没有听到? 方要纵身过去,突觉靡靡乐音,越来越快,地板的转动,也随着加速。 少女们的身法舞步,突然改变,一双双白玉似的皓腕轻舒,翘着尖尖纤指,上下乱舞,像穿花蝴蝶般向自己拂来,姿势柔软,手法轻盈! 什么?在这销魂艳舞中所使手法,竟然全是兰花拂穴手?不是吗?她们纤指、皓腕、手肘、香肩,一摩一拂,一伸一缩,所取部位,分明全是周身大穴?取穴之准,手法之妙,渗杂得天衣无缝,好像纯出自然,如非拂穴老手,曷克臻此?但点拂到自己身上,却一点劲也没有。 梅三公子定眼细看一瞧,原来这二十几个少女,手足腰肢,都被紧缚在一个半边人形的木偶之上,是以远望过来,身躯就特别显得臃肿。木偶里面,敢情装着消息,只要一经开动,地板旋转,木偶的头手腰脚,就会带着人自动伸屈起舞。 果然是被强迫着学舞,难怪举止行动,十分生硬!自己该先把崔姑娘和上官小妹放下来再说,心念一动,赴紧向人丛中找去。 正好崔慧又轻挪款摆,袅袅而来,梅三公子连忙闪近她身边,还没开口,崔慧的娇躯,又向左边旋去。 这会梅三公子跟着旋进,使出轻功,如影随形,紧贴在木偶边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崔姑娘,你且忍耐一下,此时救人要紧,只好从权了。” 崔慧自从发现梅三公子在门外现身,她是又羞又急,又惊又喜!羞急的是自己这样出乖露丑,今后如何做人?惊喜的是自己被擒之后,知道这魔窟中人,武功精深,非像梅三公子这等武功的人,才能把自己救出,是以一直就盼望着他,现在终于来了。 她涨红了粉脸,紧闭着眼睛,一直不敢再张,这时听梅三公子在自己耳边低低说话,心头小鹿,一阵乱撞。立时从长长的睫毛中,滚出一颗晶莹泪珠,沿着粉颊,直流下来。 梅三公子为了争取时间,无暇多说,就低头向她身上瞧去。他原意是想找出缚住她的绳索,那知这近身一瞧,只觉一个晶莹如玉,丰盈胜雪的胴体,悉呈眼底。一张俊脸也骤然热烘烘的红上了脖子。 任你武功多高,定力多强,但这是天性,一个年近弱冠,情窦已开的少年,那能受得住这上帝杰作的诱惑? 梅三公子蓦觉心中一荡,赶紧收慑心神,强自镇定,仔细一瞧,原来崔慧的娇躯,有一半合在半边人形的木偶之上,手足腰肢,每一环节之间,都紧缚着一道牛筋软索,深陷肉内。 看来既不能用剑去割,只好以内功把所有软索一道道掐断,才能把人放下。但这困难的是她人还是随着音乐,摇摆游移,并没有静止,要一下掐断软索,可也煞非易事! 他功运右腕,劲集指头,战战兢兢,从她圆润腻得像雪藕似的皓腕开始,一节节往上移去,把环束着的三道软索,一齐掐断。 光是左右两条玉臂,已使梅三公子汗流夹背。 “这……这……”他心中正在迟疑,忽听崔慧口中,轻“唔”了一声。 声音是那么不自然! 敢情她口中还被塞着东西?这批贼人,真是无恶不作,他心中一动,就低声问道:“崔姑娘,你口中被他们塞着东西?” 崔慧微微的点了点头,梅三公子连忙一手轻轻托起她的香颏,用手指从樱唇中掏出一大团棉花来。 她吸了口气,娇喘着幽幽的道:“梅……梅公子,你不用顾虑,快替我扭断了罢,我,我……” 她满脸泪痕,再说不出话来,凉冰冰的泪珠,像断线似的,滴到梅三公子手背之上。 “崔姑娘……” 梅三公子敢情是被她泪珠滴乱了心,只叫了声“崔姑娘”,他要想安慰她几句,一时间却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心中一急,赶紧别过头去,状着胆子,伸手就掐。 “嘣”!胸前一松,牛筋软索随手而断。 梅三公子强慑着心神,双手立即下移,第二道软索,还没摸到,偏偏崔姑娘披散的秀发,一丝丝在耳边轻拂,鼻孔中也似乎闻到一缕缕淡谈的幽香。 这是少女身上特有的醉人气息,任谁闻了,都会沉醉,颠倒! 突然似乎有人用拂穴手法,袭向自己“凤眼”“精促”“笑腰”三处大穴,心头一惊,猛的睁开眼来,那还不是被缚在木偶上盘旋舞蹈的几名少女,偶然碰上。 方才这种情形,遇到了很多,自己并不在意,这回敢情自己“心神入邪”,才会感到突如其来!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赶紧运指如飞,“嘣”!“嘣”!一连又扣断下两道牛筋。 愉愉向她瞧去,她紧阖着又长又黑的睫毛,玉颊胀得比胭脂还要红,娇息微喘,娇艳欲滴。 崔慧被牛筋软索缚得太久了,气血受阻,浑身麻木,这时上半个身子软索一去,那里还支持得住,娇躯绵软无力,猛的向前倾扑出来! 梅三公子睹状大惊.连忙左手一伸,把她揽住,软玉温香饱满怀,反倒使他增强勇气。 这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右手往下疾探,迅速地掐断了环在腿膝脚踝的几道软索,把她整个娇躯,轻轻抱起。 崔慧人虽酸麻得娇慵乏力,但心头可清楚得很,这时被他紧紧搂住,一颗头埋在他的胸前,听到他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慰藉,从心底深处,透上一丝甜意! “梅……梅哥哥,你替我推宫过穴,活活血好不?还有上官妹子,你也得快去救她呀!” 她在他的胸前,微微抬起头来,细声儿说着。 声音虽细,钻进梅三公子的耳朵,可够有力量,尤其这声“梅哥哥”,听得最是清晰。 他心中一荡,不知是兴奋?还是喜悦?环抱着她的臂膀,突然一紧。 闪出人群,在大石室的角落上,放下娇躯,立时运起般若神功,把一口真气,贯注双掌,一连拍了她几处大穴,然后再循周身经络,一阵按摩、掌心所及,热流滚滚! 崔慧只觉全身血脉,加速循环,片刻之间,精神陡增,心中一喜,猛的坐了起来,口中笑道:“好啦!梅哥哥,真谢谢你咯!” 她话才出口,凤目一睁,哎哟!自己还光着身体,不由又是一阵脸上喷血,慌忙不迭的侧转身子,羞急的道:“梅哥哥,你快去把上官妹子放下来啊!我……我去穿衣服呢!” 她急急忙忙翻身而起,如飞的往左边墙角上奔去,原来那边地上,果然放着一大堆衣裙。 梅三公子也并不停留,再次闪入人群,把上官燕周身软索,一齐掐断,抱了出来! 崔慧早已把衣裙穿好,俏生生,羞答答的走了过来,一面说道:“梅哥哥,这里还有二十几个人呢,都是被魔窟掳来的良家妇女,你也得救救她们呀!” 梅三公子一手替上官燕推宫过穴,面上不禁微露难色,心想这许多人,如果一个个都像方才那样,自己可实在吃不消呢! 崔慧站在一边,见了沉吟不语,不由嗤的笑道:“谁要你一个个去解?这间鬼屋的机扭,就在洞口那根绞索上,听说那绞索一直通到大瀑布下面,利用水力,推动绞盘,使绞索转动,地板才会旋转,木偶就舞起来,我们只要把绞索切断,木偶一停下来,缚着的软索就会自动松开。” 梅三公子笑道:“难怪我一进洞门,就听到辘轳之声,原来就是绞索在转动。” 上官燕小姑娘家自然特别怕羞,自己身体光致致的被一个男人家救了下来,还在全身上下不停的推摩,她又羞又怕,动都不敢稍动。 这时听到崔姐姐的声音,在身边说话,她猛的一个虎跳,就向崔慧怀中扑去,口中却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崔慧一把把她抱住,笑道:“燕妹妹,快别哭泣,你赶紧去穿好衣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说着就拉着上官燕纤手,匆匆走去。不一会,上官燕低着头,跟着崔慧走了过来小姑娘红馥馥的脸蛋,那敢向梅三公子望上一眼。 却听崔慧笑道:“梅哥哥,我们快去切断绞索,才能把这批人救出去呢!快!” 她一手拉着上官燕,方要转身出去,那两扇大门,不知何时,早已悄没声的关了起来! “两位妹子,你们且让开!” 梅三公子话声才落,右手业已挥出。但听一声蓬然大震,接着哗啦啦匍匐连响,两扇铁门,连同一座人工开凿的洞壁,那里经得起他“般若神功”的无比潜力,早已全部震坍。 崔慧眼看心上人轻轻一挥,竟有这般威势,心中一喜,就拉着上官燕首先向门外纵去! 上官燕一眼瞧到甬道被一块大铁板闸断去路,不觉惊叫起来:“咦!这怎么办?石洞通路,给堵死啦!” 崔慧还没开口,却听身后梅三公子接着大笑道:“小妹子,这区区铁闸,那能困得住我们?” 他一边说话,一边右手呛的掣出长剑,但见眼前精光一闪,晶莹透明的昆吾剑,随着梅三公子一挥之势,“嗤”的没入铁板之中,好像毫不费力,划了四尺来长一个大洞。 梅三公子左手掌心,轻贴铁板,喝了声“起”!那四尺来长一块铁板。紧黏着掌心,轻轻放到边上,大铁板立时开了道小门。 上官燕早就喜得跳了起来,说道:“梅……梅大哥,你这宝剑真好!” 她似乎十分羡慕地瞧着他手上亮晶晶的长剑。 梅三公子还剑入鞘,笑道:“这叫昆吾剑,十洲记上有一段记载:‘流洲在西海中,多积石,名为昆吾,冶其石,为铁,作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所指大概就是此剑了。” 上官燕听得十分神往.轻轻的道:“唉!我们几时也去炼一把才好!” 崔慧噗哧笑了一声道:“流洲在那里呢?这不知是几千年以前的事啦!现在还找得到? 唔!小妹子,我们快走!” 她语声未落,纤手一拉,就从铁板洞中窜了出去! 上官燕也跟着跳出,身子还没站停,陡听崔慧一声清叱,右手中食两指平伸,捏着一个剑诀,业已向前劈出! “呼”的一声,劈空剑诀的尖锐劲风,扫中石壁,直打得石屑纷飞。 只见一条小黑影,闪向自己身后,“吱吱”的响起一连串急叫。 上官燕急忙一个旋身,崔慧也早已身若飘风,追了过来,左手剑诀,方要再次劈出! “崔家妹子,快请停手!” 梅三公子身形一晃,拦到前面,继续说道:“这是一位老前辈豢养着的小灵猴,今晚全亏他引路进来,不然真还找不到歌乐山庄呢!” 崔慧、上官燕经梅三公子一说,趁着从铁板洞中照过来的烛火,仔细一瞧。果然梅三公子身后,躲着一只一尺来高的金丝小猕猴,歪着头,正往自己两人直瞧。 他,好像知道梅三公子在给自己介绍似的,那颗毛茸茸的猴头,不住的乱点,微露得意之色! 崔慧急急的道:“梅哥哥,你说这金丝小猕猴,是一位老前辈豢养着的,他是不是铁拐仙?” 梅三公子初次行走江湖,可不认识什么铜拐仙,铁拐仙,但这个名字,倒是和那老叫化的样子极为接近,就笑着答道:“那位老前辈,大概就是铁拐仙罢!但我不认识他。唔!缺了一条右腿,拄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拐,肩头上还蹲着它——小六子。” 崔慧喜道:“一点不错!就是他,就是他老人家,我时常听爷爷提起他呢!” 梅三公子正想把自己两次遇见铁拐仙的情形说出,猛觉金丝小猕猴不住的紧拉自己衣角。这小畜生怎么啦?低头一瞧,只见小猕猴毛手拉着衣角,毛脸上似乎十分惶急的样子,见到自已低头瞧他,就放下衣角,两手乱舞乱挥,接着又拉了拉衣角,向洞外直比!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笑着问道:“小六子,你是不是说洞外打起来了!” 金丝小猕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屈着右足,一拐一拐地走了几步,学着他主人的样子,双手乱舞,接着又跳到对面,双手乱挥的换了上五个方向,然后又拉着衣角,向前直指,口中“吱吱”的叫了两声。 这会梅三公子可看懂了,忙着问道:“你说外面来了四五个强敌?正在和你主人动手,你要我快去,是不是?” 金丝小猕猴毛头乱点,“吱”的一声,往外直窜出去! 梅三公子知道这小猕猴十分灵性,如果单单只有一个山羊胡子老头,铁拐仙一人已足可应付。那么敢情洞外当真来了不少高手?不然,这小畜生不会如此惶急。心念一转,当下就向崔慧上官燕两人说道:“我们快走!外面也许真的来了强敌。” 说着领先就向甬道中飞去!辘轳之声,已轧轧盈耳,梅三公子还待向狭缝窜出,蓦听两声娇叱,黑暗之中突然划起两道尖风,向自己身前急袭而来。 梅三公子这时心急前山强敌,那有时间和她们周旋,右手一挥,“般若神功”,陡然发出,但听两声闷哼,接着长剑堕地,响起呛呛之声! 他身后的崔慧,连忙把长剑拾起,顺手递一柄给上官燕,口中叫道:“梅哥哥,你快停一停,铁绞索在这边呢!” 说着就折身往洞边黑暗之处走去。 梅三公子给崔慧一叫,便停身跟了过去,目光所及,果然在洞口附近,有一支粗如儿臂的铁索,横贯洞口,正在不停的转动,辘轳之声,就从那上面发了出来。 难怪自己入洞之初,听到轧轧之声,越进去声音越低,原来这条绞索,从山缝中穿入,到了洞里,就穿向地底去了。他无暇多看,随手抽出昆吾剑,对准绞索挥去! “啪”!一声大震之后,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巨响,震耳欲聋。绞索才一斫断,梅三公子的衣角,又被小猕猴急拉活扯,好似急不择待,口中发出“吱吱”乱叫! “好!两位妹子,你们小心一点,就留在洞中救人,我且到前山瞧瞧再来。” 身形如电,人已随着话声,向山缝中飞去! 第十一章 赤金凤钗 崔慧见梅三公子飞出洞去,心中立时好像缺了什么似的,匆匆若有所失,急忙回头对着上官燕道:“燕妹妹,外面既然来了敌人,我们不如也先上去瞧瞧,反正绞索一断,木偶阵也已经破啦,先去杀他一阵,回头再救人不迟。” 上官燕听她一说,正合心意,便道:“崔姐姐,你说得对,我们先去杀他一阵,出出胸中之气也好!” 纵上山缝,梅三公子早已走得没了影子。两人双脚刚刚着地,忽觉眼前人影一闪,耳闻金刃劈风之声,迎面袭到! 崔慧心头一惊,赶紧左手一探,抓住上官燕臂膀,向后轻轻一拉,同时右手长剑,暗运内劲,朝上撩起,横架袭来之势。但听叮叮叮,金铁交鸣,三声连响,三个手执长剑的少女,立被震退了数步。 上官燕一看崔姐姐出了手,不由长剑一领,正要纵出身去,瞥见一条红影,凌空飞堕,倏的落到自己两人面前。快速轻稳,简直到了极点,来人武功之高,己可想见。 崔慧因敌我未明,急忙拉着上官燕,向后疾退了一步,定睛瞧去,原来却是一个二十三四岁,身穿红色劲装的女郎。 只见她身材窈窕,面目姣好,这时却脸罩寒霜,不屑似的望着自己两人,樱唇微撇,冲哼了声,说道:“何方贱婢,敢来歌乐山庄滋事?还不给姑娘放下兵器,听候发落!” 这女郎好大的口气!原来她正是歌乐山庄的大小姐红衣罗刹贺龙珠,真正主持歌乐山庄的人。 崔慧那会把她放在眼内,闻言怒道:“哦!你原来是歌乐山庄的人,好!吃姑娘一剑!” 她是气极了歌乐山庄的人,声到人到,剑花一挽,“指天划地”,快若流星,疾向红衣罗刹点去! “贱婢!你有多大能耐?” 红衣罗刹贺龙珠娇躯轻挪,让开崔慧剑势,反手一招“寸心千里”,随着刺出! 崔姑娘心头一凛,此人身法剑法,均是不弱,看来倒是个劲敌,心念一动,手中剑刷刷刷连环劈出,寒芒掣电,剑气迸发,出手煞是凌厉。贺龙珠冷笑一声,剑起青虹,也舞成一片光幕,迎着上去! 两人这一动上手,四面立时闪出十来个劲装少女,也纷纷的向上官燕围攻起来。 上官燕自幼得她外公铁背苍虬武公望薰陶,武功自然也弱不到那里去,她看到贺龙珠现身之时,早已跃跃欲试,这对一见十来个人,纷纷向自己包围过来,便娇喝了声道:“来得好!” 双肩一晃,抢过身去,长剑如轮,狠狠的劈出!十几个少女,见上官燕来势凶狠,当前几个微微一退,紧接着又围了上来,十余支剑尖,寒光吞吐,觑准她全身要害,一齐出手。 一时之间,莺嗟燕叱,剑光鬓影,打成一片。十来个照面之后,上官燕到底双拳不敌四手,何况围攻她的人,竟有十来个之多,渐渐感到剑法迟钝,不但阻挡不了人家四面攻来的剑势,而且心躁气浮,自乱章法,心中更是慌张起来。 幸亏围攻她的十来个人,人多手杂,大家乱烘烘的抢攻,有时倒反而相互制肘,予上官燕以可乘之隙,才能在险象环生之中,勉强的支持着。 崔慧和红衣罗刹贺龙珠交上手后,两个人都是个性好强,一上场就各倾全力,采取强攻路子,硬抢先机,打得非常激烈,玉手挥处,银星万点,白虹千道,锵锵叮叮之声,盈耳不绝! 二三十招过去,还是分不出谁胜谁负来,崔慧是个性急的人,一时胜不了对方,直气得粉脸通红,杀手绝招,源源施出,但依然打成了平手。 就在旋身之际,瞥见上官小妹子正被十几个少女,逼得步步后退,情势危急!这如何是好?她微一分神,蓦觉贺龙珠一支长剑,居然乘隙而入,斜削自己右腕。心头更是一惊,连忙气沉丹田,左手捏着的剑诀,猛向刺来剑身,劈空削去。右腕一沉,剑尖斜斜向上,一招“置腹推心”,迳取对方胸腹! 红衣罗刹贺龙珠难得对方露出一丝疏忽,自己抢了机先,长剑正好对准崔慧右腕削去,却见对方身形不避不让,左手纤纤玉指,捏着一个剑诀,竟然对准自己剑尖,迎着劈下。 这是什么怪招?即使两个手指是铁铸的,也经不起自己这一剑啊! 剑指相距,越来越近,一个长剑斜削加速,一个剑诀下掣如故,这是电光火石其快无比的事,贺龙珠剑尖快要削上崔慧指头。 陡觉对方剑诀,突然一吐,青葱般嫩指中间,突有一股无形潜力,势劲力沉,向下骤压,剑身猛力一震,自己握剑右手,微感酸麻,长剑疾往下沉! 红衣罗刹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在此时,崔慧右手长剑,又已迅速进招,向她胸膛之间挑来。 这两招虽然出手略有先后,但也差不了多少,“劈空剑诀”和“置腹推心”,两招迸发,势若雷奔,直把红衣罗刹贺龙珠迫得足步跄踉,封挡无策,足足退出去一丈之远,才避过崔慧的奇诡攻势。 崔慧一招得手,瑶鼻轻轻的“哼”了一声,纵身就向上官燕这边飞扑过来。红衣罗刹睹状不由又气又怒,双足点处,也跟着崔慧身后,扑了过来。她使的是一招“宿鸟投林”剑先人后,伸臂向前点出! 但她剑还没刺到,崔慧凌空的身躯,早已长剑和“劈空剑诀”同时并出,剑出匹练下卷,人若陨星飞堕,左手剑诀,也对着人群,疾劈而出!但听闷哼惨呼,接连而起,上官燕压力一松,精神大振,喜得高叫了一声:“崔姐姐!” 剑出如风,也砍倒了身前一个敌人。 直把红衣罗刹气得大喝一声,玉臂一抖,长剑如轮,又向崔慧递出。同时和上官燕对敌的少女,其中一个从怀中取出竹哨,吹起尖锐的长啸之声,划破长空,只听四面回音缭绕不绝! 这敢情是她们传警之法?果然不到片刻,从四面石室中,涌出不少劲装男女,手执刀剑,纷纷赶来,看人数怕不有百十来名? 崔慧、上官燕两人,落入了重重包围之中,他们的武功,几乎没有一个是弱手。 崔慧既要对付红衣罗刹,又要顾到四面袭来的兵刃,上官燕又被隔了开去。 时间一久,那能支持?尤其是“劈空剑诀”每一出手,全凭着一口真气,把内力凝聚到中食两指之上,劈空削去,掣中人身,宛若利剑,威力虽大,但内力耗损,自然甚多。崔慧连番施为。鬓角上早已珠汗涔涔,后力渐感不继,所好红衣罗刹贺龙珠,对劈空剑诀,心怀戒惧,不敢过份逼近。 两人功力最高,也经不住这许多人的猛攻,不用说,上官燕已是精疲力竭,手足疲软,就是崔慧也已汗流夹背,剑法迟钝,情势显然十分危急。 歌乐山庄入口之处,陡然发出一声银铃般的轻笑,一条人影带着笑声,划空疾下。来势奇快,直如陨星,原来是一个娇艳如花,婀娜多姿的紫衣少女! 崔慧禁不住心头一凛,一个红衣罗刹,已使自己难于应付,再加上一个,这可怎么办? 目光斜瞥,只见那紫衣少女,眼横秋水,眉凝春山,秀目盈盈,扫射了全场一眼,樱唇轻启,娇声喝道:“住手!你们谁是歌乐山庄的主人?快给姑娘出来!” 口气好不托大!当她语声未落,只听几声吆喝,早已有三个劲装大汉,挥刀扑去。 “哼!”紫衣少女鼻中轻轻一哼,身躯微闪,已迎到几个大汉面前,冷笑着道:“看来今天姑娘得开开杀戒!” 莺声呖呖的娇语方起,玉腕一扬,一道青光,从她手中射出,快如掣电,几个大汉手中兵刃,才一举起,早已血如喷泉,头颅滚落! 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歌乐山庄的人,一见同伴被杀,他们那识厉害,围着上官燕的人,竟有一半纷纷向她包围上去。 “真是找死!” 紫衣少女柳眉一挑,杀气陡现,手上吞吐青虹,猛的随身一圈,寒森森的剑气横撩。呛琅琅兵刃断折之声,和咕咚咕咚的栽倒之声。连续不断,响成一片。 须臾之间,死在剑下的,怕不有二十来个? 红衣罗刹看得心头猛震,暗想紫衣少女手法,迅捷无匹,看来又是一个强敌。怎么李大叔金二叔,闻警之后,还不赶来? 她那知歌乐山庄名义上的老庄主独臂天王李残,这时在前山遇上了比紫衣少女更强的敌人,二庄主五阴手金老二,也早已重伤在梅三公子手下。她急怒下,俏脸带煞,回头喝道: “你们把这两个点子看住,我去会会那贱婢!” 说着连忙舍了崔慧,双足一点,掠过身去。崔慧可并没跟踪追出,她劲敌一去,振起精神,踪身就向人群中扑去,长剑翻飞,杀入重围。她拼着耗损真气,左手劈空剑诀,又连续劈出! 歌乐山庄的男女虽然武功不弱,但那里挡得住这位女杀星,剑诀齐施,霎那之间,当者披靡。 上官燕心头大喜,连脸上的汗珠也不抹一抹,长剑四剁,把一干男女,杀得四散奔逃。 红衣罗刹贺龙珠,跃近紫衣少女身前,长剑戳指,喝道:“贱婢,你到歌乐山庄来逞凶,也可算得一号人物,且把来意说给姑娘听听!” 紫衣少女青虹一敛,剑交左手,冷哼一声,说道:“这是他们自己逞凶,可怨不得姑娘!” 说着右手从怀中掏出一面三寸来长的黑色小旗,玉手一扬,问道:“姑娘问你,这旗可是你们歌乐山庄的信物?” 红衣罗刹乍睹之下,脸色微微一变,反问道:“此旗你从那里得来?” 紫衣少女不耐道:“姑娘只问你此旗可是歌乐山庄信物?你别管我那里得来!” 红衣罗刹嘿嘿阴笑道:“这旗虽非歌乐山庄信物,但我还略知出处,只要你能胜得我手上长剑,自然奉告!” 紫衣少女大眼眨了眨道:“你只要说出此旗来历,姑娘立刻就走!” 红衣罗刹脸色陡然一寒,沉声说道:“歌乐山庄难道任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你想活着出去,就得露几手瞧瞧。” 紫衣少女柳眉一扬,怒声道:“那么你就留神罢!” 青虹一闪,便已欺近身来。 红衣罗刹贺龙珠在和她说话之际,早已全神戒备,此时见她剑招一发动,也早已振臂发招,迎着过去。 两个人都用上了最快最迅猛的剑招,不到片刻工夫,已互相抢攻了二三十招,只见青白剑影,往来交织,一时那还看得清人影。 激战之中,红衣罗刹猛听庄上男女,不时的发出惨叫之声,此起彼落!动手过招,讲究心神专一,乘隙蹈暇,她这略一怔神,手上自然稍微滞慢。 突然一阵金铁交鸣,自己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立被紫衣少女青虹削断,心头猛吃一惊,赶紧向后跃出。 紫衣少女可并没乘机追杀,剑势一收,停住身形,娇声喝道:“这回你可把黑旗来历见告了罢?” 红衣罗刹几曾被人如此逼过,只气得脸色惨白,冷笑着道:“仗着宝剑利器取胜,算得什么?你自信真能胜我,咱们不妨从拳脚上再决个胜负?” 紫衣少女没等她说完,右手把青虹剑还入鞘中,拦着叱道:“拳脚上,谁还怕你不成?” 红衣罗刹那里忍得住气,只喝了个“好”字,随手扔去断剑,双掌一翻,已然发招抢攻! 紫衣少女没等她双掌近身,微一挫身,借势还击。快如雷奔,双掌连挥,伸缩之间,就攻出三掌,踢出三脚。这正是九华绝学的“三才身法”,身手合一,十分厉害。 红衣罗刹被她掌劈腿扫,身不由己的逼退了一步,怒火更炽,人影倏分即合,掌势如闪电击出! 两人这一交上手,就各拼全力,互展绝学,只见两团一紫一红的飘忽人影,鹞翻燕掠,此进彼退。刹那间,掌影纵横,风生四周。 崔慧上官燕两柄长剑,左右卷扫,早把歌乐山庄一干男女,杀伤得四散奔逃,不遗一人。 崔慧回头一瞧。却见上官燕青丝散乱,身上衣服,也在混战之时被划破了几处,血迹斑斑。不由拉着她纤手,低声笑道:“燕妹妹,贼人都逃跑啦,我们且息一息再说!” 边说边替她轻拢秀发。 上官燕一双大眼睛,却紧盯着战场上,悄声问道:“崔姐姐,你看那紫衣姐姐能不能胜得过红衣妖女?” 崔慧摇摇头道:“很难说呢!她们两人,功力相差有限,胜败之分,现在还难看得出来。 啊!她出手三三相连我曾听爷爷说过,那是九华山无碍大师的‘三才身法’!” 上官燕又道:“崔姐姐,她如果败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她?” 崔慧笑道:“你别性急,好戏还在后面呢,我们且看情形再说。” 这时紫衣少女和红衣罗刹双方已互攻了将近百招,彼此心里都暗暗焦急各想以奇招求胜,花样百出。一攻之中,必暗藏着几个变化,一招攻出,就杀手连绵,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样又相持了一阵,仍是分不出胜败来,直打得红衣罗刹贺龙珠,急怒交加,猛的一声冷笑,双掌骤然加急。侧身欺进,在无数掌影之中,右手兜胸劈出一掌,左手却倏骈中食两指,迅速如电的向紫衣少女眉心点去! 紫衣少女跟着轻哼了声,左掌上撩,右手平胸推出,硬接红衣罗刹击来掌势,那知红衣罗刹左手两指,原虚招是一发即收,她正要紫衣少女硬接自己右掌。两掌相对,啪的一声脆响,紫衣少女斜退了一步,红衣罗刹却乘力相接之势,顺势后退了一丈来远。 上官燕看得嗤的笑道:“这妖女可真没用。” 那知她话声未落,忽听红衣罗刹一声厉喝,左手扬起,三点银芒,品字形的向紫衣少女当胸袭来。原来她借后退之势,是掏暗器! 紫衣少女身躯倏转,快得几乎看不清,三枚暗器,立时落空,她娇叱一声,一阵风似的疾扑而去。 红衣罗刹见她扑来,再次疾退,就在疾退之中,左手又连续扬起,五点寒芒,脱手飞出! 两个人一退一追,势子都快,距离既近,发射又急,看来这下可不易闪躲。 上官燕不由看得惊叫出来! 那知紫衣少女凌空的身子,突然往下沉,五点寒芒,正好从她身上平擦而过,她身子虽然下沉了几寸,但势子是像弩箭般激射过去。 这一下“紫燕掠波”的身法,真使得美妙已极! 红衣罗刹趁对方身形略缓之际,她也缓开了手脚,只听她又是一声冷笑,两手连扬。天狼钉漫天花雨,交相飞出,寒芒划空,银光乱闪,嗤嗤尖风,盈耳不绝! 崔慧,上官燕都惊得“呀”了一声! 再看紫衣少女,“咭”的一声轻笑,身形骤起,宛如一只紫色蝴蝶,迎着无数暗器,在空中盘旋飞舞,玉手轻拈,像网兜般把天狼钉一只只收入纤掌之中。 直看的上官燕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崔慧更是十分惊异,暗想:这紫衣少女到底是何来历?看她方才所使“三才身法”,分明是九华无碍大师的传人。但这回收天狼钉的手法,使的却又是海心山千手观音的“千手千眼蹑空舞”来,看她轻轻年纪,怎会身兼正邪两家之长呢? 紫衣少女倏然堕身,对着上官燕轻轻点头,粲然一笑,因为上官燕方才替她鼓掌叫好,这算是回礼。接着柳眉一挑,向红衣罗刹娇声说道:“凭你这点破铜烂铁,也来现眼,真是使人笑掉了大门牙,得!这会你可瞧瞧我的啦!” 她把方才收来的天狼钉,轻轻往地上一掷,左手平伸,纤纤玉掌之中,金光璨灿,平放着一只赤金凤钗。掌心微震,赤金凤钗缓缓的向红衣罗刹飞去! 红衣罗刹贺龙珠乍睹之下,脸色倏变,她身子不避不让,微微躬身,左手前伸,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仔细一瞧,然后把金钗飞还紫衣少女手上,愤愤的道:“你既有金钗的符令,可自上六绍山去,自然有人还你公道。” 说毕,一个转身,人已急飞而去! 紫衣少女刚收回赤金凤钗,见她转身就走,不由气往上冲,大声喝道:“六绍山又不是龙潭虎穴。难道我不敢去吗?” 她话才说完,恨恨的莲足一顿,人就蹑空飞起,斜刺里往来路激射过去。 “紫衣姐姐,你请留步!” 上官燕对紫衣少女,心中有着好感,这时见她凌空飞起,赶紧叫了一声,但人家已经疾若流矢,划空而逝! 崔慧因紫衣少女适才飞出的赤金凤钗,正是当年领袖群魔的海心山千手观音威慑江湖的“金钗令”,她身有此物,自然和千手观音渊源深极,此种人到底还是少交为是。 崔慧不好明说,只得笑了笑道:“燕妹妹,这会歌乐山庄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个都不剩了,我们是救人要紧,梅哥哥恐怕已经在洞外等侯久了呢!” 上官燕四外一瞧,果然偌大一个山谷,这时已阒无一人,当下忙道:“崔姐姐,那么我们快走!” 却说梅三公子和金丝小猕猴一人一兽,出了歌乐山庄洞口,只见琴儿、剑儿两人,倒卧洞口,似乎被人点了穴道,连忙一挥手把他们穴道解开。两小倏然坐起,一见是公子回来,方想开口。 梅三公子拦着说道:“这时无暇多说,快跟我走。” 说着就飞身往峰上纵起,山顶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果然来了不少敌人! 唔!那边停放着一乘绣金软轿,原来红灯夫人也赶来了。轿前两边,雁翅般排着十六名玄衣少女,宫灯高照得山上如同白昼。 和铁拐仙动手的已经不是山羊胡子老头独臂天王李残了。只见围着他的是四条人影,急攻猛扑,进退如风,那是轿前四煞! 瞧他们五个人都是刚猛路子,倒真是棋逢敌手,打得两丈方圆,劲风呼呼,砂石风扬,好不凌厉! 独臂天王李残却盘膝跌坐地上,紧闭双目,似在运气调息,敢情受了内伤,他身后也一排侍立着十来个黑衣大汉。 离独臂天王不远,还有一个背插长剑的青年道人,负手而立,神定气闲,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童,这时正目注战场,连眼霎都不霎。 铁拐仙一支铁拐威力非凡,但见光影翻滚,直似无际大海中汹涌而起的万丈波涛,声势吓人。轿前四煞虽然分占四象方位,合力围攻,不但毫无寸进,有时还被逼得各自手忙脚乱,后退不迭!虽然如此,但轿前四煞功夫深厚,力道威猛,却也不可轻视。 梅三公子瞧了良久,暗暗点头,寻思那天自己如果不是一上场就用“般若神功”先声夺人。若真真讲到用一招一式和她们对敌,自己虽不致落败,但要胜过他们,却也没有那样容易。 正当他沉思之际,猛见独臂天王李残忽的自地上振臂跃起,大喝一声:“拐子,你拿命来!” 青竹蛇杖一挥,身形如风,猛向场中扑来! “哈哈!你们想以多取胜?” 一条人影,嗖的从斜刺里纵出,迎着独臂天王拦去! 独臂天王李残使的是一招“挟山超海”,青竹蛇杖挥出漫天青影,随身而起,劲风四裹,该是气势万钧!才到半途。瞥见居然有人迎着纵来?这真是送死,自己杖先人后,全力以赴,来人只要碰上竹杖,怕不立被击成粉碎? 两下里势子何等迅速,独臂天王李残的青竹蛇杖,才一碰上人影,陡觉有如击在一堵无形的气体之上,空洞洞地无处着力。 不对!他突然有了感应,觉得还有一股绵软反震之力,向身上推来! 独臂天王心头一震,这是一种最高深的内家罡气功夫!要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一个身体早被震出一丈来远。落地一瞧,正是方才掌伤金老二的那个少年公子,这时面含微笑,卓然而立。不由怒火如炽,一顿手中青蛇杖,方要迈步逼上前去! 第十二章 闻香教主 “李老哥且请息怒,这位公子,由小弟来领教罢!” 独臂天王李残闻声回头,那闪身出来的,乃是近几年才露面的神秘人物,自称闻香教主的温如风。 此人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一身武功,莫测高深,据说他幼年在析城山一处崖洞中得了一部奇书,不但载有奇奥武学,而且还长于采补之术。 温如风真实的年龄多少,也没人知道,不过望上去永远是二十几岁模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独臂天王刚看清是谁, 还没答话,闻香教主温如风早已一摇三摆的踱了过去,两拳一抱,朗声说道:“兄弟闻香教主温如风,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琴儿瞧着这青年道人,模样儿好不顺眼,语气不屑的从旁答道:“我家公子,就是名闻江湖的梅三公子!” 温如风含笑道:“呵呵!梅兄大名,兄弟仰慕久矣,今日相逢,足慰渴念,还望不吝赐教为幸!” 梅三公子先前看到闪出身来的青年道人,脸色油滑,眼神不正,心存鄙视,这时见人家浯气温文有礼,自己也不好过份不理。也就拱了拱手,含笑说道:“温兄何必太谦,既欲赐教,小生恭敬不如尊命,就请亮兵刃罢!” 闻香教主温如风谄笑了笑,道:“梅兄真是快人,如此,兄弟有僭!”说着右腕一翻,从肩上撤下青钢剑来,一眼瞧到梅三公子依然动也没动,不由讶道:“难道梅兄不屑赐教吗? 怎的还不亮出宝刀来?” 梅三公子闻言,傲然一笑,右手翠骨纨扇一举,朗声说道:“小生就用这柄纨扇,向温兄讨教几招便了。” 闻香教主见对方如此托大,也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依旧堆着谄笑道:“那么梅兄请发招罢!” 梅三公子纨扇轻轻一摆道:“还是温兄请先!” 闻香教主温如风轻笑了声,长剑一举,“笑指天南”一点寒星,斜斜飞出。 梅三公子退步侧身,让过一剑,那知闻香教主一剑出手,那还容你还手?第二招“千林落叶”,又紧接着向斜削出,一支长剑,立时幻化成一片剑幕,迎面洒来!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暗想这闻香教主别看他年轻,武功内力,居然也不在独臂天王之下,右手纨扇轻举,便向来剑封出。 梅三公子以一柄纨扇,轻描淡写,击溃名慑江湖的轿前四煞,这档事,虽没有几天,却早已轰传整个武林。 闻香教主温如风素来眼界极高,听到梅三公子其人其事,不禁同时起了两种心念,一种是强烈的好胜之心,决定想找个机会,斗他一斗。 另一种是自己侧身在玄女教和天理教之间,只是一个光棍教主,论武功势力,自己都比不上人家,如果能把梅三公子拉拢,岂非是个好帮手?他存了这两种心理,到处找寻梅三公子,无巧不巧,就在这里碰上了面,而且光瞧人家一下就把独臂天王震飞出去,心中自然又惊又喜。以独臂天王的功力,除了正副教主之外,已是第一把高手,看来梅三公子确非易与! 温如风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拉拢梅三公子之心,也就愈加迫切,是以一眼瞧到独臂天王青竹蛇杖一顿,正待出手之时,就连忙闪了出来。一面固然想和梅三公子套套交情,另一面也想再试试梅三公子,是否真有惊人绝艺? 他这出手两剑,原是剑术的普通招式,目的就在诱敌,一见梅三公子果然举扇封来,立时右腕一挫,把攻出长剑撤回,口中喊了声:“梅兄留意!” 语声未毕,倏忽之间,一连攻出七剑!这七剑,正是他“七绝剑法”的奇奥之学,只见剑气纵横,寒芒骤发,威势着实惊人! 梅三公子虽然身怀绝学,但目睹这漫天闪动的剑影,也不由心头一愣,暗想:这是什么剑招,竟这等奇幻!身形退出半步,右手翠骨纨骨,向前一圈,微风飒然,对准剑尖上挥出! 温如风可着实狡猾,他不待扇风挥到,一招“七绝归一”漫天剑影,倏然合而为一,一点青影,疾若流星,奇速无比的向梅三公子前胸点去!悔三公子不防温如风变招如此迅速,挥出的纨扇,还没收回,对方长剑,业已刺到,连闪避都来不及。其实他也不屑闪避,嘴角上微带笑意,左手缓缓的伸出中食两指,迳向剑尖上夹去!说他出手缓慢,不过是态度上的从容不迫罢了!真正说起来,何异电光火石? 闻香教主这一招“七绝归一”,实为“七绝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迅速奇奥,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破解。 他使出这一招来,倒并非真的想把梅三公子置之死地,实在只是存心试他一试,同时自己也露出一手,给你瞧瞧而已。 如果梅三公子真的无法化解,他也会点到即止,因为他的心中还另有计较。 却说闻香教主温如风剑如电击,刚要点上对方衣襟,却见梅三公子依然含笑而立,不闪不避,不由心中一惊,暗骂了声:“你找死!”连忙右手一缩,向后撤招。 那知说时迟,那时快,陡觉手上长剑,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犹如铁铸成一般,休想抽动分毫!心中猛吃一惊,赶紧往前瞧去,原来自己一支长剑的剑尖上,正被梅三公子左手两个指头轻轻夹住!不由脸上骤然一红,功运右臂,猛力向后抽出,可是任你运足劲道,依然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忽然手上一松,自己一个身躯,差点向后仰跌出去!同时“当”的一声,金铁堕地,山石上火花四溅! 闻香教主温如风向后退出两步,往手上一瞧,不出脸色骤变,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一柄百炼精钢的青钢剑,此时竟被梅三公子两个指头,硬生生夹断了三寸来长一截剑尖。心头一动,立时扔了断剑,哈哈大笑道:“梅兄神技,使兄弟开了眼界,输得心服口服,兄弟这且暂时告退,前途当再相见。” 说毕微一拱手,带上小道童飘然而去! 梅三公子暗运金刚指,夹断温如风长剑,却见对方不但毫不动怒,而且还有和自己订交之意,不由深悔孟浪,不该使人家如此难堪。 正在怔怔出神之际,猛听一声厉喝,一阵强猛无比的劲风,突然向自己背心击到。 “老匹夫,你敢偷袭我家公子?” “呛”“呛”两声,琴儿、剑儿早已击出短剑,一左一右,迎着独臂天王反剌过去! “嘿嘿!你们要抢先找死,这可怪不得老夫!” 独臂天王李残冷酷的语气未歇,青竹蛇杖已如狂风般抡打而出。 琴儿、剑儿两人,论功力,那里会是独臂天王的对手。他们不过仗着特殊快速的身法,和特殊快速的剑法,永远不和你硬拼硬碰! 三个人,也差不多打了十四五招左右,独臂天王“嘿”的一声冷笑,手中杖法一变,倏忽间杖影滚滚,漫天洒开,把琴儿、剑儿两人一齐卷入一团青影之中。四面啸声如潮,有若怒涛汹涌,凌厉绝伦!琴儿、剑儿被他这一急逐转变,逼得手足忙乱,要想急退,已是不及,但见四处尽是滚滚杖影,那有退路? 两人追随公子,平日里几曾把人家放在眼内?这时被圈入杖中,如何忍得住气,只听琴儿喝道:“剑儿,我们和这老残废拼啦!” 语声未毕,突然乘隙而入,一柄短剑猛向独臂天王左胁刺去! 独臂天王李残把两人圈入青竹蛇仗,正拟痛下杀手,骤见琴儿居然蹈暇急进,也禁不住心头一凛,暗叫了声“好快的身法。” 赶紧潜运功力,左肩一晃,一只虑飘飘的左手衣袖,快速无比的向上卷起,缠住琴儿剌来的短剑,陡然大喝一声,向外展出! “铮!”琴儿只觉这一下劲道奇大,直震得自已右臂,一阵酸麻、短剑脱手飞出。 独臂天王那只衣袖,却趁着一震之势,又骤然下落,向琴儿劈面拂到,锐利如削!同时右臂一抖,青竹蛇杖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向剑儿挑出! 这两手,又快又狠,眼看两人不死也得负伤! 蓦听一声清啸,宛若龙吟,梅三公子身如电射,穿入一片杖影之中。右手纨扇,迅捷交到左手,向上一撩,硬接独臂天王凌厉的杖势,右手变掌,把琴儿平空推出,这真是电光火石,间不容发! 只听“拍”的一声四条人影,分左右前后,各自飞出。那向左右两边飞出的,当然是琴剑两人,幸免于难。独臂天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架之势,展得向后直退了两步。但听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双肩晃处,一下子就向梅三公子身前趋近,青竹蛇杖,拦腰便击。 梅三公子吃亏在凌空接招,一面又要分手救人,竟被震出了四五步,方始站住。手中一柄心爱的翡翠骨子杭罗纨扇,也被独臂天王的沉重杖势,震断数截。 这下可把梅三公子激怒了,只见他玉脸通红,剑眉陡竖,右手一翻,“铮!”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晶莹透明的长剑。 正好独臂天王李残青竹蛇杖,对他横扫过来,那还不激的他火上加油,身子一转,昆吾剑振臂疾吐。但见晶莹莹一片冰影,寒砭肌肤,捷逾掣电的向独臂天王面前洒去! 独臂天王一见梅三公子身法奇快,剑势锋锐,心头一震,那敢丝毫大意,身形疾闪,向右避让过这凌厉一击,青竹蛇杖卷起一股强烈的劲风,又向梅三公子疾攻过来。 梅三公子一声敞笑,笑声中右腕一振,剑摇千点晶光,影化一片冰山,挟着锐利寒风,迎攻而上。 一刹那,但觉杖影翻飞,莹光闪烁,委实奇幻己极! 不大工夫,两个人就斗了十来个回合,独臂天王李残只觉这对面的少年公子,实是自己数十年来仅见的年轻高手,眼看天际是眩眼精光,迷漫剑气,此种奇奥凌厉的剑势,简直无法封解。心中一急,不由猛的运集全身功力,大喝一声,刷刷刷一连击出三杖。 青影陡然转盛,把梅三公子昆吾剑的一片光芒阻了一阻,立即向后疾退三步。阴恻恻的一笑,青竹蛇杖杖头,复又对准梅三公子点出。 同时右手拇指,却向杖身机括上按下! 第十三章 初试昆吾 要知独臂天王李残这枝青竹蛇杖,中间原是空的,他豢养着一条其毒无比的“青鳞带”。 说起“青鳞带”,乃是云贵深山中的一种稀有毒蛇,最大的也只是拇指般粗,形状略带扁形,极像一条细带,色作淡青,浑身生有细鳞,土人把它叫作“青鳞带”。不但浑身蕴有奇毒,而且还能盘空飞跃,普通刀剑,斩上它的细鳞,一滑而过,休想伤它分毫。 江湖上用毒的人,对“青鳞带”视若珍品,但寻觅不易,捕捉尤难,稍微不留神,手指碰一下,就会中毒身死。除非寻觅到“青鳞带”的蛇卵,自己把它孵化出来,从小豢养。 独臂天王对豢养毒物,术有专精,但他一条左臂,还是因为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自己用刀砍下来的。他青竹蛇杖中这条“青鳞带”,已是喂养训练了近三十年,指挥如意,善解人意。只要一按机扭它就会从杖头上激射而出,凌空扑噬,无一能免。 只因他平日自视甚高,极少使用蛇杖,“青鳞带”,更不轻易施放。 今日因眼看梅三公子武功剑法,奇奥莫测,凭自己的武功,居然还接不下人家一二十招,自然只有骤下毒手,才能致胜。 梅三公子虽在古剑上占了上风,但要想赢他,但也非十招八招,立刻办到。眼看对方怒吼声中一连攻出三杖,方把自己剑势阻了一阻。 怎不乘机枪攻,反而突然撤身后退?他虽然初次行走江湖,但这几天来,使他增加了不少经验。再一联想起铁拐仙不是叫他老毒物吗?难道他乘机后退,要加放什么毒器不成?心念一动,那容他缓手施展。一声怒叱,身随剑走,晶莹莹长剑,早已闪电般削出。 独臂天王青竹蛇杖的机扭,“卡达”一声,刚刚响起,“青鳞带”还没窜出。银虹乍闪,精光绕杖,叮叮叮!一阵金铁交鸣。 独臂天王顿觉手上一轻,自己一支百炼精钢,碗口粗细的青竹杖,竟被对方一口水晶剑削得只剩下几尺来长一根断柄。连煞费心思豢养了近三十年,自己平日视为性命的“青鳞带”,也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斩得一段段的跌落地上,腥血四溅!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哪曾有过如此惨败?蓦的一声怪笑,一抬手,把几尺长的一截断杖,当作暗器,向梅三公子兜胸打去。紧接着右手倏地收回,五指箕张,慢慢平胸推出! 梅三公子举剑一撩,击落半截断杖,陡觉一阵阴软的劲风,夹杂着一股强烈腥臭味儿,直向自己迫来。不由心头一凛,分明是百毒掌一类歹毒阴功,自己可得小心。当下功运左掌,力凝掌心,忽的迎着来势,向外疾吐。 他施展的正是“大乘伏魔法藏”中所载的佛门绝学“小雷音掌”! “轰”!轻雷震过,同时听到“格”的一声脆响,随着独臂天王闷哼一声,立被震出两丈来远。一条右臂,竟然齐肩而折断。 独臂天王,一下变成无臂天王! 但他毕竟功夫深厚,此时右臂虽折依然神色不变。猛的吸了口真气,闭穴止血,接着双足一点人己就地拔起四丈多高。半空中一长身形,斜射到四五丈外,足尖再点,头也不回的迳向峰下飞跃而去。眨眼工夫,就消失不见。 梅三公子自出门以来,“小雷音掌”还是初次施展,想不到威力竟有如此大法。他瞧着独臂天王李残消失的身形,微微发怔! 峰下突然飞起两条纤小黑影,刚一跃登峰顶,只听一声情叱:“原来又是你们这批妖人!” 娇音未落,两道闪闪银光,已直向绣金软轿边站着的红灯少女,扑刺过去! 琴儿、剑儿眼看独臂天王被公子震断右臂,逃下山去,心头正在痛快,瞥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向红灯夫人轿前扑去。 剑儿眼快,连忙拉了琴儿一把,低声叫道:“琴儿,那是上官姑娘,我们快去!” 两人短剑一抡,也紧跟黑影之后,纵了出去。 来的正是崔慧和上官燕两人,她们回到石室,把二十几个少女,搭救出来。四外一找,歌乐山庄的人早已走得一个不剩,只好领着众人,离开魔窟。那知刚一走出洞口,猛听山顶上金铁交鸣,人影幢幢。 崔慧赶紧叫大家先在山下等侯,自己拉着上官燕,急匆匆的赶了上来! 红灯夫人轿前一排十六盏红灯,在黑夜之中,特别显得明亮。 崔慧上官燕两人吃过红灯香舞的亏,仇人相见,岂肯轻易放过,早就一掠身,抡起长剑,飞扑过去! 红灯少女用不着夫人吩咐,一看有人袭来,早就分出八个人来,迎面拦住,口中喝道: “你们敢闯近夫人轿前,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崔慧那里还愿意和她们多说废话,娇喝一声:“看剑!”寒光如轮,业已分刺而出! “真是不知死活!” 八个红灯少女的一个,冷哼了声。八盏红灯乍展,就围了上来。 却好琴儿、剑儿,也适时赶到、两柄烂银似的短剑,寒光流动,刷刷攻出!四个人,和八个人立时打了起来。 红灯少女们,可并没施展出红灯阵来。原因是没有奉到夫人之命,只以本身武功单独应战。 这可吃上了亏,崔慧的武功剑法,自幼即得家传,岂是等闲,再加上琴儿、剑儿身法、剑法,都是奇快绝伦,三支剑泼风般使出,何等凌厉!其中上官燕虽然稍弱,但有三人相互呼应,也怯意全消,精神抖擞。直把八个红灯少女,逼得险象环生,步步后退!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断喝,接着蓬然巨震,和厉嚎之声,同时响起,只听铁拐仙大笑道: “哈哈,河东四丑,原来也不过尔尔!” “老贼!今日和你拼了!” 夜枭般的声音,急啸而起,分明愤怒到了极点!“叮”“叮”!震人心弦的玉器之声,连续从绣金软轿中发出。 在场之人,只觉那乐声轻响,居然会使人心头震荡,不期而然地都停下来。 “都给我住手!” 一条红线,倏然从轿中飞出,一点声息也没有的落到场中。衣香鬟影,恍若天女下凡,一个身穿红色宫装,眉目如画的少妇,俏生生站在晚风中,弱不胜衣。那正是鼎鼎大名的女魔头红灯夫人!她目光如电,环扫了全场一眼,轿前四煞,一死一伤。 剩下两个却满脸狞恶,状若鬼魅,突然向红灯夫人打了一躬,齐声说道:“婢女等自从蒙教主收留身边,恩同再造,婢子姊妹,但愿终身追随,不料今日二妹四妹,一死一伤,婢子和老贼势不两立,誓报此仇,目前只好暂且告辞,还望夫人恕罪!” 红灯夫人微微颔首,说道:“好!你们要走,我也不便强留,但要早些回来才好!” 轿前四煞的老大老三,肃身回道:“婢子此去,快则一年,迟者三载,自当再来侍候夫人!” 说着返身负起一死一伤的人,突然厉声喝道:“拐脚老贼听着,轿前四煞,迟早总得取你狗命!” 铁拐仙打了个哈哈,接口说道:“我老要饭的仇家满天下,你们要我老命.还得早点才行,迟了可来不及啊!” 轿前四煞冷哼了一声,立即如飞而去。 红灯夫人望着追随自己多年的轿前四煞逐渐消失,她春花似的脸上,突然飞起一丝煞气,娇笑了声道:“拐子,二十年不见,你这爱管闲事的德性,真还依然如故!讲起今天这挡事,可是你的不对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巴巴的跑到湘西来,闯上歌乐山庄,不但伤了李残,还当着我向轿前四煞,连下杀手,这明明是冲我来着!要是我今天再不出手,人家还当我怕了你,拐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铁拐仙呵呵笑道:“我的副教主,你可真是笑面罗刹,明明向我老要饭的叫阵,却问我该怎么办?我老要饭的是个老粗,喜欢干脆,一条老命,也最是不知死活,咱们就各凭功夫,分个强弱。我老要饭的如果送了命,那未多管闲事死有应得,要是我老要饭的命长,侥幸胜了呢?那未我奉劝你夫人一句。凭你的内功修为,隐迹深山,善葆真吾,成仙成佛,虽然是一句空话,但返老还童,青春永驻,自然不难办到。” 红灯夫人又是一声脆笑,说道:“哟!瞧不出你拐子,真还有一番大道理呢!你是劝我退出玄女教,绝迹红尘?好!只要你胜得我手中长剑,我依你就是!” 她说到这里,纤手微微一抬,早有一个玄衣少女,捧着一柄形式精致的长剑,躬身送上。 “笃”!铁拐仙铁拐拄地,又打了声哈哈,道:“副教主快人快语,咱们这场赌赛,真够意思。”一面朝梅三公子道:“来,公子老弟,你替咱们作个见证!” “老前辈且慢!先由小生讨教几招。” 梅三公子如玉树临风,洒洒落落的缓步走来。铁拐仙听得微微一怔,这位公子哥儿,可真不知天高地厚。 红灯夫人在武林之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武功之高,江湖上能敌得过她的,已是廖若晨星,自己能否赢她,尚无把握,你这小伙子,高煞,也只有这点点年纪,那里是这女魔头的对手?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他心中一阵犹虑,答不上话来。 红灯夫人看到梅三公子,桃花脸上,不由春云乍展,眉眼盈盈,未语先笑,俏声儿道: “唷!梅公子,真是巧极啦!人生何处不相逢,岳阳一别,正切神驰,不想在这里又碰上了。” 娇语如珠,声若笙簧,又甜又软,好听已极! 梅三公子被她一双媚眼,紧瞧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拱手作揖,朗声说道:“夫人请了,方才两位相约比斗,小生不揣拙劣,意欲向夫人讨教几招。” 红灯夫人洁白的贝齿,微微啃着下唇,桀然轻笑道:“我的公子爷,你身怀佛门绝学,身手非凡,我这老大姐无任钦佩,不知可否先把师门宗派见告吗?” 梅三公子答道:“夫人过奖,小生乃是天台门下。” 红灯夫人听得心中一愣,接着不由格格的笑了起来,花枝乱颠的道:“我说公子爷,你真人不肯露相,不愿说,也就是了,天台派,我做老大姐的,在江湖上闯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听人说起过天台派呀!” 梅三公子初涉江湖,那知江湖上的所谓九大门派,三大教宗?他跟随恩师,在天台绝顶,师父灵芝上人,只是一位世外高僧,从没涉足江湖,自然也从没和他讲过江湖上的情形。是以问他师承宗派,他就随口说天台山来。 这时给红灯夫人一笑,不禁玉脸通红,微含怒意的道:“小生天台门下,难道还是假的不成?不信,你就试试我手中长剑。” 红灯夫人白了他一眼,嗤的笑道:“哎哟!瞧你生这么大气?天台派,就算天台派好啦!” 梅三公子既以天台派自居,见她语气轻蔑,不由剑眉陡竖,不耐的道:“夫人就请赐招罢!” 话才说完,右手一按,“铮”!晶莹长剑,倏然出匣。他捧剑而立,静待对方发招。 红灯夫人和他对面而立,相距不及一丈,但觉这位年轻公子,从俊美之中,另有一种令人倾慕的风雅高华之气。不由面带娇笑的道:“既然你坚要比划,我这老大姐自然只好奉陪,不过,这真刀真枪可不是玩的!” 梅三公子朗声一笑,道:“但请发招就是,小生自问还能接得下来,只是……” 红灯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梅三公子问道:“我的公子爷,你还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 梅三公子略一沉吟道:“小生如能侥幸获胜的话,再向夫人请教罢!” 红灯夫人点头道:“也好,其实随便你说什么,只要我老大姐能够做到的,不论胜负,无不从命。” 梅三公子好像并不承情似的哼了一声,道:“夫人这就请罢!” 红灯夫人黛眉微挑,慢慢的抽出长剑。一泓秋水,呛然龙吟,她左手纤指,轻抚剑脊,细声的道:“嗯!我有二十年没用剑啦!梅公子还是你先请吧!” “梅哥哥,先发剑就先发剑,这种妖妇,理她作甚?” 这是崔慧的口音,敢情她站在身后,瞧着两人光说不动手,心中未名有点酸溜溜起来了,这才娇喊一声。 其实梅三公子也早已不耐,说道:“如此,小生便要发招了。” “请!”红灯夫人请字才出口,只见梅三公子右腕一振,剑身上突然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一柄晶莹得犹如水精的长剑,登时化为四五支,剑尖飞起一串寒星,疾洒而至。 红灯夫人见对方起手第一剑,就招式奇幻,居然摸不准这四五支剑影之中,那一支才是真正攻到的剑尖。不由心头微愣,娇喝了声:“好剑法!” 人随声转,同时脚上换了一个方位,避开对方剑锋,右手银剑,也刷地划出。一道虹光,猝然飞起,星驰雷射般攻出数剑。 名家出手,果然不凡,只见银虹流动,寒光匝地,直向梅三公子疾卷过去,声势好不凌厉! 上官燕惊得“啊”了一声,紧握着崔慧玉臂,神色有点紧张。崔慧也张着一双妙目,这霎都不霎的盯着她梅哥哥。 一片银虹,堪堪逼近梅三公子身前,只听“叮叮”“锵锵”几声,他早已掉剑还击。 晃眼工夫,不但封开了红灯夫人数剑,而且振腕挥洒,神速绝伦的攻出了七八剑之多! 一霎时双剑并举,四周风生,耀目精练,弥天剑气,激得两人以外的地面上,砂飞石走,寒锋逼人! 两人这一动上手,快打急攻,轻灵已极,彼此交攻了三十来招,竟然半斤八两,攻守各半,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谁也没法子抢得机先。 铁拐仙大环眼圆睁,惊异的道:“老要饭真走了眼,这哥儿还是佛门弟子!他这手奇幻莫测的剑法,着实博大精深,只是临敌经验不足一点罢了,那会输给这女魔头?呵呵!我老要饭真是多管闲事来了。” 红灯夫人自然更是惊诧,暗付:凭自己的功力,放眼目前武林,即所谓四大剑派的峨嵋、昆仑、武当、青城,几个老不死的除非联手合攻,若论单打独斗,要想在自己手下,走出百招的,已是寥寥无几。 对方这位年轻公子,前几天和轿前四煞动手,自己已经看出他身怀佛门绝学“般若神功”。 普天之下,会“般若神功”的,只有东海神僧天蒙禅师一人,自己实在惹不起他,这才匆匆退走。不想这青年公子,除了“般若神功”之外,在剑术上居然也有如此高的造旨。 若在十年之前,自己恐怕早已抵挡不住他这一轮功力十足的奇快攻势了。自己二十年潜修苦练,这次出山,原想一雪当年各正派长老围攻之辱,那料人还没有走出湘西,就两次碰上这个初出道的青年高手。 不要说栽在人家手上,自己数十年盛名,毁于一旦,就是打个平手,也够自己难堪的了。 还想什么争雄武林,重创红灯教? 想到这里,不由把方才对梅三公子一丝怜惜之情,霎时收起。凝神澄志,剑发如风,把生平绝学,源源施出! 其实经过这一阵攻打,各人心里,都有了数,这一比斗,决非百招以内,可以分得出胜败来。 梅三公子虽然近来连遇强敌,但他从下山以来,使用长剑和人动手,今天还是第一次。 他在天台绝顶,只是独个儿练剑,没人给他喂招,是以剑法虽然练得十分纯熟,但一到真正和人动手,缺少临敌经验,自然还会感到生疏,一面对敌,一面还要用心索求下一招的变化。 所幸方才和独臂天王李残打了一阵,剑法运用上,业已逐渐领悟。这时和红灯夫人比斗了一阵,佛门绝学的“准提剑法”,威力却不断的在增强之中。 两人的剑法瞬息万变,打到后来,只见寒光飞绕,剑气冲霄,那里还分得出敌我人影。 百招之后,梅三公子一支长剑,越来越纯熟,越打越得心应手,把“准提剑法”的精致玄奥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场比剑,在红灯夫人而言,却可算得平生第一次逢到劲敌,越打越觉寒心。偷眼向梅三公子瞧去,只见他气定神闲,一张俊脸上,英气勃发,左手手掌,直竖在胸前。 原来他把“般若神功”,合使到剑招上来了,难怪一剑一招,压力沉重,丝丝有声! 就在她微一分神之际,陡见梅三公子仰天一声长啸,剑气如轮,精光四射。一支晶剑,寒芒迸发,宛如溅玉飞珠,爆出银花火树,把自己剑势震开,一点寒星,乘隙而入,迎面飞来。剑还没到,剑尖上一丝锐利的剑气,业已当先袭到!不由心头大骇,一时之间,但觉架也不是,不架也不是。 在这千钧一发,进紧吸了口气,身如轻絮,飘然后退了一步。同时翘剑一指,一招“仙人指路”,剑尖迎着对方剑尖点去! 第十四章 香炉石室 红灯夫人一身武功,差不多已入化境,就在这一点之势,剑尖相接之际,陡然运集全身功力,透剑而出! “叮”!一声清脆的金石交鸣。剑光突敛,银虹顿杳,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双方观战的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定睛望去。 只见长衫飘逸的梅三公子,和宫装明艳的红灯夫人,脚踏丁字步,相向而立,两支剑尖,却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动也不动,相持不下。 别小觑了这两支剑尖,相互抵拒!要知这是一种真气的比拼,剑尖上凝聚着内功真力,丝毫也取巧不得! 山顶上夜风潇潇,沉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大家都似乎感到空气窒息,紧张到直扣心弦。 两人对持了一阵,只听红灯夫人吐气开声,左掌迅如闪电,对准梅三公子遥空劈出! 梅三公子直竖胸前的左掌,也轻轻的向前迎去。 掌风相接,“蓬”的一声,两条人影两支剑尖,同时霍地后退! 红灯夫人退出两步,铁青的脸色,倏然又如春花般绽出娇笑,轻声儿道:“小兄弟,你的剑法真行,我做老大姐的这会可真服你啦!” 媚态盈盈,娇音末落,“嗒”!收剑入鞘,娇躯疾转,说了声:“我们走!” 十六名手提红灯的玄衣少女,一齐躬身。 梅三公子心中一急,喝了声:“且慢!” 红灯夫人才转过身去,闻声一怔,止步回头,瞧着梅三公子问道:“喔!小兄弟,你敢情认为胜负未分,还要和老大姐打一场,是不?唉!我不是说,已经服你了吗?” 梅三公子知道红灯夫人错会自己意见,“锵”!也连忙还剑入鞘。脸色一正,朗声说道: “小生只是想请教夫人,那铁背苍虬武公望武老英雄,现在何处?” 上宫燕一听梅三公子提到她外公,不由两只大眼睛,睁得圆圆的,脸上一片焦急,望着红灯夫人。 红灯夫人闻言,不由“噫”了一声,道:“你说武老英雄?那天我不过询天理教瘟煌道人史长风之托,顺便伸手,后来不是都放了吗?谁还老管他们的闲事儿?” “哼!梅哥哥,别听她花言巧语。那天,武者英雄失踪之后,我和敏姐姐分道追踪,不是她派那鬼丫头故意引上歌乐山庄,还用埋伏迷香把我擒住,后来燕妹妹也被掳了来。这里不是她的窠穴,她会这样凑巧赶来?想抵赖,哼!今天可别放过她!” 崔慧越说越气,她知道有梅哥哥在场,吃不了亏,长剑戳指,跃跃欲试! 红灯夫人这位女魔头换在平时,谁敢如此出言顶撞,她只要眉毛一挑,杀人不眨眼。今日冲着梅三公子,只不过淡淡一笑,娇声说道:“歌乐山庄,主持另有其人,我身为玄女教副教主,此来不过只是例行的巡视罢了,武老英雄这档事,确非我玄女教手下干的。” 崔慧还待再说,梅三公子凝眸寻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话如果别人说来,小生还不十分相信,但既然出之于玄女教副教主之口,份量自然大不相同。不过,小生还想请问一句,你们玄女教总坛所在,能否见告?” 崔慧见梅三公子居然相信这女魔头的话,心中不期而然起了一阵酸溜溜的味儿,樱唇轻撇,一赌气,索性侧转身去! 红灯夫人心中却是甚觉受用,但听到后来,脸色不禁微微一变,旋即毅然答道:“你既然见问,我也不必藏头露尾,玄女教总坛就设在六绍山中。不过,武老英雄失踪,决非六绍山所为,小兄弟,你虽怀绝学,初步江湖,玄女教和你素无怨嫌,何必多找麻烦?” 梅三公子大声笑道:“江湖道上,首重义气,武老英雄这档事,小生是管定了,如果确如夫人所言,自然最好。否则六绍山即是龙潭虎穴,小生也得闯他一闯!” 红灯夫人瞧他神色凛然,不由微微摇头,道:“小兄弟,信不信由你,老大姐良言尽此!” 她莲步轻移,慢慢地回入轿中。轿前四煞一去,这顶绣金软轿,就由四名玄衣少女抬起,十二盏宫灯,前拥后簇,如飞的向山下而去! 崔慧瞧着一列红灯的后影,冷笑道:“这妖妇排场倒真不小,总有一天,我要斗她一斗!” 山顶上缺少了十六盏宫灯,立时显得黑沉沉起来。 夜风习习,星月无光,激烈的战斗,全部结束,敌人早已一个不剩。连那铁拐仙,也不知何时,走得没了踪影! “梅大哥,我和崔姐姐,已经把人都救出来啦!现在全在山下呢,我们快去!” 上官燕望着梅三公子叫了一声,方要拉了崔慧往山峰下跑去! 蓦听梅三公子沉声喝道“是谁,躲躲藏藏的还不给我出来?” 崔慧上官燕给梅三公子这一声大喝,才回过头去,却见琴儿、剑儿两人,早已纵身跃起,快如闪电,向五六丈外,一块大石后面飞扑过去! “哼!贼子,你真不开眼,躲在这里?” 琴儿语声未落,紧接着一声闷哼。两小已拖着一个黑衣大汉出来,走到梅三公子跟前,琴儿替他解开穴道。 黑衣大汉一眼瞧到梅三公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下去,连连叩头道:“小的原是山中猎户,被歌乐山庄的人,强迫为奴,因眼看庄中所为,都是伤天害理之事,久想逃走,苦无机会,方才大庄主一走,小的趁别人不注意,就躲在大石后面,想逃下山去,不想瞒不过公子神目,只求公子爷饶命!” 崔慧抢着闪出身去,喝道:“姑娘有话问你,只要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自然饶你一命。” 黑衣大汉连忙叩头道:“姑娘只管吩咐,小的知无不言!” 崔慧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在歌乐山庄,可知有一位老英雄被困在里面?” 黑衣大汉略一沉思,忙道:“有!有!姑娘说的可是一位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老英雄? 小的还替他老人家送过一天饭呢!” 上官燕听得直跳起来,喊道:“那正是我外公!” 崔慧膘了梅三公子一眼,冷笑道:“如何?那红灯妖妇,方才还斩钉截铁的否认呢?这会你总该相信,妖妇的话,靠不住罢!”她说到这里,又倏然回过头去,向黑衣大汉问道: “那老英推被关在那里?” 黑衣大汉道:“那位老英雄就被关在八角花圃下面的石室之中。” 崔慧又道:“石室如何走法?” 这可把黑衣大汉问住了,只见他结结巴巴的道:“小……小的实在不知如何走法,因为进出门户,全由大小姐(指红衣罗利贺龙珠)的贴身侍女管理,听说里面还存着许多金银财宝,所以被划为禁地平常……” 崔慧不耐的道:“我问你如何走法?你扯到那里去了?” 黑衣大汉心中一惊,忙道:“是,是!我说我说……那石室入口,是在八角花圃正中,那座大香炉底下,只要按动机扭,大香炉就会移开,露出洞来,小的实在不知启闭之法。” 崔慧道:“好!那你就在前面带路,我们走!” 黑衣大汉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大家下了山峰,梅三公子吩咐琴、剑两人,留在当地,照顾二十几个救出来的少女,以免再落恶人之手。自己就和崔慧上官燕两人,带着黑衣大汉,再次往歌乐山庄的石洞走去! 何消片刻,便到下月洞门口。纵目下望,歌乐山庄这块别有洞天的幽谷之中,十分静谧,白石牌坊,依然矗立如故。 八角花圃中的古铜大香炉,还是白烟袅袅,随风飘渺!只是不见半个人影,死寂得有点可怕! 梅三公子说了声:“我们快下去!” 身形骤起,业已凌空轻飘飘的往下直落,崔慧上官燕和黑衣大汉,却循着石级,飞奔而下! 梅三公子等三人赶到,正要举步向八角花圃中走去,却被崔慧一把拉住衣袖,嗔道: “你急什么?这花圃有着蹊跷呢!我们先瞧清楚了再走不迟!” 梅三公子给她一拉,果然含笑停下步来。可是崔慧方才因心中一急,出手便拉,这时却蓦觉羞涩起来。自己一个女孩儿家,那好拉拉扯扯的? 她粉脸上一阵热烘烘地,红透双颊,不由轻声说道:“那天,我追一个丫头,追到这里,一入八角花圃,便越走越不对,错综迷离,好像还按着什么八卦奇门一类东西,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来。我真后悔没跟爷爷学一学,否则那会吃了这鬼把戏的亏?后来,那大香炉,也喷出一缕缕的黄烟来,敢情还是迷香,闻得头脑昏昏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梅三公子一听这八角花圃,原来还有这些门道,回想自己跟金丝小猕猴进来的时候,难怪它远远的绕道而行,那小畜牲倒真精灵! 再一细瞧,这片八角花圃中,一排矮树,一丛花木,全按着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生克之理,演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看来虽然平淡无奇,但只要一入其中,当觉天地变色,路径迷离。 梅三公子博览群书,对八卦九宫奇门之学,也涉猎不少,这时一瞧布置情形,觉得也无新奇之处,当下回头说道:“这不过按着八卦生克而设,并不新奇,你们只管随我进去就是!” 说着大踏步向八角花圃中走去!崔慧上官燕和黑衣大汉紧跟在他身后,左转右转,穿花而行,果然毫无阻碍。到了花圃中央,这块空地上全铺着白色花岗石,光滑可鉴。 正中端放着一座五尺多高的古铜大香炉,香炉下面,是一块八角形颜色和地上相同的花岗石座垫,约有一尺来厚。 石室入口,既在大香炉下面,如果不明开启之法,这座大香炉,少说也有几千斤重,谁有恁大的神力能够把它搬移开去? 梅三公子心中喃咕,寻思开启石室的机扭,可能就会在香炉的雕刻花纹之上。正想用心查看,站在他身边的崔慧,和他心思相同,这时早已跨前一步,蹲下去。纤纤玉手,堪堪伸出,还没碰上香炉,却见大香炉肚上雕刻着的九个奇形兽头口中,突然同时喷出缕缕黄烟! 一阵浓烈无比的异香,刹那间弥漫全空。 崔慧吃过黄烟的亏,急忙一个倒纵,退出去一丈来远,口中叫道:“梅哥哥快退!这是迷香。” 其实梅三公子也早已瞧到,身形略退,拦在大家面前,双袖连挥。立时拂出一阵阵强猛劲风,把袅袅飞来的黄色迷香,全部括散。但任你双袖不停的挥动,九个兽口中的黄烟,还是不停的喷出! 幸好过了一盏热茶时间,黄烟逐渐的自动停止。 梅三公子轻轻吁了口气,连喊:“厉害!” 上官燕因自己外公,就被关在这大香炉下面的石室之中,心中更是忧急。眼看黄烟停止,她就奋不顾身的向前扑出,双掌猛然一挫、朝大香炉推去! 她是蜻蜒撼石柱,大香炉那会动得分毫,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反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崔慧见状,忙道:“燕妹妹,不可妄动,这香炉中恐怕还有什么机关,我们瞧清楚了再说。” 说着走上前去,从身边取出火摺子,面对大香炉,边照边摸,过了好一会,那里想找得到开启石室的机扭? 上官燕忍不住焦灼的道:“崔姐姐,找不到机扭,这可怎么办?我们索性把香炉移开去好不好?” 崔慧笑了笑道:“燕妹妹,你倒说得容易,这香炉怕不有数千斤重,谁有这大的气力,能够把它移得开来?” 她话声未落,却听梅三公子接口说道:“你们且请后退,让我来试试看!” 崔慧虽然不信梅哥哥以一人之力,能够把数千斤重的古铜大香炉移开。但除了让他试一试之外,实在并无别法,只好拉了上官燕向后退下两步,口中说道;“梅哥哥,你可得小心。” 她对他,似乎特别关切!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左足前跨,站了个丁字步。左掌当胸直竖,右臂平圈,掌心向外,气沉丹田,功运右臂,掌心慢慢的向香炉大肚上贴去,他使的正是佛门绝学“般若神功”! 崔慧、上官燕,和黑衣大汉,六只眼睛屏息凝神的瞧着梅王公子,连霎都不霎,好像他们也在帮着他出力似的。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古铜大香炉,依然屹立着纹风未动。梅三公子的长袍,却无风波动起来,显然他的内劲,己使到顶点! 蓦见梅三公子右腕微震,口中一声断喝,“砰”然巨响,一个庞大物体,随手挥出。 紧接着只听“轰隆隆”连声大震,直若天崩地裂,山谷响应,四面隆隆之声,历久不断! 五尺多高的一座古铜大香炉居然被梅三公子挥出去两丈开外。倒在花圃的一丛花木之中,差不多有一半深陷土内。 梅三公子用“般若神功”把大香炉震出,他可并没闲着,右脚飞起,对准那块一尺来高的花岗石座垫踢出。又是“砰”的一声,石座被踢飞起,地面上立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 上官燕被方才这一声巨响,耳鼓已震得嗡嗡直响,但她看到香炉飞起,地面上露出一个石洞,早就惊喜得跳了起来。 摇着崔慧玉臂,说道:“啊!崔姐姐,梅大哥果然把香炉推倒了啦!我外公关在里面呢! 快帮我把他老人家救出来。” 崔慧虽然也是个性急的人,但自幼随着爷爷岳麓老人长大,对江湖上的各种情形,自然听得不少。这时一见上官燕急着便要下去,心中一动,随手把火摺子递给黑衣大汉手上,说道:“您既然给武老英雄送过一天饭,路径较熟,你就在前面带路罢!” 黑衣大汉连忙接过火摺子,应了声“是”,转身就向石洞口跑去。 刚俯身跨下,蓦听黑沉沉的石洞入口,突然“拍”的一声,随见数十缕寒光,带着“嗤” “嗤”之声,由下向上,从洞口激射过来! 黑衣大汉猝不及防,那里来得及躲闪?一声惨叫,扔下火摺子,人就往后倒去!梅三公子从地上拾起火摺子,缓缓的向黑衣大汉脸上一照,他胸前中了十几支毒弩,早已气绝多时。 不由微怒的道:“这石室机关,布置得真够歹毒!”接着又道:“崔家妹子,你们随我来!” 方要举步,崔慧急道:“梅哥哥,你……且慢!” 梅三公子敝笑着道:“区区机关,问足道哉?” 说着身形微晃,人已飘然向洞口飞入。黑黝黝的洞底,立时透上火光。 崔慧不待梅三公子招呼,早已一拉上官燕手臂,说道:“我们也快下去!” 跨入洞口,便是铺得十分整齐的石级,拾级而下,走了约有五六十级,前面便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甬道。 梅三公子等两人走下石级,就领先向甬道中走去。走没多远,眼前横着一条走廊,甬道十字形的穿过走廊,还是向里直通。走廊左边,是一间大石室,右边却是一排两间,石室较为狭小。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举着火摺子就向左边一间石室走去。崔慧、上官燕紧跟在身后,却早已手握长剑,严神戒备! 石室的铁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梅三公子推开铁门,脚才跨入,陡然闻到一阵强烈的药水味道,和一种尸腐霉气,几乎中人欲呕!纵目一瞧,这间石室,极为宽大,略带长形。 中间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不少刀圭之类的东西,右边是一座壁架,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磁瓶。梅三公子心中一动,看情形,前山隧道中陈列的尸体,敢情就在这里制作。想到这里,不由义愤填膺,无名火起,正待一掌劈去! 蓦听上官燕一声惊呼,抱着崔慧身躯,向后连退,地上还骨碌碌的直响! 这是什么?梅三公子赶紧把火摺子往地上一照,原来小妹妹刚才脚下踩了一颗白骨嶙嶙的骷髅,这时已滚了开去! 上官燕叫道:“梅大哥,我们快去找外公。” 她还有点胆怯,说着和崔慧两人,就退将出去! “这些残酷害人的东西,岂能留着?” 梅三公子心念一动,扫了壁架上许多磁瓶一眼,左掌同时跟着拍出。哗啦啦一阵连响,掌风所及,把壁架都砸成稀烂! 走廊右边,一共是两间石壁,也都装着坚固铁门,平时显系囚人之用。但两扇铁门,却只是虚掩着,并没锁上,第一间里面,空荡荡的一点东西也没有,好像久无人住。第二间石室,靠近里首石壁,铺有草褥,门口还放着吃剩的菜饭。 梅三公子用火摺子一照,那吃剩的菜饭,分明才吃过不久,不由心中一动! 唔!那黑衣大汉不是说替武老英雄送过一天饭吗?那么囚在这石室里的,准是武老英雄无疑。 噫!他到那里去了呢?难道已经被人救走? 哼!歌乐山庄的人一个不见,分明业已率众遁走,他们难道另有出路,临走还把武老英雄一起带走了? 梅三公子想到这里,忙向崔慧上官燕两人,用手一指,说道:“两位妹子,武老英雄,确被他们掳来,关在这里呢!我们迟来了一步,又让歌乐山庄的贼人临走时劫持去了,这时谅来走得不会太远,我们快追!” 上官燕听说外公又被贼人掳了同走,禁不住泪流满面,一个旋身,急要向来路奔去! 崔慧连忙一把拉住,笑道:“燕妹妹,你别性急,我们来路上一个贼人也没有,他们定是另有一条秘密隧道,通往外面,我们且顺着这里进去瞧瞧,也许会发现端倪!” 三人退出走廊,就向十字形的甬道中走去 第十五章 钻天飞鼠 青石甬道极为深长,走出一大段,前面向左弯去,再走了一会,又向右转弯。四面虽然黑沉沉的,但并不潮湿阴霉。 梅三公子手中拿着火摺子,走在前面,崔慧上官燕两人,却紧握长剑,跟在他身后。心情显得有些紧张,握紧的纤纤玉掌,也微微的渗出汗来! 这一路上,甬道弯曲虽多,并没再发生什么机关埋伏。而且甬道也只有一条,走来自然不易迷失方向。 又一连转了几个弯,甬道突然开阔起来,前面尽头之处,却挡着一块大石壁。甬道到此为止,石壁上有两扇高大的黑漆铁门,紧紧关闭,上面还钉着一块木牌,依稀有字。 梅三公子举火一照,木牌上白底黑字,写着:“教下弟子,不准擅入!” 梅三公子把火摺递给了身后的崔慧,双手向大铁门上推了一推,居然纹风不动! 崔慧女孩子家心思较细,她看到地上横着大铁门闩,和一把大铁锁,心中一动,忙道: “梅哥哥,这两扇铁门,是往外开的呀!你瞧!本来铁门外面,还有一道横闩和一把铁锁,显然平日就在外面加锁。这时横闩和铁锁都弃置地上,敢情是他们匆匆忙忙的打开铁门,由这里进去,人到了里面又锁起来,你用宝剑试试看!” 梅三公子仔细一眼,果然不错,这大铁门显然在里面下了锁,不由笑道:“慧妹说得不错!” 崔慧给他一声“慧妹”,叫得脸上一热,从心头泛起一丝甜意,微笑着低下头去! 梅三公子却并没有理会,忙从腰间抽出昆吾剑,劲运右腕,用剑尖对准两扇大铁门中间的门缝慢慢刺入,逐渐往下划去。 昆吾剑削铁如泥,大铁门虽然沉厚,也经不起那神物利器一划。里面铁闩堕地,两扇大门豁然而启! 三人只觉眼前一亮,门内是一间约有四五丈开阔的圆形石室。四壁光滑如镜,除了中间靠壁之处,放着一张白石香案之外,空荡荡的就别无一物。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圆洞门,似乎里面还另有石室。只是圆门上,也各有一道石门! 紧紧闭着,不知里面是些什么?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便率先往左边圆洞门奔去!他这时无暇思索,右手挥处,呼的一掌,直向石门上撞去,他的般若神功,何等威力。只听“砰”的一声,接着“哗啦啦”一阵巨响,石门立被震开! 这一间石室之中,但觉银光耀眼,满室尽是白银! 梅三公子看得心中一呆,原来这是歌乐山庄聚藏金银之所,难怪划为禁地!方要转身却步,却被崔慧轻轻的推了一把,说道:“梅哥哥,里面还有一间呢,我们既然来了,也得去瞧瞧呀!” 梅三公子纵目一望,果然这间石室尽头,还有一个圆形洞门,当下就依言走去,穿过圆洞门。 里面一间,形式狭长却略带弧形,微向右转。靠右边墙下,一排端放着十只黑漆大木箱。 上官燕心中好奇,伸手一揭,木箱盖子才一开启,只听“嗤”“嗤”连响,一大蓬银针,由木箱中向四面激射而出! 梅三公子蓦的大吃一惊,连忙把上官燕娇躯,向后—拉,自己一侧身挡在前面。左手连挥,劲风激荡,把银针卷飞出去。 上官燕惊魂甫定,梅三公子早已遥空一掌,对着木箱劈出! “砰”!“哗啦啦”!声响未歇,三人陡觉金光流闪,累累赤金,滚了一地! 这就难怪木箱中要装上飞针,原来他们也为了防宵小觑觎财宝! 三个人急于寻找武老英雄下落,和歌乐山庄一条秘密通道,无暇多看,方待退出身去! 却见梅三公子“噫”了一声,举起火摺子,反向室内走去。这一举动,立使崔慧上官燕两人大感惊奇,难道梅哥哥发现了什么? 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石室尽头,乃是一堵光滑的石墙,并无可疑之处。再看梅三公子却好像聚精会神,正在倾听着什么? 崔慧、上官燕可不敢打扰他,也依样葫芦的把耳朵凑近石壁,细听谛听。 石壁里面,果然隐隐传出细微的“呼……呼……”之声,如果不用心细听,真还听不出来! 梅哥哥身在五六丈外,居然能听到石壁里面的细微之声,还闻声寻来,他内功精湛自可想见! 崔慧眼望着英俊潇洒的他,粉脸上不期而然的露出甜笑! “呼……呼……”细微的声音,隐隐传来,好像还合着节拍,十分调匀。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她心中奇怪,正想开口! 却见梅三公子直起腰来,望着两人笑道:“这会大概你们也听到了?这声音,好像是人的鼻息!不过这堵石壁,极为坚厚,传音不易,常人鼻息,那有如此响亮?但我听了半天,确确实实是人的声音,敢情这石壁后面,还另有秘室,不是有人躲在里面,就是囚着一个什么人,临走时来不及带走……” 上官燕又喜又急的嚷道:“是我外公,梅大哥,一定是我外公!他老人家平日鼾声就像打雷一样,梅大哥,你快设法救救他老人家!” 梅三公子点头笑道:“小妹子,别急!只要是武老英雄,我们一定要设法把他救出,只是……”他瞧着石壁,微微沉吟了下,续道:“只是这堵石壁,光滑滑的一点痕迹也没有,恐怕还按着什么机关,要找到枢扭,才能开启!” 崔慧接口道:“梅哥哥,那我们决找!” 三个人分头找寻开启石壁的枢扭,这间石室,能有多大?一会工夫,已全找遍了。除了放着的十来只大木箱之外,四面上下,全是光滑石壁,那有什么机扭的影子? 大家边找边敲,四面都是实笃笃的,依然找不出痕迹! 崔慧是个性急的人,那还沉得住气?不由气愤的道:“梅哥哥,不要找啦!” 上官燕失望的抬起头来,焦急地道:“那怎么办?” 崔慧“咭”的笑道:“你梅大哥不是有一把宝剑吗?我们只要在石壁上挖一个洞,不是就可过去了?”接着又恨恨的道:“真气人,爷爷赐给我的那支寒英剑,失落在贼人手里,不然两支剑挖起来,不就更快了吗?” 上官燕可没听她说完,早已跑到梅三公子身边,说道:“梅大哥,崔姐姐说的对,我们就把石壁打通,好不?” 她一双大眼睛,露出期望之色。 梅三公子笑道:“找不到消息,也只好这么办了。” 上官燕心头一高兴,脸上立时露出两个梨涡,甜笑着道:“梅哥哥,你真好!” 梅三公子瞧着这位小妹子,天真娇憨,不由笑了笑抽出昆吾剑。 昆吾剑切玉如泥.要在石壁上掘一个洞,当然轻而易举。但这堵石壁,差不多有三尺来厚,梅三公子运剑如飞,崔慧、上官燕都帮着把石块搬开。 三个人也忙了一顿饭光景,才把石壁打通。 “呼……呼噜……呼噜……” 含有节拍的声音,十分响亮,果然像人在打鼾! 梅三公子收剑入匣,和崔慧上官燕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向石洞中跃去。这是一间向右拐弯的弧形石室,三个人走出七八步,突然眼前一亮。 宝光璨灿,石室之中,竟然堆着一大堆珊瑚,翡翠,宝石之类的东西。晶莹耀眼,琳琅满目,真是美不胜收! 歌乐山庄的贱人,不知从那里劫掠来这许多珠宝财物。 哼!由这一点,可知玄女教劫掠为恶,形同寇盗。 梅三公子一阵沉思,却听崔慧“噫”了一声,纤手轻指,低低的道:“梅哥哥,你瞧,那是什么?” 梅三公子依着她手指瞧去,只见一大堆珠宝上面,伏着一团黑沉沉的东西。 “呼……呼噜……呼噜……”鼾声如雷,那分明是人,一个全身卷伏着的人! 唔!他敢情是歌乐山庄专司看守宝库的人,瞧他这分睡相,蒙头曲腿,背脊向外,睡得又沉又熟,派他来看守宝库,即使被人家把东西悉数搬光,也不会发觉,真是个懒虫! 崔慧不待梅三公子回答,右手紧握着长剑,突然跑前两步,大声叫道:“喂?你是什么人?姑娘有话问你!” “呼……呼……呼噜……”那人依然鼾声雷动,酣睡正浓,可并没听见。 按说歌乐山庄不会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看守宝库。 但只要是练武的人,即使在睡梦之中,也会特别警觉,方才掏挖石壁,声音也不算小,并没把他惊醒,还可说隔得稍远。 这会姑娘大声叫喊,还不醒来,除非他是个聋子! 崔慧叫了一声,并没把他叫醒,不禁心中有火,俯身拣起一块小宝石,扣上中指,对准那人肩头弹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小块宝石,刚刚出手,那人口中咿咿唔唔的说着呓语,身子动了动,又呼呼睡去。 一小块宝石,居然毫厘之差,“笃”的一声,落入珠宝堆中。以崔慧的指上功夫,即使对面敌人,要想躲闪,也非易事,遑论是一个沉沉熟睡的人,距离又这么近。但那无巧不巧的一动,竟会轻易避开,他背上长了眼睛? 崔慧实在看不出人家是有意,仰或无意,不但崔慧看不出来,就是站在她身边的梅三公子,身怀绝技,又何尝看得出来? 崔姑娘一弹落空,心中更是有气,轻哼下一声,俯身又捡起两块小宝石,纤指轻弹,直向那人右腰“精促”,“笑腰”两穴打去!这会认穴准确,手法迅疾,那人却一动也不动。 “扑”“扑”两声,看来全打上了! “啊唷!别开玩笑,嘻嘻!” 那人好像极为怕痒,腰眼扭了几扭,含含糊糊的说着,身子一缩,又复沉沉睡去。 “精促”,“笑腰”,一属肝脏,一属肾脏,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二,普通点打,均足致命。崔慧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这两块小小宝石,力足洞穿碎石,何况打在人身重穴之上? 如果没有高深内功,那会行若无事? 行家眼里,揉不进沙子,崔姑娘打鼻孔哼了一声,娇叱着道:“好贼子,别再在姑娘面前装傻。” 突然抓起一把珠宝,劲运左腕.随着娇叱之声,扬手打出!一大片珠宝,好像冰雹似的,向那人满身洒落。 这会可把他惊醒过来,口中“嗬”“嗬”连声,一团身子,“毕列扑落”,从珠宝堆上,直滚下来,但身手着实俐落,才滚到地上,就一个翻身,半瘘着腰,站了起来,向后直退! 崔慧一瞧那人,原来是个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的肮脏老头。生得短小枯干,骨瘦如柴,脸上颧骨高耸,尖腮尖嘴,几茎苍黄的鼠鬓,满头尘垢的乱发,身上穿着一件邋遢得起了乌精油光的半截长袍,埋头缩颈,形状猥琐已极! 瞧他弯腰瘘背,两手似乎紧捧着一件东西,生怕被人家看到似的,一双又小又亮的眼睛,骨碌碌乱转,活像一只老鼠!他揉了揉眼睛,打量着三个人,脸上十分狐疑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扰鼠爷爷的磕睡!” 崔慧可真瞧不惯他这副贼头贼脑的样子,闻言气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别装蒜,先说说看,你是什么人?” 猥琐老头闻言,老鼠眼睛向四面瞧了瞧,一阵乱霎,好像恍然若有所悟。半瘘着腰,跨近一步,谄笑道:“喔!喔!我可明白啦!说实在,鼠爷爷最不喜欢结交朋友,从没独吞过。 今天真也赶巧,刚摸上这山里来,就碰着他们撞魂似的爬出洞去,我生平最喜欢乘虚而入,不费手脚,这就顺便溜了进来。那知外面传闻失实,这么一堆破碎东西,鼠爷爷真不稀罕。 我老人家一生气,就想睡觉,这地方还算清静,正好痛痛快快的睡他个十天八天,那知你们跟着摸来,哈哈,真凑巧……” 崔慧见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堆,越听越烦,拦着他的话头,叱道:“你在说些什么? 姑娘问你,你是干什么来的?” 猥琐老头却并不生气,依旧缩着头笑道:“嘻嘻,小姑娘,你真够意思,难得咱们这一行,选出个女的。嘻嘻!江湖上讲究见者有份,我鼠爷爷这一份,就全让给你们,三一三十一,不就得了吗?” 什么?他原来是个小偷! 呸!竟然把自己当作同行,真是活见鬼。 崔姑娘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怒道:“呸,你发什么疯?满口胡说八道,快给姑娘滚开!” 玉掌一伸,向前推出,一阵掌风,疾卷过去! 猥琐老头,怔得一怔,问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口中说着,掌风还没及身,早己原形不动的向左一闪,避了开去。他胸前好像捧着一件十分贵重的东西,搂腰曲背,不让人家瞧到。 那知就在一晃之际,突然从他胸前,露出一段红丝穗,随风飘起。他大概做贼心虚,慌忙用手一抓,向怀中乱塞,一面赶紧瘘着腰,别过背去。 崔慧看到那红色丝穗,十分眼熟,不是自己寒英剑上的剑穗子?心念一动,飘身疾进,纤手一指,喝着问道:“你这是什么?” 猥琐老头身法十分轻灵,你进得快,他退得更快。依然保持着一丈来远的距离,双手抱得紧紧的,口中说道:“没……没什么,没什么!” 崔慧如何肯听,突然欺近身去,娇声喝道:“你分明偷我的宝剑,怎说没什么?” 猥琐老头身法简直快到极点,不见身子晃动,早又退了出去,一双精光外露的老鼠眼睛,瞪得滚圆,大声笑道:“哈哈!人心不足蛇吞象,女娃儿,你也忒嫌精明啦!鼠爷爷是干什么的?已经把这里所有珠宝,全让给了你们,还嫌不足?你仗着人多,欺侮老头?老实告诉你,鼠爷爷生平从不白跑,这口剑,是我从一个丫头身上顺手摸来的,否则歌乐山庄岂不白来了?你要想在鼠爷爷手上,黑吃黑,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着双手一扬,镂金镶玉的剑匣,和鲜红的剑穗子,全呈眼前。 那不是寒英剑,是什么?猥琐老头献宝似的扬了一扬,双手赶紧收回,紧紧的捧到怀中。 崔慧气得粉脸通红,怒道:“老贼,你今天不把剑还给我,就要你尝尝姑娘的厉害!” 说到这里,猛的右腕一翻,长剑划起斗大一个剑花,向猥琐老头当面递到。同时左手疾出,微一旋身,就去抢他怀中宝剑。 猥琐老头不慌不忙,身子一缩,就避开了崔慧的一剑一手,只见他大声叫道:“哼!女娃儿,你要动手,可差得老远,不过我鼠爷爷从不跟小辈过招。” 崔慧一击不中,又气又急,玉腕频翻,刷刷刷,一连刺出了七八剑! 猥琐老头只是抱着剑东闪西闪,崔慧刺出的剑尖,只是相差毫厘,没一剑能刺到他身上。 就是连衣服,也没碰上半点。 梅三公子冷眼旁观,早已看出这猥琐老头是个身怀绝技的风尘异人,尤其是贼头贼脑的滑稽样子,令人喷饭。 慧妹妹长剑出手,还担心她不是人家对手,看到对方并没有伤人之意,自己自然不好出手。 上官燕可不同啦!几次想挺剑而出,都被梅三公子暗中止住。 猥琐老头大笑道:“哈哈,女娃儿,我说如何?你这套本领,只能对付对付旁人,喂喂! 你别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剑主人,你知道是谁?讲点来历我听听!” 崔慧冷哼了一声,恨恨的道:“这剑是我爷爷的,他老人家赐给了我,难道不是我的?” 猥琐老头,双肩一耸,仰天大笑! 崔慧握着长剑,怒道.“你笑什么?” 猥琐老头笑声一停,摇着头道:“你这女娃儿,在我们这一行里,真算毕了业啦!偷而兼骗,还要胡赖,连我鼠爷爷偷儿的老祖宗,都赶不上你!这剑明明是崔老头的,你却硬扯到你头上,往脸上贴金!” 崔慧听他提到爷爷,不由急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爷爷!” 猥琐老头笑嘻嘻的道:“崔老头是你爷爷?好!他教你什么武功,拿出来让我鼠爷爷瞧瞧!” 崔慧给他一语提醒,暗骂自己简直气昏了头,长剑既然刺不到他,不会使“劈空剑诀”? 心念一动,鼻中哼道:“好!你试试姑娘这个!” 左手使出,中食两指平伸,捏了个剑诀,遥空向猥琐老头迎面劈出! 猥琐老头突然一阵狂笑,身似飘风,轻轻一挪,“劈空剑诀”的尖锐劲风,当真劈了个空,一面笑道:“女娃儿,再来一招。” 崔慧剑诀出手,可没让他转身,右手长剑,使出“大罗剑法”中的一招“玉柱迥旋”,一圈银光,猝然飞起。左手“劈空剑诀”,也再次劈出!两招差不多同时发出,快速无比,眼看猥琐老头一个人形,已被自己剑光圈住,心中暗道:“这会看你往那里闪?” 猥琐老头点着头道:“哈哈,果然不错?崔老头的一家一当,都搬出来啦!” 语声未歇,人影顿渺,不知他使了什么身法,竟然笑嘻嘻的站在一丈开外,眯着鼠眼睛,说道:“女娃儿,你是崔老头的孙女儿?嘻嘻!方才你们挖洞进来,我还当是同行后辈呢! 唔!你总该听你爷爷说起过,有个偷儿祖宗老鼠爷爷,那就是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接着又道:“还你!以后可别再丢了,害得我鼠爷爷白摸一场,接住!” 说着,双手一放,寒英剑脱手飞来! 第十六章 名门正派 这会真把崔慧弄得十分尴尬,对面这个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竟会是“南乞北偷”和铁拐仙齐名的神偷钻天飞鼠! 游戏风尘的两大奇人,今天居然全上了歌乐山庄? 难怪他口口声声是同辈好友,得罪了他,万一给爷爷知道,可怎么办? 寒英剑业已向身前缓缓飞来,崔慧只好双手接住,一时玉脸飞红,怔怔的愣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钻天飞鼠嘻嘻一笑,接着又道:“女娃儿,别难过,凭你这份身手,江湖上尽可去得,斗不过鼠爷爷,当然斗不过,这算不了什么。” 他看到崔慧接住宝剑,愣在那儿,可错会了意,认为女孩儿家,谁个不好强逞胜,斗不过自己,才生气哩!这就出言安慰。接着两肩膀耸了一耸,又道:“说真的,鼠爷爷并非为这口剑而来,那不过我认识这是崔老头的东西,怎会落到歌乐山庄丫头手里,这就顺手摸来,其实我老人家是受人之托,从北方巴巴的跑来,为了两件重要东西,可是结果白跑一趟。” 钻天飞鼠好像说高了兴,叨叨不休,一边说,右手却向怀中一阵乱掏,摸出一件东西,伸开掌心,向崔慧面前晃了一晃。 金光璨灿,赫然是一支赤金凤钗! 上官燕瞧到赤金凤钗,突然叫了起来:“那是紫衣姐姐的!” 钻天飞鼠很快的缩回手去,好似深怕有人抢它似的,把赤金凤钗谎忙不迭的塞入怀中。 老鼠眼睛,瞪了上官燕一眼,嘻的笑道:“你也想骗我?这东西鼠爷爷还有用!” 话才说完,刷的一钻,人已像老鼠般,向自己三人方才凿开的壁洞中,窜了进去。好快的身法,真不愧为飞天飞鼠! “歌乐山庄的人,早从隧道中走啦?出口就在外面供台之间,你们千万动不得,也不用追啦!” 钻天飞鼠突然又从壁洞中伸出头来,说了几句,倏的又缩了转回去。 崔慧一见,急忙叫道:“老前辈,暂请留步!” 那里还有人回答,钻天飞鼠敢情早已去得老远!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慧妹,他已去远啦!这位老前辈倒真是滑稽突梯,十分有趣呢!” 崔慧白了他一眼,嗔道:“还亏你说呢!明知我武功敌不过他,却偏作袖手旁观,要真是敌人呀,我早就吃了大亏。” 接着“嗤”的笑了一声,又道:“其实他还和我爷爷同辈,南乞北偷,风尘双奇的神偷钻天飞鼠,他一直都在北方,这回赶到南边来,好像确为一件重大之事而来呢?” 梅三公子点头道:“听他方才口气,好像确为一件重大之事而来,前几天,我在路上,也瞧到不少各门各派的人,议论纷纷,好似也为了两件什么东西,我当时并没留心,但推想起来可能是一件事?唉!江湖上争名争利,恩怨相报,慧妹,我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崔慧瑶鼻轻哼,说道:“谁说愿意多管闲事?不过事情如果落到你头上,你想不管,也不行呢?哦!梅哥哥,方才神偷老前辈说歌乐山庄的人,都从隧道中走啦!叫我们不用再追,你看该怎么办?” 上官燕心中正在焦急,给崔姐姐一说,忙道:“梅大哥,贼人们都跑了,那我外公呢?” “小妹子你别急!” 梅三公子安慰了上官燕几句,回头对崔慧道:“慧妹,我想神偷老前辈所说,自然不会有假,供台中间那条隧道,可能直通山外,他说‘动不得’,定是机关重重,埋伏极多,不然歌乐山庄是玄女教窖藏所在,那敢轻易放弃?我想他们因为首几人连遭挫折,自然投奔六绍山总坛而去,这时走得不会太远,我们追上去,能把武老前辈从中途救下来,自然更好,否则说不得只好闯一闯玄女教总坛了。” 崔慧一听梅哥哥要去闯六绍山,不由心头一惊,迟疑的道:“六绍山玄女教!梅哥哥,我听爷爷说那九天魔女,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如果武老英雄真被送上了六绍山去,这事情可就难了!” 梅三公子双目精光陡露,敝声笑道:“伏魔卫道,本是我们份内之事,何况武老英雄这档事,我们既已伸手,那得半途而废,九天魔女如此厉害,我倒非斗一斗她不可!” 崔慧瞧着他豪气干云的神态,益显得英俊挺拔,心中暗喜心上人果然是人间祥麟。但脸上却故意装作生气模样道:“谁道武老英雄这档事,半途不管?因为九天魔女实在太以厉害,我们最好能想个万全之策,才不至于偾事。唔!梅哥哥,我和敏姐姐约好在湘西的黔阳会面,不如先去找到她,大家也有个商量!” 梅三公子讶异的问道:“慧妹,你说的敏姐姐是谁?” 崔慧“咭”的笑道:“你到时候自会知道,哟!我们走,外面还有救出去的二十来个少女,都要打发呢!” 上官燕巴不得快走,大家匆匆的仍从石壁中退了出来。 崔慧指着方才被梅三公子一掌震散的满地黄金,笑道:“梅哥哥,我们还得替她们准备盘费呢,这不是现成的吗?” 梅三公子笑道:“这会可给神偷老前辈说中了,我们居然也顺手牵羊起来!” 说着大家取了几十锭黄金,仍循原路走出。跳上石窟,天色已是大亮。 当下由梅三公子领先,走出八角花圃,三人连袂纵出,何消片刻,出了歌乐山庄。剑琴两小,早已迎着上来。 梅三公子吩咐两人,按照救出人数,把取来的黄金,分给众人,然后一齐下山。琴剑两人,又回到泽边.取了行囊,一同上路! 这会因救出来的二十来个少女,都不会武功,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更是寸步艰难,差不多足足走了半天工夫,才出了陈列僵尸的隧道。 梅三公子因急于追赶歌乐山庄的人,不能再缓,就叫琴、剑两小护送她们出山,自己和崔慧上官燕先行上路,大家约定在黔阳会合。计议定当,就嘱咐了两小几句,自己骑上琥珀驹,让崔慧、上官燕各骑了两小的马匹,首先登程。三匹马依着山径,向西急驶。 雪峰山脉重山叠岭,幅员辽阔,奔到天色昏黑,依然山岗起伏,道路崎岖! 秋风习习细雨如毛,天公竟然不作美起来。 崔慧因自己三人,只在中午时分,大家分吃了些干粮,直到这时还未进食,看来今晚可出不了山,这怎么办?心中一急,不由一扬缰绳,冲上两步,口中叫道:“梅哥……” 她第二个“哥”字还没出口,却见梅三公子突然回转头来,轻轻“嘘”了一声,止住自己开口,一面低声说道:“慧妹,别出声,前面大概有十来个人呢!瞧他们行色匆匆,敢情就是歌乐山庄的贼人!” 崔慧注目向前一望,灰沉沉的那里瞧得到半点人影。她知道梅哥哥神目如电,定有所见,当下也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下马?” 梅三公子点头道:“我们尾随下去,先得瞧个究竟,还是下马的好。” 三人迅速下马,把马匹藏入附近林中,由梅三公子领先,悄悄的掩了下去。约摸走了有半里光景,前面果然有一行人,正在向坡上疾走! 那是一座孤伶怜的破庙,黑暗之中,也看不真切。只见这一行人刚走近破庙,庙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大家递了个暗号,就把众人全领了进去! 崔慧、上官燕两人,上坡之后先把附近察看了一遍,破庙右侧,靠近围墙之处,生着一株大树,枝叶极为茂盛。两人不敢怠慢,一拧身,轻悄悄的跃上横杖,把身形隐好。往里一瞧,庙中情形,正好是全呈眼底! 这敢情是一座山神庙,里面土蔽尘封,好似久无人迹。这时一张破神案上,燃了两支红烛,风摇灯焰,有点阴森森的感觉。神案后面,并无神像,却端端正正坐着两人。 左首一个是十七八岁头挽双髫的玄衣女郎,粉面朱唇,容光照人。右首却是一个四十开外,一脸阴气的中年文士。 神案两边,侍立着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各人抱着一口明晃晃的鬼头刀,肃立无声! 瞧他们装束,分明是玄女教的人! 神案前面地上,还放着两团黑影,好像是两个被捆绑着的人?但一点挣扎也没有,敢情还被点了昏穴! 上官燕瞧得心头一阵猛跳,手足有点发冷,颤声说道:“崔姐姐你瞧!那是不是外公?” 崔慧怕她忍不住气,方要回答,蓦听中年文士阴阳怪气的说了声:“替他们松绑!” 下面的黑衣大汉答应一声,立时替两人把绑着的软索解开。 中年文士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向两人身边走去! 上官燕心中一急,正待冲下去。却被崔慧一把拉住,在她耳边轻声的道:“燕妹妹,不可妄动!” 这时中年文士已伸手在两人后心拍了一掌,然后回到座上。地上两人,穴道一解,立时骨碌碌的站起身来。 这回看清楚了,原来也是一男一女,瞧他们身穿黑色劲装,敢情也是玄女教下的人。 男的看背影,约模三十来岁,女的身段苗条,最多不过二十上下! 两人才一起身,那女的向神案上抬头一望,立即扑地跪了下去,口中哭喊着道:“三小姐、公孙先生在上,侥恕婶子一时糊涂,可怜可怜婢子罢!” 说着连连叩头,一面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被称做公孙先生的中年文士,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只阴沉沉的哼道:“你们知道叛教私奔,该受怎样的处置吗?自己所做的事,赶紧招出来,免得多受折磨。” 这时空山寂寂,细雨如丝,荒凉的古庙中,没有半点声息,里面说话的声音,全听得老远。 上官燕看到两人并不是外公时,心中放下一块沉铅,轻轻吁了口气!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的,听公孙先生一问,又叩下几个头直起腰来,侧目斜睨了身边男的一眼,焦急的道:“申福,你还不跪下来,求三小姐公孙先生开恩吗?” 申福只哼了声,依旧静静的站着,他好像在运气调神。 女的瞧他不理不睬,凄凉望着上面的三小姐,道:“三小姐,你菩萨心肠,慈悲为怀,饶了我们罢!他……申福,是大小姐上个月赐给婢子的,他到歌乐山庄,三个多月,平日里谨慎从事,并没半点叛教行为……。” 上面坐着的三小姐,瞧着她哭得伤心,春花般的脸上,意似不忍,螓首轻点,问道: “你说,他是大姐赐给你的,这话当真?”说到这里,不禁脸露迷惘地接着又道:“把他赐给你做什么呢?” 她好像找不到答案,等着那婢子回话。 公孙先生眉头略皱,阴阴的一笑道:“三小姐,你且听她说下去!” 三小姐嗯了一声道:“你就说下去罢!” 那女子连连应是,继续说道:“昨晚我们庄上来了强敌,二庄主身受重伤,后来大庄主也断了右臂,不知去向……” 三小姐一双秋水似的大眼睛,睁得滚圆,急急问道:“那是谁啊!连李叔叔金叔叔都不是对手?” 那女子听三小姐一问,回道:“打伤大庄主二庄主的,是一个什么姓梅的公子,听说副教主也栽在他手上。后来大小姐就挑了几个武功较强的,留守山中以外,其他的人暂时回六绍山去。因为人数太多,路上怕引起人家注意,才分了几拨。他……申福看到这次庄上弟兄死伤极多,心中害怕,就劝婢子和他一同潜逃,好安安稳稳的做个长久夫妻。” 那申福挺直了身子,大声道:“哈哈!贱婢凭你也配做长久夫妻?大爷申福通,乃是华山派太白神翁门下,到歌乐山庄,明人不说暗话,老实告诉你们,就是为了江湖争传的两件异宝而来。可笑贺龙珠那贱婢只被大爷用了三料崆峒异宝‘独龙丸’,把她摆布得欲仙欲死,尽吐真言。才知你们这批贼人,强占歌乐山庄,划为禁区,化了廿年苦心,杀了不少江湖同道,那两件轰动武林的东西,依然没得到手。大爷需要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才没兴趣和她纠缠下去,今天既然被擒,杀剐就悉听尊便!” 三小姐翠黛微蹙,轻声儿道:“公孙叔叔,他在说些什么呀?” 公孙先生并没回答,只是阴恻恻的笑了几声,道:“太白神翁,平日素以‘名门正派’自居,原来竟是假装伪善,觑觎异宝。居然不择手段,嗾使门人,做出下流淫恶,远胜黑道的事来,着实可钦可佩!不过姓申的,你得明白,咱们玄女教包罗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朋友,既入教门,不管你是真心皈依,抑前来卧底,只要有叛教行为,就得按教中家法处置。你身犯教规,须五刀分尸,好教教中弟兄,做个榜样!” 那女子听申福通一说,早气得浑身乱抖,这时猛的尖叫道:“申福!你……原来花言巧语,都是欺人之谈,恶贼!今日我和你拼了!” 说着,一头撞了过去。 公孙先生一阵嘿嘿冷笑,道:“姓申的自有教规处置,你吃里爬外,叛教私逃,死亦难免,我就赏你个全尸罢!” 话才说完,伸手就是一掌,隔空拍出! “公孙先生,且慢!” 三小姐瞧到公孙先生一掌出手,赶紧叫了声,要想阻拦,已是不及。 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那女子一个身子直摔出三丈来远,脑浆迸出,倒在地上! 三小姐早已玉掌掩面,别过头去! 在这同时,申福通早已气运丹田,突然叫了声:“申大爷少陪!” 双脚一顿,人已凭空向庙外斜飞出去。 “嘿!你这举动,早在我公孙先生算中,还不下去?” 申福通人刚纵起,一条黑影比雷还快,掠过头顶,一掌疾拍而下! 申福通惊觉有人凌空袭击,赶紧就空中来了一个转身,向斜侧落去,双掌一伸,由胸前平推而出。这原是电光火石一般快法,他双掌递出,已是迟了一步,只觉全身一震,如中巨石。蹬蹬蹬,后退了七八步,血气上翻,两眼一黑,踉跄摔倒地上。 那条人影在击伤申福通之后,才一落地,足尖轻点,又倏然退下回去,那正是坐在上首的公孙先生。他这一手直看得身在树上的崔慧上官燕两人,心头一凛。暗想此人身法之快,分明具有上乘武功,今晚可真得小心! 公孙先生一回到座上,立时又阴阳怪气的向两旁黑衣大汉道:“好!你们就把他架起来,用家法伺候!” 黑衣大汉轰然答应,就有四五个人,向申福通奔去!“嗤”“嗤”“嗤”!几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由庙外飞入。 只听惊叫惨号,最先奔去的三个黑衣大汉,同时向后栽倒。变起仓猝,使其余的黑衣大汉,一时没了主意,吓得后退不迭! 第十七章 传言之争 “哈哈,阴世秀才,我们华山派弟子,可用不上你们的家法呀!” 落地之后,才看清原来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道人!瞧他身材修长,面如满月,背上斜负宝剑,卓然而立,真是道貌俨然! “嘿嘿!原来是追风剑客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远迎!” 公孙先生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踱了出去,他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连连拱手。 一面脸带阴笑,向墙外瞧了一眼,又道“怎么任兄不怕秋风秋雨,站在墙外作甚?快请进来!” “阴世秀才当真厉害,兄弟只放了二枚金钱镖,就被你瞧出来啦!”说着果然又从墙外跳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短小,声音到甚是响亮! 公孙先生干咳了一声道:“好说,好说!任兄十二金钱,名震江湖,兄弟那得不识?” 三小姐眼看敌人接踪而来,也就莲步姗姗的走到公孙先生身边。 阴世秀才望着进来两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来、来,兄弟给两位介绍,这是敝教教主座下第三位高足,于文娴三小姐。”接着又向于文娴道:“这位是华山派名宿追风剑客,这位是泰山磐石堡十二金钱任龙任大侠。” 于文娴半含娇羞的和两人点头为礼。 追风剑客和十二金钱任龙,瞧到于文娴,不禁微微发愣。江湖上轰传的“六绍三娇”,武功出自九天魔女亲传。这三小姐竟然还是娇美如花,弱不胜农的十七八岁的少女! 阴世秀才公孙庆瞧了两人一眼,阴阴的笑道:“两位连袂光临湘西,实是难得,可惜此处不是待客之所,尤感简慢!” 十二金钱任龙闻言呵呵笑道:“兄弟和追风道兄说来凑巧,实是前山才碰上的,因兄弟在远处瞧到有人向这坡上奔来,一时好奇,追踪到此,匆忙之间,还认为有人在这荒僻破庙,干那谋财害命的勾当,就打了三枚金钱,不料误伤贵教弟兄,心中实感惭愧!” 他言中之意,显然不愿开罪玄女教。 阴世秀才公孙庆是什么人?那会听不出来,今日这场面,追风剑客已是硬手,如再加上一个任龙,自己和三小姐两人,虽然并不怕他。但泰山磐石堡,岂是轻易惹得?能不破脸,自是最好。当下也满堆笑容道:“任兄侠名满江湖,适才之事,全出误会,怎能怪得两侠?” 他不但讨好任龙,也带上了追风剑客。 追风剑客听十二金钱任龙所说,心中甚觉不齿其人,泰山派在江湖上名列九大名派,怎的向玄女教讨起好来? 而且阴世秀才公孙庆为人阴狠毒辣,今晚死伤了三个教下弟子,居然还若无其事,莫非其中有诈?何况师侄申福通败露形迹,如今落入人手,看来今日决难善了,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也含笑说道:“公孙兄如不见责,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贵教远处云贵,和咱们九大门派,素无过节,敝师侄申福通,少不更事,触犯门规,早被华山派逐出门墙,不想他又托庇贵教门下,兄弟意欲把他带回华山,明正家法,公孙兄当能俯允所请?” 阴世秀才公孙庆见他道出九大门派,自然意在示威。不由阴笑了声道:“令师侄申福通,投奔敝教,当日如果早知是贵派被逐门徒,敝教决不敢收留下来,那知他在歌乐山庄耽了三个月,又诱拐侍女,叛教私逃,今日被兄弟发现,才追缉回来。既然追风道兄吩咐,兄弟自当遵命,不过……”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兄弟,实在抱歉,他方才再次纵起,意图逃走,被兄弟用五阴手击中,此时恐已没救了。” 追风剑客听说师侄申福通是被他用五阴手击中,不禁心中大惊! 要知五阴手乃是一种邪门阴功,一经击中人身,闭气截脉,知觉顿失,不出一个时辰,肝肠寸断,五脏齐裂,确实惨毒无比。难怪阴世秀才适才笑脸相迎,若无其事,原来他怕申福通泄漏教中隐秘,才用五阴截脉手法,暗下毒手。一面又怕自已把他抢救出去,临时以内家真气,护住心脉,让他把所知隐密,全部说出,这才故意拖延时间,等到申福通心脉一断,人已完全死去,自己就无能为力了。 想到这里,回头瞧去,申福通果然扑倒在地,一动不动。赶紧一个箭步,俯下去,用手把他翻过身来,只见七窍一齐流出黑血,早已气绝多时! 阴世秀才公孙庆却跟着过来,阴恻恻的笑道:“兄弟为了惩戒叛徒,一时情急,才用上五阴手,还请追风道兄,多多原谅才好!” “好毒辣的手段!” 追风剑客呼的直起腰来,一招“赤手搏龙”,当胸直劈过去。 阴世秀才身形轻巧的向右一闪,避开来势,口中阴笑着道:“追风道兄,怎的和兄弟动起手来?” “鬼酸丁,今日教你识得华山派的厉害!” 追风剑客想是愤忍已极,大喝声中,右掌才一收回,左掌又紧随着击出,横里一招“排风荡云”,疾劈阴世秀才左胁。 阴世秀才再次侧身斜让,冷笑道:“追风道兄,真的要和兄弟动手吗?” 追风剑客一连给他避开两招,心头更是愤忍,冷哼一声,双掌齐发,向前推出! 阴世秀才公孙庆这会并不闪避,双手平椎,硬封追风剑客击来之力。四掌甫接,追风剑客双掌突然后撤,向左右一分,左足微顿,身形后进,右脚“魁星踢斗”。迅如闪电,向阴世秀才下颏踢到。 这一招迅猛绝伦,快速无比。 阴世秀才心头一凛,赶紧上身微仰,右掌对准追风剑客踢来右脚,向左拍出,身躯也同时向后疾退了三步。 追风剑客右脚落地,“呛”的一声,翻手从肩上迅出长剑,目注阴世秀才喝道:“鬼酸丁,快撤出兵刃来!” 阴世秀才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冷冷的道:“既然追风道兄坚欲赐教,兄弟只好奉陪。” 说着慢吞吞的从身边摸出一个扁形铁球,只见他拇指轻按。“呛”!寒光突射,手上多了一柄三尺来长的狭长缅刀,挣得笔直。 凝神而立,静待追风剑客发招。 追风剑客早已等得不耐,一见阴世秀才亮出兵刃,立即喝了声:“鬼酸丁看剑!” 阴世秀才久闻华山派追风剑客,素以出手奇疾著称,江湖道上,鲜有能接得住他百招的人。这时见他出手第一招,果然不凡,那里还敢大意。身形微撤,退后半步,方想迥腕反攻,不料追风剑客,果然不愧追风两字。第一招刚刚出手,第二第三,竟然连接而来。 刷、刷、刷!寒芒耀眼,银虹漫天,简直快到令人分不出招数! 阴世秀才既凛又骇,空有一身武学,缅刀疾抡,左右封架了七八个照面,才堪堪把劣势挽转。他被这一轮急攻,直逼得怒火千丈,这时势力稍均,那肯放过机会,以攻还攻。口中哼出两声“嘿”“嘿”冷笑,手上缅刀,突然抖起无数条寒光,分向追风剑客上中下三路攻出! 一霎时,但见刀光剑影,盘旋飞舞,真若两条翻江怒龙,翻翻滚滚,凶猛已极!打到三十招以后,只见一团交掣飞旋的白光,那里还分辨得清人影。 两丈之内,尽是冷森森的侵肌寒风! 树上的崔慧、上官燕两人,正瞧得十分出神,蓦听墙外响起一声宏亮的“阿弥陀佛”! 一条灰影,疾闪而入。 追风剑客和阴世秀才正打到激烈关头,忽觉一阵劲风,向自己两人中间,拂撞过来。不由齐吃一惊,刀剑骤停,人影倏分,各自退后一步。 只见两人中间,多了一个灰袍芒鞋,四十开外的肥胖和尚,满头大汗,急吼着道:“两位快请住手,听贫僧一言!” 这时袖手旁观的泰山磐石堡十二金钱任龙早己看清来人,原来是五台山清凉寺的灯心和尚。不由心中一怔,暗想难道五台山的出家人,也觑觎宝物,来凑这场热闹?人却抢前一步,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哈哈!大师傅你也赶到湘西来凑热闹!” 灯心和尚瞥了四人一眼,抹抹额上的汗珠,道:“巧极!巧极!华山的追风道友,泰山的任施主,都在这里,我这游脚和尚,总算没有白跑,咱们九大门派,今日凑到了四个。唔! 你们可知那两件武林争传的异宝,都被人得去了吗?” “什么?”阴世秀才、追风剑客和十二金钱任龙三个人六只眼睛,立时瞪得滚圆,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于文娴站在一边,静静的听他们说话,一双妙目,也紧盯着面前这个肥胖和尚,心想: 灯心和尚,江湖上挺有点名气,原来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瞧他肥头胖脑的样子,不是个酒肉和尚才怪! 灯心和尚搔了搔秃头,突然向阴世秀才打个哈哈,道:“你们贵教教主,化了二十多年苦心,寻遍名山大川,才发现了歌乐山庄这一‘洞中之洞’,但对藏宝的‘天外浮云’,却始终没法详参……唔!这且不说!公孙施主,你可知道那偷儿祖宗,也在你们湘西出现吗?” 阴世秀才见他说了一半,却问起什么偷儿祖宗来,心中一动,突然问道:“你说两件异宝,是钻天飞鼠那个老不死的挖了去?” 十二金钱任龙忍不住接口道:“不错!那老偷儿生平从不白跑,准是他偷摸走了。” 灯心和尚笑了笑,摇头道:“不是!这会他也白跑了,这不会错!是他在今天上午亲口告诉终南的金透银弹范老三的,范老三又告诉了我……” 追风剑客插口问道:“大师你说范老三,他也来了?” 灯心和尚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为了传说中的两件异宝,江湖上有多少人断送了性命,多少门派,互相残杀,贫僧出家之人,五蕴皆空,曾向我佛如来,许下宏愿,誓把那两件东西寻到,由我出家人掌管,就可求敉争端了。” 追风剑客听他满口慈悲为怀,原来也是为了独吞异宝,不由“嘿”的冷笑了一声。 阴世秀才见他说到金透银弹范老三,又扯了开去,忍不住问道:“大师方才说范老三台诉你的,到底告诉你什么呀?” 灯心和尚“哦”了一声道:“范老三告诉我,那两件异宝,被什么天台派一个姓梅的公子得了去,预料还没离开湘西,贫道这才和他相约……”他说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双目精光徒露,抬手向庙外大树上一指,说道:“还有两位朋友,也请下来一谈如何?” 灯心和尚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禁脸露惊讶。自己这些人在江湖上了算得成名多年,竟然连树上隐藏着人,都没有察觉出来,说出去岂不丢人? 崔慧和上官燕隐身树上,瞧着这几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全是为了两件什么宝物而来!什么?他们说天台派姓梅的公子,那不是指梅哥哥?哼!真是活见鬼! 江湖上代表正义的九大门派,看来当真逐渐式微了,出道的人物,竟然同流合污,明争暗夺。这和黑道上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吧?难怪爷爷感叹:“道消魔长,浩劫将兴!” 崔慧正在沉思之际,蓦的被灯心和尚一叫,不由心中一惊,这贼秃的眼睛,还当真厉害,自己两人行藏既被识破,不如大大方方的下去,想到这里,用手拉着上官燕,低声说了句: “我们下去!” 足尖一点,轻飘飘的向众人面前落去!香风飒然,大家只觉眼睛一花,俏生生的多出两个少女。 唔!光瞧这身轻功、已是不凡,想来还大有来头! 三小姐于文娴打两人现身之后,一双俏眼,却只管打量着她们,霎都不霎。 只有她,这目光还有些友善。 这时站在墙角上的十来个黑衣大汉中,有一个悄悄的蹩近阴世秀才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阴世秀才公孙庆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瞧了两人一眼,阴恻恻的笑道:“两位女侠,敢情就是天台门下,兄弟真是幸会!” “天台派!”灯心和尚听到天台派,不由惊异的叫了一声,眼睛陡然发亮,满脸春风,贼秃笑嘻嘻的问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位女菩萨既是天台门下,可是和一位姓梅的公子一路的吗?” 崔慧对这位“五台高僧”,可真有点瞧不顺眼,闻言冷冷的道:“我们不是天台门下,不知道!” 灯心和尚碰了一个软钉子,却毫不动气,依旧打了个哈哈,问道:“那么两位是何人门下?到这里来,又为了何事?” 崔慧不耐的道:“我们没有师承宗派,无可奉告.这里姑娘爱来就来,难道一定要有事吗?”她说到这里,拉了上官燕一把,回头说道:“燕妹妹,我们走!” 两人说走就走,才一转身,忽见眼前人影一晃。 阴世秀才公孙庆横身栏在前面,脸上浮起一丝阴笑,说道:“你们既然来了,要走,可没那么容易!” 崔慧怒道:“这又奇了,天下人走天下路,这雪峰山又不是你们私地,姑娘爱来则来,爱走就走,你也管得着?” 阴世秀才冷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们从歌乐山庄而来,不说说清楚,就想走吗?” 上官燕忍不住插口道:“从歌乐山庄而来,又待怎样?” 灯心和尚道:“阿弥陀佛!两位女菩萨果真由歌乐山庄而来,也没有别的,只要说出那天台派梅公子,现在何处,贫僧自然把你们送出雪峰山去,保证阴世秀才决不敢伤你们一根毫发!” 阴世秀才一听灯心和尚居然把自己僻开,不由“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他城府极深,知道这些人中,当推灯心和尚武功最高,如果翻脸成仇,自己这边只有三小姐和自己两人,决难讨好,是以暂时容忍。 只听追风剑客接口说道:“两位姑娘,虽然不肯把尊师名号见告,但你们总也该听尊师说起过九大门派中人,这位是五台山的灯心大师,这位是泰山磐石堡十二金钱任龙任大侠,贫道是华山追风剑客,两位这可总该相信了罢!” 崔慧不耐的道:“你们要找梅哥哥做什么?我偏不说!” 接着掉头说了声:“走”! 蓦见人影一晃,阴世秀才公孙庆身如飘风,又拦住去路,狞笑着道:“你们接我公孙先生一掌,再走不迟!” 忽的欺身向前,一招“大擒拿手”,探臂就向崔慧右肩抓来。 于文娴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作声,这时一见阴世秀才闪身出手,急忙叫道:“公孙大叔,让她们走罢!” 她“罢”字才出口,只听“拍”的一声清响,两条人影,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原来崔慧口中虽然说着“走”字,其实四周敌人环伺,她那敢大意,早已功运有臂,暗中戒备。这时瞧到阴世秀才欺近身来,正待把蓄势已久的“劈空剑诀”,向前劈出! 忽然一条人影,穿身抢出,发掌一挡,双方右掌接实,各自震退了一步 第十八章 两件奇珍 阴世秀才定睛一瞧,原来发掌的正是灯心大师,不由冷笑着道:“大师傅,人家方才可并没有领你的情,再说这两个妞儿,是从歌乐山庄逃出来的。兄弟势非把她们擒回去不可,咱们玄女教和五台山,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何必插手挡横?” 灯心大师呵呵笑道:“公孙施主,这会你可错了,两位女菩萨,不管她们肯不肯说出梅三公子的下落,贫僧尚有用处,决不能让她们落入旁人手中,公孙施主既然知道咱们五台山出家人,和贵教向来河水不犯井水,那么你就让贫僧把人带走罢!” 阴世秀才脸上笑意未泯,阴恻恻的道:“如此说来,大师傅是有意和兄弟为难了。说不得公孙庆只好领教大师傅几手高招!” 灯心和尚双手合十,连连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阴世秀才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问道:“那么大师傅想动兵刃,还是拳掌?” 灯心和尚双手一摊,笑嘻嘻的答道:“出家人从不带凶器,先比拳掌也好,如果不分胜负,贫僧倒还有点小玩意呢!” 阴世秀才借着问话之时,早已蓄势运劲,这时慢吞吞的应了个“好”!余音未绝,忽的身形如电,陡然一招“荆山采玉”,五阴手向灯心和尚当胸印到。 这一招说打就打,出手奇快。 灯心和尚微微一哂,身形斜让,横臂出掌,使了一招“螳臂当车”,潜运功力,硬封公孙庆的掌势。 “嘿”!“嘿”!阴世秀才又是几声冷哼,右掌直击不变,左手骈指如戟,“寒鸦登枝”,打横里迳点灯心和尚右臂。 灯心和尚左手一撩,格开阴世秀才左臂,同时开气吐声,右腕突然加劲,向前推出!但听“砰”的一声,四条臂膀,同时接实,两人又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崔慧瞧到灯心和尚抢先出手,不由拉着上官燕,倒反而停下身来,她知道这些人把自己当作天台派门下,他们为了两件什么宝物,传说被梅哥哥取走,想从自己两人身上,追问下落,看来极难善了。灯心和尚,追风剑客,十二金钱任龙,阴世秀才公孙庆,没一个是好惹的人物。一对一,还怕赢不了他们,如果联手对付自己起来,可真棘手,梅哥哥怎的不见影子?难得他们双方抢先动上了手,不管谁胜谁负,至少可以减少几个强敌。 就在她微一沉思之际,灯心和尚和阴世秀才,又欺身疾进,拳打脚踢,各自攻出了三五招。掌风足影,急如骤雨,两人势均力敌,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三小姐于文娴这时却袅袅婷婷的走到崔慧身前,未言先笑,叫了声:“两位姐姐……” 她黑白分明的俏眼珠,斜睨着追风剑客和十二金钱,悄声儿道:“他们都不是好人,为着夺两件什么宝物来的,你们快走好啦,这里我和公孙先生会对付的!” 崔慧笑道:“不要紧!我不怕他们。” 上官燕忙道:“崔姐姐,梅大哥不知那里去了,我们还是找他去罢!” 崔慧点头道:“那也好!”说着含笑对于文娴道:“姐姐,那我们走啦!” 于文娴又道:“你们贵姓?” 崔慧把自己和上官燕的姓名说了。 于文娴挥手道:“崔姐姐,上官妹子,你们就请罢。” 追风剑客、十二金钱任龙刚想追去,只见于文娴娇躯微晃,纤纤玉手,斜横着长剑,拦在前面! “哈哈,贫僧早巳说过,两位女菩萨只要说出梅三公子下落,贫僧就送你们出雪峰山去!” 灯心和尚突舍了阴世秀才,身形纵起,凌空追来! “贼秃,你真是找死!” 崔慧脚尖才点到墙头,倏然回身,右手扬处,“劈空剑诀”的锐利内劲,犹若一道剑气,对准灯心和尚当头劈落! 灯心和尚不愧五台名手,身在半空,肥胖身躯,突然一个筋斗,打横翻身。袍袖一展,人又倏然纵上墙头,直愣愣的瞧着崔慧,心中一阵纳罕,内家掌风中,带有锐利的剑风,只有衡山岳麓老人一门。此老不收门徒,那末这女娃儿,敢情是他的孙女? 提起岳麓老人,此老辈份甚高,武功自成一家,即使像华山太白神翁,也得让他三分,自己那里惹得起他?当下满脸堆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菩萨请恕贫僧眼拙,多多冒犯,九大门派,谊如一家,不知女菩萨是岳麓老人何人?” 他此言一出,追风剑客和十二金钱也呆住了手,眼光齐向崔慧、上官燕瞧去! “哈哈,诸位不是要找小生吗?怎地我来了半天,你们却不理不睬?” 声音不算响亮,但清朗明澈,字字铿锵! 大家给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一怔,连忙回过头去,只见神案前面,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二十来岁英俊秀逸的少年公子,脸含微笑,负手而立,清雅高华得出尘拔俗,潇洒已极! 眼前这一群人,在江湖上也算得响当当的高手,居然连人家如何来的,都没瞧清楚。 “梅哥哥!” 崔慧看到梅三公子突然现身,高兴得叫了一声,又翩然跃下墙来,走近他身边。 灯心和尚也连忙跟着回进大殿。 只听十二金钱任龙已抢先开口道:“阁下大概就是近日传言中自称天台派的梅三公子了?” 他声音冷傲,显然没把面前这个少年放在眼内。 泰山磐石堡出来的人,那会瞧得起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 梅三公子朗声应道:“小生正是天台派梅君壁,阁下有何见教?” “嘿嘿!兄弟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什么天台派?” 十二金钱任龙语气越来越不屑了,脸上一副自以为名门正派的神气! 梅三公子自从上次红灯夫人问他门派的时候,他想到自己自幼在天台习艺,就说出天台派来,此后他就一直以天台派自居,这时一听十二金钱意存轻视,不由双目精光陡射,微含怒意的道:“那么今天就让你增点儿见闻!” 阴世秀才公孙庆最工心计,他眼看两人言语越说越僵,不由心中暗喜。听说梅三公子武功高不可测,不仅独臂天王李残和金老二都栽在他手下,就是连副教主都不支而退。今天正好让你们九大门派的人,打个头阵,想到这里,便退后了两步,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灯心和尚却也存着同样的心理,他近日听到江湖上传说,梅三公子曾在岳阳举手之间,击败了江湖上视为凶神恶煞的轿前四煞,大家把他捧上了天。但今日一见,除他两道电光似的眼神,稍异常人之外,根本瞧不出是身怀绝技的人,难道江湖上传言失实?哈哈,任龙十二金钱有点耐不住了,我出家人就让你占个先筹。 果然!十二金钱任龙听梅三公子一说,勃然怒道:“你有多大年纪?也口出狂言,难道没听说过泰山磐石堡的威名?” 梅三公子敞声笑道:“小生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没听说过泰山还有什么磐石堡?” 他不过借用十二金钱任龙方才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这话听到任龙耳中,何异小觑了他泰山一派。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喝一声:“好狂的小子,你就见识见识泰山磐石堡的厉害!” 呼的一拳,直击过来。 梅三公子好像并没有注意,依然负手而立。 不!他连头都别了过去,正眼也不瞧一下。 十二金钱任龙出手如风,还当对方来不及闪避,心头暗喜。“砰”!居然一击就中对方左肩。 不好!他肩坚如铁,自己腕骨,竟被震得隐隐作痛! 奇怪!这一拳,力道足以击石成粉,难不成他的肩头比石还硬? 唔!这小子练的是童子功,任龙一不作、二不休,猛然大喝一声,劲贯右臂,又是一拳,闪电般对准梅三公子胸口击去! 梅三公子好像毫不在意的接了他一拳,其实也被震得身子晃动,血气微浮,心中暗暗一惊。心想此人拳上功夫,倒实在够沉,换了旁人,怕就接不下来呢! 想到这里,突见十二金钱又是一拳当胸击来,不由傲然一哂,暗把般若神功,凝集胸前,依然不避不闪,负手如故! 十二金钱任龙这一拳,可说用上了全身力道,拳抵前胸,突然手腕微旋,击出劲力,再次加强。那知一拳击中对方胸膛,竟然好像击在棉絮之上,柔软得丝毫用不上力道。 他在江湖上也成名多年,自然见多识广,对方分明身具上乘内功。如果等他运劲反击,自己非受重伤不可,惊骇之下,赶紧败拳疾退! 泰山磐石堡素以“隔山打虎”的刚猛拳掌,见称于世。十二金钱这两拳,梅三公子接得若无其事,不但任龙震骇莫名,即是在场高手,也全都凛然变色! 灯心和尚等任龙疾退之际,不慌不忙的大袖一挥,缓步而行,口中叫道:“任施主快请住手!”一面单掌打讯,笑向梅三公子说道:“天台佛宗,虽不在九大门派之列,但红莲白藕,武林同源,小施主不可误会,贫僧风闻歌乐山庄的两件异宝,已为小施主所得,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梅三公子方已听得不少,这批人好像全为什么宝而来。由此推想,昨晚在歌乐山庄石室中遇上的钻天飞鼠,显然也是为了两件宝物,才由北方专程赶来,但当时听他口气,似乎并没得到。 那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说是被自己取走了呢?为了这两件宝物,大家不惜尔虞我诈,明争暗夺,到底这是什么东西,值得如此重视? 对这些疑问,一时又无从解答,眼看灯心和尚一双红丝包睛的贪婪眼光,兀自骨碌碌的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阵厌恶,暗想江湖上盛传的九大门派,原来全是这些贪婪小人。当下并不回答,只是冷冷的一笑,问道:“不知大师垂问,有何见教?” 灯心和尚见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分明那两件宝物,果真被这个青年人得去,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急道:“小施主既然能参透‘天外浮云’这句偈语,寻获宝物,可知这两件宝物来历,和目前武林引起的争端吗?” 梅三公子见他信以为真,心中暗暗好笑,傲然说道:“愿闻其详!” 灯心和尚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提起这两件宝物,原是一位得道高僧所发现的,他不愿宝物长埋地下,淹没无闻,又不愿被歹人得去,为非作恶,这就留了四句偈语,以待有缘。这四句偈语,大概当时知道的人,也并不多,后来传到武林前辈异人青莲真人耳中,他学究天人,胸罗万有,这四句偈语,在他眼中,自然一目了然,但以他当时的身份,那屑一顾?于是就把这四句偈语,分记在他手著的‘青莲真经’上下两卷的最后一页之中,而且在下卷末页上,还信笔乱涂画了一张山水画,也许就是宝藏之图。过了百十年之后,江湖上只知有这两件异宝。但四句偈语,已没人能说得出来,自然也无法探求宝物。 这时那部‘青莲真经’,却落在关外一位奇人手上,他收有两个弟子,后来把真经传给大弟子,大弟子练了三年,学有大成,然后又把真经借给师弟阅读,这时正当流寇倡乱之前,政纲不举,盗贼蜂起,大师兄眼看国事蜩塘,民不聊生,就毅然从军,以他所学,自然屡建奇功,数年之间,就擢升到了参将。那‘青莲真经’下卷,也就一直留在他师弟身边,满清入关之后,师兄屡抗清兵,终因大势已去,改了道装,四处奔走,意图联合志士,共谋再举,这就在河北,山东一带,创立了一个教宗。” 灯心和尚说到这里,三小姐于文娴突然插口问道:“你说的是天理教老教主知机子?” 灯心和尚并没理她,继续说道:“那师弟当年练习‘青莲真经’上卷之时,因年龄尚稚,根本不知最后那页写的两句偈语在说些什么?是以并不在意。后来不知怎的,又当上了清朝的游击,驻防岳州,并且又交了一批三教九流的人,听人家讲起这两件宝物,渐渐又推测到‘青莲真经’的记载。但苦于上卷的两句偈语,已经记忆不清,自己虽有真经下卷,无异大海捞针,天下之大,名山大川,何可胜计,一时又到那里去找呢?他风闻师兄在河北山东一带,秘密创教,便只身赶去,那知道一去,有如泥牛入海,没了下落,有人推测,定是被他师兄害了,这是十几年以前的往事。” “后来不知怎的江湖上突然传出寻找宝物的两句偈语,那就是‘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两句。武林中人,一听宝物有了着落,就纷纷四处寻踩,但怪事也接着发生,江湖上不少成名人物,就相继失踪,各门派的门下弟子,也时常血溅荒原,其中有不少当然起因于互相猜忌,造成仇杀,各门派之间,几乎无日不在为了寻宝寻仇而忙碌。但这两件宝物到底落在何方呢,江湖上依然传言不一,直到最近,才知‘洞中之洞’,已被玄女教发现,那就是他们划为禁地的‘歌乐山庄’。这消息虽然还只有少数人知道,但闻风赶来,却也大有人在。” 梅三公子听他说了大半天,依然没说出两件宝物,到底是什么来?但至少对这两件宝物,总算弄清下一些来龙去脉,心想难怪歌乐山庄隧道入口,白骨累累,原来都是觅宝之人,歌乐山庄因恐被人泄漏消息,才杀以灭口。 可见为了一个贪字,害得多少人溅血送命,尽管死的人不在少数,但后者还是如此孜孜不倦,惟宝是问。这又岂是留传四句偈语的得道高僧,和手著“青莲真经”的青莲真人始料所及?他沉思有顷,突然脱口问道:“如此说来,大师傅也是闻风赶来寻宝的了?” 灯心和尚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佛号,脸色一正,道:“贫僧出家之人,尤戒贪嗔,不过为了这两件宝物,使天下武林,掀起无穷杀机,贫僧曾在我佛如来面前,许下宏愿,誓要寻归佛门,才能永敉争端,是以贫僧要向小施主化个善缘,功德无量。” 梅三公子见他一厢情愿,心中颇觉好笑,本来自己既然没有得到什么宝物,何苦顶这个缸?但天下之事,往往说不清楚,今日这种场合,他们有了先入之见,即使自己据实相告,又有谁会相信呢?你越否认,他们越信其有,真是说也说不清楚,看来钻天飞鼠这个玩笑,可把自己开大了。 灯心和尚见他沉吟不语,呵呵笑道:“近日闻风赶来的武林群雄,也不在少数。小施主不听贫僧良言,结个善缘,难道以你一人之力,能和武林群雄为敌吗?” 梅三公子敞声微笑道:“这个倒不劳大师傅担心,如果无端找上小生,小生自会打发他们回去!” 追风剑客冷哼道:“好狂的口气!” 第十九章 亦友亦敌 “嘻嘻!那么小施主就先打发我们回去罢!” 灯心和尚故意套上了追风剑客和十二金钱,还连带把阴世秀才也拖到了一条阵线之上。 梅三公子缺少江湖经验,自然上了他的鬼当,果然目扫全场,朗声说道:“这个自然!” 十二金钱任龙平日狂妄成性,自诩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方才自己连击两拳,对方却似毫不经意,这个脸如何丢得起?心中虽然愤怒,可是他毕意是个老江湖,眼看大家都志在宝物,各怀异心,自己何苦先打头阵,让人家去坐享其成?想到这里,正好被灯心和尚一拦,就乘机后退。 这会大家说绝了,已到非动手不可的阶段,自己正好打算发难,想到这里,那里还按得下心中怒火,陡地凶睛暴射,大喝一声:“小狗,你纳命来”! 两掌一错,猛的向外一推,一股狂猛无比的劲风,直向梅三公子卷到! 这两掌合击,正是泰山派一记煞招——磐石掌,出手迅急,威势刚猛,真是声到掌到,凌厉已极! 梅三公子目光如电,瞧他凶睛暴露,早已暗作准备,喝了一声:“回去!”呼的一掌,劈空打出。 任龙磐石掌出手,但觉一股潜力,向自己掌风上撞来,竟然震得自己身躯摇颤衣衫波动。 不由脸上微微变色,但他毕竟还是硬接了下来。 梅三公子冷哂一声,左掌忽的当胸直竖,状若打讯,那劈向任龙的潜力,忽然加强,绵绵不绝的直逼过去。 十二金钱只觉对方那股潜力,越来越强,内力滚滚,直若黄河之水天上来,压力之沉,几乎喘不过气。不禁心头大骇,既不能移动分毫,又不能收拳后退,一时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十二金钱任龙乃是久经大敌之人,他知道只要自己双掌一收,势必被那涌来的潜力,当场震死。但如再苦撑下去呢?也非把内力耗尽,重伤身死不可。 灯心和尚看出自己如果再不出手,不但任龙得当场殒命,而且和泰山派也就会因此结下粱子。此时那还顾得武林规矩,赶紧向追风剑客递了个眼色,肥胖身躯从右窜出。一言不发,扬手打出一股强猛掌风,斜刺里直劈过去。 追风剑客却也同时拔出背上长剑,白虹如练,猛向梅三公子右腕削出。 两人这一出手相救,动作快捷。但听梅三公子一声敞笑,右掌突然一收一拍。 任龙只觉压力一松之后,骤然变成一股震弹之力,向前推来。自己一个身子,立被震得向后踉跄疾退了七八步。 梅三公子身躯右旋,右臂一圈,袍袖猛向追风剑客剑尖上拂出。同时当胸左掌,也顺势对准灯心和尚右掌迎击出去! 追风剑客防不到对方竟会如此狂妄,敢用衣袖硬封自己剑势,不由冷哼一声剑尖轻颤,突然加速,向梅三公子右腕脉门挑去。那知剑尖还没碰上人家袖角,立时觉出不对,对方衣袖之中,忽然冲出一股劲气,直奔剑身。 须知他乃是华山派太白神翁的师弟,虽然功力远不及他师兄十分之一,但终究出身名门,见闻广博,一见冲来劲气,极似罡气一类的上乘内功。心头一凛,不等劲气拂到,早已抽剑旋身,疾退了三步。 就在追风剑客疾退的同时,只听“拍”的一声,梅三公子和灯心和尚两掌相接。梅三公子因右手拂出的力道落空,左掌却和人家接实,一轻一重,骤失平衡,身子不由向左斜倾,退出半步,灯心和尚却实笃笃的向后震退了几步。 这几个动作,说来虽慢,其实全都快捷得有如电光石火,正在人影倏分之际。 崔慧寒英剑呛然出匣,娇躯一扭,人随剑出,一招“指天划地”,对准追风剑客刺去,口中叱道:“看你道貌岸然,原来也是个坏人!” 追风剑客身形刚退,寒芒乍闪。他不愧是剑术老手,百忙中长剑一翻,架开来势,一眼瞧到崔慧,心中不由一怔,这红衣姑娘,方才灯心和尚不是说她是衡山岳麓老人何人?她和天台派姓梅的有甚瓜葛?他架开崔慧长剑,退出一步,诧异的道:“姑娘是衡山岳麓老人何人?贫道华山追风剑客,咱们同是九大门派中人,不可误会。” 崔慧那管这些,闻言跨上一步,长剑平举,冷冷的道:“姑娘可不知道什么追风剑客不追风剑客,既然成了敌对,又攀什么交情?” 追风剑客仗着他师兄太白神翁的威名,江湖上谁不畏惧三分?此时听她出言不逊,不禁大怒,厉声喝道:“道爷念你年幼无知,才问问你来历,既然你自己找死,这可怪不得道爷。” 崔慧一摆手中长剑,娇声叱道:“你是追风剑客,我就怕了不成?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就是!” 追风剑客忿怒已极,喝了声:“丫头,你动手罢!” “好!接招!”崔慧其实焉有不知华山派追风剑客的大名?她是气他和灯心和尚一鼻孔出气,偷袭梅哥哥,是以存心激怒对方,这时那还客气?右腕一振,寒英剑“玉龙出云”,疾如奔雷,向追风剑客胸口当门穴点去。 好丫头,果然是衡山一派的传人,追风剑客见她出手一剑,便是岳麓老人的“大罗剑法”,心中也微微发毛,今日既然不能善了,只有装作不知,把她毙了再说!心念一动,陡然振臂迥剑,刷刷两剑,直劈过去。 灯心和尚后退了几步,脸色骤变,口中呵呵大笑,人却倏然跨进,振臂抢攻。却好十二金钱任龙试一调息,觉得自己并未受伤。 这本来是梅三公子手下留情,但他这时连番受挫,气疯了心,认为梅三公子是有意折辱自己,狂吼一声,抡臂再上。 灯心和尚的掌势,如果是开山巨斧,那末十二金钱的掌风,就若石破天惊。两人这一刚猛急攻,势劲力强,端的不可小觑。 梅三公子因对方乃是九大门派中人,在江湖上总算是名门正派,心中虽然不齿其人,也还不愿过份开罪。一方面也要瞧瞧名震江湖的九大门派,到底有些什么惊人技艺,是以左掌当胸,只把般若神功护住全身,单用一只右掌拒敌。 三人斗了一阵,灯心和尚偷眼向梅三公子瞧去,只觉他气定神闲,从容挥洒,心中也暗自骇异。 这少年最多只不过二十来岁,就算他一出娘胎,开始练习内功。也难有这等深厚功力,单用一只右掌,就能和自己两人硬拼力持?心念一动,陡然一提真气,劲贯双臂,呼的一掌觑空向梅三公子左胁劈去。十二金钱任龙,也把磐石掌全力施为,掌掌都用十成力道。 梅三公子但觉对方两人,居然越打越强,也暗自点头,九大门派,当真名不虚传!他心有所思,精神一分,忽觉任龙掌势骤急,同时自己左首,灯心和尚也突然推出一股极猛潜力,直击过来。心头微愣,当胸左手,立即打横里拍出! 灯心和尚双掌方发,见梅三公子这一掌又和适才震退自己的手法,完全一样。那敢硬接,赶紧双掌一收,飘然疾退。 灯心和尚瞥见上官燕站在一旁,似乎脸上微带焦急。心中暗想,看来这小女孩及使“劈空剑诀”的少女,和那姓梅的关系极深。只要把她擒住,以生死作威胁,迫令姓梅的交出两件宝物,岂非比舍命相拼,便宜得多?心念一动,便乘势向上官燕立身之处跃来。 阴世秀才公孙庆,冷眼旁观,他是心机深沉的人,眼看灯心和尚疾退之际,双目只向上官燕一瞥,便趁势跃去。心中立即明白对方意图,冷哼一声.也从侧面紧随着急扑而出。 三小姐于文娴一直手握长剑,俏立一旁。她自己也不知怎的,对崔慧上官燕两人,一见之后,就好像极为投缘。 后来梅三公子一现身,那种潇洒俊逸的气度,更使她一颗少女宁静的心,立时起了涟漪,是以眼怔怔的连长剑都没还鞘。这时瞧到灯心和尚和公孙先生同时向上官小妹扑去。她心头突然一惊,也急忙莲足轻顿,像飞燕般抢了出来。 这三个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来势快速无比,但见人影闪动之间,人已到了上官燕身侧。 三人行动虽然一样,但用心却是各不相同。 灯心和尚去势虽然早了一步,但阴世秀才却因距离较近,两人正好同一时间跃到上官燕身前。 阴世秀才公孙庆是有心抢先,是以双脚落地之时,故意把身形往侧面斜倾。一个踉跄,向灯心和尚撞了过去。 灯心和尚以为上官燕一个小女孩,武功有限,凭自己还不手到擒来?他那知半途里杀出程咬金,阴世秀才会突起发难,猝不及防,一下就被公孙庆一股暗劲,撞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阴世秀才动作何等灵快,趁灯心和尚一步后退之际,左手业已闪电而出,向上官燕右臂抓去! “呵、呵!原来是公孙施主,真不愧阴世鬼。” 灯心和尚怒极而笑,右腕一翻,欺近身去,一招“五丁开山”,就向阴世秀才探出的左臂上劈去。 阴世秀才阴森森的笑了一声,左臂一圈,让过灯心和尚一击之势,右手“黑虎偷心”,疾向灯心和尚当胸迎击。两人这一互攻,于文娴已经仗剑赶到,口中叫了声:“上官妹子,快退过来!” 上官燕手中紧握宝剑,她不懂灯心和尚为什么抢救自己?但这两个都是坏人,自己决打不过他们,给于文娴这一叫,也就很快的往她身边走去。 追风剑客和崔慧对上下手,先前在他心目之中,对方一个黄毛丫头,即便尽得岳麓老人传授,高煞也只有这点年纪。他方才被崔慧激怒,存了毙敌之心,是以一开始,就运剑如飞,向崔慧狠狠的下手。 那知崔慧近日来屡经大敌,何况对面的人,是名震武林华山太白神翁的师弟追风剑客,自然加倍小心,不敢丝毫大意。一上场,就展开了爷爷亲传的“大罗剑法”,全力击刺。但见剑影乱飞,剑光绵密,居然使得凌厉已极,任你追风剑客剑法如风,也莫要占得她半点上风。 而且崔慧还不时的觑隙从青光剑影之中,劈出“劈空剑诀”,直把素以剑术自负的追风剑客,激得脸色铁青,吆喝频传。 十二金钱任龙有灯心和尚助拳,满以为足可对付面前这个少年高手,同时也正为露一露泰山磐石堡绝招,提足真气把磐石掌威力,悉数使出。 那知灯心和尚另起居心,突然撤手后退,向上官燕扑去,让自己一人独挡梅三公子,心中虽愤怒,但劲敌当前,也只好舍命一拼,全力施为。 正当此时,突然一阵破空锐啸,一大串银光璨灿的弹丸,疾苦流星,猛向梅三公子激射而至。 梅三公子身躯疾转,随手划起一道晶莹透明的剑光,绕身盘空,只听一阵“叮”“叮” 金玉相撞之声清脆入耳。飞来的银弹,一颗颗齐被昆吾剑削作两半,纷纷堕地。 几乎是同一时候,庙外长啸起处,一条耀目金光里裹着一团黑影快若雷射,凌空向梅三公子剑上点到。这真是其快无比,令人看都来不及。 梅三公子也不禁心头一凛,斜退半步,立即举剑相迎,瞬息工夫,两人已对拆了三招。 “哈哈!范老三也赶来了?” 灯心和尚一声长笑,舍了阴世秀才,跳出圈外,左手一扬,一串精钢念珠,急旋而出,待到了半途,突然散开,像一阵暴雨,朝梅三公子后背打去。接着左手一沉,他预先掐在掌心的一粒,却悄悄地由下而上,急袭阴世秀才小腹! 阴世秀才不愧老手,眼光何等锐利,冷哼一声,左手轻抄,刚把念珠接到手上,猛觉掌心一阵刺痛,原来这粒念珠,在两边穿孔之处还生着梭角,他打出的手法,又是旋转而来,自己无心一接,掌心立被划破。不由怒道;“贼秃,你暗箭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灯心和尚口喧佛号,阴侧侧的道:“阿弥陀佛,贫僧念珠之上,淬有剧毒,两个时辰之内,便得毒发身死,乃是平日在深山大泽,对付毒蛇猛兽而制,公孙施主用手去接,这也只能说是天意,贫僧亲手送你上极乐世界,正是好事,呵呵!” “贼秃,我和你拼了!” 阴世秀才“呛”的掣出缅刀,正待刺出! 任龙在这一缓之势,也疾退了三步,双手连扬,数以百计的“大清通宝”,满天飞花,势道劲疾,向场中乱撤,只听惨叫骤起,站在殿落角上的十几个黑衣大汉,同时扑到地上。 十二金钱任龙素以十二枚金钱,钱无虚发出名,这漫天乱撤的绝着,江湖上没听人说起过,敢情是他们泰山派秘而不宣的救命绝招。任龙此时骤下毒手,使出绝招,自然是想把在场之人,一网打尽? 只见他像疯狂了似的,双手乱扬,满天清蚨,越打越多,一枚枚响起破空微啸,纵横飞舞! 这般声势,不禁使在场诸人,全都凛然变色,但听厉吼狂喝声中,立即闪起四五圈银光,和另外有人拍出三四股强劲掌风,全都纷纷向金钱上击去!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工夫,梅三公子的般若神功,灯心和尚的劈空掌风,和其他诸人的刀光剑影一齐出手。 满天金钱,立被全数击落。 再看十二金钱任龙,早已不知去向。敢情他看到满天花雨洒落金钱的绝技,依然不能奏功,这才趁大家忙乱之际,悄然溜走! 灯心和尚虽然心愤十二金钱任龙不够江湖道义,骤下毒手,但人己去远,这笔帐只好留到以后再算。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两件异宝,落入姓梅的手里,此时如若轻易放过,日后又到那里去找? 何况自己这边任龙虽走,却另外来了一个大帮手,心中焉得不喜?一面大声道:“喏!喏范老三,这位就是歌乐山庄取得宝物的天台派梅小施主梅三公子,看来咱们这趟是白费了一场奔波之苦!” 他自知凭自己一人之力,决不是梅三公子的对手。但又不肯眼睁睁的让两件异宝落入别人之手,是以出言探探范老三的心意,如能联手合攻,自然最好不过。 被他叫做范老三的,却是一个光头秃顶,年约五旬的瘦长老头。手中执着一柄三尺来长,金光璨灿的奇形兵部,看上去似剑,通体滚圆,只有剑头部份,十分尖锐。敢情除了刺击之外,不能砍削。 他正是终南派名手,大名鼎鼎的金透银弹范老三。方才银弹出手,全被梅三公子削落,一怒之下,凌空一击。 却好又在十二金钱偷洒满天花雨的同时,忙于应付金钱,没有和梅三公子动上手,还不知对方虚实。但他也是老江湖了,心知如果对方容易打发,灯心和尚又那会说这泄气话来? 分明你一个人力有未逮,才绕着弯子说话,故意刺激自己,是以闻言之后,只怪笑一声,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奔波几千里,巴巴的赶来,如果让人家得了便宜去,那咱们九大门派的人,今后可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了,不知道追风道友,意下如何?” 追风剑客微微一笑道:“贫道和两位一样心意,这两件宝物,在没有出世之前,已引起各门各派中千百同道,为它牺牲流血,互相仇杀,如宝物出世,势必更引起武林争夺。除了由咱们九大门派轮流保管之外,断不容任何人据为私有!”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锣鼓似乎愈敲愈紧,好像非把两件宝物夺回不可,但谁也不愿抢先出手。 梅三公子两道冷电般的眼神,向三人瞥了一眼,敞笑声道:“三位既有雅兴,何妨联手同上?” 金透银弹范老三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咄!小子,你把老夫看作何等样人?” 灯心和尚连忙合十说道:“善哉、善哉!范老三,这是梅小施主法眼鉴定,一番好意,他是瞧出咱们三块料,不联起手来,决难接住……” “呔!”是可忍,孰不可忍?终南名手的金透银弹范老三,明知这是灯心和尚激将之法,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手上金透一抡,“小子接招!” “锵”梅三公子昆吾剑反而往剑鞘里收入,两手一拱,微笑着道:“阁下一人上场,小生就徒手奉陪罢!” 范老三气得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认为老夫徒手就赢不了你?” 说罢,把金透往鞘上一插,双掌错处,身如惊鸿,一团黑影,夹着一股劲风,向梅三公子扑到。两指如戟,疾向对方喉下“天突”穴中点去! 梅三公子身形微撤,让开范老三两指,连身形都没有看清,右掌掌心,已带着雄猛内力,向范老三肩头按下。 金透银弹一击不中,对方单掌,业已递到,劲风大得出奇,居然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寻思:难道灯心和尚用话挤兑着自己出手,敢情他们已交过手啦!这贼秃可能吃了亏,他心念刚一转动。 梅三公子右掌已堪堪挥出,范老三左臂疾沉,向外猛吐,五指如钩,却向梅三公子胁下抓来!就在范老三沉臂换式之时,梅三公子早将右掌收回,容范老三手指向自己胁下抓来,右掌直竖,微向右旋,“闭门推月”,掌缘向范老三脉门切出。 金透银弹鼻中冷哼一声,左手一缩,右手两指疾如闪电,“画龙点睛”,迳挖梅三公子双目。 这几招双方都是迅速无比,梅三公子见他出招毒辣。心头微起怒意。七八个照面过去,范老三盛怒之下,已施出全力。终南名手做梦也想不到对面这个青年,拳掌内力,都还胜过自己。他心中越打越急,渐惭汗珠如沛,一瞧对方,长衣飘忽,只是从容挥洒! 金光乍闪,不见他翻腕拔剑,金透业已在握,手法之快,允称名手,范老三再也顾不得自己名气地位,抡透疾刺! “哈哈!你早该使兵器啦!” 梅三公子一声长笑,迎着金光透影,欺身直进! 在范老三和梅三公子动手的同时,崔慧和追风剑客也再次展开恶斗! 崔慧全力施展出衡山绝技“大罗剑法”“劈空剑诀”,和追风剑客的华山剑法,打得难分难解。 远远望去,只见一团滚滚剑影和一道耀目寒光闪电交击。 论功力崔慧自然抵不上追风剑客,但她长剑和剑诀同施,威势凌厉,使追风剑客也不敢过份逼近,才引成了平手。“劈空剑诀”,乃是内家凝虚成力,以气克敌的至高功夫,崔慧虽得她爷爷岳麓老人亲传,但功力到底有限。 时间稍长,内力消耗,自然甚多,何况追风剑客,功力原又胜过于她。这样一来,崔慧渐渐感觉真力不继,剑法也不似先前凌厉。 追风剑客剑术老手,焉有瞧不出来之理,忽然大喝一声,凌空而起,右臂挥处,剑光暴涨。一支长剑,幻出满天剑影,连人带剑,疾向崔慧当头罩下! 这一剑正是追风剑客华山剑法中最奇幻的一招绝学“彩虹横空”。只要你举剑硬架,立时被接连而来的绵绵剑势圈住,还手无力。 站在一旁观战的三小姐于文娴,早想出手相助,但因两人打得不分胜负,自己一时不便插手。这时眼看追风剑客凌空跃起,挥剑下劈,崔慧已被罩在一片剑影之中。心中一急,立时双脚一顿,剑先人后,一道银虹对准追风剑客拦去! 第二十章 黑色小旗 上官燕也叫了声:“崔姐姐,我来帮你!”紧随着挥剑而出! 阴世秀才公孙庆不防三小姐会突然插手,向追风剑客迎出。对方这一招“彩虹横空”,何等厉害不由心中大急。 他适才接了灯心和尚偷袭自己的一颗精钢念珠,此时尚在手中,连忙扣入中指,对准追风剑客身上弹去! 崔慧突然瞧到对方悬空挥剑,直如泰山压顶而来,心头一凛,她银牙暗咬,陡的出了一口丹田真气,运足内力,寒英剑一招“横架金梁”,向上硬架,同时左手“劈空剑诀”,也紧跟着向上劈去! 几个人的动作,差不多同一时间发动,说来虽慢,其实快如闪电。 崔慧上架的长剑,还没和对方接触,阴世秀才打出的精钢念珠,业已夹着轻微的破空之声,划空而至! “叮!”追风剑客只觉剑身上猛力一震,火花四溅。他人剑全在半空,竟然被震得剑势微偏。 崔慧的“横架金梁”,果然落空,但飞纵而来的于文娴,手中长剑却和追风剑客微偏的剑身接个正着! “呛”!一阵金铁交鸣,于文娴立时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追风剑客身未落地,两次被震,右碗也已微微酸软。不料崔慧剑招虽然落空,但她比剑招稍后出手的“劈空剑诀”,却和于文娴的长剑先后劈到。 追风剑客要想躲闪,已是不及,一股锐利无匹剑风,又和他长剑相接,只听又是“呛” 的一声,手中长剑,再也控制不住,嗤的脱手飞出! 追风剑客不愧华山名手,长剑脱手飞出之际,人也借剑身上一震之力,从斜刺里翻出。 “扑通!”崔慧拼着全身真力“劈空剑诀”劈出之后,娇躯却一连后退了五六步,猛的一跤跌坐在地上,粉脸惨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上官燕跃近身侧,俯下身去,一把扶住崔慧,颤声问道:“崔姐姐,你怎么啦?” 她急得差些哭出声来! 崔慧凤目乏神,低低的道:“不要紧,我只是内力消耗太甚,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追风剑客双脚堪堪落地,于文娴巳凤目露煞,长剑划起一道白光,疾卷而至,口中叱道: “追风杂毛,姑娘赏你一剑。” 追风剑客手上没了兵器,那敢硬接,侧身一让,避开来势。紧接着连出两掌,立即向后暴退。他是想抢先从地上拾起长剑,但于文娴那会让他如此便宜,娇哼一声!身随剑走。刷刷刷!一片银虹,疾挥而至。 这可把追风剑客气炸了,他放弃拾剑之心,大喝一声:“丫头,你找死!” 语声未落,不退反进,迎着于文娴剑光,双掌连环劈出!暴怒之下,劈出掌风,威势着实凌厉,直把于文娴逼得后退了两步! 灯心和尚这会一直袖手旁观,他一眼瞧到崔慧坐在地上,瞑目调气,上官燕紧蹙双眉,蹲在她身边,似乎毫无戒备,暗想这机会倒不可错过。不过自己如果出手,那边阴世秀才定然又会横加阻拦。想到这里,回头瞧去,原来那鬼秀才手上握着一个铁球,缅刀并未出匣。 一双眼神注视着追风剑客。他怕三小姐吃下亏,准备随时接应,当然再也不会阻挠自己行动。 心头一喜,僧袍展处,猛的使出“八步赶蝉”身法,身子一纵,就向崔慧上官燕停身之处飞扑过去! 那知身形刚起,陡觉一阵疾风,裹着一团黑影快如闪电,凌空向自己急撞而来! 这敢情又是公孙庆那个鬼秀才,重演故技。心中大怒,也无暇多看,冷哼一声,猛的就空中吸了口气,双掌运劲,对准黑影,尽力击出。 那人身在半空,忽觉一阵强猛的劈空掌风,横扫而至。他定睛一瞧,发掌的竟是灯心和尚,要想叫喊,已是不及,只好挥掌硬接。这一击一迎之间,两人各用了八成以上真力,只听同时闷哼一声。 灯心和尚这一招硬拚,震得由空中直坠下来,又连退了四五步,才站住桩。侧头望去,横空袭击之人,却撞飞出去了七八步远。身躯摇晃,脸色铁青,那正是自己认为大帮手的金透银弹范老三。 两人这一招硬拚,彼此都感觉到,内脏受震血气翻腾! 灯心和尚心中虽然极为忿怒,但他到底乃是久经大敌之人,一面调息运气,再一细想当时情形,不由恍然大悟。 范老三绝非故意施击,那么他是身不由己!这一猜,果然给他全猜对了,原来金透银弹范老三在拳掌上占不得半点上风,又经梅三公子一激,他成名多年,这气如何受得了?背上金透倏然出鞘,大喝一声,振臂急刺! 终南剑法素以击刺闻名,何况他在这柄奇形兵器的金透上,浸淫了二三十年,招法奇诡,功力深厚,这一含愤出手,自然倍见凌厉!右腕疾转,耀目金光,幻出满天透影,急若骤雨疾如闪电,尽向梅三公子周身要穴,飞洒而去! 梅三公子适才并没全力施为,只因为这几个人自吹自擂,一再提及九大门派。他初涉江湖,何尝知道九大门派,到底是些何等样人,不过见他们以此自诩,量来总有些门道,是以存心掂掂他们的斤量。 这时一见范老三金透连绵使出,威势惊人,金透银弹果然名不无虚!心中微微一愣,可也不敢轻敌,身形疾退,左掌立即当胸直竖,右臂向外一圈。劲风飒然,绕体而生,佛门“般若神功”,早已在他身前围起了一堵气墙! 金透银弹范老三一见自己金透出手,对方立时被逼后退,他此时怒火填膺,那识厉害? 还只当这自称天台派的浑小子,抵不住自己终南绝艺,一声冷哼,金透突然加劲。身形如风,势若雷奔猛的欺身急扑! “去休!” 梅三公子待得范老三金透及胸,右手袍袖,急的迎着向外一抖! “般若神功”,陡然暴涨。这佛门降魔神功,威力何等强大,范老三只感扑到的身躯,碰上了一阵至柔之气,内中似乎含蕴着无上弹力。不禁心头大感震骇,难道这青年竟会内家罡气功夫?刚想藉着反弹之力,趁势后跃。 那知全身已被这股至柔之气吸住,犹若一堵铜墙,莫想挣扎分毫。倏忽之间,气体突然向外一崩,身不由己的被直震出去,金透也同时脱手飞出。 金透银弹,在终南一派之中,也是一流的高手,经验老到。自知此时如果妄想运气抵御,内脏受震,势非立即遭受重伤不可。这样直飞出一丈来远,等到震力稍衰,才敢提气翻了一个筋斗,卸去劲道。 刚想跃落地面,无巧不巧,正值灯心和尚凌空扑出,两人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再说追风剑客暴怒之下,不再拾取长剑,迎着于文娴剑光,双掌连环劈出,呼呼强风,势道劲乃! 于文娴长剑所化的一片银芒,竟吃他凌厉掌风,硬撞开去。紧随着人也乘机猛扑,趁虚急进! 于文娴一时不防,直被逼得连连后退,姑娘家谁个没有好胜之心?何况“六绍三娇”,又岂是好与的人? 只见她柳眉一挑,娇哼了声,莲足轻顿,剑走轻灵,左拨右挑,硬把对方凌厉劲风,化解开去! “杂毛道士,再接姑娘几剑!” 忽的剑法一变,尽是急攻招术,刹那之间,冷芒电掣,阴寒逼人,简直分不清剑招? 追风剑客虽然在功力上胜过三小姐,双掌如轮,足可应敌。但一个数十年剑术名家,一旦丢了长剑,和人家徒手相博,多少总会感觉到十分憋扭。 这时一见对方剑气陡盛,他以剑成名,自然认得厉害。眼看对方出手奇诡,不入常规,与普遍剑法,大异其趣,这敢情就是“玄女剑法”心中转处,双掌一封,人就向后暴退! 阴世秀才公孙庆关心三小姐安危,早已蓄势待发,一见追风剑客向自己身边退来了心中突然一动。 自己适才掌毙太白神翁门下弟子申福通,现在三小姐又惹翻了追风剑客,看来和华山派这段梁子,业已结上,不如先下手把此人除去,也可减少一个劲敌。想到这里,立时举手一掌,“五阴手”倏然出手,就向追风剑客背心击去! 一退一进,两下都异常快速! 追风剑客暴退之际,猛觉有一股阴柔掌风,向自己后心袭来。时不我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嫌太慢。 身躯急转,功运右臂,手肘还没撩出,阴世秀才一掌业已印上肩头。“砰”的一声,击个正着。 追风剑客虽然运功抵御,但又怎当得阴世秀才全力一击?只觉肩骨一阵剧痛如裂,双足再也站立不稳,一声闷哼,人就往侧面冲出去了五六步,摇摇欲倒的撑住身形。 阴世秀才一击奏功,却也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微觉血翻气浮!他目光锐利,眼看对方正在凝神调息,内伤似乎不轻,此时的追风剑客已无还手之力,只要自己随便一击,立时可把他击毙掌下! 此种良机,岂有放过?阴笑声中,身形一晃,掌先身后,迅向追风剑客扑去!身子堪堪扑到,只听追风剑客猛然大喝一声,身形急转,让开阴世秀才双掌直劲,一掌拦腰疾劈而出。 这一掌突然发难,不但来势迅速,而且阴世秀才做梦也想不到他有此一着,身子悬空,急忙一个筋斗,打横里翻出。依然没有避开,吃追风剑客掌势劈中屁股,“扑”的一声,阴世秀才一团人影,被丢出一丈来远。 追风剑客这一掌可说是拼耗元气而发,虽然击中对方,但他自己也气力用尽,右肩疼痛加剧,眼前一阵金星直冒,人又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了几步。 自知负伤非轻,赶紧制住内脏伤势,不让它发作出来,左手迅捷的撕开衣襟,从怀中掏出华山派秘制伤药,很快的纳入口中,和津咽下。一面俯身用左手从地上拾起自己长剑,双目圆睁,看着阴世秀才,以防他欺身再上。 阴世秀才屁股上中了追风剑客一拳,虽无大碍,可也十分疼痛,蹒跚得立不直身子。心头一怒,正待奋力再击。 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起自庙外树上:“公孙先生,快请住手!” 语音方落,墙头上忽然出现一个苗条黑影,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黑衣少女! 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神,向庙内一扫,然后探手入怀,取出一面三寸来长的黑色小旗,向空中招展了几下,朗声说道:“教主有令,着于文娴、公孙庆立即回坛。” 三小姐于文娴、阴世秀才公孙庆一见那面小旗,立时躬身应“是”,状极恭敬。 黑衣少女话一说完,双手收拾令旗,仍旧纳入怀中。笑盈盈的向两人躬身说道:“三小姐、公孙先生,婢子须回山复命,恕先走一步!” 说罢纤手一举,不见她晃肩点足,一个娇躯,“刷”的向后倒飞出去,瞬息就走得没了踪影! 阴世秀才那敢怠慢,他眼珠一转向大家微一拱手,阴恻恻的笑道:“各位如有雅兴,六绍山随时候教,恕兄弟失陪!”他不顾众人回答,向三小姐说了声“请!” 于文娴微微一笑,低声的道:“公孙大叔你先请罢!” 于文娴却莲步细碎,姗姗的走近崔慧上官燕身边,轻声说道:“崔姐姐、上官小妹,妹子先走一步,你们有空,可到六绍山来玩,千万记住小妹名字!” 她说到这里,粉颈微抬,一双妙目,似无意,又似有意的向梅三公子瞟了一眼,盈盈浅笑,欲言又止!口中轻轻“嗯”了一声,香风乍起,芳纵顿杳,去得好快! 灯心和尚和金透银弹范老三两人,适才一招硬拼,内腑受震,经过一阵调息,业已复原。 这时见阴世秀才两人一走,也立时站起身来,拍着僧袍上的灰尘,一面说道:“哈哈!范老三,看来咱们也只好走了!” 追风剑客右肩中了阴世秀才一掌,差幸他内功较深,而且又服了华山派特制伤药,此时虽然还在隐隐作疼,但自己颜面攸关,犹自强作镇定,装成没事人一样。听灯心和尚一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声笑道:“大师傅,鬼丑丁瞧到那面小黑旗,好像掉了魂似的,急匆匆就走,他不是被你的药念珠划破了掌心?竟会连解药都不要?” 不笑还好,这一笑.牵动右肩,又是一阵剧痛,不由直皱眉头。 灯心和尚闻言大声笑道:“出家人的念珠上,那会淬上剧毒,鬼丑丁接着一粒,那是一串念珠的顶端的一粒,头上略带棱角。贫僧是故意唬唬他的,以鬼丑丁老到经验,又岂会受骗?” 追风剑客听说阴世秀才并没中毒,心中似感失望,“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梅三公子一拂之势,击退了金透银弹范老三之后,并没追出,回身走向上官燕身侧,望着崔慧问道:“慧妹,你可受了伤吗?” 崔慧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我方才不过内力不继,服了爷爷赐给我的伤药,早已好啦!” 于文娴走后,小姑娘上官燕也嚷着要走:“梅大哥,这几个人坏死啦!我们还是走罢!” “嘿嘿!姓梅的,一年之后,老夫上天台山找你!” 金透银弹范老三,随手拾起金透,插入鞘中,怒匆匆的掉头而去。灯心和尚,追风剑客也连忙相继跟出。 金透银弹这一怀忿而去,不但使天台山僧侣,应了一场浩劫,同时还引起了武林各门派之间无穷杀孽,此是后话。 两拨人都去了,沉寂的小神庙,立时显得异常冷落。 两支随风摇幌半明不灭的蜡烛,照着被击落的满地青蚨,和十来具玄女教徒众尸体,越发增加阴森森的气氛! 梅三公子因崔慧真力消耗太过,尚须休养,而且时已深宵,在荒山中赶路,倒不如就在庙中耽搁一宵,明朝再走,当下就和两人说了,崔慧上官燕自无话说。 崔慧从身边取出“化骨丹”,轻轻向十几具尸体上弹去,不多一会,全化成一滩黄水,然后用剑挖松泥土,盖到上面。 这时上官燕也把神案后面,拂拭干净,梅三公子却跑出庙门,引吭长啸了两声,片刻工夫,琥珀驹在前,另两匹川马在后,一齐由山坡下闻声奔来,拴到庙外一株大树之下,诸事停当,三人就在神案后盘膝养神。 一宵易过,第二天清晨,三人在山涧中胡乱洗了个脸,就顺着庙前山径,继续上路,刚走了一里路光景,蓦见一片树林面前的草地上,斜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长剑,被朝辉一照,十分耀眼! “梅大哥,这里也有人动过手呢!” 上官燕小姑娘家,心中好奇,一抖缰绳,奔了过去,两足一蹬,娇小身躯,飞快的向右拗出,离地不远,顺手一抄,把那口长剑,从地上拔起,纤腰一挺,勒缰回马,跑了回来,口中说道:“梅大哥、崔姐组,你们瞧这口剑寒光闪闪,真还不错呢!” 说着喜孜孜的递过长剑,一面又道:“它比我自己这口要好得多,唉!真可惜,没有剑匣!” 梅三公子接过长剑,略一拂拭,果然寒光湛湛,的确是一口百炼金钢的上好长剑,也就笑道:“小妹子,你觉得趁手,我们出山之后,去配上个剑匣就是了。” 说着正要伸手把剑递还给她。蓦然瞥见剑身上似乎还镌着几个蝇头小字。再一细瞧,剑身上刻着的,竟然是“追风剑客”四个篆字。 这剑是追风剑客的!他怎会把剑丢了? 梅三公子感到十分惊奇,一个以剑术出名的剑客,居然会弃剑不顾而去,他顺手把剑还给上官燕,回头说道:“慧妹我们下去瞧瞧!” 三人下马之后,梅三公子略一打量,这一带,茂草及径,靠近林边,却有两丈方圆,被人践踏得歪歪倒倒,十分零乱,显然有人在这里展开过一场激烈拼斗! 上官燕东瞧西瞧,突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大滩血迹,不由叫了起来:“血!梅大哥,这里还有一大滩血!” 这更证明经过了一场拼斗之后,其中有一个人负伤流血,而且这血迹点点滴滴,一路洒入林中,敢情那负伤的人,自知不敌,才向林中奔去! 江湖上不是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语吗?这是因为树林之中,较为黑暗,且多隐蔽,你如果追敌深入,易遭人家暗算,是以负伤的人,只要逃入林中便算有了保障,何况这深山之中,久无人迹,森林里面杂草丛生,藤蔓交结,幽暗阴湿,不见天日。 三人循着血迹,走不多远,只见在一株大树虬根边上,倒卧着一个人影! “梅哥哥,那人没有救了?我们快去瞧瞧!” 崔慧身上带着爷爷岳麓老人赐给她的特制伤药,话声出口,一个箭步,窜了过去。身子落地,猛觉此人好生眼熟,口中咦道:“噫!这不是追风剑客?” “追风剑客!” 梅三公子惊奇得重复了一句,走上几步,俯身一瞧,那不是追风剑客是谁?他侧身倒卧在血泊之中,右胁胸口,各中了一剑,早已气绝多时。 追风剑客华山派一代剑术名手,剑法武功,全都不弱,居然被仇家追杀在森林之中?他仇家的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如果不是他方才中了阴世秀才一掌,凭他的身手,当也不致暴尸旷野。 唉!江湖上结怨寻仇,互相杀戳,了无已时,良可慨叹! 梅三公子瞧到追风剑客的尸体,心情十分沉重,不由剑眉微皱,徐徐的道:“慧妹,我们给他埋了罢,免他暴骨深山,也是一件好事。” 崔慧点头应好,忽见上官燕手上,还执着一支寒森森的长剑,那正是追风剑客之物,瞧她似乎爱不释手,反正追风剑客人已经死了,这剑燕妹妹留下不就得了吗?想到这里,就俯身从追风剑客背上,解下剑匣,递给了上官燕,口中说道:“燕妹妹,这剑匣你收起来罢!” 梅三公子心中虽然不以为善,但崔慧话已出口,也就不便再说。三个人一齐动手,转眼工夫,便挖了一个大坑,把追风剑客尸体埋好。 梅三公子刚直起腰来,蓦一抬头,瞥见离地一丈来高的树身上,被人用剑削下了一大片,上面还有字迹? 敢情大家只顾寻路,没往上瞧,那还是蘸着血水写的:“杀追风剑客者,天台梅三公子! 第二十一章 紫衣少女 “梅哥哥,你在瞧什么?” 崔慧凑近身子,往上一瞧,不由“噫”了一声,气道:“这又不知是那一个无耻之徒,杀了追风剑客,居然移祸江东!”说着一纵身,拔出寒英剑,猛的向树身子斫了几剑。 梅三公子喟然叹道:“一入江湖,便惹是非,这追风剑客不是玄女教的人把他杀害,那便是灯心和尚和姓范的两人所为,他们为了争夺什么宝物,各存机心,后来因传言宝物被我所得,他们明的打不过,却就暗中陷害,也说不定。” 上官燕道:“对啦!一定是那贼秃和尚干的,这人坏死啦!” 三人回出森林,纵身上马,依然循着山径,向西上路。 蹄声得得,约摸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知绕过多少山脚,才算出了雪峰山脉。 前面已有小小市镇,三人差不多已是一晚半天没进过饮食,这就在市镇上找了一家小铺打尖,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一问地名,才知这里叫做江口,离黔阳还有一百多里。三人休息一阵,问明路途,跨上坐骑,纵辔而去,赶到黔阳,还只有未牌时候,因为崔慧和姊姊崔敏约好在黔阳见面。 琴儿、剑儿护送一批难女出山,也须在这里会齐,是以三人入城之后,就在大街上一家规模较大的悦来客栈下了店。 黔阳在荒僻的湘西,算得上是一个大城市,入晚之后,酒楼茶馆,还是人声喧哗,十分热闹。 三人因一路上没有好好休息,很早就各自回房,登榻入寝。约莫是三更光景,梅三公子朦胧之中,似乎听到屋面上有极其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他内功精深,自然听得出是夜行人飞掠而过的声音。心中一动。急忙下榻,披上长袍,一手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跃上屋面。 放眼望去,便见星河耿耿,渺无人踪,不禁暗自奇怪,适才分明听到有夜行人飞掠的声音,怎么这一瞬工夫,就会不见去向?心中正在沉思之际,瞥见七八丈外,闪起一条人影,疾如雷奔,向南飞去! 梅三公子运目远视,果然发现这条黑影前面,还有一小点黑影,正像流星般,向远处浮动。 哦!原来后面这条黑影,是追踪前面那人的,自己何不也追上去瞧瞧究竟。 想到这里,立即展开轻功,向南追去。不过片刻工夫,已到了郊外,前面两条人影,业已逐渐追近。 只觉后面一人,身法极为眼熟。正在一个紧接一个,兔起鹊落,赛跑似的飞驰之中。 最前面的一个,突然电闪风飘,倏的进入左前方一丛密林之中,一闪而没。后面追的那一个,似乎心中一急,脚下忽然加快。梅三公子深伯他也跟着窜入林中,就难以追寻。连忙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脚尖微点,双臂疾分。一个身子忽的腾空而起,半空中一长身形,两臂一合,身如箭发,平直的凌空激射,飞掠过去! 后面的那条黑影,生性似极狡猾,甫到林边,身形倏地右旋,打横里跃开。转身停步,凝立着大声喝道:“朋友!一路跟着贫僧下来,不知有何赐教?” 梅三公子看他已发现自己追踪,心头不禁一惊,连忙收势飘落地上。 “我当是谁?原来还是梅施主,你追踪贫僧,难道对我九大门派中人,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站着发话的人,正是身躯肥胖的灯心和尚。 梅三公子被他没头没脑一说,反倒给愣住了,不禁讶异的道:“大师傅,你此话何来?” 灯心和尚打了个哈哈道:“阿弥陀佛,梅施主,明人不做暗事,你得了两件奇珍,为怕风声泄露,竟然不惜连夜追赶,向十二金钱任龙和追风剑客骤下毒手,如今又追踪贫僧,岂非想赶尽杀绝,以杜后患?” “住口!”梅三公子剑眉一轩,星光陡射异光:“小生天台门下,光明磊落,岂肯出此卑鄙手段?实言相告,那两件什么奇珍,小生根本从没见过,遑论据为已有?大师傅如有不信,异日自知。” 说到这里,猛的袍袖一拂,转身就走!身后响起了一阵破空之声,想是那庸俗不堪的灯心和尚,业已悄悄飞走。 他余愤未息,心中更是觉得一阵惘然想起灯心和尚适才之言,追风剑客的尸体,是自己亲手替他埋葬的,听口气十二金钱任龙居然也同时遇害,那么杀害他们的,又是谁呢? 正在思忖之间,忽听三丈开外的林梢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梅三公子警觉地转过身去,凝神一望,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紫衣少女,背插长剑,已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秋水似的目光,怔证凝望着自己,四目交投,但觉紫衣少女黛眉上挑,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配着瑶鼻樱唇,和粉红欲滴的脸蛋儿,真似一朵含苞初放的花儿。 美,可以说美到极点,只是眉眼盈盈处,隐隐的带着一点煞气。 如果比作花儿,那该是带刺的玫瑰花! 这一阵互注,彼此都没讲话。 蓦地紫衣少女打鼻孔里冷哼一声,叱道:“看什么?瞧你一幅贼眉贼眼的,准不是好人!” 什么?一开口就骂自己贼眉贼眼?这倒真是破题儿第一遭。以梅三公子翩翩风度,洵洵儒雅,居然被骂作了贼。 对了!在这深更半夜,旷野荒林之前,目不转瞬的瞧着一个姑娘家,自然难怪人家把自己看作了坏人。 梅三公子俊脸微红,不自觉的往后便退。 “站住!”紫衣少女娇喝一声,倏然逼近两步,青葱般纤手,对着梅三公子面前一指,说道:“姑娘还有话问你!” 她口气蛮得简直是命令! 梅三公子剑眉微皱,只好依言停下步来,双手一拱,朗声道:“这位姑娘请了,小生和姑娘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紫衣少女轻啐了一口,不耐的道:“别酸了,小生老生的,又不是背台词?姑娘问你,方才一路追踪姑娘的,可就是你?” 梅三公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小生追倒是追着一个人,不过不是姑娘罢了!” 紫衣少女冷笑道:“只要你追了就是,哼!姑娘知道你不是好人!” 这可真蛮得有点不讲道理,敢情是从小被宠坏了的小妞儿! 梅三公子心中觉得好笑,但依然含笑说道:“小生因在寓所发现有夜行人经过,心想可能有人为非作歹,才跟了下来,现在那人早已离去,姑娘不可误会!” 紫衣少女猛的柳眉一挑,亮晶晶的大眼一瞪,叱道:“你想了半天,才把词儿编好!鬼才相信?姑娘不管你追的是谁,反正今天既然遇上了,姑娘就教训教训你的轻薄也好。” “好”字才出口,倏地身若飘风,直欺进来,扬手一掌,便向梅三公子俊脸上掴去!身形迅速,出手奇决。 梅三公子连忙一仰头,向后退出半步,才堪堪避过。 紫衣少女没揍着他,心中一愣,又啐了一口道:“瞧不出,你还有两手呢!” 她吹眉毛,瞪眼睛,看来有点恼火! 梅三公子瞧她这付模样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又后退了两步,说道:“姑娘慢来,我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必动手?” “嗤!”紫衣少女突然笑出声来,这一笑把方才一股冷冰冰的煞气,全笑得无影无踪,有若盛开的百合花,又香又甜一面娇声道:“没见过这么一个大人,就这么怕打,你后退了两步,我就打不到你?” 黄鹂般娇音,坜坜言来,尤觉珠落玉盘,声音好听已极,只要是男人,就会闻声怔住! 紫衣少女笑容忽敛,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啐道:“别光贼溜溜的瞧人,你不是会上几手吗?来!姑娘先让你三招!” 梅三公子觉得这紫衣少女刁蛮已极,生就是个逞强性儿,那愿和她动手?只是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小生不喜和女娘们动手,少陪了。” 足尖轻点,身形倏地纵起! “哼!你想逃!”紫影一闪,她又拦到前面,轻哼道:“你瞧不起姑娘,姑娘就先动手了!” 柳腰一挫,玉手连挥,一连拍出三掌,疾如闪电,急攻而至! 梅三公子心头一凛,这姑娘出手如电,三招全都指向自己要穴,一时后退不及,要是再不出手,准会被她拍上。急忙右手一挥,挡住来势,身形又借势后退了三步! 紫衣少女三招出手,对方要穴,全都被自己掌风罩住,芳心窃喜。那知眨眼工夫,只觉一股阴柔气劲,向自己挡来,而且其中似乎含蓄着一股反弹之力! 她身兼正邪两家之长,平日里时常听说掌风之中含有阴柔内劲的,只有玄女教“五阴手” 一类功夫。她那会辨得清楚,对方所使乃是佛门神功,只当就是“五阴手”,芳心一震,立即打横里闪出。凤目向梅三公子仔细打量。 哼!不错!就是他! 她登时面泛杀机,娇声喝道:“我当是谁?哼!鬼酸丁,今天可饶你不得了!”娇躯一侧,直欺中宫,一双粉团似的双掌,伸缩之间,劈出三掌。纤腰轻扭,同时三寸金莲,也连翻踢出! 她使的正是九华山无碍大师的“三才身法”,三三相连,身手合一,端的快若雷奔,一气呵成。 梅三公子只觉对方掌式腿法,绵绵而来,奇幻莫测,心头不由十分惊异。凭自己的身手,一时竟也不知从何封起?如何消解?只好向后连退! 要知梅三公子在天台绝顶,十年苦练,对佛门至宝“大乘降魔法藏”所载绝学,差不多已全学会。但他对拳掌一门,却是十足的外行。 这话说出来,未免难以置信,梅三公子的武功,既然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怎会对拳掌一门,是十足外行呢?原来他师父灵芝上人,原是一位得道高僧,对武学一道.根本丝毫不会。不过他在天台山一处岩穴中,无意之间得到了一部佛门武学宝典的“大乘降魔法藏”。 上人虽知道这部书中所载功夫,具有降龙伏虎,无上威力,但自己年近九旬,无法再练。 传授给门下弟子呢?如果不得其人,反种恶果,是以就一直放置在经卷之中,从没向人提过。 梅三公子原是天台山下一家告老返乡隐居的显宦之后,他排行第三,家中的人,都叫他三公子。老大老二,自幼夭折,他生下来的时候,父母均已接近晚年。 浙东的风俗,富贵人家,生怕孩子生下来养不大,就把小孩寄养到附近的寺院里去,好像皈依了三宝,就会托我佛之灵,长命百岁,梅三公子就在这种情形下,八岁那年,就拜在天台山普济寺灵芝上人门下,作了寄名俗家弟子。 梅三公子出身富贵之家,身体嬴弱,但灵芝上人却觉得他生具慧骨,而且福泽绵厚。这就把“大乘降魔法藏”,当作三字经,千字文一样,教他逐字逐句,背诵研读。一边又要他按照书中记载,循序练习。 “大乘降魔法藏”,是以“旃檀禅功”为主,其次就是“般若神功”,“准提剑法”,和“小雷音掌”,这四种旷世绝学,全是佛门最高深的武功。 梅三公子从小就是从坐禅开始,十年苦练,除了“旃檀禅功”,只有三四成火候之外,其它三种,已是运用自如,纯熟无比。因为他师父是个不会武功的高僧,是以他虽然学会下旷世武功,但在拳足上,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不过一个人的内功到了登峰造极之后,举手投足,自可无往不利,但如果讲到动手过招,和拳掌技巧,当然还是不够。所以他一柄翠骨纨扇,使出“般若神功”,一举之下,击溃名慑江湖的轿前四煞。 后来在歌乐山庄又举手之间重创五阴手金老二。那是他知道轿前四煞和金老二,全是作恶多端的人,只好施展威力强大的佛门绝学。 今晚面对着这位紫衣少女,人家姑娘家不过是逞胜好强罢了,究非极恶元凶可比,自己那能骤然使出降魔绝学来?何况紫衣少女的“三才身法”,实在奇幻快速到了极点,这才叫梅三公子手足无措,后退不迭。他既不能施展“般若神功”,那只好用以自保,一面却不成招法的胡乱封挡。 紫衣少女可也着实惊讶,自己的“三才身法”,可说快速凌厉,少有人封挡得住。但对面这个书生,看他躲躲闪闪,一味后退。后来又举手封架,乱得不成招法,根本好似丝毫不会武。可是自己明明攻到对方身上之时,却又被一种似有若无的柔韧之力,轻轻挡住,伤不得他。 哼!你是故意戏弄姑娘。 紫衣少女越想越气,拳掌就像雨点般打出。这样对打了一阵,依然占不到半点便宜,而且对方双足下沉,稳似磐石。双掌随着自己所发招式,随意封挡,反应灵敏,迥非先前慌乱。 原来你果然藏奸!姑娘心中又怒又急,火上加油,蓦地一声娇叱,身形凌空!盘旋疾转,掌指同施,花瓣飞舞,倏忽之间,恍如千百点掌影,千百双金莲。掌劈指点,拳打脚踢,同时攻到。 梅三公子正感和紫衣少女渐渐扯成平手。忽觉紫衣少女身法剑法,陡的一变,娇躯翩翩,盘空下击,心头又是一惊,正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但人急生智,忽然想起自己“准提剑法” 中的招式,自可用来一试。心念一动,立即左手剑诀一引,右手手掌,权充长剑,身向前迎,掌走轻灵,把“准提剑法”源源使到了掌上。 这一出手,果然奏功!紫衣少女的奇幻攻势,立时被逼了开去! 紫衣少女眼看对方果然被自己攻势,逼很开始还击,不由哼了一声:“这会你也出手了。” 她纤腰打空中轻扭,立即再次扑攻过来!这会梅三公子可不再避让了,出掌如剑,以快打快。 “准提剑法”佛门无上绝学,虽然以掌使出,威势还是十分惊人。紫衣少女以“千手千眼蹑空步”和“三才身法”联合使用,盘空下击,快若风轮,自认为定可稳占上风。 那知依然被梅三公子不敢使劲的掌势,逼得不时后跃,丝毫攻不进去!她这气可就大了,只见玉臂疾分,向后一划。双足互蹬,一个娇躯,平直的斜飞出去了三丈来远,飘然落地。 “呛”的一声,手中长剑向空中一振,满脸通红,气鼓鼓的喝道:“鬼丑丁,你还不快亮出兵刃来!” 梅三公子感到这位姑娘,当真难惹,怎么没个完的。当下闻言笑道:“姑娘身法掌法,不同凡响,小生钦佩之至,何用再使用兵刃!小生认输就是!” “哼!你敢小觎姑娘?” 紫衣少女手上青虹吞吐的三尺长剑,一圈一震,手法神巧无比。但见一大片青光,潮涌而出,满天流动! 梅三公子身形一歪,居然绕了开去,奇快无比的闪出剑影之外。 “今晚里你就是不亮兵刃本姑娘也要先诛了你这贼党!” 紫衣少女娇喝声中,“刷刷”连声,青霓剑像雨点般急攻梅三公子。剑法凌辣迅疾,竟是九华山罕见的“三才剑法”,三三相连,绵密无穷!奇诡之中,暗蕴天地至理,变幻莫测。 梅三公子连躲闪都来不及,身外已被一片青影,森森剑气,笼罩起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他知自己只须使出“般若神功”,便可把对方震动。但“般若神功”,佛门绝学,威力太大,对方一个女孩儿家,并非深仇大敌,如果施展出来,可能受伤。 是以只用左掌当胸,右手外圈,把“般若神功”,护住全身,哪敢挥出掌去。但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之事,紧接可又发生难题! “般若神功”绕体护身,普通刀剑,固然如砍上一团气体,软绵绵的无处着力。但对方手上长剑,青虹吞吐,银芒闪铄,分明是一口神物利器。剑未及身,重重寒气,竟然透体生凉,看来和自己的昆吾剑,绝不逊色! 梅三公子听她口气,似乎要施展剑中杀着了,自己虽有护身神功,也不敢身试锋镝。 何况紫衣少女无论功力剑法,均已登堂入室,一招出手,风雨漫天,任你身手最快,也无法老在她剑影之下,游走趋避?那么除了亮出兵刃之外,实无别法 第二十二章 金线桃花 梅三公子出道以来,连败无数高手,可以说从没像今晚这样窘得进退维谷过。“铮!” 昆吾剑刚刚出匣,紫衣少女被他一连躲开几剑,早巳气得大眼睛圆睁,长长的睫毛中射出愤怒之光。青霓剑一挥,使出“三才剑法”的奇招。三三进九,滔滔不绝,霎眼工夫,刺出下七八剑。 青影暴涨,匹练横飞,点点银星,丝丝寒风,竟然盘空匝地而来。 在这同时,陡然只见一大圈透明晶莹的剑光,宛若一层薄薄坚冰,从梅三公子身边涌起,护住全身! “哼!”紫衣少女不屑似的从瑶鼻中轻哼了一声,玉腕疾翻,青霓剑剑尖,竟自刺向梅三公子那片晶莹剑光之上。她是仗着自己手上那口斩金截玉的利剑,才敢猛然下手。 两剑相接,发出一阵清脆的金玉交鸣之声,余音袅袅,宛若龙吟! 紫衣少女玉腕被震,青霓剑险些把握不住,她轻轻的“噫”了一声,娇躯连蹁,疾退三步。赶紧低下去,检视自己手上长剑,青虹吞吐,并没受损,这才放了心。 再瞧对方手上,亮晶晶的一口透明剑儿,竟也依然如故,丝毫不见损伤。 最气人的,还是那少年公子两道冷电以的眼光,笑吟吟地紧盯着自己。 这对贼眼,坏死啦! 紫衣少女不知怎地,心头小鹿,一阵狂跳,粉脸骤红,又气又恨的猛啐一口,哼道: “哼?瞧不出你手上还有一口宝剑!好!再接姑娘几招!” 她好像穿花蝴蝶似的,青虹一闪便己欺近身来。 姑娘火爆脾气,求胜心切,这会可拼上了命。银牙暗咬,剑招尽展生平绝学向梅三公子滚滚袭去。招招俱攻要害,着着全是辣手,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奇诡辛辣到了极致,真有鬼哭神号的威力。 梅三公子见紫衣少女放手猛攻,一时真对她无可奈何?来势凶猛,剑气如虹,这小妮子倒真不可轻觑!除非是自己,换了旁人,怕不早被她劈倒剑下? 这真是淘气的事儿,她先前骂自己“贼眉贼眼”,还可说是自己多瞧了她几眼,少女怕羞,口不择言。 后来又骂自己什么鬼酸丁呀!贼党呀!敢情她认错了人? 对了!灯心和尚那一批人,不是阴世秀才公孙庆,也叫“鬼酸丁”吗?自己又缠夹着顶了缸!但这时又如何向她解释呢? 梅三公子心中沉思,手上也已展开了“准提剑法”。只是并没和她抢攻,不过用“准提剑法”来封对方剑势罢了。 两个人翻翻滚滚的打了近百招左右,紫衣少女越打越不是意思,“三才剑法”的凌厉绝招,差不多全用遍了。 自己认为足可制敌的杀手,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就被化解开去。而且明明自己露出了破绽,对方却视若无睹,轻轻放过。 起先还当对方不留神,错过机会,后来发觉一连几次,都是如此,这分明是对方剑下留情。可是姑娘家却想别扭了,越是这样,心头越气。 哼!这还不是瞧不起我?气、急、羞、怒,简直要哭出来! 青霓剑如轮如风,乱砍猛刺,她是情急拼命,奋不顾身。 梅三公子实在被她纠缠得有点不耐,心想:这样下去,到何时才了?正想施展“般若神功”,震飞她手上长剑。 “梅哥哥!” “梅大哥!” 娇音未歇,两条纤细人影,如飞而来,瞬息工夫,向身侧跃落!崔慧、上官燕两人,手上各执明晃晃的长剑,目注场中。她们认为能够和梅哥哥激战了这末久的,一定是一位棘手人物。 但对方剑光纵横,根本瞧不清人影。 紫衣少女急攻之中,瞥见敌人又来了帮手,不由忿怒得冷哼一声,玉腕骤停,剑尖一指,娇声喝道:“你帮手又来了,为什么不叫她们一起上?” 姑娘口气倒真不小,一个还对付不了,还要叫人家一起上? 她这一停手,上官燕可瞧清楚啦!这个和梅哥哥动手过招的,不是在歌乐山庄,见过一次面的紫衣姐姐吗?心中一阵惊喜,立即大声叫道:“紫衣姐姐,快请住手!” 紫衣少女被上官燕一叫,也不由微微一愣,瞧着崔慧上官燕两人,口中“噫”了一声,玉颊通红,又羞又气的瞥了梅三公子一眼,恨声说道:“喂!你原来不是玄女教的贼党,那为什么不早说?” 这又奇了,她不说自己不让人家说说清楚,反倒责怪起别人来了? 梅三公子含笑说道:“小生根本就不是玄女教的……” 紫衣少女气道:“哼!你反正也不是好人,姑娘要不冲着两位姐姐,咱们今日可得分个输赢!” 她话才说完,恨恨的莲足一顿,人就蹑空而起,斜刺里往林中穿去。 疾若流矢、一瞬就走得无影无踪! 崔慧瞧着一闪而逝的紫衣少女,心头酸溜溜的,小嘴唇一撇,向梅三公子俏声儿问道: “梅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三公子收剑入鞘,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把适才情形,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崔慧轻轻的哼道:“你处处手下留情,人家可不领情呢?”说着娇笑了声又道:“好,回去啦!人家已经走了,天都快亮了呢!” 她拉着上官燕,返身就走! 梅三公子瞧着她这副模样儿,心中不禁浮起一丝甜意,又觉得暗暗好笑,一时不好作声,也就跟着向城中奔去! 琴儿和剑儿所护送的那一批难女,全送到了附近通都大邑,让她们自行回家,两小也在第三天晚上,寻到黔阳客栈里来。 只有崔敏和崔慧在岳阳分头追踪劫持武公望的贼人,约好在黔阳会面,还不见到来,大家只好在悦来客栈等候。 七八天过去,依然不见崔敏踪迹,崔慧是个性急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起来。依着她,既然武老英雄已有了下落,不如先赶上六绍山去,把人救出来再说,反正崔敏赶来,如果找不到自己,也会在黔阳等候。 梅三公子却认为既然约好在黔阳会面,早晚一定会来,不如再等上几天。一幌眼就住了半个来月,黔阳的大街小巷,客栈酒楼,全逛遍了,仍然不见崔敏的影子。 这中间却便宜了上官燕和琴剑两小,梅三公子把自己和紫衣少女对手时从“准提剑法” 变化领悟出来的一套掌法——“准提掌”,全授了她们。 这套掌法,既从“准提剑法”中蜕化演变而来,自然劈刺多于拍切。崔慧自己的那“劈空剑诀”,虽具无上威力,但苦于没有整套掌法。如今瞧到“准提掌”,正好揉合使用,更是喜出望外。一面又把自己的一套“大罗剑法”,也悉心传给了上官妹子。 半个月下来,上官小姑娘有了这两套神奇莫测的掌法剑法,武功何异倍增?难怪她终日喜孜孜的在房中勤练不辍! 琴剑两小,崔慧虽然没有正式传授,因他们乃是梅哥哥亲信的人,并没禁止燕妹妹背着他们练习。两小聪慧过人,一看就会,三个人一到天黑,就忙着奔出郊外去练剑喂招。是以这套衡山派不传之秘的“大罗剑法”,两小也使得纯熟。 崔慧等不到姐姐,心中这份焦急,自不待言。她倒并不是担心崔敏会遇上意外,只是急于赶上六绍山去罢了。 半个月时间,她不知催了梅哥哥多少遍,嚷着要走。梅三公子拗不过她,一面也觉得老是呆在客栈里,也不是办法。只好招呼店家,如果有崔敏这样一位穿白衣的少年书生找来,就要他在客店里等候。 自己五人结清了房饭钱,就开始上路。他们这次是由黔阳取道会同、通道,沿着广西贵州边境,向西进发! 这路全是山陵地带,地瘠人稀,通常数十里不见人烟,山瘴毒雾,不时在林沼之间,幻出绚烂彩烟,如缦似纱。差幸大家已在黔阳备妥了“诸葛行军散”一类药品,尚无大碍。 一连走了两日,第三天清晨,道路渐渐崎呕,高山峻岭之间,只有一条弯曲小径,盘着山脚而行。 密压压的树林,落叶潇潇,怪鸟啁啾,简直行人绝迹! 这时虽是九月下旬,但山中的气候,还是十分燠热。走了一两个时辰,已是汗流浃背,口舌干燥。 可是这一带群峰夹峙,道路险恶,沿途固然不泛涓涓流水,但全被堆积着的落叶,腐烂成深红色浓汤,有谁敢大胆尝试,俯身掏饮?大家只有忍渴赶路! 水,是到处都有的东西,平日里不觉它的可贵,一旦缺少了,就会显得它对人是如何的重要。 梅三公子内功精深,还能暂时忍受,崔慧、上官燕、和琴剑两小,简直口干喉燥,眼中要冒出烟来。偏偏这两山夹峙的隘道、盘盘曲曲走个没完。 中午时分,绕过一重山头,总算前面山麓有一个小小村落,地名叫做都狼隘。大家不由精神一振,纵马过去。 靠山路旁,还有一个茶棚,那是几根竹竿支着的临时布棚。棚底下放着几条板凳,和两张桌子,桌上现成放着七、八碗凉好的茶水。棚边上只有一个垂髫幼女,蹲着身正在烧水。 这茶棚敢情是山居人家的副业,专为过路的人而设,并且还带卖一些肉包子一类的现成点心。 五人跑了半天山路,口干神疲。这时一见茶棚,却比遇上亲人还好,拍了拍灰尘,端过茶来。 大家举碗就喝,但觉入口清香,如饮琼浆。 每人一连都喝了两三碗,才稍止解渴,又要小女孩取过包子,虽然已冷了多时,但腹中饥饿,也吃得津津有味。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只觉那小女孩,却生得皮肤白皙,衣着整洁,不像是山村贫苦人家的女孩! 休息了一会,大家精神也恢复了,琴儿叫过小女孩,从身边取了几钱碎银子.放到桌上。 小女孩只是冷冷的瞧了几人一眼,连谢都不谢一声。几碗茶水、和一盘肉包子,最多也不过一二十文,按说这几钱银子,够她做上累月生意。但她却反而一改初进茶棚时那种殷勤招呼的味儿。 大家这时纷纷的站起身来,谁都没在意。 走出茶棚,骑上马匹,依旧循着山路驰去。他们由都狼隘直奔宜北,再由宜北到思恩,道路已较为广阔,也不时碰上些熟苗。但瞧到自己五人,都侧着脸,十分注目,神态颇为可疑。 梅三公子等五人,还以为自己一行,衣着服饰,显得眼生,也未理睬。日落之前,到了思恩,这里汉苗杂居,地方较大,大街上还有两三家客店。 走在这种边荒之处,自然要未晚先投宿,当下就在一家较为干净的客栈门前下马。店伙一瞧门前来了五匹高头大马,下马的又是公子小姐,赶紧颠着屁股迎了出来。 刚要伸出手来,接过马缰,那知瞧了梅三公子五人一眼,脸色骤然一变。向后连退,满脸堆笑的拦着说道:“公子爷,小店已经客满啦,请诸位上别家去罢!”说着连连打拱。 梅三公子听说这家客栈,已经客满,这也难怪,小地方的小客栈,房间较少,容纳下了十个八个客人,也是常事。只得牵着马,向另外一家走去。 那家店伙迎出之后向自己打量了一阵,却很快的回进店去。 一会掌柜己抢了出来,又向自己几人一阵打量,抱拳说道:“诸位来得不巧,小店业已客满,请公子爷上别家去罢!” 这倒真是不巧,连跑了两家客栈,竟然全会客满?那知找到第三家,还是如此。 思恩地方不大,一共也只有三两家客栈,三家全说客满了,这就显得有些古怪。而且瞧他们阻客神情,似乎并不是真正客满,那是为了什么呢? 梅三公子心中正在怀疑。却听崔慧赌气的道:“这几家鬼客栈,一定是玄女教开的,瞧他们鬼头鬼脑的神色,大概知道我们是上六绍山去,才故意留难。哼!难道我们非住客栈不可?” 上宫燕接口道:“崔姐姐,我们干脆就把这三家客店全挑了罢!” 梅三公子一听这两位妹子,竟然要闯起祸来,连忙拦道:“这三家客店不一定是玄女教开的,也许另有文章,我们不如找个庙宇、投宿一宵,也就是了。” 五个人在街上走了一遍,果然找不到第四家客栈。偶然瞧到路上的人,都朝自己指点谈说,一见有人侧脸过去,便立即止住。 梅三公子心头愈觉纳罕。正在徐行之际,忽地有两骑马匹风驰电卷般跑来,到了五人身边,速度立缓。 梅三公子抬目一瞧,只见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英俊青年,一身书生装束,腰间悬着长剑,看上去,十分潇洒,后面马上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 这主仆两人,好生面熟!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正在此时,只见马上书生,大声笑道:“哈哈!果然是梅兄!” 他一边说,一边跳下马来。 梅三公子再一细瞧,那不是自称闻香教主的温如风?连忙拱手笑道:“原来是温兄,你这一改换装束,差点儿叫小生认不出来了。” 温如风玉脸微微一红,答道:“兄弟自幼慕道,故时作道装,其实并非玄门中人。”接着问道:“时间不早,梅兄一行尚未落店,难道有什么急事,须赶程吗?” 梅三公子苦笑了笑,把适才投宿情形,说了出来。 温如风惊异道:“这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梅兄几位,中了人家暗算?” 他目射奇光,在梅三公子等五人脸上,一阵打量。突然脸色倏变,口中轻“噫”了一声,忙道:“此处非谈话之所,梅兄请随兄弟来!” 说着,翻身上马,泼刺刺向前跑出。 梅三公子见他神色匆遽,一时不明究竟只好跟着下去。天色业已昏黑下来,七匹马出了西郊,人家灯火,逐渐稀少。 温如风却如识途老马,领着众人在一座破庙门前下马,顺手把马缰交给了书童。返身就向大殿上走去,一面回头笑道:“这座破庙,只有一个既聋又老的香火道人照顾,此时谅已入睡,我们谈话就可少了顾虑。”说到这里,忽然郑重的道:“梅兄,你们一路行来,可曾遇上什么怪异之事?” 梅三公子方觉他言词闪铄,心中微感奇怪,正待出言相询,只听崔慧冷哼一声,接口道: “尊驾引我们来此,到底所谓何事,不妨明说!” 温如风双眉一皱,摇手说道:“姑娘不可误会!兄弟对梅兄武功人品,钦佩已极,实不相瞒,适才据兄弟推想,诸位可能在路上,中了人家歹毒暗算,此时虽然尚未发作,如不及早设法,迟了就无能为力。是以把诸位引来,以便问明情形,才好谋求补救之道。” 崔慧又冷笑了一声,道:“真是鬼话,姑娘好端端的,又中了什么暗算来着?” 温如风微笑道:“姑娘如果不信,且自丹田提聚一口内家真气试试!” 梅三公子寻思适才自己一行,投店被拒情形,知道温如风所说,决非危言耸听。当下如言一提真气,果然觉得心头不大舒服,有一种似痒非痒,似胀非胀的奇异感觉!不由微微一凛,暗想自己十年苦练佛门神功,该是百邪不侵,那来这些奇异感觉,莫非当真中了什么歹毒暗算? 心念方动,只听崔慧“咦”了一声,急着问道:“梅哥哥,你可有什么感觉?” 上官燕没待梅三公子开口,抢着说道:“慧姐姐,我确实感到不舒服呢,心中痒痒的有些想吐。” 梅三公子却回头向闻香教主温如风问道:“小生也有这样感觉,不知温兄如何得知?” 温加风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皱着双眉,徐徐的道:“这广西一带,地处苗蛮,有好些人家,都养着恶蛊,但通常过往行旅,只要不是有心犯了他们的禁忌,也决不会贸然下毒。 适才听梅兄说及一连投了三家客店,竟然全不肯收,当然其中大有文章,大凡中蛊的人,眉心就会隐现青纹。店家为了怕得罪放蛊之人,才不敢收留,免遭麻烦,及兄弟向诸位脸上细细一瞧,发现诸位所中蛊,竟然是苗疆最厉害的……” 大家正听闻香教主温如风说到自己一行,所中的竟是苗疆最厉害的一种蛊毒,底下还没说完。蓦见梅三公子剑眉一轩,低声喝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大家被他突然一喝,立即静心谛听,果然从远处飘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嘘厉!”“嘘厉!”之声。 后音极长,尖锐之中,略带凄其,那是一种苗人经常吹的竹哨! 深宵人静,听来倍感阴森! 第二十三章 岩寨先生 嘘——厉之声,随风飘忽,时远时近,初听倒也并不觉得怎么。但连续的几声入耳之后,梅三公子还好。崔慧、上官燕和琴剑两小,只觉心头一阵烦恶,往上直泛,头脑也立时昏胀起来! 崔慧心中一惊,赶紧从怀中掏出爷爷秘制的解毒丸,倾了五粒,要大家纳入口中。岳麓老人的丹药,确实不同,入口便化,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立沁心脾,烦恶顿解! 崔慧心头一宽,暗想原来苗疆最厉害的蛊毒,也不过如此,可见温如风有点言过其实! 温如风见状,焉有瞧不出姑娘心意这理,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你这岳麓老人的‘清宁丹’,对普通毒物,虽具奇效,但诸位所中的乃是苗疆最厉害的蛊毒——‘金线桃花’。除了放蛊之人的独门解药,这‘清宁丹’虽可收暂时之效,但服多了,反而助长毒蛊增强抵抗之力,便有大害。” 崔慧见他连自己爷爷的“清宁丹”,都叫得出来,似乎此人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不由对他所说,又疑信参半起来。试一提运真气,只觉方才那股似痒非痒的奇异感觉,业已随着“清宁丹”四散开去,逐渐消失。分明毒蛊己清,方想讥笑他几句。 上官燕却抢着问道:“金线桃花,这名称倒蛮漂亮,哼!你怎么知道我们中的就是‘金线桃花’?” 温如风道:“方才兄弟已经说过,凡是中蛊之人,眉心中间,必然隐现青纹,但这是指普通蛊毒而言。你们诸位,眉心中间,隐现桃瓣,四周还有一条黄线,那就是中了‘金线桃花’特有的记号。不过这种毒蛊,目前似乎早已绝迹,不信,你们且瞧瞧便知!” 上官燕闻言,幌亮火熠子,挨个儿一照,五人眉心,果然全有一片红晕,像一瓣桃花似的,四周依稀圈着一丝金线!不由咦道:“果然是金线桃花!” “呼!”“呼!”一声奇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梅大哥,这又是什么声音?” 上官燕侧着耳朵,向梅三公子问话,她心中起了疑窦,什么声音,都会草木皆兵! 温如风听了一会,笑道:“小妹子,这敢情是那个香火道人的鼾声,不打紧!” 崔慧虽然也看清了各人眉心的红晕——“金线桃花”,但还不十分深信,问道:“唔! 你说我们都中了‘金线桃花’,怎么现在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温如风笑道:“中了这种蛊毒,除非服从使蛊的人,照她指示办事,否则不出三天,就会蛊毒发作,五脏内腑,全被毒蛊啮尽而死,端的歹毒无比?姑娘这时没有丝毫感觉,并非蛊毒已消,只不过暂时潜伏罢……” 话未说完,猛听一阵尖锐刺耳的竹哨之声,由远而近。 嘘厉!嘘厉——厉!突然大盛。 这声音才一响起崔慧等四人陡觉一阵烦恶,并且较前更为加重,头脑昏胀,四肢逐渐困倦。梅三公子这一阵也有了反应,心头随着竹哨之声,起了异样感觉! 敢情这竹哨声音,能引发蛊毒。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功来,硬把蛊毒逼住! 差幸竹哨之声,吹了约有顿饭光景,又倏然停止,大家也还能忍受,但这一阵工夫,已使得大家凛然色变,“金线桃花蛊”,果然厉害! 温如风瞧到大家适才情形,不禁双眉一皱,向梅三公子说道:“梅兄,看来你们五位,所中蛊毒,已深入内脏,如不把蛊毒去净,势必逐渐严重,兄弟久闻人言,贵州九道弯,住着一位治蛊圣手岩寨先生,善治一切蛊毒,距此约有三百来里路程。但九道弯歧路颇多,不是熟悉地理之人,颇难找到,兄弟以前曾听同道说过,这就陪同梅兄前往罢!” 梅三公子深觉温如风虽然出身旁门,为人却极重义气,自已上次用手指夹断他的长剑,依然毫无芥蒂。不由心中渐生好感,闻言笑道:“温兄但把九道弯途径,见示就好,怎敢有劳大驾?” 温如风哈哈笑道:“我们一见如故,梅兄如此说来,岂不见外?何况九道弯途径,毒瘴黑沼,险阻重重,不明底蕴之人,简直寸步难行。兄弟不才,对个中情形,也还略知梗概,江湖道上,即使无一面之缘,也义不容辞,何况梅兄乃兄弟所佩服之人?” 梅三公子见他如此说法,不好再辞,只得笑道:“如此说来,小生只好遵命,不过太以麻烦温兄了。” “呼”!“呼”!呼庐……。 方才被竹哨声掩盖过去的鼾声,这时荒郊人静,又一声声传来,越来越响!大家因半天奔走,尚未进食,琴剑两小取出干粮,大家饱餐了一顿。一面细听闻香教主温如风,述说九道弯路径。原来九道弯是在一处山壑之间,不但山路崎岖,抑且曲折盘旋,崖壑众多,必须通过九处栈道,才能到达。如果稍不留神,定入歧路,就会叫你绕上半天,不得其路而出。 尤其在九道弯入口之前,更有一片池沼地带,土名叫做土烂。 因两边全是摩天峻岭,终年不见阳光,逐年堆积,腐烂成一片黑沼。稍一不慎,陷身其中,就越陷越深,终难自拔。而且到处满布毒瘴蛮烟,只有中午一两个时辰,尚能通过之外,终年人畜绝迹。自己一行,虽然不怕,但也得随处小心为是。 上官燕听说九道弯竟有如此险阻,不由问道:“岩寨先生,既是治蛊圣手,怎会跑到这种地方,去隐藏起来?” 温如风笑道:“这岩寨先生,据说一年之中,只有正月一月,出外行医,其他的时间,就是他隐居之时,不许别人前去扰他情修。唔!梅兄,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权宿一宵,养足精神,这三里路,以我们的脚程,明晨启程,中午时分,就足可赶到土烂。” 嘘厉!嘘厉!嘘厉——厉!鬼叫似的竹哨之声,又复凄厉传来,飘飘忽忽绕着庙前吹起! 梅三公子以及崔慧、上官燕等人,声音入耳,陡觉一阵寒噤,心头一种似痒非痒的奇异感觉,突然变成有无数活物,在全身蠕蠕而动! 尖锐的哨音,划破黑夜,直若孤鬼夜哭,凄厉已极! 那蠕蠕而动的活物,似乎还听得懂音乐,随着越吹越急的哨声,钻动得十分厉害。使人极难忍受! 崔慧紧蹙着柳眉,竭力运功抵御,猛的一跃而起,口中叫道:“梅哥哥,那吹哨的,准是放蛊贼人,我们快追!”话声未落,人已倏然飞出。这一语可把大家提醒,琴剑两小,咬牙切齿的双足一顿,跟着纵了出去。梅三公子和闻香教主温如风、上官燕,也相继纵出! 就在他们还没相继纵出,崔慧刚飞身上檐的同时,恍惚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叱道: “小鬼头,别再在这里鬼叫了,连我老人家都给你吵得睡不着觉,去休!去休!” 话声才落,只听嘘厉——厉!一声尖啸,贴地低飞出去一二十丈之外,就寂然无声! 纵目四顾,星月在天,四外昏沉沉的,那有半点影子? 崔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知这出声的定是一位前辈高人,正想问话。眼看梅哥哥飞落身旁,连忙把适才所闻,细声儿告诉了他。 梅三公子也觉得十分惊奇,自己和慧妹妹飞身出来,前后只不过一步之差,怎会一无所闻! 急忙运足目力,向四外一瞧。二三十丈方圆,也毫无半点可疑之处。 琴剑两小早已短剑出鞘,飞奔纵跃,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仍然一无所获。 回转破庙,大家拭拂了一下,就席地坐下。 竹哨之声,经过这一阵搜索,果然就不再响起。五个身中毒蛊之人,没有竹哨吹引,那种蠕蠕而动的现象,固然大为减少。 但心灵烦恶,似痒非痒的感觉,仍然潜伏内腑,时好时犯。方觉好了一些,过不多时,即又泛起,并一阵比一阵加重!任你梅三公子内功精深,也毫不例外。 这一宵,直使五人勉强忍受,不舒服到了极点!崔慧更是银牙暗咬,大骂放蛊之人,捉住了非把他碎尸万段,才雪胸中之愤! 第二天东方才吐鱼白,大家早已起身,结束停当,准备出发!琴剑两小,和闻香教主的随身小僮蓝儿,刚把马匹牵出。 猛见两扇破旧的山门上,不知何时贴着一张白纸,上面还写着几行字迹。 剑儿顺手把它揭下来,才看了一眼。闪身向里便跑,口中叫道:“公子爷,你瞧,这蛊原来是玄女教放的!” 梅三公子接过一瞧,原来一张素笺上写着:“字计分谕梅三公子,尔等身中‘金线桃花神蛊’,如能归附本教,来六绍山途中,自无意外,抵山之日,当为解除蛊毒,否则三日之后,即受万蛊啮心,勿谓言之不预。” 温如风走近前去,瞧了一眼,冷哼着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那飘渺婢子下的毒!” 崔慧现在可相信他了,闻言问道:“温大哥,你说是谁下的毒?” 温如风第一次听到崔慧叫了“温大哥”,知道他们对自己业已完全信任。不由心中暗喜,连忙答道:“我说是飘渺仙子。” “飘渺仙子是谁?”崔慧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温如风笑了笑道:“崔姑娘,你总听说过玄女教教主九天魔女座下有三个弟子罢?” 崔慧点头道:“你说六绍三娇?那红衣罗刹贺龙珠和三小姐于文娴,我都见过了呢!” 温如风道:“飘渺仙子,就是六绍三娇的老二,本名叫做聂玉娇,她原是苗女,据说幼时曾得一位不知名的苗婆传授,擅养各种毒蛊,并能使人不知不觉之间,中她蛊毒,只要碰上她的人,就无幸免。你们几位和兄弟见面之初,我就怀疑是她做的手脚,像‘金线桃花’这类最歹毒的恶蛊,除了她,现在苗族中已无人能养。而且你们数日前挑了歌乐山庄,和玄女教势成水火,才对几位暗下毒手。” 崔慧瞧梅三公子手上的素笺,又道:“梅哥哥,这信上面不是说:‘如能归附本教,来六绍途中,自无意外,抵山之日,当为解除蛊毒’吗?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上六绍山去,让她替我们解除了蛊毒,再痛痛快快的明仗并锋多好?” 梅三公子还没答话,闻香教主哈哈笑道:“崔姑娘,江湖上人心险恶,那有这种便宜之事?何况此去六绍山,不下千里之遥,赶到那里,蛊毒逐渐养成,死生之权,就操在她们手上了。三日之后,得不到解药,‘万蛊啮心’,倒是一点不假!” 上官燕急道:“梅大哥,那我们决走!” 四人出了山门,琴剑两小和蓝儿,早已牵马伺候! 他们由思恩朝北,经古宾,入黎明关,已是贵州地界,一路上山岗起伏,所经全是沿山荒径,人烟稀少。 闻香教主温如风一意想拉拢梅三公子,这次到九道弯求医,又是他的主张,自然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其次是他的小僮蓝儿、琴剑两小、上官燕、崔慧、梅三公子乘着琥珀驹,落到最后,算是给大家押队。 一行七骑,蹄声得得,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地势更是荒僻。 梅三公子隐隐听到身后远处,老是传来梯梯他他的声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似乎有人暗中跟着自己。只要你一停下马来,声音立即停止,等你一走,梯梯他他的又跟着响起。 几次回头望去,荒草古道,那有半点影子。心中虽觉蹊跷,但只闻其声,一路下来,不见有什么动静,也就不以为意。 出了永宁,脚下山路渐渐陡险起来。 两面层岚叠嶂,密压压的树林,浓荫蔽天,丛草之间,不时有蛇蛊窜动。大家走在这一条羊肠小径上,自然各具戒心。 闻香教主温如风一马当先,更是随处留意,步步留神!几个中蛊之人,在艳阳之下,走了这一阵路,不但燠热难耐,口舌干燥,而且心头烦恶,也逐渐加重。 小姑娘上官燕功力最弱,只觉心烦神倦,兀是想吐!不时皱着眉头问道:“喂!温大哥,到九道弯,还有多少路?” 温如风回头望去,只见几人神色憔悴,似乎都在强自忍耐。心知他们所中“金线桃花蛊”,经过了一日一夜潜伏,此时逐渐长成,难以忍受,心头也暗暗吃惊。 当下抬头望了望太阳,笑道:“上官姑娘,你再忍耐一下,转出这重山头,前面就是石板寨,还有几家山户人家,我们到那里打个尖再走,这时不过巳时,我们早赶到土烂,也要等日直午时,方能过……” 他“去”字还没出口。“刷”!一阵劲风,突从左前方树林中打出! 闻香教主温如风是何许人?那会中了人家暗算。说时迟,那时快,他猛一回头,只见一阵漫天烟雾,霏霏蒙蒙,七彩缤纷,向自己迎头洒盖而下。 这是迷魂香弹一类江湖下五门的下流暗器,但在闻香教主面前,不啻班门弄斧。 他一声冷哼,两袖迎着一抖,内家真气,卷起一股狂飚,向前迸发。立时把霏霏彩烟,吹得烟消香散! “嘿嘿!树林中那一个鼠辈?这点伎俩,也敢对本教主班门弄斧,还不给我滚出来?” 说话之间,只觉一缕淡淡幽香,随风吹入腹中。树林中打出这一迷香弹的人,敢情被闻香教主的声势所慑,阒然无声! 大家空自紧张了一阵,偷袭之人,既然隐匿着不敢出来,也就继续赶路。 转出山头,果然地势稍平,前面还有四家人家,大家也不去打扰。只是在山石旁休息了一会,滔了点泉水喝了,就继续上路! 还没到午牌时分,大家已经到了土烂。那是群山夹峙的一条狭谷,两旁插天峻岳,尽长着黑森森的的原始古木,怪鸟啁啾,犹若婴啼! 中间,不知是道路?还是溪流?反正被满坑满谷的萧萧落叶盖满了,现在是一片浮土的泥沼地带。 上面还稀朗朗长着些水草,和新飞落的林叶,伪装成一片平坦的山坡。 这时己逐渐接近中午,烈日高悬,觉得到处都冒着蒸蒸热气!袅袅白烟! 从谷口往里望去,峰随路转,只能看到十来丈光景,便被山脚挡住,向左弯去。 不知这段浮土泥沼,到底有多少远近?人走在上面,除非你有绝顶轻功,在草茎落叶之上,借力飞腾,方能通过以外,普通人就休想妄越雷池一步。 梅三公子等一行七人,自然以上官燕、琴剑两小和蓝儿等四人较弱,但对轻身小巧工夫,这四人自问也全能过去。 温如风却因大家即使全能通过,但马匹行囊,根本无法过去,势必留在谷外,那末就得分人留守,当下和梅三公了一阵磋商,决定由自己两人,前往九道弯求药,其余的人,就留下来。 那知崔慧、上官燕两人,却坚持着非去不可。 梅三公子拗不过她们,只好留下琴剑两小,和蓝儿三人,看守马匹。 自己和闻香教主温如风、崔慧、上官燕四人,略一掇拾,便向狭谷中走去。要知这一片土地,全是浮沙落叶,堆积而成,表面上看去,还算干燥,其实下面尽是稀烂泥沼。 四人飞身其上,全凭着一口真气,在草尖落叶上,足尖轻点,以极快的速率,向前腾跃奔驰! 第二十五章 良药助盅 夹缝已经到了尽头,转过断壁,前面虽然还是蜿蜒盘曲的陡险山径。但比夹缝之中,已经好得多了。 温如风回头一听,梯他之声,这时又没了声息。 空山寂寂,只有松风如涛,落叶萧萧,好像根本就没有适才之事。 上官燕经过一阵疾走,突然感觉气喘起来,她轻声的向崔慧道:“慧组姐,我气喘得很呢,在这里歇息一阵好吗?” 四人之中她功力虽浅,但轻功提纵的小巧功夫,也还不弱。 这条山缝,拢总也不过里巴路长,那会就要休息? 但崔慧见她确实气吁吁的有些喘不过来,就笑着道:“反正今天那条死谷,也不能过去啦,就在这里歇一会罢!” 说着拣了一块较平的山石,和上官燕两人,并肩坐下。温如风和梅三公子一见两人坐下,也返身走来。 上官燕一个娇小身躯,慢慢的倒入崔慧怀中。 不!她全身颤抖,脸色剧变,竟然呻吟起来! “燕妹妹,你怎……啊唷!不对!梅哥哥……我……啊。” 崔慧只问了半句话,也突然双眉紧皱,纤手紧按着胸腹,似有无限痛楚。 变起仓猝,梅三公子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慧妹,你觉得怎么啦?” 温如风双目如电,一瞧崔慧和上官燕两人眉心,适才服了岩寨先生的药粉,业已完全退去的“金线桃花”,此时赫然重现。一瓣桃花,更显得红晕殷然。心头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再向梅三公子望去,他内力精湛,发作较迟,但也隐隐晕起,难道岩寨先生的灵药失灵? 还是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看来自己和梅三公子,只是在时间上迟早罢了,距离发作,也当在不远,要再回岩赛先生那里,他黔驴技穷,也不会有什么把握。 此处山岩陡削,不如到前面较为平坦之处,再作道理。心念甫动,连忙向梅三公子急急说道:“梅兄,我们赶快把她们扶到吊桥边去,那边山势较为平坦,再想办法罢!” 梅三公子这时慌得没了主意,闻言一手一个,挟起崔慧上官燕两人。双足一顿,人如箭射,向绝壑岩壁之间飞掠而去。 温如风见他身中恶蛊,手上挟了两人,还有如此快速。也不禁目瞪口呆,自嗟弗如,拢络之心,更是逼切。 就在这微微一愣之际,梅三公子已飞掠出去了四五十丈,当下也猛提一口真气,身形跟着纵起向前追去。 这一阵两人都施展了十成功力,但见山壑之间,宛若两颗流星,一闪即逝,快到无以复加。从山缝出口,到吊桥边上,不过两三里山路,何消片刻,便已驰到。 梅三公子刚把崔慧上官燕两人娇躯,平放下来。温如风也业已起到,他收住轻功。提着的一口真气,稍微放松,骤觉一个寒噤,头重脚轻,踉跄扑出去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 但觉脏腑之间,万头钻动,既痒又痛,十分难受。连忙闭气宁神,把真气都集心腹,护住脏腑。差幸他功力较深,勉强遏住了恶蛊蠢动。 梅三公子心中一惊,道:“温兄,你怎么了?” 只见温如风一手紧掩着胸腹,从怀中掏出三小纸包来,低声说道:“梅兄,看来这恶蛊当真厉害,连兄弟也深感支持不住,他们两位姑娘自然更难忍受。为今之计,我身边有三包药粉,尚可暂时救急,梅兄你赶快再向岩寨先生那里去一趟,问他这金线桃花蛊,有没有根治之药?” 梅三公子见他说话时神情,极为痛苦,而崔慧上官燕,更是不住的呻吟。自己虽然心头也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痛痒,但较之三人,似乎要好得多。 他那里知道自己所会的旃檀禅功,正是各种邪魔的克星。只要跌坐运功,一点心灯,足可把恶蛊焚化殆尽,何须其他药物。此时虽然并没运功坐禅,恶蛊生长甚快,但有般若神功护住脏腑,自然也较他人要轻得多。 闲言表过,梅三公子听温如风说完,立即应道:“温兄说得有理,那末兄弟去去就来!” 在他说话的同时,温如风已把药粉纸包拆开,正待向口中倾去! 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沉声道:“去不得!去了也不会给你们解药,多吃几包助长恶蛊的毒药,真是送死,嘻嘻!” 听声音,似乎离身边不远,凭自己两人,居然没发觉人家是如何来的! 梅三公子和温如风猛然回头,依声望去。只见四丈开外,一块岩石之上,蹲着一个瘦小老头,埋头缩颈,似在打盹!瞧他满头尘垢的乱发,和身上一件邋遏得起了乌精油光的半截长袍,极为眼熟。 梅三公子猛然想起那不是歌乐山庄地道中见过一面,自称鼠爷爷的神偷钻天飞鼠,这一认清来人,心头不知如何是好? 钻天飞鼠日前向金透银弹范老三等人,捏造什么两件武林异物,已被自己得去。此人意图未明,似乎是故意和自己过意不去! 但崔慧却说他是爷爷岳麓老人的好友,又是和铁拐仙齐名的“南乞北偷”,那么该又不是坏人。 唉!江湖上人正正邪邪,自己真弄不清楚。 啊!他既是慧妹爷爷的好朋友,慧妹此时身受蛊毒,极为严重。而且听他口气,也似是有为而来! 闻香教主温如风强忍着浑身蚁行似的痛,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老偷儿! 你果然也到南边凑热闹来了。” 梅三公子也忙双手一拱,说道:“老前辈在此现身,不知有何赐教!” 钻天飞鼠缩着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一双又小又亮的鼠目,骨碌碌乱转,裂齿一笑: “我的教主爷,咱们多年不见啦!唔!我老偷儿数千里奔波,当然有事而来!”他顿了顿,又望着梅三公子笑道:“公子爷,你认得我老头?” 他好整以暇,居然谈起家常来?接着说道:“嘻嘻!真赶巧,今天要是没有你们几位从中帮忙,我老偷儿可真白跑了几千里。唉!白跑事小,还耽误了大事呢!可是你们几位要不遇上我老偷儿?嘻嘻!连教主爷也都陪了葬。” 梅三公子见他文不对题乱说一通,心中颇感纳罕。他阻止自己去找岩寨先生,到底为了什么?却老是不说出来。 闻香教主温如风知道此人脾气怪癖,你越问他,他越是不说,你不理他,他却会自动说出来。是以自运功逼住恶毒,却并没向他讯问。 钻天飞鼠说了一阵。见两人都没作声,他自己好像忍不住了。突然鼠目一瞪,对着温如风问道:“喂!教主爷,你知道那岩寨先生,给你们的药粉是什么?那就是服了下去,可以助长蛊毒的灵药啊!嘻嘻!”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一凛,问道:“什么?服了反会助长蛊毒?” 钻天飞鼠缩着头道:“嘻嘻!你是公子哥儿,当然不知道,他教主爷多年老江湖,也深信不疑,照吃不误!居然还吃出瘾来啦!要你再去要呢!嘻嘻!” 闻香教主虽然听得心头猛惊,但他却故作镇定,依然不声不响! 果然钻天飞鼠继续说道:“教主爷,你当我说的是假话?喏喏,我问你,你知道岩寨先生是谁?” 梅三公子忍不住道:“鼠老前辈,你知道就请痛痛快快说……” 闻香教主连忙以眼示意,叫他别住下说,梅三公子不知就理,连忙缩住话头! 钻天飞鼠小眼骨碌碌的一转,又笑道:“公子爷,你别急,教主爷是摸透我老偷儿的脾气,人家问我的时候,我是不肯说的,你不问,我却偏要说。其实今天情形不同,我不说清楚,你们是不会相信的。唔!告诉你,岩寨先生就是从前苗疆毒妇的后夫。” “其实这并不希奇,不过仗着苗疆毒妇留下的药方,照方配药罢了,其中有一种‘百毒散’治蛊最有奇效,但据说配制极难,岩寨先生费了多年心血,培植了许多药草,还是凑不齐全,目前只剩了小小一瓶,他视若拱壁,不轻易与人。我老愉儿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想弄一些‘百毒散’,去替一个老朋友的徒儿,也是我的老朋友疗毒。还怕岩寨先生不肯,再三打听,才知道当年群魔大会,苗疆毒妇也应邀参加。后来公推海心山的观音大士领袖群伦,‘金钗令’自然可以威及苗疆,凑巧我老偷儿,上回在歌乐山庄顺手模来了一支金凤钗;正好派上用场!” 梅三公子见他说什么苗疆毒妇,又是群魔大会,海心山观音大士,听得十分糊涂。不过,他说到“金钗令”,又是什么从歌乐山庄顺手摸来。不由忽然想起那天钻天飞鼠手中,晃着一支赤金凤钗,后来上官燕还叫着说:“这是紫衣姐姐的。”钻天飞鼠连忙一把塞入怀中,说什么“这东西鼠爷爷还有用!”敢情是“金钗令”就是此物? 紫衣姐姐?那天和自己动手的紫衣少女,上官燕不是叫她“紫衣姐姐吗”?莫非那支赤金凤钗,就是钻天飞鼠从紫衣少女手中摸去的? 他心中正在沉思,却听钻天飞鼠又道:“后来在思恩一座荒庙里,听你们也中了什么‘金线桃花蛊’,要到九道弯来,咱们正好顺路!” 梅三公子突然心中一动,暗想那天在思恩破庙赶走吹竹哨的老人,后来在土烂峡谷又摔下一个吹竹哨的玄女教党徒,敢情全是他一手所为? 方想动问,却听他又问道:“咳!你们可知道这六绍三娇中的飘渺仙子聂玉娇和岩寨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钻天飞鼠见温如风、梅三公子依然全没作声,他“咳”了一声,续道:“那小妮子是苗疆毒妇的义女!她奉命下蛊之后,发现你们向九道弯而来,便赶在前面,通知岩寨先生。这是她师傅九天魔女的意旨,要岩寨先生给你们吃点培养恶蛊加速成长的药物。他们那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老偷儿却跟在你们身后,光顾到他丹室之中,把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嘻嘻!也正亏这样,才知道他‘百毒散’存放所在。” 梅三公子突觉眼前一亮,急急的问道:“老前辈,‘百毒散’能不能医治‘金线桃花’?” 钻天飞鼠两眼炯炯的望了他一眼道:“百毒散,对任何蛊毒,均有奇效,当然能医治金线桃花蛊。” 梅三公子忙道:“那么老前辈,他存放何处,小生为了救急,就是冒险也要前去把它取来。” 钻天飞鼠“嘻”的笑了一声,道:“他丹室之中,壁橱之上,大大小小各式药瓶,不下百十来个,一时那能找得到?后来还是聂玉娇那小妮子,防你们一行,武功较高,万一毒发之时,偷偷回去,把‘百毒散’盗走,一句话,提醒了岩寨先生,连忙从药橱中取出一个白磁小瓶,小心翼翼的纳入怀中。” “老前辈,那百毒散现在岩寨先生藏放在身边?” 梅三公子话才问出,人已急于要想进去! 钻天飞鼠嘻的笑道:“嘻嘻!公子爷,你们年轻人可真忍不住气,我老偷儿千里迢迢为什么来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有个老朋友的徒儿,也是我的老朋友,就等着要‘百毒散’疗毒,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梅三公子不由听得哑然失笑,暗想这老偷儿敢情又重施故技,已把“百毒散”偷了出来。 钻天飞鼠好像已经看出了梅三公子心意,两撇黄苍苍的鼠须一动,打了个哈哈道:“年轻人,你别以为那么容易?岩寨老儿身子大是不弱,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六绍二娇,我只要稍微动一动,他们会立时察觉出来,那岂不打草惊了蛇?我是等你们吃下了助长恶蛊的药物,高高兴兴辞别出来之后,才一摇三摆,堂而皇之的登门求见。” 梅三公子道:“那你不怕他也给你假药吗?” 钻天飞鼠尖腮一缩,嘻的笑道:“我就是要他给我假药!” 梅三公子奇道:“要他给你假药?” 钻天飞鼠笑了笑道:“当然!我只要他的假药就够了,唉!你别打叉!” 他说到这里,突然用手向怀中一阵摸索,取出一支金光璨烂的“赤金凤钗”,向梅三公子面前晃了一晃,又道:“我不是说我在歌乐山庄,顺手摸了一支钗儿?啊!你别小觑它,它可不是普通娘儿们用的金钗。这……这是海心山观音大士威展江湖的‘金钗令’,咳!公子哥儿,这类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多了,我说了,也是白说,不过这支金钗,权威之大,你是无法想像的,我原是顺手摸来,此时却派上用场。” “当时就干脆说明来意,要问他讨些‘百毒散’,替朋友疗毒。哈哈,果然他起了怀疑,认为我和你们是一路的,不然那有这么凑巧?而且他听我说是从北方赶来的,更加不信,北方那有蛊毒?其实我说的倒是实话,我那老朋友中的蛊毒,也是有人从玄女教六绍二娇手上要去害的人。我见岩寨老儿脸色阴晴不定,只好慢慢的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金钗令’来! 这法宝真够灵!岩寨老儿一眼瞧到,态度立变,口中连说道歉的话,一面要我在客厅稍候,他进去了一会,手上拿着两个小纸包出来,小小心心的递给了我,我也装出非常感激的神气,双手接过纸包,就起身告辞,追着你们来了。” “老前辈,那你‘百毒散’可曾到手?” 梅三公子最关心的当然是“百毒散”,因为一行人中,除了自己还能勉强支持之外,连闻香教主温如风这样的高手,也只能运功强忍,脸上现出无比的痛苦。 钻天飞鼠缩头一笑道:“我老偷儿从不白跑,不到手,那会回来?嘻嘻!还有利息呢! 你瞧!岩寨老儿的家当,差不多全给我顺手带来啦!” 说着骨碌碌的从怀中掏出二三十个小磁瓶,一面摇着头,自言自语的道:“这里面有救人的东西,也有害人的东西,这回我老偷儿也好做做走方郎中啦!唔!我说了半天,总也得分结你们才好!嘻嘻!你们才是真正的坐地分赃!” 他三句不离本行,还说自己坐地分赃? 梅三公子瞧着他这付贼秃嘻嘻的怪模样,真有点忍俊不禁! 钻天飞鼠那双枯干得像鸡爪的右手,再次伸进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磁瓶,交到左手掌心。又从怀中取出一叠四方小纸,敢情连岩寨先生包药用的小纸,也给他顺手牵来。这会他却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塞。 梅三公子站得较近,只觉一股极其辛辣的药味,向鼻孔中直钻,这敢情就是“百毒散” 了。只见他慢慢地倾出一小撮深灰色药末,随倾随包。一会工夫,已包好七包,随手递过,口中说道:“这‘百毒散’最灵不过,你赶快给他们服下!” 梅三公子接过“百毒散”,回头一瞧,闻香教主温如风,方才还好好的跌坐运功。这一回工夫,跌坐着的人,却脸色青白、全身颤抖,似乎十分难受!心中一急,连忙把一包药末,送到他口边,低声说道:“温兄,这是‘百毒散’,赶快服下!” 温如风在极度难受之下,一张嘴就吞了下去。 钻天飞鼠刚刚把小磁瓶往怀中藏好,一见温如风已把“百毒散”吞下,不由连连摇头,急道:“唉!这……这……我的公子爷,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性急,我老偷儿话还没说完呢! 这‘百毒散’最灵不过,你要给他们找个隐僻地方去服才对呀!” 话才堪堪说完,蓦听温如风突然叫了一声“啊哟!”双手紧按着胸腹,跃了起来。连哼带叫。一连几个起落。如飞的往右边树林中窜去! 梅三公子心头猛的一凛,正想问话。 只见钻天飞鼠嘻着嘴笑道:“别急,那不是毒药!” 梅三公子道:“老前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钻天飞鼠道:“噫!年轻人,你不是也中了‘金线桃花蛊’?怎么吃了岩寨老儿的养蛊药物,还不发作?” 梅三公子心头又是一震,这老头大有可疑,眼看萎顿在地上的崔慧上官燕两人,浑身不停的痉挛,气息低沉。 自己不经他提起倒还好,给钻天飞鼠这么一问,也觉一阵烦呕,涌上胸头。内腑之间,似痒非痒的蠢动起来。赶紧暗暗运起“般若神功”,硬把恶蛊逼住! 只听钻天飞鼠又自言自语说了起来:“咳!就是内功练到十分火候,也经不住‘金线桃花蛊’毒,这年轻人,可真有点古怪!喂!公子爷,你发什么愣?敢情还不信任我老偷儿? 这两个小妞,可受不住啦!还不赶快找个隐僻地方,给她们服药去?哦!哦!还有……” 说到这里,突然凑近身来,脸色一正,放低声说道:“这‘百毒散’最灵不过,但这是泻药,一服下去,就得拉上十遍八遍,中的蛊毒越重,拉的遍数也越多,而且在六个时辰以内,药性未除,人就像瘫痪似的,浑身乏力……”——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绝处逢生 “无耻老偷儿!你胆敢向老规行诈?今日让你逃出九道弯,我就不叫岩寨先生!” 岩寨先生怒吼这声,好像近在眼前。 其实他人最少也在一两里外,“千里传音”,能像这样凝而不散,岩寨先生的内功火候,端也不可轻视。 “啊!呵!不好!追贼的来啦!” 钻天飞鼠两肩一耸,慌张得叫出声来,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 方才掏出来的二三十个大小药瓶,还撤在大石块上,这时双手齐抓,往怀中一阵乱塞,活像一个小偷,口中还急叫着:“年轻人,快!快!你快抱着她们走,找个隐僻地方服药去! 喂!要找一个隐僻得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快!快去。” 梅三公子见他这付焦急神气,不觉暗暗好笑。 一个人千万别做偷儿!像他这等功力,当了愉儿的老祖宗,还改不掉“贼胆心虚”,如此怕法!但他既然不断的催促,而且百毒散在手,崔慧上官燕两人,确也急须给她们灌药。 这就依言返身,走到崔慧上官燕两人身边。 刚要俯身下去,只听钻天飞鼠又在身后放低声音,急叫着道:“喂!喂!公子爷!年轻人,你快过来,我还有话说!” 梅三公子见他着急的叫着自己,不知还有什么话说。只好依言回到钻天飞鼠身边,问道: “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钻天飞鼠向四外望了一望,轻声问道:“你蛊毒中的不轻,怎会到现在还一点事都没有?” 梅三公子见他一本正经的叫自己回来,原来只是为了问这句无关紧要的话。碰上这么一位缠夹不清的老鼠爷爷,一会儿焦急万状,一会儿又好整以暇,真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当下随口答道:“小生先前确也感觉恶蛊蠢动得非常厉害,后来经过几次运功逼住,现在倒似乎觉得好了一些。” 钻天飞鼠脸上似乎现出一阵讶异,口中低低的叫两声“怪事!”随着又频频点头,说道: “这也好,我方才忘了告诉你,你给两个小妞儿服药,这‘百毒散’,最灵不过,一服就泻,那个教主爷,你不是看到了吗?所以年轻人,这里可不是善地,你能忍一下最好。如非万不得已,最好能熬过六个时辰,等两个小妞儿完全恢复,你再服药。这样就不致为人所乘,好啦!你现在可以走了!” “哦!哦!还有!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位教主爷……”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鼠头一歪,侧耳细听,自言自语的道:“唔!来人还不止一个,没事啦!没事啦!你快走罢?记住!找个隐僻地方!” 他连连挥手,催梅三公子快走! 梅三公子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百毒散”,返身一手一个,挟起崔慧上官燕两人,立即大踏步跟着温加风奔去方向,向右边一片松林中走去。只觉松涛盈耳,林内黑压压的,不透天日。 梅三公子挟着两人,毫不思索的向林内就走,他内功精深,目能暗视,就一直往里走。 松林之中并没路径,只是忽左忽右,忽高忽低的转了一程,根本不见闻香教主温如风的影子。 心想钻天飞鼠一再嘱咐自己,要找一个隐僻所在,方能给两人服药。而且这服药下去之后,六个时辰以内,药性未退,人如瘫痪,要自己小心守护。那么能找个避风山洞,最为理想。心念一动,立即加紧脚步,向前奔去。 又走了一阵,前面林隙,已露出稀微阳光,敢情己到了松林尽头。正欲飞出身去,蓦听左后树下数丈之外,“刷”的一声轻响。 梅三公子耳目何等灵敏,已看到了一条人影,用于向自己打了个手势,一晃而没。 敢情是温兄?他先入林来,找到了避风岩洞?也许发现林外来了敌人,是以没有出声,要自己跟他走? 心念一动,就转身向黑影闪没之处,飞掠过去。脚尖落地,目光已向四外扫转,那有温如风的踪影? 梅三公子心中奇怪,温兄把自己引来,他又跑到哪里去了?就在这微一迟疑的工夫,只听前面五六丈外,有人轻轻的“嘘”了一声。这暗号,当然是叫自己不要出声。 难道松林之外,当真来了强敌?他这里方在一愣。黑影又在前面树丛之间,现出身来,连打手势,意思似乎要自己跟他快走! 这会梅三公子看出前面那条黑影,身材小巧,根本就不是闻香教主温如风!那么此人又是谁呢?敌友未分,自己虽然不惧,但身边还有两个身中恶蛊,急待灌药的人。万一敌人故意引诱,让自己入伏,这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唉!自己行藏,既被人家觑破,躲也躲不过,不如就跟他去看个究竟。心意既决,立即跟踪下去! 他本来已是即将穿林而出,这一向左后方追踪,重又进入松林的另一方向。前面那个小巧的黑影,左转右转,时隐时现,一直往深林中穿去! 眨眼工夫。已走出老远。黑森森的松林,前面又隐隐约约的透进阳光来了。那黑影身形突然加快,像轻烟似的一闪身,便窜出林去。 梅三公子不敢怠慢,猛吸一口真气,施出“般若神功”,护住全身,双足轻点,身如电射,也跟着向林外跟去! 这一下,他是惧敌人暗中袭击,才鼓足内劲,像浮矢掠空,奇快无比,飞出去三四丈远。 身在半空,便已瞧清林外原来是一个峻险的幽谷。当即停住身形,轻飘飘的往岩石上落下。 脚才着地,只听身后“噗赫”一声轻笑:“瞧你,飞得这么快法,好像人家要偷袭你似的,干吗?” 乳莺般声音,又妖又嫩,好听已极! 梅三公子闻声旋身,只见自己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头挽双髻的玄衣女郎。粉面微酡,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正似笑还羞的盯着自己。 她!不是六绍三娇的三小姐于文娴!引自己来此,又是为了什么?这就抬目道:“于文姑娘,招呼小生来此……” 于文娴不待他说完,小蛮靴一跺,轻喊:“快跟我来,这里不是谈话之所。” 说罢,霍地纵身前进,当先领路! 这幽壑奇峰插天,危岩扑地,山形犬牙相错,天然的在峰跟岩脚之下,露出逶迤曲折的一条小径。走上这条小径,几个盘旋,便进壅底。四面层峦环抱,形若壑底,似乎已走入绝地,无路可通。 梅三公子以为她在使狡狯,但瞧她一面行路,一面又不时的回头张望。走得甚是慌张,心中益发大惑不解。 不大工夫,已走到尽头,于文娴脚步一停,霍地从背上抽出长剑。把身前岩壁下一大盘枯藤,用剑尖挑开,接着又一连挑了好几盘枯藤。 赫然露出一人来高的一个岩洞,向梅三公子回头笑道:“这九道弯四面全是绝岭,除了土烂狭谷,一个出口,又满布毒瘴,只有中午可以通行,舍此之外,就别无通路。后来岩寨先生在无意之中,发现这幽谷尽头,有一条天然隧道,可以绕过土烂,一直通到外边,这条秘径,他从不告诉外人。还是今天我和金伯伯、公孙先生同来,由二师姐带路,才从这里进来。 这次,师傅让二师姐向你们暗中放蛊,原是想胁逼你们,加盟本教。后来据报你们已向九道弯方向奔来,敢情是到岩寨先生这里求医。要知岩寨先生,乃是二师姐义父,这才由二师姐传达师傅意旨,要他拖延时间,先给你们一些培养蛊毒的药末,等过了午时,你们势必被困在这里。一面又指派金伯伯和公孙先生一起赶来,把你们生擒回去。我听说你中了恶蛊,心里一急……” 她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低,脸上更红得厉害! 梅三公子见她话没说完,忽然停了下来,心中正感不解,只听她继续说道:“当时我吵着要来,这就和他们一起来了。这条秘径,中间虽有许多转折,但只要沿着直线,不走歧洞,就可直达土烂狭谷之外。方才我来的时候,留心细瞧,中间还有许多岩洞,可以暂时容身,你们进去找个石洞先歇一歇,他们这时不会再来。等我设法问二师姐要些‘百毒散’,再替你们送来。” 至此梅三公子已确信于文娴果然并无恶意,连忙接着说道:“萍水相逢,承蒙姑娘如此关照,小生万分感激,至于‘百毒散’,方才已由一位奇人在路上相赠,足可无碍。何况姑娘如向令师姐去要,反有不便,姑娘这份情谊,小生当永铭肺腑……” 以下的话,还没出口,一时嗫嚅的倒不知如何说才好。 于文娴听说他居然弄到了“百毒散”,不由脸现喜色的道:“啊!你们已经有了解药,那太好了!不过……听说‘百毒散’一经服下,就有六个时辰,全身不能稍动。你们……你们只要在洞中不出声音,就是有人路过,也不会被发觉出来。唉,梅公子,时间不短啦!我是藉故出来的,不能多耽搁了,你快进去罢,我还得替你们把洞口盖起来呢!” 梅三公子知她所说非假,连忙道谢了一声,挟着两人向石洞中钻了进去。他刚从光亮之处进来,迎面一片黑漆,连什么都瞧不清楚。差幸身后山洞,还有些微光亮透入,照到近身之处。 那知刚入内,于文娴已把身后几盘山藤,一重重放下,光线全被挡住,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梅三公子内功精湛,目能夜视,略为定了定神。睁目四顾,只见这条秘道,约有一丈来宽,地下极为平坦。走了约摸一箭多路,洞径逐渐曲折,在两旁果然还不时的发现岐径。 这样又走了一阵,三弯两拐,入洞渐深。梅三公子急于要替两位妹子服药,心中却想起于文娴的话来,玄女教贼党,这次既然全为自己而来。如果在四面找不到踪迹,也许会向这条隧道中找来,自己虽然不惧。但两个妹子,服药之后,六个时辰,功力尽失。自己一人万一照顾不到,难免不为敌人所乘。 不如先找个石洞,较为稳妥。心念一动,便向右首一条岐径上走去。歧径当然比垂直的隧道略为逼仄,一连又是几个转折,甬道越来越窄。渐渐的只有一人来宽,自己手上抱着两人,已必须侧身而入。 梅三公子凝目一瞧,差不多已走到了尽头,前面挡着一座石壁。侧身进去发现里面果然是一间四方形的石室。约有两丈来宽,地下也极为干燥,石壁尽头,似乎还有卧室。不禁心中大喜,当下立即把手上两人,放到地上。 崔慧和上官燕大概因为蛊毒发作,又经过这一阵折腾,已是双目紧闭,张着口儿,在一口一口的向外喘气,发出极微的呻吟! 梅三公子瞧着她们这副模样,感到十分怜惜,忙从怀中掏出“百毒散”来。打开药包,禁不住心中一阵为难。她们两人,这时除轻微的呻吟之外,神志昏迷,不能自己吞服。这虽是小小一包药末,但隧道之中,那来茶水,连想替她们灌下去都不可能! 梅三公子没奈何,只得将“百毒散”倾入自己咀中!用津和匀。然后坐下去,伸手从崔慧背下穿过,揽着她纤腰,倚在自己怀中,正想…… 她软玉温香的一个身子,真个是坐不稳,倚不住,粉脸微抬,娇喘吁吁。梅三公子只觉胸膛小鹿直撞,扑通!扑通!跳得好猛! 崔慧身上那股非兰非麝,带着微有甜息的花香气息,隐隐透出,这可比醇醪还要醉人! 幸好“百毒散”的一阵辛辣味儿,直冲咽喉。梅三公子悚然一惊,他顾不得许多,赶紧低下头去,口对口,哺住慧妹妹樱唇,用舌尖拨开牙床,把药送了过去。又一连度了几口真气,才轻轻的将她睡下。 然后如法泡制,抱起上官燕,刚把药末哺好。 还没把身子放下,只听崔慧腹中咕咕轻响,接着连珠似地一串响声,裂帛而出!立觉一般腥秽之气,直冲鼻孔。 同时“嘤”了一声,崔慧业已醒转,刚喊出声:“梅哥……啊!啊!”她“啊”两声,突然身下又是“哗啦”一声响。 梅三公子慌忙把上官燕身躯放下。那知崔慧那边响声刚停,这边上官燕腹中又是一阵雷鸣,“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梅三公子这才醒悟,想起适才钻天飞鼠之言:“这百毒散最灵不过,它是泻药,一服下去,就得拉上十遍八遍,中的蛊毒越重,拉的次数越多,在服药后六个时辰以内,人就像瘫痪似的,浑身乏力……” 想到这里,这可更是作了难了。两位妹子,这会明明是服药之后,打下来的毒蛊。但她们是女孩儿家,这忙,自己如何帮得? 他正在为难,却听崔慧上官燕两人的肚子里,“咕碌碌”地一阵响后,随即又是“哗喇喇”直响。这会响声更大,腥臭之气也更浓。 两人似乎在咬牙强忍,但那里还忍得住?半响之后,响声方住。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被这一阵猛泻,早已越发显得虚弱无力,连娇喘也轻微了,简直一点都动不得!但两人都已清醒,痛苦也似乎减少了许多,只是两张粉脸儿,已羞得绯红欲滴! 梅三公子连忙问道:“两位妹子,你们觉得怎啦?” 上官燕小姑娘,早羞得闭着眼睛,不敢作声。 崔慧胀红了脸,有声无力的道:“嗯!梅哥……哥,你快出去,这……这……” 她那里说得出口? 梅三公子忙道:“不!慧妹,这是甚么时候,难道还顾忌得吗?你们能不能自己脱下来,我去扔了?” 崔慧明知所言是实,她微喘着,试想将上身坐起。但她们所中蛊毒,本已非轻,再加上猛泻之后,更是虚弱,那里想动得分毫?挣扎了好半响,竟然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这情形,梅三公子瞧入眼中,心头更是怜惜。一阵迟疑,说不得,只好走近一步,俯下身去,低声说道:“鼠老前辈在给药之时说过,你们服了‘百毒散’,须有六个时辰,动弹不得。慧妹,这时只好从权,还是让我替你来罢!” 说罢,就伸过手去,替她宽衣解带。只把个崔慧,羞得只有将眼睛紧紧闭住,任由他去。 一会工夫,她中衣是解下了,但里面稀里糊涂一大堆排泄出来的毒蛊,腥臭冲鼻,又脏又秽,怎么揩拭呢?既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何说。索性把崔慧娇躯,侧过身去,褪下内衣,擦拭干净。 因隧道之中,无水可替她洗涤,只得算了。当下仍把外衣给她穿好。再转身去,替上官燕把内衣褪下,拭抹干净。 然后将两条污秽衣服,卷成一包,扔到石室角落边上。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两人盖好。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自从在歌乐山庄木偶阵中,赤身露体的由梅三公子救下之后,女孩儿家的清白身体,已被他搂摩殆遍。此生除了梅哥哥之外,岂能再事他人——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狭路仇踪 她们两颗芳心,早已暗暗打定主意,是以这一会,就一任梅哥哥摆布。但事实也只好如此。 两人心里自然又是羞涩,又是感激。还有点说不出的感觉,那是温馨和安慰。 她们经过一阵猛泻,体内的毒蛊,业已全部泻出,痛苦既除,心头极感轻松。除了四肢无力,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之外,已和好人一样了。 梅三公子瞧着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好些了吗?” 崔慧这时可不能不睁开眼了,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可是还不敢看他。只是把眼皮霎了两霎,眼角上晶莹莹地流出泪来,轻声说道:“梅哥哥,你……你这样不嫌污秽,我……我怎么报答你呢?” 她话才说完,只听上官燕也低低的叫道:“梅哥哥,你太好了!” 梅三公子忙笑道:“两位妹子,快别如此说法,我们行道江湖,即使陌生之人,尚且要救困扶难,何况……”说到这里,不知下面如何说好,不由微微一顿,道:“如果换了我,你们又岂会袖手不顾吗?” 这句话把崔慧提醒了,她眼珠一转,突然问道:“咦!对了,梅哥哥,你不是也中了蛊毒吗?怎么好得恁地快法?” 梅三公子因她们蛊毒初清,不愿把钻天飞鼠一再叮嘱要自己忍耐过六个时辰,等她们复原之后,再服“百毒散”的话,实言相告。闻言笑道:“我适才已服过解药,此时早已好了,慧妹,你蛊毒初清,但神形已伤,快休息一会才是!”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深知梅哥哥内功较自己深厚得多,此话自然相信。 而且自己确也十分疲乏,需要休息,当下果然依言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梅三公子半天来奔波忙碌,迄未稍停,原把身上蛊毒,忘记干净。 此时刚停下身来,又经崔慧这么一问,突然感到石室中弥漫着一股腥秽之气,直袭心头。 一个恶心,被自己用“般若神功”强行逼住的毒蛊,竟然又暴动起来,痛痒齐作。 他既不敢哼出声来,赶紧默运神功,仍是把毒蛊逼住熬过六个时辰,等她们痊愈之后,好替自己守卫,然后再服解药。 那知这一会迥非先前可比,石室角落,一阵阵的腥秽气味,向鼻孔中直钻,越来越浓。 腹中毒蛊,受了外来蛊毒气味的影响,蠢动得更是厉害。任你运用内功,封闭脏腑,也无法压制得住他们。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照此情形,自己如何熬得过漫长的六个时辰?他一手紧按心腹,强自忍受。但最感难耐的,还是那股腥秽之气,触鼻而来,只觉五脏六腑之间,万头攒动,痛痒交加。浑身如火焚,四肢渐渐冰冷,一个个的寒噤,接连而起。 不由心中一动,自己腹内毒蛊蠢动得如此厉害,莫非是受这秽腥之气所引发?正想把两人换下来的污衣,扔出洞去,忽然想起自己所练“大乘伏魔法藏”中的“旃檀禅功”不正是扫除一切秽迹的无上法门吗?自己又何必外求? 想到这里,立即在石室门口,盘膝坐下,冥目运起佛门绝学“旃檀禅功”。片刻工夫,早已神气凝聚,六合归一,万虑俱寂,不着诸相。只觉一盏心灯,渐渐由灵台燃起,光明朗澈,普照大千。一股旃檀异香,遍及全体。 莫说腥秽顿解,连万头攒动的“金线桃花”恶蛊,也早被心头佛火,烧成灰烬,由全身毛孔中逼了出去。但觉已入其身安轻,其心虚灵,其气和清,其神圆明的佛家至高境界。 这一来,直若老僧入定,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突然听到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之声,由隧道直径中隐隐传来!要知内功已有造诣之人,无论睡得如何沉熟,只要有一点响动,就会立时惊醒。 何况梅三公子正在坐禅之际,灵台空明,万念俱静,自然听得更远。连忙从地上站起,蛊毒既除,心无顾虑,区区来人,那会放在他眼里。 回头一瞧,只见崔慧和上官燕睡得甚香,心想眼下两位妹子,功力未复,只要他们不闯进来,也就算了! 正想依旧坐下,却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敢情不止一人,此时已越走越近。还似乎躲躲闪闪,防人发觉一般,听声音,该已走到隧道直径和自己这条岐洞的交叉路上。 “咦!”他们怎的倏然停止了?梅三公子心中起疑,暗忖:照这情形推测,来人决非玄女教一路。她们由前沿进入,一路遮遮掩掩地往里赴来。敢情这两人是跟在玄女教一行人后面,进洞来的,因路径不熟,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摸到此处。 光凭他们这份轻功,也决非庸手。哦!他们在细声说话了,自己何不过去,瞧瞧! 心念一动,立即轻悄悄的转出石洞,向两人说话之处,掩了过去。洞内一片漆黑,他不惧被人发现,走到岐径尽头,果然听到有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虽然他们说得极轻,几乎只是耳语,但在梅三公子听来,还是十分清晰。 “大师傅,我们会不会上了人家的当?他们故意把我们引到这转转弯弯的山洞里来。” 这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敢情走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哈哈!祝少侠,一路上他们既没发现我们跟踪下来那会故弄狡狯,给我们上当?依贫僧的看法,这山腹内的隧道,定是一条秘径,通到另外一处出口,不过我们路径不熟,多走了几条歧路而已。这会贫衲倒体验出来了,这又直又宽的是条正路,我们照此下去,准不会错!” 这第二个发话之人,声音好生耳熟!不错!就是他,那是贪念甚炽,俗不可耐的灯心和尚! 怎么,他居然也模来了? 那个被称为祝少侠的道:“大师傅,我任二哥被人害死,这消息不会错?” 灯心和尚道:“嘿!祝少侠,你真当我和尚饭桶!任大侠和贫衲也算得方外至交,生死与共的朋友。那天晚上,任大侠暗器失利,先走一步,贫衲和追风剑客、范老三三人,还在联合作战。第二天,贫衲就在雪峰山脚下,发现任大侠尸体,已被仇家所害,那是剑伤,由前胸透过后心,惨死地上。” 灯心和尚说的,不是十二金钱任龙吗? 唔!这青年口音的人,叫任龙做“任二哥”,敢情也是什么泰山磐石堡的人? 梅三公子听到这里,只听那青年人“唉”!了一声,又道:“大师傅,你说任二哥是死在什么天台派的梅三公子剑下,这话可当真?” 梅三公子听他口气,分明灯心和尚早在此人面前挑拨,要他找自己寻仇。 灯心和尚道:“嘿嘿!这还错得了?当时贫衲也不知凶手是谁,那知就在任大侠尸体边的一棵大树上,削去一块树皮,蘸着血水,写了‘杀十二金钱任龙者?天台梅三公子’一行大字……” 梅三公子心头猛的一震,不由联想到那天清晨,自己也曾亲眼目睹追风剑客被人杀害,松树上也有同样的“杀追风剑客者?天台梅三公子”等字样,看来倒并非灯心和尚造的谣。 想到这里,只听灯心和尚续道:“其实那天遇害的,还不止任大侠一人,连追风道友也遇了害,听说也同样的留下血字。” 青年人道:“大师傅,那天台姓梅的和咱们无怨无仇,怎会骤下毒手,而且果然是他所为,又何必题上姓名,广结仇家?我想这中间尚有疑问,许是那姓梅的仇家所为,来个借刀杀人,移祸江东,也说不一定。” 梅三公子听得暗暗点头,此人通达事理,倒不失为正派门下! 又听灯心和尚低哼着道:“祝少侠,你知道梅三公子杀害任大侠和追风剑客,其故何在?” 青年人道:“大师傅一定洞悉其中原委,还请明示才好。” 灯心和尚道:“当然!这事情贫衲亲自经历,知之甚谂因为那姓梅的小子,无意之中,得了两件武林稀世异宝,他怕被人泄露出去,引起武林同道群起劫夺,才遂下毒手,来个赶尽杀绝,不想他自己也因此中了蛊毒,还自投罗网,看来此时早已落入了玄女教手中。”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听说那岩寨先生,乃是昔年威震南疆的苗疆毒妇的后夫,武功之高,已非等闲。又加上五阴手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和六绍三娇中的飘渺仙子聂玉娇、三小姐于文娴。可说没一个是好惹的,咱们此去,相机行事,还得特别小心!尤其是那两件宝物。” 他说到宝物,突然声音放得更低,细声笑道:“祝少侠,那两件宝物,咱们正好各得其一。” “嘻嘻!那末我呢?” 灯心和尚彷佛听到耳朵边上有人说话,心中一惊,立即沉声喝道:“是谁?” 这一喝倒把梅三公子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留神,给对方听到了呼吸声音。暗想: “这贼秃倒真还厉害!” 只听那青年口音的问道:“大师傅,你在问谁?” 灯心和尚愣然的道:“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青年人道:“没有。” 灯心和尚道:“哦!那也许我听错了,祝少侠咱们还是快走!” 灯心和尚是何许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方才明明有人在他身边说话,那会听错。听口气,也是有为而来,光凭这一点,此人武功,就高出自己多多。他心头暗惊,却又不好明说,这才拉着姓祝的青年,往隧道前进。黑越越的隧道中,脚步声逐渐远去。 梅三公子还不知灯心和尚因何去得恁般快法,只知他此来目的,还是为了两件什么武林异宝才一直掇着自己,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回转石室,崔慧和上官燕依然睡得甚香,一时不敢惊动,就傍着她们坐下。 过不一会,突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隐隐传来。声音还是很远,但因隧道是山腹之中,四面全是岩石,不易散发。是以只要一点声音,就空洞洞地,可以传出老远。 梅三公子侧耳一听,这阵脚步声,似乎是从左边隧道入口之处传来。 敢情灯心和尚和那姓祝的青年,又返回来了?但又不像,他们两人方才是蹑手蹑脚的,遮遮掩掩的,似乎怕人发觉。这阵脚步声杂沓零乱,似在两人以上? 唔!他们一路上还在说话。难道是岩寨先生一行,山谷中找不到自己,又找到隧道里面来了?温兄不知去那里,他服药迄今,还只有一两个时辰,万一被他们发现,岂不糟糕?还有鼠爷爷老偷儿……想到这里,不禁又站起身来,向室外奔去,刚走到岔道尽头,蓦听远远的传来几声吆喝,似乎有人动上了手? 但因隧道极为弯曲,传来的声音,带着隆隆回音,听不真切。再一细听,那声音又渐趋沉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三公子艺高胆大,目能夜视。再加这条秘道,转折甚多,不惧被人发现,这就向方才来路上循声寻去。 不多一回,前面转弯之处,隐隐有火光射出。那是火摺子,被一座石壁挡住,从拐角上漏过光来。 梅三公子把身形往石壁上一贴,侧耳听去,那几个人声音虽细,却听得十分晴晰。 “公孙老弟,你既然在雪峰山遇上了十二金钱,这小子准是泰山磐石堡的人,不过,他决不会单身一人,撞了进来,看来这秘道之中,定有他的同党。还有那老偷儿和姓梅的小伙子一行,也一个不见,难不成他们会飞上天去?咱们还是赶快搜查!不知岩寨老哥以为如何?” 这人语气托大,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听他口气,鼠老前辈和温兄并没给他们发现,反而那个姓祝的青年,却被她们擒住了。 “嘿嘿!金二哥奉命而来,老朽自然也在调遣之列,金二哥只管发令就是。” 这是岩寨先生的口音,他所称的金二哥,敢情就是在歌乐山庄,被自己用“般若神功” 震飞出去的五阴手金老二。难怪口音好像在那里听到过。 只听金老二道:“好说好说!兄弟对这条秘道,还不十分清楚,岩寨老哥身为此地主人,情形较熟,自然另有高见。” 岩寨先生道:“这条秘道,全长约有三里路光景,老朽因其十分隐密,平日不易被人发现,是以未加人工设施。而且中间隧道极多,老朽发现之初,曾逐一勘察,除了出入两处洞口之外,其余隧道,全是死径。目下只要先把前山出口堵住,就无异瓮中捉鳖。” 说到这里,他突然凑过头去,向金老二低低的说了几句。这声音极为细小,不知他说些什么? 只听金老二桀桀怪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偏劳老哥了。” 岩寨先生得意的笑了一声,即大踏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说他是走,还不如说飞来得妥切。 好快的身法!声音入耳,他人也差不多已快到拐弯之处。 梅三公子心头一惊,暗想此人果然名下无虚,自己要想后退,已是不及。只好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倏起,很快的用背脊紧贴在洞顶石壁。 只见岩寨先生一条骨瘦如柴的人影,业已从身下闪过,向隧道中奔去。他手上并没拿什么火摺子,敢情还练过“天眼通”一类工夫?此人内功之深,端也不可忽视! 岩寨先生一去,五阴手金老二随着说:“事不宜迟,这隧道岔口极多,搜索费时,依老夫之见,咱们四人正好分成两头。二小姐和老夫做一路,三小姐和公孙老弟做一路,咱们分头进行,就较为迅速,你们认为怎样?” 他虽然有些征询口吻,其实老气横秋的已作了决定。 阴世秀才道:“金二哥吩咐,那会错得?咱们就这样决定。” 接着三小姐于文娴的声音说道:“不!金叔叔,这样不妥当。” 梅三公子不知怎的,听得心头猛然一震。 金老二道:“哦!三小姐有何高见?” 三小姐娇声道:“我说金叔叔,方才发现敌踪,虽然已擒住了一个,难保没有九大门派中人,潜伏僻处,何况还有老偷儿,和梅三公子一行,出口有岩寨先生守着,不怕他们逃上天去。咱们人手分散,易为敌人所乘,这三两里路一条隧道,岔路最多,也耗不了多少时间,还是集中力量,较为稳妥。” 阴世秀才对梅三公子的武功,曾经亲眼目睹,金老二是受过重伤,心有余悸。这次如果不是对方身中恶蛊,又经岩寨先生给他们吃了助长毒蛊之药,此时算来早已奄奄一息。否则凭自己四人,那是人家敌手? 公孙庆经三小姐这么一说,想想也确有道理,但他方才是首先赞同金老二主张的人。此时不好开口,只用目光瞧着金老二,没有作声。 金老二微微点头,沉吟着道:“唔!三小姐顾虑极是,咱们四人做一起也好。” “好啦!干爸已经走了多时,我们也该开始啦!” 这是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称岩寨先生做干爸,她敢情就是替自己暗下恶蛊的六绍二娇飘渺仙子聂玉娇了。 于文娴问道:“那么这人又怎么办呢?” “嘿嘿!”阴世秀才冷笑了两声,阴侧侧的道:“他还走得了?” 火光随着步履之声,逐渐移动,他们已向右边一条岔路上走去。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三小姐临行时所问的人,大概就是泰山磐石堡那个姓祝的青年? 不好!听阴世秀才口气,人还留在当地,并没带走,莫非已遭了毒手?自已既然遇上了,焉能见死不救? 金老二一行四人,业已渐渐去远,他毫不犹豫,转出石壁,向隧道前面望去。果然瞧到地上直挺挺的仰面躺着一个人影,连动都不动。 梅三公子一个箭步,落到他身边,仔细一瞧。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岁,此时双目紧闭,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鼻息微弱。用手一探,心脏倒在跳动,连忙用手拍了他几处大穴! 不料这一拍,那青年全身突然起了痉挛,肌肉发出轻微的颤动,这是什么手法?自己不但没有解开穴道,似乎有些弄巧成拙。 心下一阵惊疑,暗想:“从此处到自己那边的石室,少说也有里许路程,其中弯弯曲曲的歧径岔道,不下一二十条,金老二等四人,挨次搜索,轮到自己石室,还有好一会工夫,不如先把他带回石室,再作道理。” 如果他们四人寻到岔道中来,凭自己的功夫,也足可保护三人。 心念一转,立即把青年抄起,一个旋身,如飞的向石室中奔去,这间小小石室,这时倒真成了伤患临时治疗所。 梅三公子把青年放到另外一头,蹲下身子,在他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连丝毫迹象都瞧不出来,而且青年经过这一阵折腾,早已牙关紧咬,气若游丝,分明人已昏厥过去。 梅三公子心中一阵为难,自己除了“大乘伏魔法藏”,其他武学,全然不知。何况点穴一道,各门各派,全有独门手法,这又如何施救?他望着躺在地上,行将咽气的泰山磐石堡门人,心中一阵歉疚——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截脉疗伤 寻思如果不是十二金钱任龙被人杀死,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决不会轻易随着灯心和尚,跟踪自己,也决不会被玄女教的人暗下毒手。 十二金钱虽然不是自己所杀,但他却是为自己而死! 突然他脑筋中闪起雪峰山脉,破庙中的一幕,那华山派弟子申福通,不是死在阴世秀才公孙庆“五阴手”下? “五阴手”!对!他中的就是五阴手!难怪方才于文娴临行时还问“此人怎么办”?公孙庆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他还走得了?”这分明说他即使被人救走,也难活命。 自己前几天还听慧妹妹说起过这五阴截脉,乃是刑中之刑,一经点中,连一张软纸拂在身上,都犹如万刀碎割,痛澈心肺,人却丝毫不能动弹。如果几个时辰之内,不得解救,就会五脏齐裂,口喷黑血而死。 这就难怪自己方才抱着他一路走来,他就会痛得全身痉挛,昏厥过去。唉!不想五阴手,竟如此歹毒? 他一阵沉思,忽发奇想,五阴手既然号称“截脉”,无非把他全身经脉截住罢了,自己虽不知其然但如果以本身真气,打通他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脉更何截之有? 想到这里,只觉精神一振,立刻把他身体扶起,背倚石壁坐定。 自己也在他对面地上,盘膝坐下,左掌当胸直竖,右臂外围,默默运起“般若神功”,右掌逐渐前伸,迅速按上对方三焦俞穴,掌心中一股滚滚热流,立时冲入,循着手三阴经脉,直攻内脏。 五阴截脉虽然厉害,但那能和佛门“般若神功”相抗,热流过处,第一条手太阴经,即告打通。 梅三公子出手即生奇效,精神大振,一股真气,源源不绝的续向手三阴经攻去。何消片刻,手足三阴三阳十二经路,业已打通了一半。姓祝的青年,脸色也逐渐好转,这一会工夫。 梅三公子已觉自己鬓间发角,隐隐现出涔涔汗意,但他此时正在聚精会神的替青年疗伤,那有时间拭擦。 正当此际,忽然通到石室来的岔道上,远远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在这脚步声后面,另有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似在他身后掩来。 前面一个,当然并非庸手,发觉有人跟踪。立即向石壁上一闪,旋过身来,反手就是一招“倒打金钟”向身后劈出。 后面那人不防前面的人,会突起袭击,而且洞中又十分黑暗,相距较远,瞧不清对方举动,等到掌风拂面,发觉来势十分劲急,一股暗劲,已直击过来。心头不禁大惊,但他乃是久经大敌之人,应变反应,极是迅速。不待身子站稳,双掌护胸,急起迎拒,终究迟了一步,掌风相接,当场就被震得后退了三四步。 前面一个一招得手,岂肯错过机会,辨得风声,双掌如轮,紧接着疾拍而出。这一出手,更是迅疾无比,但后面那人,第一招上吃了暗亏,忿怒已极,此时不退反进。嘿然冷笑,“激浪撞礁”,双掌骤然前推。 这下两下里都用上了全力,两股强猛掌风,接个正着。只听蓬然一声大震,后面那人固然被震得踉跄后退,前面一个却好在背靠石壁,虽然没有震退,但听得他发出的闷哼,似乎并不好受。 两人在黑暗之中,接了两掌之后,各人心头都着实凛异,对方的内功掌力,和自己并无多让。一时又沉默了下来,敢情全震得气血浮动,正在调息。 梅三公子替姓祝的青年疗伤正在紧要关头,“般若神功”,缓缓的逼攻奇经八脉,虽然听来十分清晰,但这还在隧道和岔道分歧之处,距离石室,还有一大段路。听发出的掌声,功力也似在伯仲之间,两个对上了手,一时之间,就不可能分出胜败,也决不会再闯进来。 这一短时间的沉寂,正是两人凝聚全神,蓄势运功,谁都心头紧张! “嘿嘿!好雄浑的掌力!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偷偷的钻到九道弯秘洞中来!当真想不要命了吗?” 后面那人,声音冷漠,已在发话。 “阿弥陀佛,你来得,难道贫衲就来不得?” 前面一个,竟然宣称佛号,还是出家人? 后面那人道:“哈哈哈哈!这是老夫的大门,怎能算是偷来?” 前面那人道:“你是岩寨先生!” 后面那人道:“不错!你呢?” 前面那人道:“幸会!幸会!贫衲五台山灯心和尚。” 岩寨先生轻轻一哼,道:“哦,你大和尚到九道弯来,有何贵干?” 灯心和尚道:“实不相瞒,贫衲乃是追踪一个姓梅的小子来此,误入贵地,并非有心相犯。” “姓梅的小子,早已中了金线桃花神蛊……” 岩寨先生说到一半,突然问道:“什么?你说姓梅的小子,也躲到隧道中来了?这敢情好。嘿嘿!瓮中捉鳖。唔,大和尚,你追踪远来,又是为了何事?” 灯心和尚阴笑道:“这个恕难奉告。” 岩寨先生突然脸色一沉,怒道:“你不肯据实相告,难道还活着出去?” 灯心和尚暗暗吃惊问道:“怎么,你在隧道之中做了手脚?” 岩寨先生突然仰脸一阵呵呵大笑,道:“这隧道之中,老夫遍洒剧毒,无论人畜,沾上一点,就得毒发身死。” 他这话虽不尽然,却也有几分属实,因为刚才洞中发现了姓祝的青年之后。五阴手金老二,瞧到这青年武功并无出奇,断不会一人前来,可能还有余党潜伏,主张立即搜索全洞。 岩寨先生深知这条隧道,全长三里有奇,如果逐—搜查过去,潜伏的人,早已偷跑,因此他自告奋勇,迅速赶到前山入口之处,用大石堵住。然后又在石上涂上剧毒,如果有人妄想逃走,必须搬开大石,就得中毒身死。 他说隧道中遍洒剧毒,只不过恐吓之词罢了,不过此话出之于岩寨先生之口,灯心和尚自然深信不疑,对方乃是苗疆毒妇的后夫,对各种毒物,豢养施放,由苗疆毒妇死后,已不作第二人想。是以闻言之后,不禁心头一震,但灯心和尚乃是个狡猾之人,尽管心头吃惊,形式上可是丝毫没有表露,黑暗之中,只听他轻轻的说了声:“可惜呀可惜!” 岩寨先生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大和尚对扰攘红尘,竟还舍不得离开?” 灯心和尚却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衲衣芒鞋,往生极乐,何惜之有?贫衲是可惜两件武林异宝,千百年来出土未久,从此又要淹没无闻了。” 他说的不徐不疾,并无愠怒之意。 岩寨先生道:“你说什么?” 灯心和尚道:“洞中之洞,天外浮云!” 这两句话发生了奇大效果,岩寨先生呆了一呆,道:“什么?青莲经上所载的宝物,已为你所得?” 灯心和尚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也差不多,贫衲已知其下落!” 岩寨先生简直不知是惊是喜,急急问道:“此活当真?” 灯心和尚一见对方已堕入自己计中,心头暗喜,一面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岩寨先生又道:“那么现在何处,大师父倘肯实言相告,老夫当为你解去所中剧毒。” “这倒不必忙在一时。” 灯心和尚欲擒故纵,慢吞吞的说道:“这两件至宝,当然你我两人,见者有份,各得其一。不过,先须把那姓梅的小子找到,他杀了贫衲两位至友,须得交由贫衲处理……” 岩寨先生一听可分得一件至宝,忙道:“这个容易,他既在洞中,还惧他逃上天去?” “还有……”灯心和尚拖长语气,凑过头去,低声的道:“今日隧道中,恐怕还不止你我两人,可是宝物只有两件。” “这……”这会岩寨先生作难了,他微微沉吟,然后说道:“不错,这隧道之中,还有五阴手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和六绍二娇。” 灯心和尚微笑道:“贫衲早已知道,不过我是想问问,老施主如何打算?” 岩寨先生突然好似下了决心,毅然说道:“这个由老夫负责。” 灯心和尚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岩寨先生话才说完,右手小指,急的向前轻轻一弹。 灯心和尚骤觉鼻孔中,闻到一缕异味,方要讯问!只听岩寨先生突然“咦”了一声,用鼻孔向四处乱嗅。只觉一阵阵浓厚的腥秽之气,从侧道中传来。他不愧为治蛊圣手,这阵由崔慧上官燕腹中泻下来的毒蛊,如何瞒得过他?忽然冷笑着道:“可恶!老偷儿果然给他们服下了‘百毒散’嘿嘿!六个时辰之内,逃得走吗?” 灯心和尚问道:“你在说什么?” 岩寨先生忙道:“那姓梅的小子,就在里面,你快跟我来!” 灯心和尚疑信参半,一侧身,让岩寨先生走在自己前面,口中问道:“你说姓梅的小子,就在里面?” 岩寨先生点头道:“唔!他已由老偷儿给他服了解药,此时腹中蛊毒业已泻清。”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他服下解药,就得有六个时辰,功力尽失,这人就算交给你了。” 灯心和尚方才听岩寨先生说梅三公子业已由老偷儿给他灌下解药,腹中蛊毒已清,不由嗒然若丧。因为他深知梅三公子的武功,此人只要蛊毒一清,凭自己两人,决难制得住人家,及听到服药之后,还有六个时辰功力尽失。不由喜得五脏倒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在共同的利益之下,互相合作。一前一后,便向歧径上走去。 一连几个转折两边石壁渐渐狭窄,那腥秽之气,也越来越浓。 正走之间,岩寨先生陡觉有一缕指风,向身后“凤眼”穴上点来,这下如被点中,自己不死也得重伤。 他经验老到,立即身子前侧,闪避开这一偷袭。心头大怒,一个旋身,方要张口喝骂。 又是一阵急风拂面,一包奇臭无比,冷冰冰湿漉漉的东西,骤然飞来,闹得满脸满嘴,腥秽触鼻! 赶紧用手一抹,竟是稀里糊涂的一堆。他当然知道这是何物,禁不住一阵恶心。但这时怒恼得使他顾不得许多,顺手一抹之后,就朝灯心和尚脸上扔去! 灯心和尚正在兴高采烈之际,紧跟着岩寨先生身后向前走去。忽觉身前微风澈然,岩寨先生一掌向自己“心坎”穴按来! 幸亏他早有准备,举臂一格,便把来势化开,不由冷笑着道:“老施主,怎地无端端偷袭起贫衲来了?” 话没话完,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业已塞了一嘴。耳边猛听岩寨先生暴喝一声,飞身扑来! 这条歧径,此处甚为狭窄,只有一人来宽,灯心和尚身躯肥胖,转个身都有困难,遑论躲闪。 而且他口中又被塞满了奇腥奇秽的东西,连吐都来不及。急忙仰身后跃!但一条右臂,已被岩寨先生一把擒住。 灯心和尚出身五台,五台被江湖上列为九大门派,自非庸手,右臂刚被人抓住,右腕一圈,不退反进,也一把擒住了岩寨先生右腕脉门! 两个人满嘴腥秽,又滑又黏,恶心直冒。你擒我的左臂,我抓你的左腕,扭作一团,呃呃呸呸的那里说得出半句话来。 尤其是岩寨先生口中尝到异味,他最是清楚不过,这正是金线桃花蛊被百毒散打下来的秽物! 恶心得反了胃,连肠肚内的东西,一古脑儿直冲喉咙,全呕了出来。对准灯心和尚,没头没脸吐去! 灯心和尚满脸腥臭,被对方一呕,也引起恶心,再也控制不住,你吐我也吐,呕声大作,臭气薰天。 但四只手腕,还是互相纠缠,抵死不放。论功力,自然岩寨先生略胜一筹,他经过一阵呕吐,虽然满脸满嘴,还是又黏又臭。但在生命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两只手腕,逐渐加劲。 灯心和尚于方才两人互说“一言为定”之时,早已被岩寨先生暗下蛊毒。这时又硬生生咽下了两口人家排出的秽物,不但又臭又腥,而且腹中蛊毒经过这一引发,一阵呕吐之后,陡觉胸腹之间,似痒似痛,十分难耐。 自己右手本来紧抓着岩寨先生的左腕,但经对方运劲一翻,反而又被人家扣紧,有若两道铁箍,逐渐加劲。登时感到两腕剧痛,渐渐失去抵抗之力,满头汗水,也滚滚而下! 岩寨先生目布红丝,狞笑着道:“两件宝物,现在何处,要命的快说出来!” 灯心和尚有力难使,拼命苦忍,口中却冷冷的道:“咱们早已言明,两件宝物,各得其一,但必须互相合作,你这般中途毁约,暗施偷袭,难道想独吞不成?” 岩寨先生嘿然笑道:“若非你先向我背后偷袭,老夫还把你引为知已,现在居然反赖老夫偷袭你起来,此话不知如何讲法?” 灯心和尚猛的心中一动,急急问道:“你说贫衲偷袭于你?” 岩寨先生应道:“明明是你偷袭老夫身后‘凤眼’穴,那还会错?” 灯心和尚心中更加明白,忙又问道:“方才按到贫衲‘心坎’穴上那一掌,难道并不是你?” 岩寨先生怒道:“你偷袭不成,就把人家排出来的秽物,泼得老夫满头满脸。老夫出手,就抓住你左臂,几时偷袭过你来?” 灯心和尚忽然低低的道:“阿弥陀佛,老施主,你走在贫衲前面,叫我到那里去弄人家排出来的秽物?还不快快放手?咱们可全被人家戏弄啦!” 岩寨先生听得心中一呆,回想实际情形,确实也有可疑。 灯心和尚已被自己暗中下了毒蛊,不惧他飞上天去,而且找寻宝物,又非他不可。想到这时,连忙双手一松,故作讶异的道:“大师傅如此说来,我们倒是一场误会,那末戏弄我们的,又是谁呢?” 灯心和尚从怀中掏出千里火筒,随着幌亮,四下一照。 弯曲而逼仄的岔道中,黑沉沉的,那里看得见人?不由低哼了一声,左手执火,右手抡着一串念珠,回头说了声:“咱们进去瞧瞧!” 说着一闪身,就向一座石壁后面转入!岩寨先生不肯后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石室之中,梅三公子额前汗水涔涔,“般若神功”,一股热流,正好打通了姓祝青年奇经八脉中的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四脉。还剩下四经,尚未打通,疗伤可以说到了功亏一篑的紧要关头。 火光一闪,岩寨先生和灯心和尚突然现身。 梅三公子不愧对佛门绝学,下过十年苦功。在这紧要关头,居然禅心锁定,依然一手紧抵着姓祝青年的前胸,视若无睹。 灯心和尚已瞧清梅三公子对面之人,正是自己同伴泰山磐石堡,双龙一鹰的云里飞祝鹰扬。他不知梅三公子如何把人救来,又以本身真气,在替他疗伤。要知一般内功疗伤,不管施术之人,身手如何高强。但这时却不能有人惊扰,否则只要人家举手之劳,就可把他置之死地。是以遇上这种情形,旁边一定须另有高手护法。 灯心和尚自然深知利弊,心中暗想此时自己只须出上一个指头,姓梅的有十条命,也无可幸免。但那祝鹰扬乃泰山磐石堡的人,自己可惹不起! 时不我与,若等他疗伤完毕,自己那是姓梅的对手,那岂非坐失良机? 为了两件宝物,说不得,先下手为强。 在这同时岩寨先生也瞧清楚了,这石室之中,除了两个坐着的之外,还有两个少女,躺在地上。似乎睡得极沉,那正是服了“百毒散”的现象。 方才求药的四人,只不见了闻香教主温如风。 他奇怪梅三公子何以好得如此快法?按说六个时辰,功力尽失,难道他没吃解药? 如果不服下“百毒散”,此时那能以内功替别人疗伤? “嘿嘿!小子你们原来躲在这里!” 岩寨先生话音方落。 灯心和尚早已身形如飞,骈指如戟,对准梅三公子戳去。 梅三公子依然瞑目跌坐,默运神功,他好像对两人的突然进袭,毫不理睬。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被岩寨先生大声一喝,蓦然惊醒。一眼瞧到灯心和尚的指风,已快要点上梅三公子的“臂儒”穴了。 梅哥哥呢?却是一动不动,还在全心全意的替一个陌生青年疗伤。 这情形,够她们发急,崔慧挣扎了一下,绵软的身子,半点气力也没有。手脚难举,形同瘫痪。眼看他,就得伤在贼秃手下,不由惊骇得叫出声来!——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勾魂律令 这段情形,说来话长,其实,差不多只是电光石火,十分快速之事。崔慧惊叫方起,灯心和尚的双指,已经点到。 那知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梅三公子当胸直竖的左掌,业已缓缓推出。 “砰!”灯心和尚一个肥胖身躯,宛若断线风筝,依着扑入的原路,直向石室门外摔去! 肥胖的身躯,重重地撞上石壁,又是一声砰然巨震。五台高僧,那里禁得起这一拂一撞,连哼都哼不出来,人就闭气昏了过去! 岩寨先生,见机得快,闪身一躲,才堪堪避过。但觉扫过身前的暗劲,风声飒飒,凌厉已极。 再一细瞧,梅三公子依然左掌直竖,右手前伸,在替人疗伤,好似根本没有发生过适才之事。 按照常情,在以内功替人疗伤的过程中,如果有人稍微的碰他一下,内聚金丹,受了影响,真气岔散,不是走火入魔,也得身受重伤。这姓梅的分明运功正在紧要关头,怎地还能出手伤人?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他那知一般的道家坐功,和佛家坐禅,做的都是“却魔”功夫,以抵制心魔为主。如内魔未却,又来外敌,那自然只有束手待毙。 “般若神功”,乃是佛门至高至上的绝学“大乘伏魔法藏”中所载。它不是却魔的功夫,而是伏魔的神功,左掌当胸,正是克制外魔之用。是以虽在运功疗伤之际,仍能却敌制顽。 岩寨先生惊愕之下,亲见梅三公子在疗伤之际,仍能把灯心和尚震飞,自己上去,也是白饶。而且两件异宝,只有灯心和尚知道下落,自己只要把此人制服,慢慢逼问,宝物不难到手。其他的事,都与自己无涉,不如趁金老二一行,尚未寻来,自己一走了之。心念转动,立即一手挟起灯心和尚,迅速后退。梅三公子一掌却敌,依然收回左掌,当胸竖立,闭目运功。但显然这一掌耗去他不少功力,头上汗水业已滚滚而下。 岩寨先生一走,石室中没有千里火筒照耀,立时又伸手不见五指。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身子不能动弹,张着眼,黑越越的又瞧不见东西。想问问梅哥哥呢? 他正在替人疗伤,又怕分了他的心。 是以只好干耗着,默不作声。 一会工夫,梅三公子已把祝鹰扬奇经八脉,完全打通,他轻轻的吁了口气,收回右掌。 祝鹰扬突然睁开眼来,“噫”了一声道:“晚辈身中暗算,多蒙赐救,想来定系前辈高人。晚辈因洞中黑暗,无法得瞻尊颜,还请赐示名讳,以免失礼。” 梅三公子见他果然醒转,心中大喜。 连忙拦着说道:“兄台适才所中,乃是极其歹毒的‘五阴截脉’,全身经络,虽经小生打通。但元气大伤,此时不宜多说,赶快运气调息,详情过一会再说不迟。” 祝鹰扬一听自己所中,竟是武林中最歹毒的“五阴截脉”,也不禁心惊肉跳。自己这条性命,捡了回来,实是大幸。对方既然如此嘱咐,那敢大意,当下应了声:“晚辈遵命。” 就依言运起功来。 崔慧听到梅三公子和祝鹰扬的对话,知道疗伤完毕,忍不住问道:“梅哥哥,他是谁呀?” “快别出声,外面有人来了。” 梅三公子拦住崔慧话头,接着自言自语的道:“唔!声音还远,这准是金老二他们。” 崔慧听了好一阵,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中好奇,不禁又问道:“梅哥哥,金老二又是谁呀?” “哼!他们果然往这里来的。慧妹!你们不要出声,安心养息,我得出去挡上一阵。” 他不待崔慧回答,早已一飘身闪出洞去。 “嘿嘿!老夫真不相信他们会飞上天去!” 金老二敢情在隧道的许多岔路上,找不到梅三公子一行踪影,有点不耐烦起来。 “金叔叔,看来那个什么梅三公子,根本就没有到这里面来,试想这条秘道,从无人知,她们怎会进来?我说呀!准是还躲在九道弯的隐僻之处。” 三小姐于文娴乘机插口,她一颗芳心,一直忐忑不安,不知为了什么?她老是替梅三公子耽心。 算来算去,服下“百毒散”到现在,还没有六个时辰啊! “反正九道弯只有一条出路,在没有到明日中午之前,就是天大本领,也飞不过去。咱们把这条隧道搜索了,也还不迟!” 阴世秀才慢吞吞的接着道。 “金叔叔,方才岩寨先生不是说他仅有的一瓶‘百毒散’,已被老偷儿摸走?如今连老偷儿也一个不见,万一他把解药送给姓梅的,这时快过了四、五个时辰,等这条隧道找完,人家早已复了原啦!” 三小姐原是硬找理由,她希望大家别再往隧道中找下去。 金老二点头道:“唔!你说的也不无理由。但九道弯方才不是已经分头搜索过了吗?岩寨先生在此住了几十年,地形熟悉。他方才说,隧道入口处的枯藤,似乎有人动过,可能姓梅的小子一行,已偷偷的进了隧道,当不致于错。你跑累了,就息憩一会罢!” “谁说我累了?” 于文娴刚说出口。 只听飘渺仙子聂玉娇,随着问道:“金叔叔,我义父呢?他到那里去了。” 金老二奸笑道:“他就会回来。” 一行人边说边走,到了岔路中间,两边石壁,逐渐逼窄,只有一人好通行了。 五阴手金老二左手擎着火摺子,右手蓄势含劲,走在前面。 阴世秀才公孙庆也一手执着火摺子殿后。 他们已快走近岩寨先生和灯心和尚方才相互扭打之处了。 崔慧和上官燕排泄出来的蛊毒,经两人你扔来,我扔去。溅得两边石壁,满是污秽。臭腥味儿,早已迷漫开来,十分刺鼻。 五阴手金老二江湖经验老到,像这等深山荒洞,难免不有蛇蟒之类等毒物潜藏,遇火就扑。 是以一闻到腥味,就突然把手上的火摺子熄灭!人也同时停下步来。 “啊!金叔叔,别进去啦!好腥!” 三小姐于文娴掩住鼻子,身往后退。 “三妹,别大惊小怪!这腥秽之气,乃是被百毒散打下来的蛊毒。哼!他们果然躲在这里,金叔叔我们决进去瞧瞧!” 飘渺仙子聂玉娇闻到蛊毒气味,连忙接口。 三小姐被二师姐这一排斥,尤其听到腥秽之气,竟是百毒散打下来的蛊毒。 那,他们准在里边,不由心头大急。 金老二禁不住老脸微微一红,重新晃亮火摺子,嘿然冷哼,脚步加快。 “啊!” 一声惊呼,三小姐于文娴,娇躯摇晃,突然向后倒去! 金老二不明就理,连忙回过身来,举火一照。 只见她双目紧闭,脸容惨白,浑身还有点打颤。 二小姐聂玉娇一把扶住她身躯,恨恨的道:“这小妮子,真是娇生惯养,无端端的竟会昏倒起来。” 说着拍了她几处大穴。 梅三公子隐身壁后,他们一路对话,听得十分清楚。 三小姐于文娴这一举动,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好让自己几人,挨过六个时辰,心头一阵感激。 只听金老二的口音又道:“二小姐,你陪三小姐在这里先息一憩,老夫和公孙老弟进去瞧瞧!” “瞧”字方落,蓦地不知从何处送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阴森冷笑! 五阴手金老二,耳目何等敏锐,和阴世秀才打过手势,两人火摺子突然熄灭。 梅三公子也心头感到十分怪异,这声冷笑,不但来处无从捉摸,好像远极,又好像近在身边。而且声音似乎是从石壁中发出,幽森无比! 难怪两个黑道高手,刚要往里面走来,也居然闻声停步。 阴世秀才公孙庆,突然气聚丹田,发出一声长笑,然后阴恻恻的说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那一位道上朋友,何必装神作鬼,请出来让公孙庆见识见识!” 要知越是如此,越感觉到气氛神秘。 五阴手金老二嘿的冷笑了声道:“公孙老弟,这种见不得人的玩意,别理他,咱们办正经事儿要紧!” 他话声未完,又是一声阴森冷笑。 这会好像就在自己身边!金老二蓦然一惊。双掌护胸,全神戒备,凝运目光向四处扫射。 虽然洞中黝黑无比,但以他的内功火候,一二丈以内,还是无所遁形。 一阵打量,除了自己四人,那有半点可疑之物。心知遇上了高手,但从这声音听来,决非在歌乐山庄遇到过的梅三公子。 何况这腥秽之气,据二小姐说,乃是由百毒散打下来的秽物。 由此推测,姓梅的一行,服下百毒散,尚未超过六个时辰,蛊毒虽清,功力全失。 那么此人准是老偷儿钻天飞鼠,在暗中捣鬼。 哼!南乞北偷,虽然号称双奇,但凭自己身手,也不致输到那里,何况还有阴世秀才和六绍双娇。 心念一转,胆气骤粗,怒声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有种!就亮亮万儿!”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 一个极其阴森的声音,似乎从四面石壁之中,透将出来。 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慢极长! 金老二脸色骤变,浑身一个寒噤,没等对方说完,就忙不迭催大家速退。 别看阴世秀才平日里阴恻恻,缓吞吞。这会也嘴唇发白,一手挟起三小姐于文娴,不作一声,旋身后退。 这可把二小姐飘渺仙子聂玉娇弄得一头雾水,不由十分怀疑的问道:“金叔叔,怎么啦? 我们不是要把姓梅的擒回去吗?” 金老二急得直跺脚,口中轻声说道:“快走!迟则来不及了,我回头再告诉你!” 他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二小姐玉臂,紧跟着阴世秀才公孙庆身后,向外奔去。 听声音,似乎十分慌张,不但退出岔道,简直没命的向隧道出口飞奔。 梅三公子隐身壁后,心中更是惊奇。 金老二他们明明发现了蛊毒秽气,向岔道里面找来,虽然自己拦住石室入口,不怕他们闯入,但一场激战,也在所难免。 那知人家只阴森森的冷笑一声,和说句什么“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 就会使得两个黑道高手,丧魂落魄,急急后退。难道这两句极其普遍的俗话,竟有如此威力? 唔!敢情这发话之人,是一个足以使武林中闻声丧胆的厉害人物。 金老二他们,想已听出此人来历,才不敢稍停,可惜自己对江湖上的情形,全都懵然不详。否则,这种人物,自己倒真要见识见识。 心中沉思,人却因为金老二等人业已退去,自己毋须再守在石室外面,这就转身退回石室。 那知才一回入石室,陡觉情形不对。 他目能夜视,瞧得十分清楚,这两丈见方的一间石室之中,空洞洞地不见了崔慧、上官燕,和那姓祝的青年。 噫!这真是奇事,自己守在石室门口,虽然背里面外,但石室内动静,怎会一点声息都没有听到? 唔!敢情慧妹和上官妹子,过了六个时辰,功力已复。他们听到岔道上的人声之后,避到石室后面去了? 他想到石壁后面,顿时想起初来时自己曾发现这间石室尽头,似乎还有复室。当时因忙于替两人灌药,没有详细察看。 不会错!她们准是躲在复室里,运功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宽,就举足向里面走去。 果然这石壁尽头,有着一条斜缝,可容一人侧身而入。 里面虽然稍宽,但两边石壁东凸西凹,左曲右转,有若一条狭长夹弄。 地下也忽高忽低,崎岖难行。 梅三公子纵目所及,那有三人的影子。 这条夹缝,充其量,也不过四五丈深,如果尽头别无转弯,那么三人到那里去了呢? 他随着高低不平的地势,走到石室尽头,果然别无通路。但发现紧依着石壁的地下,却露出一个小桶大小的洞穴,斜向地底而下。 梅三公子伏下身去,低头往里一望,这洞黑越越的深不见底。不由心中起疑,暗道: “这洞蜿蜒而下,人如果要想进去,必须头下脚上,匐伏爬行。 他们三人,又不发傻,怎会无端端的往地穴中爬去?”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凛,深山大泽,实藏龙蛇,何况像这等蛮荒古洞? 他们三人之中,两个身不能动,一个重伤初愈。莫非当真被什么巨蟒之类的毒物,衔下洞去? 一念及此,心头大急,即使果是巨蟒巢穴,自己也得冒险一探。 当下立即气沉丹田,把“般若神功”运贯全体,护住身子,仗着自己目能暗视,就伏身而入。 这个斜向地底伸延的洞穴,顶上山石甚低,除了匐伏蛇行,根本无法直起身来。一个人就是武功最好,但这等爬法,也感吃力。 梅三公子一面爬行,一面打量着山洞形势。 只觉这洞又低又仄,十分潮湿,决非人住的地方,自己深入了几十丈,仍然见不到底,心中不由渐起焦急。倾斜伸延的石道,坡度渐陡,细砂碎石,随着自己滚滚而下,使人有滑不留手之感。 这样又爬行了十数丈远近,忽觉脚下一滑。石道中断。自己一个身子悬空而下,落势极速!赶紧一提真气,把急降之势缓了一下。 这垂直而下,差不多也有十丈光景,脚才堪堪落地,身末站稳。蓦觉一阵寒风,夹杂着一声桀桀尖笑,突向自己左臂抓来。 梅三公子下落之时,早已左掌当胸,气贯全身。这时发现有人袭来,左掌本能的向左迎去! 掌势才出,似乎和一只冰冷的枯爪相接。砰然一声,潜力奇大,自己几乎被震得站不住椿。 “般若神功”乃是佛门降魔绝学,虽说只是随手挥洒,从容却敌,即顽强如轿前四煞,和五阴手金老二,一等一的高手,也只被自己轻轻一挥。便震出老远。 此时自己虽说只是仓猝应敌,但对方潜力之强,自己还是第一次遇上。 忽听身前不远,突然“噫”了一声,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能抵得住我玄冰爪的,天下之大,为数无几,年轻人,好俊的功夫!” 声音凄厉,听得人毛发悚然! 梅三公子依声望去,只见离自己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形奇矮僵尸般的怪人。 此人发长数尺,全身只是一副黑皮包着的骨架。尤其是一颗骷髅头上,除了一口白森森的利牙之外,只有一只左眼闪烁出冷峻的光芒,紧盯着自己直瞧。 梅三公子艺高胆大,微感惊震之后,立时恢复了镇静。细一打量,只觉这个垂直而下的地穴之底,离顶竟有八九丈高下,四壁嶙峋,十分宽旷。 石室中间,除了一块长形的石塌之外,就别无一物。 长发怪人,只眼瞵瞵,挡在石塌之前——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苗疆毒妇 青石塌上,依稀似乎横放着三个人影,因相隔较远,又有怪人挡住视线,瞧不真切!但可断定,这三人准是崔慧、上官燕、和泰山一鹰祝鹰扬无疑。 梅三公子瞧到三人影子,心中反到大定。暗想看情形,他们敢情全被点了穴道,尚无性命之忧。那长发怪人,武功虽然极为厉害,但自问还足可对付。 他这一阵沉思,长发怪人似是已瞧出梅三公子心意,突然脸露狞笑,后退了三尺,厉声喝道:“年轻人,你想在我老婆子手里,把人救出,这是作梦!如再妄动一步,看我先震死他们。” 说着扬起枯瘦右爪,对准三人,作势待击。 梅三公子见她退时身法,快得出奇,说话又满脸狞恶。 此类怪人,性情凶残,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心头一急,蓦地目射奇光,大喝一声:“住手!他们三人,身负重创,功力全失,你劫持来此,意欲何为?” 他凛若天神,大声一喝,这股声势,居然使长发怪人愣得一愣。 右爪缓慢的收了回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年轻人,别急!我老婆子,因适才瞧出两个女娃儿,似乎是中了金线桃花蛊毒,刚服下‘百毒散’,功力尽失,另一个也内创初愈,元气未复,这才把他们一齐抱来,意在施救。” 梅三公子方才下洞之初,即被对方骤起袭击,出手歹毒,目睹她这付狞恶丑怪之状。 把三人抱来,说是为了施救治疗,如何肯信?不由剑眉一轩,微哂着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不过,我两个妹子,确实中了金线桃花蛊毒,但服下‘百毒散’已有四五个时辰,目前功力虽失,再有一两个时辰,即可复原。至于这位祝兄弟,刚才身受五阴截脉,也经小生打通他全身经络,伤势已愈,只要静心调元,也不难康复,那么这三个人,就交小生带出去罢!” 长发怪人睁着一只独眼,听到后来,突然狞笑一声,忿忿的道:“难道是我老婆子骗了你不成?” 枯瘦双爪,举胸作势,似欲突起发难。尤其目光之中,隐隐充满了怨毒之色! 梅三公子因对方喜怒无常,早已心存戒备。左手当胸直竖,右臂外圈,把“般若神功” 暗暗运起。此时眼看对方发难在即,仍旧渊停岳峙,夷然而立。 长发怪人瞧了梅三公子一眼,忽然又幽幽一叹,双爪逐渐下垂,轻声说道:“年轻人这也难怪,别说我老婆子边付凶残丑恶面目,你不肯信我之言,即在十年之前,只要你知道我的来历,恐怕更难相信。其实,我所说的,却是真话。不错!我老婆子救助他们,出发点原是为了自己,但这是因为我老婆子,一生从不受人之惠啊!” 她似乎是勾起了凄凉往事,黯然长叹,又恨毒切齿! 一声比鬼哭还要难听的长笑之后,突然问道:“十年了,年轻人,这时间算不算短?我老婆子蛰伏地穴不见天日,我是如何指望我能够帮助了这个人,然后人家也能够帮助我出困而去……” 梅三公子心中暗暗奇怪,寻思根据方才自己曾接她一招而言,此人功力之高,断断不在红灯夫人之下,而且也许尚有怪异手法,没有使出。 按理,别说区区地穴,那里困得住她?但偏偏被困了十年,听他口气,似乎出困又非有外人协助不可,这倒真使自己大惑不解。 想到这里,只听长发怪人续道:“这两个女娃儿,你说得不错,她们中了金线桃花蛊,已经服下‘百毒散’,蛊毒业已泻清。六个时辰之内,服药之人,手足疲软,身如瘫痪,须候六个时辰之后,药性稍解,身子才能恢复过来。但其实六个时辰之后,身子恢复,不过是指手足身子能动而已,一个普通不会武功的人,身子手足,不是也会动吗?是以六个时辰之后,可以说手足身子恢复了行动,但不是练武之人的恢复功力。‘百毒散’配制之初,是为了专泻百种剧毒,其中一味主药,泻毒虽具神效。但因赋性太猛,服下之后,对脏腑英精,尤其是内家真气,消损过钜,是以六个时辰之内,身如瘫痪,要恢复十年心血,谋求补救,又配制了一种大补真元的‘补天髓’。在服下‘百毒散’六个时辰之后,再服此药,再有六个时辰,不仅尽复功力,而且更能胜过以前。练功之人,服上一丸,少说也抵得上一两年功力。不过此药配制,比‘百毒散’更为困难,而且当年老婆子极少使用‘百毒散’。就是使用,也只是普通之人,用不到‘补天髓’,是以连老鬼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一动,急着问道:“你……你就是苗疆……” 他觉得“毒妇”这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苗疆毒妇!” 长发怪人接着他口气,说了出来。 突然一阵桀桀怪笑,声音冷峻得使人刺耳,异常难听,似乎她有着无比的痛苦和无限的愤怒。 但大笑之后,口气又缓和了下来,道:“我老婆子就是苗疆毒妇,十年了,苗疆毒妇与世相遗,已经十年。年轻人,你还知道这个名称?唉!你是那一派高人门下?” 梅三公子觉得此人忽喜忽怒的性格,也许是受了某种重大的刺激。 不由心生悯怜,闻言含笑道:“小生梅君壁乃是天台门下。” “天台!” 苗疆毒妇似乎微露不信,因为她从没听过这个门派,但她点着头道:“年轻人,你这身武学,着实惊人,能接得住我老婆子玄冰爪五成力道,当今武林,也屈指可数。如此看来,我老婆子今日当真能够脱困而出了?”说到这里,奇丑无比的脸上,黑皱鸡皮。居然绽出喜容。 梅三公子忍不住问道:“凭老前辈的身手,目前武林,足可抗手无人,这十年岁月,潜隐在阴暗潮湿的地穴之中,难道真是被人加害囚禁的吗?如果确有用得着小生效力之处,自当略尽棉薄。” 苗疆毒妇闻言之后,似乎极为感动,全身一阵痉挛,突然冷哼了一声,道:“我老婆子虽然幽伏十年,渡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我老婆子生平不受人惠。年轻人,你就是有意相助,我也无法接受。” 梅三公子微微一怔,暗想这倒好,方才明明是你口吻之中,暗有求助之意。怎地待自己说出口来,反而又被你断然拒绝,看来此人当真怪癖得太以不通人情。 心头虽然嘀咕,口中却道:“人类本有互助的天责,小生如能效劳,也算不得受惠,老前辈何用挂齿。” 长发怪人意似不耐,冷笑道:“我老婆子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互助,要我受人之惠,必须对方先受我之惠。我老婆子把他们三人抱来,正是此意。因为那两个女娃儿内脏真元,消耗过多,要恢复功力,必须在百日之后。在此期间,就和不会武功的人一样。而那个年轻人呢,也因身受重创,虽然被你打通经络保住性命,要想立即复原,确非我‘补天髓’不可!是以我先替他们服下丹药,恢复武功,然后替我去办一件事,那就不算我白受恩惠了。” 梅三公子忽然想到石榻上三人,还被苗疆毒妇点着穴道,没有解开,连忙说道:“老前辈既有用他们之处,还请先把穴道解了再说。” 苗疆毒妇冷冷的道:“你可是要我解开他们穴道。是么?老实说,他们已服下我的‘补天髓’,又经我点了睡穴。此时药力正在发开,只要一觉醒来,功力即可全复了。” 她说到这里,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独眼中一道冷电般目光,又缓缓地盯着梅三公子脸上,咧嘴笑道:“我老婆子十年黑暗光阴,也忍了过去,怎地今天却一刻也耐不住起来?年轻人,我想你们也许另有要事,不能为我耽搁得太久,何况对头武功,也极为高强。本来我老婆子预备等他们三人醒来,再化上几天时间,传他们几手克制对方的武功,再替我前去办事。但经我仔细考虑,以你的身手,就不须多有耽搁,准能手到成功。是以想在他们未醒之前,请你代劳,等他们醒转,你也正好替我办完事情,就好一同上路。不过我前面说过,老婆子生平从未央求于人,誓不受人恩惠,是以迟疑不决。” 梅三公子不由暗暗好笑,方才自己说了,她又不愿意,这会她却自动提了出来。 对了!她自知功力并不能胜过自己,敢情要把三人留为人质,待自己替她办完了事,才肯放人。 那么这件事,定然十分棘手,不然,以她的武功,怎会幽居十年,还等待别人去替她办呢! “老前辈只管吩咐,除了丧天害理之事,小生无不遵命。至于从不受人恩惠,那么你替他们服下‘补天髓’恢复功力,就是先赐了恩。小生就算是替他们代办的好了。” 梅三公子话刚出口,只听苗疆毒妇重重地吐了一个“不”字,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怎能混为一谈?你替我老婆子办事,就得先受我的惠。这样罢!我老婆子在这里十年幽居,无意之中,竟然发现了武林数百年来,梦寐难求的四句歇语……” 她十分珍惜地把语头倏然停顿,但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该说和我老婆子无缘罢!否则又何必等到十年之后呢?说实在,这十年来,我老婆子已受惠良多了。” 苗疆毒妇这段话,似乎是心口相商之词。 梅三公子听得十分糊涂,但又不好追问。 只听她突然坚决的道:“年轻人,你曾听说过‘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两句话罢?” 梅三公子见她无缘无故问起这两句歇语,不知用意何在?连忙问道:“老前辈所说敢情就是指两件武林异宝?” 苗疆毒妇点头说道:“年轻人,你年龄不大,江湖上的事情,可知道不少!” 天晓得,她说自己对江湖上的掌故,知道得不少。 其实自己知道的,也就是这么一点! 梅三公子心念才转,苗疆毒妇却不容他开口,接着又道:“年轻人,你知道我老婆子的名号,当然也知道我的出身来历。我苗疆一系,襄以饲蛊喂毒,和培植各种毒草名闻遐尔。 不想岩寨老鬼凯觎我秘本“毒经”,不念夫妻情份,在茶饭之中,暗下了一种云贵深山中罕有的毒草“黑生草”。说起“黑生草”剧毒无比,服后使人皮肤立成漆黑,不能见到丝毫阳光,否则皮肤寸裂,七孔流血而死。他虽然把我锁入密室,但知我武功仍在,只在隔室讯问,要我交出“毒经”。那知我老婆子当天晚上,便逃出密室,原想在山上找到几种专解“黑生草”毒的药草,再觅地配制。不料这老鬼发觉我逃出之后,既惊又怕,随后紧紧追来,这样我们就在山谷打了一两个更次,还分不出胜负,眼看见东方即将发白。如果我再不能取胜,一经阳光照射,便是死亡。当下在情急拼命之下,老鬼竟中了我一招玄冰爪,负伤遁去,我也时间迫急,无暇采药,匆忙奔走。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枯藤古洞,就隐身入内。那知附近山头,根本就没有那几味主药,而原先产药的山头,也经老鬼连根挖去,一株无存,致我每夜跑遍山野,依然空手而返。老鬼知我隐身在附近岩洞,心生戒惧,这就四处找寻,但始终没有发现我踪迹,以为我早已弃尸荒山。其实我老婆子自从发现了此处地穴,依稀觉得这洞在若干年前,似乎也有人住过,不然这方石榻,何以十分光滑?这就用心探究,果然在东首壁上,发现了四行字迹,每行四字,那是有人用金刚指写的。老婆子用手一摸,居然入石寻寸,此人功力之深,不禁使人咋舌!尤其那四句中的最后两句,竟是江湖上传言两件武林异宝之迹的两句歇语。而且同时石榻上也发现有手指写的字迹,略谓:“入此洞者,当为有缘,得传枯禅之法,渡一切苦厄。”接着下面就是详述枯禅坐法。原来枯禅功夫,一经坐起,即可不饥不渴,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即是参的枯禅功夫。我老婆子也就仗着这枯禅之功。才能十年不死。” 她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年轻人,你知道那四句歇语,是写些什么?” 梅三公子摇头道:“小生不知。” 苗疆毒妇笑道:“那字迹还在东首石壁上,年轻人,这就是我老婆子先给你的惠赐,有缘无缘,就瞧你的造化。好!你这就先去瞧瞧,回头就好替我老婆子办事啦!” 梅三公子前些日子,听到江湖上人,为了两件什么异宝,争得天翻地覆。后来神偷钻天飞鼠,在外扬言,说宝物已为自己所得,又引起灯心和尚一干人的骚扰。但到底是两件什么东西?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如今又听苗疆毒妇说起这两件异宝的四句歇语,居然题在这个地穴壁上,要自己先去瞧瞧,作为自己替她办事的交换条件。 自古至宝,唯有德者居也,自己原无求宝之念。但到底这四句歇语,写些什么?两件武林争传的异宝,又是什么?自己难得有此机会,倒也要见识见识。 一时好奇之心,促使他依言过去,往东壁上一瞧。果然这面石壁上,题着拳头大小四字一句,十六个大字:“一琼一文,在树之筋,洞中之洞,天外浮云。” 每字铁笔银钩,当真是用指头写成。 苗疆毒妇眼看梅三公子站在离壁一丈远近,凝目而视,并没有用手去摸。不由极感惊奇的问道:“年轻人,你瞧清楚了吗?” 梅三公子点头答道:“小生业已看清。” 苗疆毒妇不由赞道:“老婆子十年枯禅,才能在寻丈之外,看清壁上字迹。年轻人看来功力之深,竟然不在老婆子之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年老的,当真这辈子完了。”“好! 你既然看清楚了,那么我就没有平白受惠,你这就赶快替我办事去罢!” 梅三公子见她如此性急,就催自己动身。但要办什么事儿,依然没有说清。连忙问道: “不知老前辈要小生办点什么?还没见告呢!” 苗疆毒妇想起自己果然还没说出原委,就催人快走,不觉也笑了起来,口气十分和婉的道:“老身真是急昏了头,说起来这并非难事。只因老婆子身中“黑生草”之毒,自己又无法配制解药,那岩寨老鬼,虽然没有得到秘本“毒经”。但昔年老婆子亲手练制的各种解毒丹丸,已悉数落入老鬼手中,其中一种叫做“白灵丹”的。就是专解“黑生草”毒的药物,此丹装在白磁小瓶之中,外有标签,极易辨认,年轻人能为我取到三粒,即可使我老婆子重见光明了。” 梅三公子听她说出所办之事,只不过要自己去替她取来三粒“白灵丹”,这事果然并非难题。 而且她十年幽居,不能一获阳光,自然十分痛苦,即使没有条件,自己遇上了,也是义不容辞之事。当下点头说道:“取药之事,小生准给老前辈办到就是!” 说完,微一提气,人就飘然直上,向洞顶窜起。这回可比来时快得多了,片刻工夫,便已爬上地穴,走入夹弄似的复室。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直贯耳鼓! 鼾声!又是他! 梅三公子对这声音,可说已是耳熟能详。心头不禁暗暗好笑,还说他是偷儿的老祖宗? 凭这像雷一样的鼾声,要是真去做小偷,保证十次就得有九次被人抓到。 心头想着,脚步并未走慢,一个侧身,刚要从石缝中闪出身去。 蓦觉微风拂面,自己脸上,好像被冷冰冰东西,拂了一下。心头一惊,赶紧挥腕封去,却空无所有。 室外鼾声,依然呼噜呼噜的合着节拍,声声传来! 咦!自己怀中,怎么沉甸甸的,好似有物。 伸手一探,不由更是怪异,怎么怀中多了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块?敢情是方才在地穴中爬出来的时候,无意滚入的,正要随手丢下。 猛觉脚下又有东西绊了一下,差点上身往前冲出。连忙站停身子,用脚一踩,又是空空的,那有什么东西绊过脚来? 梅三公子心中一凛,知道有人暗中戏侮。 可是运目四顾,这东凸西凹的石壁两面,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再一细听,鼾声依然呼呼直响,足见戏弄自己的,又并不是老偷儿! 此人是谁?他陡的左掌直竖,外圈右臂,正待挥出!——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天外浮云 “公子爷!别生气,是我!老偷儿,鼠爷爷!嘻嘻!” 果然是钻天飞鼠,他贼秃嘻嘻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是鼠老前辈!” 梅三公子赶紧收回即将挥出的右腕一边问着,闪出石壁。 只见钻天飞鼠蹲着身子,埋怨的道:“唉!公子爷,我老偷儿好不容易把他们一群人吓跑,那知转眼工夫,你们几个,也没了踪影,害得我到处乱找。其实我算准你们决没有出去,一赌气,就在这里打起盹来。当真你们几个人躲到那个鸟洞里去了?” 他一见面,就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梅三公子心中暗想,别看他这副贼秃嘻嘻,滑稽模样。 其实,倒不失是个古道热肠,游戏风尘的奇人。 “喂!公子爷,你怎的不说话呀?” 钻天飞鼠见梅三公子沉思不语,老人家忽然不乐起来。 “哦!哦,老前辈,小生……” 梅三公子错愕地应了一声,他想起地穴中三人,还被苗疆毒妇善意的留为人质,自己得赶紧去找岩寨先生。想到这里,忙道:“老前辈,小生还得去找岩寨先生。” 钻天飞鼠一双鼠目,陡的暴射奇光,问道:“什么?那百毒散又是假的?” 梅三公子摇头道:“不是,小生找他,另有要事。” 钻天飞鼠脑袋一缩,嘻的笑道:“岩寨老兄,早已走了。年轻人,你有什么要事?说出来让老偷儿听听!” “他可是回九道弯去的?” “嘻嘻!他们是给我‘勾魂律令’吓跑的,那敢再回老巢去了?” “勾魂律令?” 梅三公子突然想起那阴森森的冷笑,和“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两句话来。 难道“勾魂律令”就是这两句话?不由问道:“老前辈,你说‘勾魂律令’,可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 钻天飞鼠猛的双手乱摇,脸色骤变,急急拦住他话头,道:“啊!啊!年轻人,你…… 你……,这个话说不得,说不得!” 梅三公子被他这么一拦,心下更是糊涂。 噫!方才你自己说了,何以我就说不得? 难道两句话,还会作怪不成?他愣愣地瞧着钻天飞鼠。 “咳!年轻人,你真不知天高地厚?告诉你,玉皇大帝,都可以随便说说,惟独这两句话,今后却千万说不得!我老偷儿,方才因你们全中了蛊毒,服下百毒散,还没有到六个时辰。金老二、阴世秀才,却全闯进洞来,我一个双掌难敌四手,实在无可奈何,只好拿这‘勾魂律令’试试,果然把他们全吓跑了,嘻嘻!” 梅三公子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这两句话,难道竟有这大的力量?” 钻天飞鼠瞪了他一眼,道:“嗨!武林中数十年来,谁个儿不闻声而逃,能逃得走,已是上上大吉。唉!咱们别谈这个。我说年轻人,你找岩寨老儿,究竟为了什么?” 梅三公子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肯再说,可好作罢。 一面就把自己找寻崔慧等三人,在地穴中遇到苗疆毒妇,要自己去找岩寨先生要那白灵丹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钻天飞鼠听得鼠目圆睁,惊异的道:“苗疆毒妇,这女魔头还在人世?什么?年轻人,你答应替她去要白灵丹?这何异打开铁槛,放出饿虎来,这……这”他顿了一顿,叹口气道: “唉!那两个女娃儿,还落在她手上?” 梅三公子答道:“老前辈,小生已经答应了她,不管如何,总得把岩寨先生找到才好,小生这就告辞。” 说着就待转身。 不料钻天飞鼠使劲的一把扯住他衣袖,猴急的道:“年轻人,你别急好不?我问你。你到那里去找岩寨老儿?” 梅三公子给他问得一愣,岩寨先生既然给“勾魂律令”吓跑了,不敢再回九道弯老巢。 那么茫茫人海,当真又到何处去找? 钻天飞鼠眦牙一笑:“嘻嘻,我的公子爷,你真糊涂得可以,岩寨老儿那些珍贵丹药,不是被我鼠爷爷一古脑儿全收过来了吗?喏喏!你找找,说不定‘白灵丹’就在这里。” 梅三公子听他一说,蓦然想起钻天飞鼠说过,岩寨先生的一家一当,全给他摸了过来,自己怎想不起来? 再看钻天飞鼠,只见他早已蹲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个个磁瓶,正在聚精会神的仔细打量。 “有了,有了,这不是‘白灵丹’?” 钻天飞鼠手上掂着拇指大小一个白色磁瓶,紧皱着双眉道:“喏!年轻人,你拿去!放出这个魔头,江湖上更不知要掀起多少事儿。唉!事到如今,也只好以后再说。哦!她说百毒散虽然善治百毒,但练武之人,服了大伤元气,百日之内,无法恢复功力,必须和她的‘补天髓’同服。想她身边,必定留有此药,可别忘了向她要上三粒,我老偷儿还有用呢!” 说着把白磁小瓶递了过来。 梅三公子接到手上,向瓶身上一瞧,果然贴着“白灵丹”三个小字的标签,连忙纳入怀中。 钻天飞鼠收拾起药瓶,伸手一个懒腰,道:“好啦!我老偷儿为了找你们,已经耽了半天,其实我还有点事儿要办。年轻人,别忘了向苗疆毒妇再要三粒‘补天髓’。” 他说到这最后一句,人已经向石室外边闪去。 梅三公子还想问问温如风的下落,那知他竟走得如此快法。 而且地穴中留着的三人,安危未卜,苗疆毒妇,喜怒无常。自己“白灵丹”,既已到手,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她们醒来之后,遭到意外麻烦!心念转动,立即回身转入复室,很快的爬入地穴,脚刚落地。 苗疆毒妇早已站在身边,绿森森的独眼,觑定自己,阴笑着问道:“年轻人,你回来得恁地快法?白灵丹呢?” 她似乎不信自己这么快就能办好事情,是以左掌摊着向自己要药。 一只右爪,却颤巍巍的蓄势待发。 梅三公子微微一哂,道:“老前辈既然托我办事,怎的如此信不过小生?” 苗疆毒妇厉声喝道:“老婆子计算你来去路程,连这隧道口都没有走到,那有如此快法? 何况老鬼也不是好惹的人,年轻人,你要在我老婆子面前捣鬼。嘿!可没这么容易。” 梅三公子从怀中取出白磁小瓶,愤然说道:“不信,你拿去瞧瞧,难道‘白灵丹’还假得了?” 苗疆毒妇微微一怔,很快的搜过磁瓶。 旋开瓶塞,倾出几粒纯白的药丸,向鼻尖上闻上了一闻。陡然喜道:“果然是‘白灵丹’!年轻人,我老婆子错怪你了。” 她了字才出口,手掌一送,已将三四粒白灵丹倾入口中,吞了下去。 突然,她仰天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桀桀怪笑,直震得地穴之中,石屑纷纷下落。 厉笑甫毕,独眼中凶光暴射,手中拿着磁瓶,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过来。梅三公子瞧着她这付神色,心头暗暗一凛,也连忙凝神戒备。 苗疆毒妇递过磁瓶,恨恨的问道:“年轻人,那岩寨老鬼,是不是也在这隧道之中?” 梅三公子点头道:“他去得还没好远。” 苗疆毒妇满脸狞恶,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好!看他今天能逃出老娘手去!” 她说到这里,回头瞥了梅三公子一眼。 枯手向东首石壁顶上,斜斜的指了一指,又道:“年轻人,记住,那是一线天,去试试你的福缘罢。这三位娃儿,别动他们,到时自会醒来。” 她说着,陡的双臂往上一伸,只听她全身骨筋,一阵暴响! “桀”“桀”“桀”“桀”!厉笑复起。一条人影,比电还快,倏然往头顶洞穴上飞去! 梅三公子蓦地想起钻天飞鼠再三叮嘱,要自己向她讨三粒“补天髓”的事,赶紧叫了声: “老前辈,请留步!” 尖锐厉笑,摇曳远去,苗疆毒妇早已走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这也难怪,十年幽囚,一旦能够脱困而出,谁不心急如箭? 可是鼠老前辈要自己问她讨取的三粒“补天髓”,如今苗疆毒妇已经走了,这个差,自己又如何交待呢? 梅三公子手上拿着苗疆毒妇塞还给自己的白磁小瓶,怔怔的出了一会神,才把“白灵丹” 揣入怀中。 走近石榻,仔细一瞧,果然崔慧等三人,脸色红润,气息均匀,料知苗疆毒妇所说不假。 她们服下“补天髓”,此时药力行开,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醒转。 这样愣愣的等着,有多无聊? 他突然想起刚才苗疆毒妇临走之前,枯爪斜指着东首石壁顶上,说什么:“年轻人,记住,那就是‘一线天’,去试试你的福缘罢!” 一线天?要自己去试试福缘?她这是什么意思?心中想着,脚下不由信步的往东石壁下走去,抬头一望。 原来这堵石壁顶上,斜斜的裂开一条细缝,两边好像用刀削过似的石壁,宽不盈尺。 望上去隐绰绰的,怕不有二千丈? 一丝天光,就由壁缝中透进,不!天光那里透得进来? 只不过在你运目望去时,有这么一线白影而已! 唔!一线天,这倒真是名符其实的一线天! 梅三公子仰望了一阵,蓦地联想起苗疆毒妇,要自己替她办事之前,说什么先须受她恩惠。 叫自己到这壁下,先瞧瞧四句歇语,作为交换条件。难道四句歇语,和这一线天有关? 想到这里,目光不期而然,重又朝着石壁上投去。 “一琼一文,在树之筋,洞中之洞,天外浮云。” 一字一句,覆诵了一遍,越觉得所料不错! 梅三公子,人本聪明,胸中又博通文学,而且这四句歇语,又并非深奥难解之词。 江湖上数百年来,无人能解,只因不是身历斯境,茫茫宇宙,自然有若大海捞针,无从揣摸。 玄女教费了二十年苦心,搜尽名山大川,发现的洞中之洞歌乐山庄。不仅轰动江湖,而且更葬送了无数武林中觊觎异物的人的生命,依然找不到“天外浮云”。 这是因为目前江湖上,大家只知道“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下边两句。至于上面的两句,根本已无人能道,才有此误。 其实就是四句歇语,全让大家知道,光凭大家知道,光凭智力推测,没有身临斯境,也断难找寻得到。 不是吗?这四句偈语,第一句“一琼一文”,敢情这两件武林异物,中间有一件是玉石之类,另一件却是记载文字的东西。 这个不看到宝物,是无从揣测的,反正这句是说两件宝物,则断不会错。 第二句“在树之筋”,难道就是指这隧道入口,有许多枯藤覆盖而言?这一句较为费解。 第三句“洞中之洞”,却已极为明显,就是这位前辈神僧曾在此静参枯禅的地穴了。 那么於第四句“天外浮云”,难道是指这石壁顶上的一线天? 不会错!苗疆毒妇,不是要自己去试试福缘? 她在这里困居十年,静参枯禅,对这四句语,当然早已参透玄机。哈哈!武林之中,对这两件宝物,梦寐以求,不惜牺牲流血,互相残杀。 苗疆毒妇,既然知道宝藏秘密,她又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岂能独自超然物外,无动于衷? 难道她已把宝物取走,故意要自己上当? 但那又不像,瞧她谆谆相嘱,该是不假! 哦!哦!是了,她身中“黑生草”毒,不能见到一线阳光,是以她参透玄机,依然不敢冒险探求。可见千古异宝,虽然大家不惜以命相搏,但一旦到了失去自由,出困无望之际。 虽有异宝在前,取之又有何用?还远不如恢复自由的重要了。 梅三公子想到这里,对这两件所谓武林异宝的求取之心,更是淡薄。他只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线天一眼,仍然走回石榻前来。 石榻上,左边横置着崔慧上官燕两人,另一头却是泰山派的祝鹰扬。中间还留着一大块地方,敢情是苗疆毒妇留着自己坐的。 梅三公子慢慢的靠榻坐下,他心中思潮起伏。 想起自己在岳阳楼和崔慧崔敏,初次相逢,接着力创轿前四煞,铁背苍虬武公望失踪,自己追上歌乐山庄,以迄于今。 短短一月之中,竟然发生了如许事故。 不但武公望没有追回,连易钗而弃的崔敏,也一去之后,杳如黄鹤,难不成她在路上也发生了意外? 还有三小姐于文娴,冒着大不违,引自己到隧道里来。她那脉脉含情,楚楚动人的模样,敢情对自己有了情意?慧妹妹、上官妹子,和自己日夕相处。自己虽然并无丝毫儿女之情,但她们却在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情愫来。 这……他回头瞧了两人一眼,只见她们红馥馥的粉脸上,笑厣微露,香息细细,有若牡丹春睡,娇艳欲滴! 想起歌乐山庄中,木偶艳舞那一幕情形,不由心中一阵狂跳,脸上有点热烘烘起来。 连忙别转头去,黑越越的地穴之中,阴暗潮湿。这样百无聊赖的等着他们醒来,这时光可真有点难挨! 他禁不住又想起那四句歇话,到底这“一琼一文”是什么稀世之宝?会引起武林中人,如疯如狂的群起相争,自己虽无求宝之心,但既然遇上了,何不瞧个究竟? 强烈的好奇之心,又促使他跃跃欲试。站起身子,不期而然又向东首石壁下走去。 再次抬头一阵细细打量,只见那条斜裂细缝,离地少说也有八九丈高下。除了隐绰绰的一丝白线之外,什么也瞧不到。 只有轻轻的水珠,由壁缝中滴落下来,发出滴滴之声,敢情这上面还甚是滑湿! 梅三公子算算距离三人醒转,为时尚早,自己何不上去瞧瞧?心念一动,立即气纳丹田,足尖轻轻一点,人已凌空拔起九丈来高。窜进洞口,用手一探,果然裂缝石壁上,触手如冰,又冷又滑,满生青苔! 裂缝虽有十来丈长的一条,但宽度却不到二尺。 身子钻入其中,后背和前胸,差不多已与两面的削壁相距无几。头脸还须歪着,鼻尖才不会碰着石上。而且一双脚更悬空荡着,无处立脚,因为腿部根本无法弯曲。 尤其是这条裂缝,由顶端垂直而下。两边石壁,有若利斧削过,极为平整光滑,滑不留手!寻常会武之人,就是轻功再高,也难飞升得上。 梅三公子凝神行功,提了一口真气,双掌轻按。身子又提升了五六丈高,脚尖紧贴着石壁。换了口气,双掌再按,人就再次上升。这样手足挨次递升,到了百丈左右,只觉扑面霏霏,尽是沾衣欲湿的白气。似雾似霰,一片迷蒙!裂缝也似乎稍觉宽敞。 梅三公子停住身形,仰头一瞧,任你目力最佳,也只能瞧到两三丈光景。再上去,依然是白茫茫一片云层,不知究有多高? 但觉这条裂缝,两面矗立而上的石壁,敢情越往上面,越是宽敞。 这一会工夫,自己已是衣履尽湿。山风徐来,渐生凉意。既然到了此处,自然只有继续往上,决无退下之理。不由鼓着勇气,蓦吸一口真气,双手虚空一按,足尖轻点。 人就像脱弦弩箭,穿云直上。 这会因石壁已经从陡峭,变为微有坡度,而且身形也不似先前那样夹在中间,施展不开。 虽然石壁上还是满布 青苔,十分滑溜,但总算好了一些。 梅三公子毫不怠慢,足尖不停的在削壁上轻点,身子也一直凌空直上。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头上云层,已逐渐稀薄。 一连又是几个起落。蓦觉眼前一亮,自己身子,已站在一座峰顶之上,晴天万里,阳光照眼。自己在隧道地穴之中,不知时间,原来不但天色已亮了多时,而且已是巳牌时候! 纵目四顾,但见群山罗列,丘壑起伏。白云舒卷,清风徐来,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再回头一瞧,自己来处,原来竟是十来丈宽的一个山洞。足底白茫茫的,尽被如絮浮云,填盖满了。这正不知是几千百年以前,裂开来的一个缺口? 再一打量自己立足的这座山峰,四面居然全是千仞立壁。满生着苔鲜,异常光滑,是个无人能登的绝地。 峰顶广达一二十丈,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也满生着青绿石藓。 峰顶中央,是一棵藤蔓低垂,虬根盘结的大树。这树树身不高,但覆盖极广,远望过去,犹若撑着一柄雨伞——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阿耨神剑 梅三公子这时恍悟歇语中那句“天外浮云”,原来指的竟是一线天之外,浮云之上。 哦!哦!是了!“在树之筋”,当时自己还认为就是指隧道入口覆盖的许多盘枯藤而言。 这样看来,“在树之筋”,该是和这棵大树有关了。 不是吗?四句歇语,明明是说:“那一琼一文,两件异宝,是在一颗大树之筋,你该进入洞中的地穴,然后再由一线天出浮云之外。 现在只是要找到“大树之筋”就得了。 他这一豁然贯通,就立刻向大树底下走去!这棵大树,藤蔓交结,枝叶茂密,浓荫覆盖,怕不有四五丈方圆?地上比手臂还要粗的树根,虬筋盘结,滑杌遍地。 “在树之筋”?可能就在这虬筋盘结之处。 梅三公子心中寻思,这四句歇语,据江湖上的传说,已经流传了数百年。 那么这“在树之筋”,当在几百年前的在树之筋,而非几百年之后,自己所能看到的在树之筋上。 即以这棵大树而言,最少也有四五百年了。 目前固然树身大得要几人合抱,但在几百年之前,也只是一株普通小树罢了,决不会有交错虬筋,遍地藤根。那么……这一琼一文,在树之筋,当时的树筋,又是什么呢?莫非那位神僧当时把宝物埋藏在树根之下? 唉!如果真在树根之下,那就非斫倒大树,再挖掘根盘不可。算了!自己又并非志在必得,何必花这大的气力,把好好的一棵大树斫倒? 而且这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要斫倒它,又谈何容易?想到这里,正待回身,瞥见树身之上,依稀还有字迹!不由跨上前去,仔细一瞧,字迹和地穴石壁上情形相同,是用金刚指写成的。 不过树身和石壁不同,几百年来,它在不停的长大。字也就逐渐消失,目前已经谈到不可辨认。 梅三公子细心观察,一面用手指按着原来的笔划,顺势揣摩。这样推究了大半天,才依稀认出好像是:“绍兴十七年,智果手植”。等几个字样,“绍兴”是南宋高宗的年号,距今已有五百年了。! 至于智果?敢情就是这位发现宝物,留题歇语的神僧。 不过当年他手植此树,又何用在树身上留下字迹?他蓦地触动灵机,眼光依着这行字迹,向下瞧去。 树身下面,还不是和其他地方一样,盘着精如臂膀的虬根,那有丝毫异样? 梅三公子瞧了半响,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光是从树根上搜索,那会瞧得出端儿来?要知五百年前,智果神僧,植树之初,这还是一株小树啊!。 当年他留下这行字迹,准是埋藏宝物的记号,自己何不一试? 想到这里,立即从腰间抽出昆吾剑,先把树身下面露出地面的虬根切断,然后慢慢地向下挖去。 昆吾剑削铁如泥,何等锋利!他连挑带挖,何消片刻,就挖了三四尺深一个窟窿。但这棵古树根部,粗粗细细的虬根,竟然藤须纠结,越挖越多。 梅三公子双手并用,顺着一条较粗的树根,削去四边分支细节,往下挖去。一阵工夫,已经挖成一个深坑。而那条树根,还是盘盘曲曲的深不见底。 剑尖有了感触,虬根盘曲之间,忽然露出一角青石。不由心中一动,这树根深处,虽是岩层。 但显然这青石颜色,和原来的石层不同,敢情就在这里了? 心念急转,剑尖一挥,便把虬根切断,一面小心翼翼的拔开砂土。 青石逐渐露出,那好像长方形的一个石函!梅三公子陡觉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紧接着把青石上下四周的树根砂石,悉数拔开。 然后还剑入鞘,双手捧住青石一端,往外拉出。石函共有三尺来长,上面还隐约有字。 梅三公子这时无暇多看,挟起石函,纵身跃上深坑。拂去身上砂土,放下石函。 细细一瞧,原来石函正面,果然还有一行小字,龙飞风舞,指痕宛然! 当然也是那位智果神僧,用金刚指写就:“琼蜂为精,功胜玄真,文曰阿耨,剑中之神,五百年后,贻有缘人。” 梅三公子看完之后,心头蓦地一惊,这六句似诗非诗的歇句,前面四句,似乎是解释那留在石壁上四句歇语的第一句“一琼一文”而言。 虽然这解释,还是不太清楚,但可知道,石函所藏的是一块玉石英精,和一柄神剑无疑。 可是后面两句,“五百年后,贻有缘人。” 难道智果神僧,当日藏宝之初,就算定要待五百年之后,才有有缘之人前来取宝? 这有缘之人,难道就是自己?梅三公子这会不再思索,看好石函合缝之处,两手轻轻一揭这石函好似浑然一体,那里动得分毫。 唔!许是年代久了,不易开启。当下手上不期而然又加了几分力道,那知依然一动不动。 要是再加上十分真气,石函势非破损不可。但这神僧留下来的遗迹,万一破损了,岂非亵渎? 心念一转,反手撤出长剑,依着石函原缝,小心翼翼的用剑尖向四周轻轻划了一转。然后用手一揭,石函果然应手而启! 只见石函中间,平放着一柄两尺来长黑黝黝的短剑,和一块鹅卵大小四面凹凸不平的黄色琥珀。这就是数百年来,武林争传的两件异宝? 梅三公子瞧着这两件东西,心中未免稍有疑虑。 当下伸手取出短剑,一手轻按卡簧,缓缓一抽。 那知竟然分文不动,敢情年代久远,短剑生了锈? 那还成什么宝物? 梅三公子心念转动,手上渐渐运功,三成、四成、五成!怪!自己用上五成真力,即使是铁,也该拉长了。 这短剑和剑匣,不知是何物所铸?依然动也不动! 低头一瞧,这黑黝黝沉甸甸的短剑,形式奇古,剑柄上除了刻着“降魔护法阿耨神剑” 八个篆字之外,一点装饰也没有。 剑匣虽然还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但青铜剥蚀,更是瞧不清楚。 梅三公子暗暗寻思,武林中人为了两件宝物,不惜牺牲生命,闻风争夺。 以及智果神僧,费了如许周折,藏之深山,足见断不会是件废铁,许是自己参详不透其中玄机罢了。 唔!鼠老前辈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阿耨神剑来历,不如带去给他瞧瞧再说。想着就把短剑佩好,然后再取出鹅卵形的黄色琥珀,略一打量。 那只不过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形琥珀罢了,有什么稀罕? “琼为蜂精,功胜玄真!” 这两句话,当然是指琥珀而言! 梅三公子不期而然的举手向阳光中一照。 啊!这回他发现了琥珀中间,果然有物! 那是有拇指大小的一个黄蜂,头上生着一对金色眼睛,蠹须如针,栩栩欲活! 咦!当真是活的,梅三公子还当自己眼花。 定睛细瞧,这透明的琥珀中间,那只黄蜂,果然扇着翅膀,还在不停的爬动。 天生万物,固然无奇不有,但奇物,倒还真是罕见! 当下也就顺手纳入怀中,一面把石函合好,依旧放入原来树根之下,然后将深坑填平。 等一切就绪,直起腰来,猛一抬头,只见太阳已是过了正午。 原来,这一阵工夫,竟然耽搁了一个时辰! 地穴中三人,谅来已可醒转,不由心中一急,连忙顺着来时石壁,往下跳去。 这回驾轻就熟,附壁下降,比来时自然要快得多。 何消片刻,便已翩翩然落到地穴之中。 一瞧三人,却尚未醒转,只得回到石榻坐下。 一边解下阿耨神剑,反覆端详,只觉剑匣上雕刻的花纹,似是人形。 但因年代久远,剥蚀得十分模糊,难以辨认。 他细心探究,从剑柄到剑匣,差不多摩娑个遍,依然无法抽出剑鞘,也无法参得透其中奥秘。 这样又过了一会,突听崔慧叫了一声“梅哥哥”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梅三公子忙道:“慧妹,我在这里。” 崔慧摸索着走下石榻,口中“噫”了一声道:“梅哥哥,我好像睡得很久了呢,怎么天还没亮?” 梅三公子笑道:“这时已经快未时啦!因为在地穴之中,瞧不到阳光罢了!” 崔慧惊奇的道:“什么?过了未时啦!唉!那我们今天又走不成了。” 她认为自己一行,还要从土烂死谷中走出去,是以一听过了末时,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这一叫,却把上官燕惊醒,眼睛一瞧,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咦!这屋子怎么黑得有点出奇!慧姐姐,你说什么,今天我们又走不成了?” 梅三公子笑道:“小妹子你别急,你们两人和这位祝兄,昨晚服下苗疆毒妇的‘补天髓’,酣睡了六个时辰,此时功力尽复,只要等祝兄醒来,我们就可以出洞了。” “老前辈,晚辈已经醒过来了。”祝鹰扬其实和上官燕同时醒转。 他记得昨晚中了玄女教“五阴截脉”,由一位前辈高人,打通自己全身经脉。之后,自己又一阵迷糊,就昏睡迄今。 他想到这里,赶紧略一运气,只觉精力充沛,真气极旺,较之未受伤前,似乎功力反而精进了不少。 心下正在大感惊讶,及听到梅三公子一说,才知自己昏睡之中,又服下了一种补充功力的药物,心中益发感激,连忙说了出来。 梅三公子见他还是老前辈,晚辈的叫着,不由笑道:“祝兄,千万别这样称呼,小生和你年龄,差不多相仿,如不见外,正好平辈论交呢。” 祝鹰扬听得心中更是惊奇,因为自己曾听师父说过五阴截脉,手法最为阴毒,击中人身,无法救治。除非几位有数的前辈高人,才能用本身的真元之气,打通脉络,方始有望。 以自己师父那样的本领,尚无把握可以救治,是以猜想对方,可能就是几位有数的前辈高人。 这时听对方说出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竟有如此功力!倒真不可失之交臂,想到这里,连忙答道:“既然兄台吩咐,小弟敢不从命,不知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小生天台梅君壁。” “天台!你……你是梅三公子?” “不错!祝兄也许认为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就是小生所杀?这中间情形复杂,一言难尽,我们且到洞外再详谈罢!” 祝鹰扬在江湖上走动,时间虽然不多,但梅三公子言外之意,自然听得出来,闻言连忙应是。 这时崔慧已从身边掏出火摺子,随手晃亮。她四处一照,惊奇的问道:“梅哥哥,我们已经不是在原来的石室中吗?这往那里走啊?” 梅三公子手指了指顶上一个斜斜的洞穴道:“我们就得由此出去!” “啊!”上官燕和祝鹰扬同时叫出声来。 这洞顶离地差不多有十丈来高,慢说上官燕祝鹰扬两人,无法上去,就是崔慧,也面露难色!”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道:“这洞穴是斜坡,上去之后,就比较好走,还是由我把你们送上去罢!” 武功一道,丝毫勉强不得,三人心中自然清楚,当下由梅三公子挨次把三人送上洞穴,自己走在最后。 一会工夫,鱼贯爬出地穴,到了先前疗伤的石室之中。 崔慧再也忍耐不住,瞧着梅三公子问道:“梅哥哥,你昨晚说是鼠老前辈给你解药,你几时又碰上鼠爷爷的呀?” 梅三公子笑道:“时间不早也,我们边走边说罢!” 说毕,就引着三人出了石室,走完岔道,再向右拐弯,前面已经是隧道的直路。 他边走边说,就把在九道弯出口,崔慧上官燕蛊毒发作,昏迷不省人事说起,自己如何碰上钻天飞鼠,得到“百毒散”解药。 以及如何追踪温如风,在林中遇见三小姐于文娴,引来隧道入口,并在石室,替两人服药,后来自己也因蛊毒发作,运动疗毒。 之后,灯心和尚和祝鹰扬入洞不久,金老二一行也就入洞搜索,自己如何把祝鹰扬救来,以及岩寨先生受灯心和尚怂恿,找寻自己,钻天飞鼠又如何把众人吓跑。 自己不见三人,找入地穴,巧遇苗疆毒妇,为三人服下“补天髓”。又要自己参详壁上歇语,代取白灵丹,寻上一线天,获得两件宝物,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直听得三人连连称奇。 上官燕却高兴得直跳起来,急急问道:“梅哥哥,那两件宝物,你当真得到了,快给我瞧瞧!”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小妹子,你真性急!这里黑黝黝的,那里看得清楚?我们出了隧道,再看不迟,可是这两件东西,我真还瞧不出所以然呢!” 崔慧忙着接口道:“梅哥哥,那我们快走!” 梅三公子接着又向祝鹰扬说出自己一行,在雪峰山破庙中遇到十二金钱任龙等人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并说次日自己曾亲眼瞧到追风剑客被人杀害,在树身上留着血书的“杀追风剑客者天台梅三公子”等字样。 后来才知任大侠也同时被害,而且也同样留着“杀十二金钱任龙者天台梅三公子”的血字。 只不知这嫁祸自己的人,是何居心? 祝鹰扬点头叹息了一声道:“小弟也确实怀疑梅兄和敝师兄无怨无仇怎会骤下毒手?既然杀了,又何用题上自己名字?而且如果题上名字。譬如说,小弟现在知道梅兄的大名叫做梅君壁,那就应该写‘杀十二金钱任龙者,天台梅君壁’,决不会不写自己的名字而写梅三公子了。所以小弟猜想,此人敢情是梅兄的仇家,而且又不知梅兄的大号。因为江湖上,自从梅兄力创轿前四煞,独斗红灯夫人,大破歌乐山庄,并且得到几年来只有传言的两件武林至宝,‘天台梅三公子’这几个字,已是无人不知,到处轰传。他所以要用上借刀杀人,不但借刀杀人,而且是一石两鸟之计,让华山、泰山两派的人,好找梅兄寻仇。因为此人深知梅兄武功,华山、泰山两派,如能就此把梅兄除去,固然是件快事。万一依然败在梅兄手上,甚或伤亡多人,也可趁此削弱两派势力。此人用心,可谓十分毒辣!” 梅三公子听得悚然一惊,暗暗点头。 崔慧却披着樱唇说道:“什么仇家?反正此人逃不出是那天雪峰山破庙中在场之人,除了祝兄的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和追风剑客两人之外。那就是金透银弹范老三,灯心和尚,和阴世秀才公孙庆三人。他们因为听说两件武林异宝,落到梅哥哥手上,才不惜借刀杀人,一石三鸟,让你们杀得天翻地覆,鹬蚌相争,他好渔人得利,坐享其成。” 梅三公子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慧妹所说,确也有理,不过,你仍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崔慧自认理由十分充足,听梅哥哥这么一说。不由睁大着一双妙目,反问道:“梅哥哥,那么你说其二是什么?” 梅三公子微微沉吟道:“慧妹,祝兄的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和追风剑客两人的武功,比之金透银弹范老三,阴世秀才公孙庆,灯心和尚三人,孰高孰低?” 崔慧笑道:“这几个人的武功,自成家数,各有所长,在江湖上都算得一流以上的高手。 要真正说到谁高谁低?极难分得出来。”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这就是了,以十二金钱任大侠和追风剑客的武功造诣,和其余三人,全在伯仲之间,相去不多,如要杀害一人,决非是数百招之内,就分得出胜负。这个人能在不多时间之内,赶杀两个高手,留下血字,从容俐落,则此人功力之高就得高出他们数筹之上,才能办到,是以杀任大侠和追风剑客的凶手,不可能是金透银弹范老三、公孙庆和灯心和尚,于理甚明。” 上官燕小姑娘边走边听,始终没有插口,这时忍不住问道:“梅哥哥,那么你说是谁杀的。” 梅三公子摇头道:“这时还无法判断,不过我想迟早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大家这一阵谈话,不知不觉已走近隧道出口。前面业已隐约透进阳光——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九幽门人 梅三公子、祝鹰扬、崔慧、上官燕四人,刚一走近隧道出口,瞥见洞口地上,阳光照到之处,好像有人写了许多字迹。 再一细瞧,歪歪倒倒的果然是字! “堵洞巨石,岩寨老儿涂有剧毒粉剂,出洞之时,不可沾及,我先走了,嘻嘻!” 虽然没有署名,显然这是老偷儿钻天飞鼠鼠爷爷的口气。 梅三公子不由恍然大悟半夜之前,岩寨先生和金老儿说了几句耳语,一个人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在堵洞巨石上洒毒。如果洞内之人,妄图退出,不知就理,用手搬移,就得沾染剧毒。 看这口气,鼠老前辈业已先走。 唉!幸亏他已先走了,否则叮嘱自己向苗疆毒妇要的三粒“补天髓”,自己没有办到,如何向他交待? 心中沉思,眼光却往洞口打量,果然有块堵洞巨石,已经被移开了三尺光景,正好够一个人侧身而出。 连忙回头通知大家,别碰上那块巨石。 鱼贯出洞之后,发觉前面还有许多参差石块,和矮小藤树,挡住洞口,即使到了近前,也决难发现。 转出石徇,原来此处是一个乳石荒凉,草长过人的山坳。不过许多荒草,业已被人践踏得东倒西歪,有迹可循。 敢情岩寨先生灯心和尚,以及金老二阴世秀才等人,在洞中被鼠爷爷一字一顿,说出的“勾魂律令”。吓破了胆,才慌慌张张的逃出洞来。 “勾魂律令”那两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的古怪话儿。到底有什么力量?会使这批一流高手,闻风丧胆。 梅三公子循看偃草路迹,一边走,一边问道:“祝兄、慧妹,你们在江湖上可曾闻到有人说过‘勾魂律令’的来历吗?” “勾魂律令?”祝鹰扬、崔慧、上官燕三人,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语气似乎十分新鲜。 “不知道。”祝鹰扬摇着头,话刚出口。 崔慧也跟着嚷道:“我从没听爷爷说过啊!” 一阵静默,只听四个人衣带飘风,和脚踩在落叶衰草上的轻微声响。 一阵工夫,便出了山坳,前面有着一条山径,向左就是通往土烂狭谷方向去的。 赶到土烂谷口,只见琴剑两小,精神萎顿的坐在石上,一眼瞧到主人,早已欢呼着迎了上来。 梅三公子四面一瞧,却不见温如风的书僮蓝儿,不由问道:“唉!蓝儿呢?” 琴儿忙道:“小的三人,自公子爷走后一会,便觉得腹中痛痒难禁,大家缩做一团,渐渐的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腹中一阵急痛,拉了几次,人就清醒过来,发觉小的三人,全都躺在草地上了,面前却蹲着一个尖腮尖脑的老头,生相滑稽,嘻着嘴,瞧着我们。 小的因这人敌友未分,正想翻身坐起,那知全身软绵绵的,一动也不能动,小的心知中了人家暗算。正待痛骂他几句,那老头却双手乱摇,说道:‘小娃儿,你们三人,服药之后,蛊毒初清,这时还动弹不得,好好的躺上一会,过了六个时辰,身子才能恢复。你们公子爷不久就会回来,你们安心等候着好了,我老人家还有事情,要先走了。’小的不知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全身一丝气力也没有,只好干耗着瞧他走去……”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道:“唔!是鼠老前辈,他已经给你们服下了百毒散!咳!我问你蓝儿呢?” “是!是!”琴儿一连应了两声是,接着又道:“小的三人,就这样挨到今天中午,果然身子手脚,都能动了,才勉强换过衣衫,只见温公子面色憔悴的一个人由谷中奔来。” “啊!温如风已经好了?”梅三公子十分惊奇,温如风服了“百毒散”,怎地功力恢复得如此快法? “是是!小的瞧到温公子只有一个人回来,心中甚是惊奇,问起公子爷,他说在九道弯失散,后来找了大半夜,并没找到。 他心中一怒,就把岩寨先生的房子,放了一把火,还把小僮也杀了。然后一直等到午时,才从土烂狭谷出来。照着温公子的意思,他找不到公子爷,要小的两人,暂时跟他出山,慢慢再找公子爷下落。小的因那个老头说过,公子爷就会回去,要小的继续在这里等侯。温公子听小的说起那老头,他就点着头道:‘既然老偷儿这么说,你们就等着罢,梅兄出来,你就说我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温公子这就带着蓝儿走了。” 梅三公子点了点头,就吩咐琴剑两小,合乘一骑,把空下一匹,让给了祝鹰扬。 大家上马就道:“赶到石板寨,打了个尖。” 祝鹰扬急于回转泰山,便得由石板寨往东,走榕江黎平这条路。 梅三公子也因上官燕的外公铁背苍虬武公望被玄女教掳上六绍山去,自己三人还得赶上六绍山救人。 但琴剑两小,服了百毒散,蛊毒虽清,功力未复,自己带着,岂不累赘?他想到崔慧的姐姐崔敏,不是和慧妹妹约好在黔阳会面的吗?祝鹰扬此去,黔阳也是必经之路,何不叫两小随他同往,到了黔阳,就在自己几人住过的悦来客栈等侯自己。 想到这里,吩咐两小随祝鹰扬同走。一面在马上取过各人行囊,由自己放到马上。 祝鹰扬和梅三公子殷殷话别,订了后会,才带着琴剑两小上路。 梅三公子也因上官燕的外公铁背苍虬武公望被玄女教掳上六绍山去,自己一行,半途中蛊,又耽误了这多天,自然急于赶上六绍。 自己答应过上官妹子,能把武老英雄救出,让他们祖孙重聚,自己诺言已践,便须赶办自己的事去。(梅三公子自己究有何事?后文自有交待。) 因此急于赶往云南,上官燕一心挂念着外祖父安危,此时蛊毒已除,功力恢复,自然越快越好。崔慧只要跟着心上人,任何危难,均所不计。三个人这就跨上马匹,循着来时原路,直奔宜北。 再由思恩、河池,取道百色,已是接近云南东部。由广西入滇,一路上,晓行夜宿,所经过的山村城池,差不多家家门上,都贴有“供奉九天玄女菩萨”的红纸。 崔慧从小受她爷爷岳麓老人的薰陶,对江湖门径,自然十分清楚。眼看离云南逐渐接近,这种红纸条也越来越多,心中不禁暗自警惕,这分明全是玄女教的信徒。 自己一行,业已进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虽然边疆人民,祟尚迷信,但也足见玄女教声势之盛。 她悄悄的告诉了梅哥哥,看来自己三人,还得小心应付。 梅三公子听得俊目放光,豪气凌人的道:“慧妹,自古邪不胜正,我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六绍山就是龙潭虎穴,既然来了,自然得闯他一闯,不管如何,也要把武老英雄救出。” 滇桂边界,虽然有着一条大路,但其实弯弯曲曲,全是盘着崇山峻岭而行这时已是申牌时光,预计现有一个时辰,便可赶到百色。得得蹄声,刚转过一处疏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脆生生的娇笑! 笑声近得就在他们身后,最远也只有一两丈光景! 梅三公子不由大吃一惊,暗想以自己的内功修为,十丈周围,飞花落叶,也瞒不过自己。 怎会在这么近距离之内,有人隐藏着竟然一无所觉? 尤其是崔慧,一路上始终深具戒心。 这突然而来的笑声,使她警觉的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寒英剑。 三个人差不多由马上同时回过头去,这一瞧不打紧,大家不由齐觉眼前蓦地一亮。 原来身右疏林前面,一块大石上,斜倚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身穿玄色衣裙的妙龄少妇! 敢情自己三入,穿林而出,只顾赶路,没去注意。 崔慧从小喜穿红衣,不但红裳如锦,人也冰肌玉骨,娇艳胜花!上官小姑娘更是娟秀伶俐,眉目如画,这两人已可说是花朵般人儿。但和这位玄衣少妇一比,也不禁略有逊色! 不是吗?瞧她骨肉婷匀,柔若凝脂,那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的脸蛋上,眉眼口鼻,无不生得却到好处。 美,简直美到无法形容! 别说风流潇洒的梅三公子,和她秋水般的眼神一触,惊为天人。即使同属女性的崔慧、上官燕,瞧着她也不由打心眼里生出无限好感! 玄衣少妇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妙目,轻轻一转。瞧着三人,脸上早已绽出百合般的娇笑。朱唇微启,贝齿如雪,又脆生生地笑道:“这位公子爷,和两位妹子,怎么称呼呀? 长途跋涉,你们可是到百色去的?前面有人等着你们呢!还是这里息歇一阵再走的好。” 梅三公子自从一见到她,只觉这少妇眉目之间,十分面善,似是在那里儿过? 心中兀是打量,但一时那里想得起来?这时被银铃般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猛地惊觉,自己和人家初次乍见,不该老盯着瞧她。不由俊脸一红,接不上口去。 爱美,是人的天性,上官燕小姑娘家,敢情被对方绝世颜色迷住了。心头十分爱慕,忙着应道:“对啊!梅哥哥、崔姐姐,我们当真该息歇再走啦!” 她说着早已跳下马来,一跃而前,傍着玄衣少妇坐下,一面抬头笑道:“崔姐姐,这位姐姐,真美!你瞧!世间上那会有这样美的人?唔!姐姐,我叫上官燕,这是崔姐姐,她叫崔慧,那是我们大哥,梅君壁。你呢?你叫什么呀?也告诉我们好吗?” 崔慧终究跟爷爷岳麓老人长大,江湖经验虽然不够,但从小听也听得多了。 这一路进入玄女教势力范围之后,心中一直警惕之中。这位少扫,来得如此兀突,自然十分犯疑。 但细察对方,不但目光之中,不带半点妖荡,就是一颦一笑,也落落大方,气质极其高华,看来决不是邪派中人。也连忙和梅哥哥一同下马,含笑过去。 玄衣少妇早已侧身让崔慧也在她身边坐下,一面拉着上官燕纤手,笑吟吟地说道:“小妹妹,我们萍水相逢,恁样投缘,实是难得!” 说到这里,妙目飘了梅三公子一眼,又道:“其实我比你们三位,都要大上几岁。你们叫我姐姐,我就老实不客气,也叫你们一声崔妹妹,上官妹妹了。”“嗯!还有这位梅弟弟,你也息歇呀!” 她这声梅弟弟,声音却叫得低了一些,粉脸上也不禁热烘烘起来。 “我叫……我姓仇,你们叫我仇姐姐好了。” 上官燕被她握着自己右手,只觉这位仇姐姐软绵的纤掌,不但柔若无骨。而且她掌心,像有一丝暖洋洋的气流,直透自己全身。尤其在她温言笑语,吹气如兰之际,越觉得如沐春风,不由更把她当作了亲姐姐一般。闻言笑着问道:“仇姐姐,你怎会一个人坐在林下?” 玄衣少妇笑了笑,道:“说来话长,我慢慢的自然会告诉你们,我……我就为等着你们来的呀!” 上官燕还没察觉,崔慧却听得蓦地一惊。方想站起,却被玄衣少妇另一只纤手,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按。一面低声笑道:“崔妹妹,你别急,我并没坏意。” 崔慧陡觉她按在自己肩上的纤纤玉手,似有一股极大潜力,不让自己站起。但也并没丝毫恶意,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方才不是说过吗?前面路上,有人等着你们,那是一个恶人……”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略一侧耳,低低的“噫”了一声,道:“他已经赶来了,我暂时不愿露面,梅弟弟足可胜得过他,不过你们千万别瞧着他!” 语音方歇,人随声起,宛若一缕黑烟,往林间一闪。眨眼之间,就不知去向。 梅三公子,见这玄衣少妇,虽只轻轻一闪,但身法之快,几乎从未见过。不由暗暗猜测,她到底是何来历?怎会有此身法。 一面又想着她所说等着自己的人,又是那一路人物呢? 真是一团疑云迷惑的解答。 正想之间,忽然有一阵破空微啸,猝然飞来,声才入耳,一条黑影,像星丸泻落,倏然堕地! 那是一个高大黑影,身穿一袭宽大黑袍,头上蒙着黑布。只有眼睛部位,露出两个圆孔,正闪烁着两道绿阴阴的眼神,一霎不霎的盯着梅三公子直瞧。 崔慧有梅哥哥在侧,那会把这种旁门左道放在眼里?她故意漫不经意的瞥了黑影一眼,一面拉上官燕纤手,站起身来,道:“梅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得上路啦!” 梅三公子自然听得出慧妹妹的语气,是要自己别去理会他。当下笑应了一声,便不理不睬的向琥珀驹走去! 这下,果然大出黑衣人意料之外,他以为自己倏然飞来,至少对方三人,也得现出惊奇神色。轻轻年纪,怎会如此镇定,把自己视若无睹! 是可忍。孰不可忍?黑衣人不待梅三公子转身,猛然喝了一声:“站住!” 此人身材高大!但声音却十分低沉。 好像不是从他喉咙中发出似的,阴森森地饶有鬼气! 梅三公子方要回身,崔慧早已娇滴滴地喊道:“梅哥哥,这种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东西,你理他则甚?” 甚字才出口,右手拉着上官燕,佯装作毫不经意的神气。娇躯突然左转,玉腕扬处,一下“劈空剑诀”,业已对着黑衣人遥遥劈去!一股内家真气凝聚的尖锐劲风,迅如奔雷,由剑诀中劈空射出! 黑衣人不防崔慧有此一着,似乎微感一愣,接着响起一声极其阴森的冷笑。身如魅形,不见他如何闪动,“劈空剑诀”的凌厉劲风,业已落空,从他身侧削过! “小妞儿,凭你这一手,如果换在平时,难贷一死,但今日太爷另有要事,就破个例罢!” 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说到这里,徐徐的侧过脸去,向梅三公子沉声说道:“小辈,你就是天台梅三公子吗?” 崔慧一击不中,心知对方并非易与,连忙拉着上官燕,和梅三公子并肩而立。 对方话刚说完,上官燕“嗤”的冷笑了声,抢着说:“你既然知道我梅哥哥大名,还问什么?” 黑衣人一双绿阴阴的凶睛,望了上官燕一眼。怪声笑道:“好!姓梅的小辈听着,你快将阿耨神剑和天蜂琥珀献上,太爷就破例饶你们不死。” 梅三公子才知道这黑衣人,原来为了觊觎自己新得的两件宝物而来。哦!那块黄色玛瑙宝石,叫做“天蜂琥珀”!当下哂然一笑道:“不错!两件宝物,确在小生身上,不过奇珍异宝,惟有德者居之,小生岂敢把宝物据为已有?尊驾何人?不妨先报个字号,让小生听听,可是有缘之人?”黑衣人不耐的道:“那有这么噜嗦?太爷九幽门下,拘魂使者便是,你乖乖献上宝物,太爷还须回山覆命!今天破例让你们逃生去罢!” 崔慧樱唇一披,冷冷的道:“哼!今天你倒破了不少例呢!有本领,就亮出来瞧瞧,谁要你破例?” 黑衣人被崔慧这一顶撞,敢情激发凶性。又是一声阴森冷笑:“九幽门下,见者丧生,小妞儿你真找死!”垂直左手,突然扬起。黝黑鬼抓,向崔慧处空中一抓,立有七八缕奇寒澈骨的劲疾阴风,当胸袭到! 这一抓,正是九幽门的“拘魂鬼手”,不要说是被他直接抓中,可以洞穿金石。就是被这种奇寒澈骨的阴劲扫上,也会使人血脉凝冻,寒栗而死!——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象牙圆筒 崔慧从小跟爷爷岳麓老人长大,对于江湖上正邪各派,全都有个耳闻,可从没听过“九幽门”?她见对方单爪扬起,那知厉害?瑶鼻轻掀,也功聚左臂,掐个剑诀,要待迎着劈出! 梅三公子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近月来连遭事故,已使他对江湖上的人物,知所警惕。 他自这自称九幽门拘魂使者现身之后,对方这种谲异神情,早已暗生戒心。及崔慧劈出“劈空剑诀”,对方不见闪动身法,大异常规。 而且又口口声声说着破例才饶自己几人一死,越发料定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此时一见对方向慧妹妹骤下杀手,那敢怠慢。左掌当胸,右臂外圈,一个急闪身,就挡到崔慧身前! 这一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两方就像电光石火,拘魂使者“拘魂鬼手”的劲疾阴风,刚一袭到。 梅三公子“般若神功”外圈右臂,也正好挥出! 两劲相交,发出“蓬”然一响,拘魂使者被震得连退三步,梅公子也同样连退三步,方始站稳! 这一下,不仅使梅三公子凛然变色,暗想难怪他口气托大,像对方此种功力,自己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 但拘魂使者,却更是惊骇,“拘魂鬼手”例无虚发,武林上可以说得上无人能接,对方年岁虽轻,果非易与! 他一怔之后,突然吐出一声凄厉鬼笑。鬼笑之声,极低极轻,但使人听得毛发直竖。 梅三公子等三人,不期而然,全向拘魂使者望去。 对方黑布覆头,虽然瞧不到狰狞面目,但两个圆孔之中,那双鬼眼,此时隐隐闪铄出奇异碧焰。似乎正有一丝寒光,直射过来! 梅三公子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心头渐感恍惚!一缕有气无力的幽幽鬼语,在耳边响起!“小辈,你还不乖乖把宝物献上?阎——王——注——定——三——更——死———” 突然!一声银铃般娇笑,脆生生的从树林中贯出! 梅三公子蓦地一惊,神志立时清醒,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右手“般若神功”,十成功力,陡向拘魂使者横拂而出! 这一拂,力逾千钧,只听厉啸骤起,一个高大黑影,像稻草人似的,直扫出七八丈外! 轻飘飘向地上落去。 崔慧和上官燕也被梅哥哥这声大喝,惊醒过来,口中“噫”了一声,叫道:“梅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梅三公子摇头说道:“唉!不想这拘魂使者,当真厉害!方才如果不是那位仇姐姐在树林中,用笑声把我惊醒,我们三人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上官燕抢着道:“唔!这黑鬼准会妖法,我只瞧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心里突会迷糊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仇姐姐不是说过,叫我们千万别瞧他吗?” 上官燕叫道。大家目光一搜,疏疏落落的一片松林,那里还有玄衣少妇的影子,分明已经走了多时。 上官燕心中怅然若失,跺脚道:“都是那黑鬼不好。噫!他一动不动,敢情被梅哥哥一掌震死了?” 梅三公子点头道:“此人凶恶成性,决非善类,方才我这一掌,用上十成力道,想来不死也得重伤。” 说着就向拘魂使者被震落地之处走去! 那知近前一看,三个人不由同时惊得“噫”出声来。原来这时地上,竟然只是一袭宽大黑袍,和覆头黑巾,像一个人躺着似的。拘魂使者,却早已不知去向。即使他自知不敌,急于逃走,也用不着委衣于地? 何况这十丈方圆,并无凝目之物,他何时走的,自己三人居然会一无所知?梅三公子剑眉微皱,沉吟不语。 却听崔慧说道:“这人方才说什么回山覆命,可能他身后,还有一个极厉害的魔头,不过‘九幽门’可从没听人说过。啊!以前爷爷讲起过,江湖上有一种摄魂之术,只要看你一眼,就会令人神志丧失,任人摆布,这拘魂使者,那双鬼眼,可能就是这种功夫,今后我们倒真要小心才好。” 上官燕接口说道:“可惜那仇姐姐也不见了,我想她一定知道这鬼家伙的来历。” 这一阵工夫,已是夕阳落山,群鸟归林。三个人也就重行上马,赶到百色,差不多天色尽黑。落店之后,梅三公子盥洗甫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踱出房去。 眼看崔慧上官燕房门深掩。敢情还在梳洗,自己一时不便进去,这就在走廊上负手而立。 忽听右厢房中,有人朗声吟哦:“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音调抑扬,击节长吟,想来不是俗客,不由信步走去! 吟声戛然而止,只听室内朗声笑道:“门外何人?闻声求友,当非庸俗人之辈,何妨屈尊一谈!” 房门启处,里面笑吟吟迎出一个人来。一见面,那人抢前一步,一把握住梅三公子双手。 直往房中让去。一面大声笑道:“我当是那一位风雅之士?原来是贤弟你!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旨哉斯言!旨哉斯言!” 梅三公子也想不到在这边陲之地,又和周天贤相遇,心中一喜,连忙笑道:“大哥,你怎的也来了这里?” 周天贤紧握着梅三公子左手,黑漆似的眸子一转,“格”的笑出声来!缓缓说道:“宁乡一别,小兄因赶办私事,远赴云南,今天才首途赋归,不想又和贤弟相值,实是快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正,瞧着梅三公子又道:“哦!哦!贤弟,小兄最近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贤弟的传说,想不到贤弟翩翩儒雅的佳公子,竟然还是一位少年游侠,如非订交在昔,倒真失之交臂!贤弟你说,你以前瞒着小兄,该不该罚三大白?” 梅三公子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微笑着道:“大哥休得取笑,小弟幼年身体孱弱,练过几年技击,也不过藉以健身罢了。” 周天贤又是“格”地一声轻笑,续道:“好个藉以健身!近日江湖上把梅三公子说成了三头六臂三太子呢!你还想瞒着小兄?咳!咱们不谈这些,我说贤弟,你这会侠驾西来,又是为了何事?” 梅三公子见他十分关心,也只好把自己在岳阳楼头遇见铁背苍虬武公望说起,把一路经过,和此行目的,简扼说一遍。 直听得周天贤点头晃脑,时惊时喜,等梅三公子说完,突然拍手说道:“贤弟果然是古押卫之流亚也,小兄何幸,得附骥尾!不过,六绍山九天玄女教,高手如云,声势猛盛,贤弟武功最高,轻身犯险,古人所说双拳难敌四手,你可真要仔细考虑才好!” 梅三公子突然剑眉一轩,朗声笑道:“别说小弟和武老英雄订交在先,就是陌路之人,也应拔刀相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弟答应小妹子,把外公救出。何况玄女教一再与我梅君壁为敌,六绍山就是龙潭虎穴,小弟也非闯他一闯不可!” 周天贤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一面笑道:“贤弟一诺千金,豪气干云,小兄实是钦佩!不过你说在歌乐山庄石室所困,可能是武老英雄,但也可能不是武老英雄。贤弟既没亲眼瞧到,囚在石室的就是武老英雄,你就这样追上六绍山去,和玄女教轻启争端,小兄实不敢苟同。” 梅三公子不禁听得微微一愣,忙道:“那么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 周天贤咬着嘴唇,露出雪白的一排贝齿,微微笑道:“小兄倒有个计较在此!” 他这一笑,直把梅三公子看得呆住了,心中暗想,周大哥这一笑,和那玄衣少妇仇姐姐多么像啊! 想到这里,不禁望周天贤脸上一阵打量,只觉面部轮廊,不但依稀相似,竟然越看越像! 所差就只有男女之别,和声音不同罢了。 周天贤话刚说完,蓦见梅三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心中一惊,脸上也微微发红!不由双眉微轩,依然轻笑着道:“贤弟,小兄有一物相赠,不过也有一个附带条件。” 梅三公子见他忽然说有东西要送给自己,而且还有条件。心中觉得奇怪,这位周大哥葫芦中卖什么药? 周天贤话才说完,人已转身由行囊中取出一个六七寸长的象牙圆筒。脸色郑重的道: “贤弟此去六绍,如果遇上疑难之事,只要打开此筒,便可化戾气为祥和。但未到六绍山以前,半途不准偷瞧,贤弟你答应一声,再拿过去!” 梅三公子艺高胆大,六绍山之行,明知玄女教决非好惹,可也并没放在心上。这时见周天贤说话如此郑重,人家一番好意,那得拒绝?只好应道:“小弟谨遵大哥吩咐就是。” 周天贤轻轻一笑,就把象牙圆筒塞到梅三公子手上,然后说道:“你快收起来罢!走!咱们兄弟许久未晤,先去喝杯水酒!” 他待梅三公子把象牙圆筒揣入怀中,便一把扯着,就往门外走去! 梅三公子情不可却,但房中还有崔慧上官燕两人。只好吩咐店伙,替两人把晚餐送去,自己就和周天贤并肩走出店去。 梅三公子这是第三次被周大哥握着自己的手了,但每次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两人上了酒楼,找到了一处靠窗口的座位,店伙早已跟着过来。 因为上来的是两位阔少,自然伺候得十分殷勤,周天贤挥手吩咐:“只拣好的送来就是。” 店伙退下去之后,梅三公子瞧着这位周大哥,不禁引起许多遐想。 第一,自从自己和他萍水论交,大哥贤弟已是叫得挺熟,但自己连他出身来历,都还茫然无知。 第二,周天贤在宁乡相遇之时,自称游学所至,可是今天他却说有事去云南,刚刚回来。 一个读书人,那会无缘无故,千里迢迢的东西奔走?何况像他这种豪爽个性,也决不是读书人样子。但是说他是会武的呢?实在也看不出来,尤其是他一双手掌,柔若无骨,根本不像练武的人。 第三,他说在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自己的传说,如果不是行走江湖,只是一个读书人,又那会听得到自己在江湖上的种种传闻?及自己一说要上六绍山去,他毫不思索的说出玄女教厉害,劝自己不可涉险,只是一个读书人,又那会听得玄女教的情形。 而且送给自己的那个象牙圆筒,又如此郑重,说什么:“如果上六绍山去,遇上疑难之事,只要打开此筒,便可化戾气为祥和。”那么此筒一定关系甚大,难道他是玄女教的人,奉命伺探自己而来? 第四,这周大哥眉目之间,和下午林中现身的玄女少妇有几分相似之处…… 店伙送上酒菜,周天贤瞧着梅三公子在沉思,不由问道:“贤弟,你在想什么?” 梅三公子蓦地一惊,支吾着道:“小弟在想,上六绍山去,未知能否和平解决?” 周天贤朗笑道:“能不能和平解决,端在贤弟自己。” 梅三公子暗暗点头,心想他果然是替玄女教作说客来的。当下故意恨恨的道:“小弟屡次和玄女教下之人想遇,都是他们率先动手,尤其这次途中不明不白的暗下蛊毒,难道说是小弟惹了他们?何况铁背苍虬武老英雄被他们掳去,小弟志在救人,虽无为敌之心,也难免会再动上手。” 周天贤微微一笑,道:“贤弟所说,虽是实情,但只要记住方才小兄所赠之物,如有困难,也不难化干戈为玉帛。” 梅三公子突然俊目一张,望着周天贤含笑问道:“如此说来,大哥和玄女教倒交情非浅!” 周天贤微微一怔,然后低声说道:“方才小兄说过,不准你半途偷瞧,自然也不准你多问,天机不可泄漏,你到时自知。来!酒菜快凉了,我们边吃边谈吧!” 说着举起酒壶,替梅三公子斟满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梅三公子那肯放过机会?干了一杯,趁机笑道:“酒逢知已千杯少,大哥,小弟倒想知道一点大哥真正的身份。” 周天贤暗吃一惊,笑着反问道:“如此说来,贤弟现在还不知道小兄的真正身份?”他替梅三公子斟满了一杯,然后徐徐的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贤弟当真对小兄尚有怀疑之处?” 梅三公子低头喝了口酒,摇头道:“人生得一知已,死而无憾,小弟岂敢怀疑大哥?不过大哥如神龙见首,隐现无定,小弟实有未明之处。” 周天贤突然双眉一轩,脸露喜色,“格”的一声轻笑,用手拍着桌沿,点点头赞道: “好个人生得一知已,死而无憾!小兄来历,本来也毋须隐讳,但此时实在还不到时候,言之无益,唉!贤弟,你日后自知!” 说到这里,又端起满杯一吸而尽。 两人沉默有顷,周天贤突然眸子一转,好像想起一件事来,含笑问道:“贤弟,你身边两位姑娘,人品武功,均是不俗,听你口气,那位崔姑娘对你情有独钟,不知什么时候,才让我做大哥的喝杯喜酒?” 梅三公子给他说得玉脸一红,嗫嚅的道:“大哥休得取笑,小弟只是把她们当作亲妹妹看待而已,其实……” 周天贤惊奇的道:“其实什么?” 梅三公子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 周天贤听梅三公子说两个“其实”,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其实你不爱她们?小兄虽然没有见过崔姑娘,但听贤弟说过,她还是岳麓老人的孙女儿,人品武功,均能配得上贤弟,难道贤弟还嫌……” 梅三公子俊脸更红,连连摇手道:“崔姑娘人品武功,自无话说,只是小弟从小已订了亲事。” 周天贤吃惊的道:“贤弟从小已订了亲事?” 梅三公子道:“不瞒大哥说,小弟这次实是奉了家严之命,探亲而来。” 周天贤道:“那么贤弟可是没有遇到?” 梅三公子道:“这头亲事,当初还是家严在岳州任上联的姻,如今算来,已经相隔十六七年,乱世之后,大家迁移无定,是以一时还打听不到下落。” 周天贤道:“哦!贤弟在岳州寻亲不遇,凑巧碰上武老英雄这档事,就奔波迄今?” 梅三公子点了点头。 周天贤又道:“那么你如何对崔家姑娘,和上官小妹子呢?”说着幽幽叹了一声,续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身况是女儿身?” 梅三公子一时无话可说,只是苦笑了笑。 两人谈话,就这样结束。酒醉饭饱,周天贤会了酒账,回转客店。 崔慧、上官燕因梅哥哥匆匆出去,久未回转,这时正在房中等候。一见梅三公子回转,方始放下心来。 梅三公子因时间不早,明天仍须赶路,是以只说碰上了周天贤周大哥,拉着自己出去,其中情形并未细说。就嘱两人早些安歇,自己也就回转房去。 第二天醒转,店伙送进一封信,说是周公子所留。 梅三公子拆开一瞧,只见信上写着: “书奉贤弟阁下: 旅邸重晤,畅叙甚快!小兄因事先行,未克握别,此行务冀切记小兄之言,当可无往不利。书不尽意,匆泫并祝!” 他又先走了!梅三公子望着信笺上娟秀字迹,不由微微出神! 店伙伺候着道:“公子爷,周公子临行已把小店房饭钱,一齐付了,还赏了小的一锭银子。” 梅三公子应了一声,挥手令他退去。自己重新瞧着信笺,看了一遍。他实在想不出周大哥这样匆匆来去的缘故。 “梅哥哥,你在瞧谁的信?”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敢情早已起来多时。这时打扮整齐,袅袅婷婷的走进房来。 梅三公子把信笺递过,一面笑道:“这是周大哥留的条子,他已经先走了。” 上官燕抢着道:“周大哥,这人挺不错的,什么,他匆匆忙忙的走了?” 崔慧虽然没和周天贤见过面,但她曾听梅哥哥说起过宁乡相遇的经过。这时一听周天贤昨还和梅哥哥一同喝酒,今晨又匆匆的不辞而别。她虽然还谈不上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因这几天,逐渐接近云南。女孩儿家心思较细,早已处处留神。心中一动,暗算上次梅哥哥和周天贤相遇,是在武公望失踪之后,梅哥哥追上歌乐山庄之前,这中间还包括了上官妹子被掳。 这次不早不晚,又是玄女教下蛊无功,金老二等狼狈遁走之后,和自己一行前往六绍山之前——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进退维谷 她前后一连串,越觉得周天贤其人可疑,不由螓首微抬,突然问道:“梅哥哥,昨晚他和你见面之后,谈些什么?” 梅三公子被慧妹妹这一问,不由问得脸上微微发红。 当下就把自己和周天贤相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自然他会把在酒店中最后一段对话,略过不说。 崔慧忽然轻轻“哦”了一声,好像已有所悟。急忙说道:“梅哥哥,把他送给你的象牙圆筒,给我瞧瞧好吗?” 梅三公子皱了皱眉,迟疑的道:“这个我答应过他,中途决不偷瞧。” 崔慧白了他一眼,娇嗔的道:“你答应过他中途不偷瞧,并没有包括我们在内呀!我和燕妹妹瞧一瞧,不能算是你言而无信。因为这东西一定和我们上六绍山,有着重大关连,不先瞧清楚,可能被人所算。” 上官燕闻言,早就拉着梅三公子衣袖,急急的道:“梅哥哥,崔姐姐说得对呢!你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梅三公子给慧妹一说,心中本就犯疑。这时更为好奇心所趋,反正只要不是自己偷瞧,算不得失信。 这就从怀中取出象牙圆筒,随手递过。那知这一瞧,当真泄露了天机,梅三公子差点因此送命,此事后话不提。 崔慧把象牙圆筒接到手中,仔细一瞧。只见筒身还雕刻着一幅山水画,峰峦隐隐,楼台重重,十分精细。靠筒顶一寸来长之处,还有一圈淡淡黑痕,敢情是一个盖子。用手旋了几下,果然立即旋开,里面露出一根筷子粗细的象牙圆杆。用指一抽,原来这支六七寸长的象牙圆杆上,还卷着一面小小旗帜! 迎风一扬,旗面展开,那是一面黑缎制成的三角小旗,中间用金线绣成小小圆圈,里面又是篆文的一个“玄”字。 上官燕张着一双大眼睛,“噫”了一声道:“这是玄女教的令旗!那天雪峰山破庙里,不是有人用三角小旗把阴世秀才和于文姐姐一起召回去吗?说什么‘教主有令,着公孙庆,于文娴立即回坛。’鬼秀才那么坏,还瞧得恭恭敬敬的说走就走。那天我看得最清楚,和这面旗一模一样!” 崔慧却并没理会上官燕说话,只是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梅哥哥!你瞧!这会总该相信了罢!” 梅三公子先前还因答应了周大哥,半途中不准偷瞧之言,是以背着身子,并没去看。这会给上官燕崔慧两人一嚷一哼,也只好转过身来。一眼瞧到崔慧手上擎着的一面三角小旗,和那黑缎中间十分显明的金线“玄”字。 这是玄女教令旗,已是丝毫不假!心中寻思周天贤周大哥言语行动,固然有许多可疑之处。但细细想来,他对自己似乎又并无恶意。 何况这面小旗,如果确是玄女教令旗,那么它该是教中的重要符信。不是吗?江湖上时常有“见令如见祖师”,这一类说法。 玄女教的令旗,当然是代表教主的东西,只要看到那天雪峰山破庙中,阴世秀才对小旗的恭敬程度,即可证明。那么玄女教如此重要之物,怎会落到周天贤周大哥手里?他举以相赠,又是什么意思呢? 哦!是了。那天他听说自己要上六绍山去,先前他劝自己不可犯险。后来因自己表达非去不可,他怕自己双掌不敌四手,才把这面令旗相赠。他说如果遇上困难,只要自己打开此筒,便可化戾气为祥和。 由此推想,周大哥如果不是玄女教的重要人物,那就是和玄女教有着极深渊源之人。而且这一赠旗之举,也确是一番好意。他恐怕自己事先瞧到是玄女教令旗,不肯接受。才要自己答应他半途上决不偷瞧,用心可谓良苦。 一阵沉思,不由把前因后果,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当下又望了三角小旗一眼,然后徐徐道:“慧妹,你可别错怪周大哥,他倒确是一番好意!” 崔慧一面卷起小旗,塞进筒中,把盖子旋紧,依然还给梅三公子。一面披着樱唇,说道: “哼,旁门左道的玄女教,还有好人?” 上官燕在旁抢道:“慧姐姐,那于文姐姐,却是好人。” 崔慧冷哼着望了梅三公子一眼,笑道:“她呀!她是冲我们公子爷来的……” 她话一出口,陡觉自己一个女孩儿家话说得以太露骨。尤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们公子爷”,直羞得崔姑娘粉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把自己心中所料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崔慧是个性子倔强之人,虽然听到梅哥哥所说,极为合理。但她岂肯服输?闻言接口说道:“梅哥哥,你是尽往好的地方想,玄女教暗放蛊毒,存心要把我们擒上六绍山去,不可能会有好意送我们令旗之理,也许他们另有阴谋也说不定。” 崔慧所说,当然也极合情理,自然不能算是负气之口。 梅三公子剑眉一轩,轻声笑道:“我们且不管是周大哥的好意也罢,是玄女教的阴谋也好,反正我们上六绍山去,志在救人,能不伤和气,自是最好。即使真要动手,玄女教这干人,还不在我梅君壁眼里,那里用得上令旗?等下次遇上周大哥时,还给他也就是了。” 三人这一阵细谈,时间已是不早。梅三公子收起象牙圆筒,店伙早已在门外牵着马匹伺候,三人接过缰绳,就开始上路。 由百色西行,已是云南地界。梅三公子一行,一个是风流俊逸的少年公子,两个是娇艳如花的美丽少女,并辔疾驰。而且三人腰间,又各自挂着一口长剑,长长的剑穗,临风飘忽。 即使在繁华都市,也极其惹目,何况在这边陲古道之上,自然更是惹人注意! 这天他们赶到富州,一路上已发现了暗中有人跟踪。梅三公子艺高胆大,并未在意。 一宵易过,居然出人意料的平安无事。第二天,继续上路,傍晚时分,到了文山,差不多距离六绍山只有数十里路程。 这个小小县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供奉九天玄女菩萨”的红纸,可见全是玄女教信徒。一个旁门左道,能有这许多人去信奉它,这份声势,确也非同小可! 梅三公子三人,落店之后,大家悄悄的一阵计议。反正自己三人,行藏已露,玄女教也早有了准备,不如好好休息一宵。俟明天白天,堂堂正正的拜山为好。 晚餐之后,三人就各自歇灯就寝。这一晚依然一无动静,这当然是玄女教的人,故示大方,表示并没把三人放在眼内。 越是这样沉静,越显得他们早有准备。 崔慧毕竟从小跟随岳麓老人长大,江湖上的事儿,听也听得多了。瞧着这份情形,芳心渐呈不安,秀眉也不禁微微蹙起。 三匹马离开文山,逐渐接近六绍山了。前面,层峰隐隐,山势绵连,片刻工夫,已经进入了山区之中!溪涧如带,峻岭摩天。 玄女教,但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个人打量着四周山势,触目荒凉,全是参天古树,连一个樵夫也没有。要想问路,也无从问起。 梅三公子望着前面一座高峰,回头笑道:“慧妹,我们登峰先瞧瞧地形再走罢!” 崔慧上官燕两人,答应一声,各自下马。大家把马匹纵入林中,然后同向峰上跃去。不大工夫,便已登上峰顶。 梅三公子向四周查看了一遍,只觉峰峦起伏,峻岭无数,那里有玄女教总坛的影子? 侧脸望了崔慧一眼,只见她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心中甚感奇怪,跨上前去,轻声问道:“慧妹,你在看什么,这等出神?” 崔慧“唔”了一声,突然似有所悟的道:“梅哥哥,你快把象牙圆筒,拿出来给我瞧瞧!” 梅三公子不明就理,只得从怀中掏出象牙圆筒,一手递过。崔慧接到手中,仔细向筒身上看了一阵,又向四面山势,逐一对照。 过了一会,只听她喜道:“梅哥哥,你瞧,那远处的一座高峰,不是和这图上山势相似吗?玄女教总坛,敢情就在那里!” 梅三公子依言凑过头去,瞧着筒身上雕刻的山水,又向远处一看。果然那座排云而起的山峰,和图上隐约相似。不由笑道:“到底还是慧妹,心细如发,不然可真找不到呢!”崔慧给梅哥哥这一称赞,娇媚一笑,道:“从这里过去,恐怕还有三四十里路呢!如果所料不错,中间一定还有许多险阻,我们快走罢!” 说完话,把象牙圆筒往自己怀中一塞,就向峰下跃去! 这一阵工夫,三人联袂疾奔,越壑渡涧,差不多翻越了三五重山头! 梅三公子长袍飘忽,态度从容。崔姑娘红裳如锦,剑穗飘风,施展出轻功提纵。柳腰款摆,莲足轻点,也走得十分轻松。 梅三公子走了一阵,侧脸一瞧,不见了小妹子连忙收步停身,回头看去,她已经落后了三五丈远。连忙一长身,人似行云流水,轻飘飘落到上官燕身侧。眼看小姑娘粉脸娇红,满是汗水,气息短促得连胸前一堆双峰,都还在隐隐颤动,起伏不停。分明自己和慧妹两人,只顾赶路,把她跑累了。心中不由一阵怜惜,笑着问道:“小妹子,你走得很累吗?” 上官燕娇喘着点了点头。 梅三公子伸手握住她一只纤手,低声说道:“还是我带着你走罢!” 上官燕心头一甜,脸上更红得厉害。但她心中明白,如果凭自己的脚程,决难跟得上两人,只好娇羞地点点头。“好!小妹子,我们这就走!” 话声才落,梅三公子人已向前飞出! 上官燕只觉一股潜力,带着自己,向前掠去!耳边风声飒飒,衣袂飘飘。小姑娘又惊又喜,一个娇躯小鸟依人似的紧贴着梅哥哥,双脚差不多就没有沾地。 以梅三公子的功力,带上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妹子,翻山越岭,自然毫无问题,但问题是小姑娘已经不小啦!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情窦初开,一个软绵绵的娇躯,紧傍着自己。她身上散发的幽幽甜香,扑鼻沁心,也不禁使得我们公子爷心神微荡。握着她纤手的手掌,不期而然微微握紧。 三人又奔了一阵,前面横着一条绝壑,纵目望去,差不多约有五丈来宽。下临千寻,深不见底。 崔慧停住身形,回头笑道:“梅哥哥,过了这座深谷,就算进了玄女教总坛的第一道门户呢,我们总算并没白跑。” 梅三公子略一收步,笑着问道:“慧妹,你可以过去吗?” 崔慧微微点头道:“我自问还可以过得。” “好!那我们先过去了。” 了字才落,梅三公子一手改握住上官燕臂膀。轻喝了声“起”!长袖一拂,人已凌空而起。眨眼工夫,早已横过五丈有余的千寻绝望! 崔慧也并不怠慢,紧随着一跃而起,她可自知没有梅哥哥的功力,不敢和他一样横飞过去。只见她玉臂一分,先是“一鹤冲天”跃起三丈多高。然后提气凝神,双臂一划,又使了一个“乳燕掠波”,头先脚后,飞落对岸。 三人略事休息,便向前面走去,转过一重山脚,眼前突然现出一道二三十丈宽窄的谷口,两侧却是排天峭壁,十分陡险。 崔慧瞧得暗暗吃惊,她一路上细心观察,只觉自己三人一路行来,玄女教早已知道。怎会到了他们总坛所在的大门口,还不见半个人影?而且这道山谷,凶险阴森,难保不无阴谋。 她秀眉微蹙,莲足加劲,跃到梅三公子身侧,低声说道:“梅哥哥,这处天然形势,极利防守,如果玄女教在中间要隘之处,放上暗器,乘机偷袭,我们就无法隐避呢!” 梅三公子略一迟疑,凝目向谷内望了一阵,笑道:“不要紧,玄女教凭藉这点天险,暗算我们,今天就得先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哦!慧妹,这样罢!我走在前面开路,上官妹子在中间,你断后,我们就都有个照应,你看可好?” 崔慧笑道:“我不管,随你怎么走都行,反正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梅三公子含笑点头,就向谷内纵去!上官燕不敢怠慢,双脚轻点,紧随他身后五尺左右,往前跃去。崔慧香肩一晃,也跟纵掠起。 三人走了一箭来路,山势更形险恶,两边崖壁如削,山谷愈走愈狭。猛听两侧插天峻壁上,一声梆子响处,锐风划空,漫天暗器,由上而下,迳向自己兜头打到。 梅三公子大喝一声:“小妹子小心!” 话声才出,猛的袍袖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向遥空劈出!他内功精湛,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匣弩利箭,俱被震飞开去。 梅三公子趁这一缓之势,昆吾剑业已拔在手中。一剑在握,心无所惧。但见剑尖轻颤,一圈莹光,乍然飞起,打来的弩箭,纷纷吃那莹光迫落! 上官燕小姑娘紧随在梅三公子身后,入谷之初,早已手握剑柄,暗中戒备。峭壁上向她激射而来的弩箭,又经梅哥哥两股掌风,差不多被他震开了一大半。她听梅哥哥一声大喝,立即玉腕疾翻,撤下长剑。刷刷刷,剑法展开,白虹罩顶,护住自己身子,拨荡着射来强弩。 崔慧更不怠慢,清叱声中,寒英剑抖出朵朵剑花,把娇躯护得风雨不透。只听一片轧轧锵锵之声,那些射来的匣弩,全被她一支长剑扫荡开去。 从较远之处射到的,力道稍衰,还没近身,就被那一股凌厉剑风震拂出去。 三人一边拨挡弩箭,一边还是向谷中走入。如似梅三公子的身法,原可一掠而过,但他耽心后面两位妹子,赶不上自己,才走得较慢。 那知正当此刻,忽听身前十丈光景,突然响起两声震天般巨震,狭谷前后道路,立时往下陷落。变成了一道深涧,只有自己立身之处,十丈左右,仍是实地。 原来玄女教在这山谷两头,早已挖好了深涧,上面铺着木板黄泥。只要你走到中间,他们在峭壁上推下巨石,木板下陷,使你进退两难,困在其中,束手待毙。 梅三公子心中一惊,立即一旋身左手挟起上官燕,右手长剑仍是挥舞不停,叫了声: “慧妹快随我来!” 身子立即往横里一闪,紧贴在右边石壁之下。就在他刚放下上官燕娇躯,和崔慧跟踪跃到之际,头顶上又是一声梆子响处。两边峻壁之上,忽然火光照耀,无数捆带火松枝,带着熊熊烟火,由上而下。一齐往仅存的十来丈狭谷,投掷而下。 匣弩虽然势道极猛,急如雨点,但还能用剑拨挡。这一捆捆的带火松枝,火花四溅,浓烟扑鼻,声势委实惊人! 三人紧贴着石壁之下,也立感火势迫人,避不胜避! 这一来,直把梅三公子激得怒不可遏。他剑眉陡竖,朗目凝煞,猛的回头向崔慧叫道: “慧妹,我们上去!” 去字出口,左手一把挟起上官燕,口中一声长啸,昆吾剑化成一圈精光,双足顿处,人如巨鸟腾空,一下子拔起七八丈高。剑尖向石壁上一点,再次腾身飞起。崔慧轻功原是不弱,这时冒着漫天火星,也奋不顾身跃登而上。一先一后,两团银光,向峭壁上疾扑。 因为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两人登时成了众矢之的。躲在两边峭壁缝间的发箭匪徒,匣弩齐发,但闻轧轧之声,和一支支尖锐的破空啸声,响成一片。急劲强弩,像骤雨似的,密集激射! 梅三公子剑光绕身,一连两三个起落,已跃登上二十七八丈左右。但见莹光如电,那些匣弩利箭,只要与昆吾剑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在丈外坠落,没有一支完整长箭! 他一双煞气四射的目光,向上一瞧,发箭的匪徒,敢情就隐在离自己不远的壁缝之间。 双足再点,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 玄女教匪徒,目睹梅三公子这份威势,无不心头大骇! 就在群匪一怔神时,梅三公子已剑先人后,骤然降落,一道精光,平扫过去!断箭与人头俱落,血雨共碎石齐飞!隐身在巨石后面的放箭匪徒,有的被劈去半个脑袋,有的被齐肩截断。 总共三十来个匣弩手,这一剑之下,立即死伤过半。余下的人那里还敢再放,正待回身逃走——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剑歼群凶 梅三公子这时已被他们狠毒手段,气疯了心。大喝一声,放下上官燕,长剑又已平推而出。凄厉的刺耳惨叫,才只叫出半声,十几个大汉,跟着同时倒地! 这边峭壁上匣弩手,齐遭歼灭,但对崖弩箭,还是像雨点般射来! “小妹子,你在这里稍等。” 梅三公子猛的一个转身,又是一声清啸,身形平射,直向对崖峭壁上飞去!这两面对峙的崖壁,少说也有十六七丈远近。半空中箭如飞蝗,密集呼啸。梅三公子剑先人后,只见一道精光,电射而至。五六个首当其冲的匪徒,立即血雨飘洒,尸身往壁底滚落!怎奈梅三公子这会早已动了真火,手起剑落,匹练横扫,惨叫甫起,三十来个匣弩手又全数扑灭。纵目四顾,眼看放箭匪徒,业已一个不剩,立即双足一点,仍向右边崖壁腰上飞来! 这时崔慧也已跃登崖腰,刚和上官燕并肩站停。蓦地头顶轰隆隆几声巨响,只见大如磨盘的山石,一块接一块自峭壁顶上翻翻滚滚,凌空打来! 梅三公子身未踏实,陡然一个翻身,凭空拍出一掌,把滚到两人身前的巨石震飞。左手迅即挟起上官燕,右足飞起,踹开第二块巨石。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不尽的匪徒。今天我倒要瞧瞧你们究有多少技俩?慧妹!跟我上去!” 他人若疯狮,身形暴起,迎着滚滚巨石,向峭壁顶上直窜而上。他一手挟着上官燕,在石隙矮松之上,稍微借力,身形如飞!腾空窜跃,剑拨足踢,把接二连三的巨石,悉数震飞! 崖上匪徒,几曾见过如此绝世武功?莫不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梅三公子却早已像一头灰鹤,翻上崖顶。但听四下里骤然响起竹哨之声,倒也罢了。这一听到竹哨之声,同时巨石后面,又嗤的飞起一道蓝色火焰,冲霄直上。 敢情这是匪徒们报警求援的紧急信号? 梅三公子不听竹哨之声,倒也罢了。这一听到竹哨之声,陡然想起自己误中蛊毒之后,那时所听到的竹哨一模一样。心头仇怒,立时复炽。停步放下上官燕,身子一掠,赶上两个劲装匪徒面前。精光乍闪,快如掣电,那两个大汉,人未奔出,早已血冒三尺,人头飞落! 两个大汉的尸体还未栽倒,梅三公子身形闪处,一道莹光,又转向右侧四丈外一棵苍松下飞去。 那躲藏在松后的两个汉子,手中单刀还没来得及递出,又是两声惨叫,拦腰斩断!同时他左掌倏又对准一块巨石,遥遥推出。 重逾千斤的大石块,向后倒翻,石后匪徒“呃”的一声,立被倒翻巨石,压死过去。 梅三公子这一痛下杀手,只吓得其余几个躲在石笋后和松树之后的残余匪党,魂飞天外,连大气也不敢再透。 梅三公子电炬似的目光向四下一扫,还剑入匣,冷笑着道:“凭你们这点鬼魅伎俩,岂能奈何得了小生?” 他话声才落。突然和崖顶相连的峰头上,出现了八九条人影,像电射般,疾奔而来。恰好崔慧也粉脸通红,娇喘吁吁的翻上崖顶,眼看匪徒巳戮。自己和上官燕两人,手中执着闪闪银虹,竟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梅哥哥呢,岸然而立,剑眉微竖,俊目露煞,另有一种慑人威仪。和平日的潇洒俊逸,迥不相同,心头也不禁微微一愣! 八九条人影,渐渐接近。瞧他们功力,似乎都在伯仲之间,飞驰而来,先后距离,只不过一丈之差! 他们刚奔近梅三公子三丈远近,猛听梅三公子一声冷哼,右掌忽然向右侧两丈外的一棵巨松劈去! 原来那松身后面,躲着一个中年汉子,因眼看援兵已到,胆子一壮。恰巧崔慧上官燕两人,立得较近,又是背面而立,这种机会,岂能错过?他探出半个身子,举起匣弩,正待射出。却被梅三公子瞧到,右掌扬处,一股排山倒海的奇猛劲道,业已闪电般撞到!要想闪身向松后躲避,那里还来得及。只觉肩胸之间,有若被铁锤猛力一击,喉头一甜,立时吭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向后栽倒! 赶来的九人,眼睁睁瞧着人家出手伤人,连抢救还来不及,不由相顾愕然!只见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提虎尾棍,横眉竖眼的望了梅三公子一眼,冷冷说道:“你大概就是什么梅三公子?闯入六绍禁地,连杀教下弟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梅三公子还没答话。 崔慧秀目转动,打量了九人几眼,轻声笑道:“你们九个,那配和我梅哥哥动手,来! 报个万儿,姑娘就送你们上路罢!” 崔姑娘这几句话,直听得九人暴跳如雷。 那中年大汉,突然一抖手中虎尾棍,喝道:“玄女教下,六绍三娇九鬼,名扬江湖,丫头你就尝尝太爷……” 崔慧娇叱一声,截住中年大汉话头,喝道:“三娇九鬼,凶名久著,姑娘今天就要为世人除害!” 余音末住,人已发动,倏地欺近身去。玉臂一振,寒英剑“力劈五岳”,疾如迅雷,向前劈去! 那中年大汉见崔姑娘说动手,就动手,一招来得如此快法。心头一震,紧举虎尾棍,横着向上硬架。晃眼刀棍相触,发出一片金铁交鸣之声。直震得中年大汉,左掌发麻,急退半步。检查手上兵刃,只见虎尾棍上已经砍了三寸来长一道剑痕。心头更是暗惊,这丫头内力竟还深过自己! 崔慧趁对方微怔之际,长剑一紧,刷刷刷,连续刺出。锐风大作,满空寒光,迫得中年大汉一阵慌乱,忙不迭的运棍对架。 崔慧寒英剑一抽一送,“呛”地一声,虎尾棍立被寒英剑削断了一大截。 中年汉子方想后退,崔慧却早已冷哼一声,左手骈指如戟,劈空击出!砰然一声,那中年汉子身形猛挫之后,蹬蹬蹬连退了三步,终于不支倒地。 八个大汉睹状大怒,立即各自撤出兵刃,向崔慧围去。 上官燕也一挺长剑,正欲抢出!蓦然一支精莹长剑,卷着寒芒,抢到两人面前。 耳际响起梅三公子的声音道:“小妹子,慧妹!你们暂且后退,让我打发了这八个教徒,好早些上玄女教去。” 梅三公子方才在狭谷之中,被玄女教狠毒手段,激发怒火,就有大开杀戒之心。后来又听崔慧说过“六绍三娇九鬼,凶名久著”,那还容得他们?略一顾盼,凛然喝道:“你们就一起上罢,免得小生多费手脚。” 六绍九鬼,虽然比不上六绍三娇,但武功也都臻上乘。十几年进入六绍山附近的武林人物,大都送命在九鬼手中,平日目空一切,横暴已极。 只因梅三公子近日英名轰传江湖,连自己教中副教主红灯夫人都只打成平手。是以赶来之初,都各怀戒惧。此时给梅三公子一说,不由个个大怒。怒嘿连声,刀剑齐举,纷纷迎着上去。 那被崔慧“劈空剑诀”震伤的中年汉子,勉强压住翻腾气血,由地上一跃而起,抡着虎尾棍,厉吼一声,正欲向崔慧扑去! 梅三公子喝了声:“去休!” 声音入耳,猛见身前人影一闪,连瞧也没有瞧清,对方长袖,业已拂上胸口。 这一下比崔慧的劈空剑诀,还要厉害,直似千斤巨石,压上胸口。蓬的一声,立被震出三丈来高,摔倒地上,一动不动。 梅三公子这会志在速战速决,剑招出手,凌厉无匹。但见一团精光,八个大汉,尽都被罩在森森剑幕之下。 崔慧上官燕站在一丈开外,也觉得寒风砭肌,根本看不清梅哥哥手中剑招。 六绍九鬼武功虽然不弱,但那能挡得住梅三公子佛门无上绝学。再加上昆吾剑又是一口削铁如泥奇珍?八鬼的一身本领,尚未来得及施展,已听呛啷连响,就有三人手中兵刃全被削断。接着惨叫响处,三鬼首先作了剑下之鬼。 梅三公子根本视若无睹,长剑回扫,向横里一带。莹光过处,应声惨叫,又是两个大汉,被拦腰截成四段。剩下三鬼,眼看梅三公子剑招神速,真是见所未见。一共只有三五个回合,自己六绍九鬼,竟有六个毕命。心知自己三人也难幸免。猛然一声呼啸,三人奋力递出一招,立即趁机跃退。 梅三公子微微冷哼,剑化“顺风送帆”,森森寒芒,业已透到两人背后。两鬼心头一慌,双腿立软,连叫都没有叫出,两颗头颅,就滑碌碌滚出老远。另外一个因和两鬼背道而逃,这时几个起落,身形已在十丈开外。突自怀中掏出青竹哨,急奔之中,没命的狂吹。 尖锐哨音,立时由峰顶直传出数里之外。 那知就在第一声竹哨刚刚吹出,轻风拂顶,梅三公子来势如电,倏然在他面前飞落。徐音未歇,三尺青锋,早已透胸而过。 前后不到一刻工夫,六绍九鬼悉数就诛。 梅三公子还剑入鞘,环顾了一下四周凄惨景象,不禁一阵怅惆。长长的叹息一声,带了崔慧上官燕两人,沿着山峰向前走去。 一连翻过了两座山岭,纵目一瞧,只见前面矗立着一座和象牙圆筒身上所相似的插天高峰。苍翠欲滴,已在眼前。 梅三公子遥遥一指,回头说道:“慧妹,玄女教总坛,想必就在前面了?” 崔慧凝神看了一阵,答道:“不错!看样子还有十来里路,他们总坛如果和筒身所刻一样,那么屋宇该在山峰脚下。但奇怪的方才杀了他们这许多人,现在离魔宫越近,却反而不见有人拦击。” 梅三公子笑道:“管他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魔宫既已在望,我们就下去罢!” 三人下了山峰,便沿着一条山路,向前走去。 不大工夫,早已跑出十几里路。在重重峰峦中间,还有一条宽阔大路,沿着山脚过去。 转了几个弯子,穿过一片浓密深林,眼前景物骤然一变。 只见林外一片草地上,站着十几个高矮不同的人,他们身后,还有二十来个一式黑衣紧扎的彪形大汉,人数不少,却听不到一点嘈杂声音。 但听松风如涛,溪水潺谖! 前面十几个人,只有眇目驼背,左边脸颊上疤痕累累,生相狞恶的五阴手金老二,和四十开外,一脸阴笑的阴世秀才公孙庆。以及美艳如花六绍三娇,曾经见过面以外,其余诸人,均非素识。 敢情全是玄女教的高手,殆无疑问。 梅三公子打量着四周形势,只见林外一片旷地,相当辽阔,距离插天高峰的山脚,少说也有半里光景。 四周群山环抱,林木葱幽。九天玄女宫的重重殿脊,依山而建,在日光之下,红墙绿瓦,金碧辉煌。远远望去,气象极其宏伟。 任你梅三公子艺高胆大,此时瞧着人家高手云集,心中也微觉一愣。暗想,看这情形,玄女教未知还有多少高手? 自己虽然不怕,但崔慧上官燕两人最多只能以一敌一。目前人家已比自己多了数倍,而且教主九天魔女和副教主红灯夫人,尚未现身。 他想到红灯夫人,前在歌乐山庄,和自己打了许久,尚难分胜败。论功力,实在比自己强出许多。当时自己只凭着佛门无上伏魔绝学,才略占优势罢了。 那么他们正教主九天魔女,自然比红灯夫人还要厉害。 此时这两人既然全未露面,自己倒利在速战速决。心念转动,立即低低的嘱咐了崔慧和上官燕两人。少时千万不可出手,免得碍了自己手脚。一面却若无其事,态度从容的向林外众人,迎了上去! 五阴手金老二打了个哈哈,提着沙哑喉咙,抱拳说道:“三位远来不易,老夫在此恭候多时!” 这当儿,站在金老二身边的三小姐于文娴,却翠黛微蹙,两道秋水似的眼神,含着无限情意,而又暗露焦灼地向梅三公子瞧来。眼波欲诉防人觉,眉语分明对面通! 梅三公子只觉心中一阵不安,金老二说些什么,根本就没有听到。 金老二认为对方置之不答,分明是轻视自己。不是吗?自己在歌乐山庄,被这小子第一招上,就震出去,身负重伤,难怪他目中无人!“嘿嘿嘿嘿”!他怒极而笑,喝道:“姓梅的,听说你得了两件武林异宝,亲上六绍,敢情就为献宝而来?” 梅三公子冷电般眼神,缓缓的扫过众人,颔首应道:“不错!阿耨神剑和天蜂琥珀,确为小生所得,而且全在身上。不过奇珍异宝,惟有德者居之,玄女教还不配作为宝物主人。 小生来意,对你们说了也是白说,好在你们结集多人,全是为着小生而来,干脆就一起上罢!” 站在金老二一起的前面十几个人,可以说全是玄女教一流高手。眼看梅三公子口发狂言,那能忍耐得住?正待发作。 阴世秀才公孙庆连忙向大家递了一个眼色,止住众人,一面阴恻恻的笑道:“梅大侠崛起江湖,还不到三月,英名业已轰传遐尔,自然身怀绝技,要咱们大颗儿上,豪语惊人,兄弟尤感敬佩。不过此语可是梅大侠亲口说出,并不是咱们玄女教倚多为胜。以兄弟想来,梅大侠还是先考虑考虑,免得说咱们以众凌寡!” 公孙庆此话说来十分堂皇,但骨子里,他对梅三公子的武功,知之甚谂。那天雪峰山破庙中,亲眼看到灯心和尚,金透银弹及追风剑客,三位九大门派中一流高手,尚非其敌。自己这批人,如论单打独闯,或者两人联手合击,谁也莫想讨得便宜。 何况连前山布置的陷阱火攻,都奈何不了他,此番结集教中高手,自然是早已安排好的群起围攻。不过反被对方说到前面,自己在江湖上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是以欲擒故纵,故意拿话扣他。 果然梅三公子闻言之后,陡然一声朗笑道:“公孙先生不必为小生耽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诸位尽管上罢,梅君壁如果技不如人,死而无憾!” 崔慧瞧着前排十几个人,老少不等,高矮不齐,但个个都太阳穴高高隆起,看来全非庸手。梅哥哥武功最高,也难以一敌十?芳心一急,不由低低的叫了声:“梅哥……。” 她话没出口,梅三公子早已抢着低声笑道:“慧妹,上官妹子,你们尽管迟到三丈以外去,千万不可出手,以免碍了手脚,我自有道理。” 崔慧还想再说,却听五阴手金老二“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梅大侠果然豪气凌云,既然如此,咱们恭敬不如从命!” 他见风落蓬,话头急转直下,接着右手一挥。但听一阵刀剑出匣之声,十几个人立时霍地分齐,远远向梅三公子围了过来。只有六绍三娇和后面一排二十几个黑衣大汉,仍然凝立不动。 三小姐于文娴,却翠黛微蹙,一双秋水似的大眼睛,含着无限焦急,往梅三公子直瞧。 场中的梅三公子,这时也撤出长剑,左掌当胸直竖,剑尖向天含笑而立。直显得玉树临风,高华俊秀!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一样,众人虽然全都撤出兵刃,但被他这股慑人仪表,给震住了。 大家莫测高深,谁都不愿抢先出手,场中静寂得一点声息也没有,越是这样,越显得紧张!不但崔慧、上官燕,和另外一位三小姐于文娴,这时目不转睛,心弦加剧。恐怕连场中的玄女教高手,这时也有几个沉不住气了。梅三公子朗声道:“诸位请罢!” “好!”金老二右掌凌空拍出,五阴掌凌厉狂飚,业已卷到。他吃过梅三公子大亏,一掌出手,身形骤然跃起,左掌接着劈下。 他这一带头发动,蓦地吆喝连声,人影乍闪,刀光剑影,立时如响斯应,纷纷出手! 梅三公子朗笑一声,身形微晃,脚下早已换了一个方位。左腕一振,剑身上突然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一柄晶莹透明的长剑,登时化作一片寒光,把攻来兵刃,一齐封开。 右腕再翻,匹练电卷,接着“呛”“呛”连响,几个近身的人,和梅三公子刀剑相接,兵刃立被削断!梅三公子上场之初,早就抱定速战速决。而且这种匪徒,武功越高,作恶也越多,正好借此机会,予以聚歼。 他星目露煞,那容人家逃出手去,口中一声长啸,佛门伏魔绝学的“准提剑法”,骤然出手。一招“天罗地网”,剑上立时幻出千点银星,漫天洒开。剑气如幕,寒光四射。 几个被削断兵刃的,要想后跃,已是不及,剑锋扫过,人影栽倒,根本连叫都没有叫出。 梅三公子“准提剑法”,源源施展,不到五招,已把一干高手,逼得手忙脚乱。他得理不让人,“佛光普照”,“恒河流沙”绝招连绵出手。 剑光到处,惨叫迭起,削断的兵刃,满天乱飞!同时左掌“般若神功”,也随着身形,连绵劈出。狂飚横扫,闷哼连声。一条条人影,不时的从剑光刀影中,震飞出去!——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九天玄功 只有五阴手金老二和阴世秀才公孙庆,心机阴沉,以前又尝过梅三公子苦头。是以上场就抱着同样心理,避重就轻,乘隙下手,始终不和梅三公子正面接触,才还能勉强支撑。 六绍三娇在一旁掠阵,原以为此番出动了如许高手,在众人围攻之下,对方功力最高,也决难抵挡。那知人家一支长剑,漫天剑影,根本莫审来由。眨眼工夫,十几个一流高手,死伤过半。而且其余诸人,又被圈在对方剑光之中,情势危急。即使自己三人,一起上去,也是白饶。 红衣罗刹贺龙珠,脸色铁青,猛的由怀中取出一枚玉磐,五指轻弹。只听“叮”“叮” 之声,连续响起,清音四荡,历久不绝。 这敢倩是玄女教紧急求援的信号? 正当梅三公子大逞神威的当儿,九天玄女宫中,突然飞起一道匹练,快若闪电,凭空激射而来。 梅三公子猛觉银虹耀眼,寒风飒飒,势如迅雷,对准自己长剑上迎来。 不由心头一惊,剑演“舍利放光”,全力向上挡去! 但听一声龙吟般清响。梅三公子被人凌空一击,震得倒退了三步。一条右臂,骤感疼麻! 赶紧暗中运气护身,防敌再袭。 同时,抬眼一瞧,只见那道银虹,也被自己震出了七八步。剑光敛处,飘落一个身穿红色宫装,眉目如画的少妇。那是大名鼎鼎,玄女教的副教主红灯夫人! 她手中执着一柄银虹似的三尺长剑,喘息未停,显然适才一剑,也耗去她不少内功。只见她略一停顿,望着金老二等人,娇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退下?” 这一声黄鹂出谷之音,娇娜之中,内劲甚足。金老二阴世秀才等人如奉纶音,立即向旁跃退! 红灯夫人莲步细碎,向前移了几步,秋水似的媚眼,环场扫视一遍。然后盯着梅三公子,黛眉微蹙,轻轻叹道:“小兄弟,你这般大开杀戒,也未免太嫌心狠手辣……” 娇语未已,只听玄女宫中,突然清磬连响,乐声大作。 场中玄女教的人,立时脸露喜容,纷纷向两边站开,屏息鹄立。居然连金老二等一干人,也不例外。 梅三公子心头大感奇怪,不知他们又要闹什么玄虚了? 红灯夫人却脸色微微一变,回眼望了梅三公子一眼,忽然嘴皮乱动。她这一动作,当然只有对面不到一丈的梅三公子看得最为清楚!不!听得最为清楚。 原来她正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在向自己说话:“教主快要来了,小兄弟,你千万小心!” 梅三公子心中弄得十分糊涂,自己既然敢来,教主又何惧之有?但红灯夫人这番叮嘱,当然出于好意,当下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红灯夫人也盈盈一笑,转过身去,朝玄女宫方向而立。 唔!以红灯夫人这高的身手,对教主还十分忌惮似的。看来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确实非同小可! 这时音乐之声,已越来越响。 只见玄女宫正门中间,走出两行三十六名妙龄少女,身穿玄色紧窄衣绔,红绢包头,秀发披肩。每人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弦管乐器,边吹边打,缓步徐行,向场中走来。 乐队后面,是八个手执金色对炉(手提的香炉,因必须成对,故名对炉)的少女,香烟缭绕,异香扑鼻! 接着又是两行十六名一式打扮的玄衣少女,每人右手提着一盏六角红纱宫灯,左手执着一块粉红手帕,拥簇着一乘玄色暖轿,缓缓而来。 暖轿两边,各绣了一圈金线,中间是一个古篆“玄”字。那正和周天贤所赠象牙筒中那面玄色小旗上金线“玄”字,完全一样,敢情正是玄女教教主的独有标识? 梅三公子瞧着九天魔女这份排场,气势委实不小,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越是旁门左道,越喜欢端这种臭排场。 究其原因,无非是自抬身价,愚弄人们而已。 崔慧、上官燕,这时早已跑了过来,紧傍着梅哥哥站立。 两行奏乐少女,进入草坪之后,乐声骤歇,却正散了开来,分布草坪周围,手抱乐器面向场中而立。 梅三公子瞧得心头一震,暗想这三十六名少女,分明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放下香炉,背里面外,一齐站停。 这时在十六盏宫灯前导之下,玄色暖轿,向南停下。宫灯少女,立时像雁字般分两旁排开。 轿帘启处,里面巍然端坐着个满头白发的玄女道装老妇。只见她生得脸貌臃肿,嘴唇奇厚,面上又布满着鸡皮皱纹,厥状至丑! 这就是名震江湖的女魔头玄女教教主九天魔女?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玄女教一干高手,连红灯夫人在内,此时全体肃立一齐躬下身去。 “副教主请?” 九天魔女厚嘴唇中吐出冷漠如石的四个字来。其他人她连正眼也没瞧一下,只是左腕微微抬了拾,大家依然肃然而立。 九天魔女臃肿的脑袋,慢慢抬起。刹那间,梅三公子只觉两道电炬似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 这目光好生锐利,清澈如水,森寒如冰,还似曾相识? 梅三公子从心底蓦然惊起! 九天魔女冷冷的道:“你就是天台梅三公子吗?找上六绍山,杀伤多人,所为何来?是否受人指使?或是有什么谒见本教主的信物,不妨在本教主面前,陈明原委。” 这番话听到玄女教下面人的耳中,对于大闹六绍山,杀死多人的梅三公子。教主却显然有网开一面之意,不由全都脸露惊愕! 可惜梅三公子因九天魔女口气托大,根本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朗声笑道:“小生和贵教,本来并无怨嫌,只缘小妹子的外公铁背苍虬武公望武老英雄,在岳阳失踪,小生协助寻人。不想贵教门下,在雪峰山破庙之中,装扮鬼魅,使用江湖下五门伎俩,迷翻小生两个书僮,劫持小妹子,留下歌乐山庄字条,才使小生追踪上歌乐山庄救人。后来才知武老英雄原来也被贵教所掳,囚在歌乐山庄之中。 由贵教门下,从地道押赴六绍,小生等才会亲上六绍,遏见教主,只望能释放武老英雄,也并无仇视贵教之心。岂料贵教居然在半途之中,偷放“金线桃花恶蛊”,嗾使岩寨先生给予长蛊之药。又复派遣金老二、公孙庆等人,意欲把小生一行,擒上六绍。凡此种种,显然是贵教先采取敌对行动。今日小生一行,堂堂正正,向贵教以礼求见。不想一入宝山,竟然骤施毒计。在狭谷之中,暗设翻板,峭壁之上,齐放匣弩,而意犹未尽,再投以火种。如果换了旁人,岂非早已在贵教狠毒手段之下,葬身山谷?小生为自卫计,焉得不尽行诛杀,以清道义?找上六绍山,小生凭人间正气,江湖道路,颈上人头,手中长剑,既非受人指使,也用不着什么信物?教主如能顾全江湖道义,释放武老英雄,小生自然心感无已,否则也悉听尊便,玉帛干戈,惟教主裁决。” 梅三公子侃侃而言,豪气干云。崔慧、上官燕,听得芳心可可。玄女教一干高手,却全都凛然变色! 九天魔女三十年来,江湖上有谁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大家心中有着同一想法,这小子真狂得可以,在教主面前,这会可得完啦! 三小姐于文娴,更是急得心头小鹿乱撞,花容失色。就是连红灯夫人也俏眉深蹙,暗怪小兄弟在这天字第一号的女魔头面前,怎好如此顶撞? 那知九天魔女一无表情的臃肿脑袋,微微一侧,向金老二问道:“前山翻板匣弩,使用火攻,是谁的主意?” 金老二疤痕累累的脸上,立时色呈猪肝,惶恐得嚅嚅说道:“这是大家商议决定的。” 九天魔女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两道不怒而威的犀利冷电,缓缓的向众人面上扫过。金老二以次的人,大家禁不住悚然一寒,这分明有着申斥之意! 场中重趋静寂,但空气却十分紧张。 每个人心头,都好像压上一块重铅似的,静等着局势发展!只有梅三公子依然眉宇清朗,渊停岳峙的站着。 九天魔女瞧得微微点头,沉声说道:“好!六绍山九天玄女宫,三十年来,还没人敢仗剑而来,难为你轻轻年纪,居然有这份胆识!本教主可直言相告,武公望和玄女教并无过节,也许劫持他的另有其人。但你们间关远来,也不会凭本教主一句空言,轻易退却。何况你们还杀伤了本教多人,本教如果让你们轻易下山,更何以立教?这样罢!本教主给你一个便宜,不知你可敢一试?” 梅三公子听九天魔女说出并未劫持武老英雄,心头不由一震。暗想:她以一教之主,说出话来,当然可信。 何况在歌乐山庄山顶上,红灯夫人也曾经说过:“武老英雄失踪,决非六绍山所为,小兄弟,你虽怀绝学,初涉江湖,玄女教和你素无怨嫌,何必多找麻烦,小兄弟,信不信由你,老大姐良言尽此!” 唉!如果武老英雄真的不在六绍山上,自己大开杀戒,杀戮多人,对玄女教倒真是不无愧怍!他一阵沉吟,并未作答。 九天魔女微晒的道:“年轻人,你可是胆怯了吗?” 梅三公子蓦然星目放光,朗声笑道:“梅君壁行走江湖,虽只短短三月,但还不知什么叫做胆怯?教主如有吩咐,小生自当奉陪!” 九天魔女鸡皮皱脸上,虽然还是十分冷漠,但语声似乎略带喜色的道:“如此甚好!本教主可以明白相告,三十年来,本教主从未使用兵刃,雅不欲兵戈相向。不过,本教主练成百年以来,无人能练的“九天玄功”,正好一试。只要你能在玄功之中,安然无恙,不但玄女教一切过节,从此一笔勾销,而且玄女宫中,也任你搜索一遍,以证本教所说非虚。但如果你输了呢?你们三人,只要归附本教,从此听我吩咐,也就不予追究。” 崔慧站在梅哥哥身侧,一直没有作声。这时听九天魔女说出要和梅哥哥作赌,又说她练成的“九天玄功”,乃是近百年来无人能够练成的功夫,想必极为厉害。何况这女魔头数十年来,连九大门派,都不敢稍撄其锋。梅哥哥武功虽高,恐怕也难以抵挡得住“九天玄功”,不如换一种比斗方式,也许能有万一之望。心念转动,立即叫了一声:“梅哥哥……” 九天魔女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目含笑意,望着崔慧摇了摇手,截着她话头,冷冷的道:“小姑娘,你别急!本教主‘九天玄功’决不会伤害了他。”接着臃肿脑袋,又向梅三公子转去,问道:“本教主所说赌法,可算公道?” 梅三公子心知玄女教主九天魔女说出来的“九天玄功”,自然非同小可,自己那有胜算? 何况输了就得归附玄女教,这场赌注,可真是别开生面,也艰巨万分。但自己实逼处此,即使不敌,也得一拼。当下点头说道:“九天玄女教主所练‘九天玄功’,自然独具玄机,小生如果不愿相试,只怕教主也未必就肯干休,小生悉凭吩咐就是。不过这场比试,小生两位妹子,该不在你比试玄功之下。” 九天魔女颔首道:“这个你可放心,本教主又岂是乘隙暗算之人?何况本教主对“九天玄功”,收发由心,旁人自可无害。如果你还不放心,少时准她们两人,在你左右护法好了。” 玄女教自红灯夫人以下,平日只知教主一身功夫,超凡入化,高不可测。但却从没有机会,见她和人动手,更从未听到过“九天玄功”这个名称。现在目睹教主亲自临敌,尤其使的是百年来无人能够练成的“九天玄功”。是以一个个全神贯注,比他们自己对敌,尤感紧张! 这时九天魔女徐徐的从暖轿中站起身来。站在边上的两个玄衣少女,立即打起轿帘,一左一右挽扶着她,跨出暖轿。三十六名手执乐器的少女,一见教主出轿,顿时弦管纷陈,乐奏钧天! 轻盈曼妙,环佩叮咚,使人赏心悦耳,如入仙境!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简直是娱宾弦歌,那里还有半点争杀气氛? 九天魔女在乐声之中,缓缓的走入八个金色对炉所列的阵形之中。 梅三公子和崔慧、上官燕两人,也跟着九天魔女身后,昂然走入。 乐声才歇,另一个玄衣少女,早已捧着两个织锦坐垫,放在中间地上,相隔一丈之处。 崔慧瞧在眼里,心中却极为纳罕,这女魔头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要梅哥哥试她的“九天玄功”,那自然是比内功了。 自己常听人说,这种内家真气的比斗。乃是武家大忌,不是生死约会,决不肯以此相拼。 而且这类比斗,如果不是在兵刃互注真力,那就是双掌互抵,各运全身功力,由掌心发出,相互抵耗。直到有一方真气消耗,后力不继,被对方击溃。不是当场殒命,也得身负重伤,才能停下手来。如果双方功力相等,大家只有对耗到筋疲力竭,同时颓然倒地为止,谁也无法中途停手。 何况这种比法,优胜劣败,丝毫不能取巧。也从没听到过相隔一丈之远,还能用内力相比的。难道这女魔头的“九天玄功”已经练到隔空伤人的境界?但这又不对,方才她明明叫自己别急,说什么“本教主‘九天玄功’决不会伤害了他”。比内家真气功夫,而不会伤人,这又比什么呢? 哦!她方才还准自己两人,替梅哥哥护法,这到底如何比法呢? 她一阵迟疑,回头向上官燕望去,只见小妹子一张苹果脸上,神形泰然,有一种无比的刚毅之色。心头更是大为惊讶,暗想:“难道小妹子已瞧出什么端倪来?”不由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低声问道:“燕妹,你可曾瞧出什么来了?” 上官燕大眼睛霎了一霎,也轻声回道:“没有啊!以前我听外公说过,内功不比拳脚,一分之差生死立判。我想梅哥哥万一伤在‘九天玄功’之下,我也不想活啦!” 崔慧听得心头更是一凛。 这几句话,声音说得极其轻微,但九天魔女却忽然回过头来。臃肿而又披着满头白发的脑袋,望着上官燕,微微点头,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显得十分柔和。 这虽然只是一瞥间之事,但崔慧心中却猛的一跳,暗叫奇怪。这目光好似在那里见过? 十分眼熟?正当此时,忽见九天魔女甩手指着对面一个织锦坐垫,向梅三公子冷冷的道: “年轻人,你过去坐下!”接着又回头向崔慧、上官燕叫道:“你们可站到他左右去,替他护法。” 说毕,自己就在织锦坐垫上盘膝坐下——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心魔交战 梅三公子望了两人一眼,笑道:“慧妹、燕妹,我这里用不着护法,你们还是站远一点的好。” 崔慧、上官燕两人,那里肯听,齐声说道:“不要紧,你尽管对付她,用不着照顾我们。” 梅三公子见她们不肯退去,暗想玄女教一干人,对自己三人,恨之入骨,她们站远了,自己万一照顾不周,也是不安,让她们在自己身边也罢!当下不再多说,领先走到一丈之处,依言在锦垫上,面对九天魔女,盘膝坐下。 崔慧、上官燕两人,紧紧的站在梅哥哥身后,手按剑柄,全神戒备。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九天魔女和梅三公子除了相对跌坐,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崔慧暗暗觉得奇怪,拾眼向九天魔女望去,只见她盘膝而坐,根本连双掌遥遥作势的形状都没有。只有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微带异彩,一霎不霎的紧瞧着梅哥哥。 再看梅哥哥呢?左掌当胸直竖,右臂外圈,分明正在施展佛门无上绝学的“般若神功”。 双目垂帘,脸上红馥馥的微有笑意。 这样自顾自的盘膝跌坐,难道就在比功?当然!这种内功的比拚,又岂是局外人所能观察得出来的? 梅三公子因怵于对方威名,那敢丝毫大意?一上场,立即施展“般若神功”,护住全身。 那知过了一会,兀自半点反应也没有,心中渐感奇怪,不由微微抬头,向前瞧去! 只见九天魔女两道十分柔和的目光,也正在瞧着自己。四目交投,蓦觉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不好!自己差点儿着了对方的道!他赶紧闭上眼睛,依然默运神功。 只觉一丝暖洋洋的青春气息,犹若和煦春风,无所不吹,明媚春光,无所不包,由四肢百骸,散发开去。一瞬工夫,通体舒泰,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正当此时,猛听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由身边响起!梅三公子心中一惊,立即张目一瞧。 只见上官燕,脸色娇红,浑身打颤,人有摇摇欲倒的样子! 啊哟!小妹子分明中了对方的“九天魔功”! 不是吗?方才自己在默运“般若神功”之际,只瞧了九天魔女一眼,犹且寒懔懔打了一个寒噤!可见“九天魔功”,确实厉害,小妹子内功尚浅,自然抵挡不住了。心中想着,立即伸手把她扶住,在自己身边坐下。 上官燕小姑娘不知是冷还是热,敢情耐不住了?一个娇躯,慢慢的偎入梅哥哥怀中。好像一头负伤的羔羊。不住颤抖,樱唇微启,发出微微呻吟。不由心中一阵怜惜,索性把她抱了个满怀。 平日没注意的小妹子,现在看来,竟然完全成熟了。娇、柔、俏、丽,犹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鼻孔钻进富有诱惑的少女气息,闻了会使人心旌摇荡! 梅三公子忍不住问道:“小妹子,你……你怎么啦?” 上官燕嗯声道:“嗯!梅哥哥,我……我……” 她双肩突然勾紧,一个软得好像棉花的娇小身子,越贴越紧!连她心脏跳跃,都可清晰听到!一张滚热的脸孔,向自己迎着贴来,他感到一阵飘忽!突然!耳边又是一声“嘤咛!” 另一个娇躯,又跌入他的怀中。神智恍惚之中,他还能辨清这是慧妹的声音。 她修眉如黛,凤目含春,腥红的樱唇,比小妹子成熟,也更具诱惑!脑海里,忽然升起在歌乐山庄中的一幕。她,晶莹如玉,丰盈胜雪的胴体,峰峦凹凸,曲线玲珑,又立即呈现在他的眼底!一颗心,骤然狂跳。 梅三公子在天台绝顶,十年苦练,所学的乃是佛门无上绝学“大乘伏魔法藏”。当他理性正要全面崩溃之际,一点灵光,突然闪过心头。蓦地一惊,双目精光陡射,眼前幻影,悉告泯灭。只有对面九天魔女两道异样柔和的目光,闪烁着无比诱惑,笼罩自己!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好厉害的“九天魔功”!自己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依然险为所乘。方才自己还认为她要比拼内功,才使出了“般若神功”如果早知对方只是一种魔功,那么自己早该施展扫除一切秽迹的“旃檀禅功”了。想到这里,那敢怠慢!立即瞑目跌坐,运起功来。 要知“旃檀禅功”,原是“大乘伏魔法藏”中至高无上的佛门禅功,必须万虑俱寂,心如槁木,不着诸相,才能参修。 梅三公子对这门禅学,原也只有四五成火候。此时被“九天魔功”侵扰之余,心着魔相。 一时要做到万虑俱寂,灵台清明,谈何容易? 他默坐了一会,只觉各种杂念,纷至沓来,一缕遐思,也不时的从心底泛起,那里安静得下来?这才是真正的交战,何况古人早就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话。可见得魔之为魔,该是如何厉害! 梅三公子心中渐感焦灼,但焦灼又是参禅的死敌。他对“旃檀禅功”,既有四五成火候,自然深明此理。只有慢慢的导动入静,由静而定!还算他根基深厚,经过一阵交战,心气神,渐趋灵虚。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魔欲尽去,万虑始寂,五蕴皆空。只觉一盏心灯,慢慢的由灵台燃起,光明朗澈,不着诸相!一股旃檀异香,也逐渐遍及全体。 梅三公子静参旃檀,身如枯佛,九天魔女也在跌坐之中,把“九天魔功”倾力施展。两人相对而坐,这时已到了成败一线的紧张关头,但场中所有高手,有谁能识?不错!九天魔女使的是近百年来无人练成过的“九天玄功”,这是她方才亲口所说。 那么对方梅三公子使的又是什么呢?这就没人知道了。以他这点年纪,就是生出娘胎,就练内功,也总究这么几年,居然能和九天魔女相抗? 不!居然能和近百年无人能够练成的“九天玄功”相抗?而且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还能支持得下去? 这自然令玄女教的人,无不惊诧万分!红灯夫人心中,更是惊疑,这年轻公子,以前自己已看出他身怀佛门绝学“般若神功”。后来在歌乐山庄山头,和自己比剑,当时细心观察,他的剑法,博大精深,似乎也是从佛门中来! 他到底是何人门下呢?他自称什么天台派。但普天之下,会“般若神功”的,只有东海神僧天蒙禅师一人,难道他就是这位神僧的衣钵传人? 但细看这回和教主比拚的,竟又不是“般若神功”了。这敢情是枯禅?她目光不期而然向梅三公子望去,这一望,心中又猛吃一惊。原来方才梅三公子脸上红馥馥的,微有笑意。 这会却已大不相同,只见他神光朗澈,宝相庄严和先前竟然判若两人! 难道这年轻人,当真已具佛家降魔无上大法?那么今天这场比赛,看来教主也难以获胜呢!想到这里,不禁又回头向教主瞧去! 九天魔女依然盘膝跌坐,并无异样! 红灯夫人虽然对“九天玄功”,也并无所悉,但她毕竟数十年修炼,自然可以瞧出一点端倪。 方才九天魔女运功之初,那一双含有异样神彩,无比柔和的目光,罩定梅三公子全身,似乎有一种磁吸铁的无形魔力。梅三公子一张俊脸上红馥馥的,春意盎然,当然是受了这种魔力的影响。 这会教主的湛湛眼神,虽然还紧逼着梅三公子,但慑人异彩,已显然减低。而且目光之中,还微微露出焦灼之色! 当然场中的人,除了红灯夫人,这一点机先,谁都瞧不出来!大家依然屏息凝神,静悄悄地望着两个盘膝跌坐的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由已而午,由午而未,快两个时辰啦!九天魔女、梅三公子,还是一无动静,枯坐如故。 这耗到什么时候去?玄女教的人,教主没有动静,有谁敢动? 崔慧、上官燕呢?因为时间拖长了,心头的紧张情形,虽已随着时间松缓下来。但梅哥哥没有动静,她们那里肯动? 场中之人,谁不身具武功?但这样长时间的站着,也难免两腿酸麻,心浮神疲?就在大家都有点耐不住的当儿,只听“扑”的一声,发自场中! 这声音并不算大,但场中静寂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一响声,就听得分外清楚。“扑” 声入耳,几十道眼光,同时集中。 只见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盘膝跌坐着的一个身躯,突然无缘无故在一阵颤抖之后,向后栽倒,臃肿脑袋,磕上了山石,“扑”的一声,立时裂作两爿!大家不由全惊得“啊”出声来。 这不过像电光石火般,一霎眼的工夫,正当大家“啊”声出口,眼前突然又出现了奇迹! 玄女教主九天魔女向后倒,臃肿脑袋裂作两爿之际,却突然翻身坐起! 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就是连红灯夫人也不例外! 九天魔女这一翻身坐起,大家更惊怖得说不出话来! 读者试想?一个脑袋裂作两爿的人,该是多么可怕?脑浆迸出,血肉模糊,使人不忍卒睹,但这会恰恰相反! 九天魔女翻身坐起,霎那之间,大家只觉眼前一花。数十年来,江湖上轰传的天字第一号女魔头,原来竟是一个望之只有二十五六,美如天仙的妙龄少妇! 教主的真面目,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 脸若春花,肤若凝脂,但吹弹得破的脸上,微带苍白,有点儿憔悴! 场中突然有人叫出声来,那是上官燕!“啊!她就是仇姐姐!崔姐姐,快瞧!她是仇姐姐!” 小姑娘瞧到玄女教主九天魔女变了仇姐姐,那个在百色树林边邂逅的仇姐姐。心中不知是惊是喜,大声儿叫了出来。 九天魔女——仇姐姐,向上官小妹子微微一瞥,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突然她两道秋水般,不!冷电般目光,环扫全场,接着向红灯夫人嘴唇儿微动。蓦地双足一点,一个娇小身躯,凌空直起。疾如飞鸟,在山林间,一闪而没。 “师父,嗬、嗬!” 三小姐于文娴突然纵出,仰天哭叫,要向九天魔女追去。 其余诸人,眼看玄女教大势已去,也都满怀疑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红灯夫人这时叫道:“三丫头,教主还有吩咐,你别急!”忽然转身,向大家大声喝道: “教主有令!” 这一声果然有效!全场立时重趋肃静。 红灯夫人脸色一整,徐徐的道:“教主方才临走之时,向本座指示,本教和梅三公子之间,本无过节,由于铁背苍虬武公望在湘西失踪,梅公子怀疑本教所掳,才引起误会。教主以梅公子既为武老英雄而来,自可片言释疑,但又恐教中有人贸然动手,致失和气,特以旗令相赠,俾梅公子可顺利上山,面见教主。 不料梅公子入山之后,并未出示旗令,而教中护法,又未报知教主,擅自行动,致死伤颇多,教主极表遗憾!教主此行,并不是受伤而退,因“九天玄功”受佛门旃檀神香所化,修复须时,在教主未回之前,暂由本座代理。梅公子身怀教主旗令,实为本教之友,除优抚死者之外,不准为仇,如有故违,定按教规处置。” 玄女教一干高手,听完红灯夫人的一席话后,未免对教主所作处理,感到不满。虽然拦击梅三公子乃是金老二等人的擅作主张,教主并不知情,但至少教中死伤狼籍,现在居然一笔勾消,但继而一想,教主此举,也许是因对方武功,高不可测。教主走后,恐大家更难以为敌,才嘱大家化敌为友,以保全实力。如此这般的一想,群情也就慢慢的平复下来。 红灯夫人目光如电,看在眼中,秀眉微微的皱了一皱。 梅三公子双方比斗结束,他也站起身来,但瞧到九天魔女飞逝的一霎那,心中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周天贤周大哥,和在百色林边相遇的仇姐姐,竟然全是九天魔女一人所化。 这时再听红灯夫人一说,人家教主赠以旗令,明明要自己化干戈为玉帛,自己不但不领她的情,反而大开杀戒,最后把她也一起伤了。 这……自己如何对得起周大哥,仇姐姐,九天魔女?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无限愧疚,正想跨出身去。猛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冲出。 崔慧睹状大惊,连忙一把扶住,无限关心的道:“梅哥哥,你怎么啦?” 梅三公子定了定神,笑道:“没什么,敢情方才坐得太久了,没活动的缘故。” 崔慧向梅哥哥脸上细细瞧了一遍,也瞧不出所以然来。心想梅哥哥所说,也许是对的,不是吗?方才自己也站得有点儿腿酸呢!当下嫣然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个象牙圆筒,随手递过,低声说道:“这是他们教主的旗令,梅哥哥你快打开给他们瞧瞧!” 梅三公子接过之后,便向红灯夫人抱拳说道:“适才听夫人之意,小生此行,幸蒙教主鉴谅,泱泱大度,益增小生愧疚。这是贵教旗令,并请夫人察收。” 说着,旋开圆筒,抽出牙杆,轻轻一抖,展开玄色小旗。 红灯夫人和一干玄女教高手,目睹旗令,立即一齐躬身为礼。 只听红灯夫人轻声笑道:“教主既以旗令相赠,公子快请收起,大家原是误会,公子也毋须再提。 武老英雄失踪,实非本教所为,但公子既然来了,还请到宫中稍息。我吩咐他们歌乐山庄地穴中送来之人,和你们见面,俾释疑念。” 她说到这里,正待转身,请梅三公子等三人一起入内。 蓦然一声长笑,破空传来,笑声未歇,一条人影,业已倏然向场中飞落!身法之快,场中高手,全都陡然一惊! 梅三公子举目看去,只见两丈开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满头银发,身穿银色长袍,背负古剑的老人。 此人年龄当在八旬以上,却生得满脸红光,神采奕奕。两颧高耸,双目如电,太阳穴鼓得尤高,在场中岸然而立,气势十分威猛! 此老骤一现身,红灯夫人春花似的脸上,突然飞起一丝煞气,但一瞬即逝,接着娇声笑道:“想不到六绍山苗疆边陲,居然会蒙一派宗主的太白神翁,惠然远临!” 梅三公子和崔慧、上官燕一听,才知道这银袍老人,竟是闻名已久的华山太白神翁。瞧他这份气概,真不愧为九大名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太白神翁闻言,微微一怔,向红灯夫人略一打量,接着呵呵笑道:“幸会!幸会!老夫听说夫人在湘西现踪,原来也在六绍山上。二十年不见,夫人容颜犹昔,想来道法通玄,驻颜有术,不像老人白发皤皤,已入衰境,夫人还居然认识?” 红灯夫人又是一声脆笑,徐徐的道:“二十年前,受赐良多,红灯夫人一息尚存,岂敢或忘?此次重出江湖,又承玄女教主殷切相邀,一时无暇抽身。正想稍事摒当,向你们几位一派宗师,算算前帐呢!” 红灯夫人二十年潜修苦练,这次重出江湖。自然不忘重创红灯教,并一雪当年被各正派长老围攻之辱。当年围攻自己的许多人中,当然也有太白神翁一份。怀恨耿耿,仇人当面,但她却脸含春风,娇笑如珠,那有丝毫仇恨气氛? 太白神翁长眉微轩,拂髯大笑道:“如此说来,老夫倒赶巧替夫人送上门来了。” 红灯夫人格格一笑,纤手轻轻地掠着堆鸦宫鬃,道:“那也尽然,神翁轻易不出华山,远道而来,定有正事待办,我又岂敢耽误神翁正事。反正咱们的陈年旧帐,过上些时候再算,也是一样。”太白神翁笑道:“夫人快人快语,料事如神,老夫此来,确另有其事,咱们旧帐,只要夫人吩咐,老夫随时候教。” 红灯夫人目光怀疑的道:“神翁驾临六绍,所说另有要事,自然和玄女教有关,目下教主远出,我还作得了几分主儿,神翁有何见教,可得闻乎?” 太白神翁电炬般目光,向大家扫了一眼,并没立即答覆,却徐徐问道:“老夫在前山,发现断箭残骸,遍地狼藉,夫人又率贵教高手,群集宫前,想是不久之前,定有一场剧战。 若然如是,老夫倒有一事相询,不知能否据实相告?”——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神翁寻仇 红灯夫人心头微震,不知他又要问些什么?但脸上却依然浅笑盈盈的道:“不知神翁有何事见询?” 她也针锋相对,不作正面答覆,只是提出反问。 太白神翁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天台梅三公子,不知是否已伤在贵教手下?” 他仍然没说出什么事来只是又反问了一句。 梅三公子见他突然问起自己,不由心中一动。 上官燕因他当着梅哥哥的面,却问起梅哥哥来,心头奇怪,不由出声问道:“你不认识我梅哥哥,找他作什?” 太白神翁何等身份?自己和红灯夫人答话之际,玄女教的女娃儿,岂有插口余地?心中一奇,两道眼神,向上官燕射去,突然他目光盯在小姑娘肩头露出来的剑柄之上。向前逼近一步,沉声喝道:“小娃儿,你这柄宝剑,从何处得来?快说!” 上官燕人小鬼大,有着梅哥哥这样大本领的靠山,还怕谁来?她见太白神翁向自己逼来,根本让也没让,小嘴一噘,冷冷的道:“你这样大声大气的问谁?姑娘宝剑,从得处得来,你管不着?” 太白神翁被她抢白得微微一呆,这小女娃煞是刁蛮!自己一派宗主,那能和她一般计较,只是忍气笑道:“老夫问你,这柄宝剑,从那里得来?只要你好好回答,老夫决不难为于你。” 上官燕道:“咦!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从得处得来。哼!不难为我,姑娘怕过谁来?” 太白神翁江湖上谁敢冲撞过他?闻言厉声喝道:“女娃儿,你真不识好歹,老夫面前,还敢放肆?” 他左手突出,已向小姑娘脉腕抓来! 梅三公子因他先前追问自己下落,后来瞧到上官妹子肩上剑柄,又追问宝剑来处。显然他是为了师弟追风剑客之死,向自己寻仇来的!这时见他向上官燕抓来,不由心中一急,劲运左腕,向前轻轻一抬。拦到上官燕身前:“神翁一派宗主,望重武林,怎地和小妹子一般见识起来,岂不有失身份?不知神翁垂询小生下落,有何见教?” 太白神翁左手抓出,他怕小姑娘折了手腕,不敢用劲。但突然被人轻轻化解,心头也不无微怔。一双凌威慑人的目光,立时落到梅三公子身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小生正是神翁垂询之人,天台梅君壁!” 太白神翁瞧着眼前这位少年书生,还当自己听错了人,迟疑的道:“你……你是天台梅三公子?” 梅三公子点头应道:“不敢!小生正是天台梅君壁!” 太白神翁突然双目精光暴射,注定梅三公子,一阵打量,蓦地发出呵呵大笑!他做梦也想不到,近日轰传江湖的天台梅三公子,竟然是一个年仅弱冠的文弱书生!而且对方除了眼神英华之外,凭什么也瞧不出是身怀绝技的人!何况以师弟追风剑客的功力,在武林中,也可算得上一流高手,眼前这个少年,又岂是他的敌手? 目前江湖,鱼龙混杂,尽多欺世盗名之辈。这少年名传遐迩,焉知不是好事者故弄玄虚,道听途说,竞相传闻,把他捧上了天!笑声甫落,突然右腕扬起,“呼”的一掌,向梅三公子直劈过去! 在他原意,因怀疑梅三公子徒有虚名,击出一掌,不过想试试对方功力罢了。是以这一掌,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只要瞧出对方稍呈不支,自可立即收回。 要知道太白神翁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一掌出手,虽然只含了三成真力,但这股暗劲,还是强猛无比! 梅三公子和太白神翁对话之时,早已暗运“般若神功”,护住全身。对方这一骤然发掌,他右臂外圈,微微一挡。太白神翁陡觉自己发出掌力,被一股无形潜力挡住,而且微起反弹。 不由“嘿”的一声冷笑,击出掌力,,忽的一收,紧接着又疾吐而出!这一收一吐之势,已把数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悉数击出。掌风暴发,宛若排山倒海,冲撞过去。 梅三公子刚刚撞住对方掌势,在一松之后,陡然大盛。不由暗暗吃惊,此老功力,非比寻常!也连忙把“般若神功”全力挥出! 一个是积数十年修为的玄门罡气功夫,一个却是佛门降魔无上绝学。两者都是具有反弹作用的真气,悬空一接,但听“波”的一声。梅三公子“般若神功”才一挥出,猛觉真力不继,一阵昏眩。虽然对方强猛掌力,已被自己遏住,却震得踉跄后退了六七步,方始站定。 他这才知道,方才和九天魔女的比拚,虽然邪不胜正,对方魔功,被自己“旃檀禅功” 所化,呈现不支。自己当时并不觉得,其实也被“九天魔功”所侵,内家真气,耗损不少! 不由心头暗暗震惊! 蓦听太白神翁又是震天般一声大笑:“不错!梅三公子,果然是你!” 他须发飘动,眼神若电,像是愤怒已极! 梅三公子也猛的剑眉直竖,怒声喝道:“天台梅君壁,难道还错得了?尊驾也算得一派宗主,武林长者,如果确和小生有仇,也应该说明来意,划道比斗。不应乘小生问答之际,骤下毒手。今日差幸还是小生,区区一掌,尚能接得下来。否则岂非糊糊涂涂的做了尊驾掌下冤鬼?你适才询问小生下落,到底何事!此时总该明言相示了罢?” 太白神翁数十年来,在九大门派之中,声望甚隆。方才一掌,自己用了十成功力,竟被对方硬接住,只震退了六七步(其实梅三公子并不是被他震退,他还不知道呢!)而且自己在这一掌中,也还后退了三步。以自己的身份,即此一点,已是难堪。何况又被梅三公子严词责问?此老几曾被人如此当面折辱过?不由气得满脸通红,连银色长袍,都倏然自动,厉声喝道:“老夫适才一掌,不过试试你是否真是杀害师弟追风剑客的凶手而已,现在足可证明确是你姓梅的所为,老夫并未找错了人。” 梅三公子一听他果然为了追风剑客之死而来,不由微微一哼,朗声说道:“不错!令师弟追风剑客之死,在树上写着‘杀追风剑客者天台梅三公子’。这十二个血字,小生也曾亲眼目睹,但神翁何以试了一招掌力,便能确定就是小生所为,证据何在?” 太白神翁怒笑道:“证据?哈哈!你在老夫面前,还想狡赖?” 梅三公子正容道:“梅君壁行走江湖,虽为时不多,但敢作敢当,何用抵赖……” 太白神翁道:“如此就好!” 梅三公子道:“追风剑客如果确为小生所杀,凭你太白神翁方才一掌,小生不至于怕得不敢认帐。如果确非小生所杀,虽三尺孩童,也同样否认。” 太白神翁道:“老夫不还你公道,谅你也不肯承认,以老夫师弟的内功剑术而论,在目前江湖上,要想杀害他为数也已不多,凭你适才一掌功力,老夫深信你就有此能力,此其一。 那小女娃背上宝剑,正是老夫师弟追风剑客故物,她既是你小妹子,自然杀害老夫师弟之后,留下宝剑,于理甚明,此其二。有此两点,难道还不够吗?” “这……”梅三公子这会倒给他说得无言以对,虽然追风剑客并非自己所杀,但小妹子偏偏留下他的长剑,叫自己如何解释呢?就在他微微一愣之际。 陡听神翁口中说了声:“好!”忽然转身去,望着红灯夫人笑道:“老夫此来,尚有一事,相烦夫人。” 红灯夫人疑惑的道:“神翁但请明说!” 太白神翁目光环扫全场,沉声问道:“贵教门下阴世秀才公孙庆,又是那一位?” 阴世秀才公孙庆在玄女教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时见人家指名相问,明知自己不是对方敌手,也只好硬着头皮,挺出身来。只见他脸带阴笑,向太白神翁抱拳说道:“在下正是公孙庆,不知神翁见召,又有何事垂询?” 太白神翁点头又说了一个“好”字,盛气问道:“公孙庆,你在雪峰山用五阴手击毙老夫逐徒申福通之事,当不会赖帐了罢?” 公孙庆果然不愧阴世秀才之名,他冷冷的瞧了太白神翁一眼,依然冷笑道:“在下在雪峰山破庙之中,确曾用五阴手,击毙本教叛徒申福一名,未闻是神翁门下。” 太白神翁道:“他如果就是老夫逐徒申福通呢?” 公孙庆道:“如果当日早知是神翁高足,本教决不收留。但既已投入本教,教有教规,他诱拐待女,叛教私逃,已不在赦之例。何况又妄图反抗,被在下当场格杀,自问并未得罪贵派!” 太白神翁道:“狡辨得好!老夫也毋须和你多费唇舌,华山派还有老夫这么一个人在,岂能坐视人家残杀子弟?好!老夫总算痴长你们几岁!就让你们两个一起上罢!” 公孙庆侵吞吞的从身边摸出一个扁形铁珠,一面拱手道:“神翁吩咐,在下虽明知非敌,也只好勉力奉陪!” 拇指轻按“呛”的一声,寒光突射,手上多了一柄三尺来长狭长缅刀,一下挣得笔直! 梅三公子突然喝道:“且慢!小生还有话说!” 太白神翁怒道:“你说!” 梅三公子道:“小生特别向你最后声明,追风剑客,并非小生所杀。但神翁如果坚欲赐教,小生也不反对。不过小生从未与人联过手,也不屑联手合击,孰先孰后,兵刃拳掌,悉凭神翁出题就是!” 太白神翁怒声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就先斗斗你罢!” 他这话,阴世秀才听得正中下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太白神翁落败,他自然无脸向自己寻仇。梅三公子败了呢?这可能不多,试想连教主这高功力,都败在他手上。即使败了,太白神翁到时也闹个精疲力竭,自己正好坐收渔利。不提阴世秀才暗暗高兴。 却说梅三公子一听太白神翁要先斗斗自己,不由敞声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焉,神翁还是在兵刃上赐教?还是……” 太白神翁怒道:“老夫就在剑术上伸量伸量你!” “呛!”长剑出鞘,太白神翁凛然而立! 梅三公子适才一掌,也已试出太白神翁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自己虽然不惧,但也不敢大意。昆吾剑一声龙吟,水晶似的透明长剑,铮然出匣。只见他长袍未卸,左手单掌当胸直竖,右臂外圈,剑尖向天,渊停岳峙而立。 宛如玉树临风,俊美潇洒已极! 太白神翁宽袍大袖,并未脱去长衣。他是数十年来,九大名派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长袍未卸,正表示他身份崇高,和对方一个年仅弱冠的人比剑,还用不着脱,但当他一眼瞧到对方居然也未脱长衣,就亮开门户,心中不由嘿了一声:“好狂妄的小子!” 但方才自己一掌遥击,已试出这青年在内功方面,和自己相差无几,自然也未敢小觑了他。 尤其对方亮出的门户,凭自己数十年江湖,各门各派剑法,都有个耳闻,可从没有过这样的起手式。 唔!左掌竖胸而立,这和方才他接自己一掌的姿势,完全相同。敢情他这套掌剑,都是从佛门中来的? 两人互说了一声“请”! 场中红灯夫人、崔慧、上官燕,和玄女教一干高手,以及有着切身关连,出了场,又退回来的阴世秀才公孙庆,无数道眼光,全都紧盯着场中。 因为这是继玄女教主和梅三公子比斗后的另一场精彩好戏!而且方才不过是相对枯坐,这会却是比的长剑。两者相较,在大家心目中,自然这一场更为精彩! 但是凝神望去场中的太白神翁和梅三公子两人,只是目注对方,仍然屹立不动,好像两尊石像似的。 真的邪门!比剑那有这样比法的?敢情又是和方才一样,他们比拚上了内功? 大家方自讶异之际,蓦见场中两人,已同时极快的绕了一圈。 银光乍闪,太白神翁一剑攻出,直挑梅三公子面门。梅三公子微一挫身,右碗倏振,剑尖对准斜挑剑身点去! 两人出手迅快,宛若电光石火,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叮”的一声清响,人影就倏然分开。 太白神翁在这一剑中,陡然发现对方功力之高,竟然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要知太白神翁一派宗师,自视甚高,方才对掌之时,虽觉眼前这个弱冠书生,功力极为惊人。但比起自己,还差上一等。 不是吗,两掌对实,自己只退出了三步,对方却直震得退出去六七步之多。那知这会在第一剑上,竟然诛两悉称,谁也强不过谁起来? 心头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他到底不愧为一派掌门,成名数十年的人物,立即澄心静气,专心运剑!人影乍分即合,太白神翁举剑慎重,缓缓的又推出一剑。 这一剑真力拂拂而出,三尺之外,已迫得梅三公子发招抵挡。 太白神剑的“庚辛十三式”,立即源源使出。这套剑法,为华山派镇山剑法,太白神翁毕生功力所在。剑法初展,已然银星闪烁,簇簇生辉,宛若满天繁星,毫无空隙,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见一大蓬银星,堪堪要把梅三公子困入淹没之间。 骤听“叮叮”,“锵锵”一片金铁相触之声,连续响起。耀目精练,陡然由梅三公子身前飞起。不但把太白神翁剑势,悉数对开,而且振腕挥洒,反击出去! 双剑并举,精芒四射,但听拂拂真气,随剑而出,激得两三丈外,寒锋凛烈,逼人肌肤。 瞧得在场之人,喝采声四动! 阴世秀才公孙庆更是倒抽一口冷气,暗付:“若非让梅三公子先上场去,如果换了自己,对方这种剑势,恐怕连十招也挡不住。” 大概已有五六十招左右了,蓦听梅三公子仰天一声长啸。剑气如轮,精光暴涨,佛门降魔绝学“准提剑法”的一招“八部天龙”,硬把太白神翁逼退了两步。抢得机先,左掌直竖不变,右腕疾挥,晶芒迸发,气势如虹,凌厉急骤,简直不可一世! 又是三四十招过去,太白神翁已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一时之间,但听采声如雷,欢呼频起! 崔慧、上官燕两人,脸上也露出欣喜笑容! 但只有一人,却黛眉微蹙,两道电光似的目光,紧注着梅三公子,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 那正是暂代玄女教主的红灯夫人,她目睹梅三公子使出这套深具佛门降魔威力的剑法,逼得太白神翁不时后退,无法硬接梅三公子锋芒,但太白神翁并无丝毫败象,相反的,梅三公子一张俊脸,却显出异常苍白。 这和上次在歌乐山庄山头与自己动手时,那种气定神闲,英气勃发的神情,完全不同。 显然他有真气不继的象征!她想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方才他和教主那场比划,一定消耗了不少真气。 当然红灯夫人能够瞧出来了,和梅三公子对手的太白神翁,自然也早已察觉出来。 对方真力不继,已成为强弩之末,打到一百四五十招左有,只听他嘿然冷笑,长剑一紧,刷刷刷展开攻势。 霎那之间,剑光流动,寒芒匝地,直似急风骤雨,漫天洒出。剑上内力,也一剑强过一剑。但听森森剑气之中,响起丝丝锐风。尤其是他左手剑诀,也不时疾划而出,风声劲厉得宛若金刃劈空! 白发白须的太白神翁,此际凛若天神,威猛无比,真有黄河天来,滔滔滚滚之势! 两人这一番激战,争持得最为激烈,两柄长剑,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剑法。而且全都贯注了内家真气,全力相拚! 虽然两人相距数尺,但寒锋过处,不但能伤人于无形,抑且瞬息万变,间不容发。 打到后来,但见寒光飞绕,剑气冲霄,那里还分得清敌我人影? 只听双方兵刃,不停的发出龙吟虎啸般金铁交鸣之声!直把一干旁观的高手,瞧得目怵心惊,比自己下场,还要紧张!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震心慑魄的金铁大鸣!一条蓝色影子,突然震飞出去一丈来远,脚步踉跄,身子摇摇欲倒! “啊!那是梅三公子!” 旁观的人忽然发出惊呼!梅三公子左掌依旧当胸直竖,右手长剑,却不住的颤动。 他似是极力想稳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是以不停的移动双足,稳定重心。太白神翁敢情也有点血气翻浮,泥塑木雕般凝立不动——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两败俱伤 但这不过一瞬间之事,等大家刚一瞧清两人情形。 太白神翁突然仰天厉笑,双足一点,剑先人后,一道银虹,比电射还快,直向梅三公子当胸贯去! 这一招快速极伦,凶毒无比。全场的人,全都紧张得“啊”出声来。崔慧、上官燕两人同时尖叫了一声,双目紧阖! 当然!还有三小姐于文娴,也脸色突变,紧靠着二师姐聂玉娇,娇躯颤动,别过头去! 正在紧叩大家心弦之时,突然响起一声断喝,紧接着又是一阵金铁大震。 “呼”!一团银虹,忽然从斜刺里飞出,坠落三丈之外,颤巍巍插在山石上面,同时一团银影,也疾退出一丈之外。 啊!那是太白神翁!他长剑脱手,银色长袍,胸前也被划开了一尺来长一道剑痕,脸色铁青,一语不发的掉头向山下奔去! “啊!梅哥哥赢了。”上官燕心花倒翻,喜得叫出声来! 大家不约而同向梅三公子瞧去,只见他依然手执长剑,屹然而立。 玄女教的经过这一场激战,眼看梅三公子居然把九大门派中首屈一指的太白神翁击败,观念上有了改变。 因为他已经是玄女教之友了,是以大家一齐鼓起热烈而响亮的掌声!掌声停下来了,梅三公子竟然仍旧手握长剑,一动不动挺立如故。 “梅哥哥!噫!梅哥哥,你怎么啦?” …… 崔慧急叫了一声,梅哥哥依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她心头大急,赶紧一把拉着上官燕纤手,急奔过去。 只见梅三公子眼神痪散,脸如白纸,早已失去了知觉,端的生死难料!她几曾见过如此情形,只觉自己一颗心,似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猛的向梅三公子身上扑去!哭道:“嗬嗬!梅哥哥……” 红灯夫人一把拉开崔慧,口中急急说道:“崔家妹子,动不得!”她向梅三公子脸上仔细查察了半响,不禁微微摇头!崔慧见状大惊,忍不住着急问道:“怎么?我梅哥哥是不是有救?” 红灯夫人翠眉低蹙,幽幽的道:“他是真力耗竭,内脏受震,是一种异常严重的脱力现象。目前还无法断言,两位妹子,且随我到宫中去再说。” 说着,取下梅三公子手上昆吾剑,替他插入剑匣,纤手微招,立即过来两名待女。 红灯夫人又点了梅三公子几处大穴,把他全身经脉闭住。才吩咐他们把梅三公子抬起,直向宫中走去。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愁眉泪眼的紧跟红灯夫人身后! 经过白玉为阶,黄金为柱的巍峨宫殿。穿过一条长长走廊,走入一座圆洞门中。但觉一股浓郁花香,扑人欲醉,原来已进入一片狭长花圃之中。 除了中间一条青砖铺成的走道之外,两边嫣红姹紫,尽莳名花,假山流水,别有洞天! 不多一会,又走进一个月洞门去。 这一段路,敢情已绕入玄女宫后进,却见又是一番气象。绿杨碧柳之间,画阁雕楼,亭台隐隐,那花香之气,亦较前更浓! 两个待女抬着梅三公子,分花拂柳,不大工夫,到了一座楼前。那是玉阶映雪,雕栏灿霞的一座画楼。 大家才到楼前,朱门启处,从里面走出四个垂髻少女,在门前垂手而立。 两个待女抬着梅三公子直到楼上一间雅洁房中,小心的把梅三公子安放在里进一张软榻之上,悄然退出。 这房间极为宽敞,中间是用花格鱼轩,分作两间。前面半间,一排落地雕花长窗,满架图书,牙签琳琅,案头还置放着周敦商彝,古趣盎然! 后半间则是绣区锦垫,暖帐流苏,更是珠光宝气!但崔慧、上官燕两人,耽心着梅哥哥安危,那有心思细瞧。 上官燕替梅哥哥解下腰间昆吾剑,和另一把古色斑澜的短剑,一起挂到床前! 崔慧打开床上锦被,替他盖上,一时之间,大家心头沉重得谁也说不出话来。 红灯夫人悄悄的过去,替梅三公子把了一阵脉腕。只觉他不但仍在半昏迷状态之下,而且气息微弱,脉速渐减。 不由黛眉紧皱,不作一声! 崔慧和上官燕两人,只是站在榻前,相对而泣。见状不由同声问道:“你看他伤势,是不是还可以有救了?” 红灯夫人沉思有顷,忽然立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不多一会,手上拿了三粒红色药丸进来,向崔慧道:“小兄弟伤势,不但真气耗尽,而且内脏还受了剧烈震动,心脉逐渐微弱,能否有救,目前尚在未定之天。我这“红云丹”,虽然其中也有不少灵药,但只能保他三日之内,心脉不绝,要想治疗还得从长计议。” 崔慧听得好像当头浇下一桶冷水,眼角中泪水顺着香腮,像珍珠般直落,口中说道: “要是梅哥哥有三长两短,我……我……” 她娇躯发颤,人也摇摇欲倒! 红灯夫人轻扶着崔慧一条玉臂,急道:“崔家妹子,你此时千万镇定,快把这三粒药丸放入口中嚼烂,用津液和匀,再以真气度入他腹内,这时救人要紧,可不能再耽误了!” 崔慧心头一惊,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丸药,纳入口中,一阵咀嚼。她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当着红灯夫人和上官妹子,转过身去,一手扶住梅三公子面颊,一手拨开牙关。凑过头去,哺住嘴唇,把嚼烂药末,送入他口中,然后又度了两口真气,方始直起腰来。 红灯夫人更不怠慢,等崔慧哺完了药,立即拍开适才所闭穴道,使用推宫过穴手法,在梅三公子各处要穴上,连点带拍,一阵推拿。 只见她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掌上,居然冒出丝丝热气,显然她不惜耗损本身真气,在替他打通全身经络!直看得崔慧、上官燕两人,心头十分激动,一个时辰之前,双方还是仇敌,现在却要她消耗内力救人。这样约摸过了顿饭光景,红灯夫人堆鸦宫鬓上,已是渐见珠汗,她停下双手,又点了他的睡穴,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上官燕急不可待的叫了声:“夫人……” 红灯夫人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别叫我夫人,你们就叫我红灯姐姐好啦!” 上官燕道:“啊!红灯姐姐,我梅哥哥……” 红灯夫人道:“别急!小兄弟服了‘红云丹’,此时药力业已散开,我方才又用本身真气,助长他内脏活动,最少也可支持三天,只是三天之后……” 说到这里,又沉吟得说不下去。 崔慧突然扑的往红灯夫人面前跪去,泪痕满脸的道:“夫人……姐姐……我求求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救救梅哥哥……” 红灯夫人一手把她拉起,忙道:“崔家妹子,你千万不可如此,我尽我的力量,唉!纵有可疗之药,但天地间的灵物,一时又到何处去求?办法是有一个,只是……只是……” 崔慧听说有了办法,登时如黑夜中见到盏明灯,点漆般眼睛,为之一亮,连忙问道: “啊!红灯姐姐,你有办法?” “嗯!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红灯夫人幽幽的说着,忽然抬起头来,又道:“不过要保住他性命,那只有用‘金针灸穴大法’,遍灸他十二经络死穴……” 崔慧从前曾经听爷爷岳麓老人说起过,武林中有一种金针灸穴之法,受治的人,一身武功,便得尽付流水,不由急道:“这金针灸穴大法,对武功有没有妨碍?” 红灯夫人黯然的道:“所以这是最后的办法,如果施了‘金针灸穴大法’不但武功尽失,而且今后也永远不能再练。” 崔姑娘只听得一身冷汗,半响说不出话来。 上官燕道:“红灯姐姐,你还是另外想个办法罢!只要梅哥哥好了,他把新近得来的两件宝物,都送给你。” “小妹子,你当我红灯姐姐是什么人?哦……哦……” 那红灯夫人话刚说出,猛的“哦”了两声。 春花似地脸上,突然绽出笑容,接口问道:“我曾听说小兄弟得到了两件武林至宝,小妹子,你说的两件宝物,是什么呀?” 上官燕见她一说到宝物,立即脸露笑容,心中十分不齿。但这时救梅哥哥要紧,只好指了指挂在床头的那柄斑澜的古剑,道:“就是那个。” 红灯夫人盯了短剑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哦!这就是‘阿耨神剑’,真还瞧不出来!” 说着回头又向上官燕笑吟吟的道:“不!小妹子还有一件呢?” 上官燕听得更是生气,心想:你一听宝物,连梅哥哥的伤也不管了,唠唠叨叨的问不完啦!不由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件,我不知道,听梅哥哥说,是什么琥珀。” 红灯夫人听得“格”的笑出声来,喜孜孜的说道:“不错!就是那个!叫做‘天蜂琥珀’,对不对?”她说到这里,倏的站起身来,又道:“我真的忘了这两件宝物,已为小兄弟所得!”“啊!崔家妹子,这会你们该高兴了罢!小兄弟即使伤得再重,也得救啦!” “哼!满口小兄弟,小妹子呀,叫得倒怪亲热,原来为了两件宝贝,就肯救人了。” 小姑娘心中越想越气。 却听红灯夫人叫道:“小妹子,他天蜂琥珀放在那里?快取出来呀!有这样起死回生的旷世灵药,还不给他早些服用?也好早些复原。” “什么?那是治伤的灵药?” 小姑娘这会听清楚了,高兴得直跳起来,急忙走至床边,向梅哥哥怀中掏去。 红灯夫人道:“岂但是治伤?这天蜂琥珀比千年灵芝还要珍贵,一滴却病延年,两滴驻颜益寿!练武之人,有得一滴,可抵二三十年功力,岂同小可!” 她话没说完,上官燕早已从梅三公子怀中,掏出一块鹅卵形的黄色琥珀,递到她手上,问道:“红灯姐姐,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红灯夫人接过琥珀,向阳光中照了一照,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说着玉掌轻拍,进来一个垂髻待女,红灯夫人回头道:“把我金针拿来!” 待女答应一声,立即退出身去,稍时,送上一个锦盒。 红灯夫人随手打开,拈了一支最细的金针,贯注内力,慢慢的向黄色琥珀中刺去!一面回头说道:“崔妹子,你快快把小兄弟牙关拨开!” 崔慧依言拨开梅三公子牙关,红灯夫人业已走近床前,她目光紧注着黄色琥珀,十分仔细,又十分缓慢的把金针一点一点地向外抽出。然后将针孔倒转,对准梅三公子口上两三寸光景,悬空拿着!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光,针孔中慢慢流出一小点淡黄色的黏液,小点渐渐加大。差不多有绿豆那么一粒了,黏液就开始下垂,像一条线似的,往梅三公子口中滴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等第三滴又开始下垂,红灯夫人即忙用金针一拨,挑入梅三公子口中。一面忙用大拇指按住针孔,一阵摩娑,笑道:“好啦!快收起来,让他睡上一会,就好!” 说着把天蜂琥珀,依然递还给上官燕手上。 崔慧忙不住问道:“红灯姐姐,你怎么不让他多吃一点呢?” 红灯夫人笑道:“像他真气耗竭,本来一滴已够,我替他服三滴,已是多了,不出半个时辰,立见神效。这种千百年难得的仙品,多用了岂不可惜?而且滴出太多,也会影响天蜂生存。” 上官燕奇道:“这样说来,琥珀里面那只黄蜂,当真是活的?” 红灯夫人笑道:“当然是活的,说起来话长呢!你们半天没进饮食,想来肚子早已饿了,我要她们准备点吃的来,你们风尘满面,也该净个面,洗洗手。” 说着又拍了一下手掌,吩咐下去。 一面引着两人,走出房门,进入一扇小门。里面却是一间盥洗室,水晶奁镜,罗列许多胭脂宫粉之类的化妆用品。 大家匆匆洗毕,待女已在另外一间,摆好盛筵。红灯夫人让两人入席,金杯银碟,珍贵杂陈,两个待女站在一边,替大家轮流奉陪。 崔慧、上官燕半天没进饮食,肚子确也饿了,这时也就不再客气,大家边吃边谈。 上官燕一直记着“天蜂琥珀”,这时偏着头问道:“红灯姐姐,你方才说天蜂琥珀说来话长,现在该可说了?” 红灯夫人笑了一笑,道:“说起天蜂琥珀,恐怕当今之世,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呢,我还是当年听恩师说过,光是这种天蜂,就极稀少,比普遍蜂儿,要大上两三倍,乃是生在黄山绝顶的岩石之间。黄山到处都是数百年的参天古松,天蜂出来采花,偶一不慎,碰到松枝上的松渍,就被活生生的黏在上面。 通常黏上了松香,千百只之中,也难得有一只能够继续活下去的。除非这只天蜂,有特殊的耐性,黏住的地方,又须只在蜂脚,而且还要是正好满采了花蜜回来。它足上虽被黏住,还能把采来的花蜜,在松香上振翅酿蜜,作为粮食。时间稍长,它知道脱生无望,就用蜂腊慢慢的封住自己周围,准备蛰伏。这本来是蛊类生存本能,松香逐渐凝积,越来越大,这样又在蜂腊之外,慢慢堆积起来。” 上官燕好奇的道:“那它不会死?” 红灯夫人道:“当然也有死的!但因为它在蜂腊固封之中,里面又酿了许多蜂蜜,它吃的是蜜,分泌的也是蜜,就能永远生存下去。等松香堕落,入土渐深,又经过了数十百年,松香变成琥珀,天蜂琥珀才真正诞生。 因为蜂蜜经过蛰伏天蜂数百年的分泌又分泌,精炼再精炼,所以功效如神,成为千载难求的圣药。不过用时还须以最细的金针,堪堪刺突琥珀里层的蜂腊,慢慢把蜂蜜引出。用完之后,只要在针孔上用拇指摩上几摩,其孔自封。但一次不能超过三滴,取多了,就会伤及天蜂。这枚天蜂琥珀,据说数百年前,被一位异人发现,和阿褥神剑,一同藏之名山。只留下四句歇语,以赠有缘,算来至少也是千年之物,自然更具神效了。” 红灯夫人这一番话,直听得崔慧、上官燕两人,闻所末闻。原来天蜂琥珀,还有如此一段历史,当真天生万物,无奇不有! 三人饭罢之后,依然回到梅三公子房中,这时天色早已昏暗多时,房中挂着五盏白色琉璃灯,灯光柔和,如同白昼。 梅三公子躺在软榻之上,面色果然好转许多。 崔彗、上官燕两人心头一块巨石,也总算完全放落。刚要转身,却见梅三公子忽然睁开眼来,他望着床前三人,不由微微发愣! 上官燕心头一喜,立时叫道:“梅哥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 梅三公子缓缓伸了伸两臂,奇道:“咦!奇怪!我怎么睡在这里?” 说着,一挺身,就要坐起。 崔慧连忙一把按住了他,甜笑着道:“你不要动嘛!” 红灯夫人也娇声笑道:“小兄弟,你方才和太白神翁互相拼真气,内脏受震,伤得可真厉害。” 梅三公子笑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上官燕抢着道:“梅哥哥,要是你不在苗疆毒妇住的那个地洞得到天蜂琥珀,今天要是没有红灯姐姐,那就糟啦!” 梅三公子听小妹子没头没脑的一说,心中更是糊涂,眼光瞧着崔慧,方想问话。 蓦见慧妹妹秋水似的一双眼睛,怎么微现红肿?不由低声问道:“慧妹,你哭过了?” 崔慧被他问得粉脸一热,想想适才情形,凄然笑道:“没有!谁哭过来着?” “噗赫!”红灯夫人轻笑着道:“有!小兄弟!你两位知心妹子,都哭过了。说实在,方才情形,也真够瞧!连我这个老大姐,都被她们逼得走头无路。” 梅三公子实在想不起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说得如此严重,不由仰着脸问道:“慧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慧这就把方才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自己口对口哺药的事,含含糊糊带了过去。 梅三公子听得大为感动,连忙向红灯夫人拱手道:“承蒙夫人不惜消耗真元,大力施救,小生真得好好拜谢救命之恩哩!” 红灯夫人白了他一眼,笑道:“嗯!小兄弟,你口口声声夫人夫人的,难道我真不配做你老大姐?救命之恩,你谢谢你的慧妹妹好啦!人家口对口哺你药呢!” 说着格格地笑了起来。 崔慧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啐道:“红灯姐姐,我不来啦!那是你要我……”——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幽囚老人 正说之间,待女已熬了一碗参汤进来,大家才停止笑谑,崔慧红着脸,服待梅三公子服下。 红灯夫人正色道:“小兄弟,你重伤初愈,还是再休息一会,来!两位妹子,我们到外面去走走。” 说着拉了崔慧、上官燕两人,袅袅婷婷的退出房去。 若论梅三公子真正功力,他不过在天台绝顶,苦练十年,如果和九天魔女、太白神翁等人相比,人家潜修数十年,武功已入化境,自然相去甚远。 不过他仗着所学的乃是佛门至高无上的“大乘伏魔法藏”,具有不可思议威力,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次先前和九天女魔比斗之时,心中已受魔相。之后,仗着“旃檀禅功”,勉强获胜,真气不免亏耗甚多。和太白神翁比剑,本来已是强弩之末,他又连运“般若神功”、“准提剑法”和对方硬拼,逐致真气耗竭,震动内脏! 是以他的伤势,说严重,固然严重万分,因为普天之下,没有能够立时使他恢复已竭真气的灵药。但只要真气一旦恢复,内脏受震,也就无关重要! “天蜂琥珀”,既是专补真元的旷世仙药,他又服了三滴之多。不但伤势早已复原,而且真气充沛,比之未受伤前,功力更精进了不知多少。 何况身边又有崔慧、上官燕两位体贴入微的妹子,悉心照料,红灯夫人的关怀倍至。一连三天,都只在这琼楼玉宇之中,闲眺窗外景色,静观壁上图画,居然也小享人间清福! 第四天午餐之后,梅三公子方和崔慧在楼前下棋,上官燕却站在一旁观战。 只见红灯夫人笑盈盈的走来,向梅三公子说道:“小兄弟,今天你可以去瞧瞧由歌乐山庄送来的人了。” 梅三公子放下手中棋子,答道:“前者事出误会,何况教主曾亲口说过,铁背苍虬武老英雄失踪了,并非贵教所为。言犹在耳,足可微信,小生也自悔孟浪,那还用得着再瞧。” 红灯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是教主临行时吩咐,也许另有深意,小兄弟你还是去走一趟的好。” 上官燕一直记挂着外公安危,虽然明知自己外公,已不是玄女教所掳,但她童心未退,闻言说道:“梅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红灯夫人忙道:“小妹子你还是和崔家妹子在这里等候,人去多了,实有不便。” 梅三公子心中奇怪,暗想:“歌乐山庄押来的人,既然明明不是武老英雄,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呢?而且红灯夫人又说什么教主也许另有深意。深意?这又是什么意思?”但听红灯夫人口气,分明除了自己一人,还不要慧妹和上官燕妹子同去。既然如此,自己一人前去瞧瞧也好,当下就笑着说道:“小妹子,你们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 红灯夫人微微点头,又道:“唔!小兄弟,你别忘了带上教主旗令!”接着击了一下手掌,叫道:“凌雪!你陪梅公子到后山人字岩一行!” 房门外,一名叫做凌雪的待女应声入内。 梅三公子也就依言带了玄女教旗令,象牙圆筒,方待转身出去。 只听红灯夫人在身后说道:“那人幽囚多年,脾气怪僻,小兄弟,你得多多忍耐。如果我老大姐猜测不错,此行对你有益无损。哦!别发愣啦,快去罢!” 梅三公子跟着白衣待女下楼,出了花园,前面是一个月洞门,一连穿过几条曲折长廊。 只见前面横着一道六七丈高的围墙,都是用白石筑成,中间两扇黑漆大铁门,关闭得紧紧的。 大门上还铸着“三才岩”三个大字。 白衣待女到了门前,回身说道:“公子且请稍待,容小婢前去叩门。” 梅三公子立停之后,只见白衣待女跨前几步,伸手向右边一个铜环上轻轻按了一按。铁门启处,走出一个黑衣大汉,望了梅三公子和白衣待女一眼,方想问话。 白衣待女已抢先说道:“我是奉夫人之命,陪着梅公子前来。” 黑衣大汉问道:“可有旗令?” 白衣侍女答了声:“有!” “请姑娘稍待。” 黑衣大汉说了一句,立即重新关上铁门,敢情往里面通报去了?果然又过了一会,两扇大门一齐敞开,一座白石砌成的楼前,一排站着八个黑衣大汉。 当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生得浓眉粗眼,须发如戟,生相极为威猛。 白衣待女一眼瞧到立即细声说道:“公子请取教主旗令。”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象牙圆筒,旋开筒盖,抽出旗令。 须眉如戟的老头和身后八个大汉,一见旗令,立即躬下身去。然后由老头接过旗令,仔细看过,才躬身问道:“教主有何吩咐?” 白衣待女答道:“夫人秉教主之命,吩咐婢子陪梅三公子往人字岩有事。” 老头双手把旗令递还给梅三公子,口中说了一声:“请!” 只听白衣侍女轻声说道:“这胡老爷子,乃是教中的第一高手,除教主,副教主,可说算他武功最高了。” 梅三公子问道:“这胡老爷子,叫什么名字?” 白衣待女道:“他叫劈天掌胡猛。” 说着已绕过石屋,从一条白石小径,穿贯而入。不多一会,前面已有一座玲珑高耸的壁立翠岭,挡住去路,看来路已到了尽头。 梅三公子方在想,不知凌雪引着自己,怎生走法?蓦见白衣待女走到石壁面前,向右退了一步。莲足踏在两块微微凸出白石之上,躬身说道:“公子请!” 梅三公子听白衣待女脚下一阵轧轧轻响,两块凸出白石,微微一沉。 那正前面石壁之中,陡地豁然向两边移开,露出一个石洞,黑沉沉的似乎微有光亮。 心中不由暗自惊佩这座石洞布置之巧,但脚下却并未停止,对白衣待女含笑点了点头。 仍由凌雪当前领路,向洞中走去。 入洞不远,壁上点着两盏油灯,洞中景物,隐约可见,两人蜿蜒曲折,走了三五丈远近。 石洞忽然一分为二,大小布置和前洞无异。 白衣待女领着梅三公子迳向右洞而入,又进了三五丈远近,那洞又是一分为二,这次却又向左转。白衣待女到了又是一个两洞分岐之处,倏然停下身子。指了指右边洞门,躬身说道:“歌乐山庄送来之人,就在这里面,婢子不便进去,在此恭候,公子请罢!” 梅三公子微微颔首,便向右边石洞进去。走了约摸一箭多路,果然见到一座用人工制成的石门,门上横着一道铁闩。 心知从歌乐山庄中送来的人,就被关在这间石室里面,当下并不怠慢,用手拨开铁闩。 他不知里面囚着的是什么人,生伯石门打开,那人猝起发难。是以一面戒备,正当他堪堪拔开石门,忽听里面传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声!石门砰然开启,他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一阵积尘落下,撒了他满脸满身,梅三公子用衣袖挥去脸上尘土。略一打量,只见两道冷电般光华,一闪而逝。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须发苍然,垂掩全身的老人,盘膝端坐在石室的木榻之上。 敢情他听到石室开启之声,陡然睁开眼睛,两道湛湛神光,由垂脸的长发中射出,凌威逼人。显然这须发长垂的老人,内功极为精深! 梅三公子不觉微微一愣,猛听一声:“哈哈!”那老人突然站起,厉声喝道:“玄女教贼徒,你又干什么来了?” 梅三公子忙道:“老丈,小生梅……” 须发长垂的老人,没等梅三公子说出来意,就截住话头,不耐烦的叱道:“住口!十七年来,老夫不知听了你们多少花言巧语,去!去!” 梅三公子心想:原来此人被玄女教幽囚了十七年!一个人失去自由,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石室之中,这么久了,难怪他脾气暴燥,心中不由暗暗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而且红灯夫人临走时要自己多多忍耐,既然来了,自己好歹也要了解一些内中情形。当下连忙摇手说道:“老丈不可误会,小生并非……” 长发老人哼道:“什么误会?你们软硬兼施,还不是为了那两句歇语?你回去告诉九天妖女,她要想从我姓孙的口中,说出上面两句,今生休想!哈哈!‘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两句歇话,就够她思索上一辈子,哈哈哈哈!” 梅三公子听他说什么九天妖女,要想他说出上面两句,今世休想。又说“洞中之洞,天外浮云”这两句,就够她思索上一辈子。 不由想起雪峰破庙之中,灯心和尚说过,玄女教为了两件武林异宝,搜尽名山,才发现了“洞中之洞”,那就是他们划为禁地的歌乐山庄。 后来消息传出,就有不少人闻风赶去,那就是歌乐山庄隧道入口的累累白骨。但是玄女教化了二十年心血,依然找不到真正的“洞中之洞”,两件异宝,反到落入自己手中! 他想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敢情这须发长垂的老人,正是普天之下,唯一知道智果禅师留传下来四句歇语之人。是以玄女教把他掳来,幽囚了一十七年,希望他说出上面两句,但他始终不肯说出。咳!其实他即使把上面两句,说了出来,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大家也不过多钻几处牛角尖,那里能够找得到真正藏宝之处? 长发老人厉喝道:“怎么?你还赖着不走?” 猛的伸手抓来!人影欺近,出手如风,梅三公子沉思之中,蓦然惊觉。赶紧右臂一挥,向前挡出! “砰!”两人各自震得后退一步。 长发老人须发飘动,目露惊异,冷嘿了声:“想不到你小于还有点功夫!” 梅三公子虽然轻轻一拂,但也已发觉此人内力深厚,比之金老二等人,强过甚多。也连忙喝道:“老丈,小生并非玄女教的人!” 长发老人奇道:“那你是什么人?” 梅三公子道:“小生乃是玄女教之友,蒙教主允准,专为探视老丈而来。” 长发老人听得呵呵大笑道:“玄女教之友!嘿嘿!和妖女沉瀣一气,那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为了两句歇语而来?”接着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叱道:“走!走!老夫不愿看到你们这批邪魔外道。”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也朗笑道:“老丈,你也太以小觑天下之士,智果禅师两句歇语,有什么稀罕?” 长发老人似乎因梅三公子说出智果禅师之名,深感讶异,怪眼一瞪,冷冷的道:“你别想激我,不稀罕,你说出来让老夫听听!” 梅三公子微微笑道:“一琼一文,在树之筋!” 他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智果禅师四句歇语的上面两句。 只见须发长垂的老人,却听得身躯微微一颤,大声问道:“这两句歇语,你从何处得来?” 梅三公子反问道:“难道这两句话,除了老丈外,就没人知道了吗?” 长发老人又是一声哈哈,接着说道:“就让你们得了四句歇语,但是没有详细地图,也是枉然!”他说到这里,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想骗我那张地图吗?老实告诉你,青莲真人手中的详图,早在十七年前,被老夫撕成粉碎,吞入腹中,你们梦寐以求的两件异宝,从此就无人能得!” 长发老人敢情说得十分兴奋,接着又是一阵仰天狂笑!这笑声震得满洞隆隆直响,不知他到底是得意,还是悲愤,只觉十分凄厉刺耳! 梅三公子等他笑声歇住,才缓缓的道:“老丈所说的两件武林异宝,不久之前,已为小生所得!” 长发老人似乎十分愤怒,厉声道:“你敢欺骗老夫?” 梅三公子脸色一正,凛然的道:“小生出道江湖,从未骗人。” 长发老人瞧着他这份端重仪表,不觉颜色稍齐,道:“你既然自诩从不骗人,你说!从何处得来!得到了什么?” 梅三公子笑道:“老丈问得好!何处得来,小生自然是从洞中之洞,天外浮云中得来,不过那决不是歌乐山庄。” 老人点头道:“当然不是!” 梅三公子道:“至于所得何物,老丈且听听智果禅师另外六句歇语!” 长发老人奇道:“还有六句歇语?” 梅三公子道:“当然!那是智果禅师留在石函上的。” 长发老人急急说道:“快说!” 梅三公子道:“琼为蜂精,功胜玄真,文曰阿耨,剑中之神,五百年后,贻有缘人。” 长发老人神情激动的道:“天哪!那两件宝物,果然出世了,还落入旁门左道之手。” 梅三公子问道:“老丈何解妄断小生是旁门左道?” 长发老人道:“哈哈!玄女教之友还有正派的?” 梅三公子俊目隐射xx精光正容道:“小生梅君壁,奉师命行道江湖,积修外功,为人间除凶暴,为天地张正气……” 长发老人道:“好大的口气!那你怎会和玄女教沉瀣一气?” 梅三公子道:“小生为了一位老英雄失踪,追上歌乐山庄,在石室中发现……” 长发老人道:“发现老夫住过,才追踪而来?” 梅三公子道:“正是!” 长发老人道:“那玄女教怎会如此好说话?” 梅三公子道:“教主的九天玄功,被小生侥幸破去。” 长发老人目射奇光不信的道:“你……赢了那妖妇?” 梅三公子道:“正是!” 长发老人问道:“你……是何人门下?” 梅三公子道:“小生天台门下。” 长发者人道:“天台!你姓梅,人是天台人?” 梅三公子道:“正是!” 长发老人道:“老夫问你一人,你可知道?” 梅三公子道:“老丈请说。” 长发老人道:“天台梅麟书,你可知其人?”——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外家高手 梅三公子听得蓦然一震,他怎么知道自己父亲名字?不由躬身道:“老丈所询,正是家严!” “你……”长发长垂的老人,突然目射奇光,向前扑近两步。紧紧盯着梅三公子,激动得全身微颤,问道:“你是梅麟书的哲嗣?今年十九岁?他家老三?” 梅三公子听得更是惊奇,这老人家怎会对自己如此清楚?不由点头道:“老丈想是家严故人,请恕晚辈不知不罪。” “哈哈哈哈!老夫十七年来,今天算是最高兴的一天!”老人说到这里,突然又神色黯然,连连摇头道:“唉!……可惜……可惜!” 梅三公子瞧着老人家忽愁忽喜的情形,心头更是不解,方想问话。 只见老人忽然抬头问道:“令尊可还康健?” 梅三公子忙道:“家严托老丈之福,腰脚尚健!” 老人笑道:“唔!他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福气比老夫好得多!哈哈!你知老夫何人?” 梅三公子惶恐的道:“晚辈不知,还请老丈明说。” 老人点头道:“唔!这也难怪,当时你在襁褓之中,令尊可曾对你提起过,在岳州任上之时,有一个姓孙的同僚?” 老人此话一出,梅三公子蓦地心头一震,往他面前扑的跪下,口中说道:“你……你老人家就是岳父?小……婿奉家父之命,就是往岳州探亲而来……” 他说得俊脸通红,以下的话,还没说出。老人已把他一把扶住,凄然笑道:“老夫正是孙存仁,贤侄快请起来,也快别如此称呼,老夫家破人亡,小女湘莲,更不知流落何处? 贤侄!当年咱们两家,虽有互为婚娅之言,但小女无福消受,你还是另配淑女罢!”“唉! 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老伴去世之后,老夫不该轻信人言,存了觊觎异宝之心,只身北上。 那知途中就被九天妖女劫持,强迫老夫说出青莲经上卷两句歇语,和下卷半张寻宝之图。 那知老夫被劫之时,早就把寻宝图嚼烂之后,吞入腹中,这样就被他们幽囚了一十七年。” 梅三公子忙道:“岳父不必伤心,令媛目前虽然不知下落,终有寻获之日。” 孙存仁拂然道:“贤侄!目前小女下落未明,能否得侍君子,尚在未定之天,你还是叫老夫一声世伯,免得怆我老怀。” 梅三公子只得连连应是,改称了一声:“老伯。” 他心中却想着雪峰山灯心和尚所说两件异宝的来历,原来当年得到青莲经的关外异人,所收两个弟子,后来失踪的师弟,就是自己岳父。不由脱口问道:“玄女教主劫持老伯,既然为了四句歇语的上面两句,而且这两句,又载在青莲经上卷之中,她为什么不找老伯的师兄?” 孙存仁哈哈笑道:“老夫的师兄,就是知机子,他创设天理教,揭露反清复明,深得当时九大门派,暗中支持,江湖志士豪杰,闻风归附,声势浩天,即以师兄个人的武学造诣而说,九天妖女也断非敌手,焉敢轻捋虎须。” 梅三公子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天理教倒并非异端邪说。” 孙存仁道:“你此话怎说?” 梅三公子也就把自己自幼拜天台灵芝上人为师,传了自己佛门绝学的伏魔法藏,要自己行道十年,积修外功。正好父亲说起当年在岳州任上,和孙家自幼订亲,吩咐自己专程探望,那知四处打听,无人得知孙家下落。适巧碰上铁背苍虬武公望被天理教追踪寻宝,自己协助寻人,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直听得孙存仁连连点头,一面慨叹着道:“不料师兄一死,堂堂正正的天理教,也变了质。唔!据你所说,他们追踪武老英雄,是为了迫寻他女婿上官义下落。追寻上官义,因为他是师兄的唯一传人,那一定是为了青莲经上卷,也为了那两句歇语,两件异宝!哈哈!武林异宝,智果禅师四句歇语,害了多少武林中人?但有缘的,却只有一个!” 他说到这里,突然目光盯在梅三公子脸上,徐徐的道:“贤侄,这两件旷世奇珍,武林中人,数百年来,梦寐难求,却被你无意得到,这自然是福缘天生,智果禅师所指的有缘人了。‘天蜂琥珀’,你已服过三滴,但阿耨神剑,你可曾渗透玄机?” 梅三公子忙道:“小侄愚昧,当时得到之后,这阿耨神剑无法开启,就搁置身边,并没细瞧。” 孙存仁笑道:“这两件旷世奇珍,大家只知道天蜂琥珀,服用三滴,练武之人,不但可以平添数十年功力,而且能驻颜不老,是以全部垂涎三尺。至于阿耨剑,大家认为不过是一柄斩金截铁的神物利器而已,其实即使让他们得去,功力最高,如果不渗透玄机,任谁也无法开启。”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方想开口。 只听孙存仁又道:“那歇语第一句不是‘一琼一文’吗?后面六句,想来智果禅师埋藏之时,留刻在石函上面,青莲真人也并未亲见,是以青莲经上也没有记载。不过据你方才所说,这是智果禅师因前四句,只第一句提起两件宝物,是‘一琼一文’之外,后面三句,全系指示藏宝所在,恐有缘之人,不懂‘一琼一文’用途,才为两件异宝,作了注解。你想,当时如果只是一口神物利器的宝剑,他为什么不说“一剑一琼”,而说“一文一琼”呢?石函上的六句,三四两句,为什么不说“剑曰阿耨,剑中之神”,偏又说“文曰阿耨,剑中之神”?自然“文”与“剑”是不同的,这玄机也就在“文”字之中,老夫记得青莲经上,也有四句关于阿耨神剑的用法,那是:‘启剑无法,出之于心,渗透剑文,群魔剑迹!’人既然还无法开启,不妨从“文”字上多做点功夫。” 梅三公子唯唯应是,向石室中瞧了一眼,说道:“小侄进来之初,不知石室中住的乃是老伯,现在既已知道,还请老伯和小侄一同出去罢!” 孙存仁哈哈笑道:“当年老夫败在九天妖女手下,有个约言,如果不说出前面两句歇语,就得在武功上能赢得她时,始能恢复自由。否则贤侄你想,老夫十七年潜修苦练,凭歌乐山庄石室和此处石洞,能困得住老夫吗?十七年来,老夫幽居石室,虽然自问功力增进甚多,但九天妖女,这许多年来,功力自然也在精进,老夫因尚无制胜把握,才自甘幽囚呢!今天智果禅师的四句歇语,虽然已成陈迹,但老夫岂能如此出去?” 梅三公子忙道:“目前教主远去,老伯一时也遇不上她,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老伯能不咎既往,自是最好。小侄身边留有教主旗令,见令如见教主,就算小侄代表教主,前来致歉,迎迓你老人家出去,还不可以吗?” 孙存仁望了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青年,原是自己乘龙快婿。心中不期而然想起自己女儿,他既然如此说了,自己确实也急须出去,找寻十七年不见的女儿。如果天从人愿,自己能瞧得到一对壁人,花开连理,岂非好事? 他想到这里,不由从一头长发低垂的脸上,露出蔼然微笑,点头道:“好!贤侄,老夫这全是为着你!” 显然!这老人已完全屈服在儿女私情之下,忘了十七年幽囚之恨。两人相继走出石室,白衣待女凌雪,还站在洞外相候,一见两人一起走来,不由微微一怔。依旧在前面领路,转出石洞。 孙存仁仰望云天,心头不知是慨叹?还是欣喜?十七年漫长的岁月,为了两句歇语,但如今有了代价。那是让自己的佳婿,故人之子,得到了两件旷世奇珍。虽然美中不足的是茫茫天涯,爱女何在?但那是以后的事,慢慢寻访,他突然把胸中一股沉幽之气,发为长啸! 这一声震得林木簌簌,声闻数里的啸声,雄浑苍凉,划破长空! 梅三公子倒无所谓,那白衣待女凌雪,虽然武功不弱,但那里禁得住?只觉耳鼓欲破,连忙手掩双耳,娇躯倒退两三步。 孙存仁问道:“哈哈!贤侄,你带老夫到何处去?” 梅三公子道:“小侄还有两位妹子,一起住在红灯夫人那里,小侄意欲向她们告辞一声,这就下山。一面可以寻找世妹下落,一面也好顺便协助上官妹子,打听武老英雄踪迹。” 孙存仁点头道:“老夫孑然一身,一切都依你好。” 梅三公子觉得这老人,突然好像完全改变,和蔼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慈爱,心中也十分感动。白衣待女把山洞复原,大家正待循径前往,瞥见一团人影。骤然飞来。身形好快,眨眼工夫,已落在三人面前,身如宝塔,巍然而立。 那正是守护三才岩的劈天掌胡猛,玄女教第一高手!他这时右手提着一把宽阔的开山斧,左手竖着一面黑漆铁盾,大不刺刺问道:“方才那一声长啸。是什么人所发?” “我!”孙存仁漫应了一声! 胡猛望了这长发老人一眼,冷冷的道:“好雄浑的内劲!”说到这里,突然转脸向白衣待女喝道:“是你把他放出来的?” 白衣待女躬身道:“婢女不敢!” “我!”梅三公子朗声应着。 胡猛怒道:“你凭什么敢擅自放他出来?” 梅三公子微笑道:“你们教主的旗令!” 胡猛喝道:“教主旗令,是准你进入三才岩禁地,没叫你放人!” 梅三公子含笑道:“但教主旗令,也没写着不准我放人?” 胡猛铜铃般圆眼一瞪,喝道:“小子,在老夫面前,你敢狡辨?” 梅三公子剑眉一剔,取出旗令,扬手道:“胡猛,见令如见教主,你敢不服?” 胡猛躬身道:“不敢!” 梅三公子朗声笑道:“那就是了!” 胡猛依然拦在当路,洪声说道:“你别以为有了教主旗令,便可任意胡来,释放人字岩囚人,还得另有手续。” 梅三公子方想答话,只听孙存仁哈哈笑道:“胡猛,你真认为姓孙的非凭妖女旗令,才能出去吗?区区石洞,能奈我何?孙老爷子要走,早就走了。” 劈天掌胡猛听他方才啸声,心知此人内力深厚,不由也点头道:“凭你适才啸声内力,果真要震开机关石门,也并非难事。” 孙存仁傲然笑道:“你还识货!” 胡猛道:“不过……” 孙存仁道:“不过什么?” 胡猛道:“我承认你能破壁而出,但能从我胡猛手下,安然走出三才岩吗?” 孙存仁道:“不信你试试就知!” 胡猛大声道:“如此好极!” 但一瞧对方空着双手,忽然又道:“咱们徒手较量?” 孙存仁道:“用不着,胡朋友还是用你的拿手兵器,免得输了叫屈!” 胡猛道:“你不知老夫外号叫做劈天掌?” 他当啷一声,把板斧铁盾,一起掷到地上。 孙存仁道:“好!” 胡猛喝道:“接招!”铁掌直挥,疾击过去。 孙存仁见他直欺中宫,来势似慢实快。微微点头,身形却屹立不动。 胡猛的手掌已递到对方胸口两尺以内,因掌力蕴蓄未发,是以孙存仁仅仅须发飘动。他号称劈天掌,掌风足以开碑裂石!这时一见对方居然不避不架,他虽然脾气暴燥,但人却不愧为磊落汉子。心头一愣,连忙迅速收势,口中喝道:“姓孙的,你嫌命长?” 孙存仁笑道:“哦!你自己不击过来,问我作甚?” 胡猛一想不错!这确是自己不击过去,怎地问起他来?心中一气,暴喝一声,掌势加快,同时掌心疾吐,一股凌厉无比的潜力,猛然击出! 孙存仁依然屹立如故,一动不动。 “蓬”的一声,掌力已击到他胸口,一只铁掌,也紧跟着印到。 孙存仁当年和九天魔女相约,如果不说出智果禅师所留上面两句歇语,就须赢得了她,才能恢复自由。是以在石室之中,把青莲经所载武功,悉心苦练,精益求精。须知青莲经乃是青莲真人化费毕生心血,搜集记述正邪各派武功的一部武学全书。孙存仁十七年幽囚,融会贯通,出神入化,岂同小可?但他一想到九天魔女的武功,原来胜过自己甚多,自己功力,虽已精进不少,但人家何尝不在与日俱增! 是以依然幽困如故,并没一试的机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到底到了何种境界?适才在石室之中,和梅三公子对了一掌,发觉这少年年事甚轻,功力却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一来,顿使他对自己功力,起了怀疑。虽然知道眼前这位佳婿,已得佛门无上降魔绝学,连九天魔女,都还败在他手下,心虽稍宽。但终究对自己功力,到了何种火候?始终未能释然。凑巧一出石洞,就碰上玄女教中,武功仅次于教主、副教主的劈天掌胡猛。 武林中人,就是年岁最老,火性全无,这好名争雄之心,谁也无法泯灭。孙存仁自不例外,这种机会,岂肯轻易放过?他本想仗着十七年潜修苦练的深厚内功,硬挡对方一掌,瞧瞧你劈天掌,能否劈得动自己心胸?但此时运气一拒,已察觉对方内力沉雄,掌上分明练有少林“劈空掌”和昆仑“天罡掌”的功夫,一时可真也不敢让他铁掌及身。 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胸口忽然内陷,双脚并没移动,但胸腹和对方手掌,足足拉开了寻尺距离! 劈天掌胡猛也禁不住心头一凛,姓孙的居然敢硬挡自己一招凌厉掌手?内功之深,着实惊人。此际一看他胸腹后缩,也不敢冒然再进。因为万一冒险进招,只要对方真气一鼓,藉势反弹,武功稍差之士,手骨怕不立时折断?自己虽不至如此,但极可能被震后退,这样,岂非自取折辱? 想到这里,身形微侧,掌势斜向上削,一招“浮云出岫”。又是一股雄猛劲力,呼的向孙存仁胸胁上击去! “哈哈!”孙存仁一声敞笑,左手袍袖一抖,疾拂来势,上身左旋,右手忽尔加长,迂向对方腕脉扣去!这一拂一抓,出于奇诡,迅疾如电。 胡猛只觉对方劲势凌厉,实是生平未遇。大骇之下,赶紧右掌一收,劲贯左臂,陡朝孙存仁肘弯上格去!手腕相交,两人都觉臂上一麻,各自吃惊,身形也同时错开了数尺。 劈天掌胡猛原是外家高手,武功也纯走刚猛路子,更以掌势雄浑,驰名江湖。凡是和他动手之人,均不愿和他硬拼。平日自以为除了教主、副教主,天下之大,已是少有敌手。不想一个被教主幽禁了这么多年,望之瘦骨嶙嶙,瞧不起眼的孙老头,武功竟然会有恁般的高法,心中大喜,蓦喝一声:“好极!今天老胡总算遇上了对手!” 双臂一振,人已重新扑近,宽袍大袖,但身形神速。 胡猛的凌厉掌风,那想扫得上孙存仁半点衣角!而且手法之奇,忽尔昆仑、崆峒,忽尔武当、峨嵋,每一招上,忽刚忽柔,忽强忽弱,变化诡异。 直打得胡猛又惊又骇,不时的提聚真气,加强双掌威势。掌掌如开山巨斧,着着划空啸声,攻拒之间,煞是猛恶!——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魔女留书 梅三公子静立一旁,看到自己这位世伯,出手神妙,也不禁为之神往!当然以他的功力,自可瞧得出孙存仁似乎在拿胡猛试招,并没用上全力。 表面上,两人各展绝招,难分轩轾。其实胡猛已是面红气促,头脸上微见汗水。但他的凌厉攻势,却是愈闯愈盛,愈来愈强。 孙存仁大有被他逼得手法微现滞呆!不!他这时长垂及地的花白须发,竟然无风自动,跟着右掌缓缓的向胡猛隔空推出! 胡猛目光掠过,那敢大意,身形一稳,猛的吐气开声,右掌微屈,向前拍出。一阵狂飚,汹涌呼啸,向孙存仁沉潜未露的掌力撞去! 这一会,他聚集了八九成功力,迎头一击,满以为至少也得把孙存仁震退几步。那知事实不然,掌风相接。骤觉对方竟然虚若无物,自己击出的力道,难以用实。 不!自己足以裂石开碑的掌力,和对方才一接触,竟然突告消失!而且自己吃那股似有若无的柔风所含蕴的反震之力,震得心头卜卜直跳,心气浮动! 胡猛久经大敌,心头虽然震惊,但岂甘示弱?当下连忙敛慑心神,一面猛提一口真元,双掌又倏然平胸推出! 孙存仁微微一笑,手掌同时加快。他虚若无物的掌风,也突然转变为刚猛劲力。 两阵狂飚,同时迸发,激荡起沉浊的呼啸之声。“蓬”的一声大震,砂飞石走,风转飚卷! 余势犹劲,猛向胡猛身前涌撞过去! 劈天掌胡猛几曾见过如此情形,不由失声惊噫,双足急点,向后疾退了两三丈远! 孙存仁也须发飘扬,身形摆动了两下。胡猛停住身形,更是脸色微变,心气翻浮。暗自试运了下气息,觉着各处经脉,畅通无疑,才悠悠的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孙存仁当先开口说道:“胡朋友的劈天掌,果然名不虚传!” 胡猛毛发似戟,也裂声笑道:“尊驾身负奇学,老胡算见识了。 不过咱们胜负未分,孙朋友要走出三才岩,还得赢了在下。” “好!”孙存仁这一声好,犹如晴空霹雳,随着大喝之声,蓦地一掌,遥空劈出。这动作快若电光石火,当真难以形容。掌力过处,宛若狂潮,激起四外劲风乱转,呼啸大作! 胡猛不愧为玄女教第一高手,一看之下,便明白对方这一掌才是他真正平生功力所聚。 和适才掌力,声势又是不同。 放眼武林,能够接得住的,怕也数不出几人?喝了声:“好一招终南旋风掌!” 他也暴喝一声,把全身功力,运集掌上,双手猛然递出! 只听震天般一声巨震,胡猛一个高大身躯,陡地震飞出去一丈来远。又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喘如雷鸣,毛发戟张。定目凝神,屹立着一动不动。 孙存仁道:“胡朋友是否还要比斗?” 胡猛道:“当然!” 梅三公子瞧着两人情形,如果再硬拼一掌,胡猛非当场重伤不可。自己承玄女教释嫌为友,待若上宾,这会那好再看他有失?想到这里,连忙闪出身去,口中急叫了声:“老伯!” 一面向胡猛抱拳道:“胡朋友暂请住手。” 胡猛沉声问道:“你又有什么说的?” 他喝声未落,只见一条人影,如飞奔来。瞬息工夫,已到眼前。 那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她敢情奔得太快了,一路上娇喘吁吁,胸前两堆双峰,还在不停的起伏。“胡叔叔!” 秋水似的眼光,飘着梅三公子,嫣然一笑。又望了望须发长垂的孙存仁,然后转身向胡猛敛任为礼。 胡猛瞧了她一眼,面露笑容,大声问道:“三姑娘,你累成这个样子!又干什么来的?” 三小姐于文娴粉脸微红,娇喘着道:“胡叔叔,侄女是送玄碟来的。” 胡猛一听到“玄碟”,高大身躯,即时肃然而立。脸上微露惊异,问道:“教主颁发玄碟,就是为了释放这位孙朋友?” 于文娴并不作答,只是从身边取出一长方形牒文。 胡猛躬身接过,打开一瞧,立即盖起。一面朝孙存仁和梅三公子抱拳笑道:“孙朋友、梅公子,请恕胡某适才放肆。” 孙存仁呵呵笑道:“胡朋友何须客气,你这份身手,老朽着实佩服!” 胡猛脸上微微一红,道:“孙老哥别往我脸上贴金,说实在,老胡除了教主、副教主之外,老哥才是我第一个佩服之人。” 于文娴笑道:“胡叔叔,副教主和金叔叔他们,全在客厅上等着呢!”说着又向梅三公子盈盈一笑,轻声说道:“梅公子,副教主吩咐我前来迎迓这位孙老前辈,快请到前面去坐。” 胡猛一直送出三才岩大门,才独自回转。 梅三公子和孙存仁由三小姐于文娴引着,直向一处花厅中走去。只见红灯夫人早已率着崔慧、六绍二娇的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以及金老二、公孙庆等人,在厅前相候。一眼瞧到须发长垂的孙存仁,立即迎了上来,娇声笑道:“红灯夫人代表玄女教教主,迎迓孙老英雄,以前多多开罪之处,还望老英雄海涵。” 孙存仁听到红灯夫人四字,心中蓦然一愣,连忙呵呵笑道:“夫人好说,孙某当年和教主有约,如果未能在武功上赢得教主,决不离开,孙某至今尚无胜算,岂能怪得教主?” 说着大家进入花厅,红灯夫人又忙着替大家介绍,毋庸细表。落座之后,红衣罗刹贺龙珠,双手捧着一个玉函,和一封信件,这时恭恭敬敬的呈到红灯夫人面前。 红灯夫人接过之后,回头向梅三公子神秘一笑,道:“小兄弟,这是教主留给你们的信,今天早上,在教主静室中发现的,你快去瞧瞧!” 说着随手递了过来。梅三公子因玄女教主九天魔女,就是周大哥,又是仇姐姐,是一个二十几岁(如以九天魔女真实年龄来说,怕不快已近百?)美似天人的少妇。她单独留信给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心中一阵猛跳,玉脸通红。但又不能不接,不能不当面拆开,他可不知里面又说些什么? 接过之后,果然信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字体娟秀,那是: 留陈 梅贤弟梅君壁亲启 梅三公子也无暇多看,即忙拆了开来,只见上面写道: “书奉君壁贤弟雅及: 溯自湘西得挹风仪,即知贤弟乃非常之人,负绝世之艺,玄女教如不获罗致,亦当为友,毋以为仇。讵因武老英雄引起误会,侠驾西征,教下不察,致撄锋针,愚姐之罪也。九天玄功,实系心灵感应之学,对贤弟而言,不过欲罗致本教而已!贤弟身具佛学,禅参旃檀,佛光所及,玄功尽毁,顿使愚姐悟澈前非,心怀凛惧,区区愚衷,惟贤弟鉴之。前闻千载异宝,武林奇珍,亦为贤弟所得,五百年有缘,惟有德者居之,此心殊为窥喜。其中尤以阿耨神剑,为佛家降魔至宝,以弟所学,不难探索玄奥。六绍深处,人迹罕至,正宜练剑!如能与两位妹子,桓盘三月,静参剑诀,当有大成。届时愚姐修复玄功,或可重作良晤也。歌乐山庄所羁孙翁,或为贤弟寻访之人,更冀面致疚意。“青莲经”下卷,请代璧奉,俾赎前愆。匆泐不一。 周天贤手启” 梅三公子一口气读完之后,不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讶。暗想自己和周天贤二次见面,在酒楼上谈心。自己告诉她自幼订亲,以及这次奉严命到岳州探亲。原来,她已料到歌乐山庄幽禁的孙存仁,正是自己岳父。所以上了六绍山和她见面之时,她虽说囚禁的不是武英雄,但却一再要自己去瞧瞧歌乐山庄送来的人。 阿耨神剑,天蜂琥珀,两件武林奇珍,九天魔女处心积虑,谋求了二十年。一旦为已所得,她不但毫无嫉妒,反代自己高兴,此种襟怀,更非魔教中人所有。而且信上口气,她好像早已知道自己无法开启阿耨神剑似的,要自己留在六绍山上,静参剑文,俾期大成。这种关怀之切,设想之周,尤足心感! 他手上拿着信笺,一阵沉思。只听上官燕问道:“梅哥哥,仇姐姐信上说些什么呀?” 梅三公子给小妹子这一问,蓦然惊觉。连忙把信笺递给红灯夫人道:“红灯姐姐,你先瞧瞧。” 红灯夫人看了一眼,随手把信笺递给崔慧、一面笑道:“教主信上说的,其实我早已知道啦!” 说着又从贺龙珠手上,取过玉函,向梅三公子道:“这就是‘青莲经’下卷,教主信上要你转呈孙老英雄之物。” 梅三公子连忙双手接过,方要转送给孙存仁,却听孙存仁呵呵笑道:“这青莲经虽是师门遗物,但老夫行将就木,留下无用,贤侄还是你收起来罢!” 梅三公子还想推辞,只见孙存仁脸色一正,又道:“贤侄,老夫知你身具佛门降魔心法,自然用不着再练书中所载武功,不过你也不可小觑了它!” 梅三公子忙说:“小侄不敢!” 孙存仁续道:“当年青莲真人穷尽毕生精力,编写这部青莲经,可说集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之大成。上卷经中所载,原来是养气归元等等根本法门。这下卷,专述各派拳剑功夫,你行走江湖,如能先把这下卷看熟,对各派武学,能够知己知彼,自然更能得心应手。” 红灯夫人也道:“青莲真人三百年前被尊为武林至尊,身兼各派之长,这青莲经自然非同小可。小兄弟,孙老英雄盛意,你可推托不得!” 她还不知他们原是翁婿关系,恐怕小兄弟放过机会,这才在旁说了一句。 阴世秀才公孙庆,坐在金老二下首,一直听着他们说话。一双阴睛不定的眼神,却盯着青莲经下卷,露出贪婪之色。 崔慧瞧在眼里,因为她对公孙庆这个阴世秀才,原无好感,心中暗暗冷哼。 这时待女们早已在花厅摆上酒筵,这一席酒,算是向孙存仁陪礼的。 红灯夫人请孙存仁坐了首位,大家依次入席。一面重申教主之意,留孙存仁、梅三公子在六绍山多盘桓一个时期,俾尽地主之谊。孙存仁虽然心中急于寻访女儿下落,但一想到自己佳婿,得了两件武林奇珍。虽然以他的功力,不怕武林中人劫夺,但到底尚无法渗透阿耨剑玄奥。而且听梅三公子述说,这短短三月,已经结下许多仇家。 何况消息传出,为觊觎两宝而来的能手,自然也大有人在。既然九天魔女要他留在六绍山练剑,红灯夫人又情意真切。能趁这段时间,把阿耨神剑练成,自然最好。否则也让他多参考青莲经下卷所载的各派武学,也可多点应敌经验。那知他为了自己佳婿,这一答应,梅三公子固然参悟阿耨神剑的剑文,武功无敌。但在另一方面,却差点铸成大错,此是后话。 却说梅三公子一见自己岳丈答应留下,自己不好再说,也颔首答应。崔慧、上官燕,这时和六绍三娇,早已变得十分投机。 尤其是三小姐于文娴,一听梅三公子答应留下,芳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红灯夫人先前还怕孙存仁对玄女教怀有宿恨,不肯留下。这会他居然一口答应,也大出意外。 大家杯筹交错,饮了个尽欢而散。 红灯夫人早巳吩咐待女,打扫花园中几间精舍,作为孙存仁休息的静室。这样,孙存仁、梅三公子、崔慧、上官燕四人,就在六绍山安顿下来—— xmwjw扫描,大天神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紫凤飘零 夕阳快要下山了,天际浮着绚烂的异彩,照得远近山头,好像抹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黄叶丹枫,相映成趣,阳春十月,确实富有诗意! 由三都往榕江的官道上,虽然荒僻,但道路还算平坦。 这时有两骑马匹,在斜阳古道上,得得跑来,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二十有余,三十不到的青年书生,剑眉朗目,脸型瘦削,看上去风流潇洒,但略嫌有点儿浮滑。 后面广骑,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书僮,背上负着一柄长剑,腰也跨着一柄短剑。这是主仆两人,那么书僮背上的长剑,准是他主人之物。 两匹马跑得并不算快,敢情榕江已在前面,就可打尖,毋庸跑得太快了。刚转过一处山脚,忽听前面树林中,依稀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 如果换了旁人,决不会察觉,但马上书生,功力何等精深?声音虽然轻微,又如何瞒得过他? 心中暗想:这分明是呻吟之声,是由一个负伤的人口中所发出。他左手微微向后面一挥,止住书僮的马匹前进。自己也停下马来。 但那声音,除了方才那一声之外,根本就不再响起。他以内家视听之术,向附近十丈方圆,略一搜索,也听不到有半点异样。不由飘然下马,慢慢的走近林边,树林深处。依稀听到有人的呼吸之声,那是极其轻微的呼吸。 青年书生瘦削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敢情还是女的?而且伤势极重!他顺着声息寻去,果然在一棵大树下面,侧卧着一个少女,云鬓半偏。 因为她面对着树根,看不清面目,身上穿着一件紧袖紫色罗襦,连着曳地窄裙。光瞧她婀娜腰肢,曲线丰盈,想来还是个绝色佳人! 青年书生刚走到近前,鼻中蓦然闻到一阵腥秽无比的臭味。那是从相隔不远之处,因风吹来! 这……这是中了“金线桃花蛊”,又服过“百毒散”被打下来的蛊毒气味,难道她。 不错!她分明服了百毒散,打下蛊毒,才身体虚乏,支持不住,而昏倒地上的。想到这里,瞥见紫衣少女衣袖下面,还露出一角白纸。 心中一动,连忙俯下身去,轻轻一抽。白纸果然抽到手中,但白纸上面,还压着一件东西,白纸抽动,那件东西就滑落地面。烁然一闪,竟是一支赤金铸造,精工雕刻的凤头钗! 青年书生心头猛然一震,那里来得及再看纸上写着什么?赶紧拾起凤钗,长约三寸,凤眼上还镶着两粒红色宝石。虽然其小如豆,但通体透明,红光闪烁,敢情是两粒价值连城的红色火钻! 这赤金凤钗,分明是江湖上传言的…… 他很快反转过来,金钗背面,一行蝇头细字,赫然入目,那是:“南无千手千眼观世菩萨。” 这原也并不稀奇,许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生信佛。在凤钗背后,刻上一句佛号,戴到头上,就有观世音菩萨保佑,消灾延寿。 但这一行字,瞧到青年书生眼里,可不同啦!他瘦削脸上,骤然变色,口中喃喃的道: “果然不错!这是老魔头的金钗符令!她……” 他再向白纸上一瞧,只见歪歪倒倒写着:“前从姑娘身上,暂借金钗,实因为了救老友一命,不想今日却也救了你自己,嘻嘻!你说算不算巧?姑娘今晨服下“百毒散”,此时蛊毒已清,金钗奉还,贼爷爷失陪!” 哦!这是老偷儿留的条儿! 她今天早晨,服了“百毒散”,经过一阵猛泻,蛊毒虽清,元气大伤,要六个时辰才能醒转。自己有过这种经验,自然清楚。 算来此时还没到戌时,尚有一个时辰,才能醒来!这字条她当然尚未看到,他向四外略一谛听,嘴角噙笑。很快的把这支昔年黑道盟主,江湖上具有无限权威的金钗,揣入怀中。 然后双手一搓,白纸立成粉末,袍袖一扬,纸末向四面飞散,不存形迹,方待走出林去! 忽然,他心头又起另一个意念,回过头去,轻轻一瞥,这少女彷佛极美!他身不由主的往少女身边走近一步,仔细一瞧。 那知这一瞧不打紧,直把青年书生,瞧直了眼! 正是:“颠不四的娘儿,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见!”虽然她身中恶蛊,脸色憔悴,但依然掩不住天香国色! 尤其是这副娇慵乏力的海棠春睡,挑着弯弯的眉毛,阉着长长的睫毛。模样儿楚楚动人,到了极致! 青年书生一双炯炯目光之中,露出了贪婪之色,瘦削脸上,掠过一丝狞笑。左手袍袖轻拂,点了她睡穴,伸手抱起紫衣少女娇躯,大踏步走出林去。飞身上马,直奔榕江。 入城之后,就找了一家客店,由店伙领着,直奔上房。要了两间房间,把紫衣少女,放到床上。再从怀中掏出自己遵方秘制的扶元散,用玉圭挑了少许,放入杯中,以水和开。这才走近紫衣少女身边,轻轻拨过脸来,用拇食两指,在她玉腮上一按。少女娇呻了一声,樱口便已张开。 青年书生很快的把那小半杯药水倒下,然后托着下颊,小心翼翼的往上合好。才替她解开睡穴,盖了一条棉被,返身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中。 洗了个脸,就要书僮,下去关照店家,把晚餐酒菜,尽拣好的送来。自己呷了两口茶,顺手又掏出那支赤金凤钗,仔细端详,脸上却也不时的流露出得意之容。 敢情这支代表昔年黑道盟主在江湖上具有无限权威的金钗符令,对他正大有用处! 晚餐之后,青年书生点了一支蜡烛,走进隔壁房间,紫衣少女还没醒转。他把蜡烛放在桌上,悄悄的在床前一把椅子上坐下。 守候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听到床上少女长长的嘤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走近床去。紫衣少女眼皮转动了几下,倏地睁开眼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前还站着一个满脸春风的英俊青年。一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吓得心头小鹿,禁不住一阵乱撞,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要想翻身坐起,但四肢百骸,浑身动弹不得,不由心中更是大急。 青年书生瞧着她娇躯微微挣扎了一下,双目灼灼,盯着自己,似有戒惧之色,连忙笑道: “姑娘,你醒了?切莫妄动,你是中了苗疆最厉害的“金线桃花蛊”,小生替你服下“百毒散”,蛊毒已清,方才又服了小生师父“扶元散”。但因真气耗损,最少也得静养上七八天,每日再服用三次扶元散,才能复原,此时千万不可使力。” 紫衣少女十分清醒地打量着他,并没答话,她似乎去了不少怀疑。自己确实中了人家恶蛊,半途上支持不住,昏倒过几次。记得早晨还腹痛如绞,大泻了一顿,又昏死过去,那么就是他仗义相救的。 她目光中渐渐的含了感激之色,低声问道:“你……你是谁?” “我?”青年书生轻轻一笑,道:“小生梅三公子!” 他说出梅三公子之后,似乎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草字君璧,君临天下的君,白璧无瑕的璧,你,姑娘贵姓呢?” “梅三公子……啊!你就是掌震轿前四煞,剑败红灯夫人的梅三公子?小女子久仰大名,今日幸蒙公子相救。” 紫衣少女眨着一双大眼,她现在完全放心了。 江湖上人,最近把梅三公子轰传得几成天神,自然是侠义道上的正人君子。他还恁地年轻?她脸上渐渐烘起红云,也微露笑意。 侮三公子听她一说,瘦削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忙道:“姑娘不须客气,行道江湖,救困扶难,原是分内之事。你……” 他侃侃而言,煞有介事!说到“你”字,微微一顿。 因为紫衣少女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他装出十分关心,又十分温柔的道:“姑娘敢情也是武林中人?金线桃花恶蛊,除了苗疆毒妇嫡传义女六绍二娇飘渺仙子聂玉娇之外,天下已无人能施。小生前些日子,也险为贱婢所乘,姑娘想来也是遭了她的毒手?” 紫衣少女神色一黯,道:“公子侠义中人,我也毋庸障碍,小女孙湘莲,自幼拜在九华山无疑大师和海心山千手观音两位恩师门下。”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蓦然一震,暗暗叫奇。九华山无凝大师,辈份甚高,一手三才剑法,震惊武林。而且为人正派,就是当今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也对她恭敬逾恒,乃是出名难惹的人物。至于海心山千手观音,更是数十年来江湖上天字第一号大魔头。 当年和九大门派对峙的群魔大会,还公推她主盟。这一正一邪,两位绝世高手,怎会同时收一个徒弟? 幸亏自己和她见面之时,没有鲁莽,不然,凭这两个老怪物,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目光阴睛不停的瞧了孙湘莲一眼,装出满脸笑容的道:“啊!孙姑娘能同时拜在两位武功绝世的老前辈门下,福缘可真不浅!” 孙湘莲续道:“因为当年九华山恩师和海心山恩师,同时路过,都想收我做徒,这样,两位老人家就起了争执。” 悔三公子点头道:“以她们两位老前辈声望地位,话已出了口,自然无法退让。” 孙湘莲道:“后来两位恩师取得了协议,就是先让九华山恩师教我十年,再到海心山去。” 梅三公子“唔”了一声。 孙湘莲又道:“直到前几月,海山恩师命我下山,临走时给我一面玄女教小旗,和一支赤金凤钗,说家父十几年前,被玄女教劫持,囚在歌乐山庄,吩咐我凭这两件信物,前去寻父,我这才知道家父还在人世。到九华山拜见了恩师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到歌乐山庄去。那知红衣罗刹贺龙珠一见恩师信物,却要我亲上六绍山。我这又一口气赶上六绍山去,不料又和红衣罗刹贺龙珠及她师妹飘渺仙子聂玉娇相遇。她们两人要我取出信物,转呈教主,我伸手一摸,恩师给我的两件信物,不知何时,竟然失落。大家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才被聂玉娇偷放蛊毒,幸蒙公子相救。” 梅三公子听得恍然大悟,暗想原来老偷儿钻天飞鼠在九道弯拿出来的“金钗令符”,就是从孙湘莲身上摸去。难怪他这次送还金钗,遗留下一张字条,但无意之中,却被自己得来。 尤其是面前这妞儿,身后有着两个极厉害的人物。这回给自己无意遇上,真是天赐良缘,只要少展手段,岂不乖乖的听自己的摆布? 但他乃是极具心机的人,心中虽然想得好不得意但脸上不但并没露出丝毫形色。却反而更装得诚挚朴实,目不邪视的君子模样。他一面瞧了瞧时间,低声说道:“姑娘蛊毒初清,还宜多多静养,时光不早,小生这就告退。” 说着退出房去。 孙姑娘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她刚才服过“扶元散”,此时精神大为好转,而且手足四肢,也已全能活动。当下就悄悄坐起,盘膝运功。 那知这一运功,心中却大吃一惊,发觉自己竟然真气大亏,至少也得十天八天,才能复原。海心山恩师,在自己临行之际,虽然赐了一粒大补真元的灵药雪莲子。但自己中蛊之后,早已服下,还仗着灵药之助,奔了三天路程,才逃出玄女教势力。 她那知服下“百毒散”,如无苗疆毒妇的“补天体”。因真气耗损,练武之人,功力尽失,须得百日之后,始能恢复。但她却因事先服过雪莲子,后来又经梅三公子灌了秘制的“扶元散”,真元之气,却也恢复了三四成左右呢! 孙湘莲运了一阵内功,觉得身子还不能十分支持,只好依然躺下。可是躺下后,那里睡得熟觉? 想起这次由海心山回来,去拜谒九华山恩师之时,她老人家也告诉了自己一件秘密。那是自己从小就订了亲,婆家是当时自己父亲在岳州任上的同僚。姓梅、他乳名叫做三倌,和自己同年,也十九岁了。她想到从没见过面的他,粉脸上禁不住热烘烘起来,暗想他不知有没有梅三公子这么英俊? “天……台……梅……三……公……子……”她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念出。 突然!她“啊!”了一声,他也是天台人,也姓梅,排行第三…… 他,难道就是他?她原来正是梅三公子的未婚妻,孙存仁的爱女,紫凤孙湘莲! 一连三天,梅三公子尽力照料,并给她一日三次,服用自己遵方秘制的“扶元散”。果然三天之后孙湘莲的内功,又恢复了一半。 第四天清晨,梅三公子吩咐店家,雇了一辆轿车,继续上路。他们经黎平、锦屏,入会同,黔阳,转而往北,差不多走了五六天光景,一路都平安无事。 孙姑娘这段时间中,也从侧面探询梅三公子的身世。可是对方呢?一经提到他身世,不是支吾以对,就是含糊答应,始终讳莫如深,不肯实说。 越是这样,孙姑娘越相信跟前这位名动江湖的梅三公子,正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婿。 因为她虽然所知道的,还只限于他是天台人,姓梅,名君璧,排行第三,但这点已经够了。 孙姑娘有时虽然因他不肯说实话,而暗自感到气愤。但有时想想,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尤其像梅三公子,短短三月,名满天下,自然要得罪许多江湖上穷凶极恶之人。 他既是公子哥儿出身,家中当然有产业田园,万一传扬出去,难免引起匪徒们的仇杀。 这样一想,倒反而同情他不肯吐露身世的苦衷。 何况一路上,他那份殷勤小心,温柔体贴的性儿,女娘们谁不喜欢献小殷勤的人?何况她心中又早有了谱儿,这就在辞色上,对他不好过份拂逆。 可是心中却总觉得这位少年,有点过分殷勤,不!似乎是近于矫揉造作。也不是,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儿,在拘谨和诚挚之中,有点儿阴险!但这不过是有些感觉,无可依据,难以捉摸的心理反应而已! 但紫凤孙湘莲,终究是当代一正一邪两位奇人的传人,尤其是后者,乃是天下第一大魔头。自然!从她手下培育出来的人,对江湖上各种行径,自己虽然没有经验,可是在她的耳提面命之下,听也听得多了。 是以她在这一路之上,却有了另外的发现!原来她经过这许多天安心调养,一日三次,服用梅三公子秘制的“扶元散”,功力业已大致恢复。 每天晚上,都按着两位恩师所授,调息运功。 但每晚两更一过,便听到有极其轻微的夜行人声响,由隔壁房中,轻悄悄的出去,一真要到四更以后,才蹑手蹑脚的回来。 孙姑娘前先还当是什么江湖上人,白天里瞧着梅三公子这份公子哥儿的气派,动了歹念。 但后来听出此人轻功极高,正是梅三公子自己。 姑娘心中未免嘀咕,他每晚这么偷偷的出去,又是干什么呢?依着自己的心意,几次都想暗中跟着去瞧个究竟。 但继而一想,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跟踪男人,去偷窥人家隐私。万一给他瞧破,多不好意思? 而且自己也常听恩师说过,凡是剑术精深的人,多半就在半夜子时练剑。敢情他也是找隐僻所在练剑去的?是以也就隐忍不说。 这天,他们两马一车,快赶到辰溪,天色将黑,忽然听见后面有快马奔驰之声,自远而近,从身后奔来。 眨眼工夫,两匹马八蹄齐翻,由斜刺里抄过轿车,从两边直窜出去。马上两个壮汉,望了梅三公子主仆两人,和轿车一眼。伏腰勒缰,猛加一鞭,泼刺刺绝尘而去。这两人骑术不坏,不过瞧他们身手,顶多有点硬门功夫而已。 梅三公子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依然十分安详的策马而行! 不多一会,进了辰溪街道,早有店家前来兜揽生意。悔三公子领着轿车,迳投一客店门高大的安通客栈。 店伙们瞧到贵家公子,自然招呼得十分周到。三人要了两间上房,用过晚餐,孙姑娘独自回转房中,店里掌上了灯,正待休息。 夜阑人静,犬吠声中,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片马蹄声音。不由暗想:这时候还紧自赶路,到底有些什么急事?她想到傍晚时分,在路上遇到的那两匹快马,敢情有点古怪! 一瞬之间,马蹄得得,越走越近,直奔到店门口。 马蹄声一停,只听有一个粗喉咙说道:“阎老爷子,贺老爷子快请,茶水酒菜部准备好啦!” 一个苍老声音“唔”下一声,就往里进去,听来约有两三个。 当下也并不在意,自己熄了灯,就在床上运起功来。更楼上才打二鼓,这家客店房上的东跨院,西厢房,后墙上,全响起了极细碎的声音,隐约传来。 屋面上,来了不少夜行人?声音虽细,那如何瞒得过紫凤孙湘莲?她悄悄下床,佩上长剑,一闪身,贴近前窗,方想往外瞧去! 蓦听屋面上已有人发话,那是一个粗喉咙:“我们是贵州和辰州府的公差,到此捉拿万恶采花大盗,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也不要出来!” 孙姑娘暗暗“呸”了一声,原来这是六扇门里的捕头,来捉什么采花大盗的。她正待转身,那粗喉咙又大声喝道:“万恶淫贼,还不出来受缚?” 噫!他怎地对着咱这排上房吆喝,难道那淫贼也住在上房不成? “淫贼听着!神刀阎老爷子、琵琶手贺老爷子,亲自来此,再不乖乖的出来认罪,咱们可要不客气了!” 他话声才落,“笃”的一声,一块石子,打上了隔壁房间的板窗,发出“砰”然大响。 这一下,比石子直接打上孙姑娘的心窝,还要震惊。什么?他们竟然冲着梅三公子而来? 淫贼!万恶的淫贼!他怎会是淫贼? 哼!准是这批酒囊饭袋,弄错了人! 隔房板窗,“呀”的一声,打了开来,孙湘莲急忙举起纤指,运用内功,向板上一戮,立即凑上脸去,往外瞧出! 那个高大壮汉,敢情就是刚才发话的粗喉咙,这时一见对方窗户开启,他怕吃了暗亏。 慌不迭的退出去了两三丈远,站到对面房上两个老头身后。 梅三公子房中,居然灯火未灭。板窗打开之后,只见一个书生装束的少年公子,慢慢的从烛光之下,放下书籍,回头吩咐道:“剑儿,跟我来!” 来字才出口,蓦听二声朗笑,轻风飒然。 大家眼前一花,不见他如何起身,两个老头面前,立时多出两个人来。一个袍带飘忽,气度雍容,一个全身紧扎,手捧长剑,他们正是梅三公子主仆两人。 对面两个老头,看上去全在五旬左右,一个满脸红光,手上执着一柄又厚又重的八卦金刀,他是贵州总捕头,人称神刀阎世和的。另一个身形较矮,手上拿着一柄量天尺,那是辰州府名捕琵琶手贺金标。 这两个人,在西南一带,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次,因为由贵州到辰州,一路之上,发生了许多采花命案。不但被蹂躏的,全是黄花闺女,而且致死之因,又全是一夜之间,容颜枯槁。 这种离奇惨死,连续发生,老于经验的办案捕头,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此种现象,分明是江湖上精于采补的采花淫贼,干的好事。 大家一筹莫展之下,只好请出神刀阎世和来,一面连络了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共同围捕。 却说梅三公子在房上现身之后,他身后,也同时现出两条人影。那是两个壮汉,看身形,敢情就是傍晚时候,策马疾奔的两人。 梅三公子卓然而立,连瞧也不向后瞧一眼。只是冷冷的道:“诸位半夜光临,似乎是冲着小生而来。诸位在江湖上,敢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张冠李戴,不知是否弄错了人?” 他从容负手,看上去毫无戒备。 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给他方才露了一手轻功,及这时的镇定神色,瞧得心头微微一凛,知道对方并不好惹!两人对望了一眼,神刀阎世和道:“尊驾何人,恕阎某眼拙。” 梅三公子敞声笑道:“小生天台梅三公子!” 神刀阎世和听得猛然一震!梅三公子近日在六绍山,独斗九天魔女,剑败华山太白神翁的消息。堪堪传出江湖,他却又在湘西观身? 这时站在阎世和身边的琵琶手贺金标,两道炯炯目光,望着梅三公子问道:“如此说来,尊驾可是新近由六绍山下来,独斗玄女教主,剑败太白神翁的梅三公子?” 侮三公子微微一怔,然后傲然应道:“不错!正是小生!” 神刀阎世和是什么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忽然由鼻孔中嘿了一声。 琵琶手贺金标又道:“尊驾方才说,咱们张冠李戴,弄错了人。但尊驾既由贵州前来,当知这一路上,淫贼肆恶,可否为贺某弟兄,指点一二?” 梅三公子冷哼了声,道:“小生既非六扇门中鹰犬,此事恕难奉告!” 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听得脸色骤变,蓦听高大个子大声叫道:“阎老爷子、贺老爷子,莫听他鬼活,这淫贼烧了灰,我也认识!” 梅三公子陡的双眉一竖,目射凶光,阴恻恻的笑道:“尊驾照子不错,还认识小生!” 他“生”字才出口,反手向身后书僮手上,拔出长剑。身形如电,陡然欺近,剑尖上洒出两点寒星。疾风扑面,只听高大个子一声惨叫,满脸流血。 梅三公子早已呛的一声,不但人已退回原处,手上长剑,也同时回到书僮捧着的剑匣之中。他这一手,从书僮手中拔剑,欺身,发招,退身,再把长剑退还剑匣,一共也不过电光石火,眨眼工夫。 高大个子身前,空自站着两个响铛铛高手,竟然连人家身形,都没有看清,遑论出手抢救。高大个子的一双眼珠,已被梅三公子剑尖挑出,痛得满地乱滚!—— 第四十五章 旅邸疑云 紫凤孙湘莲,在窗户洞中,也瞧得花容失色。他这一手,真是快若闪电!高个子虽然可恶,但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一点。 神刀阎世和和琵琶手贺金标两人,因对方当着自己两人面前,骤下辣手。光凭这一点,也就栽到了家,是以同时抢了出来。 神刀阎世和连忙叫道:“贺老哥且慢,先让阎某领教他几手。” 琵琶手贺金标,心知这位老哥哥武功高出自己,何止一筹?他这当然看出对方太强,才要自己后退,当下只好依言退下两步。 阎世和满脸怒容,八卦金刀一指,向梅三公子沉声喝道:“尊驾身怀绝艺,出手之狠之辣,阎某活了五十多岁,到还是第一次看到!” 梅三公子不屑的道:“那只怪他有眼无珠,小生才薄施惩戒,难道你还不服气吗?” 阎三和冷笑一声,道:“那只怪他学艺不精,不能说他有眼无珠,阎某老眼不花,尊驾倒确是万……” 梅三公子突然厉声笑道:“那你也要步步他后尘?” 阎世和道:“不错!阎某不自量力,正要领教你几招!” 梅三公子微哂道:“凭你还不配向小生叫阵!好!你们几个一起上罢。” 琵琶手贺金标首先忍不住气,“哼”下一声道:“小辈,你自己觉不觉得太狂?” 梅三公干脸上飞过一丝阴笑,冷冷的道:“你们试试就知!” 他说到这里,右手微微一抬。身后剑儿,立即把长剑送上。 梅三公子毫不经意的抽出长剑,随手望空一挥。立见剑花朵朵,剑影重重,寒森森的剑气,慑人心魄! 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竟然瞧不出对方路数。祗觉他这一剑,变化百出,威力极强,不由深具戒心的,相互对看了一眼! 琵琶手贺金标左掌作势,一抡量天尺,缓步而出。口中说道:“阎老哥,梅三公子名满武林,既然他划下道来,咱们就联手斗他一斗也好!” 他这话当然说对方武功太强,我们还是一起上的好。神刀阎世和,自然听得出来。何况他心中,早已认定对方就是采花淫贼,因此大可不按江湖过节。而且要自己几人同上,也是对方自己说的,是以并不反对。 只向站在梅三公子身后的两个壮汉,微微一招。 两个壮汉立即奔到他身前,只听阎世和说道:“你们两人,退到五丈以外去!” 这两个壮汉敢情是神刀阎世和的弟子,闻言怔了一怔,便向身后退去。 阎世和一掂八卦金刀,抬头喝道:“尊驾留神,阎某有僭!” 一刀便向梅三公子胸口奔到。 琵琶手贺金标也一个旋身,跃了过来,右手量天尺,护住身形。左手箕张,一招“金龙探爪”。把他仗以成名的琵琶手使出,对准梅三公于后心拍到! “无知匹夫,你以为从背后偷袭,便能赢我吗?” 梅三公子左手袍袖向后一拂,直奔贺金标拍来的琵琶手。右手长剑挥动,极巧妙地封开八卦金刀,还削出了两剑。琵琶手贺金标一半递出,瞥见梅三公子衣袖兜来。一卷之势,竟然真力拂拂,凛风如削。赶紧收回左掌,量天尺乘隙点出!正好神刀阎世和也展开八卦刀法,硬砍硬削,出手凌厉。 梅三公子这一番拼斗,力战两大高手,也着实惊心动魄。只见金刃耀眼,剑光满天,三条人彤,盘旋飞舞,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有如数十个人交战一般。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和梅三公子对拆了数十招之后。觉得对方剑法功力,虽然都比自己两人,要高出许多,但并不如传闻中的厉害。试想,独霸云贵数十年的女魔头九天魔女和华山派一代宗师的太白神翁。凭自己和琵琶手两人,决难抗衡。但近日盛传连九天魔女和太白神翁,都栽在他手下的梅三公子。 和自己两人,竟然走出了三四十招。这如果不是传闻失实,那真是奇迹出现! 他想到这里,不由“嘿”的一声冷笑:“名动江湖的梅三公子,原来也不过尔尔!” 话声才落,蓦听梅三公子一声朗笑,剑势骤变。倏忽之间,一连攻出七剑。原来他方才使的,不过是剑术中的普遍招式,这回七剑出手,果然不凡!剑光流动,寒芒骤发。眨眼工夫,已把两个高手,逼得慌忙后退。那知前面七剑,堪堪躲开,第二个七剑,风起云涌,寒光满天刷刷而来! 神刀阎世和毕竟成名多年,阅历丰富,一见对方剑法出手,足踩七星,七剑连环,不由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口中喝道:“七绝剑法!原来你是闻……” 梅三公子剑法展开,原也不想树敌,点到即收,挫挫对方锐气。那知阎世和突然叫出自己剑法来历!心头一惊,俊脸上蓦地泛起一层煞气。身形如风,一下欺近阎世和身边。低声喝道:“阎老头,你既然认出小生剑法,就让你落个全尸罢!” 他不让阎世和再往下说,左手袍袖,突然扬起。依稀从他袖中,飞出一蓬淡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黄烟,朝阎世和当面拂到! 他这一动作,简直快到无法形容。 神刀阎世和,活刚说到一半,突见梅三公子业已欺近身前。鼻中闻到一阵异香,刹时失去抵抗之力? 梅三公子用剑脊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这位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捕头,忽然双手下垂,金刀脱手,人就往后栽倒!他身后三个壮汉,见状大惊,连忙跃上前去,一手扶住。 只觉阎世和已是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小子!我和你拼了!” 琵琶手一声怒吼,精钢量天尺划起一道乌光,向梅三公子当头奔到! “住手!”梅三公子一声大震,贺金标一条右臂,直麻到肩头,量天尺也脱手飞出。 “匹夫!你还不站住?” 梅三公子剑尖一指,大声喝道:“小生一再容让,你们既然不识好歹,如果真要伤你们,怕不早已伏尸剑下?姓阎的老匹夫,不过被小生罡气震伤,还不抬去给他好好治疗?如再纠缠不清,诬蔑小生,可莫怪天台梅三公子剑下无情!” 他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神刀阎世和经他用剑背拍上独门重穴,那能熬得过今天? 但琵琶手贺金标焉知就里?听他如此一说,却信以为真。连忙一挥手,招呼三个壮汉,把阎世和抬下房去,这时东首房上,又有两条人影,踏瓦而来。琵琶手贺金标的一支量天尺,正好迎面飞去,被两人中的一个,伸手抄住。 梅三公子话声方落,另一个沉声喝道:“好狂的口气,老夫正要找你!” 梅三公子循声望去,只见来的又是两个老头!发话的一个,浓眉粗眼,五旬不到,那敢情是山东人?另一个,却头上盘着一条花白辫子,蓝布衫裤,一付庄稼人打扮。腰间插着旱烟管,手中握着一支接来的量天尺。 这两人骤然现身,琵琶手贺金标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言老爷子驾到!” 那庄稼老头点了点头,道:“贺老哥跟这年轻人,有什么过节吗?” 贺金标连忙把近日发生的采花命案,以及阎世和由贵州一路追踪,疑是梅三公子所为,及半夜动手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庄稼老头伸手把量天尺递过,一面说道:“如此说来,这档事我言干荪遇上了,倒不得不管,好!让我先问问他。” 原来言干荪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在辰州真是响当当的人物,琵琶手贺金标是以十分敬重。 梅三公子听山东老头的口气,正要找寻自己。 庄稼老头又向贺金标絮絮问话、早已阴笑了声道:“两位素味生平,要找寻小生,又是为了何事?” 山东老头突然浓眉一竖,厉声喝道:“小辈,十二金钱任二弟,可是你下的毒手?” 梅三公子想不到这里会和泰山磐石堡人相遇?而且听口气,此人称十二金钱任龙为任二弟,那么,此人准是双龙一鹰为首的万蛟了。 “杀十二金钱者,天台梅三公子。”这档事,目前已传遍江湖,这时自己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他正感左右为难,蓦听万蛟又道:“小辈,你当着老夫,还想抵赖?” 梅三公子突然眼珠一转,接着冷笑道:“不错!任龙正是小生所杀,九大门派,徒具虚名,尚且不在我梅三公子眼中,凭你区区万蛟,小生何用抵赖?” 万蛟仰天狂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某今天就要凭一对肉掌,为任二弟报仇!” 言干荪手执着旱烟管,闪了出来,向万蛟抱拳道:“万老哥且慢!这淫贼犯了滔天大罪,且让兄弟问问清楚,再动手不迟!” 他话未说完,猛听一声娇叱,一缕紫烟,由对面屋上,凌空飞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立时多了一个玉立亭亭的紫衣少女。她手上仗着一柄青虹吞吐的宝剑,娇滴滴地喝道:“你们依仗人多,诬蔑好人,算得那一门子人物?” 言干荪心中微微一凛,暗想:这女娃儿好快的身法!皱了皱眉,问道:“姑娘又是梅三公子何人?” 他这一问,却问得紫衣少女粉脸微酡,只听梅三公子接口说道:“她是小生义妹孙湘莲,由贵州回转中原。”他一面回过头去,十分关心的道:“啊!莲妹,你重伤初愈,这里没你的事,还是快快回去!” 孙湘莲给他一声“莲妹”叫得心中一甜,扭头道:“我不要紧,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想用车轮战哩,真不要脸!” 她说得极其自然,春花似的脸上,又是娇笑,又是生气。这可把言家拳掌门人的言干荪看得呆了。 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憨多姿,真是一对璧人! 瞧他们这付情形,这姓梅的青年,既有玉人相伴同行,一路上,断不可能做出采花案来。 神刀阎世和,算得老江湖了,竟然也会走眼?何况梅三公子,虽然出道未久,但轰传江湖,居然连九天魔女,和太白神翁,都不是他敌手。可从没听人说起过他是采花淫贼?想到这里,不由望着孙姑娘道:“姑娘说我们诬蔑好人,不知有何佐证?” 孙湘莲气道:“那么,你们说他……又有什么证据?” 这一反问,可把言干荪问住了! 阎世和、贺金标追缉采花淫贼,也不过是嫌疑罢了,那有证据? 孙姑娘不等言干荪开口,又“嘿”的冷笑一声道:“你言老爷子算得一派掌门,居然听信姓阎的和贺的两个鹰爪一面之辞,诬蔑好人,传出江湖,岂不被人耻笑?老实话,那姓阎姓贺的两人,如果不是梅三公子手下留情,这时早已伏尸剑下了。我是瞧着你们一批又一批,纠缠不清,才出来的。” 言干荪给她炒豆似的,说得老脸一红,怒道:“咱们抛开这个不提,我知道你没把我老头子看在眼里头。好!咱们这就比划比划,我要十招……啊……二十招之内,赢不了姑娘。 江湖上,从此没有我言干荪这号人物,今日这笔帐,也全由我姓言的冲过,一笔勾消。” 孙姑娘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纤手往后一拉,青虹吞吐的长剑,剑尖朝地,右手剑诀向天。这一亮出门户,正是九华山无疑大师的“三才剑法”起势! 言干荪猛的住后退出两步,脸色凛然一变,急急的道:“姑娘原来是九华神尼的高弟,恕我老头子方才多多失礼,咱们这场比划,就算了罢!” 孙姑娘又是一声冷哼,道:“怎么啦!刚才道是言老爷子划的,这回算了,也是言老爷子说的。江湖道上,可不是你言家椽子底下,就凭你一个人,仰着天说过就算?言老爷子方才说我没有把你老头子看在眼里,姑娘不妨老实告诉你,区区言家拳,只配在辰州地面上充充字号!” 这话可听得言干荪要喷出血来。 暴喝一声:“好!那么就让我言干荪领教姑娘高招罢,如有冒犯,我自会亲上九华,向神尼请罪!” 他回手抽出腰间那根两尺来长的旱烟管,轻轻一抖。白铜烟斗,划起一圈银光,沉声道: “姑娘请递招罢!”—— 第四十六章 一丝阴影 紫凤孙湘莲见他好像稳胜自己似的,说什么如有冒犯,亲上九华请罪。心中更是生气,突然门户一撤。怒道:“姓言的,姑娘用不着使出九华恩师所传剑法,一样赢你!” “你”字出口,娇躯突然凌空,玉臂挥洒。一口长剑,寒芒进发,业已疾如电闪,向言干荪当头洒来。 要知这种身凌半空,仗剑搏刺,出手果然凌厉。但给人家劈开之后,你必须身形落地,才能发第二招。那么人家在你身形堪堪落地之时,第二招业已使出,即可占得优先。是以这种打法,如非特殊情形,决不肯使。 言干荪乃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在技击上,浸淫了数十年。一见她出手,就是凌空扑击。 心头不免一楞,这岂非授人以隙?但他慑于九华神尼无凝大师的威名,强将手下,焉有弱兵? 是以依然不敢轻敌,等对方剑势及顶,才侧身一闪,让过来势。手上白铜烟斗,顺势撩出,向孙湘莲后腰叩去。 照说孙湘莲一招落空,身子就须着地之后,再行还手。那知她一见对方旱烟管奔到身后,忽然猛一翻身。根本没有落地,蹑空再起。手起剑落,一溜剑花,由上而下,削到言干荪右肩。 这下如被削中,一条右臂,岂不连肩尽去?言干荪见她这种身形大出常规的蹑空身法,不禁心头猛凛。眼看耀眼青虹,已是直劈而下,赶紧一晃身,向后急跃! 只见孙姑娘凌空微一停顿,柳腰轻拢,竟然如影随形,御风追来!言干荪做梦也想不到这九华高徒的孙姑娘,还会千手观音“蹑空舞步”?一见对方迫来,猛的吐气开声,大喝声中,左手握拳一招“隔山打虎”,对准孙湘莲劈空打出。 这言家拳名闻江湖,言干荪身为掌门,自有他独到之处。 这一拳劲风凛烈势如排山。孙湘莲双臂一振,宛如一只紫凤,突然盘空而起。一阵强猛狂飚,由她脚底扫过。 这一手不由使她暗暗惊心,对方言家拳,果然言下无虚!设如自己被他拳风扫中,焉有命在?猛一提气,身形如风,就在半空中,刷刷发剑。但见剑光缭绕,花雨缤纷,往言干荪头上直落。 言干荪身形一矮,旱烟管泼风使出,虽然他以地对空,吃了不少暗亏。但仗着数十年功力,真个也快似飘风,捷如闪电! 孙湘莲虽然全力施出“蹑空舞步”,一支长剑,盘空下击,也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就在孙湘莲和言干荪动手之初,万蛟面对梅三公子,眼中冒火。也双掌一错,沉声喝道:“姓梅的小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任二弟的血债,咱们还是各自了断罢!” 梅三公子傲然而立,心中却暗自盘算。泰山磐石堡,以裂石开碑的“磐石掌”名震天下,列为九大门派绝艺之二。 万蛟身为泰山派双龙一鹰之首,自然他的功力,比之十二金钱任龙,又要高许多。如果等对方出手,自己和他硬拼真力,虽然不怕,终究吃亏。是以闻言之后,嘿的冷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万蛟瞧着他的脸部阴睛不定,心头虽然怒火如炽,但也不敢大意,运劲作势,暴喝一声“小辈,你不动手,万某可要有僭!” 话未说完,身躯骤发,就在他双肩一晃之际。耳中听到一声“好”字。眼前漫天剑影,由梅三公子身边涌起,人影顿渺。 万蛟不防对方出手,居然比自己还快,心头一楞。来不及发招,赶紧身往后退。 那知梅三公子着实狡猾,这一剑“雾里藏花”,不过是个虚招,一发即收。万蛟身形才动,一片剑光,倏然幻灭。只见一点青影,疾若流星,快速无比的往自己眉心点到。 任你万蛟身为泰山派双龙一鹰之首,遇上对方这一手“七绝归一”的阴毒招术。出手如电,就是要想躲闪,也已不及!差幸他本是后退之势,一瞧剑影飞来,立即往后跃退! 但梅三公子剑招出手,早已有了准备。万蛟身形暴退,他却跟踪而进。三尺青锋,离万蛟眉心,依然只有两寸距离。此时他手腕略沉,万蛟怕不立时血溅客舍房上? “哈哈!泰山派也不过如此。” 梅三公子一声阴笑,忽然撤剑后退。这在万蛟来说,直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虽然对方这招剑法,出已无备,使了狡猾。但至少自己无法破解,也确是事实。 他浑身颤动,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狠狠的双脚一顿,一阵哗啦啦巨响,屋顶敢情给他踩了一个窟窿!沉声道:“好!姓梅的小子,老夫今日算是栽了,任二弟这笔血债,泰山派总有人向你索回。” 万蛟话声刚落,回身待走。突然左首屋脊上,同时掠起一条人影,口中大声喊道:“大师兄请留步!” 万蛟闻声停步,回头道:“是祝三弟吗?你也赶来了,咱们走!” 祝鹰扬道:“大师兄,他……他不是……” 万蛟道:“祝三弟不必多言,快跟我走!” 万蛟怒匆匆的,那里听到祝三弟说些什么?一跺脚飞纵而去。后面被叫做祝三弟的,正是被梅三公子从九道弯隧道中救转的泰山一鹰祝鹰扬。他见大师兄没让自己开口,业已去远,也只好随后跟去。 梅三公子望着两人背影,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回头就向另一面望去。 这时言干荪以地对空,白铜烟斗和言家神拳一起使出,兀自伤不了紫凤孙湘莲。盛怒之下,一柄旱烟管,宛若满天流星,呼呼拳风,也向上直捣!逼得孙姑娘身在半空,盘旋下搏,不敢稍近! 到底姜是老的辣,功力孙姑娘比言干荪要差。何况孙姑娘重伤之后,功力还没十分复原。 敢情早已越过二十招啦! 言干荪虽然说过“二十招之内,赢不了姑娘,江湖上从此没有言干荪这号人物。”但他这时却装了傻,言家神拳,配合了旱烟管,一下又一下的击出。他希望毙了这丫头再说。 那知正当此时。忽然左腕“曲池”穴上,微微一震。霎时之间,一条左臂,贯不上劲。 心中一怔,右手旱烟管慢了一慢。 就听得“嗒”的一声,自己那根数十年未曾离身的精钢烟管,业被对方寒森森的剑锋削断。 言干荪心知中了暗算,一声狂笑,铁青着脸,往后骤退!试一运气,怪!自己左臂,竟然丝毫并未受伤。 难道自己久未动手过招,方才连续击出“隔山打虎”的劈空拳力,真气不继所致? 他无法指出是受人暗算,只好沉声道:“罢!罢!姑娘,我言干荪一大把年纪,折在九华神尼的高徒手下,也算值得。好!从此江湖上,就算没有咱们言家拳这一门。”一面回头瞧了琵琶手贺金标一眼,道:“贺老哥,今日之事,我姓言的说话算数,咱们走罢!” 琵琶手贺金标原来认为有自己和神刀阎世和两人,对付一个江湖下五门的淫贼,也足够有余。 不想阎世和身负重伤,接着来了言家拳的掌门人,另一个还是泰山派高手。总认为救星赶来,那知仍然不是人家对手? 这时给言干荪一提,他那敢再留,慌忙答应一声,正想跟着言干荪身后退走,那知梅三公子一声冷笑,喝道:“贺朋友慢走!” 这一下无异催命之钟,直吓得贺金际后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还是言干荪回身问道:“今日这档事,早经言某在未动手之前说明,双方冲着言某,一笔勾消,难道尊驾还认为不够吗?” 梅三公子阴笑了笑道:“小生被诬良为盗,这一点,光凭六扇门中魔犬之言,小生自然不以为意。 但客店上下,耳目众多,小生明日就道,岂非被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贺朋友总也得交待一番再走。” 琵琶手贺金标被说得满脸通红,虽然自己和神刀阎世和对这次连续发生采花命案,经多方侦探,此人嫌疑极重。但一来苦无证佐,第二,眼看此人武功之高,连言干荪和泰山派的人,尚折在人家手下,自己那敢多事?当下浓眉一皱,抱拳道:“贺某技不如人,冒犯公子,请多多原谅,咱们套句江湖上的话,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梅公子容贺某异日谢罪罢!” 梅三公子嘿然应了声“好”!挥手道:“贺朋友请罢!” 他等言干荪、贺金标两人,身形消失,才缓缓的回过身来。 轻声笑道:“莲妹,夜露渐重,你身体尚未复原,赶快去休息罢!” 紫凤孙湘莲被他这一声“莲妹”,叫得粉脸通红。“嗯”下一声,道:“你也好早些休息啦!” 说着娇躯一扭,便自飞回房去。梅三公子瞧着她后影,楞楞的出了一会神,也带着剑儿,回进房去。 这一阵屋上交战,客店上上下下的旅客,全被从睡梦中惊醒。 胆大的却躲在窗后,偷瞧热闹。 自然全部精彩好戏,瞧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场捉拿采花大盗,竟是捕头们张冠李戴,找错了人! 不是吗?连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临走时还道了歉。本来,人家梅三公子一路还带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同行,那会是采花贼?不言客店中好事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却说这晚,客店中闹剧收场,大家又上床安睡之时。 忽然从上房,又飞起一条黑影。这黑影,身法之快,简直像一缕淡烟,轻得连半点声息都听不到。轻飘飘的,向邻近街房窜去,一闪而逝。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依然循着原路飞回,一闪而灭! 当然这一晚,辰溪附近,稍有姿色的闺女,又遭了厄运。是采花淫贼?一点也不会错,正好也落脚在这家旅店之中。 第二天清晨,梅三公子主仆和紫凤孙湘莲,两骑一车,又辚辚上路。 孙姑娘体力未复,昨晚斗言干荪,消耗真气,娇躯又感到困累乏力,是以只在轿车中休息。 她虽然并不相信梅三公子会是他们口中的采花淫贼,但多多少少总也免不了受些儿影响,芳心之中,开始引起一丝阴影! 可是一想到他,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自己这条命,又是他救的。瞧他那分温柔体贴的模样,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思潮起伏,随着辚辚车声,心里也似小鹿似跳个不停!终于她决定落店之后,要偷偷的跟在他身后,瞧瞧究竟。 孙姑娘这个想法,果然很对,但她忽略了这个自称梅三公子的他,目光何等犀利?不用你说,也鉴貌辨色,凭孙姑娘这点江湖经验,如何逃得过他的算中。 一连三天,梅三公子落店之后,只要一过二更,照例便轻飘飘的飞出房去。 孙姑娘那敢怠慢,等他前面一定也悄悄的跟下去。 奇怪!梅三公子所去的地方,竟是一些家徒四壁,无以为炊的贫民窟。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锭银子,很熟练的从门窗之间,塞了进去。 孙姑娘瞧得芳心大慰。对啦!人家万贯家财,出来行道江湖,趁着夜深入静,人不知鬼不觉的,暗中救济些贫穷无告之人,这才是真正行善! 本来么,为善岂欲人知?但反而被怀疑为采花淫贼,岂非好人难做? 哼!这班有眼无珠的东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挑他眼珠,也是活该! 紫凤孙湘莲暗中一连跟踪了三个晚上,亲眼目睹梅三公子,都是散发银子给贫苦之家,有时也伸手管上一两件扶弱锄强的事儿。 她不再怀疑他了! 这是第三天晚上的三更过后,孙姑娘暗掇了他一阵。觉得真相已明,自己用不着再跟。 而且距离他回去的时间,也已不远,万一给他瞧到。 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的跟踪着他,多不好意思?这就悄悄的先行回店,刚一跨近上房。 瞥见自己房中半扇窗门,业已打开!不由心中一惊,自己方才出来之时,明明亲手掩上,怎会打开? 心念转动,连忙轻轻地拔出长剑,闪身贴近窗口,往里望去!那知这一望,孙姑娘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自己房中,黑沉沉的,并没灯火。但黑暗之中,却有一双其小如豆,金光闪烁的眼睛。正在滑溜溜的向四处打量,似在找人! 啊!一个人要练到目射金光,内功火候,该是何等精深? 半夜三晚,跑到自己房中所为何来?难道这贼人,就是一路传闻的采花淫贼? 孙姑娘一想到采花淫贼,心头小鹿,一阵狂跳,粉脸上,骤然热烘烘起来。她柳眉一挑,蓦地疾退数步,横斜当胸,娇叱了声:“贼子还不出来受死!” 房中之人,显然耳朵非常灵敏! 孙姑娘刚一退身,一点黑影,已由窗中急射而出。“吱”的一声,落到身前四五尺外。 这回孙姑娘看清楚了,啐!这那里是什么人? 那是一只一尺来高的金线小猕猴。这时在瓦上蹲着毛茸茸的身子,一双闪闪发光的火眼金睛,骨碌碌的对自己直瞧。 不,正向自己嘻着嘴,在扮鬼脸! 孙姑娘瞧着又好气,又好笑,口中骂了一声:“小畜生!” 举起手中宝剑,向它晃了一晃。 那小猕猴果然吓得“吱”的一声,退了几步,一掉头,就向黑暗之处逃去! 孙湘莲觉得好玩,但小猕猴去势极速,不易捉到,也只得罢了。收剑入鞘,回进房中,点上油灯,瞥见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字条。 哦!这小畜生果然有人饲养,它是送信来的! 孙姑娘随手拿起字条,就着灯光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笔走龙蛇的行草,那是:“奸究之徒,假冒梅三公子,心怀叵测,幸姑娘慎之。” 正面并没有具名,孙姑娘瑶鼻中冷哼一声。 暗想这又是琵琶手贺金标那一班人干出来的。真是一批酒囊饭桶,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才不相信你们鬼话呢! 放着真正犯案淫贼不管,却一再的向他纠缠! 她心中一气,把纸条儿揉得粉碎,赌气往床上倒去!她那里知道,贵州总捕头神刀阎世和和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两人,以及那晚随同围捕采花淫贼的三个门人。第二天晚上,同时被人用重手法震死。 不但如此,甚至连威震辰州的言家拳掌门人言干荪。也在同一晚上,无缘无故死在房中,但身上却半点伤也找不出来。如在平时,当然会当他寿终正寝。但正好和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等人同一天发生。而且又是误把梅三公子,当作采花淫贼捉拿,受挫之后,自然更非寻常! 辰州府一夜之间,发生了这样震惊江湖的大事,自然立即轰动遐迩。而且大家都纷纷猜测,这是梅三公子所为。但梅三公子的两马一轿过去了两天,算来该早已驰出去数百里之外了。 这是第四天的未牌时光,梅三公子、紫凤孙湘莲,书僮剑儿,两匹骏马,一辆轿车,正由磨盘州打了尖,向宛市奔去。 起程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一辆轿车,车身四周,遮得密不通风。赶车的是一个黑漆脸皮,身材高大的壮汉。头上戴着一顶破帽,一直压到眉毛上面,好像故意遮着脸型,左边还缺了一个耳朵。踞坐在车辕之上,猛用长鞭,一路爆着“叭”“叭”的脆响,越过自己,抢先走了。 梅三公子一行,虽然落在后面,但首尾相衔,距离并不算远。 大家一阵急奔,约摸走了一二十里。前面路旁,一带疏林,地势十分荒凉。 正行之间,只见前面那辆急驰中的轿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木轮擦地之声,和牲口希聿聿的叫声,响做一片。 噫!那辆车子走得好好的,怎么无缘无故骤然勒起缰绳来?难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一阵工夫,梅三公子二马一车,也相继驰到—— 第四十七章 蓝腰带帮 就在将到未到之际,果然一支响箭,由林中迎面飞出。梅三公子理也没理,马鞭一挥,“搭”的一声,把它卷飞出去两丈来远。马匹和轿车,也同时缓了下来。 往前一瞧,果然迎面扬起漫天尘雾,马蹄杂沓,八骑快马,像风驰电卷般疾奔而来。刹那之间,便已到达,勒缰停蹄,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马上八人一式劲装紧扎,腰间束着一条蓝色腰带,生相凶悍。太阳穴都高高隆起,分明全是内家高手! 梅三公子从这些人的衣着上,认出他们正是横行长江上下游,拥有七十二柁,声势浩大的“蓝腰带”帮匪! 他心中暗自盘算,瘦削脸上,却露出一丝阴笑。十分悠闲的退到轿车之旁,静以观变。 马上八人的眼光,掠过梅三公子主仆,盯了另外—辆轿车几眼。八匹马缓缓移动,远远的把两辆轿车,一起包围起来。他们既不说话,也不下马,只是相隔数丈,虎,视耽耽的监视着而已。 梅三公子当然瞧得出,他们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心中也不无纳罕。 “蓝腰带帮”出动的这八名高手,看来远不是头儿,似乎正在等人。那么那辆轿车里边,又是何等样人?值得“蓝腰带”如此重视? 尤其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车把式,脸上并无丝毫惊惧之色,分明也似乎有恃无恐的神气。 最奇怪的,那辆轿车之中,明明有人坐着。但四周依然垂得密不通风,并没有打开车帘,向外面瞧上一眼。以自己的江湖经验,居然也莫测高深! 这时从远处又电掣般驰来一匹枣红骅骝。 马上人黑袍金绣,腰束蓝带。雕鞍下衬猩红毡毯,四周镶着黄色流苏,华丽之中,更显出十分气派!枣红马在十数丈外,业已放慢铁蹄。 梅三公子逐渐看清马上这人的模样,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一张惨白的丧门脸上,生着两道一寸来长根根直竖的吊客眉。和一双凌威四射的豹子眼、掀鼻、宽嘴、一脸像针的络腮胡子。扛着双肩、手如箕、指如钩、高踞鞍上,顾盼自豪,确也显得威武之极! 这是“蓝腰带”七十二舵总舵主,威震长江的黑虎神郝于菟,他居然亲自出马! 蹄声终止,先前那八匹骏马上的大汉,一齐飘身落马。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然后肃立一旁。 黑虎神郝于菟一对豹子眼,冷峻的扫视着梅三公子主仆和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车把式,目光停在两辆轿车之上。 吊客眉微微一轩,丧门脸上,露出一丝鬼气森森的阴笑,下垂的嘴角中,吐出嘿然冷哼! 缓缓的回过头去,右腕微招,宽大袍袖中,伸出鹰钩似的食指。向那辆遮得密不通风的轿车遥遥一指,极具威严的沉声喝道:“先把这辆打开!” 八名大汉,轰雷似的答应一声。立有两人大踏步抢出,向那辆轿车奔来。 缺耳车把式这时把毡帽往上推了推,拱手说道:“合字上的朋友们停步,我有话说。” “你说!”黑虎神郝于菟大不刺刺的吐出两个字来。 两名奔过去的大汉,闻声停步,静静的站在那里。 车把式跳下车来,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份大红名帖,然后说道:“在下三义会盛老二,奉卓会首之命,押运两名天理教的仇人,前往河北。望道上朋友,高抬贵手,这是咱们卓会首名帖,呈请过目。” 说着,方要行前几步把名帖递过。 早被左边一个大汉拦住。接过名帖,再呈到黑虎神面前。 郝于菟连正眼也不睬一下,右手微挥。冷笑了声,道:“你们放着蒲圻那条路不走,却要打我面前经过,事前也不招呼一声,岂非故意折损蓝腰带面子?”他略为一顿,突然目射xx精光的道:“朋友,还是卓大奎没告诉你们,还是你漏说了,那粒雄黄珠呢?” 车把式忙道:“在下不知。” 郝于菟道:“凭你当然不知道,你们二当家龙长胜,我已命人送他上百里洲去了,卓大奎何在?” 车把式一听,自己二当家的已落人手,不由脸色微变,说道:“敝会卓会首和三当家的,在后即到。” 郝于菟又道:“你们三义会巴结下天理教,眼里那还有我郝于菟?好!你把车子留下,叫卓大奎上百里洲来一趟。” 黑虎神这一亮万儿,车把式已经脸色如土。站在一旁,像块木头似的,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两个大汉接着缰绳,跳上车辕。 黑虎神郝于菟才回头吩咐另外两个大汉道:“这辆车子,和他们主仆两人,也一并带回去,再行发落,不过不准得罪了读书人。” 他吩咐完毕,正待勒转马头! 蓦听耳中响起一声冷笑,这笑声虽然不高,但内劲之足,慑入耳鼓。 郝于菟是何许人?笑声入耳,心头猛然一震。暗想:此人内功之深,不在自己之下。难道是卓大奎赶来了,区区三义会的头目,那会有如此身手?他回头一望,自己手下两个大汉,左脚前跨,身子微俯,直挺挺的站着,不言不动。头上青筋暴露,冷汗直流,敢情着了人家道儿? 长江八怪,跟随自己多年,论武功,除了顶尖高手,在江湖上,也罕有能敌。那会一转眼,就受制于人之理?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凛,怒作之下,凶性突发。他自认为功力精深,除了寥寥几人,已是天下无敌!当下浓目陡竖,蓦地拨转马头,厉声喝道:“何方高人,冲着我郝某而来?” 他瞧不出身前那文弱书生主仆两人,会是身怀绝艺之人?是以一双凶光四射的豹子眼,只是四下搜索。 他身后四怪,眼看两个同伴被制,这时也各亮兵刃,紧跟在郝于菟身后。有若凶神恶煞一般,准备随时噬人的神气。 梅三公子卓然而立,脸上微露不屑,他身后站着书僮剑儿,紧捧着长剑。两人似乎没把当面的蓝腰带总舵主放在眼里。 黑虎神徐徐下马,伸手在两个大汉背后,轻轻拍了一掌。照理解开穴道,两个大汉应该身手活动了,那知却大谬不然。两个大汉竟然依然木立如故,一动不动。 这下使得黑虎神郝于菟凛然变色,一张白惨惨的丧门脸,色泛猪肝。凭自己长江上下游七十二总舵主的身份,居然连人家点的穴道,都解不开?传出江湖,岂非栽到了家?他楞了半响,不见有人应声出面。 不由扫了梅三公子一眼,暗想难道会是这个瞧不起眼的书生做的手脚。目光扫过,右手向前一挥,身后四怪,如奉纶音。四条人影倏然飞出,直向梅三公子主仆扑来。 郝于菟是要瞧瞧对方身手,到底是何来历?是以四怪扑出之后,一双眼神,就紧盯着梅三公子。暗想即使你是一流高手,这会四怪齐出,联手合击之下,也断难讨得便宜。 那知念头还没转完,怪事实起。四怪扑出对方视若无睹,连身形也并未稍动。等到四怪堪堪逼近,梅三公子左手袍袖,轻轻抖动。这不过电光石火,一瞬之事,郝于菟瞧都没有瞧清。 四怪离对方数尺之遥,去势骤停,在四个不同方向,同时栽倒。这不是点穴,这……这是什么武功?竟有如此厉害! 郝于菟纵横江湖数十年,竟然识不透来历,心头无限震骇。色厉内茬,双手微拱,不由呵呵笑道:“尊驾真人不露相,果然好手法,不知是何派高人?” 梅三公子阴恻恻的一声冷笑,然后冷冰冰的说道:“郝于菟,你连小生也认不出来吗?” 郝于菟听着这冷冰冰的声音,全身不由一震,说不出什么缘故,但觉得有点机伶伶的感觉。他识多见广,自然识得对方内功精深,这一声,有点像佛家“狮子吼”一类功夫,不过这绝不是“狮子吼”,是一种邪门阴功!他定了定神,傲然答道:“恕郝某眼拙。” 梅王公子又是一声阴笑:“真是笨东西!小生天台梅三公子!” “梅三公子!” 郝于菟惊诧的叫出声来。要知梅三公子在玄女教大开杀戒。连九天魔女的“九天玄功”,尚非其敌。华山派一代宗师太白神翁,也寻仇而去,锻羽而归。这件事,正震动了武林。而且近日又传闻贵州总捕头神刀阎世和,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干荪等人,都死在他手下。 江湖上提起梅三公子,大家都弄不清他到底是正是邪?好像黑白两道,只要一碰上他,谁都无法幸免。自己武功最高,也断非其敌,今天他无故找上门来,不知是祸是福? 郝于菟心头一阵凛栗,沉声问道:“郝某适才误把尊驾当作三义会之人,多多开罪,阁下侠驾贲临,不知有何见教?” 梅三公子见他色厉内茬,知道已把对方慑住,心中暗暗得意。剑眉一轩,忽然脸含笑容,拱手答礼道:“好说!好说!郝当家威震长江,兄弟久仰得很。” 说到这里,突然向郝于菟嘴皮微动。 黑虎神只听耳边响起梅三公子清晰的声音:“郝当家如不见外,兄弟正有事奉商,今晚二更,当至贵帮面谈。”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出彼之口,入己之耳,旁人都无法听到。 心中虽不知对方要和自己商量些什么?但看到梅三公子神色之间,似乎并无恶意。像他这种高手,如能拉上交情,自是最好不过的事。当下也就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梅三公子心中大喜,也含笑点头。忽然他侧耳一听,又朗声笑道:“半里之外,正有两人向这里赶来,敢情就是三义会的人,凭郝当家手下八位,已足够料理,把他们带回百里洲去,兄弟这且告退。 只见他左手微抬,无名指向六人脸上轻轻一弹。六个大汉,立时“啊”了一声,更醒过来。 黑虎神听说三义会有两人赶来,敢情就是卓大奎和秦智?什么?还在半里之外,他居然听到了。 唔!听他“把他们带回百里洲去”这句话,说得特别沉重,原来他也为着那颗雄黄珠而来!想到这里,不由心中释然。自己蓝腰带帮,能够结上这样一位绝世高手,一颗雄黄珠的顺水人情,又算得了什么? 长江八怪中的六怪(另外两怪奉命上了三义会那轿车)醒转之后,一眼瞧到梅三公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蓦地同声厉吼,各操兵刃,正待扑去! “住手!”黑虎神郝于菟大喝一声。六怪楞得不知所云,立即停住。 郝于菟道:“这位就是轰传江湖的梅三公子,你们还不快去见礼?” 梅三公子不待六怪开口,早已含笑拱手说道:“哈哈!不打不成相识,小生方才多多冒犯!” 长江八怪久闻梅三公子之名,不想竟是一个只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公子,(他们那知真正的梅三公子,比他还要年轻!)当下也连忙抱拳作揖,说了仰慕的话。 梅三公子这才举手作别,跨上马匹,两马一轿,蹄声得得,车声辚辚,向闹市江边奔去! 百里洲在宜都与江陵之间,为长江中的一块陆地,四面环水,如果没有船只,插翅难渡,乃是“蓝腰带帮”的根本重地,总舵所在。 百里洲虽然没有百里方圆,但从东到西,也足有二三十里。阡陌交通,田舍井然! 住在里面的,当然全是蓝腰带帮的妻儿戚友,男耕女织,又加上了水产丰富,这里的居民,真是世外桃源一般。蓝腰带帮的总舵,是设在百里洲中部腹地,屋宇栉比,覆盖颇广。 今晚,他们议事厅上,灯火辉煌。正中左上首,虚着一席,黑虎神郝于菟踞坐在右首大交倚上。 两旁燕尾般排着两排座位,蓝腰带高级头目,一个不缺。他们正在等候名震武林的青年高手梅三公子! 当然!那三义会的三位头领,以及车把式盛老二,此时已全被“请”来,“招待”在一处不太自由的房间之中。 他们那辆轿车,和车中载着的两个被三义会用迷香迷翻的一老一少,三义会去巴结天理教的四式礼物,其中包括一粒“雄黄珠”,也都照单全收。 说起这粒“雄黄珠”,原是卓大奎在珠宝商那里廉价购得。这黄澄澄瞧不起眼的一颗珠子,竟然是蛇蝎远避,善解百毒的奇宝。他自然喜出望外,视如拱璧! 这消息传出江湖,自然有人心生觊觎。三义会虽然微不足道,但最近天理教副教主瘟煌道人史长风,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都曾亲自莅临过三义会。这当然是三义会的人,自抬身价的说法—— 第四十八章 百里闻香 但事实上也不假,瘟煌道人,和红灯夫人,确实在同一晚上,在岳州露过相。 而且天理教青龙坛坛主翻天印党皓、玄武坛坛主夺魂扇李秋山,及扑天雕邵一飞三人,却千真万确的落脚在三义会里,和卓大奎称兄道弟!于是三义会在江湖上的牌子,立时响亮起来。 大家弄不清三义会和天理教,玄女教有甚么渊源?但至少三义会背后有这两个扎硬后台,倒是事实。 因此还有谁敢正眼瞧一瞧三义会?自然也没有敢再动这颗“雄黄珠”的脑筋。但这风声,恰巧听到天理教副教主瘟煌道人耳中。 因为“雄黄珠”正好是瘟煌道人所练最歹毒的“瘟煌散”的唯一克星,这就指名相索。 卓大奎正在挟天理教以自重,副教主要的东西,还不乖乖奉上? 而且同时又替天理教活捉了两个敌人,这就把另配了三式礼物,连同两个点子,一起押运北上。一面派老二龚长胜打头站,自己和老三秦智,却暗暗尾随在轿车之后。 还恐路上引入注意,才不走蒲圻那条近路。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蓝腰带帮一网打尽,连人带宝,照单全收。 时近二鼓,蓝腰带帮总舵主黑虎神郝于菟,在议事厅上,招集所有高手,静静的等候着梅三公子。他白天听梅三公子的口气,示意自己,把三义会的人截留,分明也志在那颗“雄黄珠”上。果然如此,自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不费本钱,能够结交上他这样一位绝世高手,对蓝腰带帮,可是有益无损的事。 万一对方对自己有什不利,仗着自己手下,这许多高手,也足可和他一拼。何况表面上,自己召集全帮头目,恭候他光临百里洲,正是最隆重的礼遇。 时间已经是两更了,从江边码头上,一直到大厅,都派有得力头目等候。只要一发现有人前来,便会立即往里通报。 可是一直等到现在,不但不见梅三公子前来赴约,就是连江面上,也不见有半点船只的影子。大家心中不免疑惑,梅三公子是否真的会来?就是连黑虎神郝于菟,也不由疑信参半起来。 难道他故意戏耍自己?但那又不像。他分明说得极为郑重,不会不来! 但百里洲四面环水,江面辽阔,前来赴约,决逃不过守望人员的眼睛,除非会飞! 正当此时,忽然大厅前面,括起一阵轻风。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异香,因风散入大厅。 这香风来得太觉兀突,座中高手,谁也都是江湖上的老江湖,经验丰富。但谁也闻不出这是什么香气,而且稍踪即逝。 再要闻时,已经完全消失。香气才过,大厅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多出两个人来! 一个是剑眉朗目,脸型瘦削的道装青年。皇冠羽衣,飘然而立,脸上含着微笑。 一个是十五六岁的道僮,手捧长剑,待立身后。 这两人仙风道骨,直是图画中人! 蓝腰带帮这许多高手,竟不知人家如何来的?这下,可把黑虎神郝于菟惊骇得不知所云。 即忙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哈哈!梅三公子不但是信人,简直是神人,郝某恭候多时,有失远讶!” 啊!这青年道人,就是梅三公子!大厅上多少眼光,这时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惊诧、赞叹,不一而足。江湖上轰传着九天魔女、太白神翁,都败在他手下,原来竟是恁地年青! 只见梅三公子也赶紧趋前几步,拱手道:“有劳郝当家与众位久候,兄弟心中,已感不安,那敢再劳玉趾?” 黑虎神郝于菟见梅三公子甚是谦虚,觉得面上有光,心中益喜。让坐之后,就替梅三公子介绍了蓝腰带帮一干重要人物,大家一阵寒喧之后。黑虎神郝于菟左手一挥,早有待立的人,恭恭敬敬捧上一个锦盒。 郝于菟接过之后,丧门脸上,满堆笑容,向梅三公子说道:“梅公子宠临百里洲,使蓝腰带帮全体兄弟,均蒙光辉。这颗“雄黄珠”,郝某借花献佛,不成敬意,还望梅公子晒纳!” 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梅三公子并不推让,只是微微一笑,才道:“这种雄黄珠,乃是天理教瘟煌道友的唯一克星,他久欲得之而后甘哩!既蒙郝当家见赐,兄弟权且收下!” 接过之后,瞧也不瞧,就随手交给身后的道僮收下。 郝于菟看他老实不客气,把“雄黄珠”收下,心头暗暗高兴,足见他原是为了此珠而来。 那么,自己这回总算拉拢了一位有力高手。 却说梅三公子收下“雄黄珠”之后,徐徐的站起身来。精光熠熠的双目,向四面扫下一转,然后拱手说道:“兄弟此次得有机缘,和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见面,殊感荣幸!”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兄弟向郝当家和诸位朋友,有个不情之请,要和大家商量。” 黑虎神郝于菟听得心头一颤,暗想自己还当他只是为了一颗“雄黄珠”而来,原来他还另有花样!口中却笑道:“梅公子快请坐了好说,只要我蓝腰带帮办得到的,决不敢叫你梅公子失望。” 梅三公子阴阴一笑,坐下之后,欣然说道:“郝当家千金一诺,兄弟就不枉此行了。” 黑虎神郝于菟瞧着他神情诡异,禁不住心头惴然,一面笑道:“梅公子有何吩咐,还请直说!” 梅三公子瘦削脸上,闪起冷漠的笑容,身子再次霍地起立,望着郝于菟道:“郝当家可知兄弟真正身份么?” 此言一出,不由把蓝腰带帮总舵舵主黑虎神郝于菟,以及一干高手,一齐惊愕得说不出来。 不错!梅三公子,大家本来只有耳闻,从没见过,你知道脸长脸圆?既然他自己说是梅三公子,大家就认他是梅三公子,谁又知他真正来历? 郝于菟往后退出了半步,道:“郝某久闻大名,恨无机缘识荆,梅公子真正身份,郝某未敢妄测,还请明白见示。” 梅三公子突然发出一声慑人心神的阴笑。冷冰冰的道:“兄弟温如风,郝当家总听人说起过罢?” 温如风!闻香教主! 原来江湖上盛传的梅三公子,就是闻香教主温如风! 本来么,梅三公子,名不见经传,那会有这大的本领。是闻香教主的化身,这就难怪了。 这当然是蓝腰带帮一干人的想法,他们没见过真的梅三公子,所以把假扮的温如风也当作了梅三公子,其实真的梅三公子这时还在六绍山练剑呢! 闲言表过,却说黑虎神郝于菟听温如风自道来历之后,心头更是陡然一震,这位近几年露面的神秘人物,自称闻香教主,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不但一身武功,莫测高深,而且擅长采补,手段毒辣,比之耳闻中的梅三公子,更为惊人。 虽然他只是一个光身教主,并无羽党。但据说连当年声威鼎盛的天理教老教主知机子,和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红灯夫人等人,都和他分庭抗礼,不敢小觑了他! 这回,他无缘无故的跑到了蓝腰带帮总舵来不知又安了什么心?但没有好事,是可以断言的。 黑虎神郝于菟心中虽怀疑惧,可是他毕竟是多年老江湖了,脸上不仅没露丝毫神色。相反的,却一脸惊喜呵呵大笑道:“天理、闻香、玄女,江湖上三教鼎立,兄弟更是慕名已久,温教主仙驾宠临敝舵,益增声威,温教主如有驱使,蓝腰带兄弟能力所及,敢不竭尽棉薄?” 黑虎神郝于菟不敢得罪这位魔头,自以为说得够干脆了。 那知热面子贴上了冷屁股,闻香教主温如风一张阴沉沉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听完之后,只是冷冷的道:“郝当家这份义气,着实可贵,不过你话别回答得这么快!兄弟让你们先考虑一阵,再说不迟!,”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又道:“其实兄弟也是一番好意,想请你们全体参加闻香教罢了。你们愿意随兄弟同甘共苦的,兄弟当然十分欢迎,不愿意者,兄弟也并不勉强,不过从此之后,不准再在江湖露面,否则,嘿嘿!本教主随时取其性命。” 他话声虽然不高,但听到黑虎神郝于菟和一干蓝腰带帮众人耳中,何异晴天霹雳! 这么一来,蓝腰带帮岂非瓦解冰消?长江上下游七十二舵的基业,拱手让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郝于菟白惨惨的丧门脸上,青筋暴露,浓眉陡竖,目射凶光,重重的嘿了一声。 大厅上,燕翅般坐着的两排蓝腰带帮高手,也全都霍地站起。纷纷手按兵刃,大有群起一击的趋势! 闻香教主温如风突然仰天狂笑! 这一阵笑声,声如裂帛,使人听得不寒而怵!笑声甫毕,他阴隼的眼神,徐徐向厅上横扫一周,诡笑道:“郝当家和各位,何必汹汹作态,兄弟方才已经说过,去留悉听尊便。不过,兄弟初来之时,已替各位闻了一点‘蚀骨柔香’,如无兄弟独门解药,一过十二个时辰,骨软筋酥,立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信,诸位且试运真气,看看还能逞强吗?” “蚀骨柔香”!大家在江湖上,少说也混了十来年,可从没听到过这种古怪名称! 方才温如风现身之际,大家果然闻到一点异香,但大厅上如此宽敞,四面通风,就是当年用毒最著名的苗疆毒妇,卖给江湖同道的“迷魂散”,在这种空旷场合,也会失去效用。 方才那点似有若无的香气,那会有如此厉害? 黑虎神郝于菟听得将信将疑,依言微一运气,不由把他那颗称雄江湖的野心,立时澈底凉透! 他一直自认为内外兼修,功力精深,天下能足与为敌的,也已不多,但这时试一运气,竟然真气不凝,全身筋络,软弱无力。足见闻香教主温如风之言非谬! 十二个时辰之后,如果真的骨软筋酥。江湖上人,一旦失去武功,这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堪。何况像黑虎神郝于菟,又是成名多年,威赫一时的人物?郝于菟自知凭蓝腰带帮诸人,难与对方为敌,何况又着了人家的道,与其身落人手,不如干脆自了,还可保得一世英名。 一个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再无所惧,胆气一壮。也一阵桀桀狂笑,喝道:“温如风,你手段毒辣,果然不愧闻香教主之名,郝某忝为蓝腰带帮七十二舵总舵主,今日就此解散。 只是一干弟兄,与你无怨无仇,还望瞧在郝某面上,慨赐解药,郝某感激不尽!” 他说到“尽”字,鸟爪似的右手,曲指如钩,猛向自己天灵盖上抓去! “且慢!”温如风蓦地一声大喝! 郝于菟手爪,要落未落,倏然停住。厉声喝道:“温如风,你还待怎的?” 温如风脸上扬起一丝微笑,温和的道:“郝当家,你完全误会了兄弟之意。” 郝于菟怀疑而又盛气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温如风打了个哈哈,道:“兄弟浪迹江湖,自问会过不少英雄,但未有盛名远播如郝当家者。” 郝于菟听他忽然捧起自己来了,心中极为受用。但脸上依然一无表情,只是嘿嘿的笑了两声。 温如风续道:“是以兄弟不远千里而来,要请郝兄参加本教,共同合作。不但蓝腰带帮并不如郝兄刚才所说的瓦解冰消,而且更要扩展光大。如蒙郝兄俯允,闻香副教主一职,还仰仗郝兄出任艰巨,今后一切教务,悉凭郝兄尊裁。兄弟幼得异书,不过只是为了发扬闻香教而已,区区之意,还望郝兄亮察。如果郝兄坚持已见,那么兄弟只好告退!” 说着微微拱手,便作势向厅前走去。他这番话,词卑言甘,不由听得黑虎神郝于菟霍然心动,大出意外! 他自思凭自己的能耐,固然足以称雄江湖。但和人家天理教、玄女教,及九大门派相比,自己蓝腰带帮,还差得甚远。如果加盟闻香教,今后能和天理、玄女一南一北两个大派鼎足而三。这副教主的头衔,自然要比蓝腰带帮总舵主要响亮得多。 何况自己及一众弟兄,中了温如风的“蚀骨柔香”,他作势要走,并没提起解药。万一真个走了,自己一干人依然身受其害。他权衡利害,不由向温如风躬身说道:“教主金玉之言,使郝某茅塞顿开,副教主一职,郝某愧不敢当,当愿追随教主,于愿已足。” 温如风哈哈大笑道:“郝兄何必太谦!闻香教今后全仗大力,副教主自非郝兄莫属。啊! 贵帮弟兄之中,有谁不愿参加的,还请当面说明。” 蓝腰带帮一干高手,见总舵主也加入了,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大家轰叫了一声“愿意。” 温如风心中一喜,右手袍袖,蓦地挥起,一阵真气,从他衣袖中拂拂而出。 大厅上微风轻漾,清香氤氲! “哈哈!兄弟有一件东西,请郝兄瞧瞧。” 温如风边说边从怀中缓缓地掏出一支金光烁然的赤金凤钗,高举手中。 黑虎神郝于菟身为蓝腰带帮七十二舵总舵主,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响当当的人物。焉得不识当年群魔大会上。当众颁行,江湖上一体遵循的金钗符令!连忙拜了下去,口中说道: “弟子郝于菟,叩见符令!”—— 第四十九章 恩仇变幻 温如风笑道:“郝兄快快请起,我们还要共议大事呢!这金钗符令,不过是兄弟去年路遇千手道友,她知道我闻香教创设伊始,需要人力财力,这才送了我这支符令。” 说着把金钗符令递了过来。郝于菟听得十分惊诧,暗想教主和海心山老前辈,原来还是朋友!自己由蓝腰带帮总舵主,一跃而为闻香教副教主,身份自然随着教主,升高不少,想到这里,心中更自暗暗高兴。连忙双手一举,恭恭敬敬的接过金钗,详细看了一会,才捧还给温如风。一面说道:“郝某能够追随教主,已是万分荣幸,就是没有海心山老前辈的符令,郝某敢不唯命是从?” 闻香教主温如风知道他已心悦诚服,收起金钗符令,和郝于菟一起回到厅上落座。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卷创设闻香教的计划,交到郝于菟手上,郑重的道:“本教一切计划,全在上面,请郝兄过目,依此行事。” 郝于菟接过之后,连称“遵命。” 这计划中,自然是把蓝腰带帮总舵,改为“闻香教”总堂,七十二分舵,改为七十二分堂,以及一切教规教则,不必细表。从此蓝腰带帮,就一变而为闻香教,不在话下。 温如风一面又吩咐把三义会三个当家,一起请来,亲自晓以利害,要他们加盟闻香教。 卓大奎、龚长胜、秦智三人,原是岳州土豪、创设三义会,在江湖上虽小有名气,那算得了什么?他们不远千里,去投靠天理教,实在因为自己三人,自知武功有限。要在江湖上混下去,总得有个扎硬后台。凑巧前次天理教为了追缉铁背苍虬武公望,几位堂主,落脚在三义会里。当时青龙堂堂主翻天印党皓,因三义会在岳州,开设几家客栈酒楼,声势也着实不小,有意拉拢,要他们加盟入教,这也是他们这次亲向天理教输诚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时给温如风一说,要他们加入闯香教,权衡轻重,自己三人落入人手,除束身听命尚可苟活外,还能说什么呢?何况闻香教主又答应入教之后,岳州分堂,仍由卓大奎担任分堂堂主,远比加盟天理教更为有利。因此,三人诺诺连声,满口答应。 温如风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长江上下游,和岳阳城中,全变成自己势力范围,足可与天理、玄女两个大教,鼎足而三。心下大喜,这就和黑虎神郝于菟以及一干蓝腰带帮高手,三义会头领等人,连夜计议,筹备择吉开坛。 却说紫凤孙湘莲,在途中虽然也听到黑虎神郝于菟和梅三公子(温如风)的对话。但她一来因身体还没十分复原,第二他知道梅三公子的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这点江湖草寇,那里会是他的对手?是以只在轿车中休息,并没有探问。 而且温如风和郝于菟有一段话,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出。孙姑娘自然没有听到,所以也不知温如风和郝于菟相约之事。 等到了院市,落店之后,温如风诿称要去探望一个朋友,约须一两天才能回来。一面嘱咐孙姑娘在客店中安心休养,一面留下“扶元散”,要她按时服用,再有几天时间,当可完全复原,说着就带了剑儿(其实是蓝儿)匆匆离去。 孙姑娘终究是初入江湖,经验不深。她跟踪了三个晚上,对这位心怀叵测的假梅三公子,居然深信不疑!她几次想在半途上,和梅三公子告别,上九华山师父那里去。 但一想到自己这次中了“金线桃花盅”多蒙梅三公子相救,而且路上小心照顾。如果没有他秘制的“扶元散”,服下“百毒散”之后,蛊毒虽清,百日之内,真元耗损,还会武功尽失,不如等全部复原之后再说。 另外,姑娘家还另有心事,那就是眼前这位梅三公子,分明就是自己从小订亲的未婚夫婿。听对方口气,好像浑不知情,但自己心中,可有谱儿。 何况……何况瞧他平日里对待自己,也不似无情。自己既然遇上了,岂可当面错过? 这种话,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孙姑娘芳心辘轳,也暗自打算,准备乘机探询,略示心迹。这是第二天的晚上,梅三公子主仆(在孙湘莲心目中,温如风还是梅三公子),还没回转。 孙姑娘是经过两天休息,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正想上床运功。蓦听自己窗前,响起极细小的声音,似是夜行人,但又有些不像?心中嘀咕,正待听听清楚。忽然木板窗上,有东西抓了两下。 孙姑娘哑然失笑,这敢情是猫! “吱!”“吱!”声音不高但决不是猫。 孙姑娘心中一动,轻轻的推开板窗。 “吱!”又是一声急叫,只见一团小黑影,像箭一般跳跃出去! 那不是前几天偷入自己房中,捎来一张纸条的小猕猴是谁? 这时蹲着毛茸茸的身子,一双闪闪发光的金睛小眼,正骨碌碌地瞧着自己!不由怒啐了一声:“小畜生,又是你!” 玉手轻抬,遥遥作出要打的神气。 奇怪!那小畜生竟然一动不动!不!它毛茸茸的小手,还在不停的招着。 “哼!又是那批瞎了眼的鹰爪,来玩什么花样了。” 孙姑娘心中一气,方待关窗,那小猕猴这会好像有点猴急了,不但又走近了几步,口中还“吱”“吱”连叫,一双小毛手,更不停的比划,连连招手。瞧它敢情要自己跟着它去? 哼!区区几个鹰爪,姑娘难道怕你们不成?去就去!她随手拿起长剑,轻轻跃出窗来。 小猕猴一见孙姑娘果然听懂了它的话,跟出窗来。毛脸上露出笑容,嘻开了嘴,好像十分高兴。一声欢叫,掉头就跑! 孙姑娘关好窗门,立即跟着小猕猴奔去的方向掠去! 这小畜生可着实精灵!一边跑,一边还不时的回头张望。好像孙姑娘跟了一阵,就会半途回转似的。 紫凤孙湘莲一正一邪两位旷世高人的自幼陶治,轻功自然不弱。小猕猴起先还不时的回头探望,后来被孙姑娘越追越近。它“吱”的一声,拔腿飞跃,在黑暗之中,像箭一般激射出去! 孙姑娘也暗自惊异,凭这小畜生,居然敢和自己赛起跑来?她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可爱。 也衔尾疾追下去。 这一人一兽,越跑越快,片刻功夫,已迫近江边,前面白茫茫的露出一片水色。 荒江野岸,除了江涛拍岸之声,那有半个人迹?心中方自凝惑,却见小猕猴突然向岸边一处芦苇中窜了进去,霎时不见影子。 孙姑娘立定娇躯,暗想:难道是这小畜生故意戏耍自己?她向四面一阵打量,正在心中相商,要不要跟踪过去,瞧瞧究竟?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由芦苇中传了出来:“孙姑娘来了吗?老要饭的在此等候多时,怎不请上船来?” 孙湘莲微微一怔,立即盛气问道:“何方高人?鬼鬼崇崇的要一只畜生,引姑娘来此,到底有何见教?” 只听那苍老声音又道:“哈、哈!此时救人要紧,老要饭无暇多说,姑娘快请上船,待会你自然明白。” 紫凤孙湘莲艺高胆大,依声寻去。果然在芦苇深处,泊着一只小小渔艇。 趁着月光望去,船梢上蹲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子。蓬着一头乌窠般的乱发,和连腮胡子结在一起,身边还横放着一枝黑黝黝的拐杖!可是两道眼神,在黑暗之中,精光熠熠,分明是个内家高手! 那个猕猴,这时依在老叫化肘下,偏着脑袋,也正瞧着自己。 孙姑娘听他说什么“救人要紧”,叫自己赶快上船。虽然摸不透对方来历,但既然来了,岂肯示弱?莲足一点,像风吹落叶般,轻跃船头。 老叫化暗暗点头,一面解开船缆,一面回头对着小猕猴道:“徒儿,你瞧!人家两个老怪物调教出来的徒弟,可比你强得多呢!” 小猕猴又“吱吱”的叫了两声,意似不服! 老叫化又道:“嘿!小东西,你说她追不上你?没有我老要饭在这里,你不被她劈死才怪!” 孙湘莲听老叫化居然把自己和猴儿相比,心中一怒,正待发作。只觉船身微荡,老叫化呼的一桨,小船业已箭一般驶出老远。心中一凛,暗想万一一言不合,在船上动起手来,自己不会水性,就得吃上大亏。不如暂且隐忍,等到了对岸,看他究竟施些什么诡计?当下就强捺怒火,手按着剑柄,冷哼一声。 老叫化也并不多说,只是运桨如飞,往江心划去。小船一片沉寂,但听水声哗哗,舟行如飞! 不到顿饭工夫,江心中已露出一片陆地。灯火闪烁,敢情还有不少人家。 四面环水,这是大江中间的一处州地! 老叫化操舟的本领,却也不小,离洲渐近,他似乎十分小心。船身微侧,这是他在一边用内力加重压力,使得水面上,居然浪花不惊!突然小船一个打横,悄无声息的向一处小港湾中驶入。 这两边全是一人来高的芦苇,十分隐僻。 靠岸后,老叫化右手拾起拐杖,半瘘着腰,站起身来。小猕猴连忙嗖的跃上他肩头。 老叫化回头叫了声:“孙姑娘,快跟我来!” 来字刚一出口,不见他晃肩点足,一条人影,业已随声飞起,往岸上落去! 孙湘莲这才看清老叫化原来一条右腿,还缺了半截!这下,她心头蓦然闪电般想起一个人来。 他……他原来是九华山恩师时常提起的一位怪杰,南乞北偷,风尘双奇中的南乞,铁拐仙! 孙姑娘不由暗骂自己糊涂,瞧到了金丝小猕猴,怎会想不起他老人家来?照此看来,前几天晚上,小猕猴送来的那张字条,也是他写的? 那么?难道梅三公子,当真是淫贼?她想到九华恩师时常提起的铁拐仙,乃是嫉恶如仇的风尘异人,断不会冤枉好人!她平日对铁拐仙的事迹,听得多了,对梅三公子的信心,不由又开始动摇起来。 但继而一想,也许他老人家听信了神刀阎世和等一班鹰爪的一面之词,也说不定。她心念疾转,微微一停,已不见了铁拐仙人影。赶紧提气一跃,纵上岸去,一连几个起落,跃出芦苇。原来铁拐仙,铁拐拄地,敢情已等了一会。 孙湘莲连忙裣衽道:“老前辈敢情就是铁拐仙了,请恕晚辈方才不知之罪……” 铁拐仙没等她说完,拦着说道:“孙姑娘此时不是谈话之时,快随老要饭的救人要紧,再迟来不及了!” 铁拐一点,人已凭空掠出! 孙湘莲深知此老平日游戏风尘,但这时却一再催促,两次提到“救人要救”,足见事态严重。也不再多说,一扭腰,跟在后面,向百里洲中间扑去! 两人这一阵急奔,何等快速,一阵工夫,便到了一所大院侧面。孙湘莲只觉这所庄院,屋宇重重,甚是气派。前面一进上,此时虽近三更,还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哗,敢情在办着喜事?后面几进,也疏疏落落的露出灯光,显见还有许多人没有睡觉! 这又是什么地方?有这么多的人? 孙姑娘心中嘀咕,人却紧随着铁拐仙纵跃急窜。 铁拐仙对这所大宅,好像非常熟悉,穿房越脊,到了一座高楼前面,倏然停住。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孙湘莲道:“这魔鬼子,有我老要饭的对付,孙姑娘你从后窗进去救人。” 孙姑娘接了药丸,足尖一点,翻过屋脊。轻轻的掩近后窗,凑过头去往里一张!这一张不打紧,却把孙姑娘气得满脸通红,娇躯一阵颤抖,差点晕了过去! 原来这间楼房,布置得十分华丽,敢情是富贵人家干金小姐的香闺?中间一张锦榻上,绣帐流苏,银钩双挑。榻上仰卧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星目微阖。远望过去,肤白胜雪,貌美如花。这时只穿着一袭紧身亵衣,身上覆了一块轻纱。苗条腰肢,曲线毕露,真是我见犹怜! 榻前站着的是一个道装青年,他敢情也进来不久。正在迅速的脱去外衣,瘦削脸上,被欲火烧得通红。得意!忘形!露出本来面目,那是狰狞和残酷的笑容!尤其两只充满红丝的色眼,直勾勾地盯着锦榻之上,快要喷出火来! 这是自己最熟悉最倾心的人,是爹娘从小许婚的未婚夫婿!(孙姑娘一直把他当作梅三公子)不但救过自己性命,而且在自己面前,装得那么温文有礼,诚挚多情。这魔鬼,这十足是魔鬼! 他们并没有冤枉他,是自己受了他蒙蔽欺骗,偏护着他! 道装青年淫笑道:“哈哈!本教主和姑娘缘结不解,真是三生有幸!” 他脚步轻移,右手慢慢举起,慢慢伸出,正待揭开香纱! 孙姑娘气得娇躯乱颤,柳眉倒竖,蓦地抽出长剑,娇叱一声:“淫贼……” 但在她喝出的同时,另外响起一声暴喝,犹若晴天霹雳,把孙姑娘的声音,盖了过去!—— 第五十章 苍虬之困 “好淫魔!有我老要饭在此,岂能容你作恶?” 喝声一出,哗啦啦一阵巨响。一股强猛无伦的劲风,破窗而入,直向闻香教主温如风身后劈到! 闻香教主温如风今天是闻香教开坛第一天,正式登上了教主宝位,兴高采烈!又值三义会,不!闻香教岳州分堂堂主卓大奎孝敬的美人,羔羊到口,欲令人昏,那里想得到四面环水的堂堂总坛重地,半夜里会闯进入来?是以闻声惊觉,应变稍迟了一步。 只觉凌厉掌风,业已像潮水般迫到身后。心头大惊,赶紧微一侧身,猛吼一声,双掌也倏地推出,向掌风截去!仓猝应敌,只不过运起五六成力道。 “蓬”的一声,一个身子,竟然被震得住斜里退出去了三五步,方始稳住身形。 一时不由惊骇已极,这又是谁,竟有如此功力?怒目一扫,只见窗前站着一个一头乱发,满脸于腮的老叫化。铁拐拄地,腰悬朱红葫庐,双目炯炯,望着自己! 温如风那会不识?心头陡地一震。瘦削脸上,阴惨惨,青獠獠。咬牙喝道:“拐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居然破坏本教主的好事。好!既然上门挑衅,本教主就领教你到底有多少道行,敢横行江湖!” 铁拐仙哈哈大笑,道:“淫魔!老要饭一生见过多少魔头,没见过像你这样一身淫孽的下门教主。来!来!我老要饭生就嫉恶如仇的脾气,河水井水,不必多言。” 温如风冷哼一声,陡然双手一收,高举及胸,五指箕张,雪白的掌心,立时逐渐变成青色!他是恨极了当前这个老叫化,要把数十年积修,从不轻用的“七绝掌”,向对方突施一击! 铁拐仙久闻这魔头擅长采补,驻颜有术,望之虽然只有二十四五,其实真实年龄,和自己也不相上下。尤其江湖上传说,他曾在析城山得了一部奇书,所载武学,极为奇奥。是以不敢大意,暗中把“混元气功”,运行周身,静以待敌。 蓦听闻香教主:“赫”地一声,双掌已平胸推出。 一股万钧狂飚,猛向铁拐仙身上撞去。 铁拐仙“混元气功”,蕴蓄不发。待掌风袭到,也立即吐气出声,排山运掌,往前迎去。 这两掌是两人数十年功力所聚,岂同小可!两股潜力一撞,丈余以内,劲风激荡,威势惊人。但听焦雷似的一声爆震,哗啦啦檐牙齐飞,窗壁悉数震塌。整座楼房,也被震得嚓嚓连响,晃动不已! 铁拐仙双肩晃动,向后退出两步,屋瓦上,那里承受得了这沉重铁拐。 “笃”“笃”声中,夹杂了二片碎瓦断椽之声!不由暗自惊心,这魔头果然厉害! 再看温如风,也已被自己混元真气,震得当堂后退了三四步。青惨惨的脸上,更狞恶得满罩戾气,冷笑道:“哈哈!见面不如闻名,教主爷原来也只有这点能耐,来来来,咱们痛痛快快去打上一仗!” 铁拐仙铁拐一点,“笃”的一声,七八丈高楼,业已飘身而下!闻香教主温如风,上次在歌乐山头,亲眼目睹这老叫化力斗红灯夫人手下的轿前四煞。结果把昔日名震武林的河东四丑,打得一死一伤。功力深厚,可以想见。他暴怒之下,很快的披起道袍。因为他道袍长袖之中,暗藏“蚀骨柔香”的特别设计。 必要时只需扭动机括,轻轻一挥。“蚀骨柔香”便会随着一拂之势,往前洒出,制敌俄顷!当下穿好道袍,随手携起长剑,立即跟踵而下。 正当温如风携剑下楼,后窗人影一晃,紫凤孙湘莲已手挥长剑,破窗而入。跃近床前,忙将铁拐仙适才在楼外交给自己的一粒药丸,纳入少女中。自己不敢离开,就守在一旁。 这药丸果然灵妙,不多一会,那少女眼皮微动,倏的张开眼来。敢情看到孙姑娘仗剑而立,心头一惊,便翻身坐起,秋波四面一转,“噫”了一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孙湘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铁拐仙老前辈叫我救救你来的。啊!姐姐,你快穿上衣服,外面打起来了呢!”少女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呀”的一声,掖了轻纱,跳下床来。 少女低头一瞧,果然自己只穿着一身亵衣。四面一找,还好自己一堆衣服,原来就在橱边。 连自己的一口长剑,也搁在一旁。心中大喜,即忙穿上衣服。 这可把紫凤孙湘莲看得呆了,原来这少女竟是女扮男装,这时穿起衣服,居然白衣飘逸,活像一个少年书生! 而且……而且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她沉思有顷,突然问道:“啊!姐姐,你还认识我吗?我们不是在歌乐山庄见过面,后来在江口又遇到过。咦!和你一起还有一个小妹妹呢?” 少女佩好长剑,闻言微微一怔,摇头道:“歌乐山庄!歌乐山庄在那里呀!?我没有去过。哦!姐姐,你说的恐怕是我妹妹,我们脸型生得一模一样,她叫崔慧,我叫崔敏。啊! 姐姐,她们现在在那里呢?” 孙湘莲摇头道:“我不知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好像她们是往黔阳去的。” 崔敏点头道:“不错!妹妹和我约定在黔阳见面的,唉!她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正说之间,忽听楼外云板连响,呼喝之声大起,灯球火把,照得雪亮! 孙湘莲急道:“不好!楼下只有铁拐仙老前辈一个人呢!姐姐,我们快去!” 这崔敏姑娘原因铁背苍虬武公望失踪,上官燕一清早找到崔氏姐妹的客店,哭诉经过。 当时崔慧一口咬定是红灯夫人所为,因为昨晚她手下轿前四煞一齐受挫,明知武功不是梅三公子敌手,才故示大方给了解药。可是暗中却又派人把武老英雄掳去,所以主张立即往湘西赶去。 崔敏却较为稳重,虽然觉得妹妹所说,极为有理,但她却主张仔细查探清楚,再行追踪。 所以一面要上官燕赶到梅三公子客店中求援,自己姐妹两人,分别侦查,约好不论有无眉目,等大家在黔阳会面,再作计较。不过在崔敏的想法,天理教的人落脚在三义会中,这条线索,自然不应放过。 是以她走出客店和她妹妹崔慧分手之后,第一步便跑到武公望住过的客店房中,详细检查了一遍,觉得房中门窗用具,丝毫找不出痕迹。 大白天里,又不好纵上房去,瞧瞧房瓦上的情形,只好四面打量一阵,便退了出来。接着又在岳阳水陆码头,茶馆酒肆,暗暗注意显眼的人,结果还是白白奔波了一天,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她决定等到夜晚,亲向三义会踩踩盘干再说。那知三义会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了什么,但在岳阳城中,不但爪牙遍布,而且还开设了几家酒楼客店。因为卓大奎知道天理教大批高手,纷纷南下,就是为了追踪一个老英雄。当然这件事情,在天理教来说,一定非常重大。 他有心依附天理教,这个立功机会,岂肯错过? 再要手下一打听,正好武公望祖孙,落脚在自己开设的客店之中。这正是上天机缘,当晚就在茶水之中,暗暗下蒙汗药。照理像武公望闯荡江湖数十年,经验老到,自然不容易着人家的道。但因当晚强敌尽去,又结识了梅三公子这样一位年轻高手。老怀高兴,戒心遂泯,轻轻易易的被三义会迷翻,打入密室隧道。 上官燕小姑娘家,晚上没有喝浓茶水的习惯,而且三义会也作贼胆虚,只注意了武公望,百密一疏,遂让她逃出厄运。可是卓大奎等三人,人虽到手,因为天理教几位坛主已锻羽而归,一时那敢露出半点痕迹?后来听手下报告,梅三公子和崔慧等人,已纷纷骑马他去。 只有一位白衣书生却跑到武公望住过的客店,详细查勘,看来还没有离开岳阳的迹象。 卓大奎和二位义弟一商量,料定崔敏晚上可能会上三义会来,自己武功,和人家差得老远。 只好吩咐手下,天一黑,便歇灯休息,装出若无其事模样。一面却密遣爪牙,到崔敏住的客店,装扮店伙,依样葫庐,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入晚之后,崔敏在三义会屋上,踩探了半天,觉得并无可疑,只好废然而返。回到客店,便也步了武公望后尘,轻易落入三义会手中。 卓大奎这份高兴,可说喜上眉梢。天理教出动如许高手,千里追踪,都无法得手,居然被自己轻易擒住。但一想到对方几人,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万一风声走漏,自己那还有命? 是以只把两人囚在密室之中,丝毫不敢大意!这样提心吊胆的关了两个来月,恰好天理教副教主瘟煌道入耳闻三义会会有寻粒“雄黄珠”,正是自己“瘟煌散”的唯一克星,遣人相索。卓大奎有心依附天理教,这才备了几式礼物,另外把武公望、崔敏两人,装上一辆轿车,决定亲自押送。一面还怕半途之中,出了岔子,不敢从临湘蒲圻这条路北上。偏又故意绕道江陵,并由三义会二当家龚长胜先行探道,卓大奎自己和三弟秦智两人暗中尾随。 他们认为在湖北地面上,因是湖南邻省关系,凭三义会的交情,自然不会发生事故,只要一过河南,进入天理教势力范围,就可安然无事。那知为了一粒“雄黄珠”,竟使蓝腰带帮总舵主亲自出马。 更因蓝腰带帮拥有长江七十二分舵,遂使闻香教主温如风起了创教之心。三义会卓会首同时也俯首称臣,归依了闻香教,当上岳州分堂的堂主。 温如风起初听卓大奎说明原委之后,知道武公望便是梅三公子找寻之人。而且为了此人,大破歌乐山庄,亲上六绍山,闹得玄女教天翻地覆。 九天玄女还不计死伤,以友相待。自己创教伊始,而且和梅三公子又有一段交情,是以还想把武公望放了,藉作结纳。但后来听说还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崔敏,生得十分美貌。他色星高照,不觉怦然心动。 教主爷亲自往后面一瞧,果然崔敏长得和崔慧一模一样,虽在昏迷之中,依然容光动人。 而且自己当日见到崔慧之时,早巳垂涎三尺,因为一起有梅三公子同行,自己那敢妄起邪念? 这时瞧到崔敏,自然如获至宝,这就吩咐使女们好生服伺。于是释放武公望之心,也就变成了想杀以灭口。幸好这时他忙着筹划创教,无暇兼顾,武公望才得保住老命,崔敏也没有失去清白。 直到第三天闻香教正式开坛之后,他才踌躇满志,兴高采烈的准备一享温柔,那知却被铁拐仙赶到,救了崔敏。 却说崔敏和孙湘莲两人,飞身落地。只见楼前一片空地上,这会工夫,竟然静悄悄的,瞧不到半个人彤。连铁拐仙和闻香教主温如风,都没了踪迹!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人声呼喝,却发自远处! 两人心中虽觉奇怪,但也不敢怠慢,打一个招呼,莲足轻点,同时窜上围墙。长身一掠,跃上附近一处屋脊,向四外略一打量。 果然前面一进屋面上,灯火通明,人彤错落。远远望去,虽然看不真切,光瞧这份声势,至少也有几十个人! 孙湘莲心中一急,忙道:“真不要脸!这许多人围着铁拐老前辈群殴!姐姐,我们快去!” 她玉手一招,娇躯已像箭一般射出! 崔敏应了一声,立即跟踪飞起,两人轻功,俱都不弱。这一急起直掠,何消几个起落,便已赶到斗场!身临切近,才看清楚原来被围的,却并不是铁拐仙! 屋面上一共分作两起,一边是两个老头,拳掌呼呼,拆招换式,部带着强劲潜力,打得非常激烈!另一边,却是一老一少,和围攻的八个彪形大汉,也打得难分难解! 四周屋面上,还有许多大汉,高擎着灯球火把,一阵阵的烟雾,烛天而起。 不!还有一大群高高矮矮的人,各持兵刃,凝目而视,看上去全是武林健者! 崔敏和孙湘莲两人,心中十分不解,这到底是什么所在?竟有这么多的高手? 这也难怪,崔敏和武公望两人,一直被囚在三义会秘道之中,等到临行之寸,又被人家迷昏过去,是以不知身在何地? 孙湘莲是由铁拐仙带来,不明底蕴,先前瞧到那座布置华丽的高楼,还当是富贵人家的绣阁呢,她们那知处身所在,正是长江上下游,闻风归附,新近崛起江湖的闻香教根本重地的总堂。 而且今天又是闻香教正式开坛的日子,长江上下游七十二分堂堂主,全都齐集在这里,自然高手如云了。 被围的老少三人,两位姑娘,也各识其半!那边徒手相搏的两人中间,一个浓眉粗眼,个子高大,出掌威猛的,正是泰山磐石堡双龙一鹰的老大万蛟。在湘西客店中,曾和假梅三公子动过手,孙姑娘一眼就瞧了出来。 另外的一老一少,老的一个,手中使着一柄单刀,似乎并不趁手,显然那柄刀,是临时夺来的。这人崔敏十分熟悉,那正是和自己一同被囚的铁背苍虬武公望! 使剑少年一手剑法,至为刚猛,自己虽然不识。但武老英雄和他在这里现身,当然是这一老一少两人救出来的。 这时两人联手对付长江八怪,却显得十分吃力。一刀一剑,在八柄鬼头刀之间,只能谨守门户,对拆来招,并没有还手之力。 两位姑娘目光扫过全场,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刹那间事。他们瞧清情形,娇躯一晃,凌空向场中飞落。 崔敏高叫—声:“武老英雄,我来了!” “了”字出口,立即足尖再点,正待向武公望那边纵去! 蓦见人影一闪,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业已拦在自己身前。两柄鬼头刀,也同时疾奔而来。 崔敏急切之间,退出半步。举目一望,这两人正是三义会二当家龚长胜,三当家泰智! 崔姑娘瞧到两人,不由柳眉陡竖,杏目圆睁。一声娇叱,不退反进。左手衣袖一抖,使出爷爷岳麓老人亲传绝技“拂云袖”,一股真气,对准龚长胜拂出!右手剑尖一圈“大罗剑法”的“北斗斜指”,闪电击出! 姑娘这是含愤出手,一袖一剑,都用了十成力道,何等厉害? 即使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也不敢轻樱其锋,何况来的只是二流角色?“砰”然巨震,“呛啷”连声,同时响起。秦智手中握着半截断刀,慌不迭的向后疾退—— 第五十一章 七绝传人 崔敏平日沉稳娴静,极少生怒,但这回却动了真火,口中冷哼一声:“你还想逃。”今天要是没有铁拐仙和孙姐姐赶来,自己一生,岂不毁下?推根追源,这祸首,当然是三义会的“三义”! 此时那容他逃出手去?身形倏进,跟着秦智追到。玉腕一挥,长剑早已洞胸而过,秦智只惨叫了半声,便往后倒去。 就在秦智倒下去的同时,斗场中突然惊呼惨叫,连续响起。 原来紫凤孙湘莲纵入斗场,她那柄断金切玉的长剑一挥,长江八怪,就有两人的鬼头刀立被削断。 武公望和使剑少年,二见援兵赶到,精神立时大振!孙姑娘出手何等快速,玉腕再翻,银虹电射,“呛呛”连响,惊呼同起。长江八怪,虽是杰傲之人。但手中兵刃已失,那能恋战,是以纷纷跃退。 围观的闻香教高手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对男女青年,一两个照面。长江八怪兵刃尽削,岳州分堂两位副堂主当场殒命。 这份武功,足以令人咋舌!是以一时全被震住! “丫头,本堂主和你拼了!” 人丛中突然暴喝一声,一条人影急奔而出,举刀往崔姑娘头上便剁! 这人正是三义会头领,新任岳州分堂堂主的卓大奎。他眼看两位义弟,同时丧在崔敏手下,急怒攻心,那计厉害?他这怒吼而出,同时四边风声飒然,嗖嗖嗖嗖,纵出二三十条人影。 分向崔敏、孙湘莲、武公望、祝鹰扬等四人围了上来。长江八怪,也换了兵刃,重新上场。 崔敏冷哼一声,暗运劲力,手上长剑一震,洒出一片银芒,把扑来几个大汉一齐迫退。 身法一转,“迎风破浪”,猛上一步。左手衣袖轻扬,向卓大奎迎面拂出! 卓大奎武功,较之两位义弟,自然高出许多。这时一见对方长袖拂来,真气拂拂,那敢硬架?身形一矮,避袖进招,单刀改劈为扫,横砍崔姑娘双胫。被逼退的几位大汉,也涌身再上,刀剑齐发! 崔敏自幼跟爷爷岳麓老人长大,武功剑法,早得真传,那会把这干人放在眼里?柳腰一挫,剑化万道银虹,漫天花雨。但听“呛啷啷”连珠暴响,近身刀剑,悉数震开。七八个大汉,虎口同觉裂痛,不约而同齐往后暴退。 这还是崔姑娘手下留情,不愿杀伤无辜。 “砰”!卓大奎左肩被姑娘家衣袖一抖,弹出去一丈来远。他一个虎跳,跃起身子,只觉一条左臂,已酸麻得再也抬不起来,口中厉声道:“丫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横上了心,右手一抡,刀光霍霍,重又扑来! 崔敏生性较软,方才含愤出手,业已杀了人家两个,是以手下留上了情。 可是对方一连骂了两声“丫头”,姑娘的怒火,重又勾起。黛眉一挑,叱道:“你要找死,还不容易?左袖一挥,“拂云袖”真气潮涌,又往卓大奎身前涌到,不过她还留了几成力道,没有发出。“砰”!卓大奎一个身子,又复卷飞出去一丈开外,“哗啦啦”!把屋面压塌了一个大洞! 另外孙姑娘可不同啦!她今天受了极大刺激,一股怨愤,无处发泄。先前因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所在?虽然知道那使剑少年,是万蛟的师弟(祝鹰扬),但武公望她并不相识。是以虽然出手,也只削了长江八怪手上兵刃,并没伤人。 这时一见他们群起涌来,不由挑动了姑娘心头憋着的一股怒气。蓦见她柳眉一竖,杀气陡现。娇躯晃动,已迎到扑来的几个大汉面前,冷哼着道:“看来姑娘今天又得开开杀戒!” 她娇叱未已,早有六七溜刀光,奔近身来。 “好!”玉腕扬起,青虹吞吐,猛地随身一圈。寒森森剑气,横撩而出! 简直快如掣电,只听“呛啷啷”兵刃断折之声,和骨碌碌头颅滚落,同时响起。须臾之间,就有五六个人,丧生剑下! 铁背苍虬武公望、泰山一鹰祝鹰扬,也奋起全力,和扑来之人,激战起来。一时但见刀光乱翻,金铁大鸣,夹杂着惨呼惊叫,响成一片! 和万蛟激战的,正是闻香教副教主黑虎神郝于菟。他们一个是泰山派高手,一个是黑道上枭雄,拳掌呼呼,劲风激荡,业已打入了生死关头。双方掌风愈打愈烈,由拆招换式,逐渐变成以真力相拼,一拳一脚,都含蕴了无穷劲道。 泰山磐石堡,原以刚猛无边的“磐石掌”名闻天下,万蛟是老堡主石腾天嫡传首徒,相从数十年,已得泰山派武功神髓。小师弟祝鹰扬还是他代师传艺,功力岂是寻常! 黑虎神郝于菟以一双黑沙掌,纵横江湖,能当上“蓝腰带帮”七十二舵总舵主,自然也有他惊人之艺。这两人走的全是刚猛路子,越打越凌厉。 “蓬”“蓬”之声,震得脚下碎瓦乱飞,屋梁不时发出“格格”巨响! 激斗之中,猛听黑虎神郝于菟断喝一声,左掌一招“飞钹撞钟”凌空直劈,右手却含蕴真力,“黑沙横流”,由横里扫向对方中盘。 万蛟冷笑一声,劲贯两臂,双手一前一后,左拒右迎,挥掌硬接。这一下两人都运足了八成以上真力,只听呼呼两阵强风相接,砰然有声,各自后退了三步。脚踩之处,瓦碎椽断,发出“哗啦啦”巨响! 黑虎神郝于菟只感一阵摇晃,才行站住。万蛟也被震得眼冒金星,耳鸣心跳,双方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黑虎神郝于菟定了定神,口中吐出“嘿嘿”冷笑,双脚一顿,全身腾空而起。掌先人后,一招“黑虎搏羊”,再次打出黑沙掌力。 万蛟那肯示弱,高大身形,微微一挫,劲贯右臂,掌根吐劲,使出“磐石掌”中一招“隔山打虎”!这一次他虽只单掌应敌,但威力之大,实为磐石掌精华所在。 两人拼力一击,黑虎神郝于菟闷哼一声,—人身子,被万蛟内力反震,冲起一丈多高。 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身,才行落下,两眼一黑,血气翻腾,连忙运气护伤,强自镇定。 再看万蛟,也被震得连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往屋瓦上坐去。又是一阵“哗啦啦”,巨响,屋面立时塌下一个窟窿。万蛟慌忙挺身跃起,喘息未停,脸色惨白。 两人各自运了一会气息,万蛟睁目一瞧,只听金铁交鸣,吆喝连连。 对面屋脊上,一青一白两道剑光,矫若游龙。所过之处,呛啷连响,惨呼大起,不由心头一凛。他到底出身正派,眼看再打下去,这两柄长剑所至,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连忙沉声喝道:“郝当家,还要再打吗?” 郝于菟这时目皆尽裂,丧门脸上满露狞恶,厉声应道:“万蛟,今天你们还想活着出去吗?来!来!有本领,咱们再拼个死生存亡!” 万蛟用手向前一指,道:“郝当家,你难道连弟兄死活,都不顾了?还不快叫他们停手?” 郝于菟闻言向外一瞧,不由脸色大变,桀桀怪笑道:“姓万的,闻香教弟兄有死无退,本座与你拼了!” 双手箕张,又待扑出! 万蛟一晃身,退出去二丈来远,大声叫道:“武老哥、崔姑娘、孙姑娘,你们快请住手!” 他这一声拼集丹田之气虽出,声震遐迩。 战场上虽然金铁大鸣,吆喝惨呼不绝,但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双方不明究竟,全部纷纷住手。 泰山双龙一鹰的老大万蛟,方才和黑神郝于菟,两人全都元气耗尽,身负内伤,此时再经这一声大喝,立觉一阵昏眩。 但他毕竟功候较深,强行支持,回头向黑虎神郝于菟道:“兄弟和铁拐仙夜闯贵地,原为救人而来,郝当家和兄弟虽然胜负未分,但贵教弟兄,决非岳麓老人令孙女崔姑娘及千手老前辈嫡传高徒孙姑娘两柄长剑敌手。兄弟不忍多事杀伤,才要她们停手。郝当家如觉心有末甘,只管把这笔帐记到兄弟身上就是!” 黑虎神郝于菟纵横江湖,也算得上是黑道枭雄。这时愤怒得双目喷火,戾气满脸,万蛟的话,尚未说完,他早已越听越寒。 凭万蛟在江湖上的万儿,决不会虎言恐吓,听对方口气,今晚来人,竟然还有风尘双奇的铁拐仙在内! 难怪到这时还不见教主踪迹,这老怪物,就是教主自己,怕也难讨好。何况如果那两个姑娘,当真一个是岳麓老人孙女,一个是干手观音门人,那么这—两位厉害人物,自己更一个也惹不起。 而且方才和对方硬拼之下,自己也内伤极重,即使再打下去,至多也不过斗个两败俱伤,那两个丫头,还是无人能制。 万蛟既把这场过节,全搅到他身上去,泰山磐石堡虽然也并不好惹,但比惹上这许多老杀星,总究要好得多。只要教主回转,就是磐石堡老堡主石肚天亲来,也容易对付。他吊角眼转动,脸上露出一脸阴笑,沉声说道:“好!姓万的,你既然划下道来,闻香教自然有人找你算帐!” 一阵喘息,突然右手挥动,大喝一声。“退!” 黑虎神郝于菟果然令出法随,屋面上数以百计的闻香教弟兄,立即纷纷退去,眨眼工夫,走得一个不剩。 屋面上只留下万蛟、武公望、祝鹰扬、崔敏、孙湘莲五条人影! 万蛟望着大家,说道:“武老哥,两位姑娘,咱们快走!” 说着领先跃起,往屋外奔去。大家跟踪急掠,一阵工夫,便赶到江边。 只见芦苇中“嗖”的—声,窜出一条小黑影来,口中“吱吱”乱叫,正是铁拐仙饲养的金丝小猕猴。 它指手划脚比划了一阵,便箭也似往芦苇中射去! 孙湘莲喜道:“铁拐老前辈原来已在船上了呢,我们快去!” 武公望叹了口气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只看这只猕猴,已有如此灵异!” 万蛟接口笑道:“武老哥你不知这小猕猴,就是铁拐仙的唯一弟子,武功稍差之士,可还不是它对手呢?” 大家跟随小猕猴拂苇而入,走了半箭多路果然看到铁拐仙已在小船上巍然坐等。瞧到大家,呵呵笑道:“你们怎的才来?老要饭等得不耐,就要单独开船啦!” 他话声才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万老大,你受了伤!可是在路上,又碰上那个魔嵬子?” 武公望、祝鹰扬、崔敏、孙湘莲四人,闻言吃了一惊。他们一路行来,竟没发现万蛟有负伤的迹象。回头一望,果然瞧到万蛟脸色,异常惨白。 祝鹰扬急忙问道:“大师哥,你……” 万蛟并不回答,只向铁拐仙道:“那魔嵬子,晚辈倒并没遇上,不知老前辈和他动手的情形如何?” 说着一面就把自己和黑龙神郝于菟硬拼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铁拐仙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们快上船来再说。”当下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药丸,递到万蛟手上,又道:“你服药之后,立须运功调息,老要饭的伤药,虽非仙丹,却也保管你药到病除。” 万蛟知道他的脾气,不敢道谢,接过之后,立即纳入口中,就依言跃入舱中,盘膝调气。 大家上船之后,铁拐仙用桨一撑,小船立刻往江面上驶去。一面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老要饭怎样和教主爷动手的吗?” 他这一问,当然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是以除了万蛟闭目跌坐之外,其余的人,目光全向铁拐仙望去。 铁拐仙大笑一声才道:“哈哈!这魔嵬子当真有一手!他被老要饭引到外面,已是急怒攻心,一手“七绝剑法”,使得泼风相似,凌厉无匹!哈哈!江湖上大家不知他出身来历,传说纷纭,这回却给老要饭瞧了出来了!原来这魔嵬子在析城山得到的一部奇书,竟是两百年前震慑武林的七绝真君的遗著。” 武公望惊道:“老前辈说的七绝真君,可是当年一剑刺死峨嵋四灵的阴山长春教主七绝真君?” 铁拐仙点头道:“你也知道?” 武公望道:“晚辈还是小时候听先师们说过。” 铁拐仙道:“不错!七绝真君当年一剑刺四灵,使的正是“七绝剑法”中一招“七绝归一”。据说这招剑法,迅速奇奥,普天下之大,无人能够破解。七绝真君除了武功精深之外,还以使用迷香的和擅长采补闻名。后来因造孽太多,才由昆仑、峨嵋、武当、少林四大门派出面,邀请各门各派,联合围歼。结果各大门派死伤狼藉,七绝真君也身负重伤,还被他突围而去。不想他却逃到析城山,著下这部遗书,遗害人间,恰被温如风得到,居然创起闻香教来。” 祝鹰扬插口道:“老前辈,你方才讲到和他动手的情形,还没说完呢?” 铁拐仙“哦”了一声,一面打了悬桨,又说:“那天老要饭和你大师哥万老大相遇,他告诉我湘西一路发生了无数采花命案,那是一个名叫梅三公子的人干的好事。万老大正好因为你二师哥十二金钱任龙,是死在梅三公子的手上,才出面动手,那知没有一招,就被对方制住。万老大的武功,老要饭清楚得很,那会一招之间,就被人家制住之理,那当然只有最近出现江湖,武功高不可测的梅三公子才能办到!可是梅三公子,老要饭也见过数面,此人年纪虽轻,胸怀磊落,一脸正气,决不会做出采花案来……” 祝鹰扬没等铁拐仙说完,连忙接口道:“老前辈说得对,晚辈因二师兄被害,奉命查访,曾在九道弯和梅三公子相遇,还承他救了晚辈一命。分手之时,他说要上六绍山去,要晚辈带着他两个书僮,一同回转黔阳,计算此时尚在六绍山上,那会在湘西做案?所以那天晚上,晚辈赶到之时,大师哥因败在这梅三公子手下,十分气愤,不容晚辈细说,就匆匆走了。后来经晚辈再三解释,此人只是冒充梅三公子,可能也就是杀害二师兄的真正凶手,大师哥才同晚辈暗中跟了下来,和老前辈相遇。” 他这番话,听到紫凤孙湘莲耳中,全身不由蓦地一震。暗想原来他是冒充梅三公子的,那么另外还有一个真梅三公子。自己今晚看到他那付淫恶丑相,还一直怨气难消,暗怪父亲当年给自己订的亲,竟是个万恶淫贼。自己正想这次回转九华山,从此青灯木鱼,了却一生哩! 她沉思之际,却听铁拐仙又是一声“呵呵”笑道:“老要饭当时听万老人一说,猜想这冒充梅三公子的可能就是这个魔头,这才要找徒儿,向孙姑娘报警。一面还亲自赶到百里洲去探看了一番,才知道武老英雄和崔姑娘也落在魔窟之中,于是通知你大师哥和你赶去救人,我又要小徒去把孙姑娘引了来。” 第二集完请看第三集—— 第五十二章 曝尸之场 铁拐仙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我和这魔嵬子对了两掌,发觉他功力竟然不在我老要饭之下,必须把他引开,你们才能下手救人。幸亏我老要饭只有一条腿,跑起路来方便,把他逗得怒气冲天,一路急追。结果咱们就在离闻香教总坛三里外的空地上打了起来。咳!你们可知道老要饭差点断送了老命?” 大家正听得出神,给他这么一说,不由甚是惊讶!凭风尘双奇的铁拐仙,难道还斗不过闻香教主温如风? 可是大家当着这位老前辈,却又不敢出口相询,是以只是静静的等他自动说出。 铁拐仙瞧了大家一眼,才道:“照说这魔嵬子使的长剑,原是轻兵器,和老要饭这支铁拐,不成比例!但大家都知道一个武功到了化境,别说兵器,就是随手折上枝柳条,也一样应敌,是以老要饭在兵刃上,虽然占了点便宜,也并分不出胜败。老要饭一生倔强,不该有了火气,正想全力一击,不料这魔嵬子突然一声阴笑,漫天剑光,倏然尽敛。 老要饭幸亏听万大侠说过,一见他剑光倏敛,心知对方定有奇招。那知就在此时,一点青影,比闪电还快,业已穿入拐影,点到老要饭心口!” 孙湘莲脱口叫道:“七绝归一!” 铁拐仙点头道:“不错!他使的正是那招天下无人能解的“七绝归一”,等到老要饭发觉,剑尖已经划到衣上。但老要饭却好也在此时,左手凝聚全力,对他击出一掌。如果老要饭血溅当地,他就得陪我同赴阴曹。哈哈!这样,老要饭果然被他划破了衣服,他也被老要饭掌风扫中右肩,长剑坠地。唉!这魔嵬子当真厉害,他匆忙后退之后,居然还扬起左袖,给老要饭闻上了些‘蚀骨柔香’。” 武公望惊道:“老前辈中了他‘蚀骨柔香’?” 铁拐仙蓦然双目一瞪,怒道:“你一大把年纪,老前辈老前辈,存心要把老要饭的咒诅死了?叫声老哥哥,也就差不多了!” 论起铁拐仙的辈份,武公望尊他一声“老前辈”,真也不算为过。 武公望闻言一怔,但想起此老游戏风尘,不拘俗礼,连忙应道:“既然老前辈……哦! 老哥哥吩咐,小老儿遵命就是。” 铁拐仙笑道:“这才差不多!哈哈!这魔嵬子袍袖扬起,幸亏老要饭早有准备,立即双袖齐挥,把香气震散。但还闻上了一点,方才你们没来之前,花了老要饭好一阵工夫,才把这劳什么的‘蚀骨柔香’逼出体外。” 他们这一阵闲谈,小船业已划近岸边。 大家登岸之后,孙湘莲虽知梅三公子另有其人,自己所遇,只是闻香教主温如风冒充。 但心中依然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急于回转九华,探望恩师,是以登岸之后,就和众人作别。 崔敏和她虽是初见,女孩儿家只要谈过一阵,就会好得蜜里调油,何况自己又是人家所救?是以更是依依惜别。但人家要回山去看师父,自己自然不好十分挽留,这才订了后会,依依别过。 铁拐仙更要她代向无凝大师致意,孙姑娘唯唯应是,才独自走了。万蛟经过这阵调息,又服了铁拐仙特制伤药,伤势业已好了许多,一行人就向前走去。 这一带荒林衰草,并无路径,此时三更已过,星月朦胧,更显得黑沉沉的景色荒凉! 祝鹰扬边走边道:“大师兄,长江两岸,素称富饶,怎的这里景物荒凉,好像久无人迹,这叫什么所在?” 铁拐仙笑道:“这里地名叫做旧松场,但这片林,却并不甚大。出林之后,便是“宋氏义冢”,约有一里来广,鬼火青磷,巧棺坯土,累累都是孤坟,景色委实有点荒凉。老要饭是贪图这里离百里洲江面最近,才向这里靠岸。” 说着大家鱼贯向林中走去! 崔敏走在最后一个,姑娘家虽然心中不信有鬼。但瞧着这片松林的阴森景色,风摇树影,也有点寒凛凛的感觉。禁不住瞩目向四面打量,忽见两丈来远,一株松树上,依稀钉着一块木牌。瞧不清写些什么,口中不由轻“噫”了一声。 铁拐仙回头笑道:“崔姑娘,是不是有点胆怯?” 崔敏用手一指道:“老前辈,你瞧那株树上,好像钉着一块木牌,不知上面写些什么?” 铁拐仙漫不经意的道:“那左右不过是禁止人家盗树罢了!” 祝鹰扬道:“待晚辈过去瞧瞧!” 话声才落,早已长身一掠,—纵了过去。那知才一抬头,忽然惊“咦”了一声,叫道: 老前辈,大师哥,你们快来瞧,这……” 他“这”字还没出口。 铁拐仙、万蛟两人,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他声音有异,立即飘身过去。武公望、崔敏两人,也毫不怠慢,跟着纵到! 举目一望,只见长方形的木板上写着两行大字,那是“九幽地府暴尸之场。阻世人等,擅入者死!” 长方形的木牌下面,另有一个小木牌,上面也有一行字迹:“不入者亦死!” 祝鹰扬好奇的问道:“老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 铁拐仙双眉一皱,微微沉吟道:“我老要饭走南闯北,倒还没听说过有甚“曝尸之场”、“擅入者死”的地方。这敢情又是一些江湖不肖之陡,耍的什么花样,咱们不妨进去瞧瞧!” 说着铁拐仙“笃’’的一声,人已纵出数丈之外,万蛟、武公望、崔敏、祝鹰扬也立即跟纵而出。 眼前果然是一片高低黄土的累累荒冢,白杨萧萧,萤火点点,荒草凄迷,碑碣如林。再加星月幽朦,虫鸣枭啼,倍觉阴森! 这片“宋氏义冢”,果然占地极广,一眼望去,全是一堆堆坟头。三老两少在累累荒冢之间,走了一阵,敢情已到义冢中间。 一片松林,围着一座大坟,不但地势高峻,坟前拜台,全用青石铺成。两边还有石人石马,依次排立,气慨巍峨,不用说这准是宋氏祖先坟墓了。 这时天空一钩下弦的月亮,正好从黑云堆里慢慢爬出,昏暗无力,斜照在这片坟场之上。 蓦地大家眼前,果然发生了一件奇事! 原来那座大坟石案前面,青石砌成的平台上,这时端端正正排列着两排十几具尸体。一个个直挺挺的躺得四平八稳,动也不动! 虽然这时正当六月大暑天气,但在这荒坟乱冢之间,萤火烁烁,虫鸣啁啾。风吹草动,黑影翳翳,本来景象已极其阴森; 如今再瞧到这般光景,任你这几个全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顿觉毛骨悚然! 九幽地府,暴尸之场,当真有这回事! 铁拐仙口中“哼”一声,铁拐拄地,纵身就往平台上纵去!其余四人,目击此等奇事,也那肯落后,纷纷跟着过去。 两排尸体,第一排六具,第二排七具,一共是十三个人。服饰不同,僧俗具全,排列十分整齐。 而且每个都带着随身兵器,看来全是武林中人! 铁拐仙浓眉一皱,脸色凝重。“笃”的一声,铁拐往地上一拄。俯下身去,仔细一瞧,不由“咦”了来:“万老大这不是少林寺智一大师!” 他指点着第一具那个黄衣老僧,回头说着! 万蛟全身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寒意,点头道:“不错!老前辈这正是智一大师,在少林寺地位仅决于方丈的三位黄衣大师之一,他怎会死在这里? 这三位……蓝袍全真,武当……八剑! 啊,还有青城三鹤的……玄鹤……灰鹤……这……” 铁拐仙并没立刻回答,目光扫到第二排上。第一个是一身锦衣,剑眉修鼻的中年汉子,他身边是一个身穿轻红罗衫的美艳少妇,这两人腰间佩着式样相同的长剑,虽然紧闭着眼睛,却仍然掩不住这一对男女的英挺丰神! 铁拐仙只觉甚是眼熟,他怕自己老眼昏花,用手拭了拭眼睛。定神瞧去,谁说不熟?这夫妻俩正是自己老友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的儿子媳妇。夫妻双侠葛少瑾夫妇! 铁拐仙只觉心头一阵激动,须发戟张,呼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道:“难道最近又出了什么魍魉魔鬼不成!居然害死这么多武林人物?” 他铁拐踯躅,在青石上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显然他此刻心情也同样沉重已极! 武公望也瞧清了第二排上,躺着的还有保定三省镖局总镖头亮银鞭子三省,河南金刀无敌竺寿臣。其中虽然有识有不识,但可以断言。像这些虬髯大汉,劲装剑客,敢情全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 他们总不会是集体自杀罢!那么这许多人死在一起,实在事出蹊跷! 武公望在江湖上也混了二三十年,可从没遇到过如此离奇事故。惊恐之中,混合了愤怒与哀伤的情感,偷偷往铁拐仙瞧去! 这位风尘双奇的老前辈,敢情也为眼前发生的事情,而感困惑,他右手不住的搔着鸟窠般乱发,俯首沉思了半响。蓦然抬起头来,问道:“万老大,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万蛟微微摇头,答道:“据晚辈看来,这十三具尸体浑身似乎全无伤痕……” 铁拐仙没等他说完,蓦地一声大笑,说道:“他们一个也没死!” “那么他们负了伤?” 万蛟说到他们负了伤,敢情他心情过份激动。气血又有点逆冲上来,脚下微现摇晃! 铁拐仙笑道:“你伤势还没大好,先息一息!” 万蛟依言在石案傍坐下,自顾自调起息来?武公望、崔敏、祝鹰扬三人,觉得十分奇怪。 还眼睁睁的望着铁拐仙,希望他说出其中的秘密来。 铁拐仙笑道:“你们还不相信吗?这十三个人,不但没有死,根本也并没负伤!” 这话更奇怪了,没有死,也没负伤?难道他们都发了疯,无端端的跑到冢堆里来装活死人? 祝鹰扬好奇的俯下身子,伸手往智一大师胸口探去。果然!这位黄衣老僧,尽管身躯僵冷,但心口微温,还在轻微跳动,这就抬目道:“老前辈,他心口果然还在跳动哩!” 祝鹰扬站起身来,又道:“老前辈,那么他们是受了何种暗算?” 铁拐仙沉吟道:“这就是老要饭想不透的地方……” 刚说到这里,蓦听一声轻微阴沉的冷笑,由林中穿出! 铁拐仙久历风浪,心知今晚定有蹊跷。不由反而冷静下来,宁神调息,运起内家“千里视听”之术。果然发觉右侧林中,隐隐有极其轻微的声音传来! 崔敏、祝鹰扬年轻之人,巴不得揭开这个曝尸之谜。何况还有铁拐仙这样一位前辈高人在场,自然早已跃跃欲试! 铁拐仙低声说道:“你们要随我去瞧个热闹,可不准妄动!” 他一生经历无数奇险,倒并不是怕事。因为瞧到少林智一大师,武当蓝袍三剑,青城双鹤,这六个人几乎全没一个弱手,竟然都遭了意外。是以使得这位风尘怪杰,也不禁小心起来。左脚一点,居然半点声音也没有,人已挟着铁拐腾空而起! 崔敏、祝鹰扬那敢怠慢,也紧跟着“嗖”“嗖”纵出! 坟场上只剩下瞑坐调息的万蛟,武公望自然不便再走。当下从腰间掣出从闻香教夺来的一柄单刀,凝神而立,全神戒备! 铁拐仙身法之快,疾如闪电,一掠之势,业已纵入林中。他知道崔敏和祝鹰扬虽然跟不上自己,但他们跟在自己身后,这一带狭长松林也出不了什么事情。是以.左手挟着铁拐,右手随手摘了一大把松野针,就悄悄的往林中扑入! 这片松林,敢情不下百年以上,树身高大,而且生得十分绵密。 身入其中,顿觉光线黯淡!何况月落时分,天色本来就已昏黑,更令人感到四下黑沉沉地,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气氛! 铁拐仙艺高胆大,单足点地,耳目并用,转瞬已走入松林深处。暗想:四周如此漆黑,即使有人藏身附近,也不容易发觉。是以他一直凝神静息,细心搜索,提气而行。 突然!蹲在左肩上的金丝小猕猴,小毛手轻轻在自己头上抓了一下。 铁拐仙自然清楚,这是他徒儿发出的暗号,猴子的嗅觉特别灵敏,敢情它已经嗅到了生人气味?但周围依然静寂得半点声音也没有,不由心中又有点怀疑起来,难道这小畜生闻错了? 正在微一沉思之顷,蓦听身前数尺开外“丝”的一声轻响! 铁拐仙是何许人?那还容他逃出手去!一声大喝,右手扬处,一大蓬松针电射而出! 他这蓬松针用“摘叶飞花”手法打出,何异钢针?但听一阵簌簌之声,敢情全部没入下树身,并没击中对方!因为此刻数丈之外,又传来了一声,冰冷阴森极其轻微的冷笑。 此人形如鬼魅,飘忽靡定,居然逃出自己手中,还存心戏弄!日后要传出江湖,铁拐被鬼迷,自己这张老脸,真不知往什么地方放好? 想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鼠辈,老要饭面前,岂容你装神作鬼,藏首缩尾?” “笃”铁拐拄地人也随着喝声,往前扑出!这一回他盛怒之下,毫不掩饰行藏,挟着飒飒风声,飞攫而至,端的神速已极! 那知等他扑到,四周依然静荡荡的,那有人在?再一搜索,原来这阵工夫,业已追到松林尽头,再往前去,便是累累坟尖,纵目远望,也瞧不到一丝影子,似乎那人早已离林远扬! 铁拐仙闯荡江湖数十年,几曾受人如此戏侮?他怪眼圆睁,须发戟张,左手一抡,铁拐向林中横扫而出!—— 第五十三章 墓中人语 但听连声“哗啦啦”一阵巨响,一排四五株高大松树,全被他扫得拦腰折断,倒了下来。 此老今晚当真动了真火! 这一阵树倒地震,声音传出老远。崔敏和祝鹰扬两人,也循声寻到! 正当此时,蓦听前面松林入口之处,隐约传来几声“啾啾”鬼哭之声,松林中也立时“啾啾”一一相应,忽远忽近,贴地飘浮! 铁拐仙突然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 立即身子一拐,掉头往林中奔去。口中喊道:“你们快跟我来!”崔敏、祝鹰扬两人,一听铁拐仙声音甚急,去势如电,仿佛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心中一楞,不敢多想,也立即跃身扑起! 两人这一施展身法,奔出林外,目光瞥处,果然眼前又发生了奇事! 只见那座大坟青石平台上,两排陈列着的十三具尸体,这时竟然一个不见。连万蛟、武公望两人,也不知何时走得没了踪影! 偌大一片平台上,越显得阴森空旷。 只有铁拐仙须发戟张,拄着一只铁拐,一双铜铃似伪大眼,睁得精光四射,似乎愤怒得要喷出火来。 对自己两人的赶来,他并不理睬,只是凝神而立,一动不动。敢情在聆听着什么? 祝鹰扬不见大师哥踪迹,心中虽然焦灼,但一眼瞧到铁拐仙这般情形,一时那敢开口。 连忙和崔敏打了一个手势,紧握长剑,悄悄的站在一旁。 坟场上一片死寂,除了林梢微风,草间秋虫,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拐仙还是支拐卓立,并没出声。 崔敏、祝鹰扬也噤若寒蝉,只是拿目光向四处不停地打量,以冀有所发现。这一阵工夫,真个把两人蹩得满腔疑问,几次要想开口,却又强自忍住。 蓦地有一缕细若游丝,极其幽沉的怪异之声,仿佛从荒烟蔓草之间,透地而出。 声音细小得有点模糊,但仔细倾听,勉强可辨,好家说着:“中元佳节,盂兰胜会!” 铁拐仙凝神倾耳,也只能辨认出那奇怪声音似乎是从那座大坟底下,透地而出!再一细听,却又寂然无声! “笃!”铁拐仙猛的铁拐一顿,地上发出一声沉重巨响。火星四溅,石条立时被砸得粉碎。口中喝道:“发话何人?在老要饭面前,还敢装神弄鬼!” 他这一声大喝,宛若平空打起一个焦雷,震得树林之间,鸱鸟惊扑,落叶簌簌,回响嗡嗡不绝! 但半响过去,那怪异之声,依然并没回答! 铁拐仙性如烈火,那还忍得,方要发作,只听那声音,忽然重复响起:“记着……七月十五,盂兰胜会,不要忘了……” 这回铁拐仙听清楚了,这细若游丝的怪异声音,正从竖在大坟前面的那方石碑中透出! 这方石碑,竖在大坟前面,和坟土还有两尺距离。碑后铸着的是一篇墓志铭,难道有人隐身石后? 铁拐仙身法何等快速,一闪身,跃上碑石,目光四射,那有半点人影?如果确实有人躲在碑后,又如何瞒得过他如电双目? 铁拐仙箕踞石碑之上,凝聚真气,沉声喝道:“阁下是神是鬼,何不请出来让老要饭见识见识?” 阴森细小的声音又道:“朋友何必卖狂,你也逃不过七月十五,盂兰胜会!” 一点没错!那声音是从石碑中透出。 连崔敏、祝鹰扬都听清楚了! 铁拐仙蓦地一声“哈哈”,长身跃落地面,喝道:“朋友,你用千里传音,练音成丝之法,利用碰上石碑的回音,装神作鬼,又岂能瞒得过老要饭耳朵?” 他这一喝,立时把崔敏、祝鹰扬提醒。 要知一个人内功到了登峰造极,能够把所发声音,用真气练成一缕细丝,出我之口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边之人,也难以听到,这就是“传音入密”。但必须面对面,相隔不远,方能使出。 再进一步,练到所发音丝,凝而不散,能够远传一两里外,依然清晰可闻,那就叫做“千里传音”。江湖上能会此法的,已是不多,此人居然还能把“千里传音”,送到石碑之上,再由石碑上发出,那么此人内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正当他们沉思惊愕之际,忽然从高空飘来一声慑人心神的阴笑,说道:“不错!朋友果然有点眼光,但你已经名登鬼录,逃不过七月十五!” 这声音飘飘忽忽,发自高空,更是不可捉摸! 祝鹰扬突然厉声问道:“我大师哥泰山万蛟是不是被你害了?有本领何不现出身来,与小爷见过高低!” 那阴森声音道:“万蛟被我录为九幽待者,正是泰山派之荣,小娃儿怎不知高低?如果换在平时,就难贷一死!” 祝鹰扬听说大师哥被他录为待者,想来尚未遇害,心中稍宽,还想再说。” 却听铁拐仙怒声喝道:“阁下口气不小!老要饭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倒真是第一次遇上!” 阴森声音道:“早遇上了,尸骨也早已枯朽!” 语音突转冷酷,似乎带有一股冰冷阴寒之气,使人油然生出寒意! 铁拐仙“嘿”了一声,道:“刚才曝尸坟场的少林一憎、武当三剑、青城双鹤、和滇南夫妻双侠等人,是否都遇上了你,才遭毒手?” 阴森声音道:“不错!” 铁拐仙问道:“七月十五,孟兰胜会,在何地举行?” 阴森声音道:“到时自知,反正你也逃不过那天!” “哈哈哈哈!” 铁拐仙纵声狂笑:“人生自古谁无死?老要饭还不在乎这条老命!不像阁下藏头缩尾,见不得人!” 阴森声音冷冷的道:“我不过要你传言中原武林罢了,否则焉有生理?” 铁拐仙想到少林智一大师、武当三剑、青城双鹤等人,武功虽然及不上自己,但也均非弱手。对方所说,虽嫌狂妄,至少也有几分可信。 看来此事牵连甚广,说不定江湖上会立时引起腥风血雨。不过,凭自己的经验,居然测不透对方是何等人物?心中想着,不由点头道:“阁下想得不错,有老要饭向江湖传言,各大门派自然相信,不过阁下也总得露上一手,给老要饭瞧瞧!” 那知话声说完,对方却寂然无声,并不作答。一阵沉默,空气反而显得紧张,不知对方业已远去?还是要骤然出手。 铁拐仙脸色凝重,向崔敏、祝鹰扬打了个手势,要两人站到自己身后。一面把全身真气,凝聚待发,防备这个口气奇大的神秘人物,骤起发难! 这样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 崔敏也忍不住柳眉一剔,说道:“老前辈,这种见不得人的……” 她语声未落,铁拐仙突然右手一扬,止住崔敏再往下说。侧耳一听,果然高空又飘来一声极其阴森,似断似续的声音:“阎……王……注……定……三……更……死……谁…… 能……” 这声音似乎从极远之处飘来,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慢极长,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慑人心神! 铁拐仙声音才一入耳,脸色骤变,立即一个转身,急促的向声音相反方向一指,低声说道:“你们赶紧走,尽量施展轻功,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快!” 崔敏迟疑的道:“老前辈,你……” 铁拐仙急道:“此时不是说话之时,你们快走,我替你们掩护!” 崔敏、祝鹰扬看连铁拐仙都如此紧张,知道事态严重。听口气,铁拐仙怕自己两人逃不快,才要在后面掩护! 这时铁拐仙已把金丝小猕猴从肩头推下,浑身骨节暴响,单足拄地,凛然而立。右手还在不停后挥,意在催促两人快走! 崔敏、祝鹰扬在这种情势之下,那敢违拗?立即施展轻功,往铁拐仙所指方向急奔出去! 两条人影疾若流矢,奔了约莫顿饭光景,差不多已奔出二三十里。此时天光大亮,抬头一瞧,前面不远,已到了一处镇甸。 大路上也有了行人,两人这才放慢脚步,走了一段,方要在道旁稍憩。 只听铁拐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在总算脱离险境,你们随我来,前面就是枝江,咱们倒用不着进城,就在这里打个尖,让老要饭过足酒瘾,再说正经!” 崔敏、祝鹰扬同时一惊,回过头去,不知何时,铁拐仙拐拄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那只金丝小猕猴也早已爬上他左肩,睁着一对火眼金睛骨碌碌地乱瞧! “老前辈……” 崔敏叫了一声,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铁拐仙已呵呵笑道:“老要饭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不远,咳!你们有许多话想问,是不? 老要饭这也是第一次碰上,有话等一会再说!” 这时正当清晨,早起赶路的行旅商贾,已有不少。大家瞧着一个跛脚老叫化,引了两个年轻书生进来,不由全都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店伙沏上香茗,又端来两笼包子,铁拐仙却吩咐店伙送上五斤好酒,和两斤酱汁牛肉。 吃喝了一会,然后又从腰间,取下大酒葫芦,装了二十斤好酒,才付帐出门。一面笑道: “离这肖家坪不远,有座水神庙,咱们到那里去说罢!” 说着,一拐一拐的向前走去。出了镇甸,不到两里光景,果然在小山脚下,矗立着一座破庙。 因此处距大路较远,地势偏僻,三人鱼贯而入,走上大殿,除了神像还算完整之外,拜台上积尘甚厚,想是久无人迹。 铁拐仙从肩上放下小猕猴,一脚往拜台上坐下,一面指了指附近拜台,意思要两人也一起坐下,然后叹了口气道:“这是一场浩劫,你们听完老要饭述说,就得赶紧上路。” 祝鹰扬疑惑的道:“老前辈,晚辈大师兄和武老英雄,还落在敌人手上……” 铁拐仙不待他说完,拦着说道:“这个老要饭肩然知道,不过他们两人,目下似无危险。 但真正关键,却在中元鬼节,如今相距也只有一个多月,—时间极为迫促。你得赶紧回转泰山,把此事始末,向尊师报告。崔姑娘,你也须立即动身,前往黔阳。江湖上盛传梅三公子在六绍山连败九天魔女和赶往寻仇的华山太白神翁,大概此时已在回途之中。你务必把他找到,同为武林除害,谅他也不至推诿。如时间来得及,最好通知令祖一声,说老要饭邀他助拳。老要饭也趁这段时间,和各大门派连络一下,设法共挽浩劫。” 祝鹰扬闻言向崔敏道:“梅三公子还有两个书僮留在黔阳悦来客栈,崔姑娘一问便知。” 崔敏一面点头,一面向铁拐仙道:“老前辈吩咐,晚辈自当遵命,不过我们和老前辈什么时候在何处会齐呢?” 铁拐仙点头笑道:问得好!问得好!老要饭差点忘了,我想这魔头既然在宋义冢现身,他巢穴也不会离开得太远。这样,咱们最迟在七月初十之间,在磨盘州集合好了!” 崔敏答应一声,困惑的道:“老前辈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魔头,到底是人是鬼,难道老前辈也奈何不了他?” 铁拐仙闻言之后,双眉紧紧一皱,然后说道:“这档事,江湖上老一辈的人,固然全有个耳闻,但谁也说不出详细情形来,就是老要饭也不例外,因为真正当事之人,全已死去!” 祝鹰扬奇异的道:“啊!原来这魔头害死了不少人?”—— 第五十四章 九幽沉沙 铁拐仙苦笑道:“那是四五十年以前的事,老要饭还在壮年,江湖上黑白两道许多高手,无缘无故突然暴死。从他们的尸身上观察,直到死时,全身气力尚在,没有一个是身负内伤,或者遭到任何攻击致死。而且这些人又都刀剑出鞘,似乎已经严为戒备,又并无动手迹象,除了脸部痉挛,双目上睁之外,别无可疑。因为此种奇事,连续发生,引起各方注意,据当时大家推断,他们脸部痉挛,双目上视,敢情在临死之前,仰头观望,在向空中搜索,然后突然发现了什么恐怖之物,被活活吓死!” 崔敏问道:“老前辈,那些被吓死的人,难道就是看到了空中飘忽的那两句鬼话:‘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 铁拐仙点头道:“不错!因为江湖上黑白两道,全有死亡,大家更觉得事态严重,武林中一定出现下一个武功极高的神秘人物,于是正邪各派,派出许多高手,展开侦查。但明查暗访了几个月,依然丝毫找不到影子,而且派去的人,又陆续死去,死因和以前完全相同! 但侦查的人数多了,总有一两个身在附近,目击当时情形的人,侥幸逃生。这才传出被害之人,在没有遇害之前,就听到空中飘忽着“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这两句话。 可是这侥幸逃生之人,只要述说到这里,便会突告死亡,不论有任何高手在场,也不例外。于是江湖上谈虎变色,没有人再敢说这两句话,而这两句话,大家就以“勾魂律令”相称。正邪各派,当时死了许多高手,竟然连凶手是谁?生得如何形状?不!就是连亲耳听到声音的人,也一个没有,这不是天大奇闻?黑道中人,当时就请出了一位厉害无比的大魔头,来主持他们的联盟,她就是孙姑娘的尊师,海心山千手观音!” “啊!”崔敏、祝鹰扬同时啊了一声。 铁拐仙继续说道:“当然黑道顶尖高手,请出千手观音主持群魔大会,其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这个神秘凶手!同时各大正派之间,也在嵩山少林寺举行会议,江湖上从此有了‘九大门派’这个称号。” “啊!”崔敏、祝鹰扬听了这段江湖秘辛,才知九大门派,原是这样来的!江湖上就自己所知,也不止九派,何以会只称九大门派?因为其他门派,当时没有参加少林寺之会! 祝鹰扬道:“老前辈,当时黑白两道,既然大举集会,这神秘凶手,是否有了着落?” 铁拐仙道:“问得好!当年正邪各派,都有下联盟,那神秘凶手,似乎知道情势不利,居然销声匿迹。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情形,因此大家没有见过他真面目,谁也无法知道他到底是谁?” 崔慧道:“老前辈,那么这末多年来,直到现在,才再出现?” 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哈哈,道:“说实在,四五十年以来武林中亲耳听到‘勾魂律令’,还能活在世上的,恐怕只有咱们三人呢!” 他话声才落,突然听到庙外墙脚根上,传来一阵低森的“啾啾”之声! 此时旭日初外,阳光普照,朗朗乾坤,何来鬼魅? 崔敏、祝鹰扬两人拔剑而起,却被铁拐仙摇手阻止,低声说道:“咱们话已说完,此事关系重大,你们不必理会,尽管上路,这里有老要饭的担待!” 只听一声夜枭般的声音喝道:“拐脚老贼,你名登鬼录,原也逃不过七月十五,但在你未死之前,咱们还有一笔血债,须提前算算清楚,这两个小辈死期未到,尽管先走。” 话声冷森而且充满仇火,出自身后!铁拐仙须发如戟,突然转身,只见神龛后面,这时已一排站着三个身穿黑衣,头蒙黑布的矮胖怪人。双手下垂,丝毫没有动作的木然凝立,好像三具活死人一般,心中不由也暗暗一惊! 这三人轻功全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起落无声。又因崔敏、祝鹰扬两人,静心谛听“勾魂律令”的故事,又接连发问,加以适才庙外突然而来的一阵啾啾鬼叫,引去注意力,以致身后来了三人,连这位大名鼎鼎的风尘双奇铁拐仙,犹无所觉。 铁拐仙浓眉陡竖,仰天一阵呵呵大笑。“老要饭还当装神作鬼何等样人?原来只是给人家抬轿的四丑之三!” 三个黑衣怪人中间一个不等铁拐仙说完,冷冰冰的应声答道:“不错!昔日轿前四煞,今日九幽三灵,老贼七月十五之前,给你留口气就是!” 铁拐仙何等人物一听口气,便知轿前四煞,在歌乐山庄山头一败之后,誓言必报此仇。 但在此时此地,突然现身,又自称“九幽三灵”,敢情”勾魂律令”重现江湖,把他们收罗过去,练了什么歹毒武功,才找自己寻仇。 来者自然不善!“勾魂律令”,掳获各大门派之人,关系重大。七月十五日,为期甚迫,轿前四煞,自问还足可对付,崔敏、祝鹰扬两人,留着无用,不如要他们先行上路! 正想之间,只听九幽三灵的老大喝道:“拐脚老贼,你有什么遗言,须交待两个小辈的,还不快说!” 铁拐仙打了个哈哈道:“这倒不错!老要饭仇家满天下,随时随地准备人家寻仇,那有什么遗言,不过凭你们还要不了我的老命。”老要饭还想熬到七月十五日,瞧瞧那个见不得人的勾魂律令,有些什么名堂?”说着回头向崔敏、祝鹰扬道:“好!你们身有要事也该走了,这里老要饭自会打发她们。” 崔敏、祝鹰扬两人,听铁拐仙如此一说,只好答应—声,往庙外走去。 九幽三灵(轿前四煞)当日在歌乐山头和铁拐仙一场大战,老二身负重伤,老四当场殒命。这时仇家相对,早已怒火如炽,只听老二厉声喝道:“大贼,今日我们只要剁下你一腿双手,就算替老四复仇,让你苟延残喘,瞧瞧盂兰盛会就是!” 铁拐仙敞声笑道:“老要饭一腿双手全在这里,三位尽管以手下绝艺招呼,瞧瞧能否如愿取去?” 九幽三灵老二突然怒叱:“老贼……” “贼”字出口,扬手就是一爪,往铁拐仙白头抓去!只听划空生啸,一股奇寒劲气,直扑而来! 铁拐仙陡然一惊,目前距离歌乐山头之战,为时不过三月,她们居然学会了“罗刹阴爪”!心念转动,立即劲贯右臂,一掌迎着劈出!那知右掌刚刚递出,九幽三灵老大,老三两条人影,也迅疾扑出,分头袭到。 转眼工夫,一片掌影,笼罩在帙拐仙身前身后,寒风激旋,沙飞石走!高手过招,讲究以静制动,所谓“静如处子,动若脱兔”。铁拐仙三月之前,和轿前四煞一场激战,深知对方功力。士别三日,尚须刮目相看,何况对方三人,又投到“勾魂律令”的九幽门中,当上什么“九幽三灵”。是以一拐拄地,身稳如山的接了老二一掌。 等老大老三,扑到之时,他单拐一收,左手起处,“斜指三星”,铁拐漾起三条拐影,分向九幽三灵斜捣而出! 九幽三灵果然今非昔比,黑衣飘荡,身如鬼魅,在三条拐影之中,收招错步,六爪齐杨,又复向铁拐仙攻到。 这回只听三声厉啸,人影闪动,阴寒之气,陡然大盛,宛若江涛滚滚,怒卷而出,六只鬼爪,也一齐指向铁拐仙要害。 铁拐仙不觉微微为之一怔,对方三人新近练成的“罗刹阴爪”,果然不凡!单足一点,连身电旋,奋起神威,铁拐“横澜千里”、“风雷交击”,横扫纵击,连发数招。但见拐影重重,势如山岳,立时逼得三人俾走马灯般疾转! 铁拐仙大笑道:“哈哈!河东四丑,轿前四煞,再变而为九幽三灵,凭你们这点道行,几手鬼爪,那能奈何得了我老要饭的?” 九幽三灵论功力,自然抵不上风尘双奇的铁拐仙,此时一处下风,立被对方凌厉拐势,逼得透不过气来。 三个人虽然黑布蒙头,但六道满含凶光的眼神,从布孔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三灵中的老大,突然发出夜枭般凄厉惨笑。三条黑衣飘忽的人影,忽地同时暴退! 铁拐仙又是一楞,对方三人虽被自己拐势所逼,但并未落败。何况歌乐山头,也激战了四五百招左右,才分胜负,此时不战而退,难道另有诡计? 老二喝道:“老贼,你试试‘九幽沉沙’的厉害!” 喝声未毕,但见一大片黑蒙蒙的毒沙,电射而出。两丈方圆,立时笼罩在如烟如雾之下,寒风砭骨,冷焰弥迎! 就在她们“九幽三灵”出手的同时,水神庙外又响起“啾啾”之声! 老大说道:“这老鬼也差不多了,教主见召,咱们快走!” 三条人影,其快无比的往庙外闪出。她们再也用不着理会铁拐仙的死活,任你铜铸铁打,又焉能逃得过“九幽沉沙”? 崔敏和祝鹰扬打水神庙出来,立即分头上路。崔敏由枝江动身,一路往南急奔,第四天下午,便已赶到黔阳。在一条大街上找到悦来客栈,刚到门口,便有店伙迎着上来。 他们早巳瞧清楚这位白衣公子虽然没有仆从马匹,但举止大方,仪表不弱,一时那敢怠慢,颠着屁股直往上房领去。接着端上脸水,砌好香茗,一面伺候着道:“公子爷可有什么吩咐?” 崔敏点头道:“我正好要向你打听,你们店里,可曾住着梅公子的两位尊价,一个叫琴儿,一个叫剑儿的?” 店伙闻言脸色倏现惊喜,打量了崔敏一眼,满堆笑容的道:“哦,公子爷,你老就是崔公子。对!对!三个月以前,梅公子和两个姑娘,就在小店住了半个多月,就是为了等候爷台。后来梅公子他们要先上云南去,临走还吩咐小店,说有一位穿白衣的公子寻来,就请在小店等候,你老今天果然来了。你老要什么,尽管吩咐,小店厨房老司务,在黔阳城中,最有名气,连府太爷县太爷家里宴客,都非小店的老司务前去伺候不可。 崔敏听他唠唠叨叨说着废话,心中暗自好笑。但梅三公子和妹子崔慧、上官燕三人,尚未回转,且要自己在此等候,总算并没有白跑。 那知店伙瞧着崔敏并没答话,却又嘻着嘴道:“说起梅公子,可真阔绰,小的伺候了几天,就赏了两锭金子,小的当店伙以来,可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阔公子!” 他口沫横飞,越说越有精神。 崔敏皱了皱眉,道:“他们的事,我都已知道。” 店伙耸了耸肩笑道:“公子爷敢情在路上碰到祝公子?是!是!梅公子的两位小管家,就是跟随祝公子先回小店来的,他们专程在这里等候你老。” 崔敏见他说得如此清楚,不禁淡淡一笑,道:“那就烦你去叫琴儿、剑儿一声,说我已经来了。” 店伙睁大着眼睛,迟疑了一会,才结结巴巴的道:“公………公子爷,不瞒你老说,两位小管家前天晚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转小店。” 崔敏听得心中一楞,难道两小有了什么意外?但这却不大可能,凭琴、剑两人的武功,自己在城陵矶亲眼目睹。连天理教官武坛坛主夺魂扇李秋山那等人物,尚且吃了大亏。普遍江湖上人,那是他们对手?那么一定另有事故!心念转动,一面说道:“他们遇上了熟人也说不定,就等他们回来再说罢,这里没有事了,你用不着伺候。” 店伙连连应是,退了出去。 崔敏掩上房门,盥洗先完毕,呷了口茶,就在临窗一把椅上坐下。瞥见一条蓝影,其快无比的闪入自己隔壁那上房,低垂门帘,只轻微的摇晃了一下!崔敏目光何等犀利,早已看清这急奔而来的人,是个发簪高髻,身穿蓝袍的中年道人。她突然想起宋氏义冢,曝尸场上那三个人身穿蓝袍道人,和他装束相同——武当蓝袍八剑中人,也在这里出现?而且此时只不过黄昏时分,在客店之中,毫不掩饰,使出绝顶轻功,难道有什急事不成?心念转动,立即放轻脚步,把耳朵贴近板壁。凝神静气,使出内家视听之术,用心啼听。 果然隔壁房中,正有三个人的声音,在低声说活! 第一个说的,敢情就是力才进去之人,自己迟了一步,没听清他说些什么? 只听另一个人“晤”下几声,并没发言,好惊还在沉思。 接着又是一个说道:“大师兄,难道凭我们三人,还不能把对方制伏,何况六师弟方才所说,对方除了为首一个,似乎武功不弱之外,其余……” 第二个道:“三师弟,你也沉不住气,我们这次奉命调查杀害师叔他老人家的真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魔头已有四五十年没在江湖出现,行踪靡定。能够查出他的老巢,然后联合九大门派,一鼓而歼。目前只发现了一个爪牙,如果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试想师叔他老人家功力之深,剑术之纯,在武林中何等地位?这回要非仗着精深内功,急赶返山,也只说出“勾魂律令”的上面一句,便遂尔仙去,而且浑身又找不到伤痕。师父他老人家所以秘而不宣,只密令我们暗中侦查,也就因为此事一经声张,立即会引起整个武林骚动,反而更难找寻线索。” 崔敏听得心头一凛,“勾魂律令”!又是勾魂律令,连武当名宿玄雷真人都遭下毒手! 哦!那曝尸场中的武当三剑,恐怕也是奉命侦查,被那魔头擒去的,听他们口气,似乎还不知道呢!而且从三人称呼上听来,他们是蓝袍八剑中的老大、老三、老六! 想到这里,只听蓝袍老三又道:“大师兄,依小弟的想法,对方虽然只是那魔头子下爪牙,但能够把他制住,带回山去,不怕他不说出来。” 老大轻微的咳了一声,道:“三师弟,古人说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们武当派又怕过谁来? 不过此事实在关系重大,何况……” 他沉吟着又道:“据说这老魔头,几十年来,从没有人见过真正面目,武功到底到了何种程度,也从无一人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此人既然能衔老魔头之命,在这里出现,武功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咱们虽然不惧,但也不宜操之过急,这样,今晚你们随我相机行事就是!”—— 第五十五章 迷魂之战 刚听到这里,忽然房门外响起一阵步履之声,好像往自己房中走来。 崔慧赶紧撤身,回到椅上,果然房门上“剥落”轻扣了声,接着走进店伙。 原来这时已是掌灯时候,他端着油灯进来,一面哈腰说道:“公子爷,你老要吃些什么? 小的好交待下去,要厨下替你老特别准备!” 崔敏道:“你只拣可口的送来就是。” 店伙满脸堆笑,凑近一步,又道:“公子爷可要喝酒?小店窖藏着实足五十年的茅台陈酒。不瞒公子爷说.不是贵客,小店决不轻易开封……” 崔敏笑着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店伙还是谄笑道:“公子爷真是书香门第的读书之人,连酒也不喝一滴。” 这店伙当真善于奉承,边说边走,依然轻轻的带上房门。这时隔壁武当三剑,也正在吩咐店伙,替他们准备素斋。 崔敬却思潮起伏,想着琴、剑两小突然失踪,和“勾魂律令”手下爪牙在湘西出现,武当三剑今晚可能有什么行动? 她又想起宋氏坟场曝尸的那一幕,少林智一大师等十三个人,似死非死,受制于人。如今又听到武当玄雷真人之死,似乎勾魂律令,志在削弱各大门派的实力! 对了!琴剑两小,如果不遇上劲敌,决不会失踪。这一联想,两小准是被在湘西出现的魔党爪牙擒去无疑!今晚自己正好跟随武当三剑,去瞧噍情形。 店伙送上饭菜,崔敏举筷一尝,果然十分可口。心知这是店伙当真特别关照下去的,当然他志在赏金,才这样巴结自己。当下一连吃了两小碗饭,店伙们候着收拾干净之后,又重新沏上香茗! 崔敏因心中有事,等店伙出去,立即闩上房门,掇拾停当,一面吹熄灯火,假装入睡,专等武当三剑动身。 二更初起,隔壁房中响起子极轻微的声音,如果换平常人,断难听到。崔敏暗暗赞许武当八剑,果然身手不凡。 自己也不敢疏忽,提起真气,轻轻推开前窗,飘出身去。跃上屋面,略一审视,果然发现右边屋脊上,人影微闪,三条黑色身形,腾空而起。去势如箭,轻灵已极! 好俊的身法!崔敏深知武当八剑,在江湖上声名颇著、只要瞧他们这份轻功,就不在自己之下。尤其自己一身白色衣服,极为惹眼,那敢过份逼近。直等三人去了十丈之外,才提足真气,暗暗随了下去! 她不即不离,远远的跟定三剑身形,眨眼工夫,已奔出黔阳城外! 三条黑影,加后面一条白影,在清辉千里的大好月色之下,宛如四点流星,悄无声息掠过原野。 这样约有顿饭光景,业已奔到鸡公山下。这一带山岭起伏,丛林掩映,地势极为荒僻。 但却是通往怀化的必经之路。 武当三剑略一驻足,嗖嗖嗖,三条人影,分做三个方向,扑上树去,转眼就失去踪彤。 崔敏犹疑了一下,暗想敢情那人要往这里经过?所以他们才隐身上树。心念疾转,人可并不怠慢,也立即闪入道旁林间。轻窜巧纵,向前走出一箭多路,才拣了一棵临近路边的大树,跃上树柱,隐蔽住身形。 银光从树叶缝中洒了下来,天空一片明净,微风徐来。 只有草间虫声,唧唧而鸣,四外十分静寂。 崔敏等了一阵,兀是不见动静,不由渐感不耐。 正当此时,瞥见远处来路上,忽然出现了一行奇突之人,徐徐往自己这边走来,现在接近了,皓月当空,清辉满地,自然瞧得十分清楚。 这一瞧,不由把身怀绝艺的姑娘,也瞧得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路上这一行人,为首一个身形高大,穿一袭宽大黑袍。头蒙黑布,只有眼睛部位,露出两个圆孔,闪烁着两道绿阴阴的眼神。右手高举,执着一块“拘魂牌”,全身上下,一般漆黑。身躯挺直得十分僵硬,一摇一摇的走着,饶有鬼气! 他身后一共七人,也一律穿着宽大黑衣,全身僵直,双手下垂,跟着前面那人,亦步亦趋,呆板迟钝,生气全无! 天哪,这……这是赶尸的!后面七个,全是死人! (湘西一带,崇尚迷信,凡人客死他乡,就由术者用符咒带着死尸赶路,夜行日宿,过路的人,碰上了就得远避,叫做赶尸。) 崔敏身不自主打了一个哆嗦,浑身毛发直竖,皮肤起了鸡皮疙瘩,纤纤玉指,也透着点冰凉! 前面那个高大的黑衣人,这一阵工夫业已走近树下,突然他僵直躯体,停了下来。后面七人,也同时止步,直挺挺地排成一行。 在这瞬息之间,崔敏也立时警觉,脑海中迅疾掠过宋氏义家曝尸之场十三个人,不是也身躯僵直? 尤其是枝江破庙中的轿前三煞,如今投入了什么九幽门,自称“九幽三灵”,也正是这般装束。那么他准是九幽门下无疑! 为首那个黑衣人阴森森的冷笑一声:“林中果然藏有生人,还不给我出来?” 声音十分低沉,饶有鬼气,好像不是从他喉咙之中发出来的。 崔敏这回可真蓦地吃了一惊,暗想这鬼东西果然厉害,还闻得出生人气味来?正当此时,树林间微风飒然,三条人影倏然坠地,那正是武当蓝袍八剑中的三剑! 正面一个年约四旬,沉凝之中,隐透威仪,虽在黑夜,眼中神光湛然,显然是内家好手,他,当然是八剑的老大。左右两个也在三旬以上,他们丁字形站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两道绿阴阴的眼光,由黑布孔中,缓缓扫过三个蓝袍道人,阴笑一声,—字一字冷冷的道:“我由一数到三,你们若不应声退开,嘿嘿!”他“嘿”声一落,便自数道: “一……二……” 武当八剑中老三老六眼见对方如此目中无人的狂态,早巳手按剑柄。 老大连忙使了一个眼色,要他们不可轻举妄动,一面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武当门下微尘子,这是敝师弟微智、微音,尊驾装神扮鬼,究是何方高人?” 黑衣人又是一声阴沉沉冷笑:“九幽门下,见者丧生,你们还不让路?” 路字刚一出口,垂直的左手,突然扬起。一股阴寒凌厉的冷飚,随袖而出,带起呼啸之声,直往身前三人撞去! 微尘子蓝袍八剑之首,乃是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随侍玄清真人已三十年,武功修为,已臻上乘,此时听黑衣人自招“九幽门下”不由心中一动。也立即沉气凝神,潜运功力,右手袖一抖,迎着拂出!这一拂,是他三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寻常。劲风潜力,向外进发。但听“蓬”的一声大震,地面上飞沙走石,风转飚翻。 微尘子依然岸然而立,蓝色道袍,被吹得脯脯作响!再看黑衣人却被震得斜退了两步,他黑布蒙面,虽然瞧不清神情。但那两道绿阴阴的眼神,却迸出惊诧凶光,阴嘿一声。 突然发出一种具有催眠作用,而又极其低沉的声音,回头说道:“岩寨先生,你过去领教那道士几招!” 他此言一出,身后七个全身僵直,双手下垂的黑衣人中,第一个果然依声走出。那是一个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老者。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目光呆滞,停在微尘子脸上,一步步逼去! 武当三剑,瞧得心头大凛。九幽门中居然会使妖法,不然,这僵直死尸,怎会听他指挥? 崔敏却有些恍悟,他记得宋氏义冢十三具人,不是浑身找不出半点伤痕,铁拐老前辈还说他们一个也没死。后来自己三人被人引开,只不过片刻工夫,就一个不见。 如今想来,和这七人情形相同,敢情就是九幽门用一种迷魂药,迷失本性所致?因为七个僵直之人,全穿着宽大黑衣,一时不易辨认。她正想运用目力,挨次瞧去。 只听黑衣人幽幽的道:“你还不撤出兵器?” 岩寨先生果真微微停身.从身边亮出一柄苗刀。蓝光一闪,猛往微尘子迎面砍去。此人内力不弱,金刃劈风,沉猛有力! 微智道人叫道:“大师兄,此人刀上有毒!” 傲尘子口中突地清啸一声,错步甩肩,呛然撤下长剑。微智、微音,也同时后退半步,一齐从肩上撤出剑来! 岩寨先生瞧也不瞧两人,如影随形,苗刀疾柁如风,向微尘子接连攻出。 微尘子举剑封架,也还了四五招。几招过去,忽觉这一个岩寨先生的人,竟然武功极高。 比自己有过之,无不及!他剑划弧形,一面展开师门绝学“两仪剑法”,一面却细心察看。 果然!他又发现岩寨先生似乎已失常性,只是奋不顾身的一味猛攻!这份震惊,当真使得武当蓝袍八剑为首的微尘道人,凛然失色。 暗想对方连同黑衣人共有八个之多,方才自己和他对过一掌,功力和自己也在伯仲之间。 就在他们两入动手之际,黑衣人又阴沉的发话了。“灯心大师、范老三,你们还不过去,把那两个道士拿下?” 一排站着的六个僵直之入,果然又有两人,应声冲出。一个是足踏芒鞋的肥胖和尚,另一个却是身形瘦长的秃顶老者。手中握着一柄三尺来长,金光灿烂的奇形兵器,似剑非剑,通体滚圆,只有剑头部分,十分尖锐。 他先前指挥岩寨先生对付徽尘子,武当三剑和身隐树上的崔敏,因岩寨先生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倒也罢了。这次出场两人,崔敏即使不识其人,也听到过他们名字。 那正是九大门派中五台山的灯心和尚,和终南派金透银弹范老三。凭他们两人,如何也会落入人家手中? 尤其微智道人和微音道人,他们和灯心和尚及范老三都是素识。 此时一见两人分向自己冲来,微智道人急忙长剑一拢,迎着灯心和尚大声叫道:“大师你怎的连贫道也不认识了?” 灯心和尚似乎微微一怔,蓦地挥手就是一掌,直劈过来。微智道人急忙向侧闪身,那知灯心和尚第二招又急袭而出。微智道人心头大怒,猛的冷哼一声,长剑疾圈,连环击出! 同时微音道人也和金透银弹范老三动上了手,金光匝地,剑光流转,打得十分激烈! 微尘子心中自然清楚,如论自己功力,原要比岩寨先生逊上一筹。差幸对方心性迷失,反应迟纯,这才勉强打成平手。使他最耽心的却是两个师弟。老三虽非灯心和尚对手,但到底以刀刃对徒手,还要扯平一点。老六的武功,要和金透银弹相比,则差得老远。而且这两人本性全失,两个师弟,伤在他们手下,固然不好。但万一失手伤了他们,自己也担待不起。 心中想着,立即振声说道:“三师弟、六师弟注意,灯心大师和范大侠被妖人迷失了本性,你们千万留神!” 黑衣人静立一旁,阴阴的笑道:“你们难道还想活着回去?” 战场上六人,全是武林高手,此时刀光剑彤,漫天飞舞,兔起鹘落,人影乱旋。但闻一阵阵的金铁交鸣,劲风呼啸,煞是凌厉! 隐身树上的崔敏,因七人之中,出场了三个,还有四个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她慧目一转,赫然发现最后两个,身材较小。虽然也穿着宽大黑衣,但月光之下,眉目清秀,那不是琴儿、剑儿是谁? 她生性较为沉稳,虽然琴剑两小失踪之谜,业已揭开。但衡量情势,武当蓝袍三剑,此时已遇上了劲敌,而且对手都是迷失本性的武林健者。以此推想,另外两个僵立之人,也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且不说,就拿琴、剑两小的武功来说,也够自己应付。(她可不知道两小自从身中“金线桃花蛊”服了“百毒散”,至今未满百日,武功尚未恢复。) 但她毕竟心思较细,忽然想到方才情形,那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通银弹等人,都是经过黑衣人指名指挥,才应声走出。如果没有黑衣人指挥,那么就是打得天翻地覆,他们应该还是木立如故,视若无睹,不会出手。 她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如果自己一出手,给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就无法再指挥其余的人,只要把他制住,即可完全解决! 心念转动,立即凝集全身真气,一声娇叱,身如电射,凌空往黑衣人当头扑下。左手“拂云袖”,也猛力挥出。 她隐身之处,和黑衣入相隔本来极近,这一猝起发难,当真迅若雷奔,快速已极! 黑衣人不防树上还有人在,微一惊楞。崔敏的“拂云袖”,一股强猛内劲,业已拂近身前!但他当真不弱,就在这一瞬之间,响起一声凄厉的阴笑。身如鬼魅,不见如何闪动,业已滑了开去。 这一着,崔敏早在意料中。她身形还未完全着地,右手长精微绝招,源源出手,尽是急攻招术。一片精芒,匝地风雷,直向黑衣人疾卷而去。 霎那之间,但见漫天剑影,俱由她剑上洒出。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尤其是她左手衣袖飘拂,不时挥出独门奇功“拂云袖”,真气拂拂,风声劲厉! 果然这一下声势凌厉,宛如长江大河,狂涛千顷。直把黑衣人逼得手忙脚乱,手上一块拘魂铁牌,左挡右拦,上下翻腾,只有招架之功! 武当三剑,除了微尘子,还能和岩寨先生打成平手外。余下微智、微音两人,对手是灯心和尚,和金遁银弹范老三,却早已屈居下风。尤其是蓝袍八剑的老六微音道人,被范老三一柄金透,围在中间。宛若身在一堵金色钢墙之中,压力重重。 差幸武当派”两仪剑法”,剑划弧形,身走太极,门阂极为严密,是剑术中利于守势的剑法,才能勉强自保。 此时一瞧来了帮手,已把黑衣人圈住,三剑精神陡然一振。微尘子鼓足内力,刷刷数剑,硬把岩寨先生逼退一步。立即使出展上乘的身法,神速如电,纵到微音道人身边。长剑疾抡,和师弟合在一起。等岩寨先生扑来,两人业已联上了手。 要知武当的“两仪剑法”,只要双剑一合,威力即可陡增。微尘子一声轻啸,两柄长剑,一左一右,划起一道弧形剑网,又逐渐往傲智道人移去。微智道人听到大师兄啸声,也边打边移,往右边凄来! “叮!”三剑合一,匹练似剑光,顿时暴涨,有若一道光墙,突地涌起。把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隔在光幕之外。 三人虽然还是一声不作,各自奋不顾身急扑猛攻。但武当三剑却已缓过手来,合力对付了。 黑衣人被崔敏抢了先机,一直处在下风之中.果然无法再指挥僵立的四人。厉啸连连,一柄拘魂铁牌,使得呼呼有声,依然脱不出“大罗剑法”的如山剑影—— 第五十六章 何物老妪 但崔敏心中却是异常焦急,因为自己左袖右剑,使得如此凌厉,只不过仅仅把对方困住,无法伤他。如果时间稍长,被他缓过气来,发动木然僵立的其余四人,一起攻来。自己一人最强也难以抵挡! 要知“拂云袖”每一出手,全凭着一口真气,把内功凝聚到衣袖之上,随手抖出,如被拂中,当真裂石开碑,威力极大。 这岳麓老人的“独门绝技”,和“劈空剑诀”同被武林中人誉为“岳麓双绝招”,自非泛泛可比,崔敏、崔慧姊妹两人,各得其一。 但正因威力极大,消耗的内力,自然也成正比例。崔敏这一剑袖齐施,“大罗剑法”和“拂云袖”连绵攻出,鬓角上早已渐见汗珠,声势也不如先前威猛。但她为了不使黑衣人稍微缓手,依然银牙暗咬,尽力施为。 黑衣人能把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等九大门派中的一流高手收服,听他摆布。虽然他只是趁人不备,施用狡猾,但武功确也了得。虽被崔敏出其不意,剑袖同施,失去先机,犹能沉着应战,力拼百招,丝毫不露败象。 此时崔敏强弩之未,自然逃不过他绿惨惨的眼睛,只听一声阴笑,僵直身子,形如鬼魅,倏然一闪,从崔敏重重剑影中溜了出来。手中拘魂铁牌,忽的急转如轮,阴风四起,往崔敏当头砸下。左手“拘魂鬼手”,也呼的往前抓出,直叩崔敏右肩。 他这一由守变攻,闪身、欺步、抡牌、扬爪,当真动作如一,奇快无比! 崔敏一时大意,被他突围而出,心中一惊,情知要糟。忽觉阴风压顶,同时一股奇寒劲气,却直奔肩头。双管齐下,即使要想闪避,也嫌不及! 崔敏柳眉含煞,猛吸—口真气,左手衣袖,运足十成功力,往上暴然扬起。右肩一沉,剑演“斗柄斜指”,一缕寒光,疾如闪电,斜削出去! 黑衣人出手虽快,崔敏也并不落后。这一牌、一爪、一袖、一剑,发有先后,等到相接之时,双方却同样迅疾。只听“砰”然巨响,紧接着“吱——”的一声厉叫。 两条人影,倏然飞开! 崔敏“拂云袖”拂上铁牌,震得娇躯不迭后退,花容失色! 同时黑衣人的“拘魂鬼手”,却被崔敏临机应变的一招“斗柄斜指”,寒光撩过,削断了三个指头!痛得他鬼叫一声,慌忙后退,厉声道:“小子(崔敏男装打扮),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太爷就不叫九幽门下,十大游魂拘魂使者了!” 他痛极怒极,声音当真犹若魔鬼,凄厉得使人毛发直竖! 哦!这会他自报姓名,叫什么九幽门下,十大游魂拘魂使者?这名字鬼气森森,倒真名符其实! 崔敏不由抬眼往他瞧去。这自称拘魂使者的黑衣人,黑布蒙面,虽然瞧不到他的脸色该是如何狰狞?但两个圆孔之中,那双鬼眼,此时却并没愤怒得要喷出火来的神色。只是闪烁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奇异绿光,似乎有一丝寒气,隐隐射来,使人瞧到有不能自己之感! 崔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心头渐感恍惚。耳朵边上,正有一缕有气无力的幽幽鬼语,细声说着那似乎含有一种极度的催眠作用,低沉的道:“小子,你先阖着眼睛,晤!右手也垂下去,此时还不丢下长剑,更待何时?唉!阎——王——注——定——三——更——” 崔敏果然如斯响应,慢慢的阉上眼睛,慢慢的垂下右手。正待把长剑…… 突然!从远处响起一阵桀桀怪笑,长空摇曳而来,声若裂帛!震得在场之人,俱各凛然色变,不如来者是敌是友? 崔敏也蓦地一惊,神志立时清醒。 怪笑之声,刚一入耳,一条人影,一泻千里,骤然往众人身前堕落!依声望去,只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奇矮奇丑的老婆子。她长发拖地,全身只是一副皮包着骨的架子。尤其一颗骷髅似的头上,除了一口白森森利牙之外,只有左边一只独眼,射出冷峻的光芒,打量着大家! 崔敏瞧着这丑老婆子的模样,心头一冷,暗想“完了”,这人分明也是九幽门中之人。 光听她方才这声长笑内力之强,不知又要高出拘魂使者多少倍呢!那知就在她这微一沉思之际,事情却有了急剧变化。 丑老婆子独目炯炯,大喝一声:“住手!” 武当蓝袍三剑合壁,剑光如织,也正好把奋不顾身,全力抢攻的岩寨先生、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三人,堪堪敌住。 方才一阵怪笑,和丑老婆子的突然现身,心头不免大凛。他们和崔敏同一想法,因为来人身穿黑衣,形同僵尸,自然是敌人一党。这一分神,手上稍微一滞,就被对面三人,逼得剑阵立呈乱象。此时虽然听到丑老婆子喝令住手,但在对方三人的猛攻之下,自保尚嫌不及,那能撤剑后退?岩寨先生等三人,心神丧失,只知攻敌,对丑老婆子的厉喝,自然更充耳不闻! 丑老婆子突然一声厉笑,两只鸟爪般枯手一伸,方待往激战的六人走去! 忽听身后响起一声阴笑:“何物老妪,敢如此冒火?” 拘魂使者方才施展“摄魂大法”,无巧不巧被丑老婆子的笑声,把崔敏震醒,心头大怒。 阴笑方起,手中拘魂铁牌,夹着阴风,业已往丑老婆子当头劈落。 丑老婆子连头也不回,左手忽的向脑后一捞,拘魂铁牌轻而易举的夺到手上。随手一掷,不见她用劲使力,只听“扑”的一声,整块铁牌,竟然悉数没入土中,一面哼道:“小子,如果换在十年之前,你还有命?” 她依然一步一步往还没住手的六人逼去。口中桀桀厉笑道:“老鬼,你想不到老婆子还没死吧!” 岩寨先生等三人浑浑噩噩,一无所觉,依然围着三个道士争打不休。三个道士显然已屈居下风了,剑影纵横,欲罢不能。 丑老婆子独目如电,微露诧异,低声自语道:“他们中了迷魂药?” 她身子突然加快,扑入刀光透影,和三柄长剑之中。枯爪似的双手,猛地一分。 武当蓝袍三剑三个身子被震得踉跄后退。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也各自往后退出了两步。 场中只剩下岩寨先生一人,他突然失去对手,似乎微微一怔,流露出失去主宰的模样。 那双呆滞的目光,忽地瞧到微尘子,苗刀一抡,“吼”的一声,又要纵身扑去。 这回他快,丑老婆子比他还快,枯爪疾伸,一把抓住他背心,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岩寨先生抡着闪闪发蓝的苗刀,手足乱舞,不停的挣扎,口中发出“吼吼”之声!在这伺时,拘魂使者却突然发出一阵“啾啾”鬼声。 他那幽灵似的身子,也疾向深林中闪去,这一动作,当真奇快无比。 灯心和尚、金透银弹范老三,以及木然而立的其余四人,对这“啾啾”之声,似乎反应特别灵敏闻声立即纷纷纵起,向林中投去! 崔敏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拘魂使者自知不敌,才引着他们逃走。她凤目一转,果然琴剑两小,也正待转身奔出! 崔姑娘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赶紧一个箭步,急迫而出,骈指如戟,疾向两小身后点去。她出手如电,两小居然毫不警觉,应手倒地! 丑老婆子对拘魂使者等人,纷纷逃去,似乎根本毫不关心。她手法奇快,夺下岩寨先生手中苗刀,点了穴道,却又桀桀怪笑起来:“老鬼,你也会落到我老婆子手上?” 她脸露狰狞,语气更充满了怨毒。突然回过头来,睁着一只精光熠熠的独眼,扫向蓝袍三剑和崔敏身上,猝然问道: “你们知道那使用迷魂药的小子,是何人门下?” 微尘子连忙长剑回鞘,稽首道:“那人方才自称九幽门下拘魂使者,贫道也不知他出身来历。” 崔敏接口道:“他是勾魂律令门下,目前江湖上黑白两道,已有不少人被他们掳去,听说今年七月十五,中元鬼节,还有一个盂兰胜会……” 丑老婆子一手抓着岩寨先生,独目放光,桀桀大笑:“勾魂律令!盂兰胜会!哈哈哈哈……” 怪笑声中,双足一顿,人已像夜枭般破空飞起,瞬息工夫,去得没了影子。 月光之下,只剩了崔敏和武当蓝袍三剑。微尘子望着躺在地下的琴剑两小一眼,然后向崔敏稽首道:“方才幸蒙少侠出手,独挡凶焰,大德不言报,敢请少侠台甫?” 崔敏连忙答礼道:“道长言重,在下崔敏,和三位道长住在同一客店,因敝友两个书僮,前天突告失踪,才追踪前来,无意遇上。” 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原来是跟着他们来的。 微尘子又道:“崔少侠身手非凡,不知和岳麓老前辈如何称呼?” 崔敏肃然道:“道长所说,正是家祖!” 微尘子微微一楞,忽然笑道:“原来是白衣女侠崔姑娘,贫道失敬之至!” 岳麓老人威名远播,望重武林,他不收门人,膝下只有两个孙女,江湖上自然都有传闻。 崔敏却被他这一说穿,不由粉脸一红。 只听微尘子又道:“这两位想是贵友尊价了?他们此时穴道受制,本性迷失,恐怕非九幽门独门解药,无法醒转。”他顿了一顿,忽然问道:“方才崔女侠说拘魂使者,实是勾魂律令门下,和七月十五的孟兰胜会,想必崔女侠另有所闻,不知能否详细见告?” 崔敏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道长三位贵同门,也已被他们掳去哩!”说着,就把自己在末氏坟场所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直听得武当蓝袍三剑,脸色骤变。微尘子沉吟有顷,徐徐的道:“今晚如果不遇上崔女侠,贫道还不知道江湖上已经发生了如许巨变。不但敝师弟三人,已落敌手,连少林智一大师、青城双鹤、泰山万大侠也会全遭暗算。如今再加上五台灯心大师、终南范大侠、九大门派中人,差不多已有半数,被他们劫持而去。好在既有铁拐仙老前辈出面,也许可以联合各派,共杀凶焰。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贫道三人,此刻急须回山覆命,七月十五以前,自当赶赴磨盘州集合。” 他说到这里,回头向微智、微音道:“三师弟、六师弟你们代崔女侠把这两人送返客店,留下房饭钱,立即回山,不得耽搁,愚兄这就先走一步。” 话一说完,就举手和崔敏作别,立即飞驰而去。 崔敏先前还想客气,继而一想,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夹着两人,也确有不便,这就向两人笑道:“有劳两位道长。” 微智道人答了一句:“女侠不用客气。” 两人挟起琴、剑两小,和崔敏一起往城中奔去。不多一会,便已到了悦来客栈。 崔敏要两人把琴、剑两小放到客店门口,解开方才所点穴道,改点了睡穴。一面举手敲了几下店门,直等里面有人答应。才和武当二剑打了个招呼,悄然闪开,飞身往自己房中跃去。 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已是日高三丈。 起床之后,开出房门,只见店伙已在伺候,一面谄笑道:“公子爷,你才起床,小的已来过几次,可没敢惊动。 梅公子的两位小管家,昨晚也回来了,只是……只是他们喝醉了酒,这时还睡得极熟,小的推了几下,兀自不醒……” 崔敏听得暗暗好笑,忙道:“他们既然睡熟了,就让他们去睡好了。” 店伙唯唯应是,一会工夫,送上脸水。 崔敏盥洗之后,心中可又焦急起来。那琴、剑两小,中了九幽门拘魂使者的独门迷药,迷失本性,此时虽然被自己点了睡穴,昏然入睡。但自己又没有解药,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这一天,她真有点坐立不安,一心只盼望梅三公子早些回转。听说他们在两个多月以前,就大破玄女教,战胜九天魔女,那么早就该回来啦! 一天、两天过去了,这已是第三天的下午,梅三公平还是消息杳然!崔敏等无可等,决心先解开他们睡穴再说。当下就踱出房门,方想呼唤店伙,引自己到两小住的房门中去! 瞥见店伙,匆匆地往里跑来,一眼瞧到崔敏,立即抢上前来,笑道:“公子爷,梅公子回来啦!” 梅三公子回来了!这当真是喜从天降。 崔敏眼前登时一亮,急忙问道:“梅公子在那里?” 店伙喘着气道:“小的特地先来通报,梅公子一行,已在小店门口。” 他话声才落,只见两个店伙,已引着一行人往里走来。那不是风仪隽逸的梅三公子是谁? 还有自己的妹妹崔慧、上官小妹子,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目光炯炯的长髯老者,不知是谁? 崔敏心头一喜,赶紧迎了上去,笑着说道:“梅兄……” 崔慧娇躯一扭,抢着往崔敏身前跃来叫道:“啊!姐姐你等得很久了罢!” 上官燕也跟着叫道:“啊!崔姐姐!” 崔敏:“梅兄”两字刚出口,被两人这么一叫,直叫得她脸上蓦地一红,白了崔慧一眼,低声叱道:“慧丫头,你口没遮拦!” 崔慧瞧着她一身书生打扮,忽然若有所悟,“哦”了一声,就不敢再说。直把三个店伙,听得稀里糊涂,怎么明明是公子爷,她们却叫她“姐姐”? 梅三公子瞧到这时情形,接口道:“慧妹,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们还是到屋内再说。” 说着俊目向四面一转,突然咦道:“伙计,琴儿呢?他们……” 其中一个店伙,瞧了崔敏一眼,急巴巴的道:“是!公……公子爷,两位小当家还在…… 还在……” 他说了半天,还没说出。 崔敏连忙向梅三公子使了一个眼色,一面挥手道:“你们快去端脸水送茶来,这里用不着伺候。” 店伙巴不得有这声吩咐,赶紧连声答应,退了出去。大家入屋之后,梅三公子就介绍崔敏和孙存仁相见。 孙存仁呵呵笑道:“老夫当年在湖南任职,曾和令祖岳麓老人有数面之缘,大家全非外人,姑娘不用客气。” 他瞧着眼前三个姑娘,不由又想起自己女儿,和她们年龄相若,至今还是生死未卜,心中不由一阵惘然—— 第五十七章 扑朔迷离 梅三公子因方才自己问起琴、剑两小,那店伙吞吞吐吐的情形,以及崔敏和自己陆的眼色,心头十分不解,难道两小出了什么事情?正想向崔敏问个清楚,店伙又忙着端茶送水,川流不息。 大家盥洗之后,崔敏才把琴、剑两小失踪,及自己把他们救回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孙存仁哦了一声道:“九幽门果然在中原武林猖獗起来,玄女教主传简示警,看来所说非虚!” 崔敏听得微微一怔,暗想原来九幽门为祸武林,他们也知道了! 只听孙存仁续道:“贤侄,‘九幽迷魂’据玄女教主简中大意,只有你的‘佛门旋檀禅功’能解,你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梅三公子答道:“老伯伯说得不错,他们两人前次中了‘金线桃花蛊’,后来服下‘百毒散’,至今未满百日,武功全失。看来还要用上两滴‘天蜂琥珀’,才能复原。小侄这就前去。” 崔慧、上官燕一齐站起身来;道:“梅哥哥,我们也去。” 梅三公子忙道:“慧妹,崔……崔兄和你几个月不见了,你们还是好好谈谈,只要上官小妹随我去做个帮手就好!” 他和崔敏第一次见面,就叫了崔兄,这时可改不过口来,其实也不知改什么好? 崔慧听得嗤的笑道:“梅哥哥,姐姐和我同年的呢,干脆你叫她敏妹多好?” 其实崔敏和梅三公子第一次见面之时,因为她穿着男装,两人谈得较多,也谈得最为投机。崔姑娘芳心之中,早已有了他英俊潇洒的深刻印象,只是几个月不见了,却生了份。此时给妹妹一说,不由闹得玉颊飞红,嗔道:“慧丫头,你再贫嘴!” 梅三公子、上官燕两人,已匆匆走出房去。 崔慧和姐姐坐下之后,就急着把别后情形,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她从大破歌乐山庄,一直说到身中“金线桃花蛊”,找上九道弯,后来又赴云南六绍山拜山,剑败太白神翁,巧遇孙老伯。 以及梅哥哥在六绍山练剑,最近才由九天魔女飞书相告,说九幽门遍发请柬,订在七月十五日,举行什么“盂兰胜会”,因此举关系整个武林,嘱我们先行上路。红灯姐姐也要率同玄女教高手,不日东来,—情一节,娓娓细道。 直听得崔敏不胜惊奇,暗想自己在这短短数月之中,已经遇上了许多事故,原来他们一行,发生的事情,比自己还多! 这一阵工夫,已是傍晚时候,梅三公子和上官燕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琴、剑两小。 原来他们经梅三公子施展佛门绝学“旋檀禅功”,消除“九幽迷魂”,然后又替他们每人服了一滴“天蜂琥珀”,才算完全复原。 这时忙着叩见众人,又谢过崔敏相救之德,就站到一边。 店伙掌上了灯,一眼瞧到琴、剑两小,好好的站着伺候,不由好惊奇。这两位小管家可真怪,一醉就醉了三天三晚,公子爷一回来,却又鲜龙活跳起来!心中想着,就多瞧了两小几眼,一面又请示准备点什么酒菜? 琴儿忙道:“店家,你只把好的送来就是!” 店伙连连答应,退下身去。不一会,上房客厅已摆好酒菜,大家依次入席。 上官燕望着崔敏道:“崔姐姐,你这几个月来的情形,还没说给我们听呢?” 崔敏笑道:“我自然要说,这关系可大呢!方才是慧丫头把你们的经过,才说完呀!” 说着也把自己在岳阳侦查武公望失踪线索,不料误中三义会暗算,和武老英雄一起囚在地道之中……” 上官燕不待她再说,蓦地跳了起来,急急问道:“崔姐姐,那我外公呢?他老人家是不是还被三义会的贼人关着?” 崔慧笑道:“小妹子,你别急,听我说下去呢!”接着又把卓大奎等三人,为了讨好天理教,将自己两人用轿车载运北上。又被蓝腰带帮半途截上百里洲,闻香教主温如风在百里洲创教…… 这会崔慧脸露喜色,笑道:“梅哥哥,原来温大哥已正式创立闻香教啦!” 崔敏冷笑道:“温如风,这人可说是武林中一个败类,你倒替他高兴起来!” 梅三公子、崔慧、上官燕同时一楞。因为自己一行,身中“金线桃花蛊”,幸亏遇上温如风,才找上九道弯去。而且一路上觉得此人极为义气,不知崔敏怎会突然说出这样话来? 但大家都没有出声,只是听她继续往下说去。 崔姑娘当着这许多人,自然不会把自己险遭失身这段话说出。是以只说自己和武老英雄分别被囚在闻香教中,后来才由一位叫孙湘莲孙姐姐的,把自己救出…… 那知她说到半途上,孙存仁全身一震,拂胸长须,也起了颤动的波纹。面露凄惶,急急问道:“崔姑娘,你说救你出来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孙……湘莲?她……她有多大了?” 崔敏微微一楞,答道:“那孙姐姐不过十八九岁,和晚辈差不多,后来才知她原来还是海心山千手观音和九华无凝大师两位老前辈的高足。” 孙存仁微微点头,眼角上已噙着两颗泪珠,低声自语道:“是她,一定是她!这苦命的孩子!唉!崔姑娘,你继续说罢!” 崔敏瞧在眼中,心头也有点明白。这就把铁拐仙引走温如风,自己和孙湘莲赶到,武公望也由泰山派双龙一鹰的万蛟,祝鹰扬两人救出。 大家离开百里洲,孙姐姐独自回转九华,自己一行,在宋氏义冢遇上九幽门的曝尸之场,及武公望和万蛟两人突告失踪。后来铁拐仙说出“勾魂律令”来历,要自己赶来黔阳,邀约梅三公子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上官燕听说外公才脱离险境,又被九幽门掳去,心中大急,忙向梅三公子道:“梅哥哥,你赶快去救救外公。” 孙存仁沉吟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道:“上官姑娘,你暂且放心,令外祖在盂兰胜会前,决无危险。目今九大门派中人,此次已有多人落入九幽妖人之手,此事已关系整个武林安危。何况七月十五,相距已近,自古邪不胜正,乃是不易之理。不过他们虽然广发请柬,但这盂兰胜会,究在何地举行?尚无人知道确切之处。看来九幽邪教,也正在积极准备,妄想一举消灭九大门派,称雄武林。 只看他们在盂兰大会之前,已派出爪牙,到处劫持九大门派和武林中知名之士,自然意图在会前,削弱各派实力,此种阴谋,显系是有计划的行动。 目前咱们不妨分头行事,两位崔姑娘可依铁拐仙之嘱,上一趟岳麓山,敦请令祖下山,共杀妖氛。老夫和九华神尼,也有一面之缘,据崔姑娘方才所说,那孙湘莲可能就是老夫分离十八年的女儿,老夫也在这段时间,赶赴九华山一行。梅贤侄可和上官姑娘先去磨盘州,咱们至迟在七月中旬以前,到磨盘州集合。” 梅三公子接口道:“老伯说得极是,我们就照此行事好了。” 崔慧姑娘芳心可不愿和梅哥哥分成两路,暗想九幽门的妖人,又有什了不起的,难道凭梅哥哥还赢不了他们?但听梅三公子这么一说,却也不好反对。 何况把爷爷请来也好,让他老人家瞧瞧梅哥哥的人品武功,他老人家自然会痛爱自己,替自己作主,想到这里,粉脸上反倒微露喜色。 大家计议停当,就匆匆用过晚餐,各自回房休息。 那知三批人上道之后,却又遭遇了不同的意外,此是后话。 孙存仁因爱女有了消息,老怀悲喜,一晚没有安眠,第二天清晨,就急着上路。崔敏、崔慧,也就跟着动身。 客店中只剩下梅三公子、上官燕和琴、剑两小。他们因只须在七月十五之前,赶到磨盘州就好,目前还有一月光景,为时甚是从容。是以在店中用过午餐,才由琴儿结算房饭钱,重赏了店伙,方始离开。 傍晚时分,抵达辰溪,刚一落店,只见店伙手中拿着一封素简,走了进来,躬身说道: “公子爷,这封书信,是言家一位爷台说是奉主母之命送来,需请公子亲自拆阅。”说着双手奉上。 梅三公子伸手按过,果然那素简上写着:“面呈,梅三公子亲拆”。心中不由奇怪,自己在这里并无熟人,怎会人一到,就有人送信而来? 随手拆开,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字奉梅三公子: 妾夫干荪执掌言门,与江湖同道,素无嫌怨,讵料尊驾临湘,即逐施毒手……” 梅三公子瞧得心头一凛,自己才到辰州,连大门还没出过,这言家拳掌门人言干荪,怎会是自己所杀!心中闪过疑念,一面继续往下看去:“夫仇切齿,不共戴天,正拟天涯追踪,血仇血还,不图尊驾去而复返,再莅辰溪……” 他越瞧越觉奇怪,暗想这又是一笔借刀杀人的血帐,和以前华山追风剑客、泰山十二金钱的被害同出一辙! “棺停中宅,尸骨未寒,初更初起,请驾临寒门,未亡人当候驾亡夫枢前,以清血债。” 未亡人言二娘敬具 梅三公子看完之后,又重复看了一遍。心中正在沉思,这一误会,自己该如何解释? 只听上官燕却悄悄的走近,娇声笑道:“梅哥哥,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你瞧着不放。” 小姑娘真也不小了,她现在对这位梅哥哥,可说十分关心,如今崔慧姐姐又走了。她小鸟依人,越显得亲切! 梅三公子随手递过信笺,一面剑眉微皱,说道:“这又是一场误会,和以前追风剑客及十二金钱之死一样,把帐都记到我的头上,这人用心阴狠,我倒要查查到底是谁冒着我的名字?” 上官燕把信看完,侧着头道:“梅哥哥,那你去不去呀?” 梅三公子笑道:“我自然要去,否则这场误会,就难以消解。” 上官燕想了一想,忽然又道:“梅哥哥,言二娘会不会有诈,她约你到她家中去,一面设下埋伏,邀集高手,给你来个措手不及。”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赞许的道:“上官妹子,你近来确实增长了不少江湖经验!” 上官燕脸上一红,甜笑道:“我想她一定如此,梅哥哥,要不,我们一起去?” 梅三公子笑道:“言二娘信中,只约我一人前去,难道她家中比六绍山玄女教还要厉害? 他们纵然有什么阴谋,我也不放在心上。你们只管在客店中等候,我单身前去,也许能够藉机查出一点冒名行凶的人的蛛丝马迹。” 说话之间,店伙已送上饭菜,梅三公子匆匆用罢,又吩咐了琴剑两小一番,才飘然出店而去! 辰州言家拳,名闻江湖,掌门人言干荪的住宅,叫做言二房,座落在城西一条横街尽头。 辰州城内,只要提起言二房,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梅三公子出门之时,并没有骑马,只是徒步而行,不多一会,已走到一座红砖围墙的庄院前面。 只见这座庄院,矗立在一片广场中间,倒也十分气派,两扇黑漆大门,这时完全敞开。 门挡上还挂着四个白底蓝字的大灯笼,和许多条纸幡,正是丧居中的情形!但屋宇里面,却并没丝毫灯光,望进去院落重重,黑沉沉的,似乎相当深远! 梅三公子走近阶台,刚停下脚步,忽见大门里面,转出一个身穿半截黑衣的高大汉子。 一言不发,站在门侧,对自己前来,好像视若无睹。当下就跨上台级,抱拳说道:“小生天台梅君璧,奉贵主人之召,依约前来,敬烦通报。” 黑衣大汉并不答话,转身就往屋中走去。 梅三公子只得在门外停住,那知黑衣大汉走下几步,突然回头道:“难不成还要人来迎接你吗?家主母已在二老爷灵柩之前,候驾多时,要怕,就别进来。” 语声冷漠,简直无礼已极! 梅三公子剑眉一轩,正待发作,但继而一想,这也难怪。在言家仆人的心目中,自己杀了他们主人,自然有仇视之意,自己何苦和下人们计较?这就微微一晒,紧随大汉身后,向里面走去! 进入大门,穿过石砌大天井,登上石级,便绕向右廊。但见房屋毗连,直通后进,依然不见一丝灯光! 梅三公子一皱眉头,沉声问道:“贵主母在何处相候?” 黑衣大汉走出一段,才冷冷的吐出:“西花厅!”—— 第五十八章 森罗宝香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大怒,突然冷嘿了一声!这一声他是贯注了内家真气发出,金声玉振,长廊之中,空气回荡,震得黑衣大汉两个耳朵,嗡嗡直鸣。心头一惊,脚下陡然加劲,飞也似往前奔出了两丈来远,方想停步回头。 那知梅三公子如影随形,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只听耳边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黑衣大汉心胆俱寒,那里还敢停步,低头直向前面走去。 一阵工夫,又穿过两重院落,果然前面一座花厅上,隐隐透出灯光。 黑衣大汉走近厅前,回过身来,垂直两手,说道:“家主母已在厅上相候,梅公子请!” 话声一落,突然身如鬼魅,很快的往黑暗之处闪去! 梅三公子冷笑一声,就大踏步向阶上走去。原来这间花厅,十分宽敞,正中间挂了一幅白色灵帏。 帏前一把太湖石雕花椅上,放着一个灵位,面前是一张八仙桌子,上面还放着一付烛台,想系平时祭奠之用。那一丝灯光,却是从灵帏后面透出,敢情棺材就停放在帏后。灯焰如豆,隔着一层白布,越显得绿阴阴,昏沉沉的,平添下不少阴森之气。 偌大一座花厅,竟然空荡荡的,不见人迹! 梅三公子最近几个月来,历经大敌,但处此情景之中,也不觉有点阴气森森之感,他跨进花厅,略一停顿,便走近灵前,细细一瞧。灵牌上写着:“显考言公乾荪府君之灵位”几个字样。 方才黑衣大汉明明说:“家主母在厅上相候。”怎还不见有人出来?心中想着,这就朗声说道:“小生梅君璧,依约而来,夫人有何见教,请现身相见。” 他等了一会,竟然无人答应,也不见言二娘出来,心中渐感不耐,不由大声的又重复说了一遍。 那知峙立良久,依然毫无动静。死寂会形成恐怖,也加深紧张。 梅三公子那里还忍得住这种使人窒息的气氛,蓦地一声大笑,喝道:“主人既不愿见客,小生这就告退!” 他这一大喝,宛若春雷暴发,震得门窗摇动,花厅中全是回声!灵帏后面,如豆鬼火,突然应声倏灭,眼前立呈一片漆黑。 梅三公子久经大敌,那会把区区一个小门派的言二娘放在心里? 此来不过是想解释误会,和查问这件借刀杀人的经过情形罢了!这时一见灯火骤熄,分明有人暗中捣鬼。不由剑眉一轩,左掌当胸,暗暗运起“般若神功”,护住身子,右手握住昆吾剑柄,站在原地。他内功精深,目能夜视,这略一停息,就转动目光,向厅中四周瞧去。 那知这一瞧,却直把身怀佛门降魔绝学的梅三公子,也不由蓦吃一惊! 原来这黑沉沉空荡荡的灵帏前面,就在这如豆灯光乍熄的俄倾之间,居然同时出现了四个幽灵似的怪人。他们身穿宽大黑衣,头蒙黑布,双手下垂,丝毫没有动作的贴墙而立,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之中,出现了鬼魅似的人影,任你如何胆大,也禁不住会生出恐怖之感! 梅三公子目光掠过,心头蓦地一凛。暗想:瞧不出言门之中,还有轻功如此精纯之人。 不过他们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业已发现了他们似的,仍然贴墙僵立,敢情想伺机而动。 这样看来,可见这四个人还不能在暗中辨物。心念转动,这就冷笑一声,故意大步往厅前走去! 果然自己才一跨步,当门而立的那个黑衣怪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声若狼嗥的怪笑,接着阴恻恻的说道:“姓梅的,你还走得了?” 他话声一出,身若旋风,疾欺而来!下垂双袖,随着他一旋之势,陡然上扬。两股奇寒劲风,直往身前扑来,出手十分快疾。 不!此人敢情双肩已折,只仗着一双衣袖攻势,居然还有如此劲道! 他这一发动,倏忽之间,几声厉叱,人影骤飞。贴壁而立的三个黑衣怪人,也爪掌同出,一齐向中间扑到。利爪如钩,寒风澈骨,全指向自己要害! 梅三公子因他们掌门人言干荪,虽非自己所杀,但借刀杀人,这笔血帐,却挂在自己头上,是以不愿再出手伤人,只把“般若神功”,护住全身,一面侧身闪避,一面大声喝道: “小生和贵掌门人素无恩怨,他被人杀害,显系有人冒用小生之名,借刀杀人。小生应约而来,原为解释双方误会,不想此地主人,却避不见面。诸位又暗施偷袭,不顾江湖信义,岂是大丈夫的行径,还不快快住手?” 那四个黑衣怪人衣袂横飞,一味急攻,简直并不理会。 梅三公子一再避让,瞧他们出手毒辣,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们再不住手,叫出言二娘来,莫怪小生无礼。” 只听狼嗥般怪声,重又响起,道:“嘿嘿!姓梅的,你要找言二寡妇,还不容易?让老夫砍下你双臂之后,你到灵帏后面去找她就是!” 话声一落,只见他全身摆动,双袖攻势,突趋凌厉。其余三人也配合着他鬼爪齐扬,划起缕缕尖风,带着锐啸,往身侧抓到。 阴寒之气,陡然大盛! 梅三公子虽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依然打了一个寒噤。什么?听他们口气,不但不是言二娘找来的助拳之人,而且好像言二娘也被他们做了手脚?心头一楞,当胸左掌,往前一挥,把攻来敌势,一齐挡住,后退一步,沉声问道:“那么你们四位,究系何方高人?” 为首黑衣人道:“嘿嘿!小子,叫你死得明白一点,老夫无臂天王李残,这回你总该知道了罢!” “呼”“呼”两袖,一拂前胸,一扫小腹,他使的是一招“上下交征”,两只黑色衣袖,交互飞起,急劲阴风,像汹涌波涛疾卷而来。 梅三公子一声敞笑:“原来是无臂天王李残,如此说来,你倒是冲着小生来的。” 说话声中,左袖一折,右袖一摆,一双水袖,也迎着对方双袖拂去!这回双袖和双袖相对,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无臂天王李残的“阴风袖”,到底难和佛门绝学“般若神功” 相抗衡。一个身躯,踉跄后退了一丈开外,方始站住。 就在梅三公子双袖拂出之际,只听厉啸连声,两条黑影,也同时向身后欺近,一左一右,四只鬼爪,一齐抓到双肩!不!另外还有一条人影,却悄无声息,突然纵身跃起。用了一招“饥鹰攫兔”,以爪箕张,疾风飒然,猛向梅三公子当头抓下! 这几个动作,快速逾恒,差不多同时发动。 梅三公子刚把无臂天王李残震出,双袖还没收转。身后寒风,和顶上利爪,也全已袭到。 好个梅三公子!身形微矮,一个旋转,左袖随着身躯一转之势,向后一抖,右手衣袖,也猛的往上挥出。这两手虽然后发,但快如闪电,真气拂拂,随袖而出。 身后两人才一扑近,陡然之间,好像撞上了一堵钢墙,震得四只鬼爪,剧痛欲折,闷哼一声,立即往后跃退!“砰”!另一条人影,却像浮矢掠空,从几人头上,平飞而出,“拍达”一声,掼在地上。他正是向悔三公子压顶抓下的那一个,似乎伤得也较为重些,在地上息了一息,方始站起。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人影乱晃,梅三公子一举把四人震退。但定睛再瞧,心头不禁又是一楞! 原来这眨眼工夫,无臂天王李残等四人,竟然一个不见。凭自己的功力,都没有瞧清他们是如何离去,宁不可怪? 梅三公子这几个月来,在江湖上迭逢变故,屡经大敌,经验阅历,自然增长了不少。这时眼看四人焕然隐退,心中一动。暗想:他们行动诡异,可能会有什么歹毒阴谋,或施放那些无声无息的歹毒暗器,四下袭击,自己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立即左掌当胸,右臂外围,默默运起“般若神功”把全身护住。 说来也当真危险,就在他忽然惊觉,运功护身的同时,蓦听一声啾啾鬼叫,从身后传出,这话音贴地低飞,另有一种凄厉恐怖之感! 鬼声乍起,冷风四旋,只见从这座大花厅四周,突然电射般发出一大片灰蒙蒙的毒沙,一齐向中央,自己立身之处涌来。瞬息之间,整座大花厅,全笼罩在霏霏蒙蒙,如烟似雾之下。 寒风砭骨,冷焰迷漫,一时连三尺以外的景物,都难以辨认。 梅三公子默运佛门降魔绝学“般若神功”,凝神而立。在他身前身后,三尺开外,毒沙流飞,冷焰搜骨。可是三尺之内,好像隔着一层无形气墙,把那灰蒙蒙的浓雾,悉数挡住。 但尽管如此,一阵阵寒气,还是直透进来,连梅三公子这样身怀旷世绝学之人,也居然微感寒意。尤其觉出四周压力,十分沉重,心中一惊,不由暗暗叫了声:“厉害!” 正待出手挥出,忽听一声极其阴森低沉的声音,从花厅外面飘来:“梅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你们还不住手,‘九幽沉沙’怎能伤得了他?” 声若游丝,但却坚韧有力,慑人心神! 话声一落,花厅上又重归寂然,听不到有人答应,霏霏蒙蒙的黑雾——九幽沉沙,依然迷漫厅上,并未减少。 梅三公子当然听得出这人口气甚大,身份似乎高出无臂天王李残等人甚多,心中暗暗奇怪,此人不知是谁?不过他可以猜得到,此人可能就是此次邀约自己的真正主持之人,当无疑问。他一面留神戒备,一面筹思对敌之策。 他身怀佛门降魔绝学,九幽沉沙固然无法伤他,就是这种阴森慑人的音调,也难以扰乱他的心神!只是方才那阴森语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无从捉摸,而且更不知他们邀约自己前来,到底有何用?是以他仍然凝立不动,静以观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花厅上依然毫无动静,那阴森声音,也不再响起。 只是九幽沉沙的灰色浓雾,果然逐渐由浓转淡。 梅三公子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花样?但这种沉寂,实在使他忍无可忍。不由剑眉轩动,大声喝道:“阁下到底何人?冒用言二娘之名,邀约小生前来,藏头缩尾,隐起身形,暗施偷袭,如再不现出身来,梅君璧可要失陪。” 话刚说完,忽觉随气吸入一口极轻极淡的幽香! 不!像是一股腥味! 也不!那是一阵腐尸之气! 头脑登时感到一晕,心中暗惊,难道这股气味之中,还蕴有剧毒不成?赶紧闭住呼吸,他警觉虽快,但仍是迟了一步。只觉一阵目眩头晕,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 梅三公子蓦然一凛,自己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居然还中了人家暗算,看来此人手段,当真阴毒,心念转动,立即运气,逼住毒气。 要知他在天台绝顶,十年苦练,对佛门至高无上心法“大乘伏魔法藏”中所载绝学,均能纯熟应用。其中“旋檀禅功”,连苗疆最厉害的“金线桃花蛊”,尚能练化,这阵尸腐之气,虽蕴剧毒,又能奈他何?不过“旋檀禅功”,须静坐默运,才能参禅,此时强敌隐伺,那有时间施展?只好先用“般若神功”,把毒气逼住,一时自可无虑。 闲言表过,却说梅三公子暗运“般若神功”,刚把毒气逼住,耳际忽然又响起那极其阴森低沉的声音:“梅三公子,你此时已身中‘森罗宝香’。十二时辰之内,毒发身死。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瞧你一身武学,修练不易,如能投效老夫。自当竭诚欢迎。” 语音飘忽,似在身后,又似在厅前。 梅三公子细心谛听,依然无法测出这神秘之人,是在何处发言?心中愈感惊奇,一面朗声答道:“梅君璧行走江湖,为时虽浅,也会过了不少高人。区区毒气,小生倒还不放在心上。不过尊驾口气不小,而且能够练音成丝,随意运用,自非等闲之辈,约小生前来,有何见教?不妨当面一谈。” 这会那阴森的声音,却从身边响起:“嘿嘿!数十年来,武林中从无一人,能见到老夫。 此次相邀之意,不妨实言相告,数月之前,风闻你得到了传诵武林酌两件至宝……” 梅三公子没等他说完,截住话头,一声长笑,道:“不错!阿耨神剑、天蜂琥珀两件神物,确为小生所得,而且全在身边,尊驾只要赢得小生,自当双手奉上。” 只听那阴森的声音,嘿嘿冷笑了两声,重又说道:“你在老夫面前,也未免太嫌狂了,不过老夫今宵一会,原意已有了修正。” 梅三公子一直注意倾听,那语音始终东飘西荡,查不出对方真正隐身何处?他说今宵一会,原意已有了修正?心中正不知他又如何修正了主张,这就问道:“那么尊驾又待怎样?” 阴森声音又道:“老夫爱才若渴,两件异宝既为你所得,老夫怎好抢夺后辈手中之物,是以只要你投效老夫门下即可。” 梅三公子暗暗冷哼,此人可谓老奸巨猾,明说不是为了宝物,但设若自己投效了他,天蜂琥珀和阿耨神剑,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心中想着,依然朗声说道:“尊驾空言无益,既然武林中数十年来,从无一人能见到尊驾,梅君璧自不例外。” “哈哈!”阴森之声,打了一个哈哈,续道:“和你所说,恰巧相反!” 梅三公子觉得此人口气托大,武林中数十年来从未见过,不知到底是何等样人?此时居然肯和自己相见。他暗中戒备,把“般若神功”护住本身,凝神而立! “梅三公子怎不转过身来,老夫已现身相见了?” 阴森之声,突然在自己身后响起!梅三公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在自己凝神戒备之下,对方已在身后现身,竟然还听不到半点声息,此人功力之深,当真不可思议,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花厅正中,离自己一丈来远之处,正有两道绿阴阴的目光,宛若两盏火炬,射在自己脸上。 原来此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袍,头蒙黑巾,只有阿眼部位,露着两个圆孔,那两道碧焰,就是从布孔中射出! 梅三公子和他目光一对,不禁心头檩然微震。瞧他这身打扮,正是目前江湖上闹得满天阴霾的九幽门的装束。自己上六绍途中,曾遇上一个自称九幽门下的拘魂使者,一双鬼眼,尚无如此神光,当日若非九天魔女及时娇笑,自己还差点着了道儿。此时那敢怠慢,迅速把目光避开! 黑衣人唔了声道:“不错!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错!嘿、嘿!能及时警觉,避开老夫‘勾魂鬼眼’的,数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人,不过这是老夫存心相试而已!” 他这种语气,俨如是长辈夸奖后辈的口吻。而且明明是人家避开他的“勾魂鬼眼”,他偏说只不过存心相试。 梅三公子一张俊脸上,忽含愠色,冷然问道:“尊驾这身装束,敢情是九幽门中之人,如何称呼?”—— 第五十九章 九幽教主 黑袍怪人蒙头黑布,微微动了一动,似在点头,一面阴阴的道:“老夫名号,数十年来,江湖上也从无一人知道,你阅历尚浅,自然更不会知道,不过今日之会,老夫理应告之。” 梅三公子接口道:“小生洗耳恭听。” 黑袍怪人沉声说道:“九幽教主!” 九幽教主?梅三公子当真从未听人说过,但既称教主,想必就是九幽门的领导人物?那么……他心中突然闪起数十年来,江湖上谈虎色变的“勾魂律令”,不知又是何人?这就抱拳说道:“原来是九幽教主,九幽门小生近日颇有耳闻,当真失敬!不过小生有疑问,尊驾既称教主,想必定是九幽一教之主,未知‘勾魂律令’又是贵教何人?” 九幽教主嘿然阴笑,道:“勾魂律令,不过是江湖上不知老夫底蕴之人,作为代号而已!”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大凛,当前此人,原来竟是杀人无数,正邪各派,从未见过的“勾魂律令”。此次重出江湖,七月十五要举行什么“盂兰胜会”,自己正苦于不知底蕴,此时相遇,岂肯轻易放过?这就敞声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小生真是福缘不浅,数十年来,江湖上只有传闻,从无一人见过的勾魂律令,今日小生倒拜识了,只是教主既肯现身相见,黑布依然蒙脸,小生不无遗憾!” 九幽教主听梅三公子说出福缘不浅之话,认为自己说出来历,对方果然有了投效之心,心中大悦,阴森口气,徐徐的道:“别说江湖上人,即使本教门下,只闻老夫声音,从未见过老夫的,也大有人在。老夫一生之中,从未对人有过如许好感,嘿、嘿!今晚对你可真是例外!”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又道:“小生风闻七月十五贵教广发请柬,举行盂兰胜会,不知又在何处?” 九幽教主微微一顿,道:“凡接请柬之人,到时自知,不过你既和老夫气味相投,自可相告。江湖上正邪各派,接到本教七月十五盂兰胜会请柬之人,全是鬼录有名之辈,到时九幽一教,就昌明天下了。哈!哈!哈!” 敢情他说到得意之处,竟然响起一阵比鬼哭还要难听得笑声。 梅三公子毛发直竖,心头大凛,他故作不解,问道:“盂兰会后,何以九幽一教,会昌明天下?小生实有未解。” 九幽教主还是哈哈笑道:“既然接到老夫请柬,难道还逃得过……” 他突然警觉,截住话头。 梅三公子心头又是一凛,听他口气,似乎凡是接到盂兰胜会请柬之人,全已着了他的暗算。难道…… 只听九幽教主忽然口风一转,又道:“老夫明言相告,今日把你引来此地,果然为了两件武林异宝,必须收归九幽门下,顺便也要把你先行下手除去。及至老夫瞧你能在‘九幽沉沙’弥漫之下,安然无恙,老夫才动爱才之念,意欲罗致教下,方才你既同意,他日倒可传我道统!” 梅三公子抱拳道:“教主善意,小生心领。” 九幽教主怒声道:“你轻轻年纪的,怎出尔反尔?” 梅三公子朗声道:“小生几时答应,投效贵教?” 九幽教主蓦地一声阴笑,喝道:“小子!你敢戏弄老夫?” 话才出口,随手一弹,一缕指风,应手而出,迳向梅三公子射去!他这一着说打就打,快速已极,信手而出的指风,看来极是平淡。 但梅三公子何等功力,深知对方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杀着。此时只觉一缕阴柔劲力,分向胸前三处大穴,同时袭到,不由心中也暗暗一凛。瞧他只不过随手一弹,居然认穴奇准,而且一缕指风,竟会分成三缕,同时攻到,看来此人当真不可轻视!心念转动,但身子却并不躲闪,依旧屹然而立。 他仗着佛门降魔绝学“般若神功”护体,天下最阴的功夫,都无法伤得自己。是以故示大方,存心硬接对方一招。 九幽教主出手迅疾,指风快要袭上梅三公子身前,突然收了回去,低沉的道:“你已中九幽门的‘森罗宝香’,难以逃出十二个时辰,老夫何苦再和你动手?不过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要你能幡然悔悟,投效老夫,还有一线生机,生死两途,凭君自择!” 梅三公子蓦地目射xx精光,纵声笑道:“小生早巳说过,区区毒物,小生还并不放在心上,教主既然邀约小生前来,梅君璧倒想讨教几招再走。” “呛”然龙吟,晶光耀眼,手中已拔出昆吾剑来! 九幽教主阴森低沉嘿了一声:“老夫希望你珍惜一线生机!” 梅三公子答道:“此是小生自己之事,不劳多说,梅君璧奉召而来,岂可空手回去?” 九幽教主突然仰天发出鬼哭般笑声,由低沉渐渐高兀,一气贯出,毫无间断。直笑得整座花厅回音震耳,尽是尖锐刺耳之声,刹那之间,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梅三公子不知他又要闹些什么花样?心中一楞,连忙仗剑戒备,大声喝道:“这有什么可笑?” 九幽教主,并没回答。笑声历久不绝,但声音却逐渐低沉下去,越来越细,缭绕耳际,不绝如缕! 梅三公子听得疑念渐生,定睛瞧去,九幽教主高大身躯,依然矗立如蚀。只是两道绿阴阴的跟神,业已消失不见,笑声也细若游丝,在似有若无之间! 梅三公子心头大疑,不由逼上一步,仔细瞧去。这一瞧,又把梅三公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九幽教主除了一身宽大黑衣,还直立如人,鼓得笔挺,他人却早已从背后裂衣而出,走得不知去向! 此人当真神秘莫测,而且仅凭临走时一口真气,鼓着衣服,竟能纹分不动,站立好久,这份功力,岂同寻常? 梅三公子又惊又怒,长剑一挑,拨开黑衣,立即往灵帏后面走去,这是花厅的后半截,地方不大,中间停放着一具黑漆棺材。棺材两边,还倒卧了四五个人,看情形大概是被人点了穴道? 不错,方才无臂天王李残曾说:“你要找言二娘,还不容易,她在灵帏后面等你!” 想到这里,略一打量,果然发现其中有一个四十来岁,浑身素服,夫人模样的人,敢情就是言二娘了。当下收剑入鞘,双手齐扬,向几人遥遥拍出! 这几个人,当然是言门中的高手,此时穴道一解,惊啊声中,纷纷跃起。 同时也有人晃亮火摺子,这可看清楚了,自己几人面前,还站着一个脸如冠玉,唇若涂朱的少年公子。身穿蓝衫,腰悬长剑,他一定是应约前来的梅三公子无疑! 自己几人,方才敢情就是着了他的道儿,心中一寒,不由同时向后退缩了半步。 言二娘咬牙切齿喝道:“恶贼,今日我和你拼了。” 梅三公子不愿和她争执,连忙微一移步,后退了三尺左右,抱拳道:“你这位大嫂,可就是言二娘吗?小生梅……” 言二娘冷笑一声道:“好狡猾的恶贼,我知道你就是梅三公子,你二十几天以前在湘西一带,奸杀无数良家妇女。阎老爷子、贺老爷子,吃的是公门饭,追踪拿缉,为地方除害,被你杀戮,还可说你们水火不相容。我们言二爷,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赶到家中,妄下毒手,究意算得是那一门英雄?我听说你又到了辰州来,才约你前来评理,你又出其不意,使用卑鄙手段,把我们一齐制住,是不是还想赶尽杀绝。” 梅三公子听得一阵震惊,这人冒充自己,不但杀了言干荪,还在湘西做下不齿江湖的滔天大罪! 这……他脸上渐现怒容,剑眉陡竖,星目射光,敞声喝道:“夫人不可误会,我梅君璧岂是如此之人,只怕其中另有……” 言二娘惨笑道:“梅三公子,你自负武功绝世,就该一人作事一人当,又何必畏首畏尾,狡辩诿过。实言相告,我已经查访明白,当今江湖上,除了你之外,谁还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二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非要你还个公道!” 她说到这里,单刀一抡,又扑了过来! 梅三公子再次闪开身躯,摇手道:“夫人邀约梅某前来,总该听梅某一言!” 言二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还容他多说,脸罩严霜,严声喝道:“多言无益,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我言二娘最不济也得和你一拼!” 她像疯狮似的,单刀一挺,—头又往梅三公子撞去! 这时忽见人丛中,闪出一个头挽辫子的矮瘦老头,一把拦住言二娘,道:“二娘,你暂止悲苦,反正咱们言家的人,今晚都不准备活过天明,听他说些什么也好!”一面旱烟管颤巍巍的向梅三公子一指,沉声道:“老朽言康龄,已多年不问俗事,这次为了族侄干荪之死,不得不拼着几根老骨头,和阁下周旋。阁下身怀绝艺,方才明明已把咱们制住,不即下杀手,此时又解开穴道,实使老朽莫测高深。老朽自知凭咱们这几个人,决非阁下敌手,阁下究意怀着何种存心?不妨明言相告?” 梅三公子瞧他年约六旬,眼中神光充足,分明是个内家高手,听他口气,自然是言门长一辈的人物,这就朗声笑道:“老丈可知方才偷袭你们的,另有其人吗?” 言二娘怒喝道:“我约你前来,除了你,还有谁来?” 梅三公子还未答话,言康龄接口道:“你说,你说!” 梅三公子冷哼一声,返身挑起灵帏,用手一指道:“你们到外面瞧瞧自知!” 说着大踏步走出灵帏,言康龄、言二娘,和其他诸人,也一起跟着走出!大家瞧到地下委弃着一堆黑衣,而且花厅上铺得光滑平整的水磨青砖,此时也斑斑剥剥,像蜂窝似的留下无数小孔,脸上不期露出惊诧之色。 言康龄小心翼翼地用旱烟管挑起黑衣,仔细打量了一阵,似乎对梅三公子所说,有了几分相信,抬头问道:“阁下遇上的何等样人?” 梅三公子道:“他就是江湖上闻言丧胆,数十年不出,近日又为害武林的‘勾魂律令’九幽教主!” “勾魂律令?”言康龄听得浑身一震,脸色骤变! 言二娘却冷哼道:“叔公,你听他胡说,勾魂律令数十年来,江湖上久未听到有人说起,怎会突然出现?他和咱们无怨无仇,又怎会突施暗算?明明是这恶贼信口胡为!” 梅三公子又是一声敞笑,道:“勾魂律令九幽教主,也许冲着小生而来,你们不过被他手下爪牙所制,主要是为了对付小生!” 勾魂律令居然也要对付梅三公子,而且看情形,似乎梅三公子还占了上风,这就使得在场之人,疑信参半。 不错!连六绍山玄女教主和华山太白神翁,据说都败在他手下,那么要胜过勾魂律令,当然也有可能。 大家被他这几句话,吸引住了,这该是江湖上多么重大的一件新闻!甚至连对方言门仇人,都差点忘个干净,希望他快些说出经过情形来,让大家听听! 言康龄一直打量着梅三公子,他老眼不花,觉得身前这位年轻人,眉宇轩朗,人极正派,决非采花好色的淫徒,心知其中也许确有别情,他干咳了几声,道:“阁下能否把所见情形,详细见告?”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才徐声说道:“小生近日由六绍山归来,下店之初,就接到夫人赐柬,说贵掌门言大侠被小生所杀,此事小生实不知情。不过在数月之前,华山追风剑客,泰山十二金钱任龙两位,遭人杀戮,也都借小生之名行凶,和言大侠之死,如出一辙。如夫人不见宠召,小生既知此事,也要查问清楚,是以应约前来,想请教夫人,问问言大侠当日遇害情形,一面也好当面解释误会,不料……” 言二娘见他侃侃而言,心中也不由暗生怀疑,难道自己丈夫,当真不是他所杀?冷声道: “不料什么? 梅三公子道:“不料进入贵府,差点中了九幽门的暗算。”接着就把自己今晚所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并且又把九幽门近日为害江湖,自己应铁拐仙之邀,赶磨盘州才路过此地,也约略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直听得言康龄等人,个个目瞪口呆,听口气,言干荪果然不是对方下的毒手,那么凶手又是谁呢?言二娘也把当日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围捕采花淫贼梅三公子,自己丈夫适逢其会,曾和一位紫衣姑娘交手,不料第二晚上,就在家中被人用“七绝重手”震伤内腑致死,说了一遍。 梅三公子剑眉轩动,沉吟了片刻道:“此人假借小生之名,一再逞凶,而且居然敢冒江湖大忌,做下万恶淫案,小生自当查究清楚,以正视听。今日诸位在场之人,自然都是誓为言大侠报仇而来,诸位就把言大侠血债,暂时记在小生帐上,三个月后,小生自当还你们公道。” 言康龄拱手道:“梅公子胸怀磊落,老朽极表钦佩,凶手既另有其人,我言门中人,天涯海角,誓报此仇。” 这时,花厅上已由仆人们点上蜡烛,言二娘方想请梅三公子到前厅用茶。 只听言康龄笑道:“二娘这可不必了,梅公子和九幽门积下怨隙,此等人阴险狠毒,梅公子客店中,不知尚有何人?万一……” “啊!”梅三公子立时警觉,暗想以上官小妹和琴剑两小的身手,普遍江湖上人,足可应付。但如果是九幽门下的人,就自己所碰到的而言,一人胜似一个,三人决难抵敌。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忙道:“老丈教言,极为有理,小生店中,尚有一个小妹,决非九幽中人敌手,小生这就告辞。” 他不待众人回答,急匆匆拱手为礼,人已随声平射,快如脱矢,往厅前飞掠出去。 他此时心中焦急,纵身起步,直如一缕青烟,眨眼而逝。 正在飞驰之间,忽听身侧响起一阵“啾啾”鬼叫之声,紧接着远处,也“啾啾”相应!—— 第六十章 调虎离山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纵目望去,果然前面阴暗之处,突然似鬼魅般闪出五条高大黑影,都是一式的黑布蒙头,身穿黑袍,右手高举一面“拘魂牌”。 果然是他们隐伺路旁,拦袭自己!那么可见他们事先早有布置,客店的三人,更是凶多吉少。梅三公子大怒之下,身形不收,依然向五人立处奔去! 有人深沉的道:“姓梅的,五大游魂在此等候多时,还不束手就缚?” “滚开!”梅三公子一声大喝,身如飘风,业已欺到五人面前,双袖骤然向外拂出!九幽门的十大游魂,不但武功精纯,而且全学会了“勾魂鬼眼”,为九幽教主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平日各自被派在外面分头行事,以歹毒的勾魂鬼眼,迷失对方心神,再让他服下九幽迷魂药,担任九幽侍者。 数月之间,把九大门派英精,掳去了半数以上,造成武林中空前的失踪奇案,自然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是仅次于教主之人。那知这会教主却要自己五人,去拦阻一个姓梅的小子。 五大游魂心中兀自不服,难道这小子还强过九大门派中人不成?正因他们一念轻敌,等到发现梅三公子,对方已疾如电射,欺身近前,“般若神功”,两股狂飚,已像惊涛骇浪,扑面涌到。 五大游魂蓦然警觉,立即向左右闪避,但任你身如幽灵,闪如鬼魅,也已嫌迟了一步! 五条黑影,被佛门降魔绝学,直逼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 这可真是电光石火之事,梅三公子双袖出手,他那管什么五大游魂,十大游魂?连瞧也不瞧,朗朗一笑,人已打五人中间,蹑空飞出。 去势如电,迳往客店中飞去!不好!九幽门的人,果然趁自己不在,向上官妹子等三人下手! 梅三公子目能夜视,在疾飞急掠之中,业已远远望见客店房上,鬼影幢幢,刀光闪烁! 不由勃然大怒,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加快,像流星掠空般往斗场中疾落! 奇怪!屋面上一排站着五个黑衣蒙头的九幽妖人,挺身而立,并无动静,好像在袖手旁观。 斗场中却只有三个人在拼命,那是琴剑两小,两柄短剑,和一个身穿宽大黑衣的矮胖之人,徒手相搏! 梅三公子无暇多看,大喝声中,人影倏落,一缕指风,业已点到。这当真快得难以形容,连人影还没看清!“咕咚”!矮胖子应声倒下! 飞将军似从天而降,来得恁地快法,使木然僵立的五个九幽妖人,要阻拦都来不及! “公子爷!” “公子爷!” 琴儿、剑儿,自然听出来人是谁,精神陡震,惊喜交集! 梅三公子目光一掠,立即问道:“上官姑娘呢?” 琴儿忙道:“公子爷……” “桀桀桀桀!姓悔的别急,小妞儿不是安然在这里吗?” 梅三公子闻声抬眼,那发话的正是两袖下垂,双肩已折的无臂天王李残,此时迎前两步,意在阻住自己。 另一个身材高大,手持“拘魂牌”,敢情是十大游魂之一,他瞧到无臂天王李残,跨出两步,也身形移动,跟着上前! 两人身后,是三个身躯矮胖的人,那是以前的轿前四煞,如今的九幽三灵。上官妹子,就挟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梅三公子瞧得怒发冲冠,眼射凌煞,冷嘿了一声。右手抬处,踉跄龙吟,精光四射,昆吾剑出匣,厉声喝道:“李残,小生几次手下留情,饶你不死,你们居然敢如此猖獗?今晌莫怪小生要大开杀戒了!” 手执拘魂牌的高大个子,阴恻恻的道:“嘿嘿!小子,你有多大道行,敢和九幽门为敌?” 无臂天王李残赶紧拦道:“招魂使者不可造次!” 这高大个子果然是十大游魂的招魂使者,他因李残为中护法,身份高过自己,这就停住身子。 无臂天王李残冷峻的望了梅三公子一眼,左肩微动,一条衣袖,向后一挥。九幽三灵,三个矮胖身躯,立时围着上官燕,意思是预防梅三公子暴起救人。 李残一面双目一转,阴恻恻的说道:“姓梅的,你和老夫有断臂之仇,但老夫和这小妞儿,却无恩怨可言……” 梅三公子俊目放光,满含怒容,不耐的道:“李残,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小生无暇听你转弯抹角的废话。” 无臂天王李残嘿嘿冷笑道:“梅三公子出道江湖,才三数个月,破六绍,败华山,威名远播,怎地为了一个小妞儿,如此沉不住气?” 梅三公子被他说得心中一震。 只听李残又道:“老夫奉教主之命,咱们私人恩怨,原可撇开不谈,你若要李残释放这位姑娘,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条就得。” 他话声才落,刷刷刷刷! 微风飒煞,原来方才没有拦住自己的五大游魂,也同时赶到。倏地分散,一声不响,把自己和琴剑两小,一齐围在中间。 梅三公子嘴角上微露哂笑,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他心中却在盘算着无臂天王李残的话。 自然!他们劳师动众,趁自己不在,挟持上官小妹,一定会有这么一着。当下冷冷的道: “你何不干脆说有两个条件?要梅某遵办?” 无臂天王李残豁然笑道:“岂敢、岂敢!教主之意,只要你选择一条,而且这也算不得条件,因为两条路,不管阁下选择那一条,可说对阁下并无不利。” 梅三公子不知李残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他双目注视着对方,冷然说道:“李残,你且说出来给小生听听。” 无臂天王李残瞧着梅三公子凌威炯炯的目光,似乎隐泛煞气,心头也微微一楞。但他一想到此时九幽门下十大游魂,已到了六个,再加上自己和三灵,难道对付不了这小子?念头掠过,忽然干笑一声道:“好!阁下快人快语,老夫也毋用饶舌,教主爱才若渴,因阁下身手非凡,特聘为九幽护法,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梅三公子脸上一无表情,微哂着道:“这就是第一条路?” 无臂天王李残点头道:“不错!” 梅三公子一声敞笑道:“此话方才梅君璧已听教主亲口说过。” 无臂天王李残因不知方才教主现身之后,和梅三公子说过什么?一时大出意外。他干咳了一声,又道:“那么阁下是否答应?” 梅三公子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喝道:“你说第二条路罢!” 无臂天王李残道:“那么就是说第一条路,阁下并不答应?嘿、嘿!阁下没有诚意,李某自然无法勉强。至于第二条路,教主因你一时执迷不悟,给你一月时间,仔细考虑,再作答覆,是友是敌?悉凭尊裁。在这一月之内,双方互不侵犯,只要阁下答应一声,李某立时退走。” 梅三公子是什么人,一听此话,心中不由恍然大悟!九幽教主派人劫持上官小妹,原来是为了这一点。不是吗?孟兰胜会,如今只有半月光景,他说过凡是接到请柬之人,全已名登鬼录,到时九幽一教,就可昌明天下。足见他对剪除异己,早有妥善安排,深恐自己到时闯去,破坏了他们原有计划。明知自己决不肯投身九幽门下,才故意给自己一月考虑,互不侵犯,让他消灭九大门派之后,再全力对付自己。是以前面第一条路,只不过是个幌子,主要却在第二条上。他心念疾转,蓦地一声狂笑,大声说道:“教主好意,梅君璧自当遵办……” 李残道:“那就是了!” 梅三公子道:“不过……” 李残道:“不过什么?” 梅三公子道:“自古正邪不并存,九幽教为祸武林,天人共愤,降魔卫道,乃我辈天责,梅君璧行道江湖,岂能受此束缚。” 无臂天王李残听得面色大变,怒道:“那么姓梅的你准备和九幽为敌?” 梅三公子道:“不错!” 话声甫出乘他言语分神之际,蓦然身若闪电,左手以奇快速度,向无臂天王李残胸前挥出。右手一振,昆吾剑嗡然轻嘶,光华疾掠,三缕剑影,突然袭到九幽三灵面前。 这一剑化三气,威力之强,非同小可,正是梅三公子在六绍山三月静参的“阿耨神剑”! 自从他得到智果禅师遗留的两件异宝,阿耨神剑和天蜂琥珀,但阿耨神剑,却无法开启。 后来孙存仁告诉他,青莲经上曾有四句关于阿耨神剑的用法,那是:“启剑无法,出之于心,参透剑文,群魔剑迹。”此剑既然无法开启,不妨“文”字多做点功夫。 九天魔女又传书要他在六绍山静心练剑,梅三公子人本聪敏,一经反覆研究,竟然给他从剑匣图文上,悟出绝学。 原来这阿耨神剑,不过是当年阿耨尊者随身之剑,并非古代利器,年代久远,自然剑身与剑匣锈成一片,无法开启,所以成为武林异宝,只是阿耨尊者在剑匣上,刻了佛门降魔无上神通的“佛心慧剑”,也就是剑气的参修之法罢了。 梅三公子自幼拜天台灵芝上人为师,修的伏魔法藏,原是佛门功夫。一经发现,修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不到三月,剑气功夫,早已练得收发由心。 他因眼看强敌环伺,除了使出剑气,在自己突起发难之时,对方必然先行向上官燕下手,这才决定冒险一试。 要知阿耨神剑虽无招式,但“佛心慧剑”的剑气功夫,岂同寻常。若非九幽三灵功力高深,换了旁人,早就在剑气之下,尸横就地,绝难逃得活命。 梅三公子虽然没有立毙三人于剑下,但那一阵剑法,也够九幽三灵受用。只听叫声惊呼,闷哼连连,三个矮胖身躯,踉跄暴退! 在这刹那之间,无臂天王李残只觉眼前掠起三溜精光,另外有一股强猛劲风,飞袭到自己面前。他知道对方精擅“般若神功”,凭自己一人,决难抗衡。 他来不及闪退,赶紧双肩一摇,两只空袖,立即飞去,往前迎去,身形趁着一迎之势,突然向后倒退而出。他应变虽然迅速,但还是被“般若神功”的劲气扫上,砰然一声,震出丈外! 梅三公子“般若神功”和“阿耨神剑”双管齐施,眼看已收奇效,身形骤进,掠到上官燕身边。 无臂天王李残,退得快,进得更快,气极之下,厉声叱道:“姓梅的,你敢突施险诈?” 双袖如轮,“阴风袖”卷起滚滚寒风,像狂涛暴浪般向梅三公子扑来!同时厉啸,怒叱,纷纷吼起,黑影幢幢,劲风呼呼,六大游魂,六块勾魂铁牌,也一齐抢到。 琴剑两小两柄精光璨烂的短剑,也在蒙蒙夜色中划起! 只有九幽三灵,伤在梅三公子剑法之下,此时正在运气调息,没有出手。但这一列攻势,已是空前猛烈了! 梅三公子长啸声中,昆吾剑发出蒙蒙莹光,宛若一堵晶墙,挡在身前。左臂倏伸,将躺在地上的上官燕一把抄起,“准提剑法”也同时展开。剑尖上立时幻出干点银星,漫天飞洒,剑气如摹,寒光四射。 虽然他左手挟着上官燕娇躯,但身形转动,丝毫不现累赘!可是身前身后,一块块拘魂铁牌,旋转流动,压力奇强,招式谲诡。 眨眼工夫,五招过去,自己居然还削不到对方兵器,心头也不禁微微一凛。看来这六大游魂,果然比玄女教一千高手,要高明得多。 梅三公子剑眉陡竖,大声喝道:“看来今天当真要大开杀戒!” 戒字出口,右腕骤转,匹练横飞,向四外卷出!但听鬼叫啾啾,鬼影幢幢,不迭后退。 一声裂帛似的巨响,剑锋过处,无臂天王李残一双衣袖,齐肩削断。 无臂天王李残,无袖可舞。刷!身形暴退出去!但正在他一退之后,六大游魂鬼魅似的身子,却又倏然跟进,六条鬼影,居然穿梭般游走。 拘魂铁牌,一招攻出,不是往前闪去,就是往侧让开,配合严密,行动迅速,一个接着一个,绵绵不绝而来。 梅三公子留神一瞧,登时心中明白,自己在六绍山,力敌三四十个一流高手,五招之间,已把他们逼得手忙脚乱,兵刃被削,何以这六大游魂,却能支持到十招不败?这并不是六绍山玄教的高手,不如六大游魂,实因他们武功虽高,所学不同,是个别作战。这六大游魂,手法身法,配合得宜,你退我进,一个遇险,立有几人抢救。 虽然他们这时已个个满头大汗,举手挥牌、依然身如鬼魅,进退合矩!这是一种阵法! 一种连锁的攻势! 回眼一瞧,琴剑两小,在这鬼魅似的阵法中,竟然已只有招架之功,勉力苦撑!心中不觉怒气突升,暗忖自己数月以来,会过多少魔头,若是连区区六个九幽门人,都无法赢得,那还要参加什么盂兰胜会,降魔卫道?心念疾转,突然灵机一动,这六人因服饰相同,兵刃相同,使人无法认清罢了,自己何必…… 他身躯忽然欺进,跟着一个游魂长剑一挥,疾撩而出。这一着果然生效;那人躲闪不及,叮的一声,勾魂铁牌,立被削断! 梅三公子得理不让人,那让对方衔接,剑势一紧,刷刷刷,乘虚疾进。剑光过处,叮叮连响,惨叫惊呼,同时响起。三个游魂,立时作了剑下之鬼,另外三个,也慌忙不迭的暴退出去! 梅三公子面色冷如寒冰,昆吾剑也在这眨眼之间,插回剑鞘,凛然喝道:“今日权且饶过你们,如枯恶不悛,七月十五,就是你们恶贯满盈之日。” 只听其中一个凄厉喝道:“姓梅的,太爷们今日栽在你的手下,七月十五,还不知是谁名登鬼录呢?” 三条鬼影去得好快,答话工夫,业已投入黑暗之处,瞬息不见。 梅三公子回头一瞧,那无臂天王李殊和九幽三灵,也不知何时,走得无影无综。当下拍开上官燕穴道,小姑娘睁开眼睛,咦了一声,方想说话。 只听琴儿笑着指了指屋面躺着的矮胖黑衣人,问道:“公子爷,这妖人如何处理?” “啊!梅哥哥,我们还捉了一个九幽妖人?” 上官燕高兴得跳了起来,往黑衣人脸上望去,忽然惊呼道:“是和尚!是一个和尚,梅哥哥,对了,他……他叫灯心和尚!” 梅三公子曾听崔敏说过,知道灯心和尚被勾魂使者所迷,还和武当三剑作了一场迷魂之战,这就点头道:“他被我点了穴道!” 说着俯下身去,一掌把他穴道拍开!灯心和尚一个翻身,从屋面上跃起,目光呆滞,望着梅三公子。蓦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砰地一掌,对准梅三公子胸口劈来。 梅三公子冷不及防,差点真被他击中,急忙之中,向侧一闪。那知灯心和尚跨上一步,第二掌又已劈到! 梅三公子瞧着他这份情形,心中忽然想起对方迷失常性,自己怎地忘了,赶紧一个旋身,又点了他的睡穴。 旅店中的人,虽然听到屋面人声呼叱,金铁交鸣,但这是江湖上的仇杀勾当,有谁敢伸出头来,望上一眼? 人声突趋沉静,梅三公子早已带了上官小妹,琴剑两小,和灯心和尚,翩然返入客店。 后院,是梅三公子包下来的,没有别的旅客,剑儿掌好了灯,琴儿连忙替公子爷和上官姑娘,倒了两杯热茶,在一旁伺候。 梅三公子方才心急赶路,击退九幽妖人,倒也不觉得什么,但这一坐下之后,忽然觉得一阵目眩头晕,身子不禁微微晃动了一下—— 第六十一章 鬼蜮伎俩 梅三公子刚一坐下,忽然觉得一阵目眩头晕,身子不禁微微晃动一下。 这一下虽然极为轻微,但坐在一边的上官小姑娘,可瞧得十分清楚,梅哥哥身怀上乘武功,那会无缘无故的摇晃。心中一惊,失声问道:“梅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一双俏目,紧紧地望着梅哥哥冠玉似的脸上,露出无限关切。 梅三公子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是误中了九幽妖人的‘森罗宝香’!” 上官燕吃惊道:“啊!那怎么办?” 话声带颤,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琴剑两小也睁大着眼,脸露焦急。 梅三公子朗笑道:“哈哈!小妹子,你们别急,区区毒香,又怎能奈何得我?不过我在坐禅之时,不能有人惊扰,你们得留神一点。” 上官燕点了点头,嫣然笑道:“我知道。”说着呛的从身边抽出长剑,袅袅婷婷走近房门,回头又道:“梅哥哥,我守在这里,不许什么人进来就是。” 琴儿、剑儿也立时掣出短剑,道:“姑娘留在这里,小的两人到房上去!” 梅三公子等三人走后,他因灯心和尚中了“九幽迷魂”,只有自己旋檀禅功能解。当下立即把他身体扶起,倚墙坐定,自己就在他对面盘膝坐下,瞑目垂帘,参起禅来。 不多一会,一点心灯,渐渐由灵台燃起,当真像老僧入定,不著诸相! 上官燕小姑娘在六绍山三个月当中,得到红灯夫人和孙存仁的指点,武功可大非昔比。 此时仗剑当门,凝神而立,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忽然听到屋面上一声低叱,由远而近! 小姑娘心中一惊,赶紧举目望去,只见四条人影,倏然落地。前面两人一个是眇了一目的驼背老头,左边脸颊上,疤痕累累,生相狞恶。另一个是四十开外,一脸阴气的中年文士。 这两人身子刚刚落地,后面两条矫捷小身形,也跟着飞落,两柄银光灿烂的短剑一摆,拦在两人面前,那是琴剑两小! 只听琴儿低声叱道:“两位夤夜闯入客店,意欲何为?” 中年文士敝了两小一眼,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娃儿,你们有多少道行,敢在公孙先生面前放肆?” 上官燕瞧清两人面貌,心中一喜,连忙喊道:“琴儿剑儿不得无礼,都是自己人!”一面又向两人道:“金伯伯,公孙叔叔,你们也来啦,红灯姐姐呢?” 琴剑两人给上官燕一叫,立即收住剑势,心中却有些不解,这两个人生相阴险,决非善类,上官姑娘怎会说是自己人? 原来这两人正是玄女教的金老二和阴世秀才公孙庆。 他们发现了小姑娘,似乎微露讶异,金老二嘿了声,笑道:“我道是谁,上官姑娘,你们还在湘西?副教主先走一步,咱们是随后赶来的。唔!梅三公子呢?” 上官燕因在玄女教住了三个月,大家相处得极好,她也跟着六绍三娇,叫金伯伯,公孙叔叔,早已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这时闻言笑道:“啊!你们还不知道,这一路,就碰上九幽妖人,梅哥哥这时正在房中,运功疗毒。” 阴世秀才公孙庆突然眼睛一亮,阴恻恻的问道:“他受了伤?” 上官燕摇头道:“没有,梅哥哥说是误中了什么‘森罗宝香’!” “森罗宝香?”金老二从没听见过森罗宝香这个名称,重复了一句。 阴世秀才公孙庆却迫不及待的道:“他人在那里,快引我们进去瞧!” 上官燕还道他关心梅哥哥,连忙说道:“啊!不!梅哥哥正在运功,他说过不能有人进去惊扰他的。” 公孙庆狞笑道:“我们不惊动他就是!” 说著身形一闪,业已推门而入,金老二也紧接著跟了进去。上官燕无可奈何的随在两人身后,走进房中。 梅三公子瞑目垂帘,盘膝而坐,有若老僧入定,对三人进入,好像浑然未觉,这自然是静参旋檀禅功的紧要关头。 阴世秀才公孙庆白惨惨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他知道武林中不管以内功自疗,或替人疗伤,在这过程中,如果有人稍微碰他一下,内聚金丹,受了外来影响,真气岔散,最易受制,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禁受不起。心中一喜,便缓缓的往梅三公子身边走去! 上官燕小姑娘,虽然江湖阅历不够,但这时瞧到公孙庆眼睛连转,凶光外射,一步步向梅哥哥走去,登时心头一懔,急叫道:“公孙叔叔,你……” 公孙庆嘿然道:“嘿!小姑娘,你别嚷,我是帮他运气!” “气”字还没出口,掌出如风,业已拍中梅三公子后心! 上官燕喝道:“公孙庆你敢对梅哥哥暗下毒手?” 长剑一挥,正待往公孙庆扑去。 门外琴剑两小也听到小姑娘的急叫,仗剑闯入! “桀桀桀桀!” 阴世秀才公孙庆一手紧抵着梅三公子后心,阴恻恻的说道:“你们敢过来,我就先震断他的心脉!” 上官燕深悔自己引狼入室,此时梅哥哥身落心毒手辣的阴世秀才公孙庆手中,他说得出,做得到,不由一阵心惊肉跳,慌乱得没了主张。琴剑两小手中紧握着短剑,更是咬牙切齿,目中冒火,但急有什么用?投鼠忌器,有力也没处使。 金老二面上一丝友情也没有,好像对这件突发之事,漠不关心。 大家僵持了一阵,还是琴儿说道:“公孙庆,你偷袭我家公子,意欲为何?” 上官燕也道:“你快把梅哥哥放开!” 阴世秀才公孙庆阴嘿一声,果然松开右手,徐徐的道:“你们只要说出青莲经和天蜂琥珀、阿耨神剑,放在何处?自可饶他不死。” 琴剑两小一见公孙庆抵在公子后心的右手,业已松开,趁他说话之际,两人同一心理,这机会岂肯放过。 刷!两条人影,快如掣电,剑光闪烁,同时向公孙庆身前扑到。 阴世秀才公孙庆,没想到这两个书僮,身手会有如此快法,人到剑到,居然使得自己措手不及,赶紧吸气后退!那知两小救主心切,公孙庆堪堪后退,两柄短剑,已像风卷残雪,再次攻到身前。 上官燕一见两小发动攻势,已把阴世秀才公孙庆逼退,慌忙足尖一点,闪近梅三公子榻前,横剑而立! 金老二阴侧恻笑道:“哈哈!你们还不住手,难道不管姓梅的死活了?” 他负手而立,此时突然打了个哈哈,出语惊人! 上官燕凝神戒备,挡在梅哥哥身前,问道:“你说什么?” 金老二诡笑道:“老夫问你们是不是置姓梅的死!活于不顾?” 上官燕回头瞧了梅三公子一眼,道:“梅哥哥怎么了?” 金老二若无其事的道:“姓梅的被公孙老弟用五阴手留下记号,如果你们妄想逞能,再过一时半刻,嘿嘿!……” 要知五阴手乃是一种邪门阴功,一经击中人身,闭气截脉,知觉顿失,不出一个时辰,肝肠寸断,五脏齐裂,歹毒无比。 上官燕曾听梅哥哥说过,前次泰山一鹰祝鹰扬,就是被五阴截脉手所伤,幸亏梅哥哥用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十二经络,才获救治。这时一听梅哥哥是被阴世秀才公孙庆用五阴手闭住脉穴,不由心头大急,颤声向公孙庆道:“你……” 公孙庆阴笑道:“不错!区区言出如山,只要你们遵我吩咐,五阴截脉……” “啊!”坐在榻上的灯心和尚,忽然“啊”了一声,睁开眼来。 原来他只是被九幽门的“九幽迷魂”迷失本性,方才经梅三公子旋檀禅功透体而过,“九幽迷魂”失去功用,自然慢慢醒转。这时他瞧着自己对面盘膝跌坐的梅三公子,又瞧瞧自己,心中似有所悟,蓦地跃下榻来,目光一瞥,早巳瞧清房内情形。灯心和尚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情形焉有瞧不出来的?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金檀樾,公孙檀樾全在这里,可容贫衲作个调人?” 灯心和尚的突然醒来,当真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金老二皱了皱眉,还未答话。 阴世秀才公孙庆早巳冷冷的道:“大师父还是少问为妙。” 灯心和尚打了个哈哈道:“阿弥陀佛,贫衲出家之人,问问有什么不可?” 公孙庆不耐的道:“姓梅的救了你一命,你要报答他是不是?这也容易,只要你能替他解开五阴截脉,区区就立时退出。” 灯心和尚迷失本性以后的事,恍如一场春梦,无法记忆。但他可以推测到从梅三公子和自己相对而坐,不外是替自己疗伤。 此时再由阴世秀才公孙庆口中,加以证实,而且以梅三公子的武功,就是合金老二和阴世秀才公孙庆两人之力,也决非对方对手。那么梅三公子受制于人,定是替自己疗伤之时,才为人所乘,此时自己又岂能袖手不管? 什么?五阴截脉,梅三公子是中了他的五阴手?这…… 灯心和尚不禁回头向梅三公子瞧去,自己为了贪得两件武林异宝,追踪梅三公子,不料自己反是被他所救,他更因救自己而受制于人,而且中的是江湖上最歹毒的五阴手。他想到这里,心中不期生出一阵内疚。 那知目光掠到梅三公子脸上,他心下又闪起一丝惊疑,继而呵呵大笑道:“阿弥陀佛,我佛有灵,公孙施主此言,说了算不算数?” 公孙庆冷嘿道:“听大师父的口气,倒像真能治疗五阴截脉似的,可惜为时已经晚了一些。” 灯心和尚依然嘻嘻笑道:“不错!贫衲对五阴手自信还有治疗之方,为时已晚,倒不劳公孙施主耽心。” 五阴截脉,乃是玄女教独门手法,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此时听灯心和尚说得挺有把握,公孙庆心中也不由犯起疑来。陡的目射凶光,大声喝道:“贼秃,你少说风凉话,公孙先生试试你有多少道行?” 说完,跃起一掌,向灯心和尚迎面劈出。 灯心和尚自然知道对方心意,五阴截脉,点中重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他是怕自己真能解开五阴手,才突然发难,藉以拖延时间。心中一阵冷笑,也早已蓄势待敌。左掌“排风荡云”,架住阴世秀才公孙庆攻势,右手一招“独劈华山”直打前胸。 阴世秀才公孙庆让开攻势,拳掌齐出,一连三招,疾攻而出。灯心和尚五台高手,虽觉公孙庆每一掌都带着强劲潜力,但也并不在意,挥掌飞袖,全力迎击。 两人交手,五六个照面之后,已是掌风拳影,难分敌我。 房中地方,虽然尚觉宽大,此时也风声飒飒,四周激荡。 上官燕和琴剑两小,眼看灯心和尚已和阴世秀才公孙庆动上了手,他们因金老二还阴沉的站在一边,只得缓缓的退回床边。梅三公子仍僵坐床上,一动不动。 正在此时,客店房上,忽然又来了两批夜行人! 一批是从西南飞来,在屋面上点水掠波,身法轻灵。另一批是从近处现身,黑影幢幢,状若幽灵! 从西南方掠来的,一共是三个人,这是三个身材苗条,背负长剑的绝色少女。 当前一个,年约二十三四,身穿红色劲装,脸若严霜,看上去冷漠高傲,简直像冰冻美人,令人不寒而傈。在她左边一个,年才二十出头,体态轻盈,美目流盼,身上却是苗人装束。右边一个,那只有十七八岁,紧身玄衣,头挽双髻,明艳之中,却有着一般淡淡哀怨。 这一批久,一共也是三个。但他们却是一式的头蒙黑布,身穿黑袍,右手举着一面“拘魂牌”,一声不响,拦住去路。 红衣女郎蓦地柳眉一竖,娇声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敢挡姑娘们去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嘿嘿!”三个黑衣人身材高大,但发音却十分低沉。这一声冷笑,不知从那一个发出,听得会使人毛骨悚然! 站在红衣女郎左边那个苗装少女,此时忍不住道:“大师姐,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你理他作甚,把他打发了就是!” 中间一个黑衣人忽然进出一声阴森冷笑,低沉的道:“小妞儿,你们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晚要不是太爷们另有要事,九幽门下,见者丧生,那有你们活路。”—— 第六十二章 各怀机心 九幽门!三个姑娘听得陡然一震,自己会在这里,遇上九幽门的人! 红衣女郎依然脸若寒霜,朱唇一撇,冷冷的道:“九幽门可唬不倒六绍三娇。” 黑衣人道:“嘿嘿!玄女教也唬不倒九幽门下三大游魂。” 那苗装少女正是飘渺仙子聂玉娇,她瞧了大师姐红衣罗刹贺龙珠一眼,突然叱道:“你们挡住姑娘去路,要待怎的?” 黑衣人道:“请你们回去。” 红衣女郎道:“姑娘非过去不可呢?” 黑衣人森笑道:“你们试试!” “狂徒看剑!” 红衣罗刹贺龙珠,六绍三娇之首,武功已得教主九天魔女真传,平日心狠手辣,那会把区区三个九幽门人,放在眼内?她趁师妹飘渺仙子聂玉娇答话之时,早已暗起杀机,此时蓦地一声娇叱,玉手挥处,一道青虹,闪电般往中间那个黑衣人飞出! 出手之快,简直连她如何拔剑,都没看清! 中间那个黑衣人似乎不防红衣罗刹贺龙珠有此一着,突然从喉间嘿出一声极其阴沉的冷笑。身如鬼魅,不见他如何闪动,业已后退三尺。 贺龙珠一剑出手,那还容他后退,长剑疾翻,宛若波翻浪涌,一片光华,随身疾卷过去! 在这同时,飘渺仙子聂玉娇,三小姐于文娴两柄长剑,也倏然出鞘,向另外两个黑衣人,同时扑去! 一时之间,但见黑彤闪动,剑光盘空。 三块拘魂铁牌和三柄长剑,不时发出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之声! 红衣罗刹贺龙珠,身为九天魔女首徒,当时歌乐山庄,名义上大庄主是独臂天王李残,二庄主是金老二,但实际负责的,却是贺龙珠,李残和金老二,不过是奉命护佐她的助手而已。 由这一点,就足见贺龙珠在玄女教的身份,当然也是她武功足以胜任,九天魔女才会派她主持。 这时他们拼斗了十余招之后,红衣罗刹贺龙珠剑势越来越显威力,诡异辛辣,出手如风。 一圈圈的银虹,奔雷掣电,漫天光影,把黑衣人紧紧罩住。黑衣人一块拘魂铁牌,虽然凌厉,但也无法扳回优势。 九幽门下、十大游魂,最拿手的本领,当然是震慑江湖,使九大门派弟子半数以上,落入魔掌的“勾魂鬼眼”。 但这必须在一现身,立即使出,使人防不胜防,此时动上了手,只好各凭真本领。 是以其余两个黑衣人,情况也差不了多少,被飘渺仙子聂玉娇、三小姐于文娴两柄长剑,逼得手忙脚乱。 一片剑光之中,突然传出贺龙珠冷漠的声音说道:“九幽门下,也不过尔尔!” 精虹乍窜,一点剑影,奇快无比的往黑衣人当胸剌出。这一招当真电光石火,锐不可当! 黑衣人一声厉吼,对红衣罗刹贺龙珠当胸刺来之剑,仅仅稍侧上身,避开要害。“嘿” 的一声,右手疾抡,拘魂铁牌打横里扫出,向贺龙珠纤腰击去。 这当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但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喝了声:“快请住手!” 刷刷刷!四条黑影,同时跃落。 红衣罗刹贺龙珠发剑得快,退得更快,红影闪动,人已跃退了四五步。 在她本来,发剑避招之后,自然是倏退乍进,再下杀手,但这一声大喝,声音好熟,她微一停步,只见离自己身边不远,此时忽然多出四个头蒙黑布,身穿黑袍,九幽门装束的人来! 同时方才和自己动手的黑衣人,肩上鲜血进流,身躯摇晃,敢情方才一剑,对方还受创不轻? 贺龙珠心头微楞,纤手一招,聂玉娇和于文娴同时向她身边跃近。 那发话的是一个两袖下垂,高大身形之人,他身形微躬,状极恭谨!说道:“哈哈!大小姐你怎地连老朽也不认识了,教主,副教主可好?” 贺龙珠含煞双目,微微一转,突然惊诧的道:“啊!你是李叔叔!” 无臂天王李残蒙头黑布,微微晃动,颔首笑道:“正是老朽!” 他话声才落,另外三个黑衣人,忽然身形闪动,一齐躬身说道:“婢子敬候夫人金安。” 贺龙珠心头又是一震,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秀眉微轩,连忙含笑还礼,一面说道:“原来是三位姥姥,副教主正惦记着你们呢?” 三个黑衣人齐声道:“夫人恩德,婢子们没齿不忘,不过昔日轿前四煞,今日已是九幽三灵……” 无臂天王李残不等她们说完,突然干咳了一声,插口道:“三位小姐,连袂东来,谅有非常之事?!” 飘渺仙子聂玉娇娇笑了一声,道:“那么李叔叔和三位姥姥,在湘西客店上房现身,难道也有非常之事吗?” 无臂天王李残被她问得微微一顿,爽朗笑道:“如此说来,三位小姐,也是为了梅三公子而来?” “梅三公子!”三小姐于文娴芳心一动,陡然问道:“李叔叔,他在那里?” 她语气迫急,似乎还不知梅三公子的下落。 无臂天王李残一时却深悔失言,啧了声道:“噫!你们不是追踪他来的?他就住在这客店之中。” 于文娴深知梅三公子内功精湛,别说自己几人,在屋面上打了半天,即使有人从房上经过,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她心中怀疑,一双清澈大眼,紧盯着天王李残,问道:“李叔叔,你说他住在下面?” 李残道:“嘿嘿!一点不错,他是中了九幽门的森罗宝香,十二个时辰,就得毒发身死。” “啊!会……”于文娴娇躯微颤,心头大急,她“么”字还没出口。 红衣罗刹贺龙珠,自然知道小师妹的心意,但对面站着的无臂天王李残,一身九幽装束,已非歌乐山庄时的无臂天王李残了。江湖上谲风诡波,情势既易,人心难测,赶紧暗暗扯了一下小师妹的衣襟,冷冷的道:“这倒好!愚姊妹衔命东来,也放不过他。” 江湖上只知梅三公子在六绍山连闯数关,几十名高手,悉伤剑下,后来独败九天魔女。 可不知玄女教主经旋檀禅功佛光照体,灵台清明,业已化敌为友。是以此言由九天魔女嫡传大弟子红衣罗刹贺龙珠口中说出自然可信。 那知贺龙珠话才出口,无臂天王李残蓦地纵声大笑,然后徐徐的道:“大小姐明察,姓梅的得罪教主,自然死有余辜,—何况和老朽更有断臂之仇。不过老朽目前身归九幽,情非得已,此次实是奉教主之命,送解药来的。” 他此话一出,可把六绍三娇给弄糊涂了。 九幽门偷放“森罗宝香”,自然志在铲除强敌,那会等敌人中了剧毒,再送解药之理? 于文娴忽然眼睛一亮,喜形于色的道:“李叔叔,你原来是送解药的。” 无臂天王李残狞笑一声,依然向贺龙珠道:“老朽实言相告,九幽教主因和梅三公子有一月之约,在这期内,是给他仔细考虑的日子,但他身中森罗宝香,支持不过十二个时辰,才命老朽亲迭解药前来。在这一月之内,双方互不侵犯,是以老朽斗胆,想商请大小姐转禀教主,能否给老朽一个面子,六绍过节,也请延迟一月,再作了断如何?” 红衣罗刹贺龙珠,不知九幽门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听他言词闪烁,似乎其中另有文章。 她念头闪过,忽然微微一哂,道:“愚姊妹此来,不过是奉师父之命,暗中监视罢了,些许小事,侄女自问还作得下主,李叔叔何用客气?” 无臂天王李残当然知道贺龙珠在玄女教的身份,既然答应,自可算数,心中一喜,不由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于文娴忙道:“李叔叔,我们快进去瞧瞧咯!” 无臂天王李残无可奈何的道:“那么大小姐请。” 红衣罗刹贺龙珠道:“李叔叔,你请先罢!” 无臂天王李残双袖微摆,向大家打了个手势,身形不动,人已悄无声息的向院中落去。 红衣罗刹贺龙珠瞧在眼里,心头却大大一震,暗想李叔叔当日在玄女教中,已可算是少数高手之一,武功虽强过自己甚多,但因他派在歌乐山庄,自己知之甚详。那知他离开玄女教,仅仅三个月时光,而且双臂全废,武功却似乎更精进了许多,心中想着,立即跟在他身后,往院中落去。 聂玉娇、于文娴,自然并不怠慢,相继飞落。九幽三灵,三大游魂,也纷纷跟踪而下。 无臂天王李残身形落地,忽然发出一声轻噫,低声说道:“房内有人动手!” 红衣罗刹贺龙珠自然也听到呼呼之声,心中犯疑,低低问道:“不知是谁?” 于文娴是关心者乱,她急忙凑前一步,道:“大师姐,我们快去!” 无臂天王李残却微一沉吟,突然左手衣袖,向后一挥。刷!三条黑影,立时一闪上房,像幽灵般隐去身形。 无臂天王李残左袖收回,左手衣袖,又倏然扬起,九幽三灵,三条矮胖身躯,也立即散开,向黑暗之处退去。 这一节指挥,已可看出无臂天王李残,在九幽门地位之高,居然远远超过在玄女教之时,难怪他目空一切,踌躇满志了。 红衣罗刹贺龙珠心中想着,却听李残沉声说道:“大小姐,你们随我来!” 说罢,举步就向房门走去。 砰!房门开处,房内的人,和房外的人,同时一楞! 三小姐于文娴一眼瞧到心上人跌坐在床,上官燕和琴剑两小,却手执利剑,环护床前。 她心中一急,还没看清其它的入,早就娇躯一晃,翩然向床前奔去!口中急急问道:“小妹子,他怎样了?” 上官燕剑尖一颤,娇声叱道:“站住!你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咦!”三小姐于文娴被她声色俱厉这么一喝,心中大感诧异,眨了眨大眼睛,问道: “小妹子,你怎么啦!” 上官燕依然横眉瞪眼,手握长剑,厉声叱道:“于文娴,你别假惺惺,哼!玄女教没有一个好人。” 于文娴在六绍山上,和上官小妹最为合得来,此时瞧她突然翻脸,心中更是怕急,忙道: “唉!小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上官燕道:“哼!你还问我,他……他……” 于文娴道:“他怎么了?” 上官燕道:“他……梅哥哥中了你们阴世鬼的五阴截脉。” “啊……”于文娴一声惊呼,脑袋瓜上如中巨杵,娇躯一颤,大眼睛中眨出亮晶晶的泪珠,急急说道:“小妹子,你快让我瞧瞧!”她蓦地回头,颤声叫道:“大……师姐……” 上官燕小姑娘瞧得又气又急,急,当然是五阴截脉,情形危急;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气些什么? 哼!梅哥哥中人暗算,关你什么事,要急成这付模样?她是拈上了酸,长剑一指,凶巴巴的叱道:“别动,你……不准你过来。” 灯心和尚五台高手,阴世秀才公孙庆黑道奸雄,两人交上了手,一个掌若开山,一个劲带阴柔,正好势均力敌,无分轩轾,他们心中也各自有着盘算。 灯心和尚察言观色,智珠在握。阴世秀才公孙庆在梅三公子身上做了手脚,五阴截脉的特殊手法,决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他怕对方真有解救之法,利在拖延时光,只要把梅三公子除去,剩下几人,就容易对付。何况还有金老二在旁,根本也没有把灯心和尚放在眼里! 两人目的虽然不同,但对拖延时间这一点上,恰巧不谋而合。是以尽管掌风呼砰,人影腾闪,好家搏斗得十分激烈,但其实谁都保留真力,不肯硬拼,两人心中,都暗自以为得计。 房门被砰然震开,进来的是一个高大黑衣怪人,后面还有六绍三娇! 公孙庆心头猛震! 灯心和尚也心头猛震! 一个是作贼心虚,功败垂成。一个是不明剧中情由,还以为敌人援手赶到。 两条人影,倏然乍分,只听黑衣怪人桀桀笑道:“灯心大师原来在此?哈哈!金老二、公孙老弟也在这里,当真巧极!” 金老二一直站在房中,并未动手,他知道凭自己一人,决难制得住上官燕和琴剑两小,只要自己不出手,而正好牵制住三人,使他们不敢妄动。 此时一听黑衣人声音好熟,但瞧到对方一身打扮,心中一阵疑惑,急忙躬身道:“大庄主,你好!” 无臂天王李残桀桀笑道:“金老二,咱们弟兄多年,彼一时,此一时,你快别再这般称呼。” 红衣罗刹贺龙珠含煞双目,掠过房中,她江湖经验较多,瞧着这情形,心中有些明白,粉脸一沉,冷冷的道:“金叔叔、公孙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老二还没回答,只听阴世秀才公孙庆阴笑一声,道:“大小姐,兄弟和金二哥在这里遇上了姓梅的,听说他中了九幽门什么森罗宝香……” 于文娴一声惊叫,打断公孙庆话头,叫道:“大师姐……” 贺龙珠心头一惊,急忙举目望去,只见上官燕杀气腾腾,剑尖正对准着小师妹前胸。小师妹花容失色,大有向剑尖上扑去之势!这就叫道:“三师妹,你回来!” 于文娴急道:“啊!啊!大师姐,你快救救,他……他中了五阴手!” “谁?他?梅公子中了五阴手?是谁下的毒手?”“公孙叔叔。” 红衣罗刹贺龙珠脸色铁青,回头望着公孙庆问道:“此话当真?” 阴世秀才公孙庆满脸诡笑,阴阴的道:“不错!兄弟趁他,运功疗伤之时,用五阴重手,在他后心拍了一掌。” 红衣罗刹贺龙珠凤目之中,隐射凌威,严峻的道:“公孙叔叔这是奉了何人之命?” 公孙庆眼珠一转,望了金老二一眼,哈哈笑道:“大小姐这句话,倒使兄弟迷糊起来,姓梅的小子,妄自仗着一点武功,处处跟咱们玄女教为敌,大破歌乐山庄,李老哥饮断臂之恨,金老哥受内脏重创,使教中二十年经营,毁于一旦。而且意犹未足,追上六绍山,杀伤教中护法二十余人,坛下弟子落难者不计其数,差点连教主也伤在他手中。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玄女教这种奇耻大辱,累累血债,难道大小姐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公孙庆处置仇人,何用奉命行事?”—— 第六十三章 用毒能手 他这一番话,果然说得极为动听,无臂天王李残身受断臂之恨,经他一拨,黑布蒙头之中,不由冷嘿了一声。 金老二面色剧变,满脸刀疤上,现出愤怒之色。 三小姐于文娴生怕大师姐受他鼓励,急忙接口道:“可是公孙叔叔,你该知道这化敌为友,乃是师父的意旨啊!你怎好不遵?” 公孙庆一声狞笑,道:“三小姐,你倒庇护起这小子来了,让公孙庆结果了他,再向教主领罪就是。” 三小姐于文娴被他说得粉脸通红,急叫了声:“大师姐!” 她一双大眼睛中,业已隐含泪水。 红衣罗刹贺龙珠对这位小师妹,最是爱护,睹状忙道:“三师妹,别急,一切由大师姐作主。”说到这里,突然转声冷峻,斩钉截铁的道:“金叔叔、公孙叔叔,这里的事,还是由愚姊妹处置,副教主已在前站相候,两位请罢!” 阴世秀才公孙庆才仰天一声冷笑,阴恻侧的道:“大小姐,这里可不是歌乐山庄,公孙庆也毋须听人指挥,何况此事既由金老哥和兄弟两人承担,大丈夫敢作敢当,如有不当,自有教主处置,大小姐何必多管闲事?” 金老二接口道:“嘿嘿!大小姐,公孙弟说得不错,这件事情,金老二承担一半。” 红衣罗刹贺龙珠气得脸色铁青,她在玄女教几曾受人如此顶撞,蓦地柳眉含煞,右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小旗帜,迎风一扬。旗面展开,那是一面黑缎制成的三角小旗,中间用金线绣成小小圆圈,圈中绣着一个篆文“玄”字。 “玄女命”——玄女教至高无上的信物。 金老二、公孙庆目睹旗令,脸色微变,立即躬身下去,连身穿九幽装束的无臂天王李残,也同时躬身。 红衣罗刹贺龙珠正身而立,朗声说道:“金老二、公孙庆,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离开此地。” 公孙庆一躬之后,阴笑道:“大小姐,公孙庆有一疑问。” 贺龙珠道:“你说!” 公孙庆道:“教主可知今晚发生之事?” 贺龙珠道:“公孙庆你敢违抗玄女命?” 公孙庆大笑道:“哈哈!教主既然不知今晚发生之事,那就是大小姐假传旗令,公孙庆算不得违抗教主令论。” 红衣罗刹贺龙珠想不到阴世秀才公孙庆见了旗令,居然还敢不遵,陡的双目露煞。呛! 从身边撤出长剑,剑尖一指,厉声喝道:“公孙庆,你这是存心叛教了!” 阴世秀才公孙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诡笑未敛,慢吞吞地从身边摸出一个扁形铁珠,在手掌中转了一转,冷冷的道:“兄弟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十年,见识过不少阵仗,又怕过谁来?大小姐何用意气行事。” 他手中这个扁形铁球,正是他随身兵器,精铁百练的绕指缅刀,用时只须拇指轻按,就会挣出三尺寒锋。 飘渺仙子聂玉娇、三小姐于文娴眼看公孙庆已取出兵刃,也就呛呛连响,一齐掣出长剑。 金老二阴恻恻道:“今日之事,金老二说得只好和公孙老弟,同进同退;不过,三位小姐何必为一个姓梅的外人,有伤和气。” 金老二话声未落,双掌齐挥,两股沉猛劲风,已向上官燕和琴剑两小身前卷到。他这一猝起发难,狂飚倏张,声势凌厉。 上官燕等三人,那敢硬接,惊呼声中,只好往侧闪避。 金老二一声怪笑,身形如电,奇快无比抢近梅三公子床前。琴剑两小,要待抢救,已是不及。 瞥见人影乍闪,紧接着一声砰然轻响,两条人影霍地分开! 金老二脚下踉跄,震的连退了七八步,才拿椿站住。另一条人影;那是五台高手灯心和尚,他被金老二劈出掌力,震得后退出去一丈多远。 金老二站稳脚步,立时提起一口丹田真气,冷嘿一声,双掌再次劈出。这下他含愤出手,功力倍增,一团凌厉劲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灯心和尚撞去。 灯心和尚也功运双臂,朗喧佛号,不避不闪,双掌平胸推出,又硬接了金老二排出一击。 两股潜力一接,蓬的一声大震,屋梁震动,狂飚疾漩,尘灰簌簌而下。 两人身躯,各自摇晃了几下,敢情有点血气翻腾。 无臂天王李残双袖一丢,悄无声息的闪到众人之间,一阵嘿嘿阴笑,道:“诸位暂息意气之争,且听老夫一言。梅三公子身中九幽森罗宝香,老夫奉教主之命,专送解药而来,此事老夫适才已和大小姐言明在先。不过当时大小姐并没把玄女教已和梅三公子化敌为友—节见告。但此事无关宏旨,何况九幽教主也和梅三公子订了—月期内,互不侵犯之约,老夫和他,虽有断臂之仇,自然也只好搁置不论。金老二、公孙老弟,身在教中,自然以教主旗令为重,大小姐容有冲撞之处,能否徇老夫薄面,免伤和气。” 他江湖经验老到,徐徐道来,面面俱到。而且两道眼神,透过蒙头黑布的两个圆孔,向金老二、公孙庆两人,暗暗使了个眼色。 然后右手袍袖扬处,从袖内飞出一个小小纸包,缓缓落到上官燕身前,又道:“小姑娘,梅三公子身中九幽门森罗宝香,十二个时辰之内,就得毒发身死,除了九幽独门解药,无药可救,老夫奉教主之命,专为送药而来。至于五阴截脉,玄女教独门手法,现有大小姐在此,自可无虑。不过,等他醒转之后,敬烦小姑娘转言,要他遵守一月期内,互不侵犯之约……” 他话刚说完,蓦听一声朗笑,梅三公子双目倏睁,人已飘然下榻,俊目如电,朗声笑道: “九幽门区区毒烟,怎能奈何得了小生?教主善意,小生心领,一月期内,互不侵犯,也只是你们片面之词,小生并无遵守必要。李残,我也敬烦你转言教主,盂兰胜会,把小生也算上一份就是!” 梅三公子的突然醒转,不仅使得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脸如土色,大出意外。 无臂天王李残更惊惶失措,后退不迭说道:“嘿!如此说来,尊驾是存心和九幽为敌了?” 梅三公子朗声道:“不错!伏魔卫道,乃是武林中人的天责,梅君璧自然义不容辞。” 无臂天王李残点头道:“好!你即然不惜名登鬼录,老夫权且告退。”双袖挥处,沉声喝道:“金老二、公孙老弟,还不与老夫同走,更待何时?” 他身如闪电,倏然向门外飞出! 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微微一怔,也紧接着夺门而出。 “啊!梅哥哥你好了?那阴世鬼坏死啦!真不该让他跑了。” 上官燕瞧着梅哥哥一醒之后,就把三人吓跑,早已高兴得跳了起来,长剑呛然入匣,睁大着眼睛,只是向梅哥哥瞧个不停。 三小姐于文娴也喜从心底,娇躯一扭,正待迎上前去,但不知怎的,又忽然停了下来,螓首微抬,幽幽的道:“梅公子,你……” 她说到你字,语音带颤,像是无限关切,也像咽梗在喉,没有继续下说。 上官燕随声瞧去,只见三小姐于文娴已是珠泪盈睫,簌簌而下,幽怨娇楚,我见犹怜! 小姑娘心中一阵歉疚,连忙一纵身扑了过去,口中叫道:“于文姐姐,方才是我小妹不好,错怪了你咯!你快别生我的气了。” 于文娴眨了眨眼睛,摇头道:“小妹子,我……我不是生你的气。” “阿弥陀佛!” 灯心和尚双手合十,喧了一声佛号:“梅施主我佛心肠为了施救小僧,险遭不测,不过小僧推想梅施主神功入化,少时自解,不致被奸宄所乘。” 梅三公子连忙还礼,一面笑道:“大师父仗义出手,小生无限感激。”一面又向红衣罗刹贺龙珠三人含笑道:“三位姑娘也到得恰是时候,不然小生正在运功解穴,光凭上官小妹和琴儿剑儿,也难是金老二敌手哩!”说到这里,又哦了一声道:“贺姑娘三位在这里现身,不知副教主是否也到了湘西?” 贺龙珠笑道:“副教主业已先行,愚姊妹是随后赶来的。” 于文娴和上官燕站在一边,喁喁私语,敢情在互诉着别后经过。这时却忽然抬起头来,幽幽问道:“梅公子,你方才被公孙叔叔五阴截脉,击中要穴,怎能自解?” 五阴截脉,前文业已说过,乃是玄女教独门手法,阴毒无比。击中人身,闭气截脉,知觉顿失,不出一个时辰,肝肠寸断,五脏齐裂,只有玄女教才有解法。但也不能时间太久,而且解开之后,因元气所伤太甚,人会萎顿之堪。 何以梅三公子竟然不解而且神光湛然,丝毫无损?此时经于文娴这么一问,灯心和尚、贺龙珠、聂玉娇、上官燕等人,自然也有同样疑问。是以大家全都屏息凝神,向梅三公子望去。 梅三公子如电双目,和于文娴目光乍接,只觉她秋水如神的大眼睛,脉脉传情,无限温柔。不由心头一震,赶紧避开双目,故意朗朗一笑,说道:“小生在言二娘处偶一大意,中了九幽门的森罗宝香,却好灯心大师身中九幽迷魂……” “九幽迷魂?”灯心和尚被九幽门迷失本性,醒来之后,对自己怎会受伤之事,浑然如梦,一点也记不起来。此时听梅三公子说自己中的是“九幽迷魂”,可是这名称从没听人说过,他惊奇之中,叹了口气道:“唉!小僧幸蒙梅施主仗义施救,经过如何,还请乞道其详。” 梅三公子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父总听人说过勾魂律令罢?” “勾魂律令?” 灯心和尚全身蓦地一震,脸露怖色的道:“梅公子,你说勾魂律令,是和九幽迷魂有关?” 梅三公子含笑道:“江湖上谈虎色变的勾魂律令,就是九幽教主。他们利用‘勾魂鬼眼’迷人本性,然后又让你服下一种奇毒无比的‘九幽迷魂’使你永远臣服,听他指挥。目前中原武林和九大门派中人,被九幽掳去的,已不在少数。而且七月十五日,他们还举行什么盂兰胜会,准备消灭异已,独霸武林。小生是在六绍山,得到玄女教主传书通知,才兼程赶来,不想甫到这里,就和九幽教主相遇……” 于文娴睁大着眼睛,问道:“梅公子,你和老魔头见了面?”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就把自己应言二娘之约,巧遇九幽教主,及自己救下灯心和尚之事,详详细细向大家说了一遍。 这段经过,上官小姑娘早已听梅哥哥说过。她急于知道的,却是梅哥哥身中森罗宝香,和五阴截脉怎能自解?如今见梅哥哥把话题扯远,不由急道:“梅哥哥,你还没说出怎样解救五阴截脉呢,真急死人!” 梅三公子笑了笑道:“小妹子,你别性急,五阴截脉,虽是玄女真经上极为厉害的手法,但愚兄所练‘般若神功’,能避诸邪,原是佛门以意使气,以心却敌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即成金刚不坏之身。愚兄虽功尚浅,但练这种功夫的人,真气充沛全身,即使平时并未施展,一样足可护身,最歹毒功夫也无法伤我。不过今晚因愚兄中了九幽门的森罗宝香,必须用旋檀禅功,才能把它在体内消除,而且灯心大师身受‘九幽迷魂’之毒,更非旋檀心香,无法消解。不过‘旋檀禅功’乃是佛门无上心法,它本身只是一种坐禅的功夫,并非武功,才为宵小所乘。等愚兄发觉脉络被截,再运‘般若神功’,已是迟了一步,才花去哦不少时间,打通脉络。 他这一番话,不但五台高手灯心和尚闻所未闻,尤其六绍三娇,也心中暗暗惊奇。原来佛家“般若神功”,竟有如此威力,他虽说距离练到金刚不坏之身,相去尚远,但光听口气,凭他目前功力,似乎武林中的各种上乘功夫,都已无法伤他。难怪自己师父玄女教主主张抛弃仇恨,化敌为友,原来他老人家竟有先见之明! 这时大家都在静心聆听着悔三公子说话,上官燕更是目露笑容,一霎不霎的瞧着天神似的梅哥哥。心中暗想,要是梅哥哥能把“般若神功”传给自己多好。 小姑娘脸蛋上笑意未泯,忽然又红晕起来,慢慢低下头去,她偷向大家瞥了一眼,幸亏没有被人家瞧见。 可是就在这一瞥之中,她发现大家眼光,都瞧在梅哥哥身上,只有一人例外。她,就是六绍三娇中的飘渺仙子聂玉娇,柳眉低蹙,怔怔出神,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儿。 上官姑娘心中一动,不由娇声笑道:“聂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她天真未改,想到就问。 “啊!”聂玉娇沉思之中“啊”了一声,随口道:“我在想……” 她蓦地抬起头来,向梅三公子问道:“梅公子,你方才说那九幽教主曾说,江湖上正邪各派,凡接到他七月十五盂兰胜会请柬之人,全是鬼录有名,此活当真?” 梅三公子点头道:“不错!他确实如此说过,而且当时还自鸣得意,说什么到时九幽一教,就可昌明天下,聂姑娘突然见问,是否另有高见?” 红衣罗刹贺龙珠好像似有所悟,忍不住插口问道:“二师妹,你怀疑他在请柬之中,做了手脚?” 她此话一出,梅三公子恍然大悟。眼前这位飘渺仙子聂玉娇,虽然是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的高弟,但她乃是苗疆毒妇义女,一身用毒的本领,得自毒女真传。自然会想到九幽教主,敢于夸下海口,他盂兰胜会的请柬上,极可能涂了剧毒。 他心念转动,只听聂玉娇徐徐答道:“这是小妹的一种臆测罢了,试想以梅公子的功力,尚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他们暗算。而且方才李残还一再强调,身中“森罗宝香”之人,十二个时辰,就毒发身死,他奉教主之命,巴巴的送来解药。显然这是他们教主志在向梅公子讨好。足见所说,并非虚语。而且目前九大门派中人,被他们掳去多人,虽然这并不是说武功不如他们,而是误中了他们的“勾魂鬼眼”。 但小妹猜想,“九幽迷魂”并不是口服之药,可能九幽门下在旋展“鬼眼”之时,同时也施放了“九幽迷魂”让你不知不觉之间,闻上少许,迷失本性。以此推断,那么九幽教主,实是一位用毒能手,他要在请柬之上,做上手脚,使接他请柬之人,在算定日限之内,就是盂兰胜会与会之日,才发生作用,也并非不可能之事。是以我们应该尽速通知接到请柬之人,早作准备。” 这一席话,听得梅三公子大为佩服,忙道:“聂姑娘高论,小生无限钦佩,聂姑娘已得苗疆老前辈真传,不知可有预防之道?”—— 第六十四章 竹石之困 聂玉娇被梅三公子说得粉脸一红,微微攒眉道:“梅公子过奖,小妹虽承义母亲炙,但用毒解毒,必须对症下药,目前不知九幽门用的是何种毒药,解救之方,极难预言。就是知道了,这种解毒药物,寻觅配制,也非短时期内立可办到。她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忙向上官燕问道:“小妹子,方才李残留下的解药呢?” 上官燕连忙从地上拾起那个小纸包来,一手递过,一面笑道:“聂姐姐,你相信他这真是解药?” 聂玉娇接过之后,并未回答,只是十分仔细,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目光瞧处,不由脸色大变,口中惊叫了声“这是百毒散!”接着喃喃自语道:“难道百毒真经正册,业已落到这魔头手中?!” “百毒散!” 梅三公子耳熟能详,此药虽然善解剧毒,但如果没有“补天髓”同服,对脏腑英精,内家真气,耗泻过钜,百日之内,武功全失。足见九幽教主对自己处心积虑,志在必得。 红衣罗刹贺龙珠惊奇的道:“二师妹,你说什么?九幽教主得到了‘百毒真经,正册?” 聂玉娇点头道:“这也不过是一种揣测,因为这‘百毒散’乃是普天之下,最具神效,也最难配制的解毒圣药。小妹义母,有一本“百毒真经”副册,其中记载颇详,当年义母曾遵方练制过一次。后来义母失踪,义父手上,只剩下两小瓶成药,视若至宝,但始终搜不齐药物,无法再配。这秘方除了“百毒真经”副册上曾有记载之外,那除非得到“百毒真经” 正册。九幽教主因梅公子中了‘森罗宝香’,送来的解药,既是‘百毒散’,显然‘百毒真经’正册,业已落入他们手中无疑。说着依旧十分小心的包了起来,交到上官燕手中,郑重的道:“小妹子,这药极为有用,还是好好收起来罢!”接着又道:“九幽门既能配制‘百毒散’,请柬有毒的阴谋,已极为明显,我们当真要早日通知与会之人才好。” 灯心和尚听得十分焦急,转脸向梅三公子问道:“目前距离中元,为期不远,梅公子可知盂兰胜会,究在何地举行?” 梅三公子摇头道:“九幽教主曾说,凡接请柬之人,到时自知,小生也不知究在何处。 但铁拐仙老前辈要小生初十前后,赶到磨盘州相会,也许九幽巢穴,不会离得太远。 灯心和尚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有铁拐老施主出面,九大门派中人,想必已陆续到齐。请柬如果暗藏阴谋,与会之人,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小僧要先走一步。” 梅三公子忙道:“大师父尽管先请。” 灯心和尚双手合十,向大家打了个问讯,立即洒开大步,往门外走去。 红衣罗刹贺龙珠等灯心和尚一走,也道:“梅公子,时间不早,愚姊妹也请告退。” 上官燕急道:“咦!贺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贺龙珠嗤的笑道:“小妹子,在这客店之中,凭空多出三个人来,岂不惊世骇俗,我们在路上等候就是。” 说着纤手一招,六绍三娇三条人影,也翩然闪出身去。 第二天清晨,梅三公子带着上官燕和琴剑两小,离开客店,走没多远,果见六绍三娇已在路上等候。大家会合之后,立即往北启程,他们是沿着武陵山而行,虽是小路,却近捷得多。 午牌时分,到了一处谷口,但见山谷之中,芳草如茵,杂花生树,松风流泉,十分清幽。 上官燕瞧得心中一喜,回头叫道:“梅哥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好吗?” 她口中问着:“好吗?”人却早巳双脚一夹,纵马驰去,回头叫道:“于文姐姐,快来啊!” 三小姐于文娴这半天工夫,和梅三公子结伴同行,眉宇间的幽怨之色,业已一扫而空,春花般脸上,不时浮起浅笑。 此时给上官妹子这么一叫,不由娇应一声,纤手微扬,柳腰轻扭,座下良驹,希津津;泼刺刺地跟着驰出。 等梅三公子一行穿林而入,她们早已蹲在清溪边上,咭咭格格地掏水洗脸,弄水为乐了。 红衣罗刹贺龙珠瞥了两人一眼,轻轻笑道:“真是一对野丫头!” 几个人找了一处松荫,席地而坐,剑儿取出干粮,伺着大家用过。 这一阵休息,松风习习,遍体生凉,大家顿觉精神一振。 正当此时,蓦地一阵山风过处,隐隐传来呼叱之声。 梅三公子口中发出一声轻“咦”,站起身来,但等他凝神细听,却又无迹可寻。 上官燕娇躯一挺,一个虎跳,跃了起来,偏着头问道:“梅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六绍三娇也同时站起。 梅三公子并没回答,细细的聆听了一会,忽然说道:“不错!这谷中有人正在厮杀,而且人数不少,我们快去瞧瞧!” 琴儿、剑儿,一听厮杀,立时有了兴头,急匆匆把马匹牵入林中,好跟着公子爷去凑个热闹。 上官燕问道:”梅哥哥,你说有人厮杀,我怎会听不出来,在那里呀?” “谷中!”梅三公子话才出口,早已长身一掠,向山谷中奔去。六绍三娇、上官燕、琴剑两小,也展开轻功,相继跃起。 松林尽头,是一条窄狭山径,蜿蜒曲折,通向谷底。六条人影,疾若飞鸟,何消片刻,已到谷中。 纵目瞧去,原来这谷底形如葫芦,谷口逼仄,谷中宽畅。四周悬崖挂翠,石壁如峭,中间罗列着许多石笋,间以松竹,似是天然,又若人工! 就在怪石丛竹之间,剑光闪铄,匹练横飞,正有六人像走马灯似的,打得异常激烈,还不时的发出呼叱和金铁之声! 梅三公子目光何等锐利,场中六条人影,虽在兔起鹊落,腾挪闪击。但他一瞥之间,立时认出其中一红一白两条人影,正是……心头一怔,蓦地一声清啸,身如电射,凭空往场中飞去! 刷!刷!刷!刷!他身后六绍三娇、上官姑娘、琴剑两小,堪堪赶到。一见梅三公子来不及招呼自己,当先抢出,料想瞧清敌我,情势危急。当下也紧接着像飞鸟投林间,往谷中落去。 “哈哈!小狗,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来,既然自行投到,倒少得本副教主再费手脚。” 此人桀桀怪笑,声若夜枭,沉凝有力! 梅三公子身如电射,堪堪落地,陡觉当空日色,忽然一暗。眼前景物全非,六个激战之人,同时不见。 自己似乎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中,黄尘滚滚,视线模糊,一阵鬼哭神嚎之声,凄厉惨切,断续传来。令人心战神摇,森然震怖。 这是幻象!悔三公子大惊失色,右腕抬处,跄踉踉长剑出匣,一道晶虹,随手而起。昆吾剑神物利器,果然不凡,幻影倏减,黄尘后缩,三尺方圆,明朗透澈。但三尺之外,依然不辨景物。 “啊!”一声娇呼,紧接着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急急叫道:“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贼人呢?” “慧丫头小心,咱们中了贼人圈套。” 话声未落,蓦听一阵桀桀怪笑:“丫头,别急,入伏的还不止你们两个哩,道爷们失陪!” “恶贼!看剑!” “锵!”那女子一剑敢情砍在山石上面,响起一片龙吟之声。 梅三公子听得心头一紧,果然是她们!辨认方向,似乎就在五丈左右,当下凝声叫道: “敏妹、慧妹……” “啊!梅哥哥!” 崔慧一听到是梅三公子的声音,认为救兵赶到,声音之中,充满了兴奋。 “刷!刷!刷!刷!” 一连串的人影,相继飞落,那自然是六绍三娇、上官姑娘、琴剑两小。 梅三公子心中大急,低声喝道:“你们快退!” 六条人影身落其中,不禁同声惊“噫”! 阵外传来一阵震耳狂笑:落魂阵有进无出,你们还退得了吗?” 那人说到这里,声音一缓,徐徐的道:“四位坛主,只管轮流休值,在会期之前,打这里经过的人,当不在少数,让他们自投罗网好了!本座此刻急须赶赴丰都,此间可由紫薇坛黄坛主暂代。”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暗想这难道也是九幽门预先布置的阴谋不成? 只听红衣罗刹贺龙珠突然出声问道:“道长可是天理教史副教主?愚姊妹乃是六绍山玄女教门下。” 有人阴恻侧笑道:“嘿嘿!副教主业已离此而去,落魂阵不分敌友,有进无出,你们安静点罢!” 贺龙珠道:“狂徒,你们敢小觑六绍三娇。”那人厉笑道:“嘿嘿!别说你们六绍三娇,就是九天魔女亲来,也难幸免!” “呔!”六绍三娇一听对方辱及师尊,全被激怒,同声娇叱,三条玉腕不约而同一齐扬起。 红衣罗刹贺龙珠一大蓬细如牛毛的“玄女针”,飘渺仙子聂玉娇缕缕如丝的“桃花瘴”,和三小姐于文娴的三枚七巧梭,急如电射,同时向那发话之处打到! “哈哈哈!”阵外那人一声长笑,敢情暗器全落了空! 梅三公子经过一阵工夫,业已镇定下来,这就低声说道:“贺姑娘,你可辨认得出这阵中有些什么蹊跷?” 红衣罗刹贺龙珠怒气未消,恨恨的道:“这是他们天理教的鬼把戏,大概总不外乎八卦九宫,奇门布置,咱们入阵未深,也许门户就在身后不远,咱们往后闯就是!” 上官燕和琴剑两小,飞落较后,虽然发觉情形不对,各人全亮了兵刃。但因有梅三公子在前,自己只要跟在后面就是,是以并未出声。 这时听说往后闯,他们可变了前锋。琴剑两小,精神抖擞,一个转身,两柄银光闪闪的短剑,一圈一振,划起两朵剑花,护住头脸,纵身就往前面扑去!上官燕、于文娴也不怠慢,跟踪跃起。 那知几个起落之后,四人本来明明在一起的,此时却全落了单,方向倏变,昏黑如晦。 上官燕轻咦道,“咦!梅哥哥怎么他们不见了!” 于文娴也惊呼起来:“小妹子,你在那儿?啊!大师姐!” 崔敏、崔慧也同声叫道:“小妹子,你也来了?” 上官燕道:“啊!崔姐姐是你们,贺姐姐他们也来了。” 阵中一片黄澄澄昏沉沉,看不清人影。但莺声燕语,互相呼应,同时响起琴剑两小的叱喝之声。 梅三公子听得大惊失色,区区一点石笋松竹,所堆砌的阵势,居然会如此厉害。赶紧喝道:“你们不可乱动!这是幻境!” 他语声方落,忽觉一只柔若无骨,滑若凝脂的纤纤玉手,突然紧紧握住自己左掌。耳中听到红衣罗刹贺龙珠的低喝:“梅公子,我们快一起过去!” 原来握住自己的是贺姑娘,她怕自己三人,跟他们一样失去联络,才挽手同行。一阵衣带飘风,三条人影,同时飞起。 “咳!”不动还好,这一举步,幻相顿生,使人感到好像在重重埋伏之中。四面八方,都屯着坚甲精兵,好像向自己冲杀过来似的。 黑影幢幢,呼啸大作,惊沙扑面,黄尘迷目。 本来只是一些堆砌的怪石,这会却像一座座小丘,阻拦去路。疏朗朗的修篁,也变成剑林刀丛,锋利刺衣。凭三人的武功,眼前即使真是刀山剑林,也阻不了他们,何况只是随意而生的幻景? 三条人影,仍是连袂急掠,向上官燕和于文娴发声之处奔去!根据方才的声音判断,她们两人只在不远之处,那知走了半响,仍然不见半个人影? 这真是离奇之事,使人如坠梦境! 也只有梦中,才会发生这些现象。明明就在眼前,却似乎越走越远。 本来想走得快些,却偏偏双脚沉重,走得极慢。 他们三人此时便有了这种感觉,恍恍惚惚,一片迷茫,虽然还是手挽着手,但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漫天黄沙,如烟似雾,越走越重,使人倦乏神疲,昏昏欲睡。 “咕咚!”身前不远,敢情有人栽倒下去! 梅三公子内功精深,虽在恍惚之中,依然听得十分清楚,悚然一惊,人也立时清醒过来。 侧面瞧去,身边的贺龙珠、聂玉娇两人,柳腰款摆,步履跟跄,似乎已支持不住。 这份震惊,更是非同小可!连忙左手一缩,贯注内力,往她们后心拍去! “啊!”六绍二娇,还算不错,经梅三公子用本身功力,震动窍穴,立即瞿然惊觉,睁开眼来! 梅三公子道:“贺姑娘、聂姑娘,这落魂阵煞是古怪,你们快坐下来调息片刻。” 六绍二娇果觉自己头脑昏胀,四肢乏力,也不再多言,席地坐下。 三人经过一阵调息,忽听飘渺仙子聂玉娇轻盈说道:“梅公子、大师姐,这阵中除了奇门布置,阴阳颠倒之外,似乎还有天理教副教主瘟煌道人史长风最歹毒的‘瘟皇散’撒布地下,只要你一经窜动,药粉飞扬,就会轻易吸入腹中。” 贺龙珠惊道:“二师妹,你身边可有解药?” 飘渺仙子聂玉娇幽幽叹道:“大师姐,小妹身边虽有解毒之药,但这‘瘟皇散’乃采取瘟病病种制成,可不是毒物,除了他们独门解药,谁也没有办法。” 贺龙珠急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难道就坐以待毙?” 飘渺仙子聂玉娇秀眉微蹙,道:“以小妹想来,只有梅公子身擅‘旋檀禅功”诸邪不侵,或可无虑,我们要是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得不到解药,只怕……唉!即使有药可解,不解这种奇门阵势,也难以闯得出去。”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蓦然想起凭自己的功力,只要把阵中堆砌的石徇竹木一齐毁去,此阵自可破去,心念转动,不由点头道:“两位姑娘稍待,小生试试能否把此阵毁去?再作计较。” 他说做就做,未等两位姑娘回答,人已腾身而起!阴阳变幻,五行生克的奇门之学,果然神妙。就在他左脚堪堪跨出,落魂阵就好像有人暗中操纵一般,眼前景物一变,昏黄幽暗之中,立有一堵石墙,迎面挡住去路!—— 第六十五章 剑歼四坛 梅三公子冷嘿一声,左手长袖挥处,“般若神功”像潮水一般涌出!同时脚尖一点,人也跟着扑去!佛门“般若神功”,无坚不摧,威力何等强大?尤其在他蓄意毁阵,自然用足十成力道,别说是人工堆砌的石块,就是天生石笋,也怕不震成数截? 那知事实上却大谬不然,梅三公子一袖拂出,只觉那堵石墙,竟是虚飘飘的空无一物。 幻象!原来只是幻象而已!他哑然失笑,扑起的身形,飘然落地! 啊!那堵石墙,仍旧挡在身前。再一细瞧,原来自己扑出老远,但依然落在原地。 幻象照说是没有实质的,它怎能挡住自己飞扑之势?心中想着,不由回头瞧去。 那知这一瞧,又把梅三公子楞住了。 原来身后席地而坐的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在这一瞬工夫,也没了影子。 梅三公子既惊又怒,自己出道江湖以来,也经过不少阵仗,像这般英雄无用武之地,倒还是第一次遇上。不由激起怒火,蓦地引吭清啸,身形凌空飞起,手中昆吾剑晶光绕体,使出他在六绍山三月静参,阿褥神剑剑身上遗留的绝学,阿耨尊者佛门降魔无上神通——“佛心慧剑”。 剑法而叫“佛心”,又号“慧剑”,自然是具有大智大意的无边佛法,威力之强,岂同寻常?但见一团莹光,陡然暴涨,霏霏黄尘,立告幻灭。 一丈以外堆积着的嶙峋怪石、丛竹幽篁,已可清晰入目! 梅三公子心中大喜,精神陡然一振,左手“般若神功”对准怪石,遥遥劈出,右手长剑,也向一丛竹木之间,横扫过去!只听“轰隆隆”一声大震,紧接着“克嚓嚓”连响,石块飞滚,竹木削折之声,同时响起! “落魂阵”奇门之学,互有生克,也互相关连,一处遭到破坏,全阵立受影响。顷刻功夫,梅三公子蓦觉眼前一亮,昏黄幽暗,一齐收敛。 只见阳光满谷,一堆堆怪石丛竹之间,小径交错,门户俨然! 崔氏姐妹、六绍三娇、上官小妹、琴剑两小,全都昏然倒卧,一动不动。 就在他微一回顾之际,蓦觉一团急劲风声,业已向自己身后袭到,有人喝了声:“嘿嘿! 小子,你尝尝西门坛主日月……” 他“胆”字还没出口,梅三公子身若闪电,光华疾掠。 “当”的一声,惨嗥乍起,血花四溅,他连人家正面都没看清,已经连肩带背,截作两段,“咕咚”往后栽倒! 刷!刷!刷!刷!又是三条人影,疾扑而来。 他们一语不发,立下杀手,劲风电漩之中,银丝干缕,扇影重重,一齐袭到。 梅三公子朗朗一笑,身形微晃,早已换了一个方位,右腕一振,昆吾剑一声龙吟,剑身发出丝丝轻响,把袭来兵刃,悉数震开。纵目瞧去,原来这三人之中,自己倒认识两个。 右边中年文士模样,手执白金摺扇的天理教玄武坛坛主夺魂扇李秋山。他身边一个浓眉粗眼的伟岸老头,是天理教青龙坛坛主翻天印党皓。另外还有一个五十来岁,头挽道髻,身穿黄色道袍,手执拂尘的,虽然不识,敢情也是天理教中高手。 他敢情在一招之间,就被人家震退,心中大感惊凛,是以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神,只是紧盯着悔三公子不住的打量。 梅三公子星目含煞,剑尖一指,冷冷喝道:“你们大概全是天理教的人了?” 黄袍老道似乎并没听刚,拂尘向地上尸体指了指,反问道:“嘿嘿!西门坛主,就伤在你剑下?” 夺魂扇李秋山忙道:“黄坛主,这小子就是最近才出现江湖的梅三公子。” 黄袍老道嘿然道:“嘿嘿!好毒辣的手段!” “哈哈!”梅三公子仰天敞笑,凛然说道:“小生和贵教井水不犯河水,素无梁子可言,路经此地,你们居然设此恶毒阵势,诱人深入。施放‘瘟皇散’,一行诸人,悉数中毒,昏迷不醒,难道手段还不毒辣?小生破阵而出,他乘人不备,暗施袭击,可谓死有余辜,尔等三人重使故伎,若非小生手下留情,也早已作了剑下亡魂……” 黄袍老道突然脸现狞笑,喝道:“住口,黄道子面前,怎容你卖狂?” 梅三公子朗笑道:“哈哈!梅君璧手下,只要你走得出十招……” “呔!小子接招。”黄道子暴怒之下,身形倏然欺近,拂尘一兜,干百缕银丝,根根直竖,快速绝伦往梅三公子胸前拂到。 梅三公子虽觉此人眼神充足,内力修为,大是不弱,但那会把他放在心上?剑随手起,划出一道银虹,向拂尘削了出去! 那知黄道子拂尘突然半途收转,紧接着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招“风雷交击”,千百缕银丝,忽然散开,化作了一蓬银雨,电射而下! 梅三公子一念轻敌,防不到对方第二招上,就会全力一拚。但觉一阵强猛真气,拂拂罩下,压顶而来,心头微微一怔,连忙往后退出半步。身形才动,只听“嘿”的一声,另一股巨大潜力,迅若奔雷,同时往后心印到!刷!另一条人影,打身左掠近,往阵中激射进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同时发动! 梅三公子耳目何等灵异,对方两人一个分明乘自己后退不备,出手暗算。另一个当然也是乘机枪入阵去,想掳劫昏迷之人。 天理教贼人,当真一个也饶不得!他心念急转,煞气陡露,本来退下半步的身子,突然又迎着上去。 剑招一转,“璎珞缤纷”,昆吾剑寒光四射,银芒大盛,向黄道子一招“风电交击”迎着磕出!身躯不动,左手一挥,“般若神功”,却往身后拍出! 这两下同时进发,但听一阵丝丝细响,砰然巨震! 黄道子下击之势,才到一半,蓦觉对方不退反进,剑气大盛,寒锋砭骨,心知要糟,急忙撤招后退。但那里还来得及,只听一阵丝丝轻响,自己一柄拂尘,银丝纷堕,已被对方晶剑,削去了大半截! 那袭到梅三公子身后的,正是仗着以“大手印”和劈空掌揉合而成,独创“翻天印”的天理教青龙坛坛主党皓。 他原想乘着梅三公子后退之际,一举歼敌,那知手掌堪堪拍到,陡觉一阵劲急无比的潜力,业已横扫而至。两股暗劲一接之下,“翻天印”那能和“般若神功”相比。 砰然巨震,翻天印党皓闷哼声中,两眼一黑,一条高大身躯,直被震得飞出去两丈开外,“拍达”倒地。 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事,梅三公子剑掌出手,人早已双足一顿,急起直追,凌空往阵中扑去! 夺魂扇李秋山也是久经大敌之人,骤听身后风声,划空而来,身形半挫,手中白金摺扇,一招“孔雀开屏”,电射而出,往身后洒开! 梅三公子急怒之下,立意毙敌,那还容他出手。身形未停,昆吾剑一圈之间,登时撒出万点寒星,往李秋山当头罩下。一招交接,险象环生,黄道子手执半截拂尘,飞驰而来,竟然来不及出手抢救。 但听“嗒”的一声,夺魂扇李秋山仗以成名的白金摺扇,立被截断,紧接着一声惨叫,纵横江湖的天理教玄武坛坛主李秋山,业已一剑劈作两片,随着倒下。 蓝影一闪,梅三公子手横长剑,目射威煞,逼近黄道子身前,冷笑一声道:“区区天理教妖孽,萤火之光,能逃得过小生剑下吗?姓黄的,赶快交出‘瘟皇散’解药,梅君璧还可网开一面……。” “哈哈!”黄道子眼看教中三位高手,在人家一两个照面之下,悉遭到毒手,对方武功之高,实出意外,自己和人家相比,简直以卵击石! 但黄道子也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江湖上有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的观念,事到如今,岂肯有损威名?他仰天一声厉笑,徐徐的道:“瘟皇散解药,副教主临行之时,倒确实交给了贫道。”说到这里。右手一探,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接着说道:“只是你姓梅的要想垂手而得,可并不容易。” 梅三公子喝道:“你还待怎的?” 黄道子突然脸露狞色,又是一声厉笑,右腕骤振,一个磁瓶,立被捏成粉碎,大声喝道: “黄道子只有一条命在,姓梅的你动手罢!” 他这一手,倒真出乎梅三公子意料之外,不由微微一怔。眼看“瘟皇散”解药,已被他一手震散,不由陡的怒从心起,剑眉一剔,厉声喝道:“你当小生杀你不得?” 手起剑落,猛往黄道子当头砍去!黄道子冷嘿一声,不逊不让,右腕扬起,半截拂尘,往前一送。干百缕银丝,突然震散,被他内力一逼,宛如千百支利箭,同时骤发,向梅三公子攒心射到! 双方距离既近,这一发难,真是避无可避! 同时梅三公子的昆吾剑,也精光电闪,疾劈而下!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听一声急喊:“年轻人,剑下留情!” 这是千里传音,声音好熟!两条人影,同时在谷口现身浮矢掠空,人随声落!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剑势稍偏。 但总究迟了一步,剑锋扫过,人影乍分,黄道子脸色惨白,血流如注,一条右臂,业已硬生生齐肩削断。但他不明白的,自己以内家真气震散拂尘,千百缕银丝,何异钢针,分明万箭攒心,打上对方心窝,怎会一无损伤?心头一冷,暗叹一声,蓦地双脚跺处,人已破空飞起,往谷外奔去! “妖道,梅君璧手下,你还走得了?” 梅三公子无暇再看来人是谁,大喝—声。方待追出! “年轻人,让他去吧!”一条人影,猝然迎面拦住! 梅三公子急忙止步,抬头瞧去,只见拦住自己的,是个尖腮尖嘴,嘻皮笑脸的纤小老头。 他不是“南乞北偷”和铁拐仙齐名的神偷钻天飞鼠是谁?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挽道髻,脸蒙黑纱的青袍道人,负手而立,状极悠闲! 梅三公子瞧清来人,心中一喜,连忙还剑入鞘,拱手道:“原来是老前辈驾到,那天理教的……” 他想到和钻天飞鼠同来的人,也是道家装束,一时不好把“妖道”两字,说出口来。 钻天飞鼠好像知道他的心意似的,嘻的一笑,连连摇手道:“年轻人,黄道子除了生性偏激,尚无大恶,你已经断他一臂,就放他去吧!来来,老偷儿替你介绍,这……这……” 他用手指了指青袍道人,忽然“这”不出来。两颗又小又圆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却向青袍道人打了个哈哈,道:“哈哈!道兄,这位小兄弟就是最近名动江湖的梅三公子,唔! 天台梅三公子!” 梅三公子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啼笑皆非,他明明说替自己介绍,忽然打着哈哈,支吾过去,想来必有原因。 敢情这青袍道人,以黑纱蒙面,自然是不愿人家知道他的来历,那么他跟钻天飞鼠同时现身,又是为了什么?心念转动,忽然想起“落魂阵”虽被自己无意破去,但陷身阵内诸人,中了人家“瘟皇散”全在昏迷之中,解药又被黄道子震碎飞散,如今遇上神偷,不知他可有办法?目光一转,正待开口。 只见钻天飞鼠目光转动,嘻的说道:“年轻人你别说啦!你心里要说的,老偷儿都知道,嘻嘻!咱们就是为了这劳什子的瘟皇阵,才赶来的呀!不想给你闯了来,破啦!” 他脑袋一缩,双手一摊,言下之意,似乎还怪梅三公子破得太早了,他没过瘾呢。 梅三公子听他口气,才知老偷儿约了这青袍道人同来,原是专破“落魂阵”来的。但心中却又怀疑起来,他怎会知道这山谷之中,天理教设有“落魂阵”呢? 心中想着,只听钻天飞鼠回头笑道:“史长风真是诡计多端,他算准老要饭约的人,这几天会打这里经过,他居然利用地势,引人入壳,这……哦!哦!哦!年轻人,史长风呢? 他是不是先跑了?” 梅三公子忽然想起自己入阵之时,曾听有人说要去丰都,此间可由黄坛主暂代主持等语,此人口气甚大,可能就是瘟煌道人,想到这里,忙道:“小生入阵之初,有人自称急须赶赴丰都,说此阵由黄坛主主持等语,此人想系孙老前辈说的史长风了?” 钻天飞鼠突然望了青袍道人一眼,口中说道:“如何?我说他不会呆在这里。什么?他去丰都?年轻人你不会听错?他去丰都又是为了什么?” 梅三公子摇头道:“小生听得十分清楚,决不会错。” 那蒙面道人自现身之后,始终未发一言,这时忽然开口道:“老前辈,梅公子如果没有错,此事也许另有变化,依晚辈之见,咱们还是先赶去要紧。” 钻天飞鼠抓着头皮,连连点头,一面笑道:“不想从那三个蠢猪身边掉包来的东西,竟还关系着武林安危,真是老偷儿意想不到之事。”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丝囊,临风一晃。 梅三公子登时闻到一阵极其浓厚的雄黄气味,往鼻孔中钻来—— 第六十六章 冰炭不容 钻天飞鼠并不怠慢,嗖的跃落,手中丝囊,向昏迷阵中的六绍三娇、崔氏姐妹、上官燕、琴剑两小鼻前,挨次闻去! 只听一阵喷嚏,昏迷的人,立时醒转,惊“啊”声中,大家纷纷跃起,像穿花蝴蝶似的,齐往梅三公子身前围来! 上官燕一眼瞧到钻天飞鼠,立即纵了过去,说道:“啊!鼠爷爷,你也来了,这阵是你破的?” 钻天飞鼠侧脸瞧了青袍道人一眼,摇头道:“鼠爷爷迟了一步,这阵是你梅哥哥破的。” 上官燕一听阵是梅哥哥破的,心中更是一阵光彩,苹果脸上,笑意更浓,柳腰一扭,大声问道:“梅哥哥,你破了阵?贼人呢?是不是都杀了?” 青袍道人目光一直注视着上官燕,他黑纱蒙面,虽然瞧不到脸色,但似乎对她十分关心,而且身躯还有点轻微的颤动!一面说道:“老前辈,咱们这就走罢!” “对!对!咱们这就走!” 钻天飞鼠收起丝囊,向梅三公子点头道:“老偷儿还有急事待办,耽搁不得。” 他边说边向六绍二娇的飘渺仙子聂玉娇挤挤眼睛,两条身形,同时飞起,往谷口奔去! 聂玉娇急急问道:“梅公子,这老儿是谁?我义父的两瓶‘百毒散’,就是他偷跑的。” 崔慧接口道:“聂姐姐,你不认识他?他就是北偷钻天飞鼠鼠爷爷啊!” 于文娴笑道:“说起来也真像,他当真活像一头老鼠!” 大家被她说得都笑出声来。 梅三公子目光一转,正好和白衣文士装束的崔敏两道目光对个正着,忽然想起崔姑娘和六绍三娇,还是初次见面,这就替三人引见,一面笑着问道:“敏妹,你们怎会先到这里来的?” 崔敏被他当着这么多人,一声“敏妹”,叫红了脸,玉颜微酡,徐徐的道:“我们赶到岳麓,爷爷已经出门去了,他老人家又没有交待去了那里,就是要找,也来不及,这就急急赶来,不想在这里遇上天理教的人,动起手来。” 梅三公子微微点头,只听红衣罗刹贺龙珠愤愤的道:“梅公子,照这情形看来,天理教和九幽门业已联上了手,盂兰之会,到真不可轻视呢?” 梅三公子听得豪气顿生,俊目一睁,精光陡射,敞声笑道:“区区天理教,就算和九幽门沆瀣一气,又何足道哉?” 贺龙珠给他这么一说,欲言又止,一时不便再说。 上官燕抢着道:“梅哥哥,我时常听外公说,现在的天理教主徐白石,武功高不可测,除了老教主知机子师祖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瘟煌道人就是他师弟。” 这一阵耽搁,已是夕阳衔山的傍晚时分,大家依着原路,退出山谷。 蓦见那一片芳草如茵的草地上,匹练如虹,精光弥漫,七八丈方圆,差不多全笼罩在丝丝寒风之下。 虽然瞧不清双方人影,但光凭那种气势,和听不到半点声音,分明是武林中功入化境的一流高手,在作生死之搏! 树林边上,还歇着一乘软轿! 不!一排站着十六个玄衣少女,各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红灯! “啊!副教主!” 贺龙珠惊呼声中,忽然听到一丝轻微的破空之声,打耳边擦过。回头一瞧,梅三公子坐骑上,只剩了一付空鞍,人已不知去向? 急忙纵目瞧去,只见草坪上漫天流动的剑光,倏然齐敛。 连红衣罗刹贺龙珠久承九天魔女亲炙的高弟,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手,就把激战中的双方,一齐迫退的。 啊!那卓立场中,蓝袍飘忽的,不是他还是谁来?昆吾剑依然横在腰际,他还是已经收剑?还是根本没有出鞘? 副教主红灯夫人这时还紧握长剑,一手掠着鬓发,方才似乎屈居了下风。 站在她对面和她动手的原来竟有三个,但自己认识的,却只有一个,那是身材高大,满头银发,身穿银袍的华山派掌门人太白神翁。 另外两个,一个是灰衲芒鞋,手执禅杖的老僧。另一个头戴九梁冠,颔下白髯飘胸的老道人。 看他们年龄,可全在七旬以上,自然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他们居然会和太白神翁联手,对付副教主一人? 心中想着,赶紧一紧缰绳,招呼大家,往场中奔去! 原来梅三公子刚出谷口,瞥见草坪上精虹缭绕,寒光弥漫,不由大感惊懔。光瞧这份声势,拼斗之烈,已是武林中的罕见场面。但除了极其轻微的丝丝细响,根本听不到半点兵刃击撞之声,除非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曷克臻比? 梅三公子心念疾转,目光掠过,心头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遭三人围攻,被迫后退的,竟然是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 她此刻全靠着随机应变,施展出各种奇招应付,不但极耗真元,而且连调息呼吸,以力生力的机会,都没法匀出,情势已是十分不利。 梅三公子这一发现,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一瞥间事,那里还来得及通知大家。蓦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凌空往场中飞去,同时右手掣出昆吾剑,人未落地,一招“佛心慧剑” 中的“佛法无边”,业已一泻而出。 这一着当真比电光石火,还要来得快速。 场中四人只觉疾风压顶,光华耀眼,剑气之盛,根本连来人都没有看清,各自被迫得后退了四五步! 红灯夫人正在独力苦撑之际,突来援手,三支长剑的压力骤松。她后退了数步,右手银剑支地,发出轻微喘息,左手纤纤细指,掠着堆鸦宫鬓,发出格的一声娇笑:“小兄弟,是你!” 银袍长髯的华山太白神翁,乍睹来人,脸色猛沉,厉声喝道:“嘿嘿!小子,你倒来得正是时候。” “阿弥陀佛!”灰衲老僧,高喧一声佛号,手持禅杖大步走了过来。他白眉倒垂之下,闪出两道慑人精光,盯着梅三公子,回头向太白神翁问道:“道兄认识这位小施主吗?” 太白神翁还没回答,红灯夫人早已一声脆笑,望着梅三公子道:“来!小兄弟,这两位你没见过,我替你引见引见。这 位是五台山清凉寺老方丈皓首上人。这位是青城派掌门人松龄道长。说到这里,眼珠儿一转,又望着一僧一道媚笑道:“这就是我小兄弟,天台梅君璧梅三公子。” 她纤手微抬,笑语如珠,简直是在会老朋友,那像方才还经过一场激烈拼斗来着? “梅三公子!” 皓首上人和松龄道长全是一派宗主,对近日轰传江湖的“天台梅三公子”,自然早有传闻。但谁也想不到连一代女魔九天魔女,和盛名久著的太白神翁,都栽在他手下的人物,竟然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文弱书生。 若非人家方才露了一手,凭什么也瞧不出他是个身怀绝技的人。 两人一楞之后,只见松龄道人向太白神翁、皓首上人回顾—眼,呵呵笑道:“这年轻人身手不弱,不过和红灯教主沆瀣一气,也决非善类。” 太白神翁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咱们除恶务尽,两位只管对付红灯教主,这小子就交给兄弟罢!” 红灯夫人听得花枝乱颤,娇声笑道:“唷!神翁倒说得挺轻松,二十年前这笔老帐,连本带利,就要你们几位自命一派宗主的老不死抵偿,要想后退,我还不答应哩。” 梅三公子方才听松龄道人说自己和红灯夫人沆瀣一气,决非善类,心中已然微有怒意,再给太白神翁说什么除恶务尽,更是愤怒。心想这三个号称名门正派一代掌门,原来尽是些昏头老朽之人,难怪他们九天门派出来的弟子,似正实邪,妄作妄为。 心中想着,不由仰天一声敞笑,两道如电目光,环顾面前三位九大门派的一代掌门,不屑的道:“三位道长,身为一派宗主,可知教无邪正,道无旁左,行得正,虽邪亦正;行得邪,虽正亦邪;名门正派门下,难保不有奸宄之徒,异教旁门之中,也有洁耳自好之士,岂能概为一谈?” “何况武林劫运,已迫眉睫,九幽妖人猖獗江湖,九大门派首当其冲,三位不思如何挽救武林浩劫,伏魔卫道,却在中元会前,自乱阵线。” “红灯夫人和小生一行,均系受铁拐仙老前辈之邀,同赴盂兰助拳,不意三位囿于门户,不以大局为重,试问如不共图团结,光凭你们区区九大门派,就能对抗得了九幽一教吗?哈哈!九大门派真能消灭勾魂律令,门下弟子也不致于大半被掳,实言相告,三位一代宗师,只怕堪堪赶上盂兰胜会,就自身难保了哩。” 皓首上人、太白神翁、松龄道人,这三位九大门派的长老,一派宗主,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声望甚隆,被人当面折辱,当真还是第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白神翁银髯飘动,银袍直鼓,气得桀桀怪笑,厉声喝道:“小子,你敢小觑九大门派?” 松龄道人也大声喝道:“正邪不并存,贫道只好先除了你这狂妄之徒,再找九幽门算帐不迟。” 他不等太白神翁出手,话声才落,右掌突然扬起,呼的一掌,向梅三公子直劈过去。他这一掌少说也使出八成真力,掌风暴发,宛若排山倒海,激撞而出。 梅三公子落地之时,早已把“般若神功”,护住全身,一见对方以一派掌门之尊,居然骤下毒手,心头更是火起。冷笑一声,左掌当胸直竖。右臂外圈。对准松龄道人卷来掌风,右臂骤撤,当胸左掌迎着劈出! 松龄道人身为青城派掌门,数十年修为,虽然只发出八成真力,已非同小可,那知掌风骤发,立时感到不对,自己透掌而出的一股真气,好似遇上了一堵无形气墙,微生反弹。不由心头大震,对方轻轻年纪,居然能练气成墙,撞得住自己一击?蓦地吐气开声,右掌一送,把数十年修为的内家功力,悉数使出。 这一下掌力陡然大盛,有若波涛汹涌,往前直冲! 他那知佛门绝学的“般若神功”压力愈强,反弹之力愈大,两股真气,悬空一接,“蓬” 的一声大震。 梅三公子连身形都没摇晃一下,松龄道人却震得老髯乱飞,道袍掀乱,一连后退了三四步。 太白神翁一见松龄道人受挫,立即仗剑而出,喝道:“嘿嘿!小子,咱们在剑上分分高下。” “阿弥陀佛!” 皓首上人突然朗喧佛号,向太白神翁打了一个讯号,徐徐的道:“神翁道兄且请稍待,老衲有话向这位梅施主请教。” 这位五台山清凉寺的老方丈,语声虽低,却沉练有物。入耳清晰。 太白神翁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上人只管请!” 皓首上人禅仗拄地,倒垂白眉之中,陡然射出两道慑人精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玉树临风的梅三公子,单掌打讯,缓缓的道:“善哉善哉!梅施主身怀绝学,眼神正而不邪,老衲有一事相讯,不知施主可肯据实见告?” 梅三公子见皓首上人慈眉善目,和蔼之中,宝相庄严,心中不期先有了三分敬意,连忙抱拳为礼,答道:“老禅师有何见教?小生知无不言。” 皓首上人微微点头,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想请教梅施主的,就是梅施主可是佛门弟子?” 太白神翁、松龄道人,一派掌门,自然见多识广,此时经皓首上人这么一问,心中忽然一动。暗想此人武功之高,出手之奇,凭自己数十年见闻,依然瞧不透人家出身来历,难道他当真是数十年前只有传闻的东海神僧的传人?心念转动,四道目光不由齐向梅三公子瞧去。 只见梅三公子朗朗一笑,躬身答道:“老禅师法眼,小生确系佛门寄名弟子。” 皓首上人点头笑道:“梅施主和天蒙禅师,如何称呼?” 梅三公子怔怔的道:“天蒙禅师,小生不识其人。” 皓首上人讶道:“难道梅施主方才使的不是‘般若神功’?” 梅三公子恍然大悟笑道:“小生使的倒确是‘般若神功’,不过小生是天台门下。” “般若神功”,这是武林中上一辈的人谁都耳熟能详的佛门无上神功,“天台派”,这可却太生疏了。连三位身为一派宗主见多识广的皓首上人、太白神翁、松龄道人,都从没听人说过。 皓首上人白眉微皱,迟疑的道:“梅施主自称天台门下,不知尊师法号,如何称呼?” 显然这位五台高僧,不信东海神僧天蒙禅师的独门神功,会传到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天台派去。 梅三公子是何许人?皓首上人这种口吻,焉有听不出来之理,闻言不由勃然色变,冷冷的道:“小生师尊,一心向佛,久摈尘缘,名讳无可奉告!” 太白神翁冷嘿一声,道:“灵药只医不死之病,佛门不渡无缘之人,上人何苦与这狂妄小子,多费唇舌?”说到这里,蓦地喝道:“姓梅的小子,来来,今日老夫成全你罢。” 梅三公子怒容满面,陡的目射xx精光,厉声喝道:“老匹夫,你自以为名门正派,一派宗师,狂妄自大,自命清高,不辨是非,不明曲直。目前武林危机,紧迫眉睫,你们不顾大局,犹斤斤于门户之见,私人恩怨。当日六绍山头,若非小生剑下留情,老匹夫你还有命在?梅君璧可还没把你们这些沽名钓誉之辈,放在眼里,也免得梅君璧多费手脚。” 他凛然而立,大声叱喝,不但义正词严,而且一口一声老匹夫,驾得太白神翁狗血喷头。 而且还把眼前三位掌门人,一起牵进,说全是沽名钓誉之辈,要他们三人齐上,免费手脚,这当真口气狂得出奇! 太白神翁数十年来,在九大门派之中,声望甚隆,几曾受人如此当面折辱?不由气得满脸通红,须发戟张,嗔目厉喝:“小生敢尔!” 长剑一颤,倏然欺近身去。 “呛!”松龄道人也怒不可遏,撤出长剑,喝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剑光起处,和太白神翁同时发招。 皓首上人虽然涵养较深,也觉得这年轻人太以狂妄,禁不住微起嗔念,口中低喧佛号,往后退下两步。 此时六绍三娇、崔氏姐妹、上官姑娘、琴剑两小,也早已赶到,纷纷和红灯夫人见礼。 当然场中一阵对话,她们听得十分清楚,方自暗暗称快。 那知忽然之间,眼看太白神翁、松龄道人一声断喝,两柄长剑倏然并进,向负手而立,毫无戒备,剑未出鞘的梅三公子,突起发招。 “啊!”三小姐于文娴,小姑娘上官燕,同声惊呼。 “呛”!“呛”!“呛”!“呛”!但听一片拔剑之声,寒光闪烁—— 第六十七章 丹心大侠 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崔敏、崔慧、于文娴、上官燕、琴剑两小,长剑纷纷出鞘,正待纵身跃出。一瞬之间,当真够得上剑拔弩张,群情激愤。 但红灯夫人却纤手连摇,把大家一齐制止,娇声笑道:“这干什么?小兄弟那里用得着你们帮忙?” 话没说完,只听梅三公子一声敞笑,从他身边,忽然飞起一片蒙蒙莹光,锵然巨震,金铁交鸣,声作龙吟,三条人影,倏合乍分! 不!华山太白神翁,青城松龄道人,两位素以剑术驰誉武林的一代掌门,连人家如何出剑,都没看清。只觉一招堪堪出手,眼前银光乍闪,剑气进发,手上蓦然一震,还手无力,自己立被震得后退出去。 这是什么剑法?两人心头不禁骇得莫可言状。 尤其是太白神翁自己三月之前曾和梅三公子在六绍山头,有过一场比剑,对方真力,似乎还不及自己。何以只短短三月工夫,对方剑法,居然精进到如此程度,一招之间,能把自己两人一齐击退? 他那知梅三公子在六绍山三月时间,已把阿耨尊者三招“佛心慧剑”练到收发由心,随意克敌之境! 就在两人被震后退的刹那之间,草坪南端,突然飞来一条人影!同时谷口也发现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两条人影,先后落地。 先前一个,是满面红光的秃顶老头,年约六旬以外,身穿青色长衫,个子高大,精神健朗,身后一面太极牌,手中还执着一支三尺来长,金光灿烂,似爪非爪的奇形兵器。他身形落地,两道眼神,向场中略一打量,呵呵笑道:“原来上人、神翁、松龄道人全在这里,兄弟迟来一步。” 他洪钟般声音,才一发出,突然“啊”了一声,向红灯夫人拱手道:“夫人也来了,当真巧极!” 红灯夫人连连还礼,一面笑道:“唷!葛大侠风采依然,妾身这厢有礼。” 太白神翁长剑一收,也拱拳笑道:“葛老哥可是也被老叫花拖出来的?” 只见老者脸色微微一黯,愤怒的道:“兄弟世居滇南,近十年来,闭户封刀,自问和江湖上也并无过节可言,数月之前,有一位老友七十大庆,兄弟命小犬少瑾夫妇,前往道贺,不料从此一去不返,幸蒙玄女教主派人传信,说小犬夫妇,已被什么九幽门掳去,并说诸位也都由铁拐老儿传柬相邀,中元节前,在磨盘州集会,嘱兄弟赶来参加,不想恰在这里和诸位巧遇。” 原来这老者正是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因在江湖上声誉极隆,而且和九大门派及玄女教全有交情,现身之后,老友重逢,这一阵寒喧,却把另外一个同时赶来的人,无形忽略过去。 那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道袍,背负长剑的道人,此时肃立一旁,状极恭谨,他等入云龙葛瑾话声一落,立即趋到众人之前,躬身说道:“诸位老前辈在上,晚辈武当门下微尘子,顷奉家师之命,由磨盘州赶来,半途迎候,因铁拐老前辈,柬邀九大门派,原定七月十五之前,在磨盘州集合,现经探出九幽妖党,巢穴就在大洪山黑森林中,他们准备盂兰大会,一网打尽武林同道。 铁拐老前辈为了一举歼敌,和少林天一大师、泰山石老堡主、家师等人临时改变计划,拟在七月初十,提前赴会,俾使九幽妖党,措手不及,是以临时改在安陆集会,特命晚辈赶来禀告,敦请诸位老前辈急速启程。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梅三公子打量了一阵,然后稽首道:“这位敢情就是天台梅三公子了?” 梅三公子连忙还礼道:“小生正是天台梅君璧,不知道兄有何见教?” 微尘子喜道:“贫道临行之时,铁拐老前辈特别叮嘱,要贫道务必沿途留意,遇上梅公子,只说愈快愈好,赶赴大洪山,铁拐老前辈另有仰仗之处。” 太白神翁闻言脸色微变,他因自己几人,全是名重一时的一派掌门,铁拐仙竟然特别叮嘱武当门下,沿途留意梅三公子,还说什么另有仰仗之处。难道九大门派中人,还抵不上他? 心中一怒,不由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崔慧因上次六绍山梅哥哥虽然胜了太白神翁,但身负重伤,心中有气,这时再听他冷哼出声,那还忍得?突然也娇哼一声,大声说道:“华山派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服气,盂兰会后,不妨划出道来,梅哥哥一定奉陪。” 崔敏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却听上官燕也接口道:“慧姐姐说得对,这老头坏死啦!” 太白神翁方才被梅三公子一招震退,怒火未熄,这时如何忍得?他恼羞成怒,那还顾得一派掌门人身份,双目圆睁,蓦地喝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盂兰会后,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皓首上人连忙拦道:“阿弥陀佛,玄清道长、天一大师既然已在安陆相候,初十也只剩了今明两天,为期已迫,神翁,我们还是早走为是。” 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因儿子儿媳全落人手,今妖党巢穴已有着落,心中更急,闻言忙道: “上人说得有理,咱们快走!” 松龄道人突然回头,向梅三公子喝道:“姓梅的,盂兰会后,我青城派也算上一份就是!” 飘渺仙子聂玉娇冷笑道:“泥菩萨过江,盂兰之会,自身保得住?保不住?还在来定之天哩,居然多言起会后来了!” 松龄道人寒电似的目光横扫,怒道:“丫头,你说什么?” 飘渺仙子聂玉娇冷嘿道:“我说什么?你管得着?死在临头,还不知道?告诉你,接到九幽教主请柬之人,谁也逃不过七月十五,你们全中了毒。” 松龄道人怒声喝道:“丫头,原来你是九幽妖党,贫道先毙了你!”突然右掌扬起,正待击出。 “道兄且慢!”入云龙葛瑾一手拦阻,一边问道:“聂姑娘,你家学渊源,尽得苗疆真传,此话当真?” 聂玉娇敛裣道:“葛老前辈过奖,九幽妖人,在请柬之上暗置剧毒,晚辈虽是臆测,恐怕也十不离九。” 入云龙葛瑾微微点头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到安陆,再从长计议罢。”一面又向红灯夫人笑道:“夫人有轿代步,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说着和皓首上人、太白神翁、松龄道人三人,一齐往谷口而行。 微尘子见过红灯夫人,这许多人中,他只认识崔敏一人,打了个招呼,也立即向大家告辞,跟着奔去。 xxxx 虎牙山,再过去就是鸦雀岭,一条小径,盘着山脚而行,地势极为荒僻。 因为这里离官道较远,平日很少有人经过。 这时已是己牌时候,小径上忽然驰来一匹通体金黄,色泽光鲜的琥珀,马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蓝衫少年。他生得玉面朱唇,丰神清朗,腰间还悬着一柄形式奇古而又通体晶莹的长剑。 马鞍右首,还挂了一个琴囊,一张碧绿如玉的古琴,从琴衣之中,露出一段!琴囊剑铗,正是古时候读书相公随身之物,瞧他文绉绉的模样,分明是贵介公子,书香子弟! 但是你们弄错了,他是名动江湖,武林中正邪各派,闻名侧目的天台梅三公子! 他因武当蓝袍八剑之首的微尘子,奉铁拐仙之命,嘱他尽快赶赴大洪山,才要崔敏、崔慧、上官燕和琴剑两小,跟红灯夫人作了一路,自己仗着琥珀脚程迅速,单骑上道。 七月初十,只剩下一天时光,他要当天赶到安陆,先和铁拐仙会面。正行之间,忽见四五丈外的树林,射出一道白影,直往自己马前飞来,风声飒然,然甚是激厉。 梅三公子是何许人,岂会中人暗算?他一声轻哼,左手焕然住前一接,只觉入手极轻,原来只是一封信柬。 心中不禁微微一怔,此人能以一纸信柬,当暗器打出,足见内力不弱!急忙往手上瞧去,只见信柬上赫然写着“送呈梅三公子君璧亲启” 梅三公子这一瞧,心道更感凛异。自己单骑就道,往这条小径上赶来,除了红灯夫人等一行人外,可说无人知道。而且自己座下琥珀驹,驰行神速,谁也无法追上,怎会有人守候路侧,给自己投简?心中想着,就拆开信柬,抽出一张白纸,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本教谨詹七月十五日,举行盂兰盛会,恭请侠驾贲临。” 是九幽教主遣人向自己下书! 这魔头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机,自己的行踪,居然全落在算中! 哎哟,不好!飘渺仙子聂姑娘不是说请柬有毒?他一想到有毒,立即手指一弹,把请柬震成粉碎。然后试一运气,觉得并无丝毫异样,当下就不以为意。 正待催马攒程,忽听一阵悠扬清越的琴声,从树林隐隐传出。松间风入,石上泉流,使人听得心旷神怡,飘然绝俗! 梅三公子他身边除了一剑之外,还带着一张碧琅轩古琴,自然雅好此道。 这时一听琴韵,不由停下马来,暗自寻思。这位操琴之士,分明是一位胸怀淡泊的涉世高人,怎会隐居在如此荒僻之处? 心中想着,再一细聆,只觉这琴声虽自林间传出。但飘飘忽忽,似乎相隔颇远,又似乎近在眼前,清晰入耳,方向靡定。 以自己的功力,竟然测不出来自何处? 难道这又是九幽门故弄玄虚,引自己入彀?一念及此,剑眉陡剔,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斜抖缰绳,带转马头,迳往林间一条山径上找去。 幽林曲折,琴韵悠扬,似已近在眼前。 但这一次琴调渐低,若有若无之中,更显得古拙和平。使人一聆此音,顿感恬淡无为,心灵空明,把争名夺利,好勇斗狠之心,霎时泯灭。代之而起的,是不念旧恶,也没有仇恨。 眼前只是一片祥和,气氛显得那么和谐美好!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到了升华的境界! 梅三公子惕然而惊,这批九幽妖党,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自己曾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二种摄人心灵的魔音,可以用各种乐器,谱出音调,使听到的人,立生幻觉,难道这就是魔音不成? 不对!这琴声冲穆和平,正而不邪,决非九幽妖党中人所能弹奏,那么…… 琴音戛然而止,梅三公子这一阵工夫,业已辨认出琴声来自林外。 手中缰绳一抖,琥珀驹放缓马蹄,徐徐而出。树林左边,是一座满生石藓的石璧,细流潺缓,汇成一泓潭水,潭边石笋嵯峨,奇古有致。 就在石笋前面,一片大石上,坐着一个面如古月,须眉皆白的灰袍老道。 他身前横着一面古琴,双手微伸,露出雪白细长的手指,和三寸来长的指甲,轻抚七弦。 两条长眉之下,目光微抬,隐射出两道精光,向梅三公子一阵打量,微微点头道:“善哉! 善哉!施主闻琴而来,大是雅人!” 梅三公子方才初闻琴声,已经猜想是一位遁世高人,此时眼前这位老道人,童颜鹤发,生相清奇,大有飘然出世之慨,心中更是肃然起敬。连忙飘身落地,拱手道:“小生偶而路过,得聆雅韵,殊投所好,才冒昧寻来,有扰道长清兴,不见罪怪,已是万幸,何敢当得雅人两字?” 老道人呵呵笑道:“施主光风齐月,人间祥麟,文才武学,俱臻上乘,又岂止雅人而已! 滔滔俗世,同好难求,施主何妨坐下一谈?” 梅公子方要谦让,忽见老道人右手无名指长甲,向中间一根琴弦上,轻轻一拨。只听“荡”的一声,蓦觉心弦骤震,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心中不由大惊,暗想:凭自己的内功定力,居然还被他这一声琴音,震撼得如此厉害! 心念疾转,立即默运“般若神功”,护住全体。 说来话长,其实武功高深之士,反应敏捷,运功护体,也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事。 正当梅三公子一念之际,身后不远,忽然“咕咚”一声,从树上摔下一个人来!这一下,更把梅三公子怔住了,自己身后的树上,有人隐藏,自己居然一无所觉!依声望去,从树上摔下之人,此时业已直立。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脸蒙黑布,身穿黑袍,右手举着一面“拘魂牌”,这身装束,是九幽门下的十大游魂。 唔!方才给自己请柬的,可能就是此人。 “无量寿佛!” 老道人徐徐起身,两道眼神,突然射出慑人金光,沉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教主,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勿为前人盛名之累,好!你去罢!” 他罢字出口,左手袍袖一扬,九幽妖人一条身子,有若风吹落叶,飘然卷起,冉冉直往林外飞去。 梅三公子心头又是一凛,自己虽然瞧出老道人极非寻常,但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功力。要知他一拂之间,并无半点风声,把人轻轻卷起,送出林外,若非有超凡入圣之功,那能办到? 心中想着,这就肃然拱手道:“道长果然是世外高人,梅君璧何幸,得睹仙颜!不知道号如何称呼,能否赐示?” 老道人白眉微展,笑道:“贫道山野之人,久为世俗所造,施主日后自知。”说到这里,忽然脸色庄重,问道:“贫道适才以琴声接引侠驾,来此小叙,施主可知其中因果?” 梅三公子听他说得庄重,料知必有原因,一怔之下,连忙答道:“小生愚鲁,不知道长见召,有何见教?” 老道人叹了口气,道:“施主兼道远来,自然总听说过勾魂律令其人其事?” 梅三公子又是一惊,脱口道:“道长说的是九幽教主?” 老道人微微摇头,道:“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其实并非一人!” 这可把梅三公子听得十分糊涂,他说什么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不是一人!可是自己在言二娘大厅,遇见九幽教主之时,他明明对自己说:“勾魂律令,不过是江湖上不知老夫底蕴之人,作为代号而已。” 难道这九幽教主,当日是故意冒充字号的?心中想着,不由问道:“据道长所道,那么勾魂律令,还另有其人?” 老道人微微颔首道:“普天之下,知道勾魂律令底蕴的,恐怕已只有贫道一人。唉!其实九幽教主说他是勾魂律令,也无不可!” 梅三公子越听越糊涂,他方说勾魂律令和九幽教主并非一人,这会又说起九幽教主说他是勾魂律今,也无不可,这岂非先后不符? 老道人似乎知道梅三公子心意,不待问话,接着说道:“说起勾魂律令,当年和贫道原是忘年之交,不但武功之高,出神入化,举世无出其右,而且是一位赤胆忠心的盛国大侠。 那时正值权阉当道,流寇蜂起,江湖上正邪各派,被寇贼收买的,大有其人,大明天下,岌岌可危。他眼看大势将去,衷心忧愤,就以他绝世武功,把武林个别的败类,个别诛杀,以图釜底抽薪!当时被他亲手诛杀之人,只在临死之前,听得‘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 自然!这两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你已是该死之人。因为死的人正邪双方都有,遂把勾魂律令视作残忍嗜杀的魔王,大家群起搜索,誓必得之而后已。贫道也就在那时和他认识,得知其中详情,一个忠心耿耿的侠义之士,反被武林中渲染成人人可得而诛之的凶人,说来宁不可叹?”—— 第六十八章 感应绝学 “啊!”梅三公子简直闻所未闻,不由惊啊出声,肃然起敬的道:“前贤忠义为国,令人不胜敬仰,不知勾魂律令真实姓名,道长可能见告?” 老道人摇头道:“贫道和他相识之时,他已年逾花甲,不用姓名久矣。” 梅三公子心知老道人不愿透露勾魂律令真实姓氏,自己不好追问,这就说道:“那么道长能否就知道的,再赐告一二?” 老道人道:“问得好,当日江湖上叫他勾魂律令,就是因为黑白两道许多高手,无缘无故,突然暴死,从尸身上观察,直到死时,全身气力尚在,没有一个身负内伤,或者遭到任何攻击致死。而且这些人又都刀剑出鞘,似早已严为戒备,但又并无动手迹象,除了脸色痉挛,双目上睁之外,别无可疑!当然他们听到的,只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那两句话,连人影都没瞧到半点。” 梅三公子越听越感惊奇,天下之大,那能只凭两句话,就可致人死命之理?而且从言二娘处自己和九幽教主会面之初,对方除了能够练音成丝,随意运用,使人觉得语音飘忽,似东似西,无法测出他身在何处之外,似乎也并无出奇之处。难道这种音丝,还能伤人不成? 这就问道:“小生曾在辰州和九幽教主相遇,小生不才,但觉得九幽教主,除了擅长练音成丝之外,武功一道,虽较一般武林中人,高出一筹,也并无出奇之处,道长所说,他只凭两句话,就可致人死地,小生实感不解,难道这两句话,竟有如此威力?” 老道人含笑点头,意似默许,徐徐的道:“施主神目如电,说得一点不错,要知武林中原有一种千里传音,和传音入密的功夫,这种功夫,必须本身有数十年潜修苦练之功,达到炉火纯青之境,方能把本身真气,练成音丝。但没人知道道家还有一种叫做“玄天雷音”的功夫,不但练音成丝,而且这音丝一入人耳,如闻焦雷,使头脑受到巨大音波的震动而死,全身根本找不到半点伤痕,当日勾魂律令无非用‘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这两句话施展‘玄天雷音’罢了!” “啊!”梅三公子身怀佛门绝学,这一经老道人解释,自然立时领悟,暗想原来玄门中还有这么厉害的功夫! 老道人却喟然长叹了一声,又道:“当时勾魂律令虽然诛杀了正邪两派许多附贼之人,但大势已去,明社既毁,他耻食周粟,效伯夷、叔齐披发入山,从此就不知所终。” 梅三公子忙道:“那么现在的九幽教主,想必就是他的传人,可惜一代大侠之后,竟然为非作歹,为害武林起来。” 老道人神色一黯,叹道:“这是浩劫!武林中的一场浩劫,贫道不但辜负故人,而且也难辞其咎。”说到这里,两道白眉之下,湛湛神光,突然暴射,注视着梅三公子脸上,问道: “施主神明朗澈,身怀绝学,自然以武林安危为己任,当知武学之道,到了登顶造极之境,究竟意义何在?” 梅三公子凛然一愕,正容道:“小生愚鲁,只知身为武林人,自然以伏魔卫道,为天地主张正气,为人类求和平,道长有何高见,还乞明以教我?” 老道人听得呵呵大笑,道:“施主豪气干云,好一个为天地张正气,为人类求和平!要知古人造字,实存深意,我们只要看看这个武字,从戈从止,所以武学的定义,并不是以诛杀为功,而是要做到止戈息争,永泯杀孽,上应天心,下致民和,是谓真武。”贫道接引施主来此,也就是聊伸此意!” 梅三公子心头一凛,肃然道:“道长高论,使小生茅塞顿开,不过目前武林,杀孽重重,危机一发,九幽邪教为害猖獗,道长止戈为武之说,小生既闻教矣,但这场浩劫,如何清赦,道长能否再指示一二,俾为苍生造福。” 老道人白眉轩动,两道目光,望了琥珀驹鞍挂着的琴囊一眼,然后又呵呵笑道:“施主随身这张‘碧琅干’古琴,确是神物,想来施主也稚好此道?” 梅三公子见他忽然答非所问,心中一怔,只好说道:“此琴乃是寒舍祖传之物,小生对于琴道,不过略谙皮毛而已。” 老道人却听得频频点头,依然续道:“施主有此古物随身,自非俗手,贫道这就大可放心了!” 梅三公子觉得这老道人煞是古怪,方才侃侃而谈,说是为了挽救武林浩劫,这会却放着正事不说,和自己大谈琴道! 这也难怪,也许老道人酷爱弹琴,看到自己马上挂着一张古琴,触发他的逸兴,才说个不休,心中想着,正待开口! 只见老道人笑容一收,又现出一脸庄重之色,偏头问道:“贫道之意,想把施主方才在林外听到的那首琴引,传与施主,不知施主是否愿学?” 他当真是个琴迷!自己急须赶路,他倒好整以暇,要教自己学起弹琴来了! 梅三公子心念才动,老道人却不等他回答,只说了声:“施主看好!” 手指拨弄,立时铮铮琮琮的弹了起来。 梅三公子被他强迫学琴,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静心聆听,何况他本来是深爱此道的人,自然心领神会,默记指法。琴韵悠扬,老道人正身端坐,专心一致的弹琴。 梅三公子也心与琴会,渐入佳境! 山谷之中,一片恬静,似乎是春光明媚,百花争放,云蒸霞耀,莺凤和鸣。 好像世界上,没有战争,没有仇杀,高山流水,竹筠松风,莫不是和谐美好,一片祥和。 琴声既终,余韵犹在,这老道人微微笑道:“施主何妨取下碧琅干,试奏一曲,看有无遣忘之处?” 梅三公子为他琴声陶醉,心头空灵,一时之间,几乎把赶赴大洪山之约,忘得干干净净。 当下果然依言从马背上取下碧琅干,退去琴衣,只见一片碧绿晶莹,冰弦生辉。 梅三公子在草地上坐下,静心澄虑,照着老道人方才所奏琴调,默默背诵了一遍,就手抚七弦,铮铮琮琮的弹了起来! 老道人含笑而视,不时露出惊奇之色,他真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公子,居然对自己数十年苦心精研,方从“太上感应篇”探索玄奥的感应绝学,无上心法,竟能一聆就会,弹得十分自然,而感到无限诧异。同时也觉得所传有人,而深感欣慰,不住的点头。 正当梅三公子心神合一,弹到物我两忘,冲穆恬静,忽然耳际一声呵呵大笑。“施主奇才天纵,贫道不但绝艺有托,衷心告慰,武林苍生,也足可重生,岂不快哉?” 梅三公子闻声停手,目光掠去,老道人业已灰袍飘然,行云流水般往林外走去!心中一急,立即一跃而起,叫道:“道长请留步!” 老道人仰天长笑,声若鹤唳,接着缓缓的道:“施主大洪山之约,事不宜迟,一曲‘止戈引’,也足以消敉魔劫了!” 他边说边走,飘然出林而去。 梅三公子瞧着老道人远去身形,心中不由恍然大悟,他传给自己的这个琴调,原来就叫“止戈引”!他说“即此一曲,足以消赦魔劫”难道这阕“止戈引”,还是一种极其深奥的武学不成? 不错!自己在弹琴之时,心神会合,以意使气,不自觉的由琴声中发出。 那么这“止戈引”当真能却敌止戈,化暴戾为祥和,救浩劫于无形?惊喜之余,不由深悔自己没有再向老道人请教名号,致失交臂。 啊!原来他早知自己是赴大洪山去的,只要遇到铁拐仙,也许能知道他的来历。心中想着,立即收起碧琅干,翻身上马出林而去。 这一阵耽搁,差不多已到了未牌时候,梅三公子心急赶路,纵马急驰,赶到塘港,已是天黑多时,大江对岸,就是安陆了。但一衣带水,江流浩浩,附近数里,竟然找不到一只渡船。 眼看夜色渐深,面对这辽阔的汉水,任你武功最高,也不能插翅飞渡。 梅三公子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见大江下流,缓缓驶来一艘船只,片刻工夫,逐渐接近。 只见中舱坐着一人,此时四顾烟水,悠然朗诵:“江流有声,断岸干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 念的正是赤壁赋中的句子,音调苍老,铿锵有力,分明是从内功精深之人的口中唱出! 咦!此人声音好熟!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凝目视去,舱中之人,是一个玄门装束,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的青年道人。 他!不是自称闻香教主的温如风,还有谁来?心中一喜,立即叫道:“船上是温兄吗?” 温如风微微一怔,忽然喜道:“原来是梅兄,哈哈!九道弯一别,想煞小弟了,不图会在这里遇上了,当真巧极,快请上船。” 说着连连吩咐,把船靠近岸去。 梅三公子登船之后,蓝儿把琥珀驹牵入后舱,捧上香茗。 温如风满面春风的道:“九道弯一别,小弟听江湖传说,梅兄大破六绍山,同时击败华山神翁,英名满天下,兄弟聆悉之下,真是与有荣焉。” 梅三公子也朗朗笑道:“小弟这次由湘西一路北来,听说温兄创教百里洲,得展平生抱负,小弟正要向温兄祝贺呢!” 温如风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他瞧到梅三公子单骑赶路,也许还不知道崔敏之事,心中一宽,忽然脸露关切之色,问道:“梅兄不和两位小妹子(他口的两位小妹子,是指崔慧和上官燕两人)及尊驾同行,单骑远来,不知有什么紧要之事?” 梅三公子虽然从崔敏口中,隐约听说温如风并非正派中人,但语也不详。何况自己一行,在湘西中了金线桃花蛊,幸而和他途中相遇,陪着自己同上九道弯这份义气,已弥足珍贵。 此时见面,他还是故友情殷,十分关切,不由疑念尽涤。 觉得崔敏当时被三义会押赴天理教,中途由闻香教拦劫,大家事先既不认识,暂行囚禁在闻香教,正当人家开坛在即,没工夫开释,也是人情之常,后来由孙姑娘把她救出,女孩儿家心胸较狭,善于记仇罢了。他可不知道崔姑娘,差点被这淫魔夺去贞操呢! 当下闻言之后,就把自己为了应铁拐仙之约,先行赶来,崔慧她们,和红灯夫人一路,随后也可赶到,约略说了一遍,一面问道:“温兄创教伊始,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温如风瘦削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笑道:“梅兄请瞧这简!” 梅三公子不用他开口,也早已看清,那正是九幽教主孟兰盛会的请柬,和自己接到的一模一样。 连上面“送呈闻香教总坛。 温教主如风亲启” 那几个字样,也和自己接到的请柬,出于一人笔迹,这就笑道:“原来瘟兄也接到了九幽教主的请柬,赶约而来,和小弟成了一路,那真是巧极!” 说到这里,只见温如风收回请柬,依然往袖中放去,不由迟疑了一下,道:“兄弟曾听玄女教主二足,六绍三娇中的飘渺仙子聂玉姑娘说起,九幽教主可能在这请柬之上,做了手脚,暗涂剧毒,温兄可得小心!” 闻香教主温如风全身似乎微微一震,旋即敞声笑道:“兄弟创设闻香教,自认对毒药迷香之类,也稍有心得,当日接到请柬之时,兄弟确也如此想法,但经略为辨别,却是丝毫无毒。何况九幽教主既下请柬,也许会有凭柬入场的规定,如不带在身边,或立即毁去,岂非示弱?” 梅三公子暗想,自己接到请柬之后,也曾运气检查,觉得手指上并无中毒现象。但自己却因飘渺仙子聂玉娇先入之言,竟尔把请柬震成粉碎。 如今经温如风这么一说,不由脸上一红,深感自己总究江湖经验不足,面露钦佩的道: “温兄经验丰富,小弟万万不及。” 温如风大声笑道:“梅兄身怀佛门绝学,也是兄弟万万不及之处。”说到这里,却长长叹了口气道:“目前江湖上,名门正派门下,既多邪行之士,旁门左道,更是乘机崛起,兄弟秉先师遗命,继承闻香教,原也抱了极大心愿,行道江湖,为天下苍生请命。 但兄弟德薄能浅,实感兹事体大,单凭寻人之力,决难有成,梅兄如不嫌弃,兄弟想请梅兄,担任敝教总护法名义,共同合作,轰轰烈烈的做番事业。” 梅三公子笑道:“温兄好说,小弟怎敢当此重任,只要温兄所作所为,上合天心,下应人情,伏魔卫道,原是我辈武林中人的天职,小弟自当尽力而为。” 温如风脸色,瞬息千变,似乎十分复杂,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拱手道:“梅兄快人,千金一诺,兄弟先谢了,但等此次孟兰会后,兄弟就恭请梅兄屈就敝教总护法之职,梅兄不可推辞。” 梅三公子皱下皱眉道:“温兄,此事且容小弟详为考虑,何况目前九幽妖人的约期已近,胜负存亡,尚在未定之天,且等盂兰会后,再行商榷如何?” 温如风心中虽然另有打算,但听梅三公子口气,已有允意。暗想盂兰之后,正邪各派,已然一网打尽,只要自己在盂兰会上,设法保全梅三公子,就不怕他不入自己彀中,那时武林之中,只有九幽教和自己的闻香教并存,闻香教有梅三公子这样坚硬人物,就是九幽教主,也不敢不正眼相看了。 想到这里,心头越发得意,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此时欲擒故纵,微微点头道:“梅兄说得极是,兄弟听说九幽教主勾魂律令,极是厉害,九大门派中人,已有半数,被他掳去。恐怕此次盂兰会上,还会另有阴谋,小弟此行,原无把握,不过为了武林浩劫,聊尽心力罢了。如今既有梅兄同行,倒使小弟增加不少勇气。” 梅三公子年轻之人,谁都喜欢奉承,温如风以一教之主的身份,对自己大捧特捧,心中也甚有舒服之感,方想回答。只觉船身一阵轻震,原来已在一处浅滩靠岸。 梅三公子和温如风相继登岸,蓝儿牵过马匹。温如风方要跨身上马,突然口中“咦”了一声,停住身形,向四外搜索!梅三公子瞧他这一举动。不但微微一怔。 只听温如风低声说道:“不好;这是血腥气味,梅兄附近有人被害。我们快找!” 说着一个箭步,往芦苇中窜去。 梅三公子深知闻香教主经验老到,定有所指,也立即跟着过去。刚一走近芦苇,只见温如风早已蹲下身子,在他面前,赫然倒卧着一具死尸。 他见梅三公子走来,回头说道:“这是武当派的蓝袍八剑!” “蓝袍八剑?” 梅三公子心中一震,低头瞧去,那死尸头挽着髻,身穿蓝袍,果然是武当门下的蓝袍八剑装束。 他长剑出鞘,尸身扑地,剑伤后心,一大滩鲜血,早巳凝结!但右手前伸,好像在未死之前,曾竭力在沙滩上爬动。 梅三公子目能夜视,忽然发觉他手指伸处,似乎依稀划着一些什么? 这一留神,果然另有发现,那是沙地上歪歪的划着一行字迹! “梅黑森速……” 第一个字,写得非常清楚,后面三个,已渐次无力,还可依稀辨认,“速”字之后已不成字体。心中忽然一动,赶紧把尸体翻过身来,那不是替铁拐仙传语的微尘子是谁? 梅三公子俊目含煞,心中极感愤怒,微尘子在这里遇害,如果说是回程途中,骤遇强敌,还不如说他回转之后,又奉命在渡口等候自己,更来得恰当—— 第六十九章 故弄玄虚 因为临死之际,拚着最后一口气,在沙滩上留下字迹。而且第一个就是“梅”字,当然他想定梅三公子,但因自知真气将竭,时间无多,无法多写,所以写了一个“梅”字之后,就立即改变“黑森林”。但写到“森”字,实在无力再往下写,于是连“林”字都没写出,又改写“速”字。 那么铁拐仙、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等业已去了黑森林,他是专等自己,要自己尽速赶去? 梅三公子想到这里,不由热血沸腾,嗔目说道:“道兄英灵不远,梅君璧此去黑森林,定当替你手诛仇人。” 话声未落,陡听七八丈外,传来一声极其阴森的冷笑! 梅三公子剑眉如掣电,对方冷笑未歇,梅三公子业已飘落。 果然在芦苇之中,发现鬼魅似的站着一个九幽门装束的黑衣怪人! 他似乎没料到梅三公子会来得如此快法,心头一惊,右手拘魂铁牌,向前一挡,身形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梅三公子瞧着他这身装束,认出是十大游魂中人,当下舌绽春雷的喝道:“尔是何人,梅君璧面前,还不报名受死?” 黑衣怪人似乎瞧清梅三公子年纪甚轻,不由胆子一壮,不屑的道:“太爷摄魂使者便是。” 梅三公子嘿了一声,又道:“武当门下的微尘子,可是被你所害?” 摄魂使者发出一声阴森低笑,点头道:“不错!九幽门下,见者丧……” “好!”梅三公子目光如电,突然打断他话头,右手微抬,精光暴卷。摄魂使者运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来不及,身子已被裹入一片寒锋之中,只听一声比鬼号还要难听的惨叫起处,血雨飞洒。一个高大身子,眨眼之间,被剑光绞作数断! 温如风闻声赶来,梅三公子早已返剑入匣,这可真把闻香教主瞧得凛骇不已! 暗想自己和他只不过数月不见,剑术分明又精进甚多。不!简直入了化境!心中不由更是暗暗高兴,但他脸上却并没表露,只是瞧了地上被截成几段的尸体,问道:“梅兄,此人可是九幽教下?” 梅三公子冷哼道:“他是九幽门下十大游魂的摄魂使者。” “摄魂使者?”温如风听得心头又是一惊,九幽门下十大游魂,精通“勾魂鬼眼”,武功诡异,已得九幽教主真传,在梅三公子手下,居然还走不出一招?自己和他同行,倒真得小心留意,不能丝毫露出破绽才好。 两人默默无语回到原处,梅三公子拔出昆吾剑,挖了一个土坑,把微尘子尸体埋好,一面回头道:“温兄,我们此时就得立时赶赴大洪山去!” 温如风因方才并没瞧到微尘子所留字迹,不由迟疑了一下,问道:“梅兄难道另有发现?” 梅三公子点头道:“据小弟猜想,这微尘子可能是奉命等候小弟来的,铁拐仙老前辈此时敢情已进入黑森林去。” 温如风眼珠一转,瘦削脸上闪过一丝狞笑,立时应了一声:“好!” 两人走出芦苇,从蓝儿手上,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往大洪山奔去。 初更时候,便已赶到山麓。此处已是一片荒凉,四无人烟?迎面群峰隐隐,全是黑压压的参天林木,连入山途径都没有。 两人下马之后,把马匹交给蓝儿,吩咐他在山下等候。 梅三公子瞧着这一片森林,不由心头一愕,问道:“温兄,这就是著名的黑森林吗?” 温如风笑道:“早呢!大洪山方圆数百里,都是原始森林,不过黑森林却要打这里进去,过了鹰愁涧,才算开始,那是大洪山的心脏地带。入林愈深,林木愈密,虽在大白天里,也恍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地上落叶堆积,连流出来的涧水,都其黑如墨,又是毒蛊毒物,潜伏的好所在,千百年来,可说从无人迹。” 梅三公子听得剑眉微微一皱,道:“温兄既知道得如此详尽,谅必对黑森林极为熟悉?” 温如风摇头道:“兄弟也只听人说起,里面虽然只有数十里方圆,但天险重重,极难通过。” 梅三公子沉吟一下道:“那么温兄可知鹰愁涧的方向?” 温如风道:“鹰愁涧乃是两座山峰对峙中的一道绝涧,终年水势洪洪,如在春初雪融之际,山洪暴发,可说高与峰齐,大洪山之名,即由此而得。鹰愁涧两边峰头宽达三十余丈,山下樵夫猎户,都到此为止,莫想再进,这么宽的绝涧,即使武功最高,也无法能够飞渡。” 梅三公子听得顿感踌躇,照他如此说法,别说黑森林,就是鹰愁涧都难以飞越了。 温如风却微微一笑,道:“梅兄不必耽心,以兄弟推想,铁拐老化子既然柬邀九大门派中人,齐集安陆,在九幽教主约定日期之前,突采行动,对飞渡鹰愁涧之策,定已早有筹划,咱们赶到地头,自然知道。” 梅三公子经他一说,不由连连点头,喜道:“温兄说得有理,小弟真是多虑了。” 温如风只笑了笑,并没答话,便向山上走去。 梅三公子见他一路奔驰纵跃,心中不但毫不起疑,反而大喜过望,当下也不再问,先后一路疾跃而去。 两人翻山越岭,差不多奔了一个更次。 梅三公子只觉山势越来越险,穿林越壑,根本早已无路可循,不由问道:“温兄,鹰愁涧距此还有多少路程?” 温如风一面奔行,一面笑道:“快了,再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说话之间,又已穿入一处林中。 梅三公子目能夜视,跟随温如风身后,但觉地势逐渐往上,树木也更形深密,而且附近丛草之间,还有多处践踏偃倒的痕迹。不由心中一动,暗想也许就是铁拐仙等人,打这里经过时所留下。 不多一会,已然随着山势起伏,翻过两重山岭,温如风突然脚步加快,穿林而出,往前面一座突起的山峰,攀跃而上,一面回头笑道:“梅兄,鹰愁涧就在前面了。” 说着人已向山腰走去。绕过前山,梅三公子耳中,已隐隐听到洪水水声。 原来这座山峰后面,已是千丈悬崖的一道绝壑,对岸高峰如削,云气迷蒙,根本看不清远处景物。 鹰愁涧,当真和温如风口中所说,完全相同,双峰对峙,下临绝壑,恁宽的山涧,除非是飞鸟,任谁也无法飞越过去,鹰愁之名,倒确也名符其实! 半轮银月,斜横天空,繁星簇簇,银河如洗,本来富有诗意的月夜,在这阴气森森的山腰绝壑边上,却有点黯淡无光之感! 梅三公子神目如电,四处一阵打量,忽然发现左边数丈开外的一株巨树之上,磷火闪烁,高挑眷—幅白布长幡,运目瞧去,上面写道:“特架便桥,请放心通过。” 梅三公子心中一怔,低声轻呼:“九幽妖人,居然已知我等行径?” 温如风似亦神色一变,徐徐的道:“既有便侨,想必就在附近,我们何不过去找一找?” 两人从幡下过去,走了半箭多路,果然发现一条粗绳软桥,横过千丈绝壑,直通对岸。 梅三公子探首向深涧望了一眼,心中暗想,九幽妖人,已知道九大门派中人,在会期之前,突采行动,想必早有准备。他们故示大方,架桥迎客,如果等大家渡过之前,他只消把便桥折断,来此之人,谁也插翅难飞。 正想之间,人还没有走过吊桥,忽见树林之中,突然闪出八个手执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其中一个单掌打讯,问道:“两位何方高人?请暂留贵步。”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暗想这敢情是少林门下,奉命留下守护吊桥之人,原来自己想到的,他们也早已有了准备。当下迎上一步,抱拳道:“诸位想是少林寺的师父,小生梅君璧,奉铁拐仙老前辈之邀,特地赶来。” 天台梅三公子这几个字,在江湖上,已是名动遐迩,无人不知。八个灰衣僧人,一听对方自报名号,果然树的影儿,人的名儿,立时肃然动移,分两边站开,合十道:“贫僧等奉命护桥,两位快请。” 梅三公子连连还礼,一面回头道:“温兄,这桥只有一人可行,小弟有潜!” 说着一提真气,昂首挺胸,当先往吊桥上走去。温如风也应了一声,紧随身后,飞落桥上。 这条软索吊桥,足足有三十六七丈长短,但两人轻功绝顶,只要有一线凭依,即可通过,何况这轿上,还铺着一尺来宽的木板。是以两人走在上面,步履如飞,连晃也丝毫没晃动一下。 眨眼之间,已到尽头,只听有人喝道:“桥上来的,是那一路朋友?”梅三公子在这一瞬之间,业已看清吊桥边上,站着四个手仗长剑的蓝袍道人。他们瞧到两人身形飘然,从吊桥飞落,立即围了上来。 梅三公子不由暗暗点头,这吊桥两边,都有人把守,一边是少林寺八个灰衣僧人,一边是武当门下蓝袍四剑。 这会被九幽妖人斩断绳索,截自己归路之虑,已可不必耽心,这就抱拳道:“小生天台梅君璧,系奉铁拐仙老前辈之邀而来。” 蓝袍四剑闻言立即躬身为礼,只见其中一个,瞧了温如风一眼,稽首道:“贫道武当门下,敝师兄微尘子奉铁拐仙老前辈之命,专程迎候,不知悔大侠可曾遇上了?” 梅三公子黯然的道:“令师兄微尘道友,只惜小生迟到一步,已在江边被九幽妖人所害。” 武当四剑宛如听到晴天霹雳,身躯陡震,颤声问道:“梅大侠,大师兄是死在何人手中?” 梅三公子当下把自己渡江后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武当四剑听到摄魂使者已死在梅三公子剑下,大家一齐露出感激之色,躬身稽首道: “梅大侠已手刃武当仇人,贫道等没齿不忘。” 梅三公子也连忙还礼,道:“四位道兄不必太谦,小生有一事请求,不知尊师和铁拐仙老前辈一行,是否已进去多时?” 为首一个答道:“天一大师、铁拐仙老前辈、泰山石堡主及家师等人,已在酉时进入森林。” 梅三公子一听铁拐仙等人,果然进去多时,自己自应立时赶往。心中想着,连忙和武当四剑拱了拱手,一面回头道:“温兄,我们赶快进去!” 说毕当先就走。这是一条盘着山腰而行的石磴,下临千寻,宽不盈尺,算得相当险陡。 两人步履如飞,眨眼工夫,走出二三里路,转过山头,眼前已出现一片密压压的森林。 古树参天,黑影斑驳,四外霏霏蒙蒙的云气,似烟似雾,弥漫全山。 两人略一停步,正在打量之际,忽见前面一株大树上,又挂着一帽白布长幡。 梅三公子运目瞧去,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字!“鬼录有名,魂兮归来!” 梅三公子瞧得勃然大怒,冷哼一声:“九幽妖人,只会装神作鬼的故弄玄虚。” 虚字出口,右掌忽然劈空拍出! 温如风急喊了声:“梅兄,使不得!” 一股凌厉掌风,激射而去。轰!大树折断,白布长幡,同时倒下,索断布裂,发出“波” 的一声轻响。 温如风何等经验,赶紧一拉梅三公子,闪电般打横里飞掠出四五丈外。 梅三公子被他这一举动,弄得稀里糊涂,身形落地,方要问话。 那知回头一瞧,方才自己两人立身之处,已被一团滚滚黄烟所笼罩,居然遇风不散,弥漫极速,顷刻之间,已广及两三丈方圆! 温如风脸色微变,口中说了声:“好险!” 梅三公子剑眉轩动,冷哼的道:“温兄,这敢情是江湖上下五门的什么毒烟,九幽妖党真是无耻已极!” 温如风摇头道:“梅兄,你可别小觑了它,这是天理教副教主瘟煌教主瘟煌道人史长风的独门暗器‘瘟皇弹’,只要闻上一点,立时中瘟,昏迷不省人事,除了他特制解药,天下只有‘雌黄珠’可解。”他说到这里,忽然眉头皱动,暗想可惜洞庭三义,当日献给自己的那粒“雌黄珠”,后来发现,竟是假的。不然,普天之下,自己就成了瘟煌道人的唯一克星。 心念转动,陡的又是一个疑念,打心中升起,史长风的“瘟皇弹”,怎会在此出现?口中也不期轻“噫”一声,自言自语的道:“难道天理教也加入了九幽之盟?”—— 第七十章 步步危机 梅三公子听他提到瘟皇弹,只有“雌黄珠”可解,不由想起钻天飞鼠身边,不是正有一粒“雄黄珠”吗?要是有他同来的话,林中如果再有埋伏,也可不惧,可惜自己当时没有邀他。心中想着,对温如风后来的那一句,便尔忽略过去。 但正当温如风话声才落,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阴森森的说道:“你猜得不错!” 梅三公子朗朗一笑,身如雷射,往林中扑去。温如风那敢怠慢,也立即长身一掠,向黑压压,阴森森的林中,跟踪飞入。 那知身形堪堪掠入,陡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几乎立足不住,心中不由大惊,赶紧稳住身子,略一凝神,才睁开眼来。 但见密林如织,一株株数人合抱的大树,参天排立,干柯纵横,枝叶交互,简直无路可通,眼前黝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凭自己的眼光,也难以辨认。 梅三公子却目蕴精光,脸色铁青的站在一丈以外,敢情以他那样快速的身法,还没追上说话之人。 这就说道:“温兄,咱们往里闯,小弟真不相信区区森林,能容九幽妖人猖獗?” 话声一落,陡听六七丈外,又是一声阴森冷笑,远远传来。 梅三公子觑定方向,和温如风打了一个手势,立即提起真气,身如飘风,往发声之处,轻蹑过去!他目能夜视,在林中左右闪动,绕树横飞,当真快迅异常,但等到扑到,那里还有人影? 纵目四顾,也只能瞧到几尺光景,四外全被一堵堵的树身,挡住视线,也许敌人,就隐身在左右前后邻近树身之处。任你梅三公子目光如电,到了这种森林之中,也无法瞧到。 温如风虽然有恃无恐,自己曾和九幽教主有约在先,但此时也暗自心惊,提高警觉。小心翼翼的耳目并用,巧如狸猫,紧跟在梅三公子身后,不敢丝毫大意。 两人默默无语,搜索前进,始终不见对方动静,这一阵工夫,算来入林已深。 梅三公子艺高胆大,他仗着“般若神功”护体之下,不怕任何暗算,不由纵声狂笑说道: “温兄,这黑森林原来不过尔尔!” 他这一声长笑,声若裂帛,直震得林木嗡嗡,粗如儿臂的树干,摇晃欲折,这份声势,委实惊人! 果然左侧两丈远近,又清晰的传来一声冷笑,但倏忽之间,那人已在七八丈外,阴森森的发言:“姓梅的,少冒大气!” 这下,不但温如风感到意外,就是梅三公子也不禁大为惊凛。 此人好快的身法,能在这一瞬之间,飞出老远,就是林中地理最熟,也极难办到。心念转动,岂肯示弱,立即哼一声,往前追去。 身形骤动,忽听自己身后,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如果换了旁人,极难听到,但梅三公子?耳目何等灵异? 温如风也因自己业已进入危机四伏的黑森林之中,耳目并用,到处留神,是以听得十分清楚。心中蓦然一动,立时明白过来,连忙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梅兄可曾发现,方才那声冷笑,和说话之人,并非一人,他们故意出声相引,恐怕另有阴谋。” 梅三公子经他这一提醒,不由也恍然大悟,立即也用传音入密答道:“温兄说得有理,不过我们路径不熟,有他们出声相引,正好将计就计。” 温如风虽觉不以为然,但梅三公子身形如箭,继续前进,自己也只好随着向前。 两人说话之间,已掠到八九丈外,那说话之人,早已不见。另外七八丈外,又响起树枝飘拂之声。那当然是九幽妖人,故意出声引诱! 梅三公子心中暗暗冷笑,仍然往出声之处奔去。那知堪堪掠近,只听一声大喝,人影闪动,一道白虹,急如闪电,向自己当胸刺到。 这一下,两下里势子,全都异常迅速,要是换了旁人,极难幸免。 但梅三公子是何等身手,微嘿一声,身形骤然钉住,不见他伸手拔剑,一片莹光,已自身前飞起。 叮!一声清脆的金玉击撞之声,随着响起。来人似是微感一愕,震得后退了一步。 同时闻香教主温如风,也在这瞬息之间,遇上了劲敌! 原来他和梅三公子入林之后,为了密林如织,一旦有人偷袭,无法施展手脚,是以两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这会只听前面喝声方起,漆黑之中,但觉身前风声飒然,一条巨大人影,已向自己当头扑到。 温如风久经大敌,闻声辨位,身形一侧,迅速击出长剑,一招“风起云涌”,猝然击出! “好!”那人洪声喝好,刷的一声,风势沉浑,左手铁牌,“飞钹朝海”,猛向自已长剑砸来,右手伸缩之间,金光暴涨,忽向左肩刺到! 这一着当真电光石火,凌厉老到,兼而有之,温如风心头一沉,知道对方这种外门兵器,必有绝招。一时那敢大意,长剑疾抡,身形微退半步,刷刷刷,剑光起处,立还颜色。 那高大人影蓦地发出了亮长笑,铁牌如风,金光缭绕,出手全是硬砸硬架的强猛路子,狠辣异常! 双方打了七八个照面,大家在黑暗之中,瞧不清对方面目,但各自心中有数,碰上的乃是生平大敌。 其中尤其是温如风,因自己此行,原来和九幽教主有约,虽然陪同梅三公子进入黑森林。 但他心中,却十分矛盾,既寄望于九幽门,趁着盂兰一会,一网打尽九大门派,此后江湖上,只有九幽教和自己闻香教并存天下,一面又欲保梅三公子,留为己用。但自从进入黑森林之后,眼看危机处处,却又想到九幽教主可能在这布置严密之下,把自己也同时计算在内。 是以任他平日老谋深算,此时也深感惶惑不安,这时劲敌在前,双方瞧不清面目,他担心此人果真是九幽教主手下。那么自己万一出手误伤,岂不立时破脸? 他心有顾虑,出手稍滞,缠斗到十合之后,对方攻势,却愈来愈觉凌厉迅猛,闻香教主温如风被迫得连连后退。但这一阵工夫,温如风已渐渐看出对方招式,心头一动,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是他!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他也来趟这浑水?心念一动,招数又变,施出他威震江湖的绝技“七绝剑法”。 一霎时剑影纵横,反守为攻,把诡异绝招,源源出手,直似疾风狂涛,银雨点点,飘洒而出,而且着着不离要害。直把滇南大侠逼得只好改采守势,手上太极牌舞个风雨不透。 正当此时,蓦听在树上响起一声冷嘿,寒飚电漩,快若雷奔,往入云龙葛瑾当头罩下。 突变猝起,两人同时一惊,倏然后跃,再一打量,那有什么影子? 入云龙葛瑾手上赤金龙爪一指,大声喝道:“鼠辈,你们暗施偷袭,算是什么人物?” 温如风冷笑道:“偷袭的人,焉知不是你的羽党?” 话声未落,只听数丈外的树顶上,传来低沉阴森的声音,说道:“姓葛的,你儿子媳妇,全归九幽门下,你何必执迷不悟……” 入云龙葛瑾听他提及自己儿媳,登时怒火复炽,长身一掠,迅疾无比往发声之处扑去! 闻香教主温如风,脸上微微闪起一丝狞笑,纵身向左掠去。 却说梅三公子一剑震退来人,那偷袭自己的,正是青城派的松龄道人,心头不由大怒,方要出声? 只见松龄道人一愕之后,蓦地厉声笑道:“贫道还当偷袭的是谁?嘿嘿!原来是梅大侠!” 梅三公子剑眉一剔,喝道:“方才明明是道长偷袭小生……” “小子,看剑!” 一道银虹,忽然由另一棵树后电射而出! 声音入耳,梅三公子已经听出是华山太白神翁的口气。松龄道人也倏退乍进,长剑一挥,三朵剑花,分向自己三处要穴袭到。 梅三公子朗笑一声,道:“想不到华山、青城,两派掌门,竟是无耻之徒。” 昆吾剑幻起一片剑光,封架开两人剑势,随手攻出两剑。 松龄道人喝道:“小子,谁是无耻之徒?” 太白神翁手中长剑凌厉如泼,一面喝道:“道兄不必和他多言,先毙了这小子再说!” 说话之间,就攻出一十三剑,他使的正是华山派绝艺“庚辛十三式”。 黑暗之中,银星闪烁,簇簇生辉。 松龄道人乃青城一派之尊,剑术造诣,自是不凡,一见太白神翁发动攻势,也立即剑势一变,展开青城剑法。但见白光电掣,幻起如山剑影,挟着丝丝轻啸,往梅三公子疾洒而出。 这两位掌门,使出两派镇山之学,一经联手,果尔不凡。森林中,好像爆出火树银花,蔚为奇观! 但梅三公子身前,似乎有着一层透明薄膜,任你两道剑光,凌厉冲击,始终无法突破。 太白神翁、松龄道人合两人之力,犹是久战不下,心中大感焦怒,更全力运剑,各自把数十年精修内功,贯注在剑身之上发出,一剑一招之中,却含蕴了强劲绝伦的内力,剑势越来越猛。 梅三公子力敌两大高手,只感身外压力大增,对方每一出手,都似蕴集了千斤神力,心中也不禁暗自凛骇。自己虽然仗着佛门绝学“准提剑法”护身,足可无虑。 但自己原是应铁拐仙之邀,联合九大门派,共同对付九幽妖人而来,如今真正敌人,尚未露出,应邀而来的人,倒反而先斗个两败俱伤,岂不予敌人以可乘之机? 是以只是紧守门户,并没把威力最强的“佛心慧剑”,施展出来。他一面应敌,一面提聚真气,朗声喝道:“两位难道忘了此来任务,如果不收剑,莫怪小生无礼。” 太白神翁狞笑道:“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嘿嘿!这黑森林就是你葬身之处!” 松龄道人却一言不发,只是把全部精神,贯注在运剑之上,一柄长剑,剑势愈来愈猛,威力也愈战愈强。 正当此时,树林中忽然红灯闪烁,大放光明,一声银铃般娇笑,夹着一道青色匹练直向太白神翁和松龄道人身后射到。来势之速,令人无法睁眼! “阿弥陀佛!” 电光石火之间,陡然响起一声佛号,劲风骤起。 “当”的一声轻震,两条人影,倏然堕地! 白发、红灯,相遇成趣!一个是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一个是五台高僧皓首上人! “唷!原来是上人你!” 红灯夫人冷笑盈盈,剑尖一指,脆声说话:“铁拐老儿邀约的诸位,就是为了自相残杀来的?这敢情好!” 她“好”字出口,香风闪动,一剑就往皓首上人眉心点去! 皓首上人微微一惊,赶忙举杖架去。这时但听娇叱连连,人影连闪,剑光如织,崔敏、崔慧、上官燕、六绍三娇、琴剑两小,一齐赶到。 森林之中,林木茂密,大家受了地形所限,一时拥塞在各棵树身之间,把皓首上人、太白神翁、松龄道人,团团围住。 皓首上人一支禅杖,拦着红灯夫人,不时发出呼呼劲风。 他这套杖法,乃是五台极具威力的“伏虎杖法”,施展开来,原有排山倒海之势;但身在林中,枝柯树干,参差如织,这类长兵器,就来免大受束缚。只听“喀嚓”连响,枝叶横飞,一套威力强猛的杖法,竟然无法使用。 红灯夫人是何等身手,对方杖法受下限制,她那有看不出来之理,娇笑连连,一缕缕剑尖,就像银雨般飞出。 皓首上人心中一惊,百忙之中,立即一收禅杖,右手改握杖身,把一柄禅杖,当作短拐使用,连攻带守,呼呼劈出。 大家全神贯注在两处树林空隙,双方动手的当儿,闻香教主温如风却早已悄悄掩近,潜身附近树上。 此时十六盏红灯,高高挑起,照得如同白昼,他阴鹜般目光,徐徐掠过。忽然瞧到崔敏、崔慧、手仗长剑,立在自己附近。 这一位娇艳如花的美人儿,曾经是自己到口馒头,硬生生给铁拐仙破坏好事,此时见面,不由色心大动,正好暗自计较,如何下手? “温教主,快随我来!”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向起。 温如风陡吃一惊,回头过去,只见离自己不远,站着一个头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人影,正向自己暗暗打着手势。 温如风不禁脸上微微一热,立即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问道:“尊驾可是九幽门下?” 那黑衣人躬身点头,连活也来不及说,身形已往树后退去。温如风心中猛然一动,来不及再动歹念,急匆匆跟着黑衣人,向林中掠去。 就在他刚一离开,只听身后惊叫骤起,玄女教十六名红衣少女手上的红灯,同时熄灭! 林中的人,顿觉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林外四周,响起一阵啾啾鬼叫,和兵刃相击的乒乒乓乓之声。 每一个在这刹那之间,都如临大敌! 因为在这等幽暗的环境之中,大家只有凭藉耳闻之力,和武功上的感应,来防范偷袭。 兵刃相接之声,在四面响起,正如来了许多敌人,相互动手。 昏黑之中,只隐隐可见闪动的兵刃。 蓦听一声清越的长啸,震得所有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紧接着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大家快请住手!免堕九幽妖人的奸计。” 一片晶莹莹的光圈,倏然飞起! “叮”!“叮”!太白神翁、松龄道人,两支长剑,立被迫退。 大家也因这一团晶莹莹剑光,一闪之际,各人看清自己身边,根本并无敌人行踪!但剑光只是电光石火,一闪而没,眼前依然黑漆如故! 啾啾鬼叫,却逐渐逼近,飘飘忽忽,似乎只在三四丈开外。 突然一声娇叱,紧接着响起凄厉惨叫,有人咕咚栽倒,那声音是个女的! 梅三公子心中一惊,身若雷射,往发声之处扑去。树根下面,躺着一个红衣少女,手中还紧握着一盏宫灯,业已气绝,这分明被人偷袭致死。 但当他目光注视之际,忽然听到头顶上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群集而来,为数似乎甚多! 梅三公子目能夜视,猛一抬头,忽见数以百计的黑色小蜂,宛若一片乌云,往自己头上叮来。这一发现,不由大惊失色,这敢情是“毒蜂”!他百忙之中,两袖连挥,“般若神功” 对准蜂群拂出,身形却往后疾退,口中喝了一声:“毒蜂!大家快退!” 退字才一出口,忽听又是两声惊“啊”,从远处传出。 蜂群业已密集而来,飞行绝快,四散飞扑,逢人便螫! 刹那之间,暴喝不绝,掌风呼呼,剑光霍霍,各人手忙脚乱地向四外散开! 这一大群黑蜂,虽被大家的强烈掌风,弥漫剑光,消灭了一大半,但它们四散乱飞乘隙而入,却实在使人防不胜防。正在忙乱之际,只听红灯夫人大声说道:“你们快打亮火摺子!” 她平日尽管笑语如珠,但这会也显得有点焦急。这可把大家提醒,立即取出火摺子,向空一晃,熊熊火光,漫天乱舞。 这一下果然立时收效,许多黑蜂,被火光一燎,纷纷堕落,没有烧死的,也仓惶飞去,转眼工夫飞得一只不剩—— 第七十一章 慎防奇毒 大家再一细瞧,太白神翁,皓首上人、松龄道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于文娴、上官燕和红灯夫人的五个侍女,却全被毒蜂螫伤,创口发黑,人也痛楚呻吟,萎顿的坐在地上。 飘渺仙子聂玉娇柳眉微皱,从身边取出一柄匕首,替中毒的人,放出毒血,敷上药末。 然后又在他们口中,塞了一粒解毒药丸,差不多忙了顿饭光景,才算完毕。 但因中毒之人,行走须人扶持,这就由崔敏、崔慧和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担任守护,走在中间。 梅三公子带琴剑两小开路,红灯夫人殿后,继续往林中闯去? 那知一行人才一走动,数丈以外,又突然响起啾啾鬼叫! 梅三公子剑眉陡剔,打了一个手势,要琴剑两小,紧随自己身后。他大喝一声,身如雷射,往三丈外扑去。 他这一突然掠出,去势何等神速,那知刚刚扑到,鬼叫之声,却又在三丈之外响起。 这可真把梅三公子激怒,口中发出一声轻啸,再次扑起,鬼叫之声,又到了四五丈外。 梅三公子微微一楞,暗想凭自己的功力,这扮鬼叫之人,决没有如此快法。 那么这鬼叫之声,难道是响箭一类东西,有人发射出去,第二个人听到声音,再按次发出,故意乱入耳目? 那么此人决不会在鬼叫声音的附近。心中想着,低低的嘱咐了琴剑两小几句,故意要他们往鬼叫之处扑去,自己却身形一闪,打横里跃出,悄悄闪出! 等琴剑两小身形扑起,只听耳边响起一丝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这声音堪堪掠过,四五丈外,立即传出瞅啾鬼叫! 梅兰公子听风辨位,迅速无比的闪到发声之处,纵目搜索,果然发现邻近一棵大树上,卷伏着一团黑影。 黑暗之中,只露出两点闪动的目光,若非是他这等目力,换了旁人,即使身临树下,也难以发现。 梅三公子心中暗自冷笑,便抬掌轻轻拍去,这一掌他只用上四五成力道。一阵微风拂去,击中那团黑影,只听一声闷哼,拍达一声,一条人影由树上栽下。 那是一个头蒙黑布,身穿黑袍九幽装束的人,他堪堪落地,突然踊身一跃,向树后纵去! 梅三公子微嘿一声,身形如风,倏忽之间,业已挡在黑衣人身前,右手对准他面上,轻轻一拂。“嘶”的一声,蒙头黑布,立时齐中裂开,呼的往后飞出,露出本来面目。 梅三公子目光如电,冷峻的道:“天台梅三公子面前,岂容你故弄狡猾?好好说出九幽教主现在何处?尚可饶你一命,否则……” 黑衣人一闪之际,被人截住,已大感惊凛,此时对方举手一拂,揭裂蒙头黑布,心中更是骇异。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出半步,眼珠闪动,突然隐露凶光,厉吼一声爪发如风,蓦地往梅三公子当胸抓到。 一股阴寒之气,透体而来! 原来此人还是十大游魂之一!不然决无如此功力。梅三公子身形不动,暗运真气,迎着抓来双爪,微微震出!砰然轻震,黑衣人惨叫一声,跟跄后退,身躯摇晃了几下,勉强站住。 原来他“搜魂鬼爪”遇上了“般若神功”,一震之下,十指齐折,不由疼得他脸上绽出黄豆般汗珠,更显得狰狞丑恶,切齿狞笑道:“小子,太爷今日虽栽在你手,但你魂游鬼墟,逃得出黑森林,也逃不过七月十五日。” 梅三公子听得勃然大怒,朗笑道:“九幽妖党,你想激怒小生,给你个痛快?哈哈!在你没说出九幽教主现在何处之前,这是妄想。” 黑衣大汉目光狠毒的瞧了梅三公子一眼,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鬼叫! 梅三公子当面而立,也觉得这一声鬼叫,刺耳已极,使人听得毛骨悚然!敢情他是传声求援?心念转动,注目瞧去,只见黑衣大汉发出鬼叫之后,脸上一阵痉挛,忽然往后倒去。 这一下,大出梅三公子意料之外,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九幽妖党,怕他泄爆机密,骤下毒手? 但这一点极不可能,以自己的功力,站在他身前,真如有人暗算,那会丝毫声响都没有之理?心念转动,立即俯下身去,细细一瞧,只见黑衣大汉全身卷屈,脸色已焦黑! 正瞧之间,忽听“波”的一声异响。俄顷之间,黑衣大汉一具尸体,蓦地爆炸开来,血肉四溅,像雨点般向四外激射,腥风触鼻! 梅三公子闻声惊觉,闪身疾退,同时左掌一拂,劈出“般若神功。”但饶你躲闪得快,这一猝变,起得甚是兀突,长袍左角,业已溅上几点血水。低头一瞧,只见沾上血水之处,正在逐渐腐蚀,逐渐扩大,眨眼工夫,已有铜钱大小一块。 梅三公子瞧得大为凛骇,这是什么剧毒?竟有如此厉害,要是被他溅上人体,势非肉腐骨蚀不可!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掣出昆吾剑,把左边袍角,一齐截去,然后穿林而出。 这一阵耽搁,大家已深入森林腹地,只觉林木已越来越密,树身和树身之间,排得极紧,枝柯交织,许多地方,几乎无法通行。即使勉强过去,也只容一人侧身而过。 一行人好像走进了八阵图,弯弯曲曲,只好随着树林疏密的程度,绕树而行。 梅三公子和琴剑两小,走在最前面,处处留神,忽然觉得这森林之中,曲折错综,似乎经过一番人工。但又瞧不出一点痕迹,使你不得不循着这天然森木的宽窄之处通行。 他不由恍然大悟,方才那些九幽妖党,一路发出冷笑,和啾啾鬼叫,无非要把自己一行人,引入这片预先布置的林中而已。那么这中间一定另有阴谋,已毫无疑问。 心中想着,忽然似有警觉,立即屏息凝神,细细听去,果然在数丈之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梅三公子艺高胆大,依然循着大树空隙,往前走去。 只见迎面一株大树身后,迅疾绝伦的飞出一条巨大人影,已如大鸟凌空般向自己立身之处扑来。此人不但身法奇快,“哈哈”一笑,右掌一股裂石开山的掌风,划空生啸,业已当头劈下! 梅三公子因铁拐仙邀约九大门派,大举入林,差不多也已全入腹地。方才和青城松龄道人、华山太白神翁等相遇的前车可监,在未明敌友之前,自己不便轻易出手。 是以来人掌势,虽然迅若雷奔,他只是左掌微抬,往前架去! “蓬!”来人一掌出手,骤感一股无形潜力,把自己掌风托住。心中一愕,飞扑而下的身形,略一顿挫,硬往后拉回三尺,飘身落地,同时身形晃了一晃,方始站住。 梅三公子也在这一架之际,骤然发觉对方掌势,竟然重逾千钧,刚猛已极,自己发出的六成真力,大有难以支持之感。不由脚下浮动,往后跨出一步,正自讶异,此人掌上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来人一退之后,又复“哈哈”一笑,双肩晃动,倏然欺进,口中喝道:“哈哈!尊驾能接得住老夫一掌,决非无名之辈,想是九幽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九幽教散发请柬,又何必故弄玄虚,藏头缩尾?” 梅三公子此时业已看清来人,原来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者。身高九尺,红光满脸,颊下留着一部斑白长髯,双目炯炯,隐射神光,静如岳峙般站在身前。身边并没携带兵刃,敢情是一位内外兼修,以掌上功夫驰名的人物,当下略一思索,拱手道:“尊驾莫非就是泰山磐石堡石老堡主,小生久仰之至。” 石胜天惊讶的道:“不错!尊驾是谁,何以识得老夫?” 梅三公子朗朗一笑道:“老堡主掌上神力,武林中无出其右,小生是以猜测定是老堡主无疑。” 石胜天掀髯一笑,露出得意之色,但忽又脸色一沉,喝道:“那么尊驾果是九幽门下?” 梅三公子道:“老堡主不可误会,小生天台梅君璧,此次是应铁拐仙老前辈之邀而来。” 石胜天脸色又是一变,迟疑的道:“你就是……梅三公子?” 此老陡然想起自己二弟子十二金钱任龙,丧生湘西,就是死在梅三公子手下。但后来据关门弟子祝鹰扬由九道弯回转,又说一条性命,还是梅三公子所救,而且力言杀二师兄的凶手,可能是梅三公子仇人故意借刀杀人。他此时和梅三公子对面而立,脸情显得十分复杂! 正当此时,忽见树身后面,又转出一条人影,倏然飞落,向石胜天躬身说道:“师父,他就是真梅三公子!”一面又拱手笑道:“梅兄,你也赶来了,当真巧极。” 梅三公子连忙还礼道:“原来是祝兄。” 石胜天脸露悻悻之色,道:“鹰儿,咱们走!” 说着回身就往林中走入,祝鹰扬不敢违拗,向梅三公子略一拱手,紧跟着石胜天身后而去。 梅三公子虽觉石胜天似乎尚存仇视之心,但继而一想,人家师徒情重,在十二金钱任龙死因未明之前,自己不但脱不了干系,就是石胜天心存介蒂,也是难免。心中想着,也就立即相继穿林追去。 曲曲折折又走了顿饭光景,只听前林中,隐约传出人声,梅三公子侧耳一听,似乎中间有铁拐仙的声音,心中大喜,往前面奔去。 又转过七八棵大树,眼前陡露天光,星月在空,林外约有十五六丈方圆一片空地,四外围着森沉黑林,有若一个大铁筒似的。 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桌上还有一对烛台,燃了两支粗如儿臂的白色腊烛,烛焰绿阴阴的,摇曳不停,越显得阴森而饶有鬼气。烛台中间,是一个香炉,白烟袅袅,由炉中冒出。 这一块空地上,散散地站着六七个人,其中有僧道装束,也有俗家装束。 梅三公子目光一瞥,早已看清其中自己认识的有:五台皓首上人、华山太白神翁、青城松龄道人、泰山磐石堡石胜天、祝鹰扬、一拐拄地,肩蹲金丝弥猴的是铁拐仙,另外还有一位年约七旬,手持禅杖的老和尚,和一位脸如月手执拂尘的老人,想来定是少林寺天一大师,和武当掌门人玄清真人了。 铁拐仙一见梅三公子步出林来,不由呵呵笑道:“梅公子果然是信人,依约赶来,老要饭十分感激,只是咱们却全落在人家诡计之中,空自奔波……” 他说到这里,六绍三娇、崔氏姐妹、上官燕等一行,也陆续赶到。接着红灯闪烁,灯火大明,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也在侍女拥簇之下出现。 铁拐仙纵声大笑,迎着上去,道:“哈哈!夫人仗义而来,老要饭意想不到之事。” “唷!老叫化快别如此说法,我是奉教主命,听候差遣来的。” 红灯夫人娇笑声中;向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等人点头为礼。 铁拐仙望了众人一眼,忽然失声道:“咦!葛老头此时没来,难道走岔了路?” 天一大师微微皱眉道:“九幽妖人放置案上的请柬,咱们今日与会之人,各有一份,连红灯夫人、梅公子都不例外,其中独少葛大侠一份,他此时不来,莫非已中妖人诡计?” 铁拐仙性如烈火,闻言猛的铁拐一顿,双目圆睁,凛然的道:“葛老头要是在林中出事,我老要饭拼着这付骨头,也要把他找回!” 他话声才落,只听从远处飘来一声阴森无比的冷笑:“老化子,你死里逃生,还配冒什么大气,葛老头已往丰都报到,七月十五,盂兰会上,你们自会相见,恕老夫暂不奉陪。” 声音飘忽,说到最后一句,就寂然无声。 梅三公子听出这发话之人,正是在言二房和自己相遇,自称九幽教主的声音,不由朗声喝道:“九幽教主,与会之人,已全在这里,你怎不现身出来?” 林外声音已渺,不再有人答话。 只见武当玄清真人目射xx精光,沉声向铁拐仙道:“铁拐道兄,此人既说葛大侠已赶到丰都,看来我们也得及早上路才好。” 铁拐仙正在沉思,闻言微微点头。梅三公子方才听九幽教主说什么葛老头向丰都报到,这会又听玄清真人说要及早赶上丰都。丰都?他忽然想起自己日前在落魂阵中,也曾听瘟煌道人说过本人此刻急须赶赴丰都之言。 难道九幽教主的巢穴,就在丰都不成?心中想着,这就问道:“老前辈,方才说什么我们中下人家诡计,空自奔波,难道九幽妖人的巢穴,不在此地?” 铁拐仙呵呵一笑,望着红灯夫人道:“老要饭闯南跑北数十年,这一趟真是栽到了家,事前打听得清清楚楚,九幽妖党盘踞黑森林,不想劳师动众,全落入人家诡计之中,夫人,你们两位,且到案上去瞧瞧,就知分晓。” 说着用手往放着香案的桌上,指了一指。 梅三公子听得心中好奇,果然依言走近案头,只见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两份褚纸请柬,一封上面写着:“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 另一封赫然是:“梅三公子君璧”等字样!” 请柬!又是九幽教的请柬。 自己在路上不是已经收到过一份了吗?梅三公子心中暗想,敢情今日与会之人,每人都有一份,他们全已收到? 当下毫不考虑,伸手取过,把另外一份递给红灯夫人,然后打开封口,抽出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本教订于七月十五日假丰都山举行盂兰胜会,超度与会亡魂,尊驾鬼录有名,届时恭请莅临尚飨。 九幽教主谨订。” 这几个字后面,还注着一行小字,那是:“慎防请柬奇毒!” 梅三公子微微一凛,暗中运气,觉得并无丝毫异样之感。 只听红灯夫人冷哼一声,道:“我倒真不信这位九幽教主,在丰都山安排了些什么阵仗?”接着又娇笑道:“啊!老叫化,我是奉命听候差遣来的,你说该怎么着?” 铁拐仙打了个哈哈道:“夫人不必太谦,七月十五日,已只有四天时光,咱们从这里赶去,为期已迫,而且瞧这请柬中的口气,九幽教主既然口出大言,定有阴谋毒计,依老要饭之见,咱们出林之后,就得立即上路,最好能在期前赶到。” 太白神翁横了红灯夫人和梅三公子等人一眼,洪声笑道:“铁拐老儿说得不错,九幽妖党巢穴,既在丰都,咱们自以在期前赶到为是,老夫意欲和松龄道友先行一步。” 当然,他这话中之意,就是不屑与红灯夫人为伍。 松龄道人也连忙附和道:“善哉善哉!贫道早有此意。” 红灯夫人还是面带娇笑,神色自若。梅三公子却剑眉陡竖,脸露不豫。 可是身后的飘渺仙子聂玉娇,却那还忍得,冷冷的道:“大师姐,看来这场浩劫,当真在劫难逃!”—— 第七十二章 以矛攻盾 红衣罗刹贺龙珠接口道:“真是!要送死,还不简单?” 崔慧虽然碍着姐姐在侧,但那还忍得,也笑着说道:“你们是说那两个亡魂,急着要人家超渡去了?” 上官燕小姑娘,不知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说着什么,惊奇的瞪着眼睛,方想问话。 蓦听太白神翁一声暴喝:“丫头,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身形骤发,“呼”的一掌,往三人身前劈去! “神翁,你这要干什么?” 红灯夫人脆生生一声娇笑,身形一闪,挡在前面。 那知她快,还有比她更快之人,蓝袍闪动,一条人影,朗朗一笑却抢在红灯夫人前面。 “蓬!”一声大震,劲风四漩,太白神翁禁不住被震得往后退出半步! 梅三公子朗笑道:“哈哈!小生面前,还容不得你倚老卖狂!” “呛!”太白神翁长剑出鞘,凛然而立,须发飘动,厉喝道:“小生,亮剑!” 松龄道人也喝了声:“小子,亮剑!” “呛!”同时亮出长剑,仗剑走近。 红灯夫人花枝招展的一声浅笑,掣剑在手,向梅三公子道:“小兄弟,你退下来,玄女教的人,得罪了两位掌门人,自然由玄女教的人来料理,人家不顾身份,咱们那能失礼?” “阿弥陀佛!” 一声沉雷似的佛号,由少林寺方丈天一大师口中发出,双手合十道:“大敌当前,大家何苦为些许小事,引起争执,神翁、夫人,请看老衲薄面。” 铁拐仙和石胜天也连忙一齐拦到太白神翁和松龄道人面前说道:“两位道兄何苦与娃儿呕气,走走!老要饭陪你们先去打个头阵!” “不错,老叫化,咱老石也凑上一脚。”太白神翁、松龄道人,嘿然无语,往林外走去。 石胜天连忙招呼祝鹰扬,和铁拐仙一起举手向众人作别,匆匆跟去。 武当玄清真人口中连说“善哉”,向天一大师、皓首上人稽首道:“两位大师,咱们也得赶快赶路。”一面又向红灯夫人道:“夫人请恕贫道先行。” 说着三位一代掌门,也飘然而去。 这一走,无形之中,就分成两拨。 红灯夫人瞧着他们走后,冷哼一声,道:“看来盂兰会后,咱们和华山、青城两派,还有一场好戏哩!啊,小兄弟,咱们也得上路啦!” 却说太白神翁、松龄道人,怒匆匆离开森林中央,循着原路曲曲折折走了顿饭光景,便已到达鹰愁涧吊桥。只见四个手抱长剑的蓝袍道人,分四个方位,木然而立,挡在桥头之上,瞧到自己两人,既不施礼,也不退让,好像漠然无睹。 松龄道人眼看武当蓝袍四剑不识自己,心下微现不豫,沉声喝道:“贫道青城松龄子。 守桥的武当道兄们辛苦了。” 在他想来,自己和他们掌门人玄清真人同辈,只要说出来历,蓝袍四剑自会趋前叩见。 那知话声出口,蓝袍八剑依然挡在桥上,八道眼光,呆滞的望着自己。一动不动! 松龄道人的心胸较狭,瞧着四人如此托大,不由怒火渐炽,大声喝道:“小辈,你们难道没听到贫道说话?” 喝声中,身形业已逼近! 蓝袍四剑当前一个,就在松龄道人逼近之际,突然喉间一声低吼,剑风飒然,一招“混沌初开”,往松龄道人胸前劈到! 松龄道人做梦也没想到武当门下的蓝袍四剑,居然胆大妄为,敢向自己下手。变起仓猝,任你青城掌门的松龄道人精通剑术,也难以招架。既骇又怒,疾退数尺,只见为首的蓝袍道人,一剑逼退自己,仍然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退到原来方位之上。 太白神翁长眉微皱,眼看蓝袍四剑右手仗剑,左手掐诀,一声不响的蓄势以待。 这分明是武当派驰名天下,无人能破的“两仪四象剑阵。” 蓝袍四剑奉命护桥,在桥头列上剑阵,自然无可厚非。但先前自己和皓首上人、松龄道人一同过桥之时,他们瞧到自己三人,执礼甚恭,何以此时突改常态? 难道武当掌门玄清真人临行时吩咐他们,守护此桥,只准放人进来,不准放人出去?但那也不对,就是不准放人出去,所指也只是对敌而言。 何况武当蓝袍八剑在江湖上,也跑了许久,那会连自己两人都认不出来之理?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松龄道人以一派之尊,居然被一个武当后辈,一招逼退,如果传出江湖,自己一张老脸,那里还挂得住? 是以一退之后,反手从背上摘下长剑,缓缓向“两仪四象阵”中走去,口中嘿然笑道: “小辈,尔等敢目无尊长,贫道今天就代玄清道兄,管教管教你们……” 他话声未落,剑尖一震,一招“掷米成珠”,直向当前一个蓝袍道人点去。 当前那个蓝袍道人身形微闪,举剑相迎,依然使了一招“混沌初开”,封架来剑。两剑交击,“两仪四象阵”立时起了变化,蓝袍道人堪堪架开松龄道人的“掷米成珠”之后,虚晃一剑,往侧闪去。 松龄道人一得空隙,正待举步,突然人影一闪,剑风飒飒,两个蓝袍道人业已一左一右,夹峙而来。手中长剑,同使一招“两仪始肇”,一反一正,两圈弧形剑光,分向左右袭到! 松龄道人冷哼一声,剑尖疾翻,“左右逢源”,把两支袭来长剑,轻轻化去。那知他剑还没抽回,另外两个道人,又已袭到身后,前面退去两个,却又返身出剑。四柄长剑,同时使出一招“四象逞威”,剑光霍霍,剑势绵绵,居然凌厉无匹! “两仪四象阵”,到这一招上,才正式展开变化。 松龄道人一代掌门,虽然未为所困,但心中也暗生凛骇,武当剑阵,果然名下无虚! 正当此时,蓦觉一条人影,破空而来,大声喝道:”你们疯了,连松龄道长部认不出来?” 来人倏然飞堕,单拐拄地,正是铁拐仙! 但蓝袍四剑,却仍是浑然未觉,四柄长剑,带同阵势,剑光闪动,剑风霍霍,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这可把铁拐仙也弄得莫名奇妙,蓝袍四剑,居然连自己也认不得了?他心中猛然一震,铁拐疾抡,舞起一片护身拐影。 只听一阵剑拐相触之声,四面环攻而来的剑光,尽被拐影封开! 铁拐仙道:“松龄道兄,咱们且退出阵外再说,这几个娃儿,已全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 话未说完,连拐带人,已破空往阵外飞去。松龄道人经铁拐仙如此一叫,不由恍然大悟。 刷刷三剑,拨开一角剑阵,闪身就往阵外走去。 “两仪四象阵”中的蓝袍四剑,一等两人出阵,并不追击。剑阵一收,依然分作四个方位,木然站停,守住桥头,一动不动。剑阵之外,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目瞪口呆的站着四老一少。 那是华山太白神翁、青城松龄道人、铁拐仙和泰山磐石堡老堡主石胜天师徒!这四位武林中的一代宗师,竟然被武当蓝袍四剑结成南“两仪四象阵”,阻隔在桥边上,无法通过。 这倒并不是他们破不了“两仪四象阵。”实在九幽妖人,太以阴毒,把四个负责守桥的武当门人,迷失本性,依然安置在桥上,凭铁拐仙等人的身份,那能对四个迷失本性的后辈,骤下辣手?但除了把他们击毙之外,要想通过吊桥,又谈何容易? 原来“两仪四象阵”,乃是武当派镇山之艺,只要两人联手,就可发挥“两仪”的威力,四人联手,就成了“四象阵”。参与剑阵的弟子,平日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上选之才,是以一经施展,不问敌人如何厉害,江湖中也很少有人能够闯得过去。 何况武当蓝袍八剑乃是武当第二代中的杰出人物,各人在剑术造诣上,少说也全有一二十年以上的火候,对太极、两仪阵法的精微变化,娴熟于胸,比之其他武当弟子,又岂能同日而语?不然玄清真人也不会命蓝袍四剑,负起守卫吊桥的重任。 铁拐仙等四人武林中一代宗匠,要把蓝袍四剑,一齐击毙,凭这四人的功力,自然也并非难事?但要想在这种配合严密,变化精微的阵法之中,出手把四人制服,那就谁也没有把握了,何况还碍着玄清真人? 四老一少,怔怔的站了一阵,铁拐仙抓着鸟巢般乱发,摇头道:“看来这个难题,只有玄清老牛鼻亲自赶来,才能解决。” “无量寿佛,铁拐道兄怎地在背后编排起贫道来了?” 山腰中,忽然转出两僧一道三个人来,那正是少林寺方丈天一大师、五台山皓首上人和武当掌门玄清真人。 铁拐仙大笑道:“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 玄清真人目露讶异的瞧着众人,问道:“诸位道兄,在此等候贫道,不知有何见教?” 松龄道人一指桥头站着的蓝袍四剑,徐徐笑道:“贵派守护此桥的四位高弟,列下剑阵,阻止贫道等人过去,是以只好等候道兄来了,再作定夺。” 玄清真人听得双目精光陡射,诧异的道:“有这等事?” 铁拐仙忙道:“道兄门下高弟,想是中了九幽妖人的‘勾魂鬼眼’,业已迷失本性。” 玄清真人长眉轩动,凛然的道:“九幽妖人,居然如此诡毒,劣徒们既被迷失本性,阻塞桥头,道兄又何用客气,尽管出手就是。” 铁拐仙呵呵笑道:“贵派‘两仪四象剑阵’,名闻武林,老要饭如何破得?” 玄清真人心知他们碍着自己,未便遽尔出手,这就缓缓向桥头走去。 蓝袍四剑依然各按方位,木然而立,神情呆滞,对掌门师尊玄清真人的走近前来,居然视若无睹! 这一情形,落入玄清真人眼中,心头不禁大为恻然。师弟玄雷真人,三月之前,遭人暗算,仗着精深内功,急赶返山,只说出“勾魂律令”的上面一句,便遽尔尸解,自己为了侦查凶手,派出蓝袍八剑暗中查访,结果就有三人同时失踪,至今生死未卜。这次赴会黑森林,不但连随侍自己三十年,自己认为将来可以继承道统的首徒微尘子,命丧汉水,此时又有四人,中了九幽妖人迷魂之毒。眼看自己一手培育的蓝袍四剑,不出一月,悉数掩入这场浩劫之中。 玄清真人一念及此,任他平日道心清净,也难免一阵激动,望着四剑,沉声喝道:“微智,尔等看到为师,还不过来?” 原来这奉命守桥头的正是蓝袍八剑中的老三微智、老四微通、老五微机,老六微音。 玄清真人一声大喝,宛若一声闷雷,震得四人各自一懔! 为首的微智道人,目光滞钝,瞥了玄清真人一眼,奇道:“咦!这人声音好熟!像在那里听过?” 微通道人也侧头想了一想,道:“不错!微智!谁是微智?” 玄清真人听到两人对话,心头更一紧,大声喝道:“尔等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难道连为师也不认识了?” 微智道人似乎被他一语提醒,突然长剑一摆,道:“唔!他就是九幽妖人!咱们奉命守桥,不能让他过来!” 来字出口,一招“混沌初开”,剑光闪烁,迎着玄清真人身前洒开。“两仪始肇”、“四象逞威”、“两仪四象阵”,霎时之间,现出重重剑影,由四面涌起,交织成一片剑幕。 玄清真人和蓝袍四剑,同时隐没在一团剑气之中!这一位名重武林的一代掌门,身入剑阵,也不得不从背上掣出长剑,随手封解。 他眼看自己一手培育的门人,虽在心神迷失之际,对剑阵运行,依然发挥精奥,绵密有序,这是自己一二十年苦心的教育成绩!心中不禁又是高兴,又是悲伤,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如何下手?口中大喝道:“孽畜,你们还不住手?” 尽管玄清真人大声厉喝,蓝袍四剑却恍如不闻,只是奋不顾身的发动剑阵,一味猛攻。 玄清真人舐犊情深,几次要想出手,但瞧着四个中了敌人迷魂药的门人,那种失魂落魄的形状,心头更是生出无限怜悯,那里还下得了手?他长眉紧蹙,踟蹰良久,身外的“两仪四象阵”,星换斗移,四柄长剑,发出呼呼啸声,势如风雷,剑势滚滚,愈演愈密。 连站在阵外的天一大师、皓首上人、铁拐仙、太白神翁、松龄道人、石胜天等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暗暗点头,武当剑阵,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眼看玄清真人入阵已久,依然不见动静,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沉浑无比的道号,由阵中响起:“无量寿佛!” “呛”!一柄长钉,陡然刺空飞出,闷哼之声,随着而起,一个道人身躯,也直飞起来,往桥下摔去! 玄清真人为了盂兰之会,日期已迫,这一场正邪之争,关系整个武林安危。自己四个门人,被妖人迷失本性,虽然无辜,但这座吊桥,是自己一行的唯一出路,万一被毁,千丈断崖,如何得渡? 此时除了忍痛把四个门人除去,已别无善策。一念及此,长剑倏起,对准微智道人剑上挑去,左手袍袖扬处,乾清罡气,疾拂而出! 玄清真人何等功力,这一挑一拂,立时把微智道人震落深渊!他长叹一声,袍袖连连,只听闷哼不绝,微机、微通、微音三条人影,连续飞出,往桥下堕去。“两仪四象阵”,举手之间,顿告瓦解。 玄清真人木立桥头,望着鹰愁涧洪洪水声,黯然不语。 天一大师双掌合十的道:“阿弥陀佛,道兄为了武林浩劫,不惜手诛门人,四位高足,在劫难逃,总算是卫道的牺牲者,道兄也不必过份悲苦。” 太白神翁点头道:“大师说得不错,这笔血债,咱们总得由九幽妖人手中索回。” 说着回头向松龄道入笑道:“道兄,这一路仍由咱们打个头阵!” 松龄道人点头道:“这个自然,道兄请!” 身形骤起,刷的往桥上跃落,太白神翁也连忙跟纵跃起,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奇快无比的往对崖掠去。 瞬息工夫,已到尽头,松龄道人走在前面,耳中陡闻一声低吼,一股奇猛无比的劲风,往自己身前撞来,心中不由大惊,左手前托,一招“飞钹撞钟”,往前劈出。 “蓬”!两股掌风相接,只听岸上有人轻“吭”一声,被震摔出七八尺远。 但松龄道人,仓猝应敌,虽只用出六七成力道,而且身在吊桥之上,难以着力,一座软索吊桥,立时被震荡得乱晃起来! 松龄道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知这边桥头守卫着的八个少林弟子,也同时被九幽妖人所迷。心头一凛,趁着自己一掌劈出,对方一人被震后退之际,立即奋起神威,大喝一声,右掌运足十成功力,往前劈出,他这一掌出手,岸上也同时劈下一阵强猛无比的掌风! “蓬”!又是一声巨响。 松龄道人只觉对方这阵掌劲,凌厉雄浑,和自己竟然并不稍让,身躯受震,不由往后退出一步。心头一阵凛异,江湖上能接得住自己一掌的,除了一行几个老友外,可说已廖廖无几,那么此人敢情是九幽妖党中的高手?心念转动,猛听脚下吊桥,一阵激荡之后,突然发出细微的绳索断裂之声—— 第七十三章 危桥之争 岸上同时又是一声齐吼,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再次往岸下扑来。 松龄道人既惊又楞,也猛的双掌齐发,正待往上迎去! 太白神翁大声道:“道兄不可硬对,这桥承受不住!”一手拉了松龄道人,向后疾退三丈来远!举目望去,只见崖上八个灰衣僧人,好像排了一条长龙似的,双掌互相抵着后心,由前面一个灰衣僧人,遥遥发掌。 他们这是汇合八人之力,劈出来的掌风,难怪力道沉浑,雄厚无比! 松龄道人瞧得脸色微变,桥头上八个灰衣僧人,凭险扼守,自己在这条窄窄的软索吊桥之上,决难冲得上去。 而且比之方才武当门人的“两仪四象阵”,身在陆地,还要难以对付,九幽妖人这一著棋,当真狠毒! 太白神翁微哼一声,愤愤的道:“道兄,瞧他们情形,虽然心神被迷,认不得人,但他们还以为仍是奉命守护此桥,不准他人妄越雷池,和方才武当门人如出一辙,只要咱们不硬行冲突,决不会破坏此桥,咱们还是先行回转,从长计议。” 松龄道人道:“方才武当门人,如非玄清真人亲自赶到,确使贫道左右为难,不过此处情形,和陆地不同,恐怕天一大师自己,也难以解决。” 太白神翁摇头道:“那也只好回去再说。” 两人很快的退回对崖。恰好铁拐仙、石胜天已准备过桥,瞧到他们两人匆匆回转,正想开口询问。 只见天一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迎着说道:“两位道兄匆匆回转,难道守卫对岸的敝寺弟子,也有了变卦?” 太白神翁微微点头,道:“大师猜得不错,贵寺八位高弟,踞高临下,联手合击,如果硬行冲去,软索吊桥,实在难以承受,此举关系极大,兄弟和松龄道友,不敢擅作主张。” 天一大师听得白眉轩动,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看来只有让老衲前去一试了。” 说到这里,手握禅杖,便自向前走去。 铁拐仙急道:“大师留步,这座软索吊桥,只是两条普通粗索,着力不得,大师不可硬冲!” 天一大师回身道:“道兄放心,老衲只是先去瞧瞧,敝寺弟子,假如灵根不泯,自会让出路来,万一真受妖人迷失心神,老衲自然要先和诸位道兄,妥筹万全之策。” 说着向大家合十为礼,芒鞋禅杖,飘然往吊桥上走去。 玄清真人忙道:“贫道陪大师一行。” 皓首上人也手拄禅杖,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也随两位同去。” 太白神翁呵呵笑道:“要去,咱们几个老的全走一趟。”接着回头向石胜天笑道:“你们师徒两位,就委屈一下,代咱们留守退路罢!” 石胜天因自己爱徒祝鹰扬功力较差,带着实有不便,这就点头笑道:“你们怕断了归路? 那敢情好,要是我老石也被九幽妖人来个迷失本性,瞧你们只好在吊桥上站上一辈子。” 说话之间,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皓首上人、太白神翁、铁拐仙、松龄道人等六人,已纷纷跃上吊桥,往对崖走去! “呼”!天一大师刚走到离岸五丈来远,一股沉猛掌风,业已凌空压下,声势之壮,简直狂风骤发,奇猛无比! 天一大师心头陡然一沉,这种声势,断非自己门下弟子,所能比拟,急忙举起禅杖,顺势挑起,身子往右一偏,让开来势,注目瞧去。 只见崖上八个灰衣僧人前面,站着一个瘦骨嶙嶙,须眉斑白的老者,卷起双袖,嘻开大嘴,目光炯炯,向吊桥上瞧来,口中大笑道:“哈哈!九幽妖党,蕞尔小丑,你们谁敢过来,就吃老夫一掌!” 天一大师听得心头大凛,什么,他把自己当作九幽妖人?那么此人也是应约而来,这人是谁?自己怎会在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一面单掌打讯说道:“阿弥陀佛,老施主究是何人?阻挡老衲去路。” 那老者笑道:“老夫何人?哈哈!老夫就是老夫。” 夫字出口,左手又已反手挥来。 天一大师方才以一招少林绝学“杖头担云”,化解了对方掌势,心知此人功力之强,绝不在自己之下。此时见对方一出手,自己身在吊桥之上,无处着力,那敢硬接,只好功运禅杖,仍然以一招化实为虚的“杖头担云”,往前挑去! 那知对方这一拂,竟然似有若无,宛如柔风拂体,虚无飘渺,自己一招“杖头担云”,用得无处着力! 不!那股柔风,还暗蕴无穷潜力,拂拂而来,以天一大师的功力,竟然被逼得心头直跳,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一步。什么?他方才施的是纯走刚猛一路的劈空掌,这会却使出阴柔无比的“太阴玄风。” 此人居然练成两种极端不同的功夫! 正想之间,玄清真人突然趋到身边,低声说道:“大师,此人身兼正邪数家之长,功力极深,看来咱们只有冒险一试。” 天一大师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除了冒险冲去,实无他法,老衲出手之后,道兄接着就是!”话声一落,忽然朗喧佛号:“施主功力盖世,也试试老衲的双掌,愿我佛慈悲。” 大袖扬处,罡风骤起,他手隐袖内,倏然向外屈指连弹! 老和尚为了消敉一场武林浩劫,也不得不暗施机心,把少林绝技“达摩一指禅”暗藏在两袖罡风之中,以期一举克敌,是以高诵“我佛慈悲。” 那知崖上老者呵呵一笑,双掌随之翻起,迎着天一大师两股罡风,手掌一凹,吐劲外扬。 两股劲气,在空中要遇未遇之际,天一大师袍袖挥出,立即身形一偏,让玄清真人接替! 自己双足一顿,身如灰鹤,蓦地往上飞起! 玄清真人为了配合天一大师,早已蓄势以待,天一大师偏身让开,他双手骤发,已接着天一大师的掌劲,往前推出! 他们这一股掌风,前一半是天一大师的功力,后一半是玄清真人的力道,两位掌门人的修为,岂同小可?但听蓬的一声大震,崖上老头瘦骨嶙嶙的身躯,居然被震退了一步。 天一大师也在同一时候凌空往崖上飞去。这几下,简直快如掣电,同时发动! 那老者又是一声洪笑道:“哈哈!九幽妖人还会‘一指禅’!” 他虽然神志被迷,但反应极速,堪堪退出一步,单掌斜扬,一个劈空掌,却照定天一大师飞起的身形拍去! “呼”!八个灰衣僧人,双掌互贴背心,怔怔而立,这时一见有人抢上崖来,他们可不管来的是自已掌门人。同时闷吼,前面一个,奋起双掌,往下推去! 玄清真人睹状大惊,双臂急圈,划起两道弧形,“太极掌”急急往上拍去!四方的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先后只不过毫厘之差! 天一大师身形纵起,少林八大护法,弟子的联合掌风,业已拦腰横扫前来! 不过天一大师是何许人,身在半空,猛的吸气提身,禅杖就空中使了一招“天龙护法”,呼的一声,往袭来凌厉掌风上压下,身子就借势上拔。 那知耳边啸声迸发,业已被玄清真人接住的崖上老人,居然只以单掌对付玄清真人,另外腾出一掌,还会劈出威力强大的劈空掌,以一招“独劈华岳”,往自己头上盖顶而下! 天一大师往上拔起的刹那之间,赶紧左掌上撩,使出—招“舍利放光”,往上迎去!但任你功力最厚,终究先前已在半空中接过八个护法弟子的拦腰一击,虽然仗着禅杖下压,借势上腾,但一口真气,已成强弩之末。 此时左掌力道,和崖上老者硬拼之下,未免见逊,砰然轻震,身子往下落去。少林弟子,一掌推出,第二掌又已合力扫到! 这一下,天一大师的身形,宛若纸鸢碰上了大风,其快无比的往横里卷出。 但天一大师确实不愧少林方丈,一代宗师,硬接了崖上老者一掌之后,又被自己门下弟子第二次掌风拦腰一震,他仗着数十年精深内功,临危不乱,借下落之势,向吊桥上横飞过去! 这时站在吊桥上的人,也已挨次发动,玄清真人双掌往上拍出,发剑长身,立即往崖上飞去。身后的皓首上人跟着补入发掌,他等太白神翁接上,也立即往崖上纵去!.一个接着一个,波浪形的往上直冲!太白神翁飞掠而起,铁拐仙立即接住。三条人影快若闪电,飞扑上崖之际,正是天一大师横向吊桥飞回之时! 下临千丈绝壑,中间只有一条极其狭窄的粗绳吊桥,他身虽飞回,能否拿捏得准,还是大有问题! 铁拐仙睹状大掠,那还顾得对付崖上老者,铁拐横撩,飕地往吊桥之外的天一大师挑去。 “拍”!天一大师双足在铁拐头上一点,一条灰影,再次腾空而起,又往崖上飞去。 铁拐仙这-拐,果然救了天一大师,但他拐头上挑,已然力道有偏,又经天—大师双足一点,这份重量,凭两条粗索结成的吊桥,又如何能;承受?只听“绷”的一声,左边一条粗索,应声而断。 两条绳索,去了一条,吊桥重心,失却平衡,吊桥变成了翻板,往下落去。差幸吊桥上只剩了铁拐仙和松龄道人两人,他们都是数十年的老江湖了,声音入耳,应变神速,一脚早已踩在另一条粗索之上。 纵目一瞧,四位扑上崖去的一代掌门,总算全已跃登崖上,掌剑呼呼,敢情全遇上了劲敌! “哈哈,牛鼻子,咱们快赶上去!” 别看铁拐仙只有一条左腿,他身子一躬,拔空而起,快得真如射箭,坐在他肩头的金丝小弥猴,却四平八稳,毫不在意!松龄道人并不答话,也立即踊身跃起,往崖上扑去! 崖上地方并不宽敞,只是一条面临绝壑的狭长斜坡,但上面这时却黑影幢幢,激战方殷! 那是四个黑布蒙脸的九幽妖人,和一个瘦骨嶙嶙的老者。力敌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皓首上人、太白神翁四位掌门,居然毫无逊色! 尤其是瘦骨嶙嶙的老者一双肉掌,大开大阖,真气拂拂,奇招迭出,连四位掌门人的剑杖,也不敢和他硬对。光凭这份功力,足以震惊武林,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的来历。 松龄道人瞧了半响,兀自不见铁拐仙踪影,当下长剑一挥,也立即加入战团。 这五位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武林中,声望之隆,可以说是泰山北斗;但他们却和九幽教主手下的人,只打了个平手。 尤其是那瘦骨嶙嶙的老者一双肉掌,大开大阉,力敌武当玄清真人、华山太白神翁两支长剑,还是罡气呼呼,激荡生风! 不但丝毫不见逊色,而且一招一式,莫不包罗正邪各派的绝招,极诡异变幻之能事。任你两位素以剑术驰誉天下的掌门人,也不禁瞧得凛然变色,莫测高深! 只有少林寺八个护法弟子,此时静静的躺在一旁,他们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千寻绝壑的洪洪水声,掩不住仄径上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这是武林中一场百年罕见的惨烈激战,传将出去,定然是轰动江湖之事。因为这中间,有五位九大门派中的掌门人在内,谁要扬名立万,这真是最好的机会! 除了徒手和玄清真人、太白神翁两支长剑激斗的瘦削老者而外,其余四个九幽门装束的黑衣蒙面人。只有一个是徒手的,他劈出的掌风,满是阴劲,敢情还是一位异派中的顶尖高手! 其他三个,一个使一柄金光璨烂的七宝雁翎刀,一个使的是一支九节亮银鞭,一个却是一柄狭长缅刀,功力之深,也全有数十年以上的火候。 他们的对手,是少林天一大师、五台皓首上人、青城松龄道人,以四对三,稍微落了一点下风,但并不严重。 绝壑边缘,刀光剑影,杖风掌劲,漫天飞舞,冲霄而起,这一场生死搏斗,当真激烈得无与比伦! 九幽教主企图一网打尽天下英雄,消灭九大门派,称尊武林,他的实力,确实不可轻估! 正当此时,忽然红灯浮动,眼前一亮,一条蓝影其疾无比的跃落在玄清真人、太白神翁和瘦骨嶙嶙的老者之前,低声喝道:“老伯快请住手,这两位是玄清真人、太白神翁!” 玄清真人微微一怔,果然闻声收剑。 那老者大笑道:“哈哈!小子,你是何人?吃老夫一掌。” 瘦削老者在玄清真人倏退之际,大笑一声,左手扬起,往前推出! 同时只听太白神翁也暴喝一声:“姓梅的,你滚开!” 白光掣电,一招“云横秦岭”,向蓝袍少年身前逼去。 梅三公子心头大凛,他瞧着瘦骨嶙嶙的孙存仁,突然在此现身,而且居然还不认得自己,难道以他的功力,还被九幽妖人弄了手脚?他心念像闪电般掠过脑际,孙存仁一轮沉雄掌劲,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往自己撞到。太白神翁一招“云横秦岭”,也自左电卷而至! 梅三公子深知孙存仁的武功,在二十年前,已是名驰江湖,和天字第一号大魔头九天玄女也只在伯仲之间。经十七年幽囚蛰伏,苦练“青莲经”所载绝学,武功之高,岂同小可! 此时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自己怎忍和他硬对? 但一眼瞧到太白神翁乘机向自己偷袭,不由顿时勾起怒火,自己一再忍让,这老匹夫居然如此不识好歹!要是换了旁人,在这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岂非还手无力?今日如果不给他一些颜色瞧瞧,还当自己真个怕了他呢!—— 第七十四章 越林追踪 此念一生,登时运集“般若神功”,一声长啸,不退反进,左手雷印,左手剑诀,迎着太白神翁剑光,蓦然撞出!这是“大乘伏魔法藏“中佛门无上神通“大雷音掌”,他出道江湖以来,还从没用过。 只听“轰”然一声过处,太白神翁一片剑光,立时被震得火星四溅,手上长剑,化作片片顽铁!一个高大身子,跄踉后退了七八步,脸色苍白,摇摇欲倒! 两边这许多一代高手,全被这一声旱天焦雷,震得纷纷住手,没有一个看清楚梅三公子是用什么手法把他击败! 太白神翁微一定神,蓦地仰天一声裂帛惨笑,向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等人拱手说道: “各位道兄,兄弟技不如人,九幽妖党盂兰之会,兄弟参与与否,无关重要。华山一派,不雪今日之辱,决不再在江湖露面,兄弟就此告退!”说到这里,突然嗔目喝道:“姓梅的,三年之后,老夫再找你算帐!” 梅三公子剑眉直竖,敞声笑道:“老匹夫,你不改狭小气量,三十年后,找我梅君璧,又复何用?” 太白神翁气得浑身打颤,冷嘿一声,突然往山径上如飞而去! 这一阵工夫,当真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事,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等人,一见双方各走极端,要待出声拦阻,都嫌不及。 梅三公子却不理会,忽然回身向孙存仁道:“老伯怎地连小侄也不认识了?” 孙存仁双目一瞪,呵呵笑道:“小子,你方才这手‘大雷音掌’,佛门绝学,确实不凡,可惜怎会投身在九幽教下?” “大雷音掌”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皓首上人等一代宗师,还不知梅三公子使的竟是武林中只有传闻的佛家降魔绝学“大雷音掌”。此时经孙存仁一说,不由心头各自大为惊凛,这少年竟然身怀此等旷世无俦的武功! 尤其孙存仁后面几句,他和九幽门的人沆瀣一气,阻挠自己一行归路,竟还硬说自己等人,是九幽一党。瞧他这种口气,分明也是应约赴会之人,凭他的武功见闻,还会被九幽教迷失心神,加以利用。那么自己一行,当真危机四伏,看来盂兰大会,倒真是武林中的一场大劫呢! 却说梅三公子听孙存仁如此说法,即忙扬声道:“老伯,小侄是梅君璧,你仔细想想……” “梅君璧?”孙存仁听得微微一愕,茫然问道:“谁是梅君璧?你……?” 他说到这里,红灯夫人早已笑吟吟的闪到面前,娇笑道:“孙老英雄,你怎地健忘起来了?今媛孙湘莲呢?你找到了没有呀?” 她这么一问,果然立时生效! 只见孙存仁楞楞的沉思了一会,睁目问道:“孙湘莲!她……她在那里?” 梅三公子瞧他虽被迷失心神,但提起爱女,似乎已稍微回复了一些知觉,心中一喜,方想开口。 蓦听林中突然呼起几声阴沉的啾啾之声!鬼叫乍起,方才被“大雷音掌”震得停下手来,木立一旁的四个黑衣蒙面人,突然齐声低吼。四条人影,疾如闪电,往梅三公子和红灯夫人身前扑来! 孙存仁也怒喝一声,双掌扬起,十缕劲风,夹着丝丝啸空之声,宛如十支利簇强弩,激射而至! 梅三公子心中一动,暗想原来林中还隐匿了九幽妖党,暗中指挥!就在他心念一转之际,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皓首上人、泰山磐石堡主等人也正待出手接应。 红灯夫人早已一声娇笑,长剑出匣一道银虹,拦在四个黑衣人前面! 梅三公子急叫道:“老伯,你快冷静想想,你是被九幽妖人用毒药迷失了本性……” 一式“浮光掠影”,打右飘出,避开孙存仁来势!身如电射,右手长袖,“般若神功”,往近身一个黑衣人拂去! “吭”!那黑衣人闪避不及,闷哼一声,手上缅刀,呛的一声被震飞出去,身躯也立时震退!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处,天一大师左腕微抬,趁机弹出“一指禅”,把黑衣人点住要穴。 玄清真人长剑一挥,敌住一个使亮银鞭的,泰山磐石堡石胜天一双开山掌,正好把另一个徒手黑衣人接住,他双掌呼呼,直把黑衣人圈在一片掌风中。红灯夫人一支长剑,也将一个使金刀的逼住。 天一大师、皓首上人却手拄禅杖,和崔氏姊妹、六绍三娇等人,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只有梅三公子并没和孙存仁动手,在劲疾的罡风之下,东闪西躲,心头这份焦灼,真是有苦难言!自己仗着“般若神功”护体,固然可以从容应付,但孙伯父中了九幽妖人迷药,状类疯狂,像是豁出老命似的,一掌接着一掌劈出,凌厉之极。要是一旦真力耗尽,他身中剧毒,岂非……” 梅三公子越想越急,剑眉微皱,一时当真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除非能趁隙点住孙存仁穴道,才好用“旃檀神功”祛除他身上之毒!一念及此,立即改变身法,乘机还手。 此时另外三个黑衣蒙面人,也全落下下风。 蓦地,树林中啾啾鬼叫,突然大作! “丝”!“丝”!两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由林中射出。 天一大师静立一旁,耳目何等灵异,举目望去,只见两点黑影,正好由林内射出,往自己等人立身之处飞来。他一代掌门,见多识广,目光一瞥,已看清那两点黑影,极像江湖上常见的烈火弹一类东西。 此处地形狭长,仄径之下就是千丈绝壑,火势一发,非同小可!心中一沉,猛喝一声,右掌连扬,两股劈空掌,迎着两点黑影劈出! 黑点来势如电,被劈空掌一挡,在空中突然发出“波”“波”两声轻响! 一大团滚滚黄烟,如霰如雾。立即散开。往众人头上,缓缓降落下来。 天一大师瞧得心头大凛,大声喝道:“瘟皇弹!大家快快躲开!” 喝声之中,双手上扬,紧接着劈出两股罡风! 皓首上人那还怠慢,也立即出手,又连环往空中劈去!这两位佛门高手,数十年修为,内力何等雄厚,掌风所至,足以裂石开山。 但此时四掌连发,狂飚疾卷,居然并没把滚滚黄烟震散,只是在空中停了一停,弥漫更速,眨眼工夫,已广及亩许,丝丝往下垂来! 场中动手之人,经天一大师蓦地一喝,立即纷纷后退。 梅三公子虽知“瘟皇弹”厉害,又怎舍了孙存仁而去,心中正在为难,蓦觉自己右臂已被人一把抓住,耳边响起娇笑之声:“小兄弟,还不快退?” 梅三公子道:“红灯姐姐,那么孙老伯……” 红灯夫人道:“快走,孙老英雄不碍事的!” 黄烟已快挂到头顶了,弥漫之广,速度惊人! 红灯夫人娇喝一声:“起!”她以数十年功力,硬把梅三公子拉起,其疾如风,横掠而去!说也真险,瘟皇弹黄烟已像缤纷璎珞,丝丝及地! 刹那之间,这一条左为削壁,右临绝壑的狭径上,已被黄雾隔断,如帐如幕。 玄清真人长眉微皱,连称“善哉,善哉!” 大家检点人数,除了八名少林护法弟子,穴道受制,来不及抢救出来之外,连已被天一大师隔空用“一指禅”点住要穴的九幽妖人,也一同放弃! 梅三公子俊目一转,突然咦了一声,惊道:“铁拐仙老前辈呢,他还没出来?” 大家经他一嚷,果然发现一行人中,独缺了一个铁拐仙! 玄清真人缓缓的道:“诸位勿急,铁拐道兄是追葛大侠去的,方才贫道等跃登上岸之际,树林中忽然跃出多人,群起拦击,其中赫然还有入云龙葛大侠在内!” 松龄道人不由听得身躯一震,入云龙葛瑾以一面太极牌,一支金龙爪,威震西南数十年,武功之高,并不输于自己等人,怎会着了九幽妖人的道?心中想着,急忙问道:“道兄,葛大侠也是中了九幽妖人的迷魂之药?” 玄清真人黯然的道:“谁说不是?他还和铁拐老儿动了手呢?后来林中突然响起一阵鬼叫之声,葛大侠似乎心灵受制,闻声立即往林中纵去,那时,贫道等人,正力敌那姓孙的老头和几个黑衣人,无暇分身。” “只听铁拐老儿大喝一声:‘葛兄,你往那里走!’立即跟踪追去!” 他说到这里,只听一声低喧佛号,天一大师手拄禅杖,徐徐的走近梅三公子身边,合十道:“梅施主,方才那位被九幽门迷失本性的老施主,功力甚高,想是隐逸一流,老衲一时想不出此人采历,而且似乎还和施主颇有渊源,不知能否赐告?” 他此言一出,果然连玄清真人、皓首上人、石胜天等人的目光,也都纷纷往梅三公子瞧来。这几位一代宗师,实在对孙存仁的武功,有点莫测高深! 梅三公子连忙躬身道:“大师下问,小生岂敢不据实奉告,他是家严旧日同僚,姓孙,名存仁。” 石胜天惊异的道:“孙存仁!这名字十分耳熟!” 红灯夫人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老堡主怎地健忘起来,孙老英雄,就是天理教老教主知机子的师弟呀!” “哦!”几个人同时哦出声来。 天一大师又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原来他是知机道长的师弟,武功出之‘青莲真经’,难怪包罗百家,渊深莫测,此人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实是盂兰会上最大一个棘手之人。” 松龄道人插口道:“大师,方才和咱们对手的那四个黑衣人,武功不弱,大师法眼,可看出谁来?” “阿弥陀佛!”皓首上人白眉下垂,徐徐的道:“据老衲猜想,那个使亮银鞭的,敢情就是保定于三省。” 天一大师接口道:“和老衲对手的是河南金刀无敌竺寿臣,他那路‘无敌金刀’,因和敝寺大有渊源,老衲是以认得。” 松龄道人脸色微红道:“两位大师法眼,自然不会看错,贫道十分惭愧,那两个和贫道激战的,功力虽然稍逊,但贫道却想不起是何等样人?可惜其中一个,已被天一大师制住,来不及抢出,否则倒可从他身上,找出些线索来!” 随侍皓首上人的灯心和尚,虽是皓首上人的师弟,但他入门较迟,一身武功,全由皓首上人代师传授,是以平日对这位掌门师兄,甚是敬畏,不敢轻易启嘴。这时却跨前一步,向松龄道人合十道:“方才和道兄对手的两人是五阴手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他们原是玄女教高手,日前才被无臂天王蛊惑,拉入了九幽门去!” “无臂天王?”皓首上人从没听到过无臂天王其人,回头问着。 灯心和尚忙道:“无臂天王,就是独臂天王李残,自从他在歌乐山被梅施主震断独臂,不知怎的投到九幽门去,就改称无臂天王。” 梅三公子因听说铁拐仙为了入云龙葛瑾,已往林中追去,而且自己未过门的岳丈孙存仁,也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退入林去,那么这座林中,定然另有捷径。 方才“瘟皇弹”爆炸之际,自己硬被红灯夫人拉出,其实往林中追去,也是一样,如今白白让他们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大急,回头望去,“瘟皇弹”滚滚黄烟,似乎已没有方才浓厚,自己估量,已无大碍。当下呛的一声,抽出昆吾剑,朗声说道:“大师、道长、盂兰之会,为期已迫,小生父执孙伯父一身功力,出之‘青莲真经’,只有小生深知破解之法。何况铁拐仙老前辈又只身追去,九幽妖人诡毒异常,此去难免误中诡计,小生意欲赶去作个接应,盂兰会前,小生定当及时赶到!” 红灯夫人惊道:“小兄弟,你要作甚?” 梅三公子俊目如电,剑尖一指滚滚黄雾,答道:“九幽妖人既能往林中退去,自然有路,小弟……” 大家回头一瞧,滚滚黄雾,依然似烟似霏,一丈之外,看不清景物,他居然要从中间窜入,去追九幽门的人? 崔慧、上官燕闻言大急,同声叫道:“梅哥哥,你去,我们也去!” 三小姐于文娴却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露出焦急之容,瞧着红灯夫人! 正当此时,蓦听一声长啸,大家眼前骤然一亮,只见一道晶莹透澈的剑光,长若匹练,疾如掣电般往那蒙蒙黄雾中横贯而入! 天一大师,玄清真人同声惊呼:“驭剑飞行!” 原来铁拐仙接着太白神翁,飞上崖岸,玄清真人剑光如电,已和孙存仁动上了手。皓首上人的一支禅杖,正好把少林八个护法弟子,一齐逼住。 天一大师也同时腾身而上,这位老方丈,既悯又怒,连发“一指禅”,把八个门人,依次点倒! 铁拐仙哈哈一笑,正在纵目四顾,蓦地疾风飒飒,从吊桥右首的一片深林中,飞出五条人影。 四个是头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九幽门装束之人,另外一个却是身穿青色长衫,个子高大的秃头老者! 此人一入眼帘,铁拐仙陡然一喜,那不是同入黑森林,半途上突然失踪的滇南大侠入云龙葛瑾,还有谁来?他…… 铁拐仙铁拐柱地,打了个哈哈,迎着说道:“葛老头,你走岔路了,此时才来!” 入云龙葛瑾只是嘿了一声,并没作答,右手伸缩之间,金光暴闪,金龙爪挟着凌厉啸风,倏地往铁拐仙肩头抓来! 铁拐仙骤不及防,几乎被抓个正着,吓得蹲在肩上的金丝小猕猴,吱吱乱叫! “笃”!铁拐仙总究是身经大敌之人,身形骤然后仰,铁拐一点,倒退回去了四五尺,然后说道:“葛老头,你这玩笑可开不得!” “嘿!”入云龙葛瑾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左手太极“飞钹撞钟”,挟着无比劲风,又向铁拐仙身前卷到! 这会铁拐仙蓦楞之下,登时大悟,难不成这老头儿也着了人家的道?铁拐再点,身形打横里让出,双目圆瞪,大声喝道:“葛老头,你疯了!” 葛瑾此时迷失心智,那还认人,两招落空,左牌右爪,竟然狂风骤雨,疾卷而出!”铁拐仙心头一沉,连忙举拐封架,这一来,但听当当之声,接连不停地响起! 入云龙老当益壮,奋不顾身,硬打硬砸,铁拐仙除了闪避封架之外,只是挨打,又不好还手。一二十招下来直把他逼得连连后退,束手无策! 正当此时,蓦听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啾啾鬼叫。入云龙葛瑾双目通红,状类疯狮,手中太极牌、金龙爪,使得牌风呼呼,爪影纵横之际,随着这阵鬼叫之声突然手下一乱,返身就往林中奔去!—— 第七十五章 铁拐逞威 铁拐仙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眼看入云龙葛瑾的突然转身,料想必定和这几声啾啾鬼叫有关,自己怎能忍看几十年交情的老友,心神被迷,受人使役?当下大喝一声:“葛老头,你往那里走?” 铁拐急点,身如箭射,直往林中窜入! 这片树林,虽然没有对崖黑森林那么绵密,但也相差无几,一掠之势,纵入林木深处,顿觉视线一暗,眼前一片漆黑! 铁拐仙艺高胆大,单足点地,毫不掩饰行藏,挟着飒飒风声,紧跟着入云龙葛瑾,那肯轻易放过? 好在前面之人,迷失心灵,直往松林深入横掠而入! 不多一会,松林尽头,业已隐隐透进光亮,铁拐仙举目打量,只见入云龙一条人影,已往林外窜出! “哈哈!葛老头,今日跑上天去,我老要饭也得追上凌霄殿!”纵目瞧去,林外一片空地,站着四个幽灵似的人影,此刻各自散开,分作四方站定,分明是各据有利位置,静以待敌。 铁拐仙目光如炬,这一瞥之间,业已瞧清当前一个黑布蒙面,双袖虚垂的,正是无臂天王李残!他左右三个身躯臃肿的,乃是轿前四煞改称的九幽三灵。入云龙葛瑾,却木然而立;毫不理会自己。 铁拐仙仰天大笑,铁拐再点,“笃”的一声,落在他们寻丈之处,口中喝道:“李老哥和三位姥姥,不去瞧个热闹,敢情就是为了老要饭一人,在此久候!” 四个幽灵,依然木然而立,不作一声,似乎对铁拐仙的大声说话,置之不理,不屑作答。 月光之下,黑蒙蒙地挺立着四具僵尸人影,一动不动,越显得气氛阴森! “你说什么?”入云龙葛瑾,眼看无人回答,突然大吼一声,金龙爪指着铁拐仙,迈步走来! 无臂天王李残阴侧恻的笑道:“葛大侠且请后退,这老儿自然有人找他算帐!” 入云龙葛瑾果然闻言止步,茫然瞧了铁拐仙一眼,收回金龙爪,往边上走去! 铁拐仙眼看老友受九幽妖人迷失心智,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早已目皆欲裂。蓦地铁拐一点,厉声喝道:“九幽鼠辈,入云龙葛大侠,与你们无怨无仇,既掳了他儿媳,再迷失其心神,老要饭面前,岂容得你们如此猖獗!” 喝声之中,一拐“直叩南天”,往无臂天王直捣过去! “谁掳我儿媳?” 入云龙葛瑾,怒吼一声,金龙爪往太极牌上一拍,发出一声震天大响,双目往四下乱转,似在找寻目标! 无臂天王双肩微微一抖,两只衣袖,陡然扬起,两股阴寒劲风,交叉而出,封住门户,身形向后疾退,口中同时吹出一阵啾啾鬼叫之声! 铁拐仙身临切近,只觉几声啾啾鬼叫,凄厉已极,令人听得毛发悚然,不寒而栗,如非亲眼目睹,决不信会出之生人之口! 入云龙葛瑾,敢情对这鬼叫之声,极为害怕,声音入耳,全身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立时像斗败公鸡似的,威风尽失,觳觫不安! 铁拐仙一拐落空,那容无臂天王再次后退!笃的一声,欺身过去,左腕扬处,斗大一个拐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又朝无臂天王盖顶劈去! 九幽三灵同声叱喝:“铁拐老贼,你拿命来!” 喝声未落,三条臃肿身形,一齐凌空飞起,往铁拐仙急扑而至!这三人当真称得上动作如电,喝声入耳,六股奇寒劲气,划空生啸,业已抓到! 铁拐仙经验何等老到,上身前扑,左手铁拐,依然原式不动,向前送出!他其实早有准备,蓄势收劲,猛地右足一个急旋,开气吐声,拐势藉着一送之劲,改直捣为横拦,往上斜斜挑出,使出一招“指东划西”,一圈急劲风声,迎着九幽三灵飞扑来势,横扫过去!九幽三灵自然深知铁拐仙的厉害,身如鬼魅!,倏合乍散,让过来势,只听三声刺耳怪笑,声声响起。三个人六双鬼手,同时使出“罗刹阴爪”,上下交互,一齐向铁拐仙要害袭到! 刹那之间,阴森之气,陡然大盛,砭骨寒风,滚滚怒卷! 铁拐仙邀约九大门派,同赴黑森林,为武林除害,已早存一举歼敌的杀机,此时目睹老友被迷,更激起除恶务尽之心。 只见他一颗乱蓬蓬的头发,根根直竖,铜铃般眼睛,也闪出逗人光芒,口中大喝一声,不容九幽三灵扑近,一支铁拐,用足十成功力,已发出一招“八方风雨”! 这一招,当真是有如风雷突发,三丈方圆,同时漾起—片拐影,重重如山! 九幽三灵目睹这等威势,自己三人“罗刹阴爪”,虽然厉害,也不禁油生寒意,那敢轻樱拐锋?三条人影,分三个方向,各自向后退出五步,避开一拐。 铁拐仙双目如电,哈哈大笑,右足微一点地,身形倏起,如影随形,跃近一人身边,铁拐“怒海翻澜”,呼的一声,拦腰扫去! 这正是九幽三灵的老二,她身形才退,铁拐仙已追踪击到,不由又气又怒,厉啸声中,双足一顿,平空拔起两丈来高,老大老三,奋身扑到,老二也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双爪如风,凌空下击! 铁拐仙神威奋发,拐若轮转,劲风电旋,由“怒海翻澜”,倏化“野火烧天”,逼落老二凌空一击!再施“千军披靡”,疾卷左右,逼得九幽三灵,连连后退。 老化子当真动了杀心,拐势大开大阖,劲风呼呼。九幽三灵空自练了寒毒无比的“罗刹阴爪”,几个回合下来,只是在拐影之外绕圈疾走,那有还手之力? 直看得无臂天王李残不住阴嘿,突然右手袍袖,临风扬起,从袖中飞出三点绿阴阴的磷火,往树林中射去。 只听丝丝破空之声,钻入深林,立时贴地响起啾啾鬼叫!他依然双袖下垂,屹然而立,口中低低的向入云龙道:“葛大侠,你此时可以过去,帮她们把那老儿擒下!” 可怜入云龙葛瑾纵横江湖,威震西南数十年,此时身受迷魂之毒,一听无臂天王暗示,喉中低吼一声,大踏步往铁拐仙冲去。左手“乾坤一掷”,太极牌护身,右手“金龙探爪”,直叩后心! 铁拐仙面对强敌,自然没听清楚无臂天王的低低嘱咐,此时入云龙突然出手,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听太极牌和铁拐一接,发出“当”的一声大震,入云龙心神被迷,功力尚存,他走的本是刚猛一路,数十年功力,岂,同寻常?这一招硬砸,双方身形,同时斜退了半步。 但入云龙的一招“金龙探爪”,准头虽偏,却依然向铁拐仙右肩划到!高手过招,差不得毫厘之失,就在双方震退半步的一丝空隙,九幽三灵同声厉啸,六道阴寒鬼爪的尖锐劲风,也乘机疾进,一齐激戮过来! 这一下,铁拐仙四面受敌,尤其是入云龙的“金龙探爪”,金光闪烁,斜斜划到。蹲在铁拐仙右肩头上的金丝小猕猴,吓得吱吱急叫,毛手一环,抱在铁拐仙头颈,身子临空,两只毛脚,尽力往金龙爪上磴去!也差幸这金丝小猕猴通晓人性,救主心切。 而且入云龙葛瑾,也是受震之后,准头斜偏,力道已卸,再经两只猴脚,往外一顿,果然斜里滑出! 铁拐仙被小猕猴一阵急叫,心中不觉为之微微一怔眼看对方三人,六道尖风,一齐袭到! 那敢怠慢,狂吼一声,右掌连挥,遥遥劈出两掌。左手铁拐起处,“排风荡云”,封住全身,抵挡正面和左侧两个敌人攻势!同时身子急转,气纳丹田,洪声喝道:“葛老头,你发了疯,连老要饭都不认识了?” 入云龙葛瑾金龙爪被金丝小猕猴双脚顿开,一招走空,正待发出第二招时,蓦然被铁拐仙这么一喝。他虽然心智受迷,总究功力深厚,呆滞目光,翻了几翻,十分迷惘的停下手来,楞楞问道:“这声音很熟,老要饭!谁是老要饭?” 九幽三灵那容铁拐仙有说话的机会,人影闪动,厉啸连连,出手越见毒辣。 铁拐仙掌拐同施。连封带攻,一面还手一面大声说道:“葛瑾,你可记得自己是入云龙葛瑾?” 入云龙葛瑾呆呆的点头道:“入云龙葛瑾,不错!老夫正是入云龙葛瑾!” “瞅啾…啾啾……”一阵鬼叫,突然由无臂天王口中吹出! “啊!”入云龙葛瑾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双目一瞪,厉喝、道:“老儿,你想陷害老夫……” 他金龙爪一探,又待出手! 铁拐仙大声喝道:“葛瑾,你难道忘了你儿子葛少瑾夫妇,就是被九幽妖人掳去?” 入云龙脸露惶急,喃喃叫道:“葛少瑾!九幽妖人!我就要找九幽妖人!” “啾啾……啾啾……”鬼叫之声,盈耳不绝。 入云龙葛瑾浑身颤抖不已,蓦地凄厉大喝:“老儿,你就是九幽妖人!九幽妖人……” 金光乍闪,“怒龙卷风”,一片爪影,猛向铁拐仙身前涌来! 铁拐仙和他对话之际,他知道这位老友,身受九幽教迷魂之毒,此时证实指使之人,正是无臂天王李残,而指使之法,却在李残口中发出的啾啾鬼叫! 这声音可能是一种哨子,九幽门特制的迷魂之哨!看来今日只有先把无臂天王制住,入云龙就只有服从的机会! 他心中想着暴喝一声,招化“蛟龙搅海”,如山拐影,裹着一条黑影,倏地飞起,凌空往无臂天王当头扑去。 这一下铁拐仙含怒出手,使出十成力道,真是电光石火,威猛奇疾,无与伦比。一丈方圆的呼呼劲风,有若风雷交击,泰山压顶般盖罩而下。 无臂天王李残,骤睹来势,不禁大为凛然、以自己的功力,那敢和人家硬拼?口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悠长的鬼叫,双袖一抖,发出两股“阴风袖”,身子同时往后暴退!: 铁拐仙是何等人物,他存心毙敌,自然早已料到对方必然有此一着。身形要落未落。铁拐抡转,就地一点,拐头由后向前,化作“力劈五岳”,再次往无臂天王当头劈去!口中大笑一声:“李残,老要饭今日可饶不得你。” 人若电射,拐挟风雷,这一招势逾万钧,凌厉已极! 无臂天王双臂已残仗着一双“阴袖风”,那能和铁拐仙的沉重铁拐相抗衡? 入云龙葛瑾心神被迷,反应较钝,九幽三灵想不到铁拐仙会凌空冲出,向无臂天王猝下毒手。眨眼之间,无臂天王已被逼得连连后退,招架乏力! 正在干钧一发之际,林中黑暗之处,突然飞起一道黑影,轻捷无声的落在无臂天王身前! 双手连挥,呼呼两掌,凌空劈出,硬把铁拐仙功势遏住! 这又是谁?竟能徒手挡得自己十成力道! 铁拐仙微微一楞,目光扫过,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瘦骨嶙嶙的长发老者,神形滞钝!不由心头又是一惊,来人功力之高,似乎还凌驾自己之上,只是这付长相的人,自己数十年来,可从没听人说过。而且瞧他神色呆板,和入云龙葛瑾,如出一辙,分明也是受了九幽妖人迷魂之毒,心志失常。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时,身后九幽三灵和入云龙葛瑾也已飞扑而来。同时林中又是一阵刷刷轻响,相继纵落四条人影,一齐往自己围来,那是四个黑布蒙脸的人。 铁拐仙目光掠过,心头又是一紧!原来四个九幽门装束的人,有三个手中执着兵器。 那是一柄金光闪烁的七宝雁翎刀,一支九节亮银鞭,和一柄暗蓝光华狭长缅刀,只有一个是徒手的人。此时他们竟安然退回,难道九大门派中人,已全遭了九幽妖人的暗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别说玄清真人等一行,全是武林中一派宗师,而且还有红灯夫人、梅三公子在场,凭这区区几人,那是自己这边的对手? 不过此时这四人的脱手回来,又在此地出现,而且九大门派中人,一个都没有追来,显然玄清真人等一行人,已被九幽门预先布置的埋伏所困,殆无疑问!他目睹自己此时在人家高手环伺之下,顿觉人单势孤,看来一条老命,当真要在此地报销! 铁拐仙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把生死之事,放在心头?铁拐拄地,铜铃般大环眼一睁,精光四射,环扫全场,陡的仰天发出洪钟般大笑,铁拐向无臂天王李残一指,喝道:“你们想倚多为胜,那么还不动手?老要饭今晚就以一支铁拐,会会你们九幽门下的么魔小丑……” 无臂天王李残还没答话,只见瘦骨嶙嶙的老者(孙存仁)突然目射凶光,厉声问道: “谁是九幽门下?” 他喝声方起,入云龙葛瑾也目光四转,作出准备厮杀的模样!他们两人,敢情功力深厚,心神虽迷,灵智犹未全泯,是以经人提起九幽门,立起反应! 无臂天王眉头一皱,口中忽地响起两声啾啾鬼叫,然后用手一指铁拐仙,阴森森的道: “孙老英雄,你过去会会这拐脚老贼!” 孙存仁低吼一声,果然奉命唯谨,蓦地跨前一步,左掌向铁拐仙猛劈而出!轰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电漩袭到。 铁拐仙心知这许多人中,以姓孙的老头武功最高,一动上手,就非得用出全身功力不可。 是以无臂天王语声未落,早已暗暗运起“混元气功”,遍布全身。 此时眼看孙存仁出手第一掌上,便罡气潮涌,不由脸色微变,左手舞拐化解,左足一点,纵开寻丈! 九幽三灵中的老二,正好身在左侧,一见铁拐仙向自己身边纵来,立即双爪齐扬,“罗刹鬼爪”尖锐寒风,猝然发出,口中厉喝道:“拐脚老贼,此路不通!” 铁拐仙打横里纵出,可并不是落败,九幽三灵的老二猝起发难,出手虽快,但如何逃得过此老双目?只见他半截长袍,被“混元气功”鼓得膨胀,须发如猬,身形堪堪落地,右掌早已迎着击出! “砰”!铁拐仙数十年童身修练的“混元气功”,果然不同凡响。一声大震之后,铁拐仙的拐拄地,稳如泰山。九幽三灵的老二,却踉跄连退了七八步之多。 老大、老三,一见老二吃了大亏,方待扑出! 无臂天王却胸有成竹,瞧着铁拐仙在和孙存仁动手之时,尚有这分威势,心头也不禁暗暗凛然,连忙阴声叫道:“拐脚老贼瓮中之鳖,三位姥姥暂请住手!” 这时场中两人,早巳打得十分惨烈。 孙存仁双掌如轮,每出一手,全是各门各派的精奇绝招,掌风呼呼,劲气雷奔!铁拐仙也奋起神威,左拐右掌,大开大阉,力拒强敌! 这两人走的可全是刚猛一路,进退攻守,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 光是他们发出来的真力,已激荡出震耳啸风,五丈方圆,不仅被刮得尘土弥漫,砂飞石走,就是较近的树林,也如遇狂飚,叶落枝折,不停地摇摆。 铁拐仙游戏风尘,闯荡南北,一生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但像今晚这种超级强敌,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对方仅凭一双肉掌,居然能和自己铁拐,硬拼硬砸,毫无逊色! 不!还占了风,而且最使他困惑的,对方武学之杂,简直包罗万象,正邪俱全,奇诡谲异,使人无从捉摸。数十招下来,竟然觉得自己的铁拐,逐渐有难以施展之感!—— 第七十六章 剑底迷魂 铁拐仙自知形势不妙,一时之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敢丝毫疏忽?但武功一道,总究不能有毫厘之差,铁拐仙已用尽全身可以使出的力量,和全套仗以成名的拐法,甚至竭尽所有经验与应变之巧,依然难以架得住对方凌厉掌势! 本来江湖上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那是长兵器总可占到便宜之谓,可是此时的铁拐仙,手上一支铁拐,却变成一寸长,一寸累,时间越长,沉重铁拐的累赘更深。 孙存仁的掌势,却愈来愈凌厉,愈来愈见奇诡,漫天掌影,早巳掩盖住了铁拐仙整个身形! 此时森林之外,忽然出现下一条人影。那是身材婀娜的紫衣少女,她才一现身,轻“噫” 了一声。 突然亮出背上长剑,双足疾点,人随剑起,化作一道银虹,直向孙存仁射去!“铁拐老前辈,晚辈来了!” 她剑光耀目,精芒电射,站在四围的几个迷魂高手,反应固然较钝。就是像金老二、公孙庆和九幽三灵等人,也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拦。 “千手千眼蹑空手法!”总算九幽三灵的老大,见多识广,叫出紫衣少女这一手驭剑身法的名称。 剑气如虹,横贯而至,孙存仁着着进逼之际,也不禁大为动容,蓦地右掌一挥,向空中撩去! 紫衣少女身在半空,陡觉劲风狂卷,由脚下涌来。她却毫不在意,人好像在平地似的,身形微微挪开,右腕一振,剑尖划出三缕银线。 不!三三进九,倏然之间,化作九缕,宛若璎珞相连,流注而下! 铁拐仙正感难以支持,陡听娇声入耳,压力骤减,他精光四射的大环眼一转,业已瞧清这个突然而来的救星,竟然是一个女娃儿!不由心头一紧,暗暗叫了声:“糟糕!” 她此时赶到,岂非只是多了一个陪葬人? 就在他浓眉一皱之际,陡然一声清若龙吟的长啸,划空飞来,由远而近,快如闪电。声到人到,一条人影倏然飞落。那是一个玉面朱唇,蓝衫飘忽的少年书生! 五阴手金老二低喝了一声:“梅三公子!” 阴世秀才公孙庆阴声道:“上!快把他拦住!” 刷、刷、刷!九幽三灵三条身形,已抢先扑出,品字形落到梅三公子身前! 梅三公子剑眉陡然一剔,大声喝道:“尔等主人,也许中了九幽妖人迷魂之毒,只要不阻挡小生去路小生还可手下留情。” 九幽三灵的老大,突然尖声喝道:“姓梅的小子,你还想活着出去吗?告诉你,姥姥九幽三灵手下,从无活口!” 梅三公子敞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尔等倒是死有余辜之人!” “你试试!”九幽三灵厉啸声中,六道鬼爪,同时扬起。 阴世秀才公孙庆的暗蓝缅刀,和五阴手伞老二的阴森掌风,也急袭而至!五个人同时发动,目标集中,这一猝起发难,岂同小可。但见人影飞扑,快若闪电,爪劲掌风网幕般罩下,各取一处部位。 梅三公子只觉寒风凛烈,从四面八方涌到,其中还有金刃劈风之声。他身手何等高强,那消转眼去瞧,昆吾剑呛然出匣,一招“舍利放光”,精虹绕身,向四外暴射! 无臂天王李残因孙存仁赶到,敌住了铁拐仙,他惊魂甫定,退出去寻丈之外,略事喘息。 眼看铁拐仙渐形不支,心中方自暗喜,忽然乎空赶来一个紫衣少女,和铁拐仙联手抵敌,同时林外长啸入耳,梅三公子也蓦地现身,这可使他心头猛震,九大门派中人,分明被瘟皇弹拦阻,隔绝在树林之外,他们又从何处闯来? 梅三公子精虹乍现,立即把抢攻的五人,悉数逼退。李残口中,也早已发出迷魂鬼哨,啾啾之声,连续响起。入云龙葛瑾,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三个被迷的人,喉间低吼一声,抢先出手,三人四件兵器,劲猛异常的一齐往梅三公子攻到! 这三人功力精深,在江湖上享誉极隆,招数出手,隐隐有雷霆迅击之势!梅三公子一招“舍利放光”,堪堪使了半招,已把五人逼退。后半招尚未使出,此时骤觉疾风怒雷般压力,又有人扑攻而来。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楞,赶紧右腕疾洒,精莹光华,再次扩展。他这招“舍利放光”,虽是“准提剑法”中极具威力的一招。但他前半招震退五个高手,大半力道,早已发挥,剩下的后半招,要是仍有先前五人,也差可应付。可是后来三人,每人的武功内力,都有数十年火候,比之先前五人,不知要强过多少。 梅三公子一念轻敌,剑势出手,陡觉对方三人,劲势强盛,直若雷霆万钧。乍接之下,自己身躯受震,禁不住往后退出一步!对面三人心神被迷,武功丝毫不减,眼看自己三人联手发招,还只不过把对方震出一步。不由激起怒火,各自低吼了一声,四件兵器,又已排山倒海般攻到! 方才被梅三公子逼退出去的金老二、公孙庆和九幽三灵五人,眼看梅三公子第一招上,就被逼退,有机可乘,也立即回身再扑。缅刀、爪掌同时出手。 这八人,没有一个不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尤其围着梅三公子作品字形的三人——入云龙葛瑾、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功力深厚。其余五人(五阴手金老二、阴世秀才公孙庆及九幽三灵)却分别夹在他们中间出手。但见金光吞吐,银影如山,寒飚砭骨,阴风陡盛,那里还分得清是爪、是掌、是鞭、是刀? 梅三公子被三人逼得后退了一步之后,他俊目电射,剑出如风,由“舍利放光”,演为“八部天龙”。瞬息之间,精莹剑光,宛如怒龙卷风,向四面扫荡冲击!但饶你“准提剑法” 佛门绝学,威力强大,对方八人全力围攻,又岂是等闲! 剑光缭绕,也只能堪堪把人家攻势挡住,无法将八人全数逼退,他们却已先后发动猛攻! 梅三公子只觉自己前在六绍山被玄女教数十名高手围攻,尚无如此凌厉!而且其中武功最高的三人,又是被九幽妖人迷失心神的正派中人,自己自然不能骤出杀手! 他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一面展开“准提剑法”,一面却又须全神贯注,仗着目力,盯住入云龙等三人,不使自己昆吾剑和他们正面接触,以免毁损他们成名的兵刃!九人以快打快,激战了一会,梅三公子处处制肘,虽然并没落到下风,但也休想占得优势!心中不由大急,如此下去,到何时才能了局? 倏地清啸一声,功运右臂,陡然一振,眨眼工夫,向四面八方,发出七八剑之多。他这一运起全身功力,只听丝丝剑风,不绝盈耳,昆吾剑上真气拂拂,立时把围攻之人,硬行逼开了两步。当胸左掌,一招“风雷交击”,“般若神功”,发出无比劲风,呼的一声,对准身侧人影,猛劈过去。九幽三灵的老大,首当其冲,惨嗥一声,肥胖身躯,离地飞起,仰跌出一丈开外,登时了帐。 阴世秀才公孙庆,睹状大惊,急忙之间,狭长缅刀,蓝光横封,使出“横架金梁”,身形正待后跃!他那知梅三公子手上的昆吾剑截金削铁,呛的一声,当场吃精莹剑光截断。森森剑锋,早已划胸面过,阴世秀才惊呼了半声,便自倒地。 这两手当真奇快无比,五阴手金老二一见情形不妙,心中震慑已极,连忙虚拍两掌,向后暴退。恰好九幽三灵的老二、老三,眼看老大身死,一时急怒攻心,厉嗥声中,不顾死活的爪前人后,向梅三公子当头扑下。这一来倒真替金老二作了后退掩护。 梅三公子两招得手,满腔杀机,嗔目大喝,右手长剑“乾坤一掷”,昆吾剑夹着森森寒气,疾如击电,脱手向金老二背后掷去。两手一空,立时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向飞扑而来的九幽三灵老二老三扬出! “大雷音掌”轰然一声,两条人影,随声震出,自然也立时身死! 最惨的还是五阴手金老二,他转身逃出,正好昆吾剑激射而至,只听一声凄厉惨号响处,他仆地身子,已被一柄颤巍巍的长剑,洞穿后心,钉在地上! 梅三公子这几手,迅疾绝伦,连品字形围在他身侧的三个高手,都全被震住,楞楞的呆在当地,忘了出手! 无臂天王李残眼见梅三公子在八人围攻之下,居然杀手连连,眨眼之间,五人同时毙命,不由得凛然大惊。再看入云龙葛瑾等三人,手仗兵器,木然而立,一动不动的神情,更是又急又惧。心头一慌,立即把口中迷魂鬼哨,一阵狂吹。 一时啾啾之声大起,入云龙葛瑾,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突然脸以惨变,喉间发出吼吼之声,六道眼神,紧盯着梅三公子,作势欲扑! 梅三公子在昆吾剑脱手飞出之前,心中早有计较,只要先把九幽三灵及两个玄女教败类除去之后,余下三人武功虽高,但总究心神被迷,反应较钝,自己手上虽有利器,也无法应用,不如使出“青莲真经”所载武功,临机应变,把他们个别制住,才是上策。 此时瞧到三人,一闻鬼叫,脸上立现痛苦之色,心中一动,还没等三人发动,忽然一声朗笑,蓝影乍闪,人却骤然往斜刺里掠出,向无臂天王身前飞去! 无臂天王大惊失色,身形旁窜,口中鬼哨,带着凄厉之声,急如箭射,往林中投入! 梅三公子那容他有逃走机会,双脚一顿,微风飒然,早已越过无臂天王头顶,拦在他身前。目光严峻,冷冷的道:“李残,凭你还逃得了吗?再不叫他们住手,梅君璧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臂天王既惊又惧,疾退三步,蓦地一张口,啾的一声吐出一个哨子,仰天厉笑道: “姓梅的,老夫今晚就认了命,但你也只有三天大限!说到这里,忽然阴森森的喝道:“好,孙老英雄,你们全都停手!” 孙存仁此时势若疯狂,正以一双肉掌,把铁拐仙和紫衣少女的一拐一剑,圈入一片如山掌影之中!无臂天王这一声喝,声音虽不太响亮,但听到孙存仁耳中,却如斯响应,立即双掌一收,向后跃退。 要知他心志被迷,只知勇往直前,向前急攻,先前力敌四位掌门人,和独战梅三公子,真力已经消耗了不少。接着又和铁拐仙硬拼硬打,那有调息机会,此时骤然停手,余勇尽失,不由一连几个踉跄,颓然往草地上坐去! 铁拐仙也早已打得遍身大汗,气息咻咻,铁拐拄地,喘息不停!只有紫衣少女,仗着身兼正邪两家之长,虽然也粉脸通红,汗珠如渖,仍然仗剑紧守在铁拐仙身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梅三公子! 入云龙葛瑾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一声不发的并排站立,好像眼前之事,和他们漠然无关。 梅三公子眼光掠过几人,沉声问道:“李残,他们身中迷魂之毒,解药放在那里?” 无臂天王冷冷的道:“姓梅的,老夫只知奉命行事,解药只有盂兰会上,你亲向教主索取!可惜鬼录有名,赶到盂兰大会,已是断魂之时了。” 梅三公子忽然俊目放光,朗声笑道:“李残,依你平日所作所为,今晚极难轻易放过,不过,你既然如此说法,我偏要让你瞧瞧盂兰之会,究竟能把梅君璧如何?”说着,突然欺近身去,骈指如戳,往无臂天王身上点去,口中笑道:“小生只是委屈你暂时留下。” 无臂天王全身一麻,应指往草地上坐去! 铁拐仙经过这一阵休息,精神已复,忽然俯下头去,向紫衣少女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紫衣少女微微一笑,臻首轻点。 梅三公子从地上拔起长剑,拭拂了一下,纳入剑鞘,只听铁拐仙大声说道:“哈哈!我的公子爷,老要饭今晚可算得两世为人了!” 这洪钟般声音,才一响起,只听几声轻吭,也随之而起。 三个被迷失心神的人,也被闪身出去的紫衣少女,绕到身后,施展兰花拂穴,纤指连点,一齐制住。 铁拐仙含笑道:“成啦!成啦!小姑娘快来,老要饭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天台梅三公子梅君璧!喏!!小兄弟,这位是孙湘莲孙姑娘……” “你……” “你……” 梅三公子、紫衣少女,同声惊呼! 铁拐仙弄得稀里胡涂,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瞧着这一对璧人,惊奇的道:“你们怎么啦?” 梅三公子俊脸通红。孙湘莲更是玉颊飞霞,臻首低得抬不起来!她(他)心中各自明白,对面的他(她),正是自己自幼订亲的未婚夫(妻),而且几个月前,在湘西还动过手! 梅三公子略一定神,脸含微笑,潇洒的向孙湘莲作揖道:“原来是孙姑娘……” 他话未说完,孙湘莲更是羞涩不安,低低的叫了一声:“梅……梅公子……” 梅三公子指着孙存仁道:“这位就是姑娘的令尊孙……孙老伯!” 孙姑娘蓦地一怔,抬起一双秀目,瞧着梅三公子,颤声道:“梅公子,他……他……老人家……” 梅三公子正容道:“他正是姑娘的令尊孙存仁孙老伯,小生和他在辰州分手,老伯就是上九华山找你去的,不料竟被九幽妖人,迷失心神……” 孙湘莲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老人,突然哇的一声,扑了过去! “姑娘使不得!” 铁拐仙一把抓住孙姑娘右臂,沉声说道:“孙姑娘,令尊身中九幽妖人迷魂之毒,中间又连番激战,真力耗竭,此时不过是一种脱力现象,你千万碰不得他!” 放开孙湘莲,右手起处,俯身向孙存仁周身大穴,一阵点拍。接着又浓眉一皱,苦笑道: “老要饭适才拍通他几处要穴,气血流通,已可无害……” 他回头瞧了入云龙葛瑾等主人一眼,又道:“只是他们四人,身中迷药,一时又无法得到解药,倒真叫老要饭束手无策呢!” 梅三公子忙道:“老前辈,这倒不用耽心,‘九幽迷魂’之毒,小生的‘旋檀神功’,尚能解救,只是在小生运功坐禅之际,不能有人惊扰,有劳老前辈和孙姑娘代为护法。” 铁拐仙闯荡江湖数十年,可从没听到过有“旃檀禅功”这门功夫,而且居然可解迷魂之毒,心中一喜,不由呵呵大笑道:“我的公子爷,你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老要饭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是孤陋寡闻,有眼不识!好你尽管替他们运功除毒,这里一切,都由我老要饭和孙姑娘负责就是!” 梅三公子给他说得脸上一热,连忙接口笑道:“老前辈,古道热肠,游戏人间,怎么也向小弟说笑起来!” 铁拐仙大环眼一睁,精光四射的道:“老要饭一生从不服人,只有你老弟,才使我有高深莫测,心悦诚服之感!” 孙湘莲这时羞涩尽去,站在一旁,偷偷瞧着面前这位面如温玉,武功盖世的未婚夫婿,芳心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铁拐仙却早已把孙存仁、葛瑾等四人,依次扶起,上身靠着树身坐定。梅三公子也不再客气,连忙盘膝在四人对面坐下,瞑目垂帘,参起禅来! 紫凤孙湘莲,赶紧拔出青霓剑,俏生生地站到梅三公子身后! 铁拐仙瞥了躺在地上的无臂天王李残一眼,铁拐拄地,静静的瞧着梅三公子施为。约莫过下半个更次,孙存仁蓦地睁开眼来,口中“噫”了一声,踊身跃起。 他身上“九幽迷魂”之毒虽解,但方才连番激战,内力耗损过钜,此时能够当先醒转,无非仗着多年来日夕修炼之功,这一跃,蓦觉头脑一阵昏眩,双腿一软,往后坐倒!—— 第七十七章 阴山之魔 孙姑娘瞧得心头一急,立即闪身过去,一把扶住,口中叫了一声:“爹……” 孙存仁心头清楚,孙姑娘这一急叫,脑门一紧,倏地睁开眼来,那双神光散漫的眼神,瞧着孙姑娘,老泪盈眶,颤声问道:“你……你……” 孙湘莲丢了长剑,一把抱住孙存仁,大声哭道:“爹……不孝女儿就是湘莲……” 铁拐仙大惊失色,梅三公子正在运功之际,惊扰不得,孙存仁迷药初解,脱力之后,也急须调神养息,心神不能太过激动,他铁拐点地旷发出“笃”的一声沉响,急急叫道:“孙姑娘快不可如此,令尊真元未复,急须运功调息,你惊扰不得!” 孙姑娘被他一语惊觉,果然收泪扶住老父,一面低声说道:“爹,你老人家先调息一会再说。” 孙存仁自觉真元涣散,全身乏力,面对十七年不见的爱女,心头一阵悲伤,强笑了笑,断断续续的道:“苦命的女儿,为父总算找到了你,只是……只是为父不……中用了……” 他一阵喘息,显得十分吃力! 孙湘莲急道:“爹,你老人家快运功调息呀!” 孙存仁苦笑道:“乖儿,为父真气将竭,不中用了,……那……梅……梅……” 铁拐仙瞧得心头大惊,一闪而至,出指如风,向孙存仁“三焦俞穴”点去!” 梅三公子不知何时,已站到两人身后,徐徐说道:“老前辈,孙老伯乃是迷毒初解,真气耗竭之象,小生身边,尚有‘天蜂琥珀’,快给他服上一滴,自可无碍!” “天蜂琥珀?” 铁拐仙又是一楞,接着呵呵笑道:“天材异宝,武林绝学,竟然全归到你老弟手上!哈哈!有此一滴,别说孙姑娘的令尊,只是真气耗尽,就是气息已绝,也不难救回。” 孙湘莲听铁拐仙如此一说,一双妙目,含着泪珠,往梅三公子望去。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块鹅卵形的黄色东西,手拈金针,慢慢凑近自己老父口中,滴了进去。然后用大拇指按了一按,放入怀中,一面轻声说道:“老伯,你快运气!” 老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孙姑娘瞧得大为惊奇,难道这一滴东西,就有如此功效?心中想着,双手紧扶住老父身子,不敢稍动。 这时入云龙葛瑾、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三人,也先后醒转。不过他们是被孙姑娘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铁拐仙替他们解开穴道,三人一跃而起。 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伸手撕去面上黑布(他们两人,是九幽门装束,脸上还蒙着黑布),向四处一阵打量,同声“噫”了出来。 竺寿臣抱拳道:“原来铁拐大侠也在这里,兄弟实在有点糊涂,此处不知是什么所在?” 于三省接口道:“不错,兄弟也有同样感觉!” 入云龙葛瑾却心头明白,他望着铁拐仙宏声问道:“老叫化,他们人呢?” 铁拐仙却仰天打了个哈哈,指着于三省、竺寿臣两人,道:“老要饭一条命,差点就送在你们四件兵器之下。” 入云龙惊奇的道:“老叫化,你此话怎说?”他说到这里,忽然瞧到不远的草地上,还躺着九幽三灵和金老二、公孙庆等人的尸体,更觉事出离奇,忙道:“他们可是九幽门的?” 金刀无敌竺寿臣和亮银鞭于三省,根本没听见过“九幽门”,也同声问道:“九幽门,江湖上又出了一个九幽门了” 铁拐仙望着三人,呵呵大笑道:“你们这么问法,老要饭要有三张嘴,才能说得清呢! 来来,我先替你们介绍介绍,今晚要是没有这位老弟赶到,咱们同样去向阎王老子报到!” 说着一面分别和梅三公子介绍,一面又简单地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梅三公子因亮银鞭于三省和金刀无敌竺寿臣两人,此时撕去黑布,露出本来面目,原来全是年在六旬左右的老者,精神饱满,一身正气,自然连说久仰。 三人听说自己全中了“九幽迷魂”,全仗梅三公子施展“旃檀禅功”,才把自己救醒,心中更感惊奇。暗想眼前这位少年公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居然还是一个身怀旷世绝学之士。 入云龙大声笑道:“这就难怪,老夫迷糊之中,只觉鼻孔闻到一阵旋檀香味,立时醒转,原来是梅少侠施展佛门神功!” 竺寿臣、于三省也同时致谢相救之恩,梅三公子连称不敢。 这一阵工夫,孙存仁服下“天蜂琥珀”也运功完毕,站起身来。铁拐仙又忙替三人介绍,大家又是一阵寒暄,不必细表。 孙存仁眼看佳婿爱女,全在身边,老怀更是高兴。梅三公子缓缓走到无臂天王李残身边,一脚踢开穴道。 李残跃起身子,从蒙面黑布的两个圆孔中,射出狠毒目光,环视了几人一眼,盯着梅三公子,冷冷的道:“姓梅的,你还待怎样?” 梅三公子负手而立,敞声笑道:“李残,你先瞧瞧这几位老前辈,‘九幽迷魂’,是否已解?” 入云龙葛瑾一声怒吼,大踏步走来喝道:“李残,老夫儿媳,如今何在?” 无臂天王一见四个身中“九幽迷魂”之人,果然全都醒转,心头大感震惑!“九幽迷魂”,乃是教主独门迷药,任你武功最高,一经服下,心神立即被迷,非他独门解药,普天之下,无药可解。而且这种解药,除了教主自己,谁都不知存放何处,这姓梅的又从那里得来?心念转动,一面狞笑道:“姓葛的,你儿子媳妇,早已投在教主门下,你何必还执迷不悟,难道真想作盂兰会上之鬼不成?” 入云龙葛瑾勃然大怒,嗔目喝道:“老匹夫,葛瑾先毙了你再说。” 说着右掌倏举,正待劈出! 李残身形不动,冷喝道:“入云龙葛瑾,凭你这点能耐,可还不在姓李的心上!” 铁拐仙哈哈笑道:“姓李的,要想给你个痛快,可还没有如此容易哩!”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道:“老前辈,盂兰之会,已在目前,小生还要他捎个信给九幽教主,方才答应盂兰会前,决不伤他。”说到这里,一双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精光,凛然说道:“李残,以你为人,一身邪恶,早已死有余辜,不过小生答应过你,盂兰之会,就是要你瞧瞧到底还是道消?还是魔灭?你此时可以回去,告诉九幽教主,凭他们区区鬼魔伎俩,妄想称雄武林,不过徒起杀孽,自取灭亡。如能在七月十五之前,幡然悔悟,取消盂兰大会,把所掳九大门派门下弟子,悉数放出,从此改邪归正,小生也不为已甚,如想倒行逆施,盂兰之会,就是九幽妖邪纳首之日。” 无臂天王李残,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个目空一切的杰傲人物,但他瞧到梅三公子侃侃自如,目如利剑,寒威逼人,正义凛然,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阴笑着道:“姓梅的,何用多说,咱们鹿死谁手,盂兰会上自见分晓,李某失陪!” 他双袖一挥,奇快无比的往林中一闪而去! 孙湘莲瞧着梅三公子放走李残,不由双腮一鼓,顿足道:“梅公子,你怎地把他放跑了?” 孙存仁捋须笑道:“莲儿,你君璧哥哥存心仁厚,明知这场杀孽不易消敉,还是希望九幽教主能够悬崖勒马,这才是叫做上体天心。” 他这声“君璧哥哥”,直把孙姑娘叫得两颊通红,娇羞不胜,低声道:“我才不相信呢! 这种妖人还会悔悟?” 孙存仁瞧着爱女,脸上不时浮起笑容,一面又和蔼地问着梅三公子别后情形。 这时铁拐仙已挖了一个大坑,把金老二、公孙庆、九幽三灵等人尸体,一齐埋了,一面回头道:“如今距七月十五日已只有三天时光,咱们从这里赶去,为期甚迫,诸位老哥既有同赴盂兰,共讨九幽妖人之意,咱们就得及早赶路才好!” 孙存仁接口道:“铁拐大侠说得极是,此次九幽妖人盂兰之会,听说邀请了阴山三个老魔头哩!” “阴山三魔也趁这场浑水?” 铁拐仙听得浑身一震,大环眼精光四射!要知阴山三魔,五十年以前,早就名震江湖,连九大门派上一辈的人,都奈何他们不得,凶焰之高,连当时群魔之首的海心山干手观音,都望尘莫及! 后来江湖上,突然失去三魔踪迹,过了好久,大家才传出三魔是被东海天蒙禅师赶上阴山,施展“般若神功”,把他们震住,才退出江湖的!不想五十年后,九幽教主居然把他们勾结出来! 光是这三个老魔头。恐怕合九大门派的几位长老,共同抵御,是否能胜,还在未定之数? 虽然目前多了武功精深的孙存仁,和红灯夫人、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等一流高手,而且梅三公子也擅佛门“般若神功。” 但人家三个老魔,全都百龄以外之人,五十年不出,这次重出江湖,自然另有惊人功夫,看来这场盂兰之会,当真胜负难料,祸福难测,想到这里不由忧形于色! 入云龙葛瑾沉吟道:“老叫化,阴山三魔蛰伏五十年,静极思动,重出江湖,也自是意料中事,不过这次和九幽妖人沆瀣一气,倒大是棘手,不知孙老哥这消息从那里得来?” 孙存仁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他用手指了指孙湘莲,又道:“兄弟和梅贤侄在湘西分手,就是为了找寻小女,那知到达九华,无碍大师出外云游,小女也凑巧已在十天之前下山,并没遇上,兄弟因梅贤侄和铁拐大侠相约在磨磐州见面,为期已近,也就不再耽搁,赶赴湖北。这天在九宫山附近一处林下,遇见两个形色匆忙的人,在大白天里,也居然施展轻功,急奔而来,这就引起兄弟注意!”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这两个人,敢情是奔累了,想找个地方憩足,兄弟瞧他们都是身怀上乘武功的人,而且如此急赶,定然有着非常重要之事。兄弟这一注意,只觉这两人极为惹眼,一个是短小枯干,骨瘦如柴的老头,他生得十分古怪,尖头尖脑,嘴边还有几茎鼠髭,穿着一身邋遢得起了油光的半截长袍,一坐下来,就埋头缩颈,手抱双膝,形状猥琐已极!” 铁拐仙哈哈一笑道:“孙老哥遇见老偷儿?和他同行的不知是谁?” 孙存仁啊了一声,笑道:“不错!如今想来,他正是和铁拐大侠齐名的‘南乞北偷’,老偷儿钻天飞鼠,兄弟一时可真想不起来?另一个,那是面蒙青纱的道人,瞧不出他面目,似乎对矮小老头,极为恭谨……” 梅三公子插口道:“这道人可是身形瘦长,穿着一件青色道袍?” 孙存仁讶异的道:“贤侄你认识他?” 梅三公子摇头道:“小侄一行在武陵山一处幽谷,中了瘟煌道人预设的‘落魂阵’,还多亏鼠老前辈和青袍道人赶到,才解了瘟皇散之毒哩!” 说着就把当时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铁拐仙沉吟道:“老偷儿既说尚有急事待办,要先赶往丰都,怎会又去了九宫山呢?” 他回头向孙存仁道:“孙老哥可曾听他们说些什么?” 孙存仁道:“他们坐处,当时和兄弟的距离,少说也有二十丈之外,但兄弟因他们形迹可疑,引起注意,这才施展内家听视之法,要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只见蒙面道人坐下之后,就先开口道:“老前辈,此去东海,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往返?” 矮小老头紧缩着头,唔了一声,道:“别着急,离开鬼节,还有十天哩!我包你明天就赶到东海,那老和尚住的地方,不是我老头夸口,普天之下,也只有我去过,这次有你老牛鼻子师父的亲笔信,他大概不至于推诿不管。” 蒙面道人又道:“老前辈,这次孟兰之会,听说九大门派和玄女教,全都收到请柬,难道凭这些高手,还抵挡不住阴山三魔?” 阴山三魔,当时兄弟也听得微微一怔!这三个老魔头,当年大师兄知机子创设天理教之初,还曾亲上阴山去拜访过他们!此时一听他们口中提到阴山三魔,不由更引起兄弟注意! 只听矮小老头嘻的笑道:“九大门派几个掌门人,一起联手,才够抵得住三魔中的一个老三,玄女教九天魔女和红灯夫人两位,要是不和九幽妖人沆瀣一气的话,自然可以对付老大。你牛鼻子师傅,对这场事,还有着顾虑,自己还不到出面的时候;而且他和三魔也不好公开为敌,这么—来,三魔中的老二就没人能敌!唔!那梅三公子,也许可以勉为其难,可是大家全力对付了三魔,九幽妖人又谁去对付呢?你牛鼻师傅,就是为了这个,才大伤脑筋,要我陪你上一趟东海,要天蒙老和尚为这场武林浩劫,发发慈悲之心!” 孙存仁说到这里,铁拐仙蓦地铁拐一顿,喜道:“老偷儿原来是上东海邀请天蒙禅师去的,东海神僧如能答应,阴山三魔就有了制他之人!” 第七十八章 盂兰大会 他忽然双目注意着地下,沉思道:“照孙老哥说来,似乎这蒙面道人的师傅,还在暗中为盂兰之会,奔走策划,但听口气,似乎此人还和阴山三魔、勾魂律令,都有关连,不知此人到底是谁?从前和老偷儿最知己的,就算孙老哥的令师兄知机子,但他早已仙游多时了!” 入云龙葛瑾、亮银鞭于三省、金刀无敌竺寿臣等三个老江湖,一时也猜不到这位亲笔作书,力邀东海神僧天蒙禅师出山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东海神僧天蒙禅师,不但是一位有道高僧,就是武林中的声望地位,也极其崇高,尤其他摈绝尘缘,在东海苦修,已有数十年不出,能够凭一封书信,就把他邀约出山,那么这个人的地位声望,一定也得和东海神僧相若之人。 前辈高人具有此等声望的,早已先后仙去,他是谁呢?在场像铁拐仙等几个年纪老的,都应该屈指数得出来,但大家依然想不起是谁来了。 不过虽然不知此人是谁,反正九幽妖人盂兰之会,正派中已有高人在暗中筹划,连数十年苦修不出的东海神僧,也可能赶来助阵,真是大出意外的事。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亮,大家因盂兰之会,只有三天时间,为期甚迫,而且玄清真人、天一大师一行业已先走,自己等人,也急须上路,这就相继出林,加速往丰都赶去。 提起丰都城,大家就会联想起阴曹地府,其实丰都是四川沿江的一个县城,正因为大家把丰都看成鬼域,古老相传,城中许多商店,部得在门口摆上个水盆,买任何东西,必须把钱放进水里,以辨真伪,如果是鬼来买东西,那么入水就会浮起。 丰都山高四千多公尺,峻拔入云,险陡无比,山上的流沙坡,经常飞沙滚石,往下堕落,但山形不变,据说那是阳世恶人,死后在山上挖砂。丰都山下,还有一个大石洞,黝黑阴沉,深不可测,当地的人说,那是十殿阎罗的洞府。 反正丰都城是一个神秘恐怖得使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九幽教主,选择在这里举行鬼气森森的“盂兰大会”,倒实在恰当不过!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的入晚之初丰都山上已笼罩了一层云气,虽然天空早挂上如盘银月,清光遍地,但山中依然迷蒙得只可见到人膨,分不清人面。 尤其在山腰一处平台上,阴风惨惨,四围插上了数以百计的招魂长幡,正中还扎了一座四五丈高的竹台。 台上满挂着十殿阎罗牛头马面的画像,台口放着一张书案,燃起两支绿阴阴的巨炬,香炉中山正在袅袅地冒着轻烟。 竹台前面,一块白布上横写着斗大的:“盂兰胜会。”四个大字,两边也挂了一付对联,那是:“天堂无路,鬼录有名。” 在竹台前面,招魂长幡临风招展围绕之中,是一片广场,九幽门早已替邀请的来宾,安排好了座位,像马蹄形半圆的环绕着竹台正面。每排座前,还各竖立着一面三尺来长的彩幡,上面贴着某某派、某某教等字样。 这山腰平台上,雾气沉沉,死寂得有点窒息,连一轮明月,也似乎被浮云遮掩,黯淡无光! 半圆形座位上,已有三四十个人影,坐在那里,因为这次各大门派应邀参加的,除了掌门人之外,人数不多,是以还空了不少座位。正中左边,是领袖武林的“少林派”,这一排座位上,只有慈眉善目,手持禅杖的天一大师一人。 第二排是“武当派”,也只有玄清真人一个。其次是峨嵋派的凌虚子,带着两个门下弟子。接着就是青城的松龄道人。华山派因太白神翁一怒而去,就没有人参加。泰山磐石堡主石胜天和身后侍立的关门弟子祝鹰扬。终南派也缺了席。昆仑派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这会来的是掌门人的师弟青阳羽士。五台山只有皓首上人、灯心和尚。 再往左去,那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不在九大门派之列的人,但为数不多。正中右边,是“玄女教”,第一位上,端坐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宫装少妇。 她,云鬂高挽,艳光照人,在这昏黯如晦的森森鬼气之中,依然面露娇笑,仪态万千,令人无法猜测她的真实年龄。一眼瞧去,有似富贵人家的名门淑女,阀阅贵妇;但她却是名闻天下的女厩头,当年手创红灯教,目前身为玄女教副教主的红灯夫人!在她身后,坐的立的,还有不少莺莺燕燕,一个个全生得明眸皓齿,妖艳如花。 那自然是六绍三娇的红衣罗刹贺龙珠、飘渺仙子聂玉娇、三小姐于文娴和手执宫灯的十五名侍女了! 不!在她身后,还有岳麓老人的两个孙女,男装打扮,身穿一襄白色长衫的崔敏,和红裳如锦的崔慧,小鸟依人的上官燕,梅三公子两个书僮琴儿、剑儿。 她们因梅三公子追踪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的孙存仁,驭剑穿入瘟皇弹黄烟之中,就随着红灯夫人同来,自然也坐到玄女教的座位之上。 于是在整个“盂兰大会”贵宾席上,玄女教算是出席人数最多的一个门派。 但玄女教的正主,武林三大女魔头之一的玄女教主九天魔女,倒反而不见踪迹。 在“玄女教”席次右边,是“天理教”,却座位全空,一个人也没有。 这也难怪,天理教四个坛主(其中朱雀坛坛主,名义上是老教主知饥子的唯一传人的上官毅,但他从知机子仙去之后,就跟着失踪,天理敦实际上只有青龙、白虎、玄武、紫薇四坛),其中翻天印党皓、日月胆西门焘、夺魂扇孪秋山,已在‘落魂阵’破后,死在梅三公子剑下,黄道子也剑断右臂,含愤而去,是以天理教只有教壬徐白石和副教主瘟煌道人史长风两个了。 天理教和玄女教,在江湖上声势之盛。夙有南北两大教之称,自然不会不参加此次大会但是他们到这时候,还没出席,不由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 尤其在鹰愁涧绝壑边缘,发现瘟煌道人的两颗“瘟皇弹”,更使人纷纷揣测,可能天理教已和九幽妖人沆瀣一气,结成死党,共同对付自己。 再次,是“闻香教”,也座位全虚,一个没有出席;再其次是江湖上的各帮务会,出席人数也寥落无几。 这情形已十分明显,九幽教这次“盂兰大会”,就是为了对付九大门派和玄女教的。但最使人不解的是,在场周围,除了少数几个身穿黑衣,黑布蒙头的九幽门装束的值勤之人,和带领坐位,疏疏落落的垂手站立之人以外,身为主人的勾魂律令九幽教主,却始终不见露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从黄昏将近初更了,山上蒙蒙云气,也愈来愈浓,平台上的空气,也死寂得令人窒息。 “盂兰大会”,到这时候,还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供在案上的那只香炉,还在袅袅地散发着白烟。 因为云雾之中,水气较重,缕缕淡烟,时间一久,凝而不散,渐渐弥漫开来,在场之人,谁都可以隐约闻到淡淡若无的微香。 突然场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娇呼之声:“烟中有毒,这是‘森罗宝香’!” 发言的正是毒名满江湖的苗疆毒妇的唯一义女,六绍三娇中的飘渺仙子聂玉娇!她自从进场之后,就觉得心中老是怔怔不安,先前还当自己太紧张了些,那知不管你如何镇定,总觉越来越感烦燥,渐渐连呼吸都有点窒息起来! 其实这种情况,出席的人,谁都有这种感觉。只因今日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当世高手,尤其是几位九大门派望重一代的掌门人,更不好露出形色,大家都只在心中暗暗惊奇,自己数十年功力,居然临场还会如此紧张? 但飘渺仙子聂玉娇可不同啦,她自幼即得义母苗疆毒妇亲炙,尤其这次盂兰之会,早存戒心,认为请柬之上,定有奇毒。 此时眼看云雾低沉之中,炉香袅袅,凝而不散,隐隐闻到一种极轻极淡的香气,因为这香气太过轻淡了,别人极难辨得出来。她心中一惊,这敢情就是九幽人的“森罗宝香”?想到这里,立即闭住呼吸,运气检查全身,果然这一运气,忽然觉得头上微生晕眩。赶忙从百囊中,取出解毒丹药,分给众人,俾可暂时支持,一面出声提醒在场之人。 她此言一出,大家仔细嗅去,果觉这层云雾之中,有一种极淡的幽香,再暗中运气一试,胸腹之间,果然也有异样感觉。 此时九幽教主还没露面,大家已身中剧毒,看来这盂兰大会,对方处心积虑,成竹在胸,与会之人,当真是在劫难逃? 天一大师、玄清真人等一代掌门,涵养较深,只是暗中运功逼毒,静以观变。两旁一班应邀而来的江湖之士,却立即纷纷议沦,鼓嗓起来! 只见右边席上,蓦地发出一声了亮长笑,站起一个人来,朗朗说道“九幽妖孽”,既然柬邀各派,赴会丰都,自应堂堂正正,以真实功夫,和天下武林一较长短,不想主人避不见面,还居然使出江湖下五门的鬼魔伎俩,暗箭伤人,咱们今日为武林除害,大可不必按江湖过节行事……” 他说到这里,四外已是掌声雷动,显然与会之人,全已跃跃欲试! 大家注目一瞧,原来这发话之人,却是一个头戴火红道帽,身披火红道袍的矮小道人,双目炯炯,精光四射! 南海碧落宫来的,原来南海也有人参加,敢情方才大家全没注意到他! 全场这一鼓掌,更使矮小道人十分得意,继续说道:“贫道不才,先替诸位破了这‘森罗毒烟’再说!” 话声一落,只见他右臂一振,屈指轻弹,随即响起丝的一声细微破空之声,往台上激射而去!“碧焰阴雷”!他出手飞出的,一定是江湖上只有耳闻,从没见过,威力极强的“碧焰阴雷”! 那么别说一个小小香炉,就是连这座竹台,眼看也得立成变粉! 正因为大家没瞧过闻名已久的“碧焰阴雷”,是以百十道眼光,全都集中到那点飞出去的小黑影上!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小黑点堪堪射到台前,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忽然不见! 要知道这些与会之人,全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高手,席位和竹台,最多也只有十数丈远近,大家目光集中,怎会消失不见? 但事实上确是如此,不但意想中的轰然爆炸,没有发生,连“碧焰阴雷”落到何处?都没有一个人瞧清,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似的!这可使得在场之人,全都凛然变色! 身穿火红道袍的矮小道人,更觉脸上无光,方待…… 蓦地,半空中突然飘荡起一声极其阴森的冷笑。这笑声似乎从远处传来,根本不像从生人口中发出,使人听了之后,立会感到毛骨悚然,机伶伶的直打寒颤! 不!那飘荡的声音,逐渐铿锵,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的说道:“阎一王一注一定一三一更一死,谁一能一留一得一到一五一更。” “勾魂律令”!是“勾魂律令”!大家心底不由同时冒起一丝寒意! 阴森的声音,还在继续飘荡,全场沉寂得半点声音也没有了,是以听来分外清晰:“嘿嘿!你们与会之前,收到两次请柬,已中下老夫暗藏剧毒,不过那毒性潜伏体内,极难查出,必须再闻上‘森罗宝香’,三种奇毒,混合之后,才能促使毒性发作。 与会之人,如能皈依老夫,服从命令可贷一死之外,否则一到东方破晓,就是诸位名登鬼录之时。 语声一歇,全场有若死寂。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九幽教主,你既敢柬邀九大门派赴会,怎不现身一见,难道这是待客之道?” 发话的乃是昆仑派青阳羽士。 他话声一落,松龄道人也突然站起,大声喝道:“九幽妖孽,你敢在九大门派之前,装神扮鬼?” 这两人一喝,在场群雄,也同时哄了起来! 只听那九幽教主的飘忽声音,冷嘿着道:“尔等不过是行尸走肉之人,老夫何用以客礼相待?不过为了使尔等死得瞑目,老夫倒可破例相见。” 此时竹台之上,依然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四外霏霏云雾,黯淡得令人视线模糊。错非在场之人,全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目光迥异常人,当真连十数丈以外的竹台,都难以瞧清了! 就在这眨眼之间,大家陡然发觉竹台正面,正有两道绿阴阴的火炬,闪烁在昏暗之中! 不!那是人的目光,惨绿得有若鬼火!只要你瞧上一眼,就会毛孔肃立! 这……敢情就是勾魂律令九幽教主了? 瞧他巍然站在竹台前面,晃如幽灵出现。 那是一个身穿一袭宽大黑袍,头蒙黑布,仅两眼部位露出两个圆孔,那两道碧焰,就是从布孔中直射出来。 光看这份装束,不是这魔头,还有谁来?他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现身,居然没一个人瞧清他是如何来的,此人功力之深,身法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九幽教主观身之时,先前那个身穿红袍的矮小道人。蓦地大喝一声:“九幽妖孽,你再试试道爷的‘碧焰阴雷’。” 袍袖扬处,三点黑影,成品字形的往台上电射而去。 这矮小道人敢情为了方才那一颗“碧焰阴雷”,如泥牛入海,去得无形无踪,太以使他脸上无光,激起怒火,这时三颗齐发,准备一击成功!那知乎射而去的“碧焰阴雷”,堪堪奔近竹台,丝的一声,又被人家取了过去。 这会不但矮小道人瞧得十分清晰,就是台下之人,也瞧得一清二楚。原来那三颗“碧焰阴雷”,明明直线射出,但一到台前,却突然往上飞起,立即不见! 站在台前的九幽教主,木然而立,根本连身形都没动过分毫。三颗“碧焰阴雷”是飞到台前,又往竹台顶上升去,显然并不是九幽教主使的手法。 那么难道竹台顶上,还另外隐伏着高手? 就在九幽教主在台上现身,矮小道人发出三颗“碧焰阴雷”的同时! 蓦地里一声震愦惊聋的朗朗佛号,从九大门派座位上响起。“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声音不高,但字字有力,直钻耳鼓!佛门“狮子吼”!全场高手,莫不惊凛这发声之人,内功精深! 大家眼光本来全都贯注着台上闻名已久从无人见过的勾魂律令九幽教主,但经这一声佛号响处,不由全部循声望去。 只见少林寺天一大师合掌当胸,徐徐从座位上站起,霍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般眼神,电射而出。望着九幽教主,缓声说道:“贫衲出家之人,本来不应参与江湖是非,但教主掳去贫衲智一师弟,留作人质在先,又柬邀贫衲于后,贫衲以少林派掌门身份,不得不参加这场盛会,贫衲自问德薄能鲜,只想以我佛慈悲,来化解这场恩怨。” 天下武术,红莲白藕,三教同源,教主如能善体天心,改变初衷。把这‘盂兰大会’,成为天下武林共同切磋武学,观摩心得,化戾气为祥和,不仅消弥杀孽,而且也足使天下武林,闻风景从,更为后世武林树下百年楷模。教主又何乐而不为?” 少林掌门人话声才落,只听又是一声佛号响处,五台派皓首上人缓缓站起身子,向天一太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大师菩萨心肠,慈悲为怀,贫僧忝为佛门弟子,自应早泯嗔念,戒除杀孽,不过勾魂律令,为害武林,已非一日,此次又柬邀九大门派赴会,自应各凭真实本领,以武会友,也不失为一教之主,怎奈乘人不备,暗施毒谋,目前在场之人。全已身中剧毒,即使大师发下宏愿,也难渡怙恶不峻之人……” 说到这里,全场一阵震动,大家纷纷鼓掌。 武当掌门人玄清真人平日虽然修养功深,但他因师弟玄雷真人,死在九幽教主之手,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武当八剑,又是三个被掳,五个丧生。使得这位一代宗主,早已仇怒交集,此时也起身说道:“善哉!善哉!贫道认为自古正邪不并存,降魔即是卫道,今日之事,势成水火,与会同道,身中奇毒。再拖延下去,对大家有损无益,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灭此朝食,为天下除害! 武当掌门人,在武林中何等地位?他这一相继发言,说出要和九幽妖人一拼的话。 霎时之间,九大门派和左右两边的与会群雄,纷纷起响应,竹台前面登时人声鼎沸! 连九天玄女教座中的六绍三娇崔氏姊妹,上官燕,琴剑两小,也全拔剑而起。 只有红灯夫人一人,依然端座不动。她是因为教主九天魔女,对这场“盂兰大会”极为重视,知道她定然会亲自赶来,但此时迟未现身,想必另有原因。 此外梅三公子也直到此刻,迟迟未来,愈使她意味到事态严重,是以不到紧急关头,不肯贸然发动! 她不愧是数十年名闻江湖的女魔头,临时谨慎,也亏她这一镇定,才减少了六绍三娇,崔氏姊妹和琴剑两小等人不少危险,此事后话。 正当台下群雄纷纷起立之时,台上蓦地响起一声慑人心灵阻森无比的长笑。 笑声才起,在场之人,不自觉地全都打了—寒噤,阴风惨惨,奇寒刺骨! 第七十九章 互杀之局 不!九幽教主阴笑起处,大家只觉眼前陡然一暗! 也不!大家眼前陡然一亮! 这到底是眼前一暗呢?还是眼前一亮呢?应该是两者相对。 原来九幽教主这声慑人心灵的阴森长笑响起,大家确实感到眼前一黑,但这一黑,只是刹那之事,紧接着眼前又忽然一亮,这一亮。却又亮得十分古怪! 围在平台四周的无数招魂长幡,此时每根幡顶,都升起一盏惨绿小灯。平台上,平添了这许多绿灯,不但没有增加光亮,反而比昏暗还要黯淡,好像是一簇鬼火,在闪烁发光,同时天空也正在霏霏蒙蒙的降着黄沙。 不仅视线模糊,使人困倦得如坠梦境,如入黄泉,而且眼前更发生了奇怪现象,在场之人,在这顷刻之间,衣饰面貌,全变了样! 不知是台上的“森罗宝香”,引发了奇毒?还是方才升起的无数绿灯,使人发生视觉上的错误? 总之,你先前瞧得清清楚楚的熟人,此刻一个不见,站在你左右前后的全是服装奇突,面貌凶狞的陌生之人!光怪陆离,敌友难分。 台前一片蒙蒙黄沙之中,响着一片吆喝,和锵锵各掣兵刃的声音,人影幢幢,自然而然的各自混乱起来! 兀立在台上的九幽教主,也不知何时,隐去身形。但另外却有二十来条黑影,却从四周林立的长幡之间,像幽灵般闪身扑出,往业已混乱的台前人影中冲去! 刹那之间,四面兵刃击撞之声,乒乒乓乓的响得甚是急促,似是双方展开一场十分激烈的拼搏! 这片广场中,黄雾弥漫,如霰如烟,越来越是迷蒙,数尺之外,景物不清。纵是对面站立,也难以瞧清人面,只是隐隐看到闪动的兵刃,吆喝,惨叫,相继而起! 九幽教这一着当真歹毒已极,应邀出席盂兰大会之人,不但身罹奇毒,已在逐渐发作,而且又被古怪灯光,霏霏黄雾,使得眼睛发生错觉,各人面貌变易,敌我不辨,他们却趁此机会,暗中突击。任你场中全是一流高手,此时也防不胜防。 何况九幽门的人,又夹杂在群雄之间,出手挑动,是以与会之人,一面既须运功御毒,一面又须凭藉耳闻之力,和武功上的感应,来防袭克敌。 刀来剑去,连已在互相残杀,都毫不觉得。 大家正觉生死茫茫,险恶难测,突然一声佛号,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响。紧接着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道:“大家快请住手,切莫中了九幽妖人的毒计!” 当然这正是少林掌门天一大师的声音!他虽然发出震愦惊聋的急喊,但场中之人,各自动上了手,在这生死俄顷酌时候,欲罢不能。对方没有停手,自己又如何停得下来?金刃激撞,厉吼吆喝,依然乱成一片。 红灯夫人在这暗而复明,一明之后,各人全都变了一个面貌,她自然早巳瞧清!以她的江湖经验,也不难推测到这全是招魂长幡上的惨绿灯光在作祟,眼看在这数十盏古怪灯光闪烁之下,九幽妖人会乘机挑动各大门派的自相残杀。 此种险恶局面,自己虽然不怕,但教主迟迟不见现身,自己责任重大,稍有挫折,岂不有失威名?任她红灯夫人一代女魔头,在这成败关头,也不禁翠黛微蹙,沉思对策。 上官燕姑娘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吓得急叫道:“红灯姐姐,啊!崔姐姐,你……你们怎么全变了脸啦!” 红灯夫人赶紧低声说道:“这是九幽妖人的诡计,你们千万妄动不得,一切听我安排。” 说到这里,突然从袖中取出玉磬,一连弹了三响! 叮!叮!叮!清响起处,十五个侍女立即摸出火种,各自把手中宫灯,同时燃亮,一齐挑起。 红灯夫人瞧着侍女们临危不乱,动作迅速,红润胜花的粉颊上,又浮起一丝安慰和骄傲的笑容,徐徐说道:“现在我们赶紧快背里面外,围成一个圆圈,只要有人来犯,立即出手拒敌,但不得离开岗位一步。” 崔敏、崔慧、六绍三娇等人,自然知道这情势紧急,立即凭着各人声音招呼,很快的围成圈,严阵戒备! 场中群雄,经二十来个黑衣人分别挑逗,加以黄雾滚滚,灯光变幻,更打得如火如荼,敌我难辨! “来的可是智一大师?快请住手,贫道武当玄清子!” 武当掌门玄清真人,突然发现一团黑影,疾奔而来,杖风呼呼,往自己身前扫到!他一代掌门,听风辨位,自然分得清来人杖势,异常沉重,而且使的正是少林“伏虎杖法”,功力雄厚。心头不由一动,这除了月前失踪的少林智一大师,还有谁来?急忙闪身避让,口中也同时喝出声来。 那知喝声未落,眼前身穿黑衣的智一大师,竟然毫不理会,呼的一杖,势若排山,又已攻到! 玄清真人知道智一大师乃是少林寺仅次于天一大师的高手,自己不好还手,只得再次疾退! “道兄见到了贫衲师弟?” 天一大师目射xx精光,向玄清真人发声之处扫去,无如黄雾迷漫,任你功力绝世,也只瞧到一丈光景,便模糊不清! 玄清真人朗如凤鸣的声音,在三丈之外道:“不错!此人确是智一大师,只是神智迷失,似乎受了九幽妖人之毒。” “阿弥陀佛,我佛保佑!” 天一大师随声飞落,果然发现一条人影,抡着一支禅杖,风声呼呼,使的正是“伏虎杖法”,那不是失踪师弟智一大师是谁?心头禁不住满腔悲愤,口诵佛号,沉声喝道:“师弟……” 智一大师那管什么掌门师兄,见到人影,抡杖就打。 “当!”两杖相接,发生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天一大师,智一大师,竟然各自震退了一步! “师弟,你难道疯了?” 天一大师喝声未落,智一大师低吼一声:“罗汉担山”,呼的又是一杖,紧劈而来! 正当此时,场中高手,也忽然发出吼声:“啊!武当蓝袍八剑!” “这和尚是少林门下!” “当”!天一大师又硬接了师弟一杖,但智一大师心神迷失,更显得力大无穷,天一大师心头大震,同时又听到场中的呼喝,分明鹰愁涧被自己用“一指弹”点住穴道,未及时抢救出来的八个护法弟子,也在此时出现,手上一缓,居然被师弟迫退了两步! “你是金透银弹范老三,怎么连兄弟也……啊……” 喝声之中,惨叫骤起! 天一大师听得十分清楚,九幽教趁机偷袭,驱使出来的竟然全是九大门派失踪的人,让你们自相残杀,并假手杀害九大门派以外的江湖高手!心下更是焦灼,眼看这场燎原之势,极难制止,那么…… 老和尚满怀悲怆,陡的奋起神力,使出“金刚大力”,手上禅杖一紧,迫住师弟智一大师的抢攻,一面朗诵佛号,高声叫道:“玄清道兄,可曾听到场中叫喝,九幽妖孽驱使出来向与会群雄动手的,竟然全是咱们九大门派迷失心神之人!” 玄清真人答道:“不错!除了智一大师之外,似乎连泰山万蛟、终南范老三、和青城双鹤,以及贫道三个孽畜,全在此地出现!” 青城松龄道人,也闻声闪来,说道:“无量寿佛!两位道长有何高见?” 泰山磐石堡老堡主石胜天,接着道:“依兄弟之见,与其无法制止,只好忍痛牺牲,通力除去!” “呼!”智一大师,堪堪被天一大师逼退,但人乃是心智被迷之人,这边一退,猛的禅杖一转,望石胜天发言之处扫去!” 凌厉风声,疾如雷霆!石胜天大吃一惊。急忙闪开。 耳听身后不远,响起一声惨嗥,敢情不知何人,闪避不及,被智一大师一杖扫中! “嘿!”智一大师一击得手,身形如风,又往滚滚黄雾中扑去,人影倏逝,五六丈外,惨叫之声,又接着响起! 天一大师心头大凛,一抡禅杖,跟踪追出,一面回头叫道:“石老施主说得不错,除此之外,别无善法了,玄清道兄,快请向大家宣布,迟恐来不及了!” 这位悲天悯人的一代高僧,也只有以杀止杀,来挽救这场浩劫了! “无量寿佛!” 武当掌门玄清真人用道家罡气,发出一声嘹亮无比的道号,紧接着道:“与会的全体道兄们听着,贫道武当派玄清子,谨代表九大门派发言,此时场中,发现了一干各派门人,被九幽妖孽迷失心智,渗杂其中,出手袭击,与会人士,一经发现,务望通力诛杀,不必留情!” 他这声音,鸣金嘎玉,清如凤鸣,在场之人,谁都听得十分清楚,大家不由纷纷议论,原来出手袭击的,竟然是九大门派的门下弟子,而且还被九幽妖人,迷失了本性! 武当掌门代表九大门派,要与会之人,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九大门派这是破釜沉舟! 场中有人轰然叫好,同时大家也发觉了各人面貌,虽因幻光变幻,互不相识,但大家的声音,可没有改变,是以纷纷呼喝姓名,用资连络。一时之间,台下广场上,人声更加鼎沸起来。 但这一着,确也果然有效,各人凭着声音,相互招呼,三五成群,联手对付来袭的敌人。 混战之间,虽然十分混乱,但比之方才,大家乱打乱撞,已经好了许多。 兵刃相接,吆喝时起,惨叫之声,也相继传入众人耳中! “啾”“啾”“啾”“啾”! 一阵急骤的鬼叫之声,从竖立广场周围的招魂长幡之间响起,本来幽暗昏黄的台下,阴风骤起,寒凛凛的更使人如入鬼域,毛发直竖! 又是二三十条黑影,奇快无比的投入人群!杀声大震,勾魂牌,阴风掌,此起彼落,九幽门的十大游魂,也同时出手,惨叫闷哼,连续不绝。 适才稍微好转的局面,又重趋混乱。 这是一场武林中从未有过的大混战,除了九幽门的只有挨打,无从还手,谁还分得清敌我,也不知这些惨叫闷哼,倒下去的,究属那一方的人? 任他是九大门派功力深厚,望重武林的掌门人,身处此境,也回天乏力,徒呼负负。谁能遏止得住这混乱局面?谁能挽救得了这场浩劫? 何况各门派掌门人,也全部身罹奇毒,自身难保,眼看今日与会之人,悉是在劫难逃之辈! 连围成一圈,严阵以待的九天玄女教副教主红灯夫人,此时也忧心如焚,焦急得莫可名状! 正当此时,蓦地从遥远之处,响起一声划破长空的清啸,那啸声宛若龙吟,排云荡风,冲霄而上! 红灯夫人啸声入耳,心头微微一楞! 只听站在自己身边的崔慧,突然大喜过望的跃了起来,急口叫道:“啊,是梅哥哥,姐姐,红灯姐姐,梅哥哥来了!” 上官燕忙道:“是他,是他,是梅哥哥来了!” 红灯夫人翠眉微攒,点头道:“听声音,来的果然是小兄弟,只是……只是……唉!这场混战,任谁也无法挽救!” 三小姐于文娴一听来的是梅三公子,连忙问道:“副教主,梅公子找得到我们?” 红灯夫人笑道:“傻丫头,小兄弟神目如电,咱们这边高挑着十五盏红灯,就是滚滚黄雾再浓一点,也可以瞧得出来!” 她们说话之间,琴剑两小早已伸着脖子,不停的向外打量! 啸声响过了好一会,梅三公子的人影,依然并没出现,如果以刚才那速度来说,差不多可以人随声落,那么早就该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梅三公子始终不见现身,这一来,不但崔氏姐妹、上官姑娘,六绍三娇,琴剑两小全都面露焦灼。 就是连身为玄女教副教主的一代女魔头红灯夫人,也不由着急起来!因为此时虽然竹得如火如荼,但九幽教主却只一现即隐,不知去向。 可能他隐身一旁看你们互相杀伤,坐收渔利。也可能不在此地,随时拦截各大门派增援之人。 梅三公子的但闻其声,不见其人,正和教主九天魔女的迟迟未来,如出一辙,难道他们都被敌人截住了? 正当她疑念丛生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琴声,远远飘来! 噫!在这正邪存亡,生死一线的盂兰大会上,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鼓起琴来? 琮琮!铮铮!琴韵越来越清扬了! 红灯夫人,不!全场高手,谁都有了感觉,这琴声透着古怪!敢情又是九幽妖人耍的什么花样? 广场上人声叱咤,兵刃击撞得有如天翻地覆之际,照理随风飘来,若有若无的琴音,又不是金钟大鼓,即使真是金鼓齐鸣,也不容易听得清楚,因为大家全在拼命撕杀,但怪就怪在这里,自从悠扬琴声响起之后,每个人耳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这缓慢而悠扬的琴声,简直叩人心弦。 就是你大声呼喝,金铁交呜得声震山岳,这一丝清音,依然萦耳不绝! 琴音确实很低,低得缓慢已极,但在场之人,可全是一代高手,谁都听得出操琴之人,定是身怀旷世功力,才能使琴声含有无比力量! 这解释还不对!琴音简直柔和得根本没有一丝火气,并不是运用内家真气散发出来! 这难不成就是摄人心灵的魔音,因为它太以叩人心弦,使人有不得不听之感。 这也不对!琴音悠扬之中,冲穆和平,正而不邪! 但不管人家如何猜测,这古怪琴声,确实有它的神秘力量,场中厉吼吆喝,激怒欲疯的渐渐觉得心气和平,抡刀如风,情急拼命的,招法也同样松懈下来。大家明知这是中了琴音之迷,但谁也无力抵抗! 琴声越发古拙,铮铮琮琮,清越悦耳,群雄也越发无从违拗! 不!每个人心头,都感到恬澹平和,双手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 争什么名?夺什么利?谁还有好勇斗狠之心?谁还存逞强竞雄之念? 霎那之间,台前群雄一片静寂,全都停下手来。 惨绿灯火虽然依然如故,但大家心灵,却随着琴声,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似乎丰都山腰,盂兰大会,立时化戾气为祥和,瞧到的是明媚春光,生机活泼,听到的是高山流水,竹筠松风! 这是无怨无仇的承平之世,大家需要偃武修文,武功只是工种强健体格的活动罢了,并不是寻衅仇杀的工具。 琴声还在空中飘扬,在场之人,虽然全都停下来,但他们既曾接到九幽教主的两次请柬,身上已潜伏着剧毒,再加上由香炉散发出来的“森罗宝香”,三种奇毒,一经混合,本来已在逐渐发作。 只因这些人既有资格被丸幽教主邀请,自然都是内功有数十年火候的武林知名之士,他们原可仗着精深修为,逼住毒气,支持上几个时辰,也并非难事。 怎奈灯光变幻,黄雾滚滚之中,九幽门的人群起袭击,引发激战,这么一来,怒火骤炽,悲愤慎膺,自保攻敌,都免不了出手,那么毒气也免不了加速发作。 这时一经安静下来,全都觉得心神怔仲,头脑昏胀,这可还是一流高手,内功稍差的,已再也支持不住,纷纷颓然往地下坐去。 突然在霏霏黄雾中,飞起一条黑影!不!这黑影在众人头上,绕场疾飞,他身法好快,似乎还有一点黄星,随着他飞舞。 大家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浓馥的雄黄气味,心头稍微一畅,举目瞧去,眼前滚滚黄雾,立如风卷残云,逐渐消灭,同时耳中,听到一阵哗哗啦啦巨响,数十盏惨绿灯光,骤然灭去。 不!围绕广场的无数招魂长幡,一齐倒下! 幻灯既灭,黄雾全消,大家只觉眼前一亮七月十五日的当空银盘,又吐无比清辉! 这几乎只是刹那之事,台下主人虽然闻到雄黄气味,心头清楚了许多,但剧毒已发,全都只有眼睁睁瞧着的份儿! 九幽门的十大游魂,和各大门派迷失心灵,身穿九幽装束的人,敢情在受到琴声感应之时,也全都被人点了穴道,此时像泥塑木雕般站在台前,一动不动。 “何方高人,居然敢来盂兰大会捣乱!” —个阴沉的笑声,打破沉寂—— 第八十章 双凤金钗 大家举目瞧去,只见竹台前面,同时出现两人,一个头蒙黑布,身穿宽大黑袍,巍然而立的,正是隐而复现的唯一大魔头勾魂律令九幽教主!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却是头戴道帽,身穿黄色道袍的玄门修士。此人眼露黄光,颔下生着一部苍黄短须,背负一柄精钢黄布伞。 此人在场之人全都认识,是天理教副教主瘟煌道人史长风! 他怎会和九幽教主同时出现?哦,不错!适才那场霏霏黄雾,准是他的杰作……“瘟皇阵”了。难怪没有资格接到九幽教主请柬的各派门人,也都昏昏沉沉的有了中毒现象! 九幽教主喝声未落,“哈哈!”台下接着响起一声大笑,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面蒙青纱的道人,向九幽教主和瘟煌道人拱手道:“贫道未奉宠邀,擅闯大会,还请教主和史副教主多多包涵!” 他说来不徐不疾,却没有正面答复,说出门派来历。 九幽教主虽然黑布蒙头,瞧不清他脸容,但两道惨绿如电的目光,从布孔中直射而出,分明愤怒已极,哼道:“嘿嘿,你既敢闯上盂兰大会,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何以在老夫面前,还藏头缩尾的见不得人?” 青袍道人又是一声敞笑:“哈哈,藏头缩尾见不得人,岂止贫道一人?教主自己,何以也不以真面目见人呢?” 九幽教主敢情已被激怒,眼中杀气陡射,冷冷的道:“盂兰大会之人,名登鬼录之士,你难道还想凭区区一粒‘雄黄珠’,就能死里逃生?” 青袍道人依然含笑说道:“盂兰大会,齐集了武林各门各派之士,贫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向教主报个门派字号,其实教主早已给贫道师父排好了座位,只是贫道师徒迟来了一步罢了!” 九幽教主听得大感惊异,自己给他师徒安排好了座位?他绿阴阴的目光不由往台下各门各派的座位上瞧去! 缺席的只有华山、终南两派、和天理教、闻香教!当然这青袍道人不会是天理教和闻香教下,那么只有华山和终南两派的人了! 但华山派掌门是太白神翁、终南派掌门人是三眼真人楚云天,这青袍道人如果不是太白神翁门下,那便是三眼真人的弟子,他目光瞥过,微微阴笑了声,不屑的道:“嘿!你是华山派抑是终南派门下?你们掌门人何在?” 青袍道人道:“非也!贫道师徒,焉敢混充九大门派之人。” 九幽教主勃然怒道:“那么尔是何派门下?” 青袍道人仰天长笑道:“贫道师尊,早巳莅临会场,只长你没瞧到罢了!”他用手向左侧斜斜一指道:“喏!恩师就在那边,至于贫道,算来也是教主旧识!” 他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撕去蒙面青纱!站在九幽教主身边的瘟煌道人,蓦地厉喝一声: “上官毅,原来是你!” 人随声起,一条黄影,向台下站立的青袍道人当头扑下! “哈哈!史长风,今天是你作恶多端的末日到了!” 一团黑影,比闪电还快,一下拦到上官毅身前,铁拐挟着呼啸,往瘟煌道人齐腰击去! 瘟煌道人冷嘿一声道:“拐子,你也送死来了?” “当”!一声大震,两条人影,各自震退了半步! 铁拐仙须发如戟,大喝道:“瘟道士,再接我老要饭一拐!” 单足一点,抡拐再次扫出! “好极!”瘟煌道人盛怒之下,立即挥伞迎战! 台下两人霎时动上了手,可是台上呢?这时也有极大变化,原来在瘟煌道人史长风堪堪扑出之际,微风起处,九幽教主面前,凭空多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身法好快,台下这许多高手,包括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在内,虽然他们身中奇毒,正在逐渐发作,但到底是一代宗师,此时场中变化突起,谁都睁着双目,注视局势发展,可是谁也没瞧清两人是如何来的? 这两人是一僧一道,僧是老僧,灰衲芒鞋,乎持念珠,慈眉善目,宝相庄严!道是老道,面如古月,白髯飘胸。 灰袍道人徐徐说道:“善哉善哉!徐道友不认识贫道吗?” 站在他对面的勾魂律令九幽教主,却浑身觳悚!这位数十年来,只闻其声,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会如此泄气?只见他目露惊恐,躬身说道:“老……老教主……” 这时那老和尚也开口了:“阿弥陀佛!知机子道友为了不忍故人之子,沉沦邪途,把老僧拖入红尘,徐道友和我佛有缘,还不脱下这一身血腥外衣,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随老僧到东海去?” 这老和尚念珠微微一扬,和风拂体,九幽教主蒙头黑布和宽大黑袍,立时随风飘落!勾魂律令九幽教主,顿时露出本来面目,原来他是天理教教主徐白石! 同时大家也从一僧一道口中,听出他们身份,老道人还是天理教的老教主知机子! 尤其那老和尚,来头可更大,他是武林中只有传闻,没有人见过的东海神僧天蒙禅师! 正当九幽教主露出本来面目的同时,台下“当”的一声金铁大震,瘟煌道人史长风的一柄瘟皇伞,脱手震起五丈来高! 这一下,直把瘟煌道人骇得大惊失色,一团黑影,往后疾退! “哈哈!”铁拐仙嫉恶如仇,此时那容他逃出手去,大笑声中,拐挟风雷,正待退出! 耳中忽然听到孙存仁喊道:“铁拐道兄,不用追了!” 铁拐仙举目瞧去,却见瘟煌道人已在三丈之外,停下身来,脸露狞笑,双手刚从百宝囊中探出。不由心头一凛,他自然知道瘟煌道人史长风,以使用歹毒瘟皇,名闻江湖,此时敢情…… 这当真是瞬息之事,铁拐仙念头一转之际,耳中陡听一声娇叱,同时紫影一闪,匹练乍飞,瘟煌道人连惨哼都来不及,早巳血花飞贱,被剑光截作两段! 她正是方才跟着琴声,在场中施展“千手千眼蹑空手法”,并用“兰花拂穴法”点倒九幽门一干高手的紫凤孙湘莲! 正因为此时台上的变化,太以出人意外,勾魂律令居然会是天理教主徐白石假冒,而且还引出东海神僧来! 是以大家虽然也听到台下的声音,但谁也没时间分神去瞧!百数十双眼睛,屏息宁息,全投射在一僧一道身上! 正当此时,蓦地竹台顶上,有人发话:“天蒙贼秃,老夫兄弟正要上东海找际,不想你也会来淌这场浑水,要知你自己回得了东海?回不了东海?嘿嘿!还得问问老夫兄弟。” 这发话之人,声若婴儿,又尖又细,可是口气却大得骇人,连武林第一高僧的天蒙禅师,也没放在他们眼里,这又是骇人听闻之事! 大家眼光,又不约而同的一齐往发声之处瞧去,只见竹台顶上不知何时,蹲着三个奇矮无比的老头! 中间一个身穿大红道袍,头挽道髻,生得一张孩儿脸,活像五六岁的儿童。在他左边一个,却是反穿羊皮袍子,颔下留着山羊胡子,方才发话的就是他!右边一个,面貌最丑,歪鼻,斜嘴,眯着三角眼,一股狞恶之相。 这三入全只有两尺来高,在竹台顶上,似蹲非蹲,似立非立,大有唯他们独尊之慨! 那孩儿脸的是三魔中的老大羽真冶,反穿羊皮的是老二羊角叟,生相狞恶的是老三淳于缺! 大家倒抽一口气,这三个魔头,不知如何会被徐白石勾引来的?虽然已有东海神僧天蒙禅师在场,但听三魔口气,似乎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已有数十年不出了,武功自有绝对自信。 以天蒙禅师和知机子的功力,如果加上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和与会群雄,全没中毒的话,大家联手,自可无虑,但此时台上只有一僧—道,再加上个铁拐仙,恐怕也难操胜算,何况人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大家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眨眼工夫。 竹台上阴山三魔的老二羊角叟话声才落,天蒙禅师早已双掌合十,朝着台顶,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皈依我佛,贪嗔已泯,此来不过渡化有缘之人,三位老檀樾百年修真,已窥天人之境,何苦再入红尘……” 话声未落,—丝轻风过处,阴山三魔身形不动,三条人影业已联袂落到台前。 只听中间身穿红袍的大魔羽真冶,两道金光隐隐的眼神。扫过天蒙禅师,向知机子颔首道:“知机道兄久违了。” 知机子稽首道:“无量寿佛,三位道兄数十年不见,风采依然!” 羽真冶冷冷的道:“道兄和天蒙大师,两位联袂而来,就是为了对付徐道友?” 知机子平和的道:“善哉善哉,贫道当年受老友勾魂律令之托,要徐道友在天理教任职,不想徐道友受了瘟煌道人史长风蛊惑,暗使‘毒瘟’,谋害贫道,还妄想称雄武林,假扮他先人勾魂律令,创立九幽教,把天下武林,一网打尽,如今犹幸大劫尚未铸成,并蒙老禅师慈悲,允他皈依我佛,忏赎前愆,真是无量功德。” 羽真冶微微一嘿,道:“老末兄弟既已由徐道友请来护法,自不能因道兄出面,就知难而退,何况咱们和天蒙禅师还有—段梁子未清,依老夫相劝,道兄还是少管这场闲事,免伤和气。” 一个苍老的声音大笑道:“哈哈,阴山三魔,口气倒真不小!” 竹台左侧,立进飞起四条人影,往台上落去! 这四人有老有少,为首一个是须发披肩,瘦骨嶙峋的黄袍老叟,但一双目光,却棱威逼人,看来内功极深! 老叟身边,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身穿一袭天蓝长袍,胸前还绣着一枝玉梅,五面朱唇,丰神俊秀,腰间横着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宛如玉树临风,潇洒出群! 女的一身紫色劲装,黛眉星目,隐隐带煞,身材婀娜,背插长剑! 另外一个却是老化子,一头乱发,满脸于腮,瘘腰缺腿,右手拄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拐,肩膀上还蹲了一只金丝小猕猴!这四个人,不用说是孙存仁父女,梅三公子和铁拐仙了! 但正当四人跃落台上的刹那之间,微风轻漾,另有两条人影,倏然抢先落到他们之前! 这突如其来之人,使得孙存仁等四人,也不禁微微一怔,立时后退了半步。举目瞧去,那是一个满头银发,脸如少女的老婆婆,和一个身穿玄色衣裙,美如天仙的妙龄少妇! 两人才一现身,站在孙存仁身边的紫凤孙湘莲,突然脸露惊喜,口中叫了声:“师父!” 人已像穿花蝴蝶般向白发老妇身边飞去! 阴山三魔的老大羽真冶眼闪金光,打量了白发老妇和玄衣丽人一眼,微微哂道:“海心山主,也来凑这场热闹?这位是谁?恕老夫眼拙!” 白发老妇,原来还是当年君魔大会的盟主海心山千手观音! 这当真出人意外,不错!和她同来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是瞧瞧那玄衣丽人的两道眼神,虽然浅笑盈盈,却有如冷电中挟着霜刃,使人看了会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就知大有来头,无怪引起阴山三魔为首的老大的注目了。 只听白发老妇冷冷的道:“亏你还是阴山老大,居然连这位大名鼎鼎的九天玄女教主都认不得起来?” 羽真冶这时不但瞧清了前面两人,连孙存仁、梅三公子等四人,也已一目了然,他虽然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但眼看飞上台来的六人,竟然没一个弱手,何况一旁还有东海天蒙禅师和天理教主知机子两人,这时再一听说那玄衣丽人竟然是九天魔女,心头更是微微一震,微微欠身道:“老夫兄弟,久仰玄女教主大名,数十年恨未识荆,不想竟和海心山主,连袂而来,老夫失礼之处,多多担待。” 九天魔女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是不是觉得小妹来得有点兀突吗?”她玉手微抬,忽然向台下一指,又脆声说道:“玄女教应邀与会,已有多人着了九幽门的道呢。” 九天魔女玄裙俏立,虽只淡淡而言,但她玉腕微抬,纤手微指,雍容华贵之中,显出无比优美,风韵醉人,不但阴山三魔的老二羊角叟、老三淳于缺为之目迷神荡,吸引了心神,不自觉的凝目相注,就是连老大羽真冶也神情一变,暗暗叫了声厉害,只见他一张孩儿脸上,神情一肃,重嘿一声,道:“玄女教主依约赴会,也算不得出人意外!” 他目光忽然转向孙存仁等四人掠过,回头一顾左右,又道:“你们六位同时上台,哈哈,既然来了,尽管联手,老夫兄弟,要是担待不下,也不敢妄自出头了。” 他“老夫兄弟”四个字,声音特别沉重,羊角叟和淳于缺只觉心头凛然震动,登时收回目光,面露怒容! 九天魔女脸上笑容依然的道:“三位道兄武功通玄,说来自然不会有人认为狂妄自大不过今日在场之人,就是除了天蒙禅师和知机道友不说,就是在海心山主和小妹面前,似乎也嫌得夸大了些,何况这位天理教老教主的令师弟孙老英雄,和天台佛宗门下的梅兄弟,也都来了,恐怕三位一对一,才差不多呢!” 羽真冶还没答话,三魔中的老三淳于缺再也忍耐不住,厉声道:“不信你叫他们一起试试,老夫一人,就已足够打发!” 梅三公子一声朗笑,缓步而出,徐徐的道:“阁下如有把握,就先打发小生如何?” 淳于缺道:“小娃儿,你还是回去,老夫那能和你动手?” 梅三公子道:“小生既然来了,那能不试而退?” “滚!”淳于缺“滚”字才一出口,左手衣袖,已然扬起,他是不屑和梅三公子动手,是以这一拂,并没用上全力。但纵目武林,能够挡得住的,已寥寥无几! “砰!”一阵劲风,卷到梅三公子身前,只发出一声轻响,他连衣角也没动一下。 “阿弥陀佛,小施主好精纯的‘般若神功’!看来这里已没有老衲的事了,诸位坛樾,恕老衲失陪!”天蒙禅师的声音,堪堪响起! 羽真冶厉声喝道:“贼秃,老夫兄弟面前,岂容你说走就走?” “呛!”竹台之上,陡然亮出经丈银虹,像山立波翻般汹涌而出!这等惊人剑势,当真世所罕见,双方之人,全觉浑身一阵清凉,纷纷后退。再看天蒙禅师,和假扮“勾魂律令” 的徐白石,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追踪而出的阴山三魔的老大羽真冶,似乎是被这惊人剑势所慑,人向一旁闪开了七八尺远,孩儿般脸上,满露惊诧!他身法虽然快速绝伦,但仍然被那漫天倒泻的暴张银虹,扫中袍袖,截去一角,这是他在喝声之中,拦袭天蒙禅师,被梅三公子发剑所迫退。 只见他双目金光如电,紧瞧着梅三公子,心头说不出的震惊,凭自己百年修为,居然认不出对方剑式,只觉这招剑法,博大精深,无边无际,连躲闪都大成问题。 羽真冶惊凛之余,自知单凭这少年人的一手剑法,自己三人已难以抵御,他不愧百年修为的老狐狸,脸色瞬即平复,瞧着梅三公子问道:“小兄弟这招剑法,老夫无限心折,不知可否把名称见告?” 梅三公子料不到自己从“阿耨神剑”中参悟出来的“佛心慧剑”,居然会有如此威力,此时一听老魔头羽真冶口气平易,并无恶意,连忙昆吾剑一收,答道:“小生适才所使乃是‘佛心慧剑’。” “佛心慧剑!”羽真冶惊奇的道:“那是阿耨尊者的佛门无上神通,难怪有如此威力。” 他微微点头,一面回头向羊角叟淳于缺道:“老二、老三,咱们走!” “走?”淳于缺横了梅三公子一眼,面上流露出无限愤怒! 羽真冶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旧人换新人,咱们多留何益?” 他说到这里,人已冲天飞起,阴山三魔的老大走了,老二老三,自然也不会再留。 刷!刷!两条人影,也相继飞出!但淳于缺在飞起的一刹那,似乎左手袍袖,微微一挥,立时有四点小黑影,比电射还快,往台上飞来! 站在台前的千手观音和九天魔女突然同时大喝,双手连扬,这两人何等功力,这一同时发掌,那四颗小黑影,被两人掌风一挡,又立即掉头,奇快无比的往平台前山涧中落去! 轰!轰!轰!谷底同时爆起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声势吓人!那正是适才自称南海碧落宫来的红袍矮小道人先后所发的四颗“碧焰阴雷。” 当时泥牛入海,踪影全无,敢情是被蹲在蓬上的淳于缺收去,他临走之时,因心存不服,才把收来的“碧焰阴雷”,往台上掷来。 知机子缓步走到千手观音、九天魔女面前,打了个稽首道:“无量佛寿,两位道友不远千里赶来,共挽浩劫,真是功德无量!” 千手观音此时正拉着孙湘莲纤手,听爱徒述说别后情形,闻言连忙还礼道:“老教主好说,今天如非这梅兄弟一剑惊退三魔,恐怕还要煞费周章呢!”说到这里,忽然笑道:“湘莲,你还不快去叩见知机子老前辈,和九天玄女师叔。” 孙湘莲依言向九天魔女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叔”,一面笑道:“师父,老教主还是徒儿的大师伯呢!” 千手观音听得微微一怔,孙存仁连忙笑着把自己父女重逢,及知机子原是自己大师兄,详细说了一遍,一面自然也把梅三公子和孙湘莲自幼订亲之事,同时说了出来。一时直把梅三公子胀得俊脸通红,孙湘莲更躲到她师父背后,不肯见人。 千手观音瞧着面前玉树临风的梅三公子,心头一阵欣喜,连忙从身边取出一只金光璨璨的凤钗,递到孙湘莲手上,笑道:“莲儿,这是父母之命,终身大事,有什么好羞的?为师这对‘金钗令’,乃是当年江湖信物,你下山之初,为师曾给了你一只,备作不时之需,如今一并赐你,充个妆奁罢!” 孙湘莲含羞接过,但想起另一只金钗,自己已在湘西失落,心头一慌,赶紧叫了声: “师父……”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台下有人接口道:“嘻嘻!还有一只,在我老偷儿身边,当时为了老牛鼻子身中“毒瘟”非“金钗令”难向岩寨先生要取解药,才从女娃儿身边摸来,如今正好原璧奉还,让它配个对儿。” 大家往台下一瞧,那发话的正是神偷钻天飞鼠,他一手抹着满头大汗,一手掌心,托着一支金光璨璨的凤钗! 知机子忙道:“这事还请千手道友原谅,老偷儿古道热肠,还是为了贫道误中史长风暗下‘毒瘟’而起。 千手观音怒笑道:“老偷儿就是没出息,连侄女的东西也要偷,拿来!” 她“来”字出口,随手一招,只见托在钻天飞鼠手上的凤钗,突然飞起,一下就到了千手观音手中。 钻天飞鼠吐了吐舌头,双掌一合,口中朗朗念道:“南无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摩萨诃!” 他这一滑稽举动,引得大家不禁笑出声来! 只听知机子笑道:“老偷儿,你的任务,全完成了吗?” 钻天飞鼠脑袋一缩,嘻嘻的笑道:“差不多,我老偷儿手法敏捷,早把‘解毒散’全喂了在场中毒之人,你瞧各大门派的那些老不死,此时一个个正在运功呢!”他说到这里,回头瞧了一眼,又道:“唔!你老牛鼻子的宝贝徒弟,倒也手脚俐落,收拾得好快!” 他口中说的知机子的宝贝徒弟,当然就是武公望的女婿,上官燕的亲父上官毅了,他是奉命把场中所有被孙湘莲点住穴道的九幽教党羽,全都废去武功,放他们下山,免得再去江湖为非作歹,当然这中间还有闻香教主温如风和无臂天主李残在内。 盂兰大会,到此已全部结束,一场武林浩劫,也已全盘消敉,各大门派被九幽教掳来迷失心神之人,像少林智一大师、武当蓝袍三剑、青城双鹤、泰山万蛟、终南范老三、武公望、葛少瑾夫妇等人,也各自服下解药,逐渐醒转。 神剑金钗写到这里,也正好缀笔,并谢谢海内外各地的读者,一直读完本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