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荡八荒》 楔 子 山高耸云,谷深万仞,终日迷雾封谷。在那高高的崖头上,有座荒冢馒头般凸起着。墓畔怪石嶙峋,枯木虬结。山鹰展翅,回翔其上,时而隐没云雾中,时而滑掠过崖头,更令危崖绝壑平添出几许诡谲气氛。 危崖之高,纵是灵猿也难攀援而上,可谓人迹罕至之地。 而墓冢又是如何葬上的呢?且在—年以前,几乎每日都有一老二少三道姑出现在崖头,对那荒坟忽而咬牙切齿,忽而神情古怪之极,变幻奠测.三道姑每登此崖,必临渊凭吊,似乎那渊壑中隐其所思,葬其所念。 此崖原名断魂崖,深谷原称落魄谷。半年前—天,子午两时,谷中间突发势若奔雷声响,迄今不断。于是,附近樵猎者便将它更名雷音谷。时差弄人,当崖下初起雷音,三道姑即不再来此。 习以为常,见惯不怪。始时楦猎闻之惶惶不可终日,听得常了,便解释为山神显灵。猎樵者虽身手矫捷,却均不具轻身之术,难临绝顶,亦难下其底,只在半山腰向云封雾绕谷底望去,仅闻其声,不见其形。 是以,方圆百里的人们,便将此谷奉为神谷。谁有难灾,必携带祭物,遥祭谷下,祈求山神保佑。 茫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开始,祈祷的人们没有遂心如愿。后来,将所祈求之事誊写纸笺上,与祭物一同抛入谷中,竟然出现奇迹,祈求任何难事,日后必定如愿。 雷音谷有山神显圣,消息不胫而走,方圆数百里皆有所闻。善男信女有无灾难,都纷纷赶来敬祭。一时荒山野地竟被踏出小径,大增人迹。 晨曦透过浓密的树林,丝丝缕缕投射在山腰。一块突兀的巨石上,端端正正放着张小巧玲珑的柳木雕花供桌,左右果品齐全,正中香炉燃着三柱檀香,烟线缕缕,随风飘逝。 供案之后,五体投地跪伏着位少年。那少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在其身畔,有柄砍柴巨斧,亮面映射着朝阳.可知其必是樵夫。 那樵夫抬起头来,面孔高昂过桌几,晨风曳着几缕雾岚拂过他眼前,朦朦胧胧乍见之下,感觉那张脸甚是清秀。当如纱如雾云岚逝去,细观之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那人眉心竟然纹刻着只小狗熊图案;鼻孔豁翻朝天,疮疤犹新;嘴唇豁裂呈十字形,血痕方凝。 遥望旭日,少年瞳孔渐浙缩小,眸光凌人不寒而粟,双颊肌肉痉挛着。他重重地叩下一个头,扬面时额头已被石棱磕出深痕,向谷下自语道:“洞若明烛、法眼通天的山神老爷,小的杨玉叩谢您老人家,给我们樵夫出了这口恶气,将把守在山口的樵行把头,惩罚成瘫痪在床、不省人事的白痴。”说罢又重重地叩下两个头。 当他抬起头时,额头已渗出血丝。仍不站起,又自怀内取出片纸笺,缚在最大的供桃上,双手齐出,小心翼翼将供品香烛抛入谷中。蓦然前望,透过谷中云雾,见到对面山腰上一束刺眼的光华闪过,定睛观瞧,不看则已,细看已是魂魄出窍!但见一头硕大无朋白熊隐现在林木中,登时脑袋嗡的—声大了,想起月余来这白熊在附近出没,霸道无比,敢与老虎豹子争威,被其吞食的猎户樵夫已有四五位。 出于本能反应,杨玉回手抓起砍柴大斧。 那头白熊绕过山谷向这边移动着,愈来愈清晰。杨玉吓得汗流浃背,握着巨斧的双手抖动不已,沉重的斧头慢慢垂下,又努力将之挺起,如此反复数次,鼻翼汗珠早如豆大。 “山神爷爷快显灵,救弟子逃离熊口!纸笺上所求之事作废也罢,不娶晶芸为妻,我也认了……”说到这里,已是小便失禁,但听得哗哗有声。杨玉颤声又道:“山神爷爷明鉴,若失了性命,如何又能够娶妻。” 白熊已绕过山谷渐渐向他靠近。 杨玉脑海浮现出一张如花俊面,如此美眷,夫复何求?若非生死关头,又怎肯改变所祈求的初衷!他与晶芸姑娘相恋数载,平日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大难来时,竟自私得如此可恶。 毛如白雪的白熊在近处石后隐没,一片薄云遮蔽阳光。杨玉心头怨恨地喊道:“公孙晶芸,我为了你,眉头被纹上这头凶熊的图案,口鼻被挑豁,如今又丧了性命!便宜了那纨夸子弟。张发乃是守备将军之子,我一介布衣樵夫,与他争风吃醋,岂非不智!落得如此下场,原本是意料之中。老天待我不公,偏偏让我膏于熊吻,又怎不是那张发?”瞑目待毙,又忖,“真个人穷人欺天也欺,遣个畜牲吃掉我。” 他完全瘫软下来,斧头自手中滑落,两行清泪混入汗珠中。等了好久,不觉疼痛,亦未听见动静,自我感觉还活着。 欲要睁眼看看,便在这时,肩头被重重拍了一下,耳畔竟然响起人声,“熊脸杨玉,你在这里装甚么‘熊’?” 杨玉惊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认定拍他的必是巨熊,听到人语之后,更是惊上加惊。 忖思:“熊怎会说人话,难不成它已然成精!如是这样,非但我死定了,以后不知多少人膏于其吻。因为成精的自熊已具道行,谷中山神恐制它不住。” 正自胡思乱想,另侧肩头又被重重拍子下。接着有人道:“杨玉,睁开眼睛,你在于什么?” 鼓足勇气,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睛,不由喜出望外。他面前站立一位腰围虎皮、手持猎叉的后生,正是好友猎人阮飞。 阮飞笑道:“杨玉哥,你在这里发的哪门子呆?公孙姑娘正在山头等你呢!” 杨玉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掌重重在阮飞头上拍一下,长长吁出口气,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吓煞我也!不过你却是救星,那头白熊呢?” 阮飞豪爽的笑道;“已被小弟抛入谷中。三日前,我祈求谷中山神,保佑我将这害人的白熊打死,再投入谷中孝敬他老人家。昨夜,小弟追杀此熊,险些丧生熊掌之下,也是像你方才闭目等死的时候,那头凶熊却其名其妙的死了,想来必是山神显灵。连夜奔波,今晨才将此熊扛来,远远便见你在这里祭拜山神,我也就过来了,死熊早被队你面前的崖上扔到谷中去了。不想将你吓成此等模样,现在思来,莫如同你打声招呼的好。” -------------------------------- 潇湘书院 扫校,潇湘书院 独家连载 第 一 章 怒剑奔雷猿中仙 雕粱画栋的守备将军府门前,两尊威武石狮分列两侧,左面的张牙舞爪,扭头向右;右面的回向左。怒目对视,俨如择入而噬的活狮。朱漆门楼上,左右对称挂着两盏硕大无比的红双喜字灯笼。 晨光明媚,沐浴大地万物。 忽的,右侧灯笼无风自摆两下。 猛然,两扇沉重的大门吱呀呀被拉开,走出青衣小帽、手提扫帚的一名小厮,懒懒怏怏在门前扫着。地上并无脏东西,那仆人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蓦地,自府内传出急骤的蹄声,但见一将全身披挂,率领铁甲兵士冲来。队伍双马并行,竟将—顶花轿抬在队伍中间的马上。那抬轿的四名军汉显见身负高深功力,虽于急驰之中,轿身却末颠簸。 刹那间.花轿已至门楼下。按常理而论,轿顶必撞在楼牌上,只见抬轿四军汉微微伏腰、八臂齐齐下沉,红色的花轿曳着道紫光掠出门楼。健马如飞,半点也未停缓下来,眼看队伍已要全部出府.突然,门楼右侧那盏曾经摆动的灯笼爆炸开来,白光一闪,一物落到灯前石狮头上。直惊得几匹战马人立起来,唏聿聿声中,两名兵士坐立不住,队马上滚落,摔得痛声高呼。 前面带队的副将闻听马嘶人喊,心头一怔,立时勒住坐骑,回首见到属下在地上滚动的惨景,不禁怒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连马都骑不稳……”话尚未说完,目光触到那摇曳的破开的灯笼,不禁咦声住口。 他见到众军汉的目光奇特,循之望去,见右侧石狮头上一只白毫闪亮的玉猫,才晓得灯笼爆裂后射出之物竟是这只猫。那小猫乖得很,蹲在石狮头顶,眯起眼朝金戈铁马的甲士们叫了几声,然后舒张四肢,似是倦意极浓,要打起呼噜一般。但它在如狼似虎金甲武士面前,不可能一点惊不受,微微耸了耸双耳,朝左面那盏灯笼望去,引颈长长咪眯叫了两声。 那副将愣了片刻,厉声喝道:“众儿郎,莫管这调皮的小猫,去为少爷抢亲要紧。” 自地上爬起的两名军汉掸落身上灰尘,扳鞍上马。其中一位怒气难消,张弓搭箭,狼牙羽箭流旦般射向那只可爱的小猫。 距离之近,猫儿又是那般易于瞄准,且又不会躲避,大家认为它必死无疑。 疾矢挟着劲风已射到小猫的面门。倏然,左侧灯笼亦爆裂开来,光影掠动,劲风排空。 所有人但觉得似乎队面前刮过一阵旋风,眼睛稍花之际,耳中听得铮然声响,那支射向小猫的羽箭已被人拦腰弹断,挟着锐啸飞向远方。惊变骤生,大家定睛观看时,见到右侧石狮头上端坐一人,那人自衣长袖,眉如利剑,斜插入鬓,目若朗星,精光四射,正自将白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那人年纪甚轻,气度却是非凡,眸光扫过众人之后,垂下双目,旁若无人的说道:“双儿,亏得我及时现身,不然,你一定要被那可恶的丘八射死。也亏得他没射死你,否则,定让这将军府变成一片废墟,让所有的丘八们给你抵命。”语冷如冰,兀自不瞧所有人。 有人朝断箭飞去方向望去,但见两节断箭犹未落地,均感不可思议,浑身不寒而栗。 副将回过神来,盘马向前,抱拳一揖道:“这位公子,想必呈我家少爷的朋友,不然怎会光临敝府。” 那白衣人置若罔闻,仍然轻抚着猫儿,并不正眼瞧那副将一眼。副将自觉自讨没趣儿,忙垂首一揖道:“抱歉,小将扰了您的雅兴,请恕无意之过。我们走得匆忙,亦是为了不误少爷的吉时。”白衣人猛抬头,星眸寒芒电射,罩定那副将面上,冷冷地说道:“胡说,谁同你家混帐少爷是朋友。老子来这儿,是要阻止你们胡作非为。都给我滚回府去,莫再动恶念头。”说完之后,又低头轻抚着猫儿道;“双儿,我与你主人情文姑娘相约,要共傲八十一件善事,以弥补我的前人所作之孽。咱们这是在做第几件善事了?” 乖灵的猫儿忽然抬起头来,咪咪地叫了几声,似是回答主人的问话。 白衣剑客颔首道;“对,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做了六十四件善事。但是,双儿,这第六十五件善事我们不知该做不该做?” 那只小白猫又咪眯地叫起来。 白衣剑客道:“你在说甚么?双儿。” 守备将军的副将见到如此情形,已然被激怒,自鞍头摘下长枪,厉声喝道:“何方野人? 既非我家少爷朋友,胆敢在将军府门前撒野,儿郎们,上前拿下。” 众兵丁始时慑于白衣人弹断铁箭的指力,莫敢向前,后来见副将已是怒发冲冠,军命难违。仗着群胆,只得硬着头皮齐呼一声冲上。 白衣人仍无动于衷,端坐在石狮顶上,左手托住猫儿,右手拇、食二指相扣,似是在捻着什么。小白猫被蜂拥而上的兵丁门惊得又叫起来。 那人连声道:“不要怕,双儿,那些人虽然凶神恶煞般扑来,但同庙里木雕泥塑的小鬼又有甚两样!” 谁也没见到白衣剑客有何举动,只见那群扑来的军汉们忽地当真如木雕泥塑,呆立动弹不得,便连他们坐下战马,也同主人一般,各自保持个怪异姿态,扬蹄的扬蹄,前冲的前冲,定立在原处,动弹不得半点。 那青衣小厮见了,惊得魂魄齐飞:“这石狮上人会邪术! 平时武功不凡的军爷们都给他定身法定住了。不妙,得快回去向老爷夫人报告。”心念及此,转身便逃。 白衣人冷哂一声,道:“扫门的奴才,回去告诉你主子,叫他息了作恶的念头。身为一方长官,居然动用兵马给儿子抢亲,此等不正上梁,下梁必歪。想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厮心跳如鼓,身如筛糠,趔趔趄趄向宅内奔去。 守备将军便衣装束,正在夫人房间,同夫人争论着什么。 将军夫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张守备环眉凶目,眼角微微上挑。他摊开双手笑着说: “常言道,有虎父无犬子。咱儿子看上那个草民丫头,是她公孙晶芸的福气。做男人的,三妻四妾算得了什么。虽然上两房儿媳在后院哭哭啼啼,不肯答应,但有我做主,定要为发儿再娶一房。你怎么也同发儿的两房媳妇一样,反对起我们爷俩儿来?” 夫人摇头道:“将军,你说错了,妾身并不反对你为发儿娶几房小妾,但却反对抢亲的做法。要知公孙晶芸自小与另一草民杨玉青梅竹马,长时间花前月下,耳鬓厮磨,难保不发生什么。若是将她娶来,难道对咱家的门风没有损么?” 张将军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忽听有人跑步而来,远远报告道:“老爷,大事不好,我们在准备新房的时候,新郎似发了什么怪病一样从后门跑了。” 将军愣了一下,口中喊出:“快派人去追!” 夫人摇头苦笑道:“老爷,妾身反对你去为发儿抢亲并非无因。他喜欢公孙晶芸那丫头是当真的喜欢上了,井非一时之兴。你如此行事,他早表示过不同意,是以出走。” 来回踱了两周,张将军停在桌前,拍案怒声道:“他的两房媳妇在后院大吵大闹,已是烦人之极。你这老太婆也跟着聒耳,当真岂有此理。发儿那个小狗崽子,居然也来凑热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人行伍出身,极是粗鲁,竟是口不择言,骂自己的儿子是狗崽子。 嗵嗵脚步声传入书房,那青衣小厮急得在窗外大叫:“报告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副将老爷他没有跑出门便遇到一只猫,那猫浑身长着白毛儿,两盏带喜字的灯笼炸开了,所有的军爷们都动弹不了……”这小厮语无伦次,待进到室内时,虽然说了一大堆话,但将军并没听出个子午卯酉来。气得抡圆肘臂,便是一个耳光子,怒声叱道:“混蛋东西,慢慢地说来。” 那小厮捂着肿起的面颊,扑嗵一声跪下,更是词不达意,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听得张将军如坠云雾中,又在那小厮另侧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子,道:“没用的东西,刚才没有说出‘子午卯酉’,直到这时也没有说到‘辰巳午末,混帐之极,滚下去,待老爷我亲自去看个明白。” 夫人见丈夫怒气冲冲而去,忙喊道:“快随老爷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应声奔来一队持戟郎,随将军奔向府门。 张将军边走边自暗忖:“怎能都动弹不得,定是被江湖人物给封住穴道,本将军虽略晓武艺,却不精此道。”回头吩咐道:“快些将两位教师爷请来,让他们马上府门前见我。” 那白衣剑客此刻仍然端坐石狮之首,怀抱玉猫,动也不动。闻听脚步声杂沓而至,微微冷笑,右手仍捋着白色的猫毫。 那将军带着如狼似虎的侍卫奔出府门,见到自己的副将同大批铁甲兵了被定立在当场,不用细看,已知被点了穴道。 环视一周,更是大惊不已,惊的是非但人被点了穴道,而且马也被封住穴道。 当见到石狮上的白衣剑客时,没将鼻子气歪,已算他忍功不凡。环目睁圆,喝问道: “何方野人?胆敢在本将军门前撒野,岂不是关帝庙前耍大刀!” 白衣剑客端坐在石狮上不动,闻听守备将军之语,回头斜睨两眼,冷若冰霜道:“张将军,昨晚擅入贵府,原想取几味中草药便去,无意中听到守备大人要在今天强抢民女,且听尊夫人说人家女孩子早有青梅竹马意中人。你如此做法,上干天怒,下乖仁道。这事我非得管上一管,劝你马上改变主意,方可免去许多灾祸。” 张将军见那人说话的时候,仍是侧脸斜目,不肯正眼瞧自己,气巳冲至顶门,挥手命令那队持戟郎道:”速速上前把这狂人拿下。” 那队持戟郎听到命令,一拥扑上,手中银戟划出道道长虹,围住石狮四周。 张将军本是练过武术之人,见白衣人衣襟不动,凝重有如山岳,晓得定是世外高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瞧着,暗忖:“他既能将恁多兵士连同马匹封住穴道,定是点穴高手,是哪一派的。” 就在守备将军目不转睛盯着那人时,依然不见那少年剑客有任何举动,扑上前去的持戟郎却个个似被定身法定住,齐都呆立在他周围,动也不会动上半点。 怀抱白猫的白衣人身形不动,在石狮头顶扭转九十度,已是面向满目惊愕的守备将军,寒声道:“守备大人,劝你还是老实为好,若是继续作恶下去,小爷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那守备将军愣在原处,发怒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正自尴尬不知所措之时,忽闻身后有人冷笑—声,接着道:“雕虫小技,也来卖弄]”听清来人之声,不禁喜出望外,回头叫遭: “孔师傅、盂师傅,你们来得正好,快将这野人给我拿下。”衣袂之声激蔼,场中陡然多出两人。左首那人颀长的身材,一袭儒装,手中捧本纸色发黄的书籍;右首一人亦是懦家装束,左手托砚,右手持笔。二人正是既兼教文,又兼教武,少爷的教师爷.左侧的姓孔名圣,右侧的姓盂名贤。 孔盂二人本是武林中的奇才,少年在南海幽岛练气多年。 张将军曾奉命串师漂洋过海,与之相遇,见是异人,待之甚恭,卑礼厚币,为儿延师。 孔圣飘然入场,喊完:“雕虫小技,也来卖弄!”待一看清情形,不禁傻愣愣怔住了。 因他已看清封住兵士与马匹穴道的,皆是一根白色纤细的猫毛!轻若无物的猫毫贴在人畜穴位上,竟能将人畜穴道封住,是何等的功力,可想而知。愣了半晌,向石狮上白衣人细细打量,不敢贸然妄动。 旁边的盂贤已是按捺不住,吼道;“既敢来张将军府上撒野,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兄弟。” 言毕,左手砚台朝石狮上人捣去,右手之笔中宫直进,点那人脚前华盖穴。 孔圣耳听盂贤竹笔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心中颇是满意:“我这兄弟内功进展甚速,虽然手中是普通的—管毛笔,但足以断石裂碑。”转目瞧那石狮上人,见他居然丝毫未动,不禁心头一震,寻思:“此人是谁?竟如此之狂!”蓦地,见那人右手中食二指微捻,自指缝中射出一道白光,径袭盂贤肋下期门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盂贤急着出手,井未发现袭向自己的那道白光。孔圣虽然见到,但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他也没能够瞧清,心中愕然之际,陡然想到一人,忙叫道:“盂贤弟快退,他是千手阎王陆云!” “陆云”二字,不啻是当空霹雳,直惊得那位守备张将军呆立当场,更惊得盂贤不知所措,若受电击,猛然呆立不动,因为他的期门穴上已然贴了根猫毫。 白衣人依然不动,仍抚着猫儿,晒然朝孔圣道:“算你见多识广,认出小爷.你盂贤弟的确名符其实,刚上来便做起梦来。” 孔圣本想化干戈为玉帛,因为陆云名头之健,如日中天。 自己与盂兄弟联手,亦不足与之抗衡。此刻耳听陆云语含揶揄嘲讽,登时脸上挂不住,立起眉目,冷笑道:“陆云,不要逼人太甚,你难道自小没有读过孔孟之书么?骑在人家的石狮上发威,等于蹲在人家头上屙屎。” 陆云傲然道:“那又怎样?”孔圣道:“我们兄弟身为孔孟子弟,虽然武功不及你,说不得也只好用仁义教训教训你。” 陆云轻蔑地笑道:“这位孔师博,不愧是圣贤后代。张口孔孟,闭口孔孟,却在后面说出屙屎二字。圣贤与秽物相提并论,也不知你是怎样学的孔孟之书,反而来教训我,真是匪夷所思。” 孔圣闻言,同盂贤一样,怒气上冲,面如酱色。倏然晃身向前,左手将那卷书籍卷成筒形,右掌戟立,摆开门户,却不敢贸然进攻。 张将军见状,连声道:“孔师博,快些将那厮拿下!你说得甚对.他坐在咱家的石狮予头上逞威,便是骑在你我脖子上屙屎!” 孔圣遥举右掌,对着陆云做势欲击,却迟迟不敢出手,探问道:“陆少侠,我家将军与我等同你并无过结,因何这般欺人太甚,本应是子曰:‘有朋自远方宋,不亦乐乎。’可是您 这般大打出手,岂不是不亦气乎、仇乎,难共戴此天哉!我非让你马上从狮子上栽下来不可耶!”掉了半天书袋子,犹是不肯出手。 张守备喊道:“快些将那厮拿下。” 孔圣闻言,最后问道:“冤家宜解不易结。陆少侠,能否将我们的误会队头道来,…… 握手言欢最好。” 陆云见这人掉了半天书袋子,此刻正瞪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瞧着自己,等着作答,感到好笑,不自觉展颜微笑道:“你这么用功读孔孟之书,难能可贵。两个太阳穴坟起,内功造诣必达非凡境界,但不知又为何做起教师爷?名为教师爷,实与走狗何异。” 孔圣摆着原来的架势,虽未被封住穴道,也是动也不动,闻听陆云之言,气呼呼地说道: “陆朋友,久闻你的大名,我才这般抬举你,你却这般口出不逊,骂我们是走狗。既已如此,徒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声未落,右掌已经遥遥向陆云击出,但听得掌风呼啸,竟是距陆云一丈有余,自右掌心劳宫穴射出道有形有质的淡蓝色罡气。 千手阎王陆云武功造诣之高,在武林中鲜有敌手,但孔圣的掌罡击来时,亦是不敢轻撄其锋,暗赞道:“这迂酸夫子,竟具如此功力!若是硬拼,倒有些棘手。”心念电闪,已是飘身而起,右手中食二指捻出根猫毫,无声无息地撒射向孔圣。 张将军稍懂武功,见自己的教师爷掌罡之强,乐得已是嘴巴合不拢,但见到陆云保持端坐姿态飘然飞起,耳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掌罡气击在石狮头上,竟将狮头击成齑粉!石粉飞扬中,陆云仍呈原态轻飘飘落到另一尊石狮头上。 张将军见了,已是乐不出口,急喊道:“孔师博,快发连环掌力,即便是将这厮毙在府门前,有我一人承担。你尽管大显神通便是。”叫了半晌,却见孔圣也不动了,登时莫名其妙起来,惊恐的上前细细查看,见到他左耳后也粘着根猫毛,便如原本生出的一根细小白发一样,不觉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陆云睥睨当场,见只有张将军一人可以活动,心中暗道侥幸,若非方同孔盂两位武师交手使用上指捻蚊须针的手法,捻出猫毫封住二人穴道,若以真实功力而论,想将这二人制服,颇费手脚。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守备大人居然为子抢亲,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你现在趁着还能说话,在我面前发下重誓,不去抢男霸女,还可饶你不死。” 张将军面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几变,暗思:“我身为朝廷命官,被这草野小民如此刁难,这口气如何下咽!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若不应下,性命堪虞。”转念寻思,方才这人言说来此只是为取几味中草药,忙转移话题道:“陆少侠,您是世外高人,光临寒舍,蓬荜增辉。本府内确有许多中草药,比如已要成形的千年何首乌,万年灵芝等。只要少侠能用得上的,尽管取去。” 陆云微笑道:“多谢美意,陆某已取药完毕。其实并非名贵药材,可以告诉你是些什么。 只因此地百里内并无药店,这才在尊府上借了土茯苓一钱;防风一钱;双花—钱;漏芦一钱;甘草—钱半。仅此五昧而已,免你心痛。” 张将军聊通医理,因而府上多的是中草药。闻听陆云之言一怔,随即想到以这五味草药成方,分明是要医治一种来自猫犬身上的传染病,叫作猫癣,俗称金钱疮。聚拢目光向陆云脸上望去,果见他右侧面颊上有个圆形暗红的疮癣。心中已是释然,眉头—皱,计上心来。 陆云见他在那里眼睛连眨,不知在想什么坏主意,蔑然道:“你若再不回头是岸,立即发下重誓,可要令尊府上下俱成木雕泥塑?” 张将军强颠堆笑道:“少侠且慢,下官听少侠提及那五味中草药,已然猜出少侠取之何用。想必是少侠因为怀中之猫,而生出种浴称金钱疮的怪疾。下官对此怪疾聊有研究,我们可不可以尽弃前嫌,让下官聊尽绵薄,替少侠诊治。” 陆云心中一喜,随即又冷静下来,心道:“这狗官确实精通医术,一语破的。我确是被猫儿传染上的怪病。寻访了多少庸医,皆是无能为力.最后还是我自己冥思苦想,才据稍通的医理开出这么个方子来。也不晓得对不对症,是否让这狗官诊下脉,彻底医好此怪疾。” 转念寻思:“不妥,若是与这拘官有了来往,他再为非做歹,我则不便于涉,岂能为了一己的皮肉之苦,便纵容了这狗官!”想到这里,厉声喝道:“这点疮疾,小爷自信还能医得好,与你何干。” 张守备见已是通融不得,权衡眼前形势,自认倒霉,忙举起左手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下官于陆?傧烂媲傲6模辉俟嗜拥幕槭拢羰俏ナ模坏煤盟馈o衷谇肷傧澜饪蠹业难u溃嘈派傧谰皇鞘逞远手病!?br> “哈、哈。”陆云大笑道:“自出道以来,我何时失信于人,你又何必用语言挤兑。” 话落已是凌空出指,劲风飒然,瞬间将百余人穴道解开。又道:“至于这些马匹,我就不管了,如果孔孟二位高手能解得开,便请代劳。若是解不开,十二个时辰后自解。”说完后准备离去。 且说盂贤适才被千手阎王封住穴位,怨怼填膺,复得自由后,怒气难泄,不待陆云话住,已是怒吼一声:“小辈,且吃老子一招!”笔挟风雷,点向陆云。 千手阎王陆云自出道以来,历经无数剧变,经验何等丰瞻,晓得重施故技,以指捻蚊须针手法,发出猫毫,也能将敌人穴闭。但已欲离去,不想再闭敌穴,右手顺势自猫背上拂出,藉反掌之力,扶摇直上,如缕淡淡的白烟,射向二十余丈外,落地之后,双足稍点即纵,弹丸投掷般飘然而去。 盂贤一笔点去,已是运上全力,笔端虽是柔韧之极的狼毫所制,在灌注内家罡气的情况下,何异于刀剑,笔势走空,被陆云斜拂之力改变路径,自石狮左眼插入,有眼贯出,石屑纷飞,居然来了个对眼穿! 望着千手阎王陆云倏然逝去的方向,盂贤快然拔出竹笔,恨声道:“可惜没点中他……” 未待他讲完,孔圣已截住话头道:“贤弟,不要废话,你我有负大人厚望,筋斗栽得忒重,还是回南海去罢!”说毕携起盂贤之手,便欲离去。守备将军见状,趋前一步,伸臂挡住,道:“二位且慢,非是二位武功不济.而是那小赃忒是邪门儿,不知用的什么邪术封人穴位。本将军相信那小贼若凭真实武功,定然不是二位对手,又何必如此气馁,欲要退出江湖,弃本将军而去?” 孔圣喟然长叹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千手阎王陆云,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封住我们穴位的功夫,也是正宗武林绝学,想必是传闻巾他赖以成名的指捻蚊须针手法。若是这位少侠用上‘万蚊无须’手法,我们在场的百余人,只需他挥手之际,皆得被射毙当场。既然讧湖中有如此高人,我们兄弟已是心灰意冷,还是趁早回南海修炼,莫要于江湖之中丢人现眼的好。” 张守备刚要开口,盂贤接言道:“将军,我们兄弟本呈海南派嫡传弟子,本派如今硕果仅存的长老孔师祖,与这陆云本是忘年之交。今日,我们兄弟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孔师祖。 岂能再于中原逗留下去,这便得返回南海面壁反思。” 张将军道:“二位何必如此,我们闭门家中坐,都是那千手阎王陆云惹事生非,你们何错之有?如果说面壁思过,应该是他陆云,而不是二位。将来见到你们的祖师,本将军倒要叫他来评评这个理。” 陡峭如削,云缠雾绕的山径上,一位瘦长身材,面色白皙的锦袍少年,艰难地攀援而上。 少年身体孱弱之极,双手抓紧藤条,双足乱蹬,寻找落足之处。紧要时非仅手足并用,而且还得用口衔住山藤,这才不致坠落。 努力爬过—段险路,他吁了一口气,扯扯已汗湿贴在身上的衣服,躬腰蹒跚前行在荆棘丛生的山腰。额头汗珠成串攘下,双手已被荆棘划破,满是殷殷鲜血,但那少年仍是目现坚毅神色,头也不回,只顾向雷音谷方向披荆斩棘而去。 无独有偶,在山峰另一侧,也同时有位身姿婀娜、体态曼妙的少女,也那般吃力的向雷音谷旁峰顶攀登。 随着骄阳渐近中天,两位攀登险峰的少男少女,亦不断接近峰顶。终于,二人同时攀上厂险峰,凑巧之极,竟又不约而同走向峰顶的同一处,那下面便是常发出雷音的雷音谷。 峰顶奇石突兀,乱崖峥嵘,固此他们彼此谁也没见到谁。 那少年临渊跪下,恭敬至极地叩了三个头,紧贴在背上的湿衣跟着向前移,直起腰时,则堆起许多褶皱。 但听他诚声祷告:“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谷中的山神,求你保佑弟子同最心爱的姑娘公孙晶芸结成白发夫妻,一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弟子反对父亲那般强硬的做法,强抢公孙姑娘,这般无理之事,岂非在帮弟子的倒忙。晶芸定误认是我的主意,如此好事怎谐!” 那少年又接连叩起头,道:“弟子虽然身为膏粱子弟,在寻常人眼中,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且朝三暮四。但弟子这回喜欢晶芸是真心的,拳拳赤诚,唯天可表。此心恨不能掏出让晶芸姑娘看看,我好苦恼无奈。山神爷爷垂怜,使晶芸明白弟子如此痴心,不再对弟子如冰霜之冷。” 此少年正是张将军之子。府中忙着为其布置新房,他却来这里祷告,怪不得满府寻他不见。 与其同时登上山峰的绿衣女郎也在附近。这少女甫要跪下,听得右侧不远有人叩头之声,怔了—怔,愕然睁圆美目,似受惊的小鸟一般,慢慢侧过头去,凤眸斜睨,见到是守备将军之子张发,登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她愣愣听下去,但闻张发又道:“在别人想来,弟子欲娶晶芸为妻,是一时兴之所致,其实世人怎晓得弟子对晶芸的一片痴情。有人认为她是一介民女,我是将军之子,门不当户不对,风马牛难相及。其实则大谬不然,她以贤慧著称乡里,我又怎能不有耳闻;她的花容月貌万里挑一,我又怎能不为所动。情愫暗生之下,我已注意观察她三年,虽然她与那个叫杨玉的樵夫私定终身,但弟子观察那杨玉定不是个好东西,总有一天会辜负了公孙姑娘的。” 那泣绿衣姑娘听到这里,突然怒叱一声:“住口!” 张发激灵灵打个冷颤,悚然回首,惊喜望外,喃喃自语道:“啊!山神菩萨果然有无上法力,这么快便显灵了。方才那些肺腑之言,久欲让休听到,是山神用法力将你自山下托上的吧!这等奇事,不是山神显灵又是什么!”又朝雷音谷中叩起响头来。 晶芸姑娘蛾眉倒竖,凤目含嗔,向前微跨莲步,娇叱一声道:“呸!无耻之尤。谁要听你鬼念经?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同我有甚幺干系?要晓得你痴心我无意,还是趁早死了非分之想。刚才,你居然胆敢诽滂我的杨玉哥哥,岂有此理。奉劝你还是规规矩矩,善待你的前两房妻子吧。”说着扭头向旁侧走去。 张公于见自己朝思暮念的人欲离去,立时六神无主,忙向谷中叩下一个响头道:“山神圣君,求求你,不要这样戏弄弟子!”回头起身,趔趔趄趄奔向公孙晶芸。 晶芸听到动静,回头见到此景,吓得心头突突直跳,慌得加快了步伐。欲速则不达,未料脚下一绊,跌向—块坚石,眼看便要磕得头破血流。 后面的张发见状,更是急步赶上,伸手去拉。 蓦在这时,从石后转出两人。一人“镗啷”声弃了手中巨斧,上前—把抱住晶芸姑娘,道,“芸儿,方才的一切我都瞧在眼里、听在耳中。想你来这崖头,也是求山神保佑咱们将来幸福。” 晶芸姑娘见自己倒在情人杨玉怀中,“嘤咛”—声,点点头,珠泪成串,滴在绿衫上,与登山时流出的香汗混在一起,已见不到泪痕。 杨玉—面替晶芸擦拭泪珠,一面怒目而视张发。 从石后闪出的另一人,便是杨玉的好友猎户阮飞。他手持猎叉,近前两步,恶狠狠地对张发道:“你这人真不知趣,放着好好的公子爷不做,却偏要纠缠公孙姑娘,若是你无论如何也放我们穷人不过,阮爷今日便同你拼了!”说罢眼放愤怒火花,盯住张发。 张公子惶愧而又依依不舍地望了公孙晶芸一眼,低下头去,嗫嚅着说道:“我…… 我……” 阮飞跨前—步,摇叉直指,怒喝:“你什么?今日你若不说出个子午卯酉,立誓再不来骚扰公孙姑娘,那便得你死我活,别无选择。” 张发陡然抬头,凛然道:“姓阮的,你欺人太甚.我与公孙姑娘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在下对晶芸姑娘之心,矢志不渝,任你钢叉锋利,也休想让我退让半步。” 阮飞本是想吓唬一下张发,认为他这等侯门子弟不禁一唬,未料他竟这般痴情,宁死不屈。当下也手足无措起来,色厉内荏道:“你若当真阴魂不散,继续纠缠公孙姑娘,我可要当真插你一叉!” 张公子笑道:“为了晶芸,便是挨上十下八下又有何妨!” 公孙晶芸听后,气得俊面如霜,颤声怒道:“无耻,姓张的,你如再张口闭口提及本姑娘,我可要死绐你看!” 张发闻言,怔了——怔,肃声道:“小生言出由衷,姑娘千万莫做傻事!” 那杨玉觑准机会,提着巨斧,已绕到张发身后,咬牙切齿,横心道:“若是不将这小贼杀死,芸妹始终要被他抢下去。 此贼虽是侯门子弟,杀他之后,携芸妹远走它乡,料也无妨。” 恶念陡生,举斧便剁。 阮飞见状,心道:“他当真豁出去下!兄弟一场,有难同当。”热血上冲,抖叉便刺。 张公子平日随孔孟二武师学下几式,耳闻恶风不善,向旁边跨步闪过斧头,但对面阮飞钢叉已及左叻,百忙之中,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避过致命一叉,惊出满头冷汗。 旁观的公孙晶芸吓得惊呼起来:“不!不要再打!” 杨,阮二人斧叉走空,并不罢休。这二人平素砍柴狩猎为生,身手颇是矫健,左斧右又,已是又袭了上来。 张发立足未稳,斧叉又及面门,若在平时,本可以俯身滚了出去.此刻却不同,有公孙晶芸在侧,面子比生命犹要重要,怎能学那懒驴打滚儿之道。硬撑着跨前一步,躲闪过猎叉,却未能躲闪过利斧,咔喳—声,将他头顶逍遥巾削下,断发随风飘逝。 晶芸见了又高呼出声,但见杨玉高举巨斧,恶狠狠向下劈来,颇觉不是滋味。平索情人杨玉,在她心目中完美之极,此刻陡然间变作杀人恶魔模样,如何叫她安之若素。更主要的是她心地善良,便连杀一只鸡也不肯,怎堪目睹因己而闹出人命。电光石火之际,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想法,已是冲了上去,护在张发身前,高声喊道:“大家快住手,别闹出人命来。” 杨玉这一斧又是全力劈下,见到晶芸时,收手已然不及。 闭眼暗叫:“完了!”耳听镗啷一声,虎口发麻,巨斧脱手。睁眼看时,见是阮飞挥叉架开了自己的斧头。 阮杨二人同时问侯晶芸姑娘:“你没事吧?”未等她回答,张发在其身后关切地问道: “伤到你没有?此恩此德,永生难忘!” 晶芸姑娘在三个男人的包围下,顿觉头大如斗,惊吓之余,抱首嚷道:“请你们不要再打啦!” 杨玉左手扶住她,柔声道:“芸妹,不要害怕。”瞪了张发一眼,恨声道:“你我夙世冤家,既要夺我芸妹,又毁我五官。我与你势不两立。” 张发细观杨玉面容,唬得后退两步,愕然道:“杨玉,你的脸是怎么弄的?你方才说什么?难道这与我有关?” 阮飞在旁钢牙紧咬,自牙缝里挤出一句:“狠心的小子,这时侯还在装模做样。”义愤填膺,再无顾忌,挺又便刺。 山风徐徐,飘来摇曳的喊声:“公子,你在哪里?”声音始弱后强,两条人影迅若飞鸟,已过山腰,正是孔圣盂贤。在二人身后,数十武士攀援而来。已有人见到张发,叫道:“公子莫慌!” 阮飞听到喊声,出手愈疾,奈何张发身怀技艺,趋纵闪避,一时半刻如何能将之毙于叉下。杨玉见状,捡斧夹击,已是拼了性命。 衣袂猎猎作响,孔圣盂贤奔到。孟贤身不停留,将阮飞撞下出去,回手一袖,又将杨玉卷飞。阮杨二人均如断线的纸鸢一般,飘飘荡荡,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杨玉落地摔得七荤八素,抬头寻阮飞,见他已坠入雷音谷,惊得毛骨悚然,—时竟吓得忘记爬起,耳听阮飞绝望的喊叫声,更是心惊肉跳,体若筛糠。 盂贤急刹住身形,跌足叹道:“呜呼哀哉!罪过罪过。大哥,小弟本是无心,却将那人撞下谷去,已是杀生,大违你我平素读圣贤书之宗旨。” 数名身手不弱的武士赶到,见下高声喝彩。有人则出手去捉公孙晶芸,同时喊道:“将军有命,恭请少夫人回府.并将姓杨的那小子就地处决。” 杨玉闻言,胆破心寒,勉强站起,保命要紧,顾不上公孙晶芸,掉头便走。 张发晃身挡在晶芸姑娘面前,出掌连掴来绑缚她的几个武士的耳光,吼道:“混帐,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滚回去。” 盂贤左手托砚,右手握笔,摇头晃脑道:“非礼勿动!谁也不准碰少奶奶一下。大家围成圆形,将少爷少奶奶圈在当中,只管保持队形下山,便能将他们请回府中。” 那边,杨玉正拔腿欲逃,忽觉左腿弯一麻,不由跪了下去,回首见—武士扬刀立在身后,刀锋距己脖颈咫尺,忙扭颈避过,大喊:“刀下留人。张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能留下小人性命,我便将公孙姑娘让给你。” 张发闻言,气得玉面生寒,唾出一口唾液,但觉其卑鄙,懒得去理他。 晶芸闻言,不啻是焦雷滚滚,轰响在心头.串串泪珠潸潸滴落。但觉天昏地暗,芳心一片茫然。 一声猿啸,划破长空,尖锐且急促。陡见一团白光突至,刹住之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自谷内飞射上来一只灵猿。那灵猿通体雪白,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灵猿的肩头,扛着一人,正是那坠谷的阮飞。 阮飞死里逃生,惊魂甫定,见到眼前情景,耳听好友杨玉之言,顿感失望之极。纵下灵猿肩头,切齿道:“杨玉,真个软骨头,万没料到你会如此。”径趋十余丈外,拾起猎叉,转身悻悻而去。 数名武士挥刀欲追,张发制止。孟贤也有意去追赶阮飞,张发叹道:“孟老师,此事作罢。哎!我怎结交不到这等朋友?” 扭颈面向公孙晶芸道:“晶芸姑娘,小生心志已向姑娘表明,去留悉听尊便,决不勉强。 以前的种种误会,小生半点不知,诚心致歉,望姑娘鉴谅。” 晶芸望眼杨玉,又瞥眼张发,低下螓首,珠泪偷弹。心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时柔弱无依,了无主意。 山腰的众武士,此刻均已攀援而至当场,好奇者将注意力集中在通体雪白的灵猿身上。 那灵猿直立若人,金睛火眼,身高不足五尺,呲吡乱叫,挤眉弄眼,甚是逗人。几名武士用刀枪去逗它,灵猿呲牙怒目,样子似是示意:若再不待之以礼,它便要发威。 孔圣盂贤见了,均知此猿井非寻常,正欲阻止众武士,已是不及。一名武士刀尖抵在灵猿鼻子上,灵猿登时金睛喷出怒火,扬头叼住单刀,用力甩项,将刀夺下,抛出数丈之外。 钢刀去势疾劲,铿锵一声,在山石上撞出数点火花。 失刀武士大怒,出拳捣向白猿面门。未见灵猿有何动作,拳击灵猿的武士突如风筝般飞起,摔出数丈之外。接着空中人影飘飘,此起彼落,周围的武士已受到它迁怒,被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逐一抛起。 孔孟二人见于,惊得瞠目结舌。灵猿举手投足,竟是绝妙高招,俨然绝顶武林高手。十余武士被它抛出,又测目寻找。二人见机不妙,晃身挡在张发与晶芸姑娘身前,生怕他们出个一差二错。 灵猿见众武士趔趄不敢向前,手舞足蹈半晌,忽的静了下来,金睛盯住公孙晶芸不放。 盂贤沉不住气怒道:“你这畜牲,这般盯住我家少夫人不放,究竟作甚想法?子曰:非礼勿视。鼎铛有耳,汝无生乎?” 晶芸姑娘闻言。叱道:“胡说,谁是你家少夫人?”孟贤并不理会晶芸如何说法,跨前一步,挡在灵猿身前。他身材魁梧,宛如半截铁塔。灵猿见到这庞然大物向自己示威,怒意立生,火眼发光,呲的—声,左爪箕张,探向盂贤两股之间,名符其实的一记白猿偷桃。 那盂贤早有戒备,知灵猿迅若闪电,不可轻视,忙向旁跨步躲闪,右手竹笔在左手砚台中一蘸,头也不回,曲腕反臂点向灵猿顶门。 不知为什么,肩那灵猿现身起,晶芸心中已是莫名其妙地镇静下来:“多么可爱的小白狡,若是被墨水点染了,大减其趣。此人如此暴殄天物,端的不是东西!” 灵猿疾若电光,早已趋避到盂贤肋下,探爪去搔他肘腋! 盂贤深得海南派拄艺真髓,并非俗辈,屈肘撞向小白猿。 未料,灵猿变势神速,回爪反抓他的衣襟,嗤的一声,已将锦袍扯下半片,吱吱叫着跳开。他不敢再大意,羞赧之色袭面,咬牙运笔成风,封住白猿所有进路。 白猿兀是顽皮之极,将撕来的锦袍上下抛接着。同时弹簧般跳跃,曼妙至极躲过盂贤狂风骤雨般的笔势。气得盂贤怒火中烧,哇哇怪叫,平素儒雅风范荡然无存。 旁观者清,孔圣在测瞧得清楚,晓得盂贤决非灵猿敌手,空自焦急,但又不能向前相帮。 因为自己兄弟二人在武林中名头响亮,非是以众敌寡之辈,况且对手是个畜生,更不能以群殴取胜。忙开口提醒道:“贤弟,这畜生定是前辈高人豢养的灵物,如若不然,怎懂得闪展腾挪之术。切要注意,莫要着了它的道儿。” 盂贤心道:“勿用你多说,我较谁都明白,叵耐惹上了它便摆脱不了。目下我已施出浑身解数,兀是奈何不了它半点。” 莫管他心中如何感受,那灵猿顽皮至极,见有人与自己游戏,更是乐不可支,纵前跃后,极尽挑逗之能事,直惹得盂贤老羞成怒。旁侧里观看的众人,亦是哭笑不得。 孔圣目不转睛,细观场中变化,忽然灵机一动,认为此猿全赖身法迅捷,否则,便是身负十载功力的人,也不可能与他盂贤弟斗这般久。于是喊道:“贤弟,这畜生身手矫健,莫与它游斗,用内力伤它。” 一语提醒梦中人,孟贤暗骂自己蠢,心道:“大哥之言有理,我一掌击出,它易于避过,要是掌中射出内力,这畜生定要被击个骨碎筋折。”暗中提运内劲,掌风如刀,袭向灵猿。 灵猿竟是通人语一般,闻得孔圣之言,又见罡气如潮涌来,早已敛去顽皮之态,—跃数丈,避了开去,目不转睛瞪着盂贤,吱吱乱叫,不知它在说些什么。 孟贤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慈念,停掌不发,道:“小白猿,念你甚通灵性,我本不想伤你。 但你却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不得只好以内力将你迫退。”言毕,挥掌发出三成内力,一道薄如淡雾的掌罡袭出,飘飘缈缈,若有若无.罩向白猿。 灵猿晓得这“白雾”厉害,向旁边跃开,回头见那曰雾击在方才自己立足处,轰然声响,坚石已裂成数块儿。吐了一下猴舌,又呲呲尖叫起来,意甚明了,似是在说这掌罡厉害之极。 盂贤大觉脸上有光,收掌道:“白猿,你颇通人意,晓得我掌力厉害,快速离去。不然,莫怪掌下无情。” 灵猿搔首作势,极为难的样子。忽而将目光停留在公孙晶芸脸上,忽而又将目光移到盂贤掌心。似是对前者不舍,对后者惧怕。 孔圣忽道:“贤弟,与这畜生罗嗦什么,快出手毙了它。” 盂贤本不愿伤这灵猿,但兄长有命,忤逆不得,纵步向前,双掌齐发,掌罡若雷,轰向灵猿。 灵猿早跃在一旁,见土飞石碎,亦是同人—般,咋舌不已,莫敢稍有停留,弹跃而起,晃了几晃,已消失踪迹。 杨玉本欲逃走,见到灵猿同张府教师爷的打斗,因其精采,忘记安危。这时回过神宋,掉头欲走。 但他未走出几步,忽听一声猿啸清越高亢,响在自己身后,直遏行云。回头看去,见那头白猿去而复返,双爪持着根三尺长短的松枝。枝上松针依旧青翠,显是此猿方折下来的。 但不知此猿持杖而返,模样有恃无恐,究竟倚仗什么。 灵猿持枝返回,身法迅捷,形同鬼魅。孔孟二位带人刚欲离去,见此情景,双双来到自猿面前。盂贤怒道:“畜生,你想作死不成!”白猿用枝指点二人,又用枝指点地上被罡气击出的坑穴,接着扮了个鬼脸,打了两个手势,像是在说:“你们那掌罡没什么了不起,我手中的树枝也比你们强得多。” 盂贤仰面狂笑起来,笑罢,寒声道:“畜生,你再比手划脚,老于便擒你回去,饱餐顿猴脑儿。” 灵猿闻言,似通人意,猴脸顿生怒色。猿爪中树枝指处,但听得雷声轰鸣,一块巨石应枝而裂。接着,这只灵猿颤腕刺出数记剑招,雷声滚滚,震碍众人耳鼓轰鸣。大家面面相觑,如同见到世间最可怕的事物。 孔圣一拉盂贤衣襟道:“贤弟,切不可近身。原来雷音谷中的雷声,是它舞剑时发出的。 十有八九它便是人们常祭奠的山神,咱惹它不起,快快退下,静现候变。”二人齐退了回去。 自猿以枝做剑,舞到酣处,罡气裂空之声愈烈。正在大家惊得不知所措,猛然雷声顿止,白光闪掠,却闻香风飒飒,只见它已是抱着晶芸姑娘划过长空,径投万仞绝壑。 众人恍然历经—梦。崖头唯余晶芸的淡淡体香,若有若无;灵猿以枝代剑,所发的雷音余响缭绕,历久不绝。 -------------------------------- 潇湘书院 扫校,潇湘书院 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拈花香魂影纤纤 薄雾暝暝,夕阳残照。杨玉躲在一块巨石后,待张发被张府武士强拖下山,这才敢探出身来,向深不可测的雷音谷内望去。阵阵哀思袭上心头,往事历历,回想花前月下情景,泫然欲泣。 山脚下传来张府教师爷孔圣的声音道:“公子,你不必再留恋那女人,她定是同白猿一起摔得泥烂肉酱。”盂贤又道:“对,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理会那个叫杨玉的穷小子.” 杨玉闻言,暗道:“是了,晶芸已经坠谷,我与张发这对儿情敌也不必再争。此时何不临渊凭吊一番!”转念又想:“芸儿如花似玉,爱我至深,感天撼地,我又何求!可是,刚才,我又为什么在张府武士的淫威下,说出那番话,岂不大大伤她的心么!叫她临死前对我大夫所望。她怎甘心瞑目于九泉;我又岂不是负憾终生.” 追悔之下,噬哜莫及。杨玉困坐岩头.双手支颐,不知不觉中苍茫暮色隐去,弯月西垂。 狐啼狼嗥声不时入耳,其间夹杂着不知名的鸟鸣.杨玉若有所悟,站起身来,双腿坐得久了,酸软不听使唤.趔趄一下,扶石站稳.忽地,劲风掠过头顶,扑棱棱之声远逝,原来是只山鸟被惊起飞去。 杨玉望着那点黑影稍闪即逝,又沉思起方才想到的精卫填海的传说。蓦地,扭头望向深渊,咬牙道:“若不是此渊之深,晶芸又怎能粉身于其下!只要她活着,即便是做了张家的妇人,也强死百倍。”抬脚踢飞—块小石头,热血涌动,发誓立愿道:“我杨玉若不填平此谷,誓不为人!” 寻了几块巨石,投下谷去,犹若以沙填海.便连回音都没有,不由得大是气馁。腹中饥鸣,又坐了下来.一筹莫展。 夜渐深,突然,自杨玉所在下面传来声声狼叫。那嗥声于玄夜中,更是阴森可怖。 杨玉激灵灵打个冷颤,慌忙站起,向着狼叫的反方向退去.那狼叫声愈来愈近,他只好向崖上全力爬去,山石藤棘划破手指衣衫也顾不得,费了好半晌劲,气喘吁吁之下,已是蹬临绝顶。再无退路,所幸的是狼嗥声已远。 危险既去,饥饿又袭来。杨玉想寻点可以充饥的东西,向左望去的时候,喜出过望,见到—座由石块泥土堆起的土丘畔,竟然摆放着数堆果品!忙奔了过去,俯身拾起,虽然那些果品久已风干,但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吃下。 半饱之后,疑窦丛生:“这绝顶之上,怎会有人摆放果品……”百思未得其解,待得吃饱之后,也末想出个所以然来,自我安慰道:“管它是什么原因,埴饱肚子要紧。与其饿死,不如毒死,何况有毒无毒还是未知。”转念又想起公孙晶芸,对脚下深谷恨之入骨,俯身去搬那土丘上的石块,恨恨地将之一块块抛入谷中。不知不觉中,热泪已经流下,痴痴自语道: “晶芸,我心爱的姑娘,你生前我欠你忒多,死后我仍未有能力将你埋葬,只好向谷中多扔些石头,不知能否将你掩埋.更不知这些石头砸在你身上有多重、有多痛!但总比尸身葬于鹰腹强。” 土丘上的小石块已被杨玉抛尽,渐渐露出里面的大石块来。他骇然停手,但见里面大石平整如板,四块立起,一块覆盖,宛如石柜相仿.杨玉使尽全身之力,欲扳开上面的大石,却如蜻蜓撼柱,未动丝纹。 俯在石板上,喘息良久,有心就此罢手,却又耐不住好奇,暗忖:“山巅之上,怎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石柜?里面定然藏些宝物。老辈人常说,山神藏宝的地方是寻常人难到达的,这里险恶之极,定是山神藏宝所在。如能将之撬开,我便会大发一笔横财。” 此子可恶已极.见到可能是装宝的石柜,便将晶芸忘得一干二净,做起金钱梦来.歇了良久,自觉力气恢复许多,他相准角度,抠住石角,向旁边狠命挪去.听得吱吱有声,那石板已被挪开一条缝隙. 一股腐臭气味儿冲出,呛得杨玉连打喷嚏,慌忙掩鼻后退,心里骂道:“倒霉,里面埋的是什么尸体,竟如此奇臭难当.” 月光下,那石棺中竟然透出微弱的银光!他已欲离去,但见到那银光,不觉贪欲又起,忖道:“里面定是宝物,否则,不会有光亮射出.”掩着鼻子又凑上前来,探身向里看去.石缝过于细小,他虽趴在上面,也未将里面看得明白,只好将手指扦入石缝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搬那巨石。扑嗵一声,巨石被掀落,里面情形入眼之后,惊得杨玉后退—步,倒吸口冷气,以手扪额,脱口骂道:“倒霉,倒了血霉!”里面竟是具半朽的骷髅! 石墓中银光闪烁,他本性贪婪,终禁不起诱惑,走到近前。见那死尸半边脸焦煳,半边脸宛如生人、完好无损,怀中一团银白的东西熠熠闪光。心中大喜,暗叫道:“那闪光的东西定然是白金,瞧大小足够五两,是我五年打柴的收入。否极泰来,失去了晶芸,却得此宝贝。” 转念又想:“我如此挖坟掘墓,才得这么块白金,岂非不值.掘墓人所掘的必是大户人家之墓,陪葬的东西多得不胜枚举。平素我以光明磊落自诩,如今成了盗墓贼,所盗甚微,颇是不值.到底落不落个贼名,取不取那块白金呢?” 心下踌躇,徘徊半晌,还是抵不住发财的渴望,自己劝自己道:“更深夜半,绝顶幽境,谁能知道我拿了墓中的白金.还是顺手牵去的好!”想到这里,趋步向前,将那团银白的东西抓了过来. 入手轻如无物,听手下“哧”的一声,指甲竟划破那死尸的衣襟,里面竟露出一册典籍来。杨玉不顾那典籍是什么,只想手中白金的分量,向上掂起,但觉轻若鸿毛。大是失望,啐了一口道:“穷鬼,我无意中挖了你的墓,也够晦气的了.” 山风凛冽,那团银白的东西居然随风飘去,顿成纤若毫发的长长一根银线。杨玉见了,微徽一愣,也不在意,只是跌足骂自己倒霉。 折腾如是之久,稍有倦意,坐下休息片刻后,想起身下山.向山下望去,只见茫茫夜色之中,峰岭如魑魅魍魉之像,叫人不寒而栗。当下又改变主意,想坐到天明再下山,可是身畔便是具腐尸,烧是他以砍柴为生,自小在深山老林里转惯了,胆子颇壮,也不禁毛发根根倒竖起来。尽量将思维转向别处,想象些能令人安定下来的趣事。 他平生最羡慕的,莫过于李财主的那本帐本。因为李财主有那帐本,便不再劳作,只需讨帐就可饱食终日。念及帐本.灵光闪现,想到墓中的典籍很可能是记载死者财富的帐本,立时来了精神,起身将死者怀中的典籍取出。 陡然,那死者竟然头部微抬,发出“吱”的一声尖叫,吓得杨玉魂魄出窍,紧握着那本薄册子倒退几步,但觉脚下蹈虚,已是跌入雷音谷。 身甫入谷之际,耳中又听得“吱“的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叫声是黄鼠狼的叫声,顿时明白是那死者脑中住进黄鼠狼,并非传说的炸尸。但此时明白已是无济于事,只觉身如流星般坠落,耳畔风声呼啸,手中仍抓着那本“帐本”急揣入怀,舍不得扔掉。 四肢在空中乱舞,希望能抓到自岩石缝中生出的小松树,死里求生。半晌未碰到什么,正自万念俱灭之际,左手抓到一物,却又如同无物抓在手中,跟着手上剧痛,已感觉到鲜血在流。借着斜射来的月光细看,手中握着一根细若人发的银丝,虽然将手割破,并且没有减缓下坠的速度,但求生的本能使他将另一只手又握了上去,立时,双手齐流出殷殷鲜血。 人在求生的时候,会做出平素做不出的事来。杨玉右手握紧,左手挽了个小孤,将那银丝挽到手中,下坠的速度稍有减缓.但却剧痛攻心,左腕已露白骨,鲜血淋湿整条臂膀。 耳边风声渐无,坠速渐缓,忽觉脚下踏实,已经落地。杨玉好久才似从恶梦中惊醒一般,将双手自救命的银丝中绕出,血肉已被成片割下,白骨森然,忘却疼痛,呆呆发了半天愣。 惊魂初定,未留意那根救命丝如何能承受自己的下坠之力,自怀中取出那“帐本”,借着月光翻阅着,希望找到值得去讨的帐目。 那根银丝随着夜风飘荡着,划破杨玉手掌的地方竟半点血色也看不到.原来这银丝并非别物,乃是暗器之王陆世鹏生前使用的奇门兵器百丈长天蚕丝;这坟墓便是他死后就地草葬之墓。天蚕丝轻若无物,故此在杨玉手中被风吹散.巧的是一端竟绕在了崖头突出的岩石上,这才无巧不巧,救下杨玉—命.也是他杨玉命不该绝,冥冥之中才安排下此等奇迹出现.翻了片刻,见上面并不是大有可讨的帐目,而是—行行楷书.古人写字用墨笔,字体颇大,虽在夜里,视力好的人仍能依稀可辨.杨玉读了几句什么“五心朝天”的古奥文字,气恼之极,发财梦灭,将之扔在一旁。 阵阵倦意袭上心头,寻处避风所在,倒头抱首沉沉睡去。亥子相交时,猛然雷声隆隆,震得他从梦中惊醒,侧耳谛听,判别出声音是自脚下很深很深的所在发出,不禁怔住,暗道: “怪哉!平素里每到子午两时,谷内必有雷音传出,我已跌入谷底,难道不是自我所在发出的声音么?”夜深光暗,扭颈四望,周围景物朦胧,却原来自己跌入的地方并非谷底,而是峭壁半腰探出的一片断崖,约有两三亩大小,甚是平整.依稀见断崖上长满桃树,枝头硕果累累,果香阵阵,沁人心脾,杨玉庆幸崖腰有这片世外桃源,不然那银丝已到尽头,自己岂不要跌得粉身碎骨。 群星朗朗,虽然谷口如纱薄雾不时飘过,微微星光亦能射到此处.他耳闻雷声轰鸣,睡意顿逝,分花拂草,寻声觅去。走出约有里许路程,已到断崖尽头,向下探望,漆黑如墨,深不可测.倾耳细听,那隆隆的雷声正自下面发出。 看了半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坐在崖头呆呆发愣。突然,左侧有光亮掠来,不禁怔住。凝眸细看,左面地势稍缓,向谷下微微斜去.靠近壁崖处,挂满山藤,牵牛花争相绕藤而上,无数花儿争相怒放,随风飘来点点香气.沁人肺睥。 于此洞天福地,虽是劫后余生,杨玉亦不禁心旷神怡,向花墙走去.方行数步,忽见花墙上竟然有人影晃动,愕上加愕,又呆立在原地。 瞠目望了半晌,花墙上的人影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片刻竟比平常人要大上两倍,最后竟然五官可辨!杨玉吃惊非小的是,那花墙上的人影竟是晶芸姑娘.当下,但觉冷汗涔涔.颈后直冒凉气,倍感诡异,险些喘不过气来.呆若木鸡伫立良久,那花墙上的怪影兀自未退.杨玉终于鼓足勇气向前迈步,心道: “芸妹妹,勿论你是人是鬼,我都是你的情郎,总不该害我吧!”想到此处,胆子顿壮起来,急扑向前,去抱那人影. 翠墙动荡,群花拂面。香气沁鼻,虽觉所拥有物,眼前却空空如也.哪里有晶芸的香体或鬼魂,唯抱一团绿藤而已。 吃惊失望之际,疑心自己眼花,但见晶芸影子在自己左右晃动,明灭不定,甚是诡谲,更是惊上加惊。 如此幻境,饶是杨玉胆壮,也冷汗直流.时间久了,确认不是自己心疑生暗鬼,决非眼花。暗忖:“难道是芸妹妹痴痴恋我,魂魄不散.竟自来会我不成?”惧恐之心渐退,胆子愈来愈壮,喊道:“芸妹妹,你究竟是人是鬼?是人为何身影大出平时倍许?而且虚幻无实.是鬼为何来纠缠于我,岂不是要害我么?”喘了口气又道:“好芸妹,看在往日情份上,且莫再捉弄我了。” 附在花墙上的人影,兀自不理杨玉,只顾闪展腾挪.竟是在练一套拳法。片刻后,耳中的轰隆雷声慢慢消失,再看花墙上的公孙晶芸,也是渐渐隐去,不由得大失所望。正在他怔怔然不知所措之际,晶芸的影子又自出现,且手中多了一柄长剑.杨玉大喜,趋前叫道: “芸妹妹,你在习剑。”声未落,只见花墙上又多出—条影子来,正是那只劫走公孙晶芸的白猿.一人—猿的影子状甚亲密,杨玉见了倒退数步,立时呆了,瞠目结舌再也喊不出什么。 凝望对面花墙影子摇来晃去,竟是猿在授剑,人在学剑,招招式式一丝不苟,看得他心下骇然已极,直感匪夷所思。 时光易逝,悠悠间子时已过,甫入丑时,那花墙上的影子竟立时消失.杨玉凝立花墙前,怅惘若失. 谷内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已是东方破晓,虽然谷口雾岚越来越浓,但天光透射过云雾,使得眼前景象渐渐明朗起来。他这才看清花墙下面坡势极缓,循着那斜的石坡下望,见到一泓水光荡漾着,方晓得崖下是潭碧水. 天已近午.强烈灼热的阳光,竟透射不过谷中云雾.杨玉自下面仰头望去,见雾岚中似有一面铜镜在中天滚动,晓得那便是正午烈日,呆望好久,饥肠辘辘之下,起身自桃林内寻些鲜桃来果腹。那些桃儿硕大无朋,虽因接受的阳光有限.熟透了也不是深红颜色,但入口甘甜,颇是受用,饥饿之下,他大快朵颐。 饱食之后.闲来无事,漫步踏游桃林,未将断崖踏遍,已是薄暮时候,谷中又是晦暗如冥,阴风飒枫.杨玉不禁甚是凄怆,想到自己与世隔绝,大叹伤怀,念及子夜时大概还能见到花墙上晶芸的影子,这才聊慰绝望之心. 远处桃林中飘起如带的层层彩云.五光十色,缤纷夺目,杨玉不觉看得呆了。慢慢的,那云雾竟然飘至他身畔,更是痴迷的欣赏着,忽觉鼻中香气袭来,忙用力吸了两下,舒服之极。猛地,周身酸软,不受意识支配,缓缓瘫软下去,慢慢失去知觉.潜意识里,念头电闪,巳然想到那并非是五彩祥云,而是古久的桃林中生成的桃花瘴。 想到桃花瘴的种种厉害,心凉透彻,流出两滴酸泪,阖目待毙.昏昏然不知过了多久,稍觉鼻尖沁凉.慢慢睁开眼睛,见谷口又是一度七彩绚丽。手足却动弹不得,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伸出舌头,用力一咬,痛彻心脾,才知并末死去.细思前后,知自己已昏迷一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身中霸道的桃花瘴居然不死。 又觉鼻尖沁凉一片,向上细细观看,见到头顶桃叶上正闪烁着颗颗露珠,恰巧一片大叶上的露珠滴在自己的鼻尖,顿时明白己命乃是桃露所救,心下暗道:“噢!原来治疗这桃花瘴毒的最好解药便是这桃露。我杨玉真个命大不该绝,无巧不巧,中瘴解瘴.” 他挣扎许久,想爬起身来,但终未挪动四肢,只有原样仰面躺着,苦挨着时光。直至午时,又见谷口的日影淡黄如铜镜,在翻涌的云雾中似放飞的镜形风筝。 一阵山风吹过,忽听得左侧呼啦啦直响,睨目看去,见到自己从那死人怀里夺的典籍被风吹开.清晰见到书页上绘着个人的图形。那图形竟是裸体未画衣衫,身上红绿线段连绵,凝目细观良久,才晓得是绘着人体的经络。心道:“这画画之人甚是可恶,竟不将画像画上衣衫。虽非画的是骷髅,却也相差不多,难不成我便得躺在这里化成一具骷髅?” 山风过后,杨玉懒得再去瞧那书上的裸像,闭目养神。良久之后,手足仍是难动一下,百般无奈.忍不住睁眼四望,最后眸光停在那书籍上。但见裸像线头前梢竟标有箭头,直达手足末梢。看了半晌,闭上眼睛,那些箭乡仍在脑海里清清楚楚,忽觉箭头自脑海一下子钻入体内,向四肢末梢钻去。感觉有趣,索性睁开眼睛,盯住那裸像,任体内幻觉如图痒麻下去,不加约束。 不自觉左手竟然动了一下,他吃惊非小,不想再作游戏,移开目光,努力挣扎欲要爬起。 但稍一动念头,体内的麻感消失,只有左手能略略移动。杨玉使了半天力气,劳而无功.又闭上眼睛,泄气之余,苦苦思索,猛然脑中灵光闪现,晓得左手能动弹的原因,是方才自己默想红色箭头已指到指端之故。窥破机关后,心里大喜,又闭目冥想起来。 依那些箭头所绘,杨玉默想体内红线向四肢游串而去。时候未久,他已能爬起,慢慢走到那奇书面前,捧之怀内,喜道:“这是本救命的宝书!我以后得珍藏起来,虽非是有钱可讨的帐本,却能保命,性命比钱重要得多.”想通此理,坐在地上翻阅起那册典籍来。 从头至尾泛泛翻去,但觉上面文字甚是古奥难懂,愈看愈是乏味儿,终于忍耐不住烦闷,弃之—旁。起身寻来些桃子,聊以充饥。 洞府无岁月,杨玉所在的桃林虽每日必有瘴气生成,将他毒倒一次,但他按照典籍上裸像的箭头所指,存意默想.稍顷便得自由,尽去瘴毒,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桃花瘴,居然奈何他不得.饥食山桃野果,渴饮涧泉雨露.而且每晚,都能看到花墙上公孙晶芸与灵猿斗拳舞剑的影子,便跟着模仿比划,以此排解寂寞。 山中无甲子,时间久了,杨玉向花墙上影子学会许多奇招妙式,手中桃枝使得似模似样.他每夜伴晶芸倩影起舞,便如在她身畔—般,日里练那典籍上的引气之法,假以时日,得到内外兼修的益处,再不烦躁,心性竟也淡然起来.每当月圆之夜,花墙上的人影更是清晰,有时竟是纤毫毕见。杨玉便立在其畔,痴痴发呆,回想起自己与公孙晶芸以前卿卿我我,心中但觉茫然一片,颇不是滋味儿。有时想得急了,便站在断崖头纵声高呼:“芸妹妹,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呼声回荡,历久不绝.花墙上的倩影每在他喊后.像是听到了—般,停拳住剑,似颦似嗔。见花墙上倩影有感应,喊得更是有劲.可是未久,花墙上的倩影很快便消失,而且每次都是这样。他再也不敢轻易喊了,惟恐见不到似真实幻的影子,这样日日能与伊人倩影共习拳脚剑艺,已是心满意足。 杨玉如何晓得他所习练的那册典籍,正是一代人豪暗器之王陆世鹏所撰遗著.此等秘籍在习武人眼里,是梦寐以求的无价之宝.在这个不懂武术的人眼中,却成了习之打发时光.用以解闷的游戏指导工具,岂不笑煞人、惜煞人! 无心插柳柳成荫。饶是他懵懵不晓,内功修为却与日渐臻佳境,后来随花墙上幻影舞剑时.竟也能从手中桃枝上发出猎猎声响。越是如此,愈觉好玩;越是情趣盎然,愈要日日打坐吐纳。 谷外有寒暑易节,谷内却始终温暖如春,四季山桃常有。是以,杨玉亦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只从自己入谷时颔下未有须髯,现已长可盈尺,判断时日非短.在世外桃源,既有此等趣事可做,又有婀娜仙影相伴习拳练剑,别有情趣,不觉时光流逝,他竟将那秘籍练完,才渐觉无聊起来. 绿墙巨屏,花影扶疏.每夜公孙晶芸的倩影出现,酷似贴在花墙之上,手拈鲜花,风情万钟.看在杨玉眼中,疑为天人,时日增加,竟渐渐忘却那拈花仙影是自己以前的恋人,生出敬畏、孺慕之情,不敢稍存亵渎之念. 手托尺长须髯,杨玉呆呆静立着,回想前?昂蠛笃嬗觯跞缑稳缁茫闹薪腔ㄇ劫挥埃馐臀锞k孔构扔裨上阆蟮幕昶撬康彼擅俚阶畲蟮南侍遥约荷岵坏贸裕辜浒谠诨糜扒埃晕肯嗨贾唷?br> 见幻影只顾舞剑,并不理会自己,心里道“晶芸香魂为何每夜教我习剑?嗯!是了,她含冤而死,香魂不散.这才显灵授我拳剑,要我艺成替她报仇雪恨。”自有如是之想后,练艺笃勤。 一日正午,杨玉在桃林盘膝打坐。听到异样的风声,收功起身查看,见到自己先前选好的三个大桃子在枝头消失,莫名其妙,绕树转了几圈儿,在地上也没找到。疑神疑鬼自言自语道:“怪了.桃子不翼而飞.难道是晶芸的香魂来摘了去!”嘀嘀咕咕,向桃林深处走去。 猛觉脚下一虚.身子前倾.左脚已陷入土坑中。拔出来时嗅到一股臭气,仔细闻闻,不是桃子腐烂的气味儿,有些像人的粪便味道儿又不是,再仔细一嗅,才知是猴子的粪便,大呼倒霉。 细看那地面时,更是恼怒,原来猴子屙完屎后,竟在上面盖上树叶,这不是故意设陷阱么?骂道:“该死的糊狲,要是落到我手里,看不活吃你的猴脑儿才怪。”一语未毕,耳听“吱”的一声,白光陡现,也没见到什么东西,只觉肩头大痛,衣衫已被撕破,血痕殷殷。 更是气极.骂道:“畜生,你也敢来欺我!” 四下里看了半晌,也没见到一个猴子,大是晦气。原来这是只灵猿上来采摘鲜桃时屙下的,它原无暗算杨玉之意,只是这灵猿已通灵性,爱洁得很,这才在屙完挖土掩埋,无意中晦气了杨玉。猿猴都有个性子,平时谁朝它们一笑,它们也要不高兴的,以为是在笑它们的缺点,必与谁呲牙咧嘴、舞爪欲抓。何况杨玉骂了这灵猿,又岂能不遭它报复。 杨玉大骂半天,再没见到那白光,怒气渐消,向住处走回,心下嘀咕:“撕裂我衣衫的究竟是不是猴子?天下哪有行动这么迅捷的猴子?那简直是鬼的影子,啊!会不会是晶芸的鬼魂在显灵,她嫌我学剑练拳的进境慢,惩罚我不用功!?” 胡思乱想之下,口中胡言乱语起来:“晶芸,你打得对,是我的不是.我练武偷懒,该打该罚.刚才更不该骂你是猢狲畜生!” 蓦地,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你知道就好。每天那影子练剑快了些,你也跟得上,又为何偷懒,只是在旁嘀嘀咕咕唠叨个没完,谁又不知你想那公孙晶芸怎么的。”始时清晰,后来好似来自地下.隐隐约约.倒也听得清楚。更坚他认定这是来自地下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之看法。 自此,对花墙上的影子恭敬倍常,习武戮力以赴,进境神速。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缘悭对对梦难圆 且说那日灵猿挟着公孙晶芸飞坠入谷,晶芸但觉耳畔风声呼啸,望眼对面的灵猿,那灵物竟是朝她呲牙一笑,暗道:“这白猴不怕落到谷底摔成肉泥?”想到摔成肉泥的惨状,脑袋“轰”的一声,昏死过去。 灵猿抱着公孙晶芸陨星般下坠,它丝毫不慌,金睛如电,四掠察看.每隔百米左右,便伸足或腾出—手,在突出的山岩上借力,以减缓下冲之势.如此亦是历经盏茶功夫,白猿才抱着她平安落至谷底,仍是足不停留,一晃便杳。 晶芸本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只是惊吓过度昏厥过去而已。沉沉迷迷中,忽觉身下有股炽热的暖流自脊椎直透顶门,甚是舒服。慢慢睁开俊目,见自己平躺在—块褐色的岩石上,四周绿草芊芊,野花烂漫.远处则山色翠微,直疑自己又进入另一梦幻世界。贬眨眼睛,暗自问道:“难道这是在做梦?” 用左手纤纤五指掐下自己的腿根,觉得很疼,知道并非幻境.晶芸咬牙忍住周身痛楚没有呻吟出声,使劲翻身要爬起. 忽然,自四面传来令人感到温暖的声音:“姑娘,且莫起来,你身下的这块巨石乃是人间至宝,叫做朱雀玄床,是数十万年集天地灵气生成。躺在上面久了,自然会生出内劲儿.只要在上面睡过半年,任督二脉自通。” 那声音虽是柔和之极,但晶芸独处幽谷,仅闻其声,未见其人,难免倍感神秘,心下惶惶。耳中听了那声音后,眼皮渐沉重起来,竟欲就此睡去。于是,努力睁着眼皮,与那声音抗衡,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致被催眠睡去。叵奈那声音的威慑力极强,饶是她全力相抗,渐渐抵挡不住睡意,心道:“这里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那声音是鬼魂的声音还是神仙的声音? 切莫听他的……”思维渐渐糊涂起来,极不情愿又万般无奈地睡去。 再度醒来时,感觉周身热流横溢,蓦地睁开双眸,已感目力较睡前强上倍余.数十丈远的细微事物,也能清晰尽收眼底。滚身爬起,晶芸但觉举手投足均具前所未有力道,大是茫然. 猛然,忽觉—股暖轰轰的热流自脊椎升起,直透顶门,悚然大惊之下,她记起临睡前那神秘声音所讲的.思维未尽,那股热流已经聚集在她鼻下人中穴,上唇麻胀欲裂,秀口张圆不知所措起来。 先前那神秘的声音又响起:“姑娘,你已功通小周天境界。见你这等模样,定是以前未曾习练过内功武艺.须知内气到人中穴时,必要以舌尖抵住上颚,俗称搭‘鹊桥’,才可将这股真气引归丹田.” 晶芸扭项四顾,仍是见不到人影,只感那声音中有无上魔力,情不自禁舌抵上颚,聚集在鼻下的真气,犹如泄洪自舌头上经过,麻痒难当,接着但听胸前咕噜咕噜声向下响去,那团气流聚集在脐下,灼热难当.唬得她娇躯颤抖,抱腹痛吟。 “姑娘,你依我所教,想象着这团热气流向四肢百骸,腹中便不痛了。”声音缭绕,弥漫空谷。 晶芸本不愿听那陌生的声音指教,但腹痛难忍,病笃乱投医。于是按照指点,想象着气团散开,流进四肢百骸。渐觉剧痛减缓,直至于无,反觉舒泰无比.再也不疑那是鬼魂的声音,遂生感激之情。 白光闪现,那灵猿又已现身,捧着几枚红色的山果,在晶芸面前吱吱乱叫,晶芸已明了它的心意,稍稍踌躇.便接了过来.灵猿见了,高兴得左蹿右跃,手舞足蹈.它见晶芸捧着野果并不就口,便用手比划着吃的姿势. 逗得晶芸嫣然一笑,如花一颤,不忍拂其好意,吃了那几枚山果.灵猿见了,状甚高兴,吱吱叫了几声后,弹身而起,瞬即不见了踪影。 晶芸心思慧敏,见此猿如此通人意,已猜出它是发出神秘声音之人所豢养的灵物,当下弃了手中的果核,原地飘然转身,向四周盈盈拜下,感激至极说道:“小女子落难,亏得恩公搭救,又遣灵猿赠果,感激不尽.点水之恩,当报涌泉,诚请恩公现身一见。” “罢了,公孙姑娘。”那声音接着又悠悠道:“你的身世我了若指掌,故此才让小徒灵猿玉雪救你—命.唉!自古都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你那杨玉……”声音倏然止住,言下还欲说些什么。 晶芸对他言下之意已是心中了然,不知他何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对那声音又敬畏起来,又自疑神疑鬼,道:“您……您莫不是传说中的山神?!不然怎对小女子之事知之颇详。” 说罢又朝四面团团裣衽一礼。 “哈哈,笑话。我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哪里是愚民愚妇口中的山神,而且你的经历我曾经也有过。唉!往事逝矣,何必再提。”顿了—顿.那声音又恢复故态.朗朗道:“公孙姑娘,你出此谷后会撩起滔天欲波,与你与世未有半点好处,莫不若便在此谷之中住下。玉雪会授你拳剑内功,待得武功足以自保,再入俗世如何?” 晶芸平素最景仰的便是巾帼豪杰,只是习武无路,投师无门。而今闻言,喜出望外,盈盈拜倒,正待要说些感激之言,但闻那声音已飘向远方,缭缭绕绕的传来道:“公孙姑娘,不必多礼。” 银光再闪,灵猿玉雪又已现身,向晶芸呲牙咧嘴,同时比划着手势,意思似说:“要拜也得拜我,教你拳剑者我也,而不是我师父。所以,我才是你的师父,自应承受你一拜。” 晶芸姑娘聪慧透顶,已看出灵猿之意,忙向白猿拜去。那白猿手舞足蹈,当下便朝她比划着拳式;又折了根树枝来,以枝代剑.传授剑式。 灵猿玉雪教得卖力,晶芸又是冰雪聪明,但毕竟语言不通,教了半晌,晶芸只学得一拳一剑。饶是如此,灵猿亦是乐不可支,样子甚是满足.又吃过灵猿送来的一些野果,大抵算是晚餐。晶芸便侧卧在那块被神秘人称作是朱雀玄床的褐色巨石上,渐渐睡去。睡到子夜,轰隆隆巨响将其震醒,揉眼望去,见身前十丈以外,有团漆黑如墨的影子闪动,雷霆滚滚的声音,便是其所发。 正自惊愕,白光又现,灵猿玉雪已在她身侧现身,指指那团乌影,再指一下自己,又指指晶芸姑娘,比划了好些手势。晶芸因与它已相处半日,对那些哑语已颇熟悉,晓得灵猿是在说那团乌影是它的师父正在练剑,而我们作徒子徒孙的更不该偷懒,每日子时是练剑的最佳时候,岂能不用功。 于是,晶芸姑娘随灵猿来到一处池水前。池畔平整异常,绿草如茵,踏在上面甚是舒服。 灵猿玉雪站在一侧,命晶芸温习白日里它所传授的拳剑.水光将他们的影子倒映上去,这便是断崖上杨玉所见到的情景。晶芸正当舞拳弄剑入迷之时,忽听头顶袅袅传来呼喊她的声音,听出是杨玉在呼喊,立时怔住。念及危难时他自顾性命,弃自己如敝屣,余恼未尽,是以并不回声,并且暗暗发下重誓,这—辈子再也不理睬那负心郎,故而走到一旁黯然伤神。 子时—过,谷中奔雷之声骤敛。晶芸姑娘奔回原处,见那团乌光早以不知去向,向身旁的灵猿问了好久,但灵猿只是比手划脚、呲牙咧嘴神秘地笑着,并不告诉她那团乌光的去处。 晶芸已是心中明了,知道是自己的师祖不欲见到自己,故此吩咐灵猿不许带自己去拜谒他。 幽谷之中倒也不寂寞,闲来采花觅草,饥时自有灵猿为她送来山果.每当子午两时,必有一团乌光从天而降,发出轰轰隆隆巨响.晶芸姑娘静立在一旁,运足目力.想要看清墨光当中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努力数次之后,已知自己是奢望,也不再存拜见师祖的想法了。 光阴荏苒,匆匆一载有余.公孙晶芸的拳剑内力俱已颇有造诣。且每晚睡在那朱雀玄床之上,更是获益非浅,内功进境自是—日千里之势,舞拳弄剑时,也能发出飒飒风声。 这日午时过后,神秘的师祖练剑已毕,晶芸亦是练罢剑术,向朱雀玄床走去。方自转过一片桃林,不禁怔住,前面背向自己站立一人。习习山风掠过.撩起那人衣摆,宛如玉树临风一般。莫用看那人正面.晶芸已知此人必是丰采照人。心中疑惑道:“难道此谷之中又进入陌生人?”但这可能甚小,设非如此.面前之人定是自己的祖师。转念又想:“祖师剑术通神,定是练了七八十年的武林耆宿,决不会这般年轻!” 倏然,那人转过身来,面如冠玉,凤眸含威。愕得晶芸痴呆呆不知如何是好,期期艾艾问道:“你是我的祖师么?” 那人从容向前迈了数步,笑道:“芸姑娘,我正是你师傅玉雪的师傅,不是你祖师是什么?” 公孙晶芸脑中轰鸣,暗惊:“却原来祖师这般年轻、这般潇洒!他幽居谷底,与世隔绝,岂不可惜!祖师此等品貌,如在世上行走,不晓得要牵动多少红颜女杰的芳心。便连我这个徒孙都已心生非分,何况他人!”忙将荒唐念头强压抑下去,趋前欲跪下行大礼。 那人只是左袖轻摆,一股强而不厉的柔劲将晶芸扶起,微微笑道:“罢了.共处此谷年余,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形象,思来已是对你不起,怎能再受你大礼。”说罢,向那块褐色的岩石一指道:“芸儿,你且坐下,听师祖细细讲来。” 晶芸怀如揣兔,心头怦怦乱跳,依言走到那朱雀玄床上坐下,双手支颐,扑闪着美丽的睫毛,静静地听着。 那人未开口已低下头去,晶芸发现祖师眸中含泪,心下吃惊,猜测着:“师祖这般风流倜傥,神功盖世,能有甚么不如意的呢?”那人手扶腰间一柄漆黑的空剑鞘,半晌未言,想是心中甚是难过之极。 这时晶芸才发现祖师并未携带什么宝剑,原来每日发出巨响的,竟是他在舞动—柄毫不起眼的剑鞘,更增少女探奇心理,问道:“师祖,这—年来你每次舞剑,所执的便是这个剑鞘么?” 那人缓缓点头.幽幽道:“不错,正是如此.”举目远眺,眸光深邃之极,又道:“唉,这个断魂崖害苦了大家。芸儿,你为何不再搭理断崖上的杨玉?这一年来,师祖暗中观察此人并非恶徒.虽然曾经做下令人心寒之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该不再搭理他,让师祖伤心的往事重演。” 晶芸蓦地心中一动,想起他曾经说过自己也有伤心情怀.凝息侧耳,谛听下去。 那人接着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年我也曾痴痴爱恋一人,那姑娘姓陆名嫣然.唤! 造化弄人,我与她……”娓娓地讲下去。到了此时,大家已知这人便是当年的天罡剑袁星,怪不得剑若奔雷,有此惊世骇俗的身手.袁星毫不隐瞒,将自己与嫣然及逍遥浪子之间的恩怨纠缠,原原本本讲给她。非是他胸无城府,乱讲自己的隐私。试想,任—如何守口如瓶的人,这般独居幽谷数年,由来寂寞最伤人,得到与人倾吐的机会,怎能不将胸中郁闷吐出。 晶芸听着时不觉泪洒香腮,泣声道:“祖师,你又怎肯长居此谷?雷音谷虽险,但在你来说,如履平地。既然你那么喜欢嫣然姑娘,又为何不出谷去寻她?”此事令晶芸感动得涕泪交流,自是一个令人柔肠百结、缠绵悱恻的故事。顿了顿,晶芸又问道:“你初坠谷的半年中,每日嫣然姑娘都临渊凭吊,你又为何不吱一声?” 天罡剑袁星重重叹息—声,道:“这万仞深渊害人非浅,当年我也难出此谷,在下面喊又怕惊吓了她,更何况那时也未必能将声音传上去。如今你与杨公子.正和当年我们的情景相似,所以我要做你的祖师,便是不许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如若不然,论年龄你我正好兄妹相称.故尔命玉雪教你拳剑,我则顺理成章的做了祖师,这样在你面前说话时有足够的份量,以便命你与上面的杨玉重修旧好.” 晶芸怔了一怔,随即岔开话头问道:“师祖.你方才说即便当时你减破喉咙,上面的嫣然姑娘也听不到,那么你怎又听得到她的声音?” 袁星跌足长叹—声:“唤!这可大不相同。说来好不令人扼腕叹息,当年我坠崖时已不存生望,但无巧不巧,跌下来恰巧落在你曾经睡过的那朱雀玄床上,摔得虽重,得此物华天宝护命,才在半年后痊愈,又哪有那份力量将声音传上去.” 公孙晶芸听后,瞠目结舌半响,又问道:“师祖,您从恁般高的地方摔下.竟没有摔成肉泥烂酱,这可能么?” 天罡剑袁星忆起当时坠崖的情景,犹有余悸。能保住性命,颇是感激自己现下的徒儿玉雪。往事浮现眼前:那日为了救义兄逍遥浪子,自上官老侠腰间掣出玄铁剑鞘,势如长虹刺向暗器之王陆世鹏,因功力相差悬殊,被震下悬崖深谷时已是微有内伤,因其早存死志,并不调息疗伤。耳畔风声呼啸,刮面如刀,疾速下坠之际,为遣胸中烦闷,凌空翻起筋斗来,无意中消了那下降之势。饶是如此,坠势仍如星陨,跌在下面,定成肉泥无疑.堪堪已见到谷底,袁星觑准机会,双手握剑鞘刺出。虽是剑鞘,但玄铁并非凡物,已刺入石中。剑鞘虽粗钝无比,但毕竟是玄铁所铸,竟似刀切豆腐,自岩石上划过,没有受到预想的悬身效果,兀是下坠如陨星。他当时已是万念俱灭.闭目待毙。 只觉自己落在一根软绵绵又温热的东西上,跟着便失去知觉。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袁星恢复知觉,发现自己与白猿同躺在朱雀玄床上,细看白猿,后腿已被自己砸断,知是它救了自己。饶是砸断猿腿卸去泰半力道,自己的双腿也同白猿一样摔断。 于是,一人—猿,气息奄奄,命若游丝,依偎在一起,成了难兄难弟,在褐色的朱雀玄床上静静地躺着. 晶芸听到此处,焦灼之情溢于言表,插言问道:“你们都不会动,岂不要饿死!” 天罡剑袁星深情的望着那朱雀玄床,缓声道:“我们谁也动弹不得,在上面足足躺了半月之久.按常理揣度,我们是要饿死,未料身下褐色的石头却是桩妙物,上面温暖至极,不断被我们吸来能量,非但饿不死,竟将内外伤势治愈。后来渐渐能动,我便以接骨之术接了我们的断腿。那些天里,每晚都能听到崖头有哭泣声,知是嫣然,可我喊破喉咙,也不能将声音送上去.” 公孙晶芸问道:“师祖,徒孙甚是不解,你原本是内家高手,朱雀玄床又可助增内力,既然在下面喊了,上面的嫣然姑娘又怎会听不到?” 袁星叹道:“也亏得我原本内力不弱,这才在摔下时舍去全部内力护住心脉,得以保全性命。半年里百脉俱断,形同常人,又有何内力可言。” 正如他自己所言,当时得以保全性命已是不易,想传音上去,却是千难万难。又怎能如嫣然一样中气充沛,无意传音即可及远. 袁星在朱雀玄床上勤修内功,渐渐恢复内劲.此后每日常以枝代剑,练那在其失魂时学得的失魂剑法。失魂剑术甚是玄奥,姿态疯癫不雅,却是大补内力的绝妙法门。重伤之初,他提不起玄铁剑鞘.以枝代剑。后来,发现树枝上竟然射出内力,嗤嗤有声,试着用玄铁剑鞘,也能一鼓怍气练完那套失魂剑法,已知自己内力恢复过来,朝一株环抱粗的树上击出一掌,枝叶纷飞,树干印下深可盈寸的掌印!喜得他跳跃起来,晓得以现下的修为,向崖头喊话,陆嫣然自能清晰听到.可是,便是从那晚起,嫣然再也没来断魂崖上。 当时袁星若要出谷,却还不能,只有夜夜盼嫣然再来一次.时光流逝,希望落空。内功境界与日俱增,剑艺大进,直至能够轻易出谷,他却已改变了主意,不想出谷.因为陆嫣然不再来凭吊自己,定是早将自己忘掉,又何必出去自讨没趣。因已有碰壁的前车之鉴,昔时尴尬常萦于怀,渐渐心灰意冷,便在谷中苦练剑术。 无意中救袁星—命的那只千年灵猿,颇通人性,渐与他成为呢友。灵猿见他纵跃如飞,闪展腾挪舞剑弄拳,甚感兴趣,常在旁随学.袁星尝试着教它,不料灵猿竟是乖巧不逊于人,学得似模似样。相处久了,袁星称灵猿为玉雪,并像江湖中正式纳徒举行了仪式,自此,一人一猿间便有了师徒名分。 樵猎经过此谷,每逢子午两时听到袁星练剑的隆隆雷声,以为山神显圣.常来祭拜.有好事者独出心裁,将所求之事写在纸上,故尔袁星经常接到外面世界弱者的求救,不时仗剑出谷,行侠罚恶。正因这样,人们才迷信谷中出了山神,遂将落魄谷更名雷音谷。 晶芸不胜唏嘘,问道:“师祖,我的事儿你如何知道得那么详细?” 袁星讲完自己的身世,如释重负,调息半晌,平定下心情道:“自是与你有关的两个痴男儿常来祭神祈求,你看看这些东西就晓得了。”话落,长袖扬处,飘出几张帛绢,上面满是字迹。 晶芸恭敬地接过,举目细看,才知是来此谷祭奠求山神保佑的张发与杨玉所书.遍阅字笺,悲戚难抑,泫然欲泣道:“祖师,他们都这般痴情,我该如何自处?” 天罡剑袁星闻言,呆愕良久,讷讷道:“你又何必问我,自己处理好了.我如是此中高手,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下场。”语毕,痛苦至极,往事如姻,飘上心间.公孙晶芸见了,心里暗想:“我这年纪轻轻的小师祖,模样倒是蛮可爱的.此话不假,他若是此中高手,也决不至于在这里这般伤神模样。看来.武学一道他作得起我的师祖,其它方面,嘿嘿,未必及我。”想到这里,忙道:“师祖,您不必伤心。我劝您马上出谷,天涯海角去寻嫣然姑娘。如若不然,伤心一世,又有谁见?常言说得好,解铃还是系铃人。可惜……” 言下之意,究竟是些什么,便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觉得年轻的小祖师如此可爱,形单影只一生,确实可惜。绮念甫起,已生警惕.暗骂自己一声,红着脸将目光自袁星俊面上移开。 曾是叱咤风云的天罡剑袁星,此刻被儿女之情困扰,面现木讷神色,半晌才将头晃了两晃道:“晶芸.情非别物,勉强不得。我出去寻嫣然也是徒然。一动不如一静,既知结果,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公孙晶芸忽然将头扭过来,剪水眸子罩定袁星,高声道:“不!你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将嫣然姑娘寻到。不管她心中有你没你,你一定要将心中之言讲给她听。” 如同当头棒喝.袁星怔了一怔,迅即恢复平静,肃声道,“晶芸,你是师祖还是我是师祖?你必须听我的。师祖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师祖可要管。” 公孙晶芸闻言之下,鼓起香腮,粉颊上两个酒窝上下滚动着,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却不敢与面前的小师祖顶嘴,最后只得喃喃道:“你是师祖错不了的,徒孙便听你的吩咐。” 袁星闻言之下,面现喜色道:“你立即到谷西侧攀援而上,至那突出的断崖上,寻到杨玉,好好对他。师祖不忍你们东飞伯劳西飞燕.” 公孙晶芸满肚子的?磺樵福媸δ钦叛暇拿婵渍宰抛约海床桓椅マ郑皇橇16谠夭欢?br> 她虽没有出言反抗,袁星神目如电之下,已洞察晶芸心中所想。当下神色缓和许多,无可奈何道:“既然你不愿见那杨玉,也罢,师祖便去见他一见,废掉他一年来学得咱们的武功。” 晶芸闻言大吃一惊,忙道:“慢!师祖,你方才说什么?难道他竟在上面偷看咱们练功,将咱们的拳剑之技偷学去了不成?” 袁星展颜—笑道:“非也,他虽学会咱们的武功,却不是偷学的,而是由你练剑所在的水塘之水光,将你的身影反射出去,投射在断崖的垂藤上。恰巧杨玉也跌坠此谷,被断崖接住救得性命。起初他见到你的影子疑神疑鬼,后来竟跟着你的影子学起拳剑来,此时已颇具根基。你如不想与他重修旧好,师祖只能废去他的武功.令其不死不活……”说到这里,两道湛湛的眸光盯住公孙晶芸,只要此女心中还有杨玉的影子,定然不忍他去遭罪.果不出所料,袁星发现晶芸花颜失色,微笑道:“晶芸,你是想让师祖毁去他的武功,还是想见他—面?只要你去见他,莫管你们能否重归于好,我都不会再废掉他的武功了.” 公孙晶芸颇费踌躇,略一沉吟,秀眉微蹙,道:“好!我便见他一见。”说罢,转身欲行. 袁星忽道:“且慢,晶芸,方才师祖说过,无论你见他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因为此人无意学得本门武艺而废掉他的武功.但是.如果你们不能重修旧好,便得以师徒相称,可明白此意?” 晶芸郑重的转过身来,诧然道:“这……这……为什么?” 天罡剑袁星笑道:“晶芸,假如你与那杨玉不能成夫妻,那么他便是你的徒弟,这已既成事实,任谁也改不了的。因为他所学的拳剑,便是随你的影子练成的。你不是他师博又谁是师傅?他不是你徒弟又谁是徒弟?” 闻言之下,晶芸心中铅弹顿释,立觉轻松,暗道我此去不与那杨玉提及旧情,只设法迫他拜师。想到此处,向袁星盈盈一礼,道:“师祖,我这就去。”说罢转身腾空而起,在几株树梢上略点即逝,轻功之佳,当世罕见,与其初坠谷时判若两人.一路星丸投掷,霎时已至山腰。公孙晶芸正自飞奔,身前光华耀眼,惊得伫足细观,悬崖的斜坡上有一块透明的怪石突兀着。那怪石甚是硕大,中厚边薄。看了半晌,用手去抚摸,触手沁凉,也不知这怪石究竟是什么石头。 原来,此怪石是在远古时候形成的琥珀化石,想必是经历地壳变迁才成了悬崖上的一块怪石。晶芸的影子能够投射在断崖上的直接原因,便是它折射的缘故。 她虽觉惊奇,也未经意,略作停留,又向杨玉所在的断崖奔去。 俄顷,晶芸已上了那突出的悬崖,眼望尽是桃林,此株果实累革,彼株却娇花怒放,更是惊奇:“这里的桃树这么怪,不按时节开花结果,依眼前的景象判断,定是四季花儿常在,果儿常熟,确实洞天福地。也不晓得杨玉这冤家是哪辈子积来的福,竟然落到这片天地。” 心中兴叹,脚下不停,绕林向前走去. 时光流逝之中,杨玉不知不觉,只知自己体内元气已非同小可,拳剑俱臻佳境。这日,闲来无事,正自将那武学秘籍展开,把最后一句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合卷将之坐到身下,默默按上面所载运起功来。稍顷,便达物我两忘境界,内息奔涌,抵达四肢,浸透每个毛孔神经。心中不由窃喜,已知自己按书中所载练成具有非凡威力的内功。 须知如此正犯了内家之大忌。神不守舍之际,内息忽然岔开,再想理顺,已是弗能。立即浑身痉挛,青筋突暴,额头汗珠如雨一般涔涔而下。学武最是艰辛,特别内功一道,更是难上加难,往往已要大成者,在最后关头,摒弃不掉七情六欲,勘不破色相,刹那间走火入魔,真是筑山九仞功亏一箦。 令人可惜,目下杨玉便是这种状况。走火入魔之人,轻则疯疯癫癫,重则立时毙命,杨玉情况乃属后者。由于他习练武学时无人指点,偏差颇多,故在最后关头,念头稍错,便已走火入魔,眼看性命难保. 晶芸踏着满地落叶,沙沙直响,一路寻来,亦未见到杨玉身影。正自彷徨无策,想要高声呼他,又难以启口.便在此时,听得左前方树叶瑟瑟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循声望去,透过树林,见到地上似是一团人影,惊喜交集,迟疑着走了过去。 她的瞳孔在不断放大,见到杨玉的惨状,惊得如雷轰顶,当即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看着昔日恋人痛苦的情景,又怎能不心疼。有心俯身去拉他一把,但此刻的公孙晶芸,已非从前那么对杨玉痴情脉脉的小姑娘,非但厌恶面前这人,更因为她通晓内功,知道此刻如有人触及他,帮的是倒忙,故尔,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微风拂体,教她习拳练剑的白猿玉雪已经现身。灵猿指了指地上的杨玉,又指了指公孙晶芸,然后回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呲牙咧嘴。晶芸见了,喜道:“师傅,你能够救得这人!?” 白猿闻言颔首不已,前蹿后跃,挤眉弄眼。上前扶起杨玉.毛茸茸的猴掌抵住他后背.注入其体内两股内力,强行理顺那乱窜的内息。 约有盏茶功夫,杨玉已是镇静下来,铁青色的面孔渐渐恢复红润,头顶白气蒸蒸,已经无什么危险。 晶芸见杨玉额头纹的小狗熊不再痉挛,又看眼他嘴唇被划的十字形,顿生怜悯之意: “这人虽然贪生怕死,曾经为我也遭了不少苦头,教人怎能忘怀。且试他一试,若是浪子回头,真心待我,我便……”想到这里,自怀内取出一张自己在谷底精心制作的人面皮,戴在脸上. 杨玉昏迷中感觉有股暖流流入体内,助自己理顺气血,内息逐渐循经蹈脉,明白是被高人所救。虽是感激,却不敢走神儿,恐再出现偏差,全神贯注依那书中所载搬运内力.灵猿见救人已成,撤回毛爪,拭去自己鼻尖上沁出的汗珠,喜滋滋退在一旁,静观自己救下的人打坐运气. 公孙晶芸戴好人面皮后,向灵猿裣衽一礼,轻声道:“师傅,谢您老人家救了这薄情寡义之人。烦请您老人家去趟谷底,为徒儿取柄剑来。弟子此间事了,要出谷去寻找那陆嫣然,将我师祖的痴情讲给她听。” 灵猿玉雪本是数百余年前武圣柳无双所豢养的灵物,柳氏死后它也归隐山林,百余年前此猿曾重出江湖,并不逊于当世的一流高手,因而那时名噪宇内。当年它浑身尚未有白毛,如今已是身如霜雪,灵性更增,否则再聪明的猿猴,也不可能学得会袁星的失魂剑法。此时闻言之下,颔了颔皤然猿首.转身逝去。 杨玉运功已毕,睁眼前忆起适才自己走火入魔,是被高人所救才保住性命。当下迫不及待睁开双睛,万万料想不到,启眸触处,竟然是一柄利剑抵在自己咽喉上!循那青森森的剑刃缓缓将目光抬起,绿色吞口后面的剑柄竟是由只纤纤玉手握着,正自微微抖动。目光顺着那皓腕向上移去,藕臂香肩上,一张阴森森、木讷讷毫无表情的狰狞面孔,正自望着自己.浑身不寒而栗,期期艾艾问道:“恩公,方才既是你救了我,现在又为何拔剑相向,难道你还要杀死我?” 公孙晶芸芳心怦怦乱跳,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将早编好的说词似背书一般背出道: “不错,是我救了你,但看清你的面容后,我又想杀了你.因为你叫杨玉,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公孙晶芸.她貌如天人,正是我所寻找的最佳配偶。若留得你在世上,岂不多了个情敌!你要命还是要人?” 杨玉闻言之下,心中一热,高声道:“恩公,你虽救了在下,但在下决不向你妥协!想我坠入此谷前,已是使晶芸伤透了心,又怎能再忍心刺痛她.你还是杀了我吧!别指望我将晶芸拱手送你。” 晶芸闻言呸了一口道:“胡说,谁让你拱手相让?晶芸姑娘乃是堂堂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礼物,我要杀你只是除去—个情敌,并非是以你性命来威胁做交换的条件,听明白没有?” 杨玉愕了半晌,才愣愣然道:“是的,你说得很对。我刚才又说错了,要是被晶芸听见,她定是恼上加恼。”这一年来,于绝境之中,他反省自己对不起晶芸的地方忒多,早是幡然悔悟,故此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按常理揣度,晶芸姑娘听后,会将假面具去掉,相拥泣诉别情。孰料,晶芸听罢,玉腕微颤,已将剑尖刺入杨玉肌肤内,—道鲜红血线流下。恶狠狠的又问道:“姓杨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真想做本公子剑底游魂么?” 杨玉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眉头竟也不皱一下,抗声道:“我命是你所救,你这时又来杀我,我本不该恨你,因为我已是原本死定了的.但你以这种卑鄙手段胁迫,大是不该,多说无益,请下手吧!” 晶芸玉腕微撤,剑尖已离开杨玉咽喉,但仍是不现本相,继续厉声道:“既然你将公孙姑娘看得比生命重要,悍不畏死,我也敬你是条汉子.杀你不过举手之劳,想来颇是惋惜。 咱们来个折衷办法,你便拜我为师,也就不必杀你了.” 杨玉心感莫名其妙,慢慢睁开眼睛,见那剑尖之上犹有一滴鲜血,缓缓移开眸光,道: “你不杀我,难道不怕我与你争公孙姑娘?” 晶芸“锵锒”一声还剑入鞘,放粗嗓子爽朗大笑道:“怕什么!我若杀你反而显得底气不足,没有信心与你—争长短.让你好好的活着,再将公孙姑娘争到手,这才有趣儿。但是,你必须拜我为师,否则,我不能白救你一次.” 杨玉慢慢地站起,内心甚是矛盾,以前自己曾令晶芸伤心透顶,她若活着,定然恨自己入骨.见面前这人对晶芸竟是这般痴情,不禁心中暗道:“也罢,这人是我救命恩公,便拜他为师,从此不与他争晶芸。大丈夫恩怨分明,这等作法,既解决晶芸恼我之难题,又报他救命之恩,更何况晶芸生死末卜,送个空头人情有益无害。”想到这里,郑重的问道:“恩公,你当真痴情于晶芸吗?” 假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晶芸指天发誓道:“我这一生定要与公孙姑娘寸步不离,若是离开半步,便得死于非命。”心道:“这誓发得没错,自己离开自己那便是魂尸分开,又岂能不死?思来此誓等于没发.” 杨玉见对方言出由衷,甚是感动,忽地拜倒在地,道:“弟子杨玉叩见师尊,您先是我救命的恩公,后又成了我的恩师,弟子万无再与你争夺公孙姑娘之理。况且,弟子现在的武功也是公孙姑娘的灵魂所授.这一年之中,每夜看她影子练功,顺便学来,事实上她已是我的师傅,做弟子的怎能对师傅有非分之想,只盼她能做我的师娘,万万不可嫁给那纨绔子弟张发.” 晶芸闻言,鼻子差点没被气歪,微一犹豫扯下人面皮,怒声道,“杨玉,你个没良心的! 看看我究竟是谁?” 如花玉貌登时呈现在杨玉面前,惊得他挢舌难下,脑袋轰轰鸣叫。 二人忽听吱的—声,跟着轻风袭来,灵猿再次现身,向晶芸比手划脚。杨玉半点也没看明白。晶芸晓得灵猿之意,颔首道:“师博,师祖允许徒儿出谷,但不许去寻陆姑娘。恕芸儿不肖,此事不能从命,一定要去见见那嫣然姑娘,否则,还出谷做甚么!” 杨玉下了最大的决心,扑通一声又跪下,涕泪交流道:“晶芸,是我不好。方才又伤了你的心,求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刚才拜师全作叩头向你赔罪。” 公孙晶芸秀眸睁圆,厉声叱道:“胡说,拜师又岂是儿戏!自古天地君亲师,是绝对不可戏弄的。你既学了我的拳剑,便已成了我的弟子,更何况你叩过头,叫过师尊,难道还要反悔?” 杨玉跪在地上呆住,站起也不是,继续跪下去也不是,正自左右为难之际,忽然见晶芸转过身去,扶摇而起,如同一只冲天的玄鹤,顷刻间隐没在谷口的云雾里。他仍保持跪伏的姿势,向前爬了两步,仰头望去,无可奈何地流出辛酸的泪水。 崖头上隐隐约约飘来公孙晶芸伤惋欲绝的声音:“玉哥哥,其实我始终难忘了你,那次你在崖头为了逃命弃我如敝屣,我本意已是原谅你了.这次你若经得起考验,以后便是天打雷劈,也休想移我对你之情。可是!你……你竟……又……”最后几个字悲悲切切、模模糊糊,已是传自极远处。 落入耳中,不啻是一声焦雷,在杨玉心头炸响。悔恨之深,决非言语所能表达。只是痛苦地将头埋在胸前。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点荷如蝶恨绵绵 唉声叹气、坐立难安的张守备在书房踱来踱去。门吱扭一声被推开.走进位手捧茶盏的贵妇人,察颜观色道:“将军,你整日困坐愁城也不是个曲子。且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品杯绿茗如何?” 那妇人轻轻将茶放在桌上.张守备踱了过去,盯着茶盏,愁眉紧锁,忽地,一掌拍落,震得桌上茶盏跳起摔到地上,水溅盏碎。惊得那妇人惶恐不已,不知自己错在那里。 张守备怒叱道:“别来烦我,你养的好儿子,为了他本将军整日如坐针毡.” 蓦然间,寒光闪动,张将军但觉咽喉沁凉,低头看去,一柄精芒闪烁的宝剑正抵在自己的喉前,循剑望去,如见鬼魅!眼前—张花容月貌的娇美面孔,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惊怒迸发之中,语不成声道:“快……快把剑拿开!你究竟是人是鬼?” 持剑之人正是年前坠谷的公孙晶芸。她出谷后欲报前仇,径扑张府。见到那将军此等模样,冷笑道:“亏你是个带兵作战的将军,一柄剑就将你吓成这个样子,如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你又如何替民保疆戍土?今日本姑娘于公于私,都该杀了你!”说罢,便欲挺剑取他性命。 将军夫人始见晶芸现身时,已惊吓得昏厥过去。张将军晓得命不久矣,闭目长叹一声道: “唉!别人养儿防老送终,我养儿却是催命鬼。他一番胡闹,搅得我未老先终。” 晶芸早下决心要杀这狗官,听得他怨及自己的不肖之子,心中踌躇一下,皓腕微颤,剑尖刺得那将军皮肤绽开,鲜血沿那白嫩肥胖的脖颈淌下。晶芸于那鲜血之中,恍惚见到当日张发在雷音谷上伏祈山神的模样。言犹绕耳.想那张发对自己一片痴情,并非其过,过在自己月貌花容。又想眼前之人乃是其父,并不是他本人,虽有教子不严之过,…… 正在犹豫不决,猛然窗棂作响,劲风自后面压来,晶芸忙撤剑跃向一旁.张将军正自闭目待死,忽然被双有力的手扶住,耳畔有人道:“将军莫惊.在下保护不周,望将军恕罪.” 晶芸闪在一旁时,一物似黑色的燕子般带着劲风掠至,直袭面门。自出雷音谷以来,她首次与人交手,经验不足,本能地向后仰去,手中宝剑径刺来敌小腹.那人也甚了得,将手中的墨笔迎出,另一手中的墨砚袭向晶芸脑后.同时嚷道:“‘脑后泼巾’这还有—砚墨呢!” 将军睁眼看时,自己倒在武师孔圣怀中.那边孟贤正与刺客笔来剑往,打斗在—起.惊魂初定,也不管打斗的结果如何,忙向孔圣道:“孔先生.快救夫人!” 孔圣闻言,见夫人倒在地上,以为已被刺客刺死,登时汗透衣衫.扶着将军在床沿上坐下,奔过去扶起夫人,触手温软,探其鼻息犹在,才知是昏死过去。惊魂归窍,心中暗暗道: “无量寿佛!多谢祖师保佑,我这姘头没有出错,否则在这张府还呆个什么劲儿。” 那妇人在孔圣怀中醒来,见到姘头心中大喜,脸皮竟是不红不白,欢喜得又闭了眼睛,赖在姘夫怀里不动。耳中听到孟贤与刺客的打斗声,又觉这样不妥:“孔郎与孟贤情若手足,如因我撒娇而伤了他的兄弟,以后郎君也不会给我好气受。”想到这里,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柔声道:“孔师傅.快帮孟师傅活捉那刺客,我没事的。”说罢,走至将军身边,显得惊恐万分,故做小鸟依人态,偎在将军怀里。 孔圣自怀中取出一卷古籍,扬卷指道:“兀自那贼丫头,你被白猴子驮下谷去,大难不死,便该痛改前非,做个良民。这时竟敢拿着兵器来将军府行凶,岂非无法无天,活得不耐烦了.” 晶芸与孟贤大战,始时未能将身怀武功发挥出五成,只是被动地拆招而已,过了三合才镇静下来。她所学的拳剑皆是上乘武学,一经从容发招,那孟贤立时相形见绌,支持不住。 急忙喊道:“大哥,莫与她罗嗦,快些打发她上路。” 孟贤话落,晶芸已是冷声笑道:“凭你们两个,还想对本姑娘如何,岂不是白日做梦!” 言罢,已是使出失魂剑法。剑身灵动如蛇,剑尖寒芒耀眼,剑气嗤嗤有声,已不按常规出招,宝剑宛似有了生命一样,轻翔灵动,令人目眩神迷。孟贤招架之际,发簪已断,满头长发披散下来,左手所持的墨砚里的墨汁,全被头发吸去.视线受到困扰,甩头将乱发抛向脑后,未料发稍已浸满墨汁,较平常为重,用劲过甚,又绕到前面遮在脸上,立时将他弄得灶君— 般. 孔圣在旁早已按捺不住,手中古籍扬了两扬,脚下迈开极其诡谲的步法,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来一掌,径袭晶芸姑娘左肋. 晶芸视若不见,兀自舞弄宝剑,状若疯癫。正在孔圣暗自庆幸得手之际,突然眼前寒芒闪动,便如一泓冷水当头浇下,接着胸部沁凉一片,前胸至腹的衣衫被对方剑刃剖开,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白的剑痕,惊得他毛发根根倒竖,魂魄出窍。 首次使用失魂剑法,晶芸也没料到竟是如此神奇,便在宝剑欲将孔圣的裤子割开时,猛地醒悟自己是个大姑娘家,怎可见到男人的下身,这才停剑不发,剑尖指着孔圣的肚脐.那边的孟贤刚将长发拢向脑后,见到义兄危难,也顾不得自己,右手运足内力,巨笔向晶芸刺去,带起劲风如潮. 孔圣盯着青光闪闪的利剑,但觉命悬人手的滋味颇是不好受.他修习内外功法数十载,岂同等闲,微愕之后,右手的古籍划孤斜击晶芸脑后.晶芸亦是在犹豫之际,想剑势该不该下划,倏的两股劲风同时卷到,只好回剑反击,失魂剑法的另—记剑招应手发出,因头也未回,便连她自己也不知此剑刺出的结果如何.电光石火的刹那,两声惊呼,却原来是坐在床上的守备将军夫妇惊叫.再看孔圣孟贤,已被双双钉在明柱上,齐齐高举着右手。原来,他们用做兵器的墨笔、古籍同被利剑洞穿,钉在厅柱上。故此,孔孟二人不得不高举右手,像厅柱上有什么宝贝,争先恐后齐抢的样子.公孙晶芸见状,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跃一步道:“此剑本是你们府中武士的,就此物归原主。姑娘不想伤人的性命,只是教训你们,不许在外作恶,那痴心妄想的张发何处去了?” 孔圣仍高举着右手道:“姑娘,你来得不巧,我家公子见你坠谷,不知姑娘贵体安否,回来后万念俱灭,一年前遁入空门,落发于嵩山少林寺。” 孟贤接着嚷道:“你这丫头忒是无情,我家公子恁样对你,你竟还要找他算帐。他已出家做了和尚,你再与他算帐,难道要他做阴曹的三宝弟子?” 晶芸闻言,心中震颤不已,刹那间怅惘若失,忆起在雷音谷上的一幕幕.那张发确是情种,只是不该一厢情愿地对自己情根深种,当下也颇是感动,失态片刻,随后镇静若常道: “好!既然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们。但希望你们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老爷们好自为之.”说罢跺足而起,跃上屋脊,展开轻功,身形晃了两晃,早已出了张府。 夕阳残照,一骑如飞,自天边古道驰来. 马上之人婀娜多姿,仪态万端,正是绝艺初成,貌冠寰宇的公孙晶芸.此刻她背后又背了一柄长剑,是前日强向一名江湖恶客“借”来的.茫无目的纵马疾驰,她初出雷音谷到过张府之后,便浪迹天涯寻找陆嫣然姑娘,拟将师祖袁星的满腹衷肠向之倾吐,盼能撮合一桩姻缘。 人海茫茫,漫无目的,又到哪里去寻找那嫣然姑娘。仰望天空宿鸟归飞,不禁心头袭来愁思。蓦地,勒住缰绳,奔马人立而起,于原地盘旋三周。晶芸莫知何去何从,猛然,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正是曾经给自己造成巨大伤害的张发。朦艨胧胧幻影中,但见张发已由卓尔不群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变成袈裟僧帽的和尚.不由悚然一惊,晃了晃脑袋,将眼前幻景逐去。心道:“我为什么又想到这人?他已在少林寺出家,便不是以前的张发了,所有恩恩怨怨,可以一笔勾掉。” 向自己替张发说了半晌好话,晶芸心中又替自己鸣不平:“这人忒是不知趣儿,我对他无意,他却暗中钟情我,将小奴家我迫害得好苦,幸亏猿师傅救了我。他恁般的世家出身,竟不如我那猿猴师傅通晓世理,唉!世风日下,人不如兽。”想到这里,深沉地垂下头去。 策马向前走了片刻,越想越不是滋味,忖道:“这张发害我忒苦,难道他入三宝殿后,我便不寻他晦气?不成!”念及此处,手搭凉棚,认准方向,径往少林寺奔去。 翌日清晨,晶芸从一家荒村野店走出,跃上坐骑,腾驹西奔.驰出荒凉地域,一路上人烟渐渐稠密。一个大姑娘家纵马疾驰,很是惹眼,晶芸虽不通俗习,但也从路人的眼光中瞧了出来.一日傍晚,投宿在客店中,探手入怀,已是无有银两,秀眉微蹙,当下不动声色,要了一间上房宿下。 待到三更天,晶芸悄悄打开窗户,飞身射了出去.在雷音谷时,袁星曾为她讲过杀富济贫的江湖逸事,目下无奈,只得效仿。 晶芸飞檐走壁,身影如只巨大的飞鸟相仿,掠过一座巨宅,见里面灯火辉煌,当下,伫足在脊上,心道:“这家如此寇的行径。真个是豪杰末路,万般无奈做出不该做的事来。思之啼笑皆非,但这老儿所得的都是不义之财,取来我用,无伤大雅.”自寻了个藉口,跨前一步,挥掌劈开那箱子。里面除了些杂乱衣物之外,果然见到三十左右两的碎银。莲足微挑,勾起两块大的,道:“剩下的归你,但必须记住,从今以后收了赌场.再若做这伤天害理的营生,撞在本姑娘手上,必取尔命。”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巷口,辨明方向,径回客店,推窗而入。孰料室内已站立一人,那人嘿嘿冷笑。晶芸大吃—惊,花容变色,掣剑在手,怒叱道:“你是谁?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间里想做甚么?” 那人又是嘿嘿冷笑,半响也不答话.晶芸跨前一步,剑如灵蛇,刺向那人后心.那人跨步向旁闪身躲开,右臂后挥,曲中指弹在剑身上,铮然有声,身却不停留,自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 晶芸哪能忍下这口气,跺足追了下去。但听前面那人又是嘿嘿冷笑,就是不言不语.气得晶芸娇叱—声:“贼子,哪里走?”衔尾追去.那怪人轻身功夫颇是了得,晃了几晃,已在二十余丈外.晶芸姑娘得自天罡剑袁星真传,内外功夫俱臻佳境,虽然起步较慢,三纵之后,已然迫近那人,冷声叱道:“若再不说个明白,定让你利剑穿身!”那人突然伫足,回身瞪视着晶芸。又是嘿嘿冷笑良久,才慢声道: “小丫头,你真的不错,面俏肤嫩,可人至极.要知这嵩山地域,是九怪的天下.老爷我便是其中的嫖怪,岂能离开女人?方圆百里佳丽之中,你独占花魁,且晓得武艺,如此锦上添花,妙哉,妙哉!” 晶芸气冲斗牛,逼前一步,戟指喝道:“喂!你这家伙,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今日先将你收拾了,然后再寻其他八怪算帐,哪一怪也不能逍遥法外。”言落运剑如风,刺向那人。 嫖怪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躲过晶芸的一刺后,轻飘飘落在一堵墙上.笑道:“花姑娘,了不得,了不得!现在你凶,回头看谁凶.” 气得晶芸姑娘锉碎口中贝齿,暗恨自己道:“这几日许多路人瞧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对.早想购置男装,易钗而弁,便可免受这等小人口舌之辱。”今晚盗得富户的银两后,本想首先买衣,哪料终因自己容颜艳丽,忒过招摇,还是惹来目下是非。”想罢,手中长剑若一泓秋水,洒出无数个光圈,罩住那登徒子,考虑是否一剑结果他性命。 灿灿银河,星光闪烁.朦胧的夜幕中,二人大打出手,各显绝技。晶芸姑娘已将在雷音谷所学尽展出来,剑势如虹,夭矫如龙.那嫖怪亦非庸手,展开空手斗白刃的功夫.闪展腾挪,身影飘飘,刹那间化做无数个嫖怪,端的不可小觑。 大战有顷,晶芸姑娘手中长剑愈使愈灵。她自学到绝妙剑术,从未与人尽情地打上一场,便是守备将军府的两位教师爷,在她手下也走不上一个照面.是以,仍未领略到剑术中的微妙真髓。这场大斗,对手功力非凡,才得以容她尽展所学.三五十回合以后,渐渐领略到失魂剑法的妙谛.有时虽然与先前使的是同—招术,但威力差异已不可同日而语。如此直惊得嫖怪目蹬口呆,饶是他身法飘逸,捷若鬼魅,亦不禁被逼得手足无措,渐渐汗流浃背。 晶芸几次有机会能将这人毙于剑下,但都是手下留情.一是为了演习自己的剑术,将这人当做靶子用,再者,心地善良,沿途虽听百姓说过:“嵩山有九怪,无影偷最坏。”心里还在暗忖:“我要不要一剑取了这怪的性命?” 正在她心头忖思之际,那怪也看出眼下局势不妙,苦思脱身之法.猛然间,左手扬出,喝道:“看镖,”晶芸姑娘本能地向后仰身,哪料这嫖怪竟然是虚晃一招,右手随后抖手射出三枚金钱镖。 那三枚金钱镖呈品字形,旋转嗡鸣着袭向晶芸的下阴与两胯。这等手法,好不卑鄙下流。 立时激起她的杀饥,回剑击落那三枚金钱镖,拔身而起,剑人合一,刺向三丈外的嫖怪。 嫖怪脚下箭弹,扭身便走,忽觉背后劲风不善,忙将项上戴的护项铜锁移到颈后,“铮” 的一声,剑尖刚好刺在铜锁上,剑身弯曲若弓,惊得晶芸杏眸圆睁,不知所以然.那嫖怪死里逃生,吓得浑身汗下,大步如飞跑去.回头再看晶芸时,见她盯着剑尖发愣,暗道:“傻丫头,你便这般愣下去吧!我可不敢多陪。再若不走,这条命定丧无疑。” 晶芸快快回到客栈,仰面躺在床上,心忖:“难道那怪练成金刚不坏之躯!要不然我一剑刺在他脖梗上,他怎会毫发无损,我的剑尖居然卷钝了半毫,这是何道理?”冥思苦想下去,阖眼之前,已是朦朦胧胧听到金鸡报晓。直至天明,才昏昏迷迷睡去.日上三竿,晶芸睡眼惺忪地坐起,叫来店小二道:“小二哥,你拿这十两银子去为我买一袭公子衫来.多余银子,算作小费.”那小二闻言,接过银子瞅瞅,面绽笑容,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转过身诡谲的一笑,迅速跑下楼去。 洗漱完毕,吃罢午饭,也未将那小二等回来。正在焦急之中,忽听门响,那小二垂头丧气进来,打躬作揖不已,连声道:“女公子,小的对不起您、小的对不起您。那十两银子被人给骗了去。唉!嵩山这地方真是无法无天了,那九个怪物真是害人非浅。” 晶芸起身.截住话头问道:“小二儿,你说什么?银子被谁骗了去?”小二作揖道: “是被嵩山九怪中的骗怪给骗了去。小的带着银子刚一出门,便遇到一人,那人问道:‘你是给位俊小姐买衣服的是吧?’小的惊骇不已,反问道:‘你怎知道?’那人道:‘我怎不知道,她是我家的小姐。我家大小姐与我家老爷怄气,前日里离家出走.老爷派我们四处寻访.昨日我见小姐投宿在你家客店,便在暗中保护。方才见到她给你银两,知是她要改变装束,命你买身男装来.对不对?小二,速把银子给我,我们一起去替小姐选身合适的衣服来。”晶芸闻言哭笑不得,问道:“你便这般轻信了他?” 小二道:“我哪里肯信,听他如此说,定是觊觎我怀中银两,更是将银子抱紧。那人却道:‘小二,你难道信不过我?我家老爷富可敌国,我是他的大总管,你这几个小钱算得了什么。’说着,他竟然从怀内取出—块圆圆的金子来。说道:‘小二,你若信不着我,我把金子押了,你把银子交我.如此我便是个骗子,你也大大的占了便宜。’小的不及细想,便与他调换了。那人接过银两,竟然大踏步而去,小的觉得手中金蛋忒轻,用牙一咬,里面竟是……原来外面只是用金箔纸糊起来的。小的大呼上当,便追那人。那人边跑边得意地说道: ‘店小二店小二,拿着银子换破烂儿……’得意洋洋而去。小的追也追不及,正自愁眉苦脸,旁边有人说道:‘你这小二忒是掉以轻心,不栽筋斗才怪。那是嵩山九怪中的骗怪.’小的无颜回来见小姐,转悠到此时,前思后想,此事不告诉小姐不对,只好硬着头皮回来。” 晶芸明眸眨动,见此人说话词语闪烁,不像是个安分人,心中有些怀疑,佯嗔假怒道: “你这人信口开河胡说,哪有如此怪事.即便如你所说,你也应该早早归来知会我一声。” 那人道:“小的早已说过,是因没有脸回来见女公子您。” 晶芸道:“你如此便想搪塞过去,岂不忒是小看我么,依姑娘我看,难保你不是嵩山九怪之一,你的话谁又敢信。” 小二顿时面现为难之色,左右看看,忽然抬头说道:“女公子,方才小的所言,只是— 半,另一半小的不便说出,实有难言之隐,万望见谅.” 晶芸怒叱道:“你这人胡说八道,事情究竟怎样,快快据实讲来,如再吞吞吐吐,姑奶奶扭送你去见官.” 店小二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唉声叹气道:“既是小姐如此说,小的也就不顾忌甚么了。小的本来就是人微名贱,声誉值不了几个钱。”说到这里,四下里望望,见没有什么人,故作神秘道:“那骗怪骗走了小的银子后,小的咬开那假金蛋,里面竟是臭臭的,令小的呕吐不止.正在小的莫名其妙之际,那骗怪远远的唱道:‘店小二儿,店小二儿,拿着银子换破烂儿,换了破烂儿当金块儿,一口吃个马粪蛋儿。’小的才晓得那臭臭的东西竟然是马粪蛋儿,更是大呕特呕起来.后来到清云茶舍用十桶水漱了口,才止住呕吐.而后急忙奔回,报于小姐得知。” 晶芸见那小二又低头伸颈呕了起来.她本是作势吓唬这人,未料听到这般可笑之事,忍俊不住咯咯大笑,如花怒绽,非常艳丽,看得小二目瞪口呆,忘记呕吐。 忽听帐房有人喊道:“小二,快快将这女官人的店钱结算。”晶芸伸手入怀,将所剩银子掏给那小二,道:“将帐结了,余下的归你。也不枉你尝次马粪蛋儿。然后将我的马牵来。” 小二纳银入怀,躬身—揖而去。晶芸安坐客室静待。日影渐移,人无踪迹。她感觉越来越不对,更是确认先前便是那人骗了自己,此番又重蹈覆辙,心下愈是懊丧.门帘挑开,店小二走入。晶芸悬着的心放下.刚要问话,未料那小二先道:“这位小姐,您的店钱还没有交,帐房先生叫我知会您—声,每日午时,是小店结帐的时候。” 晶芸大愕,指着那小二问道:“你……你说什么?”小二道:“小姐何必如此吃惊,历来住店交钱,我说帐房先生要你去算帐.”晶芸美目睁圆,上下打量那小二半晌,诧然道: “你……你不是刚从我这里拿走银子么?” 店小二讶然道:“您说什么,如何会有这等事!帐房先生可以作证,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晶芸又端详那人良久,不断摇头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你怎么这么一会儿便不认了?” 小二冷起面孔道:“看你这人模样不错,不料却是个到处招摇撞骗之辈。你没钱住店也不打紧,知会一声,不收你的店钱便是,也不该这般贼喊捉贼,无端坏了我们店里的名声。” 晶芸怒不可遏,纤指微弹,一缕指风射向那人的鬓角,心道:“你是不是先前那人,姑娘我一试便知,如是戴了人面皮的假小二,定让你真相大白!”电光石火的刹那,又想道: “啊呀!不妥.如果这人是真小二,先前那人是假的,岂不是要将真的射个皮破血流!” 纤指射出劲风,势可洞金裂石,再想收势,已是不及。晶芸正自懊悔自己鲁莽.突然眼前—花,那人竟变化成—排影子,围她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笑道:“大姑娘怎恁地不斯文。” 气得晶芸柳眉倒竖,厉声叱道:“你个贫嘴的小二,当姑娘好欺负,那你可就大错特错。 方才那一指姑娘并未出全力,不然你的六爻步法未必能躲得过去。” 那人闻听晶芸叫出自己所用步法的名堂,心下大骇,仍是不服,迎面连击三掌,劲风飒然,直刮得晶芸衣衫猎猎震荡。 晶芸粲然一笑,左掌漫不经心划弧,轻描淡写化去袭来的如潮掌力,右掌自弧心穿出,玉指刹那倍常粗大,自中指中冲穴射出—道淡淡光华,径指那人眉心。 那小二决非真的普通店家小二,身形晃处,踪迹顿杳。晶芸的一指劲风将他曾立身处明柱洞穿.窗棂响动,人影如电掠出,外面传来哈哈大笑:“公孙丫头,你已输我一筹.虽然我们武功未分上下,但你知我是谁么?”声音渐去渐远,飘飘缈缈,底蕴中晶芸竟闻得另一种异样的味道儿,不由—怔,忖思:“怎么竟听到他有些女人的味道儿?” 前思后想,出谷来未有一件事如意,烦躁顿袭心头,踢开店门,大踏步向前,娇喝道: “开黑店的,都给我滚出来,姑娘我要杀贼砸店,替天行道。”从前到后,转了三周,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后院自己的那匹马也不知去向,更是气得她莲足直跌,喝骂不已。 晶芸内力修养颇深,片刻安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暗道:“亏你是袁小师祖的嫡传弟子,定力居然这等不济。”想到天罡剑袁星.心头禁不住涌上似潮柔情.他那潇洒丰姿萦绕心间,驱之不去。 嵩山少林寺,巍峨雄伟,名列天下古刹之首。寺风尚武,于本朝开国时十三棍僧曾救驾太宗李世民,昙宗禅师受封大将军,并御赐僧兵五百。是以,少林寺自达摩老祖立寺以来,在唐朝达到鼎盛时期。 晶芸拾级而上,在少室山陡坡的八里石路走了好久,才到寺门前。吁了一口气,暗道: “如此陡峭的山径上修如是之长之宽的石阶,规模之宏大,是我平生仅见,这少林寺还真够气派。”她有所不知,脚下的石径并非少林寺僧所建,而是唐高宗为临幸少林便利所开凿的。 寺外碧瓦凉亭中有二僧轮值,负责知客,名曰知客僧。其中—僧见到晶芸,遥遥合掌,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止步.敝寺古老相传一个规矩,为了不扰三宝弟子清修,但凡女施主都不得入寺一步,尚祈见谅。” 晶芸爽朗地笑道:“你这和尚不配做三宝弟子,你们的方丈也不配主持这天下丛林之首。” 另一知客僧闻言已是面现愠色,刚欲发作,先前那僧人碰了他一下,接着道:“女施主说笑了。佛门圣地,请不要打趣取乐,快快下山去罢。” 晶芸娇笑道:“我说的并不是笑话.你们的方丈定下女人不得入寺之规,便是着相了。 佛眼中万物平等,万物如一,莫说是女人,便是蝼蚁也不低于任何生命,又如何定下这规矩。 所以我说你们的方丈不配做主持。而你这小沙弥自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张口女施主,闭口女施主。既然眼中见我是个女的,心中必有男女之分,且有男女之想。如此做和尚干什么?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那小僧心道:“似你这般人间尤物,瞎子也不会不把你当做女人,何况我是睁眼的了! 若得美眷如是,我便甘心不成佛果,立即还俗回家抱娃去!”一时双目发直,痴呆呆想入非非,傻在那里. “阿弥陀佛。施主言之成理.但这简浅的道理又有几人能看得开呢!”佛号未落,寺旁小角偏门打开,里面缓步走出一位大黄袈娑,单掌合什,左手捻着右臂肘间念珠的老和尚.这老僧霜眉善目,眸光深邃,正是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 法圆大师数年前在北坤罡斗宫下,迭遇不出世高手,回寺后苦修少林三十六房七十二艺,武功造诣已直迫当年的昙宗与觉远两位武学大宗师。武学与佛学本是一家,殊途同归,一通百融,故此法圆这时的佛学与武学境界,与数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晶芸见这老僧不怒自威,发散出一股无形气质,叫人如临渊海般的感觉,当下不敢失礼,裣衽盈盈道:“大师谬赞,小女子的看法乃是小家子之见,难登大雅之堂.大师,我来贵寺不为别事,只是想找一个人。他俗名叫张发,不知是否落发于贵寺?” 法圆老僧愕了愕,心道:“这美貌姑娘来本寺找人,可能又是一场情劫。”忽见晶芸眼神不对,问道:“施主眼中杀气袭人,你找那人可是寻仇?既然在施主眼中已无男女之分,那么还有什么恩仇可记呢?无名难劫无边涯,皆因有心耳!” 晶芸一怔,粉面低垂,沉吟好久,螓首微扬道:“大师之言颇通妙理,小女子聆益非浅。 在你我眼中无男女恩仇之分,但于世人眼中,这些却分得明明白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别人见我是女人,而且貌美.大都心怀叵测,更有甚者,威逼利诱,横加迫害,难道便因为我生就女儿身,就该遭这等无妄之灾!?” 法圆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在世能有出世之慧根,已是难得,又有出世后能入世之法眼,更是难能可贵。若是再有二次出世之慧念,灵山不远矣!阿弥陀佛,世上何来张发,又无不是张发;少林何有张发,孰僧不是张发.”飘然归寺,最后一句“孰僧不是张发”余音缭绕,历久不绝。 晶芸慧心兰质,已知张发确是出家少林寺.但这老僧妙的是既告诉她张发在本寺,又劝她息却无名怒火.低头沉思有顷,咬着的嘴唇慢慢放开,俊颊含笑,心道:“既知那人在寺,我又何必大白天自正门闯入,让那老和尚小觑了我的气量还不算,少林寺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又岂能闯得进去。逢强智取,暂且退下,待到晚上再图探寺,岂不妙哉!嘿嘿……” 退—步海阔天空!一经想通,步履轻盈,转过一座山峰,远远闻得有人在自言自语: “那个丫头真像我,她也长得这般美丽,妒忌死我了.一路跟来,不断与她作对,便是容不得世上还有一个这般美丽的女人。”晶芸听后暗暗发笑:“这姑娘是谁,定是美得不可方物,才如此自负,可笑的是她嫉妒心极强.我倒要看看这姑娘到底美到什么程度。”女人性如孔雀,天生喜欢比美,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听到有人可能美于自己,那是非比不可的,以晶芸这般出尘拔俗的女人犹是自制不得,可见秉性难移。 蹑足潜踪绕到山石后,探头望去,见到一人背影婀娜,心中大起醋意:“好苗条的背影! 不知面貌如何,既是这般自负,一定比我强.”那女人身前一匹桃红骏马正在吃草,只见她伸掌在马臀上轻轻—拍,说道:“马呀,你何幸之至,有多少伟男子奇丈夫想陪奴家一会儿,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你却伴佳人如是之久,不知要慕煞多少人。去吧,你也该知足了。” 又在马臀重重—拍,那马吃疼飞奔而去。 晶芸等了好久,那人也不回头,颇是心急,暗道:“要见丽人—面这般难,只是不知你究竟比我美多少。……世上特殊美丽的女人屈指可数,她真不是我师祖苦恋着的那个陆嫣然!”言念及此,醋意更浓,想到袁星,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更是双睛瞬也不瞬盯住那人背影. 那体态曼妙的姑娘慢慢转过身来,晶芸惊得妙目睁圆,却原来那姑娘—脸的疮疤,莫说男人见了她会怎样,晶芸见了也是强忍住才未叫出声来。 扭过头去,心中暗骂道:“这女人有病。早知这样,我何必要受这个冤,苦苦等看她的‘丽’容作甚!”刚要悄悄走开,忽听那丑姑娘自言自语道:“我这般私自背父下山.他老人家定是怪我,所以一定要将少林寺的那颗舍利子不告而借来,讨他高兴。”只见她仰头望天,缓缓说道:“瞧这天相,今晚必云兴雾起,正是不告而借的好时机。”说完,弹身上了危崖,径自隐去。 晶芸将信将疑:“那人说今晚起雾,现在天青气爽,我看未见得。不过方才她的身法却是一等一的,大是不可小觑。如是天气被她言中,那么她的本领可比我大得多了,其艺承其师,她师傅定是位学究天人的异人前辈.”绕到石径上,缓步而行,猛地心中一动:“这人武功不次于我,她若今晚夜盗少林,我大可混水摸鱼去寻那张发算帐。”喜上眉梢,轻哼着小曲儿下山去了。 那日张发见到心爱的姑娘同白猿坠谷,刹那自己的生命也似消失了一样,了无生趣,此后日见消瘦。忽一日他跑出府来,又爬上那座高崖,默默流了许多眼泪。在要下山时发现了—具白骨,那骷髅脑骨已做了黄鼠窝,里面睡着四只小黄鼠.盯着白骨发呆,思如奔马,纵横驰骋古今,突然仰天大笑三声,决意遁入空门.心意既决,立杆见影做起佛家的善举来。他寻了处低凹所在,将那骷髅脑中的小鼠移出,便要迁葬。在移动时不经意见到骷髅后背的衣服未腐,伸手去摸,见是细针密缕缝的夹层而且鼓鼓的.此刻他已是半分贪欲也无,所以并不打算拆开看看,但忽地想到这可能是死人的遗嘱,于是小心翼翼拆开,里面是个半尺见方的油纸包,打开一层,还有一层,拆了五层之后,见到一本纸色发黄的书籍。信手翻开,满纸梵文,看得他爱不释手。 小时候,他从师孔孟二位老学究,学得满肚子的印度文字,闲暇时到处寻找梵文经书来看,日久成癖。这时无意中见到此书,如何能放下。一路看去,竟忘记埋葬那白骨。书中文字古奥隐晦,实在费解,踌躇良久,还是揣到怀里。 此书是暗器之王陆世鹏得自前辈异人武林皇帝冷秋魂的遗著,陆世鹏生前确是日夜研读,但也没一句看懂。是以,他想学得异域奇功,战败逍遥浪子的心愿至死未果。 掩埋陆世鹏的遗体后,坐在崖头稍事休息.揣着那梵文武典下山径投少林寺而去。少林寺是当时天下第—大寺院,择弟甚严,开始寺中拒而不收,后来他枯坐山门前三日,惊动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法圆本着普渡众生的宏旨,大开向佛之门,将之收录在门下.师徒也是有缘,法圆已将少林寺藏经阁中所有汉文武籍精研完毕,正愁寺中无人通晓梵文,以致寺中所藏所有的梵文武学难窥堂奥,便发下宏愿,欲远赴天竺修习梵文,再归中土光大少林武学。待知张发通晓梵文,阖寺僧众喜出望外,在达摩法像前大作法事庆典,感谢老祖渡化有缘,冥冥中安排张发到来. 法圆赐张发法号渡缘,渡缘小和尚又自起法号怀云,可见他虽身遁空门,心犹难澄澈,终是忘不了公孙晶芸。 怀云所得梵本秘笈便是记载天竺武功秘要的宝典。与寺中丰富的梵文秘籍逐—印证,自然便易领会贯通,再加有法圆这等大宗师与之日夕砥砺,年余内外功夫进境神速,寺中武学高手得其指点,亦是裨益良多. 张家只有他这么一子,眼看香烟难续,急得张将军空自焦急。设若儿子不是落发少林寺,他早派兵拆寺捉人了.少林寺又岂同等闲,太宗亲封护国禅寺,便连后来的皇帝临幸少林,都得于山门前下辇,不敢有半点失礼。 这日怀云小僧在精舍中练毕瑜珈神术,精力弥漫,到藏经阁中打扫一遍。负责打扫这里的小沙弥正在伏案困睡,醒来时见到自己的工作已被渡缘禅师做完,惶恐至极,连连合什道: “阿弥陀佛,小师叔又一次替弟子做事,弟子如何过意得去。”怀云入寺时日虽短,因是法圆弟子,辈分极高,许多中年僧人都称他师叔。 怀云稽首笑道:“我替你扫地,你替我守经,谁也不必过意不去。”说完寻到自己常读的梵本楞伽经,忘我地读了起来。读得倦了,提笔在经书的天头地角将自己最近习得梵文武学秘籍上的精要写下. 他与法圆大师便是这般传递那梵本武籍上武学的.法圆初见他那部梵文秘籍的几句译文,早是惊得瞠目结舌.但他以一代高僧兼武学大宗师的身份,又岂能向徒儿学这并非本寺的武功。怀云见了,心中明白,便将自己所得精要写在楞伽经中空白处,每写一段,法圆便学练一段. 出了藏经阁,向后院走去.来到池塘畔,见塘中新荷乍绽,碧绿荷叶圆圆如盖,上面水珠滚动,晶莹如玉,几疑不是人间是仙境.默记塘中荷花开放的株数与位置,心中涌上一股冲动,神驰在上面飞翔如蝶翩翩出招。寺中本是武风颇胜,素有天下武术正宗之誉,能于荷花上履之如夷的数不胜数,但他入门尚短,对此殊无把握,怕在大白天当众出丑,因此只是心里默默记下荷花方位,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一试。 暮霭沉沉,笼罩着远山,凉风徐徐,轻弹着百草。怀云临塘而立,月白色僧袍呼啦啦作响。他吃罢晚斋,见僧众们都去坐晚禅,便来到这里,欲试上一试。缓吸口气,双臂迎风振荡,袍袖猎猎,翩然如蝶飞起.落入池塘中一株荷花上。那荷颈微低,颤了两颤又弹直,却原来怀云足不停留,已飞到另一株上面。 池面上泛起一环环毂纹,在株株荷花间荡漾开去,使得临近几株也微微轻晃起来。怀云凌空点荷,飘然若仙,气势脱俗. 时值盛夏,塘中的蚊蚋甚多.怀云激荡起的劲风惊飞满塘蚊虫,许多萤火虫似闪烁的小星星,绕着他飞舞。 身不停留,闪展飞腾,趣味盎然,惬意至极。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怀云出了一身透汗,正准备上岸,忽听看守藏经阁的小沙弥啊的—声惨叫,再无声响.拔身飞起,便欲向藏经阁扑去.蓦然—道黑影自那方掠来,迅若飞鸟,眨眼已到塘边。怀云不及出塘,凌空折身挡住那入的去路,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手中拿的可是经阁上的舍利子?” 那人原本想潜入塘中躲过寺中武僧追捕,他晓得少林寺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已惊动阖寺僧人,只有躲起来候机脱身,方可出得这龙潭虎穴.未料水上有人,情急之下已下杀手,欲要杀人灭口. 怀云见这人出手如电,狠辣至极,心中也是微嗔,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与之在池塘里大打出手。黑暗中,怀云见对方将一物纳入怀中,似是镇寺至宝舍利子,知道这东西决不能被人盗走,手下再不容情,招招劲风如潮,缠住那人不放。 盗宝人武功颇是了得,开始竟较身怀异域绝学的怀云技高一筹,使得怀云束手束脚。久战之下,怀云所习的瑜珈神术奇妙之处便渐渐显现出来,愈到后来,内力愈是充盈,衣襟竟也带起飒然劲风,刮面若刀。 暗夜中—双明澈如星的美眸,在塘畔梧桐上不转睛盯着下面的打斗,这人便是公孙晶芸。 晶芸日里下山便暗暗跟踪那奇丑女人,晚间果然云雾弥漫,心里甚是佩服这丑女人的学识渊博,竟然通晓天文。 在那人上藏经阁时,晶芸也上了去,而且还大动手脚.暗中将那佛宝舍利子用颗明珠换掉.所以那丑女人打伤守宝僧,盗得的只是颗明珠而已.这时晶芸见池塘里二人为颗假佛宝拼命,暗暗好笑。但见到张发出家后武艺精进若斯,吃惊非小,心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目下这人的武功,已是惊世骇俗,我即便使出师祖所授的剑术,斗起来也不知鹿死谁手.” 愈看愈惊,不知为什么张发越来越是从容自如,由劣转优。晶芸与那盗宝女人皆不知怀云小和尚是首次与人正式动手,始时经验全无,渐渐于打斗中摸到门径,所习绝世神功也就慢慢发挥出威力来。 池塘中两大高手大战,罡风飒然,水波激射,美丽的莲花与碧绿的荷叶被摧残践踏,不久满塘残荷败叶,入目凄凉.晶芸暗叹连声,不胜惋惜。 盗宝的丑女人青衣束身.黑巾罩面。怀云见她身体瘦弱,占了上风后便不再紧逼,心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只要逼她交出舍利子,又何必伤她.”激斗中,好整以暇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得贪心,交出舍利子,小僧便送施主出寺。” 那丑女人只是嘿嘿冷笑,暗中得意道:“这少林寺尽是些迂腐之辈。前寺的那些大和尚小和尚们只顾向寺外去追.没有一个想到我在这里。早知如此,直接从后院出寺上山.这时已是脱险,何必同这更是迂腐的小和尚纠缠。也亏得这小沙弥迂腐,这半天竟没喊一声,不然我早已遭擒。”心思不静.功力更是大打折扣,越是不济起来。 晶芸在旁连连暗叹,既奇张发武功精妙,又不明白他何以放过许多伏敌制牲的良机。看着看着,怒火上冲,见张发拳掌指爪不离那女人的胸部,暗骂道:“好个贼子,出了家还是恶习不改,如此见色忘形,该死该死!哼,这女人也不是什么绝色,你这和尚为她破戒值得么!”不自觉微有醋意:“当初你在断魂崖上信誓旦旦对山神许愿,口口声声这一生只真正喜欢我—个人。如不是念着这些,早把你的狗父母杀了,却原来你这些都是骗人骗鬼骗神的!” 事实上晶芸可冤枉了张发.小和尚怀云一心只想夺回佛宝舍利子,是以招招不离盗宝贼前怀,哪晓得对手竟是女人.斯时塘中仅剩荷茎,像是梅花桩在水中一样,两大高手踏茎相斗,不时还要点水而搏,来不得半点取巧,全凭真实功力。那女人先时见小僧双爪不离自己的两乳周围,也是错会了对方之意,以为轻薄,后来想起是自己扮成男装,小僧只想夺宝,决无它意,这才平息怒气。 晶芸见那盗宝女人绝对逃不出张发之手,自忖与张发单打独斗,殊无胜算。贝齿微咬,心道:“这人既是这般轻薄,我便救那姑娘一次,同时合我们之力,毁掉这小淫僧绰绰有余。”言念及此,戴上人面皮,怒叱一声:“淫僧。拿命来!”莲足于树干上一点,轻盈似紫燕剪水般射去,长剑啸空,凌厉之极. 她这套逍遥无敌失魂剑术,乃是当世第—大武学奇才逍遥浪子失魂时所舞,恰被当时也是失魂的袁星学得.故此威力之强,不逊于天下任何绝顶武学。张发的异域奇功是当年武林皇帝冷秋魂遗学,亦是不让任何武学。而今于天下武术正宗少林寺的池塘里,两种无上玄功相遇.可谓百年难逢。 晶芸尚离二人三丈之远.轰鸣如雷的剑气已将他们逼入水中。奔雷剑势一起,阖寺知闻,立时有许多武僧向后院赶来。 那盗宝女人入水后,感觉来自小僧的压力顿去,知道是来人将小僧的力道尽数接了过去,游到一旁大口喘息着.忽见那小僧向自己瞧来的一眼中满是疑惑,低头向水中看去,芳心大惊,见到自己的假脸已被水冲去,想到自己如此绝世容颜,难怪那小僧要那般瞧自己,微觉得意。猛地杀机大炽:“这小和尚虽然飘逸不俗,但他是个和尚,留他不得!小和尚呀小和尚,谁让你见到了我的容貌,又可惜你是和尚……”乘怀云抵挡晶芸之际,抬袖射出三枚寸短的袖箭,箭箭直入怀云左胸。 怀云正在与晶芸周旋,猛觉左胸剧痛,登时浑身行动不便,已知中了喂毒暗器。以他这时的武功造诣,本不易遭人暗算,倒霉的是上有雷霆怒发的剑气封住所有退路,下面的暗器又是自水中射来,半分征兆也无,岂能不中。 袖箭射出后,那姑娘手中利剑径刺怀云的咽喉!与此同时,晶芸的宝剑也指向怀云的眉心!这时的张发莫说行动不便,便是不在水中,不中毒箭,也休想躲过此劫,心中生念立逝.不由含着微笑道:“晶芸.你摔死在雷音谷.我这就到你去的世界去寻你。不知在另一世界你还厌恶我不?”可怜的痴男儿.要是晓得致他死命之人就是公孙晶芸,不知他作何想! 蓦地,空中爆出一串火花!原来是晶芸与那姑娘的双剑在瞬息交换十余招。晶芸只想手刃害己至极的张发,见那姑娘剑到,于间不容发的刹那,扭玉腕振剑相格,恰巧那姑娘也是同样想法,双剑相交,劲力都是颇足,不由得双双—怔.异口同声喝道,“你不许杀他,这个人必须由我亲手来杀!” 怀云瞑目待毙时,忽想到晶芸,突如注入无穷劲力,睁眼见自己未死,想到师门佛宝尚未夺回,又复斗志,觑准机会,在水中拦腰将面前的盗宝人抱住,道:“快快交出舍利……” 话未讲完,感觉双手按处软绵绵温柔如玉,头立时大了,已知自己所拥的是个女人,傻呆呆不知所措。 晶芸见机会难得,这时已下决心要杀当着自己面调戏女人的小淫僧,在他双手抱那姑娘时长剑如虹,刺向张发后心!“嗤’的一声,长剑至柄,又“铛”的—声,剑尖顶出一枚毒箭,带着紫血落入塘中。 那姑娘被张发抱入怀中,先是怒不可遏,后是霞飞满脸,接着叫道:“小淫憎,还不放开我!再过片刻若不服下我的解药,命都没了还抱着我有什么用?”只是在这刹那,已由杀他之心变为救他之心。女儿心就是这般变化无常! 晶芸剑刺张发后,心中茫然一片,不晓得这仇报得对是不对。正自微愕,见那姑娘从张发怀里挣出,回头望向自己,眼中喷出怒火,宝剑颤动,出人意料地刺向晶芸要害!晶芸忙挥剑挡住.忽觉脚下剧痛攻心,双脚各中—枚喂毒袖箭,内力一泄,再也不能凌空飞行,噗嗵一下跌入水中。 怀云中毒已深,渐渐仰向水中.那姑娘耳听四面武僧跑近,当机立断,掷给怀云一颗解毒丹九道:“你这不守清归戒律的小和尚,这是救你命的解药,快快服下。你给我好好活着,今日之帐,姑娘日后必算。”拔身出了池塘,扶摇而起,眨眼出寺。 张发突然见到那女人的面貌,顿时如遭雷噬,忘记身上剧痛,声音微弱喊道:“你是晶芸姑娘,你不要走,我有话对你说!”晶芸中箭落水之后,闭住一口气,伸手浮水,想要浮上水面.右手忽地触到一物,顺便抓住浮上水面。耳中钻入张发呼唤她的声音,不假思索答道:“我并未走,就在你的身后,有什么饶舌的。”话毕大是后悔,想到方才遁去的那个姑娘现出庐山真面目时,竟生得那般像自己,已知是张发错认了人.同时想起白日里那姑娘的话,才知一路与自己作对的所谓嵩山九怪,其实都是她一人捣的鬼。 撕开手中那团东西,见里面有八张不同脸谱的人皮面具,八袭大小不同的男人衣衫,更证实自己的所料不错。晶芸抛了那包袱,欲要游水出来,可是双脚已不听使唤,只能在原地挣扎。 张发自见到那酷似晶芸的姑娘后,已不是先前的小沙弥,心海情潮汹涌,忽闻晶芸的声音响自耳畔,疑在冥境,幽幽道:“晶芸,你在哪里?我还活着么?”他中毒已深,站立不住,向斜侧里倒去。已欲弥散的眼光见到身后的晶芸,立时又生出光彩,咳出血水道:“果然是你,你没有在雷音谷出事就好,我死也瞑目了。这是那毒箭的解药,快快服下!”拼起最后的力道,曲指将那解药弹入晶芸口中,而后含笑倒入水中。 晶芸本不想服药,但在一怔之际,那解药已入喉咙,再也无法吐出。她迟疑一下,分水上前扶住张发,幽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心说:“他也真够可怜,这般对我好,我却要杀他,而且已经下了致命杀手。这解药是那姑娘给他的,我万万不该服下!”又忽然想到:“那该死的冤家杨玉要是有他对我的一半好,何致出现今日的结果!……我为什么非要杀对我好的人,又去体贴对我不好的人呢?这岂不是不知好歹!”甚是大后其悔,暗怪自己不该鲁莽出手. 张发在晶芸怀中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却高兴至极道:“我……我能死在你怀中,是我梦寐以求已久的了.其实,你若要舍利子,并不用不告而取,我会送给你的.我…… 我……”头已无力地垂下,昏死过去。 晶芸服下解药后,力气渐复,正自不知所措,身畔水面微荡,有人已踏着残荷败叶而至,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情孽情孽,在劫难逃,日里老衲以为已是点化开这场情劫,却不想……”晶芸溺水中见到了救星,喊道:“老和尚,你还罗嗦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问津少林龙虎斗 淡淡檀香沁入肺腑,这是张发醒来时的感觉。吃力地半启双目.见自己躺在平素的禅房里,寺中方丈,达摩堂十三长老、座师法圆大师都在床前,颇是感动。 方丈法空道:“阿弥陀佛。渡缘,你不可担心,镇寺之宝舍利子已是追回,这次卫佛护宝,你的功劳最著.静心疗养,伤得虽重,师叔伯们还是有法保住你这条命的。” 达摩堂首座法无大师道:“渡缘,你放心好了,那盗宝的女贼已被老衲擒住。她再抵赖也是无用,舍利子便是自她身上搜出,铁证如山。” 张发听到这里,心潮澎湃,大是奇怪、焦灼,苦于伤势忒重,有话难以出口,心中大喊: “不对,我分明见到那个姑娘带着佛宝逃出寺去。你捉到的是晶芸无疑,怎能在她身上搜出赃物来!?”大急之下,又昏死过去。隐约听到方丈说道:“渡缘的伤毒都足以致命,这次保护佛宝功劳之大,比译出老祖东来带来的梵文秘典还不知多出几多.只要尚有半丝希望,我们便得全力救活他。”听到这里,完全失去知觉。 达摩堂首座法无接着道:“师兄言之有理,渡缘师侄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老衲这就去含恨崖无欲观讨解药,只是不知那盗宝的女娃是不是观主的弟子。可是这寸短袖箭却是那无欲观之物。那日在山下的铁匠炉,老衲亲遇观中弟子在打造这暗器。也就是自那时起,才知新建的无欲观同是武林一脉。” 张发的座师法圆大师见到徒弟再次昏死时情形,已明白了几分,道:“那女娃分辩说不是她盗的佛宝,是她盗自盗宝贼的,这也有些道理。见渡缘刚才的神情,他是心急我们扣押了那姑娘而再度昏过去的。” 方丈警惕地道:“如渡缘与那姑娘有非比寻常的牵缠.我们只好忍痛割爱,将之逐出寺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是这样。”法圆心下黯然,忖道:“师兄之言半点不错,渡缘只怕要还俗,形势如此,届时我也保不得他。” 达摩堂首座道:“若如师弟所言,只怕我们真的冤枉了那姑娘.依老衲看,那姑娘一身正气.也不像盗宝贼.还是放了她吧!”众僧唱诺—声,齐随法无大师向囚禁晶芸的禅房走去。 迎面跑来一小僧气喘吁吁禀道:“众位师祖,那盗宝的女贼点倒了三位看守她的师兄,已经跑得不知去向。” 达摩堂的一名老僧接言道:“阿弥陀佛.废话,如知去向又不叫跑掉了。”说完抢步向前,赶去解开三名徒孙的穴道,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一言不发.法空问道:“法通师弟,你觉得有甚么不妥?”法通不答方丈问话,转头询问那三个小和尚道:“你们的穴道是那个姑娘点的,还是有强敌入寺,点了你们救走她的?”三僧齐答: “是那个女娃突然出手偷袭的.” 法通摇头道:“诳语。那个女娃己被你二师祖以拈花指力封住穴道,怎会起来偷袭?既能冲开被拈花指封穴之人,何必偷袭你们!”那三僧齐跪了下去道:“师祖法眼明察秋毫,您的话不错,那女娃是对我们笑了一笑,才出手的。” 方丈这时已明白师弟为何不答自己回话,道:“九师弟,你是担心那女娃的师门会来找回面子?”法通道:“不错,大师兄,方才我替弟子们解穴时已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解得开。若是那女娃只是家传武功倒也罢了,否则定是出身名门大派。我怀疑她是北坤罡斗宫的弟子。” 此言—落,群僧变色。罗汉堂首座法圆道:“天下最惹不得的就是北坤罡斗宫,且不说老宫主玄阴圣母如何厉害,单她的两个儿子就足以整治咱们了。”顿了一顿,又道:“如是罡斗宫的人还好,玄阴圣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怕是别派弟子,那样我们少林虽然不怕,但必起一场无谓的纷争。” 法通老和尚忽然肯定地道:“是的!没错,那女娃点穴的手法是出自逍遥浪子一脉无疑。”此言一出,众僧心中压力愈重。因这姑娘如真是罡斗宫弟子,且得少主逍遥浪子传授武学,身份自是不一般,必然要找回这面子来。 难怪他们疑心晶芸是罡斗弟子,她一身技艺学自袁星,袁星又是逍遥浪子最好的朋友,几乎观摩尽逍遥浪子的所有绝学,岂有不受熏染之理。更有甚者,袁星的最高武功逍遥失魂剑法便是完全学自逍遥浪子。 法空方丈道:“是福是祸,全凭因果.大家各行其事吧。”转身而去,众僧随之走散。 达摩堂首座法无径去含恨崖无欲观求解药。法通恐师兄言语拙笨,更怕情势所迫动手他一人吃亏,也跟了去。临行法圆叮嘱道:“二师兄,九师弟,你们不可坚证无欲观弟子盗宝,那女娃是谁,待渡缘醒来,一问便知。” 群僧刚刚散去,忽听寺中大钟震耳,正是有强敌入侵,阖寺僧众涌向山门。方丈与法圆大师得报:“寺外来了一猿一人,要我们交出他门下的女弟子来!”二僧瞠目对望,不约而同心中道:“担心什幺来什么!” 那日晶芸出雷音谷时,天罡剑袁星得报,知她—心为己,甚是感动,因其师艺不久,恐难应付江湖诡谲伎俩.放心不下,再则静极思动,便随后出谷,暗缀在她身后。因白猿与他武功俱臻化境,晶芸竟是丝毫未能察觉. 山门打开,法圆一眼望到袁星,立时由忧转喜,抢步迎了上去,稽首道:“袁施主别来无恙!老衲法圆这厢礼过了。”袁星微怔,认出是在北坤罡斗宫见过的故人,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造访,打扰大师们清修,大是冒昧.方才不知贵寺十八罗汉因何要围攻在下?尚望大师给个说法儿。” “误会、误会!”法圆嗔目瞪了一眼自己的十八大弟子,见无损伤,庆幸地高宣佛号道: “阿弥陀佛。多谢袁少侠手下留情,没伤老衲的弟子。老和尚感激不尽.”又诚心诚意稽首为礼。 天罡剑袁星笑道:“大和尚,要伤你的徒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并不是我当真留情,不必谢我.” 灵猿玉雪见面前老和尚合什向自己与袁星施礼,便依着故主武圣柳无双的遗训,抱起猴掌儿还了一礼。饶是少林寺规矩严厉,不少僧人也被它逗乐.法空方丈见师弟与来人相识,有望将一场刀光剑影消弭于无形,忙举手肃客道:“贫僧法空,主持小小少林寺,佳客远来,不胜荣幸,带阖寺众僧,迎佳客大殿叙话。”那灵猿见到方丈举手肃客的样子好看,也是学了学,这次再无人笑它。 袁星口称:“不客气!”迈步向里走,心道:“话说得漂亮,你们是为了对付我才聚集阖寺武僧的,又哪里是迎接!我又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不知你们将晶芸怎样了,她既被你们当做盗宝贼捉住.定是讨不到好处,一会儿若是交不出个生龙活虎的大姑娘来,可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正殿落座.袁星开门见山道:“在下有个顽劣的女弟子,让大师们费心照拂了。她顽劣不谙事务,破了宝寺的规矩,擅闯少林,袁某这厢赔礼了!”站起环施一礼,缓缓坐下,等待寺中交出人来。 法空与法圆对望一眼,面现尴尬,半晌后法圆道:“袁少侠,那姑娘既是你的弟子,我们如何会难为她,况且这里有许多误会须她出面解释,只是敝寺并无本事留住高徒芳驾,她早已杳若黄鹤。”接着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袁星听后暗暗点头,心道:“法圆禅师并未说谎,现下我已解开了许多疑团。三日前那晚我分明见到晶芸盗得佛宝舍利子而去,暗中跟下,直至昨天才发现她是假的晶芸……晶芸若是出个一差二错,一年多来我与玉雪的苦心岂不付诸东流,将—个弟子教到这般境界是容易的么!特别是她那般人品的弟子,百年难得一遇。可是眼下少林寺弄丢了她,我又与法圆老和尚有旧,该当如何是好?”徘徊难决,目光落在释迦牟尼像手上,见到一物,惊得目蹬口呆。 大家顺他目光看去,只见三丈高的佛祖神像前伸之手上飘荡着张纸条,细看见上面是一行小字:“少林古刹,欺世盗名。传代佛宝,乃珠非舍。”想那“舍”字,定是舍利子的简写。上面有微光闪烁,不知是用什么珍贵的东西压着这字笺。 法圆的大弟子跃起去揭那张纸条.江湖经验丰富的天罡剑袁星起身阻止道:“且慢!” 那武僧身法迅捷,已是阻挡不及。果不出所料,那武僧手指距纸条尚有三寸距离,蓦地一排银光闪烁着射出,笼罩住他。那武僧是罗汉堂大弟子,功夫之高,在藏龙卧虎的少林寺也可排上名次。凌空施展“千斤坠”身法,硬生生刹住身形,同时一记劈空掌扫出。 袁星见到那僧人临危不乱,不愧是名家弟子风范,暗暗点头。虽是赞许,却知那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暗算,又见法圆等高僧对那弟子的武功颇是看重,并无一人出手相救,当下不及多想,急运内家罡气,手中茶杯里的一盏清茶水激射而出,劲风飒然,细细一线若经天游龙夭矫,自那排暗器与僧人之间射过,溅射割红漆硬木的顶粱上,木屑纷飞,竟是半星水滴也未落下,居然透梁而出,那排激进的暗器倒射回去,武僧也被震得断线纸鸢般落地。 众僧愕然,那得救武僧安然落地,知道自己的半条命是袁星的一盏茶水所救,趋前合什,一躬到地道:“阿弥陀佛!多谢大侠相救.”又是—揖,这才退回原位。 忽见被茶水射穿的殿顶人影一闪,猛听有人声似闷雷道:“少林寺果然是天下武术正宗,居然有人知道龙某人藏在殿顶,隔粱敬我—杯茶水,茶水已吃下,岂再能避主人而不见。” 衣袂飘飘,那人已用式“紫燕绕梁”,自大殿正门飞入当场.尚未落地,在半空吐出几片残叶,连连赞道:“好茶!好茶!” 变起突兀,非但少林的僧人大惊,便连少年时已是名动江湖的天罡剑袁星,亦是惊得剑眉微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既有如此武功的,我又怎会不相识?”面不改色,缓慢地说道:“在下借花献佛,你虽该谢我,茶却是少林寺的.”猛然见到那人背负一人,正是公孙晶芸,只见晶芸圆睁俊目,张着秀口.显然是被这人点了穴道。 他虽惊不乱,面色竟然丝毫不改,正自思索如何救下晶芸时,旁边的灵猿玉雪已是猱身飞出,急得吱吱直叫,去救晶芸。 那人身材魁梧.环眉碧目。始时,他目光在几位老和尚身上扫过,听到袁星之言,甚是吃惊,正在上下打量他时,倏然银光袭至,劲风吹体生寒,不及细看,撄其锋发出一掌。大殿中焦雷乍起,青砖寸碎! 单以功力纯厚而论,世上没有任何高手可以胜过灵猿玉雪的,它那历经数百年练就的纯正玄功,岂同小可!那人素来以内力深不可测自负,哪知甫与玉雪猴掌相交,便吃了苦头。 罡气四涌中,同时消失了二人一猿的身影.待弥散的乳白色罡气散尽,大家见到灵猿玉雪站在殿中微颤,而那人则负着晶芸乘罡雾掩护,走得不知去向。 袁星四顾,见除有限的几位高僧外,其他僧人皆被震得背贴墙壁,面无人色.关切地望望玉雪.见它仍是一动不动,担着八分心走过去,看到它鼻下雪白的毫毛上有—点鲜红,大惊失色,因为谁也没有他了解玉雪的功力,若不是亲眼看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天下竟有人能将它震成这样!轻轻地拍拍它后背,暗渡真气助其理顺内息,道:“你也太是猴急,惊走了那人,我们救芸儿可要大费周折。” 玉雪听不得半句数落,呲牙咧嘴大是不服,苦于说不出话来,急得吱吱大叫。众人惊骇之余,正自猜测这猴儿叫的是什么时,大殿外的梧桐树如遇骤风,碧绿的叶子径飘入殿,接着一条五彩飞船凌空射入殿中,直趋那佛像手中的纸条。 少林方丈法空与罗汉堂首座法圆见到这阵势.齐齐飞身迎去。法圆径取佛像手中之物,法空双掌排空,罡风凌厉,硬是将那飞船逼得在半空停滞下来!法圆抓起那字笺与压住它的东西,见是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珠光一闪之际,袁星似见到了比珍珠更宝贵的什么.点足飞起,夹手去夺那珍珠。法圆左手拇指微捺,一缕指风射出,逼退袁星,飘然落地道:“这珍珠也不是少林的,袁少侠既要,老衲原本舍得。只是这珠子事关少林声誉,待老衲看完再给少侠如何?” 袁星随后飘落,赞道:“大和尚好强的指力!那珠子我已见过,是我门下弟子公孙晶芸的。现在不需要它了,方才见到飞舟上的人,芸儿下落已有着落!” 法圆一怔,颔首道:“是的,那人方才背负高弟忽来忽去,这时又凌空御舟而来,不知高徒现在如何.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袁星笑道:“大和尚不用激我,便是我门下弟子没有被他捉住,见了你们少林派有难,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然,岂不白白成了逍遥浪子的过命之交.”说到逍谣浪子时,面现孺慕神色. 灵猿玉雪见空中飞舟来去,人影飘飘,大是技痒,仰头看着看着,鼻中忽嗅到种熟悉的气味儿.登时大怒,箭射跃起,抓住那来回飞行的彩舟,又一折身倒冲上去,头下脚上,踹向驾御飞舟的那人。 袁星喝道:“雪儿,快快回来.少林方丈是何等身份,岂能用你相帮!”已是掣剑在手。 这位剑术名家稍动杀机,大殿中顷刻布满凝重的杀气.迫得人人透不过气来。 法圆站在他对面.饶是这老僧功力通玄.亦是不寒而栗!但见袁星凝立如山,别人的衣衫在激荡的劲风中摆动,他的衣襟却是不动半分。忽听他背后咯咯响动,蓦地一道乌光冲天而起,却原来是他那柄玄铁剑鞘自动挣脱绑绳,飞了出来!身形还是不动分毫,只是扬手向空中的剑鞘一招,运内力将之吸回。那似乎有了灵性的剑鞘在他手心滴溜溜打着转转儿。 空中飞舟如航海上,竟然如是之久不落下来。那法空大师虽是少林掌门,但在本派中却不是第一高手,武学造诣不及师弟法圆与法无。但少林立派数百年,门徒遍布海内,特别是寺中的武学好手,纵是二三流的,放到江湖中也是超—流高手。由此可知,法空武学境界之高,早已惊世骇俗。他长袖飘飘,御风空行,每在身形下落时,挥掌下击,借力升空腾挪变比,与那御舟人斗个旗鼓相当。 那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功力若斯惊人,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末闻.一个人若能御风凌空、历久不落已是不易,何况他双脚勾着恁大的彩船,这岂不是骇人听闻么!细观其人显非中土人士,不仅装束怪异,招法更是奇特无伦,使得法空大和尚拆解起来费尽心智。 正自凝神拆招之际,法空听到有个微弱至极声音道:“快……快……救我!”竟是发自那人脚下的彩船中,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暗忖:“难道船中还有人不成!?他一人一船在空中已是颇费功力,船中再有人,必是这人擒住的天罡剑门下弟子,如此二人一舟靠其一人之力凌空而行,这分功力我却没有,看来已经输给他了.”念头甫起,内力顿泄,落到地上说道:“阿弥陀佛。罢了、罢了!老衲已输在施主手下,咱们不用比了。” 那人得势不饶人, 飞舟斜冲而下,径逼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同时用生硬的汉语道: “你们少林服输就好!兀自那老喇嘛,快快将明珠还我。”箕张巨灵大手,五指若钩,抓向法圆。 天罡剑袁星正想向前阻住那人,见到法圆大师面带微笑,也是五指箕张,晓得大师是在以少林虎爪手迎敌.有意看个究竟,退后一步,凝眸见到法圆在二人双爪将抵的刹那,已将五指微收,仅仅是毫厘的变化,只有他一人看清,心里大是惊佩,思忖:“这人要倒霉!” 心念未了,听得那人啊的一声.接着骂道:“大唐的大喇嘛使坏!” 大家见到那人的五指尖渗出血来,都认为是法圆功力高过他所至,不少僧人欢呼起来.阖寺之内,只有三人心中明了.袁星见法圆大师五指指甲恰好因那么微微一收,齐齐嵌入那人五指指缝中!法圆心里更是明白,晓得凭真实功力,自己的虎爪手功夫也只能与对手平分秋色,这次占到上风却是行诈取巧。那异域奇人却大大不服,认为自己指力不逊任何人,如何吃得这眼前亏! 但听爪风呼呼,先前被灵猿玉雪与那人罡气震碎的石屑这时纷纷激飞起来,刮得众僧袈裟破碎,争相躲避。高手过招,以快打快时煞是好看,大殿上分不出有多少个异域奇人与佛门罗汉法圆大师,见到的只是揽成一团的人影与罡气漩涡。 袁星颈上长发被激荡的劲风飘起,左手伸到右肩头,轻轻拈住—缕,慢慢捻着,随即又放在口中衔住。已看出这二人的功力悉敌,俱臻当世绝顶高手之列。知道他们任谁单凭内功造诣而论,都不逊于自己。心忖:“若要当真由我出手与那外域奇人放对,只可用剑术取胜。” 正自人们叹为观止时,跑进位青袍小沙弥,直趋法空方丈面前禀道:“祖师,东宫太子临幸咱少林寺。”法空闻言既兴奋又叫苦.高兴的是天下寺院只有少林连连得此殊荣,当朝上至皇帝皇妃皇子,下至士大夫,几乎年年必来少林祭奠.叫苦不迭的是眼下寺中正有江湖豪客逞凶斗狠,太子这时驾临,一个照应不善,稍有闪失,少林如何吃罪得起。 法空面现难色,落入袁星眼中,暗暗冷笑,心道:“好!这样再好不过.难为难为你们这些平素沾尽皇家福气的护国高僧们,谁叫你们放着清净的方外逍遥生活不过,喜欢去凑尘俗热闹,那太子曾派人去强抢过嫣然与莞尔,不知他自己生得是副甚么模样,也同我一般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做那仙子般人物的丈夫.今日若是那太子稍有不逊,必教训他一顿,只是他还不知因何得罪我,要不要告诉他所以然?”想到那曾深铭五内的陆嫣然,不觉又是黯然伤神。 法空见到天罡剑神色有异,想起太子曾派马行空等宫廷高手,去祟明岛抢人扰袭过袁星等,更是大感棘手,忽地灵机一动,顿生出一个妙计来,道:“袁少侠,方才老衲在空中与那异域怪人相斗,听得好似在彩舟中有声音呼救,极似你那比花解语的女弟子。”忖道: “那姑娘相貌之姣好,是老衲平生仅见,不信你这血气方刚的小师祖会无动于衷。” 袁星暗道:“晶芸与嫣然相比,似乎犹胜一筹,难怪如此得道高僧也要赞上一句,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不对!姓袁的,你不要不认帐。在见到晶芸之前,可谓心如死灰,现下为什么活气十足!难道在自己内心还要回避么?”闻言之后,热血上涌,便要飞起去击破那在空中飘飞的彩船。 法空见了,不觉面现喜色。想到有这样的大高手出手,定可驱走那异域高手,至不济他们也会相斗着出寺。可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暗想:“我少林堂堂天下武术正宗,老衲又以一派掌门之尊,居然取起这等巧来!唉,形势紧急,太子已到山下,不然少林寺绝对不会轻饶犯寺之人。” 袁星目光似电,瞥见老和尚神情,早洞察其心,刹住身形道:“方丈大师,您老算无遗策,这等计策妙哉、妙哉!” 法空故做惊讶道:“少侠所云,老衲不知所以然,到底是甚么妙计?” 天罡剑袁星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说.只要你承认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计,在下便帮贵寺这个忙.” 沉吟半响,法空为维护少林数百年来的清誊,仍是故作不知,微微—笑道:“少侠禅理高深,老僧不知所云。”袁星顿生傲气,退后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可要作壁上观。”法空仍不放弃最后的一线希望道:“难道少侠当真不记挂那姑娘么?既是如此,又何必远巴巴的来本寺索人。阿弥陀佛!妙哉、善哉.” 袁星微怔、暗惊:“这老和尚如何洞晓我心!奇怪的是在这之前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稍稍走神,赧然一笑道:“老和尚,你放心,那太子不是甚么好东西,但在我面前,大唐的太子却轮不到异域夷人教训。” 法空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传谕道:“大开寺门,击鼓撞钟,禅僧火工,全部出迎。” 转头向大斗正酣的二人道:“阿弥陀佛。退一步海阔天空,师弟,便将那颗明珠给了这位施主、息却场无谓的争斗。” 高手过招,心不旁骛。法圆并不知东宫太子这时也来凑热闹,甚是不解法空之意,照发奇招不误,问道:“为何这样?我虽奈何不得他,可他也奈何不得我,非五千回合以外,看不出鹿死谁手,又何必气馁!”精习少林三十六房、七十二艺以来,从未这般与人大打出手,岂肯失去眼前良机,放过世上难寻的对手. 少林方丈法空好生为难,若是据实相告,等于承认如袁星听说,自己因太子临幸之故,将少林的对手推给他。权衡一下轻重,老脸发烧道:“师弟,太子殿下已到山脚,快快随我下山出迎.这里的事有袁少侠一人足以料理。”望着袁星,见他并无得意的微笑,心忖: “这少年不怪在江湖中闯出恁大的名声,如此得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却是大家风度。” 法空运功连发三掌,罡气排山倒海,逼开对手道:“你我暂停,请讲出姓名,老衲与阁下定图后会。” 那人微微一愣,奇道:“你们大唐的喇嘛不叫喇嘛,叫做‘老衲’,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老‘老衲’,还我那颗珠子,然后再交出寺中的那个小‘老衲’,我陆地行舟龙乘风便会带着新收的徒儿自去.” 直到此时,大家才晓得他叫龙乘风,绰号陆地行舟。见到那五色彩舟,袁星点头道: “龙朋友名苻其实,怪不得要同玉雪比过掌力后驾了这么只彩舟来。不过,你要的那颗明珠是我门下弟子的。这便由不得你为所欲为,还不快将在下的门人放出来!”冷冷的说完,将手中拈的头发抛向脑后。 随着大殿上众僧退得干干净净,杀气却愈来愈浓.几乎使人窒息。灵猿玉雪心里乐开了花,它自见到袁星以来,还没有见过他出手对敌.但一想到主人舞剑时的磅礴气势,已知见不到如何激烈的打斗场面,试想天下能有几人可在那等凌厉无双的剑气下久战不败。 龙乘风道:“这珠子分明是我新收徒弟的,你赖也赖不去的.” 袁星大笑道:“既是这样,请你弟子出来对质。”龙乘风不由愣住了,心想:“这徒弟是我强收的,—放出来岂不要坏了我的名声。那时天下人说我收不到弟子,见到姿质佳的便强收,大大的没颜面,不可放出.”笑道:“听那些大小老‘老衲’说你是袁少侠,想必是你因有那头猩猩做帮手,才得‘猿’少侠之名。”他汉语不精,猿袁难分,心中想什么说什么,实无恶意。亏得袁星已看出此中实质,不然骤起发难,以他的剑艺之惊世骇俗,这人当无幸免身首异处之厄.饶是这样,业已激怒当世数一数二大剑豪袁星.龙乘风不解为何对方面现怒色,问道:“我说得不对么,请多指点,汉话我学得不够好。” 天罡剑袁星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好,我们这就见见真章。”望着那人的憨态,不忍一剑洞穿其躯,续道:“你我都是修身练气有成的,不可与一般武人一样,放对撕打。但既要分出高下,便免不了动手。变通一下,改武斗为文斗如何?” 龙乘风愕然道:“你我文斗!?不可,你是在中原礼仪之邦长大.文斗就是斗一辈子.我也没有取胜的机会。”袁星笑道:“我们并不是比谁诗词歌赋作得妙.而是以文雅的方式比斗武功。你可带着一舟一人飞腾无碍,轻功大是惊人,我们第一场便比轻功。少林寺后院有个池塘,谁先到达谁赢。”陆地行舟听后高兴异常,立时拔身起步。 袁星傲立不动。龙乘风刹住身形问道:“你怎么不动?”天罡剑漠然道:“你只管走你的,我有行地妙术,早已稳操胜券。” 龙乘风将信将疑地去了.袁星生来不喜占人便宜,点手叫过玉雪,将之抱起负在肩上,仍是觉得份量轻,顺手又将足有数百斤的铁香炉抓起,箭弹出殿.陆地行舟龙乘风施展开轻功,带着彩舟御风飞行来到后院池塘,满以为已经胜了一场,开口大笑。只笑出一半,抬头见到袁星已是面水负手而立,旁边放着一只大香炉,正是刚才在殿中见到的。愕得他立于原地说不出话来.灵猿玉雪正蹲在那香炉上手舞足蹈,沉浸在刚才如箭飞射的高兴之中.袁星慢慢转过身来,谦逊地道:“在下侥幸先到一步,承让承让。”说着瞥了一眼香炉与玉雪,心道:“你也该看到,我并没占你便宜。而且还是起步在后。” 龙乘风看是看到了,但却没有想到那是他运来的,不然绝对不敢再比下去。初时因落后—步大是灰心,后来见到玉雪在玩那香炉,自我打圆场,心里劝自己道:“定是那猴子精帮了他,不然它在笑什么!是了,这猴子精有地行之术,否则它功力虽高,也不可能来得这般快。早听师傅讲过这种大法,有机会得向那仙猴学学。”这样大谬不然的认为想通,抱定不去招惹猿大仙的想法。只想同袁星比武,胆气顿壮,叫阵道:“咱们第一场比的是轻功,因我不会地行之术。输了给你。第二场就比内功,由我出题.可否?” 袁星笑道:“理所当然。第一场是我提议,第二场自然是阁下提出。” 眼望着水面,龙乘风正在想这一场如何比法,忽听脚下彩舟中传出一缕细微声音道: “你想做我的师傅,便得将这人比败。现在我教你个法子,你既姓龙又号称陆地行舟,水量必是非凡。快乘舟下水,与他比比谁喝的水多。”龙乘风微怔后不由大喜,思忖:“这女娃仙露明珠一样人物,先前不肯投在我的门下,这时替我出谋划策,必是已经想通,肯拜我为师了。”高兴之下,无暇细想,跃入水中,道:“这一场咱们看谁的内功高明.”说罢躬身俯在船舷上,大喝特喝起池水来。 天罡剑袁星看得直皱眉头,心道:“我如与你一样暴饮,岂不是赛肚子多大,与牛赛饮又有何异!这一场是否认输?”心里踌躇多时,委实难决.既不想失去儒雅,又必须握住胜券,权衡良久,还是救晶芸出困十万火急,只得将一时小辱忍下,决定赛上一赛.慢慢的,龙乘风腹部隆起,凸出如倒扣只大锅般。袁星见到他那双眼睛也胀得死鱼一样凸起,样子甚是骇人,想到自己一会儿也将是那样,不由心下作呕。 陆地行舟龙乘风惟恐喝得不多,会输给袁星,直至再喝一口便得撑破肚皮时,还是含了一口在嘴里,晃荡着上岸,直到那香炉前,张口水箭一样喷了良久,吐得满满的一香炉,最后连肚子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看着满满的一炉水,脸上渐渐恢复人色,露出笑意,在水面划下记号道:“袁大侠,请不吝玉赐。” 袁星想到晶芸这时,可能正在受苦.毫不迟疑地跨前一步.并不俯身,长袖挥处.袖风激荡,回卷起一股白亮亮的水柱.径射入口中。龙乘风见了后悔不迭,暗怪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样饮法,以至在气度上逊了对手—筹。懊悔之下,想到一会儿袁星喝的水没有地方吐,走上前去,将香炉捧起,倒置过来,看着里面的水一滴也不再流出,这才放回原处。 灵猿玉雪见到他们斗饮,觉得颇是有趣,跟在袁星旁边.也依葫芦画瓢鲸饮起水来.两道水柱在阳光下闪动着上升,入口时哗哗有声.龙乘风见袁星腹部隆起的程度始终不如自己大,微觉放心,又见对手的身材比自己矮了小半截,肚子自然也大不过自己,更是大放其心.暗道:“就是胀破你的肚皮,也休想胜了这场!”得意之余,后悔刚才未能明察秋毫,以至喝得忒多,遭了不必遭的罪。 袁星腹胀难忍,知道如何努力也是无济于事,人事已是尽到,了无遗憾的走向空香炉,吐出腹中脏水。灵猿玉雪也赶了过来,要向里面吐水.袁星挡住道:“雪儿,输了便是输了,你不可搅局!” 陆地行舟龙乘风迈步向前,低头去检察水位,尚未看得清楚,身后劲风如刀.径袭他期门死穴。大骂—声:“不要脸!输了还想赖帐。”迫不得已,回身接下击来的罡气,颇觉吃力。听得对方道:“你才不要脸,太子在大殿要进香,燃好檀香后寻不到香炉,原来是被你偷来。”细看来人并非袁星,那袁星倒剪着双手,面水而立.好整以暇得局外人似的。 横下里杀出的那人满身披挂.显是官职不小的武将。龙乘风无心与之纠缠,只想验过炉中水位,证实自己胜得一场。但那武将功力颇是深厚.一时竟摆脱不得,想要将其制服,更是不能。耳听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这救命的香炉在这里,太子寻你不到,以为本寺平时不做任何法事,个个都是懒和尚,香不烧还不算,香炉也都砸了卖铁.若是报到皇帝那里,岂只是停发三年供给!” 黄影掠过,那老僧拎起香炉,觉得份量重逾平常倍余,低头见到里面是水,正准备倒掉,—道罡气袭来,顺势运功激射出满炉水箭,化解开那道罡气。龙乘风见香炉被人拿走,顾不得那武将的攻势,急出一掌,袭向取炉的僧人。待看清那僧人后,已知留不住香炉,因为身着黄色袈裟的那僧人,正是与自己不分轩轾的法圆.法圆挡开罡气,手中份量倍轻,跑得更快。他哪里敢停留,当朝太子正举着燃着的香等这香炉呢! 龙乘风击法圆时,已是运气后背,准备硬接那武官的一拳.等了半晌,空自运气,背上痛也不痛,正觉奇怪,听得对手叫道:“你这人耍哪国的赖!我们分明是平手,你又装熊非叫我打你一拳作甚?将军我从不捡人便宜,快快转过身来,你我公平决战。我胜你便须去衙门里伏法,想来盗个香炉也不会治你多大的罪。” 袁星在旁见来人身似铁塔,魁梧至极!当真是无独有偶,与龙乘风可谓天生的一双。龙乘风转过身来,望着憨态可掬的对手,登时起了惺惺惜惺惺之念,正要说什么,猛觉腹如刀绞,强自忍住,晓得再斗在对手面前也走不到三合,灵机一动,道:“将军负责保护太子安全,在这里拿的哪国罪犯?我并不是你们大唐国人,同你耍的是外国的赖.你治什么罪?” 那将军听到“负责保护太子安全”几字,早已掉头跑回,哪里顾得上别的。龙乘风后面说的是什么,充耳不闻,护驾要紧。 袁星突然感到腹痛难忍,心里念头电闪:“怎么忽地剧毒交攻五内?是何时中的呢?,啊呀!不好……”运气逼住剧毒,戟指龙乘风骂道:“好贼子!你如此卑鄙,在水中下的是甚么毒?”孰料那龙乘风竟是与此同时指着自己也骂出同样的话来。二人大骂之后,吃惊地互望着对方.又是异口同声道:“我们中的是同一种毒!” 旁边的灵猿玉雪将水吐出后,这时亦是痛得抱腹打滚,吱吱叫着眼望主人,盼他设法解除自己的痛苦. 龙乘风原本认为赢定这场,事变突然,结果难断,心里懊恼已极。运足内劲迫使毒质流向左臂的太阴肺经,心思灵动,忽道:“我们继续比下去,看谁先将毒质追出,谁便胜了这一场。” 天罡剑袁星微笑点头。二人相对而立,默不作声,齐施全力运功逼毒.玉雪通灵,解得人语,不再叫嚷,亦以玄功护住心脉,将毒气丝丝缕缕逼向督脉的长强穴.寂静中猛然噗噗连响,毒气走了后门,空气立时奇臭难闻。每响—下,它便舒服一分,由是运功更猛。 “臭死了!臭死啦!”彩船舱板掀开,一女跃出,掩着樱桃秀口,跑出一箭之地,回头道:“你们都中了本姑娘的妙计。那水中有我射出的剧毒袖箭,已成满池毒水。如此牛一样饮了恁多,便是三头公牛也毒得死。姑娘去也,死不死看你们的造化了。” 袁星与玉雪见到那姑娘时,惊喜望外.这时都知又是认错了人。龙乘风道:“小姑娘,快快救我,难道你不要那个小喇嘛么?” 那姑娘俏脸刹那绯红,微微犹疑道:“那个小和尚你比我需要得很,你来中土难道不是为了他身上的那本梵语奇书么?”又道:“你这人蠢笨似牛,喝起脏水更胜于牛,怎可做姑娘我的师傅,就是想做我的徒弟,那也是不配!”语落已是翩翩然而去.龙袁二人相视苦笑,心里感受各有不同。玉雪—通臭屁放过,毒气全除,恨得拾石击水,发泄怒气.非是袁龙二人内力不纯,而是玉雪玄功忒高明,也且袁龙皆是当代大高手,虽知运功逼毒方法最好如玉雪一样,为了不失体面,都不能那样去做.二人蓦地齐举起左臂,大拇指同时捺出,自指端少商穴射出一样粗细的黑色水箭,袭向对方眉间!水箭破空嗤嗤作响,当空相撞,立时墨花点点,淋漓四溅! 哧哧几声,淋在二人衣服上的毒液竟将丝绸烧出圆圆的洞来,毒性如此之剧,惊得他们挢舌难下,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体内逼出的。 龙乘风惊魂初定,道:“这场便算平局。”袁星摇头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输就是输了。这一场你赢了,你是用肚皮羸的,在内功修养上在下并没有输结阁下。”龙乘风道: “你我不分高下,一同逼出毒素,实是平局,难说谁胜此场。”心道:“这一局便是平了,第一场输的是我,下场羸他才是个平手。这可如何是好.得想个办法扳回劣势!不然来中土第—次与人比武.就输得一败淙地.有何颜面回去见师尊!” 天罡剑袁星明察秋毫.早晓这人心意。他方才欲胜对方是为了公孙晶芸的安危,见到那女娃并不是晶芸,已将胜负看得极淡,同时对对手的功夫很是欣赏,有意相让,漠然道: “我们的赌注已经去了,何况她并不是我要寻的门下。咱们还是各行己事,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必非得你死我活、必须分出雌雄不可!” 陆地行舟龙乘风摇头道:“不,我们习武的人说话一定要算数。既然已经说好三场定输赢,那么这三场一定要比完。” 袁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最后一场定输赢.前两场并不记数,俱是一笔勾销如何?” 龙乘风不悦道:“大丈夫岂能让人相让.其实这第三场比不比都已是定局,第一场我输,便如你第二场一样,输得都是不甘,我不会地行之术,你没有我的肚皮大,彼此互相赢得不光彩,那便是平局,何必要说是一笔勾销呢?”天罡剑心道:“这外国人当真不可理喻,平局与一笔勾销又有何异?难道非得说大打了三场便赢得英雄、输得服气!” 龙乘风接着道:“袁少侠,我与少林高僧比武时,你的奇怪剑鞘自动飞出,杀气之强,让我大是技痒。这第三场咱们就比剑,你看怎样?” 天罡剑袁星轻轻点头,心道:“这人不知好歹,竟是自讨苦吃,世上除了有限几人外,谁同我比剑,等于自寻死路。但这人禀性憨直,却是不可伤他性命。”想到这里,缓慢掣出肋下玄铁剑鞘道:“龙大侠,请不吝赐教!”稍微斜跨半步,凝神静气以待。 龙乘风俯身自彩舟中取出一柄精光灿灿的宝剑道:“少侠留神,我掌中之剑是柄无坚不摧的上古神剑。自此剑出世至今,世上还没有什么可挡它……”话未说完忽觉海潮一样汹涌的无形劲气扑面压来,瞥见对手那漫不经心斜跨出的半步,吃惊非小,暗道:“这人好精湛的剑术,仅仅迈出半步,已是占尽了先机!我若不施出师门绝传剑法,休想扳回劣势。”思虑至此,眼中已是见不到世间万物,唯见手中那柄天狼剑,达到人剑合一的最佳御剑境界。 天罡剑袁星在雷音谷中习成逍遥失魂剑法后,剑术境界便臻化境,对付寻常高手,未曾出剑,只需意念稍动,敌人早被那无形杀气震慑得瘫软在地。正想看看龙乘风是如何抵御,倏然有股绵绵缕缕韧极之气透射过来,吃惊非小:“这姓龙的好厉害,居然能在我的意念剑气下反守为攻,出谷以来,这还是首次遇到!”行家伸手,便知有无,二人俱收起轻敌之心,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凝立对峙有顷,谁也不敢先越雷池—步.龙乘风脚下的彩舟慢慢陷入地面数寸;袁星所踏是一块岩石,才不至直没入膝,饶是这样,也已踏入三寸!二人浑身圆通,剑与人合,周身罡气运转如弹簧,稍遇外力,立即弹回,俱是毫无破绽可寻,因是谁也不敢先出手。若是身形一变,对方的剑会自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到,寻隙致敌于死地。是以,若不抓住对方破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凝滞一般,死寂沉闷至极。倏地,梧桐树叶无风自落,一片、二片,直至群蝶般漫天飞舞。千真万确没有风,可那池水却向另一面涌去,斜凸成浪!只是在极短的刹那,天地万物都好似被这肃杀霸气所笼罩,犹如末日来临一样。 时间在难熬中分分秒秒过去。袁星脸上渐呈微笑,龙乘风却双睛凸起,越来越高,脸上汗珠密排如豆。满天落叶已遮闭住阳光,那片片葱翠的叶子原本生机勃勃,是霸道绝伦的无形剑气使之夭折早谢!此等凌厉杀气天为之昏,地为之暗.……许久许久,只是二人心无旁鹜,不觉时间流逝而已。这种斗法,既不同拼比内力,也不同相拼剑气,但却既在拼比内力,又在相拼剑气。 如是打法,半点巧也取不得,而且最后结果只能一胜一负,决无平分秋色的了局.若是当真俩人内力悉敌.不分高下,那样只能一齐虚脱内元衰竭同毙。因而这等打法最是大高手们所不愿遇到的,但高手相逢,最终必是这样的结果。其中凶险,较刀光剑影的血腥厮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彩舟陷入土中渐惭及尺,袁星双脚亦是没入坚石中!龙乘风汗毛孔里流出的不再是汗珠,而是颗颗鲜艳的血珠!天罡剑袁星脸上的肌肉不断颤抖,他实在不忍伤了这异域憨汉的性命,可又无法相饶,若是撤回内力,那时对方无坚不摧的罡气会尽数乘虚侵入,自己也是血肉之躯,如何承受得起!是以,发出内力时拿捏分寸,恰到好处。 几株梧桐已然光秃秃,一片叶子也没剩下。池塘的水也有十之一二溢出。水顺着石径流到偏殿,又经偏殿流到大殿。正跪在地上的当朝太子双掌合什.虔诚地眼望释迦牟尼金身,喃喃祈祷着。龙袍上的金龙似有了生命,摆动两下,已是浮在水中。太子诚心诚意,目不斜视,并未见到。待那水漫过蒲团,浸湿他啼盖.这才矍然惊觉,还是不敢中断祷告.直到祈祷的词语默默说完.这才低头下看,见到跪在积水之中,扭头问法空方丈道:“大师,今日宝寺怪事咄咄.先失香炉,后又水漫大雄宝殿。这难道是特殊安排迎接本宫的仪式么?”说话时风目含嗔,龙颜不悦。 法空方丈早见到地面流进水来,已派达摩堂的三位师弟循源查看因由。诚惶诚恐答道: “殿下莫惊,真相马上知道。殿下乃是九五之尊,想来龙体得水乃是吉兆。这情况在少林立寺以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非我主殿下洪福齐天,又如何会有这旱龙得水的瑞兆。”见到太子面现霁色,心下稍安。 殿下道:“如大师所说,你这少林寺还是大大的吉地,不然在别的地方本宫为何从未遇过?本宫要你……”话没讲完,三位辈份颇高的达摩堂禅师奔进.面现惶恐神色,一僧禀道: “回禀太子殿下、方丈大师兄,大事不妙,后面的那两个煞星正在拼比内力,我们的大殿是受到池鱼之殃!” 太子殿下闻听莫明其妙,奇道,“什么样的两个煞星,是钦天监观天象时查到欲侵紫微宫的那两个么?他们在哪?本宫倒要见识见识。” 法空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两个煞星并非殿下所说的,而是两位武林高手。”暗忖:“朝中的钦天监吃饱了没事胡乱杜撰,害得少林寺连做一百零八天法事,装模作样将那子虚乌有的两个威胁帝位星宿镇住,这鬼闹得实是害人非浅.可怜贵为太子的至今还是相信,岂不可笑至极。” 那殿下本也粗通武艺,闻言登时来了兴致,喜道:“是两个武林高手在打斗,居然将水打到大殿上来,这等热闹,岂有不看之理,大师,快快带本宫去大饱眼福。” 阖寺武僧闻言,吓得出了满身冷汗。皆知龙袁二人乃是世外高人,并不理会当朝太子不当朝太子,一样的杀打不误。万一殿下在少林寺中出个一差二错,这个责任便是掉了脑袋也担当不起!可是殿下金口玉言,顺便说的就是圣旨,哪个活得腻味了,敢抗旨不遵! 方丈法空难得头上汗珠在戒点周围密集溢出,将求援的目光转向师弟法圆.罗汉堂首座法圆趋前施礼道:“方丈,你便放心让殿下千岁前去.一则有名门勇将秦少保护驾;再则袁施主已经说过绝不许那夷人动我朝殿下一根汗毛,有他一喏千金,师兄还担心什么?三则老衲不离殿下半步,谁想惊驾,也不是那般容易.” 太子殿下不耐烦道:“你们都以为本宫只会吟诗作画,在武林高手面前弱不禁风是不是? 错了,你们看!”一掌劈出,咔喳—声,竟切断佛前檀木供桌一角! 众随驾侍卫彩声雷动。所有武僧也是相顾骇然,万万想不到贵为人主的太子殿下,也下得这般苦功学武,而且竟是达到这等境界。便是在年轻的武僧中,有这等掌力的也是寥寥无几,难怪天下武术正宗的少林武僧也是吃惊。 侍卫武僧众星捧月般,拥着太子殿下来到后院池塘畔。数百双眼睛见到落叶满地,池水横溢的奇景,无不挢舌难下。 法字辈高僧惊骇中又忧心忡忡,已知两大高手必有一人毙命,看情形晓得毙命的定是那异域奇人龙乘风。佛家以慈悲为怀.见不得人当场送命的。方丈道:“众位师弟,你们可有办法拆解开这场龙争虎斗?” 罗汉堂首座法圆道:“看情形袁施主已是后悔这般比斗.不然早取了龙施主的性命。我们设法化解正是如他所愿。可是天下有能力化解他们的人只有两个,是谁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官拜太子少保的秦瑶道:“大师,你所说的那两人是谁我也知晓。只是他们一个远去天竺,另一个又远在北坤罡斗宫,远水难救近火,我们快快想法救那外番,否则我失去个可以过瘾的大打对手,岂不可惜!” 太子殿下忽道:“你们好不知趣儿,本宫是来看他们大战的,若是化解了这场百年难遇的打斗,谁能赔得起本宫的眼福儿?”怒扫众人一眼,回头见场中两大高手周身白气蒸腾,拍手叫好。 大家面面相觑,人人自危,哪有以别人生命取乐之理!真是伴君如伴虎! 日暖风和,众人衣衫却被场中两大高手的无形罡气激荡得向外飘扬,几百双眼睛盯着龙袁二人,纵是太子没有下令不许他们设法排解这场干戈,亦是人人束手无策。 龙乘风头上这时冒出的已是紫色怪烟,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正在施展高深莫测武功,只有法字辈武僧与秦少保晓得那是元气衰竭之兆。太子拍手笑道:“那个天竺人好生厉害,看来他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达者为师,子曰不耻下问,待会本宫便向他请教这门奇功。”众侍卫按照惯例随声附和。秦少保暗道:“你们这次马屁大大的拍错了.待会儿有你们君臣好看的。” 袁星虽不忍伤龙乘风性命.但见到数百侍卫虎视在侧,恐人无伤虎心.虎生伤人意,无可奈何催动内力,眼看对手渐渐萎靡.心中了无高兴,反有悲哀。陆地行舟龙乘风自出道以来.横扫天竺,仅输给国师超度法师与龙象派掌门伊德纳尔,因是颇为自负。此刻命悬人手,想到死在自己掌底的众多弱者,也不忒悲伤,认定是报应临头。 龙乘风有倾,渐渐倒到彩舟上,头顶紫色烟雾已是若有若无。太子李隆基与侍卫们相顾骇然,均觉脸上无光。少保心道:“君臣一群睁眼瞎,好笑哇、好笑。”偷偷出了口平日里受屈于殿下的气,大觉惬意。 殿下龙颜挂不住,青白变幻,见少保面带得意,早知其心里想什么,更是恼怒,跺足道: “秦少保,你看着本宫出乖露丑高兴么?”秦瑶暗惊:“我这人心里舒服脸上自然会带出来。 这下可麻烦了,不装哭丧脸便得罪殿下,假哭也得哭一场,殿下是得罪不起的!”想到这里,愁眉苦脸道:“微臣不敢!” 袁星击倒龙乘风,及时收回内功,调匀呼吸,快步向前,扶起龙乘风道:“龙兄,恕小弟出手过重,你不碍事吧?”相扶时顺便握住他双手的劳宫穴。龙乘风暗惊:“这人欲赶尽杀绝,恁地狠辣,以后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思念未毕,惊觉两股真气自劳宫穴侵入自己的左右手厥阴心包经,欲运内力反抗,叵耐无力可用!双眼闭上,拟以待毙。那两股内气缓缓流入他任督二脉,正自奇妙,耳听袁星道:“龙兄何以同那些无赖小人一般见识?君子之心浩浩不难度也!你可觉好受些?” 陆地行舟龙乘风暗道惭愧,挣扎着站起,红着脸道:“袁兄高义,愧煞小弟。袁兄最后撤回内力时冒着被小弟内气反噬的生命危险,这足以使小弟不该再存戒备,可是方才又将您的一片好意误解,实是……” 袁星道:“不必说出来,我知你心。大丈夫相交,贵在知心。你我不打不相识,更是不能拘于俗习。”龙乘风叹道:“袁兄肝胆照人,义薄云天。得与相交,何幸之至,又何等的自惭形秽!”太子殿下见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大是生气,道:“你二人不想打架也罢,本宫还真懒得看下去。但为何见到本宫立而不跪?难道要造反不成?” 龙乘风晒笑道:“大唐子民跪你,我乃堂堂天竺佛国子民,岂能跪你!袁大侠更是人中龙凤,不让你们下野禅让,自己去做山野逸人,已是便宜了你们皇帝,又岂可跪你!” 言未毕,大家早是惊骇至极。太子殿下震怒喊道:“反了、反了!秦少保,还不快与本宫拿下这些反贼!”少保应诺—声,龙骧虎步向前,指点喝道:“无知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袁星也被龙乘风的骇俗狂言惊得愕然,知道闯下了大祸,只得设法将请下的杀神打发走。 上前?徊降溃骸暗钕拢菝褚昂紫性疲皇苁郎先魏晤堪恚洳幻晔油醴ǎ膊幌刖杏谕醴ār徊怀怨屹郝唬涣斓弁醴饩簦趾伪毓颍俊?br> 少保本来对面前这二人英雄相惜,有心设法回护,此刻见袁星不理自己,恼怒之下,当真存心拿下他们。掣出双锏注满内家罡气,光华灿灿,分袭二人。袁星见过他的武功,心下有数,左掌斜拍,只用五成内力,满以为可将金锏击飞,至少可以荡开。哪料,自己竟被震得倒退数步,气血翻涌。再看那龙乘风,情况更糟,这才晓得忽略了刚才拼比内力所耗颇巨,以致虎落平阳!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双姝邂逅树人谷 太子殿下拍手叫道:“好!秦少保.你为本宫出了这口气。也不用将他们拿下,就地正法.看谁还敢邈视皇家!” 秦瑶大惊.面前这两个绝顶高手现下怎会如此的不济,自己做梦也不敢想能同时震退他们。忽地明白过来,他们是因互拼内力损耗殆尽,心想:“可是我如乘机杀了他们.又岂是大丈夫行径,不杀他们.在太子监督之下,如何能办到?”向来恪守光明磊落将门遗风的他,当此处境好不为难。微犯思量,秦门代代尽忠报国,最是看重皇家旨意.只得舍弃英雄风范,做个顺臣。再不犹豫,双锏大开大阖,记记杀手排山倒海地涌出,双锏若两条恶龙盘空! 袁龙二人在锏风笼罩下,如暴风雨中的两叶扁舟一样,东飘西荡,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少林方丈法空低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众位师弟,袁少侠是为我们少林挡场子才遭这意外。我们少林恩怨分明,大家见机行事,决不可让袁大侠出任何差错。”这几句话是以武林绝学传音入密说出,除法字辈高僧外,旁人无法听到。 灵猿玉雪误饮毒水中毒后颇费力气驱毒,早憋一肚子的无名火气,这时见少保一锏逼退主人,可算找到了出气筒,迅若电闪跃上,猴爪如钩,径取秦瑶的咽喉!秦瑶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只猿猴竟如武林高手一般爪带劲风,刮得自己皮肤隐隐生痛,不由得令他微愕,再想躲避已是不及,百忙中仰面自行摔倒,前胸护心宝镜铿锵声响,知道多亏自己全身披挂,不然已难免裂腹摘心之厄!暗道侥幸,弃了双锏向旁滚去,耳听哗啦声不断,感觉身子大轻,回视滚出的一丈内距离.怵目惊心!万万想不到目己那不惧刀斧的熟铜护心宝镜.竟是不禁这猴儿一抓,已成数十块散落在地。 玉雪一招抓碎铜镜.猴爪生痛.呲牙咧嘴二招又至!少林群僧见灵猿出手,救了袁星,转忧为喜,待见秦瑶遇难,又都转喜为忧,知道这灵猴功力较那陆地乘舟龙乘风尤高,都替秦少保性命担心.准备随时相救,无论孰是孰非,佛门圣地绝对染不得半点血腥。 袁星深谙玉雪之能,知道秦瑶虽非庸手,但于开始就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在它凌厉的攻势下捱不过十招,忙道:“玉雪,不得无理,只需让这些人知难而退,且不可伤人性命!” 回头道:“龙兄.你还不快快出寺.去给我找回晶芸!三日内你若不交待出她的下落,我们不能善罢甘休。”这番话用心良苦,只盼他听得明白,又深恐龙乘风汉语不精,误解己意,直朝他眨眼。 果然不出所料,陆地行舟龙乘风讶然道:“袁大侠,我舟中的女娃逃出时是你亲眼所见,并非高徒,你还向我要哪个?” 天罡剑袁星苦笑一下,道:“龙兄,其中原本,三日后我们详说,你快快去寻访晶芸及方才要咱们吃苦头的那姑娘。” 那太子殿下机灵剔透,如何不晓袁星之意,怒道:“死到临头还想同本宫耍伎俩,当真该死刁民.弓箭侍候,本宫要你们成三个人猴刺猬。”刹那几百张强弓硬弩狼牙在弦,对准场中,将翻滚在地的少保也围在弧心. 袁星笑道:“你们便连秦将军也不顾了么?”太子大怒骂道:“秦瑶,你秦家世袭公侯,不想出了你这么个不屑子弟,没出息到与猴儿相扑相戏地步,还是一起死了的干净!”秦瑶暗暗叫苦.但灵猿玉雪出手若电,不容他分神分辩。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嘱,“的确,伴君危于伴虎。虎尚有个兽性,君心难测,做臣子的朝不保夕。” 侍卫们望着少保,没有一个忍心下手。殿下高声道:“射呀!快射!放跑一个反贼,都把你们下到天牢里。”有的人将眼睛一闭,便要放箭。脚步声响动,一名小沙弥跑来急报道: “禀太子殿下、方丈住持,达摩堂的两位师祖带伤回来,寺外随后跟来位道姑,高呼什么救命灵丹.” 法空等高僧正愁无法相救袁、龙、秦三人之命,此刻闻报,立时有藉口.法圆急向太子道:“殿下,这里的事是小,外面定有大热闹,老僧护驾出去瞧瞧如何?”法空道:“那道姑来路不明,老衲们要不离殿下左右,以保龙体安康.”回头向那小沙弥道:“出去对那道姑说,方丈请她偏殿叙话.我们这便去偏殿。” “不劳大师玉趾,贫道已经来到这里.”一角突出的飞檐上立着位鸡皮鹤发的老道姑,手执拂尘,风动道袍,颇是威仪。轻若落叶飘下,单手打个问讯道:“无量天尊,贫道不请自来,冒昧之处,尚祈原宥。”转而向太子道:“身不在三界中,心早出五行外,所以一切俗礼也就都免了。”心道:“哼,若不是逍遥浪子那该死的破坏,这时当朝太子应是我的干儿子,那又是你这混蛋小子!我的命薄,既做不成皇帝,无权便只奸聚财了.” 法空心道:“这里已经有了两位不朝太子而性命危矣的,不知这道姑是何等来历,竟也要凑不朝龙廷的热闹.不妥,来少林的都是朋友,岂可让他们血染少林!”念及此处,忙岔开话题道:“道友是哪座宝观的天尊?莅临寒寺可是来悬壶济世的么?” 那道姑似笑非笑道:“非也,无量天尊!贫道是来勒索少林寺的。我治好你们寺中的三个大和尚,要取诊金三十三颗上等明珠,医与不医,悉听尊便.” 这时灵猿玉雪已经擒下秦瑶,用他做挡箭牌挡在主人身前.袁星见到那道姑,吃惊非小,心忖:“她老人家这么老还来出家,恁大年纪,在家修行与入观出家又有何异?”听到她昂贵的诊金时,禁不住偷偷一笑,暗道:“她老人家还是那般习性。现今少林寺有求于她,不好好难为名满天下的少林一把,又岂是赚钱不知足的钱婆婆一贯做法。看来少林寺这财是破定了.” “不医!老衲死也要与你这妖道拼命。”外面状若疯狂地跑进两位老僧,正是去含恨崖无欲观求解药的少林达摩堂首座法无,后面跟的自然是法通大师.见到他们面色铁青,显是中毒非浅,法圆急道:“不可动怒。有话慢慢道来.”法无平素最有耐性,这时却不理会师弟所言,只顾上前同那道姑拼命. 法空喝道:“二位师弟,不可莽撞.有事讲出来,当朝太子殿下在此,还愁没人替你们作主么!”见掌门师兄动怒,又听殿下在寺中,二僧才强抑怒气,止步怒视那老道姑,竟忘记向太子见礼。 殿下不悦道: “怎么今天目无国法的人都集中在少林呢!?” 法空提醒道:“二位师弟,快快拜见殿下千岁。”法无与法通齐齐拜倒,只施了一半礼,竟是齐齐仰面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显然是剧毒发作。少林群僧忙着施救,不再理会侍卫们与袁星等人的对峙。 天罡剑向那老道姑抱拳一礼道:“钱师叔,您老别来无恙!在下这厢礼过了。您可是来自罡斗宫,我那伯母身体可好?”言下所指,自是义兄逍遥浪子的母亲北坤罡斗宫主玄阴圣母。 钱婆婆道:“袁小子也在这,那是再好不过。师叔现在是无欲道姑,这多多拜托你那伯母的福,无欲观是她派人给我建的,道号也是她给我取的。师姐果然了得,多亏她的先见之明,不然师叔见了当朝太子又胆敢不跪。”心道:“至于那老虔婆的死活,我可不知,最好是死了的好。不过现下局面微妙,不可因此得罪天罡剑,如果同少林大动干戈,袁小子是个好帮手。” 袁星道:“恭喜师叔得到伯母的原宥,她既肯放您下山,且还替你建观,必是与师叔捐弃前嫌,重修师门旧谊。” 无欲道姑道:“袁星,这些不是你该罗嗦的。你小子如认我做长辈,待会儿我与少林派打起来,助我不助?”天罡剑袁星一时无法回答,愕在当场。陆地行舟龙乘风始终冒险运气以图恢复内力,这时已是恢复三成,感激袁星方才相顾之恩,心道:“既是袁大侠的师叔,又是来同少林找麻烦的,那还有什么说的。”见袁星沉吟不语.便道:“我与袁大侠自然是相助前辈。” 太子见侍卫们不肯向秦瑶下毒手,更是大怒,心道:“秦家积历代威望,在军民心中的地位已高过帝王家,如此大患不除,本宫寝不安枕!眼下军心偏向于他,除其不得,只有见风使舵,回去后本宫要杀尽今日随行的所有侍卫。”顿时转成一副笑脸,故意做作道:“兀自那狂妄之徒,你们快快放回本宫的肱股之臣,赦免你们的惊驾死罪。” 袁星早洞晓他的心机,故意揭穿道:“殿下,若是秦将军平素待属下不善,我们早成刺猬,又有哪个甘冒生命危险抗旨不遵,引箭不发。因此我们的命是秦将军所救,又怎会恩将仇报,你就是不放过我们,我也会马上放秦将军的。”朝灵猿玉雪轻声道:“快快放了秦将军。”通灵神猿玉雪呲的一声,将秦瑶推出。 龙乘风大叫:“不能!”知道放了这人后侍卫们再无顾忌,必是乱箭射来。急隐身于梧桐树后。天罡剑袁星心思转得较龙乘风犹快,早想到此节,身发若电,与秦瑶不分先后掠到殿下身畔,曲指如钩,拿住太子后颈。猛觉肋下劲风袭来,沉肩坠肘,足展天罡步法避过,暗中大惊:“好纯厚的功力,这人又是谁?”思念未已,又是—道急劲的掌罡袭到,只得拎着太子急转三圈,避了过去。大声道:“谁再敢妄动,便是要太子立即死于非命!”陀螺般旋转中,已看清是法圆大师与刚刚自由的秦瑶先后发掌企图救驾。 袁星将太子殿下高举过顶,喝道:“谁想射箭,尽管向这里射吧!”心忖:“你这混蛋,曾经妄想强抢嫣然、莞尔两位妹妹,今日又对你自己的功臣如此绝情!别人敬你如仙若佛,我看你这种人就是狗尿苔不济生在金銮殿。管你是甚么龙子龙孙,不大打你一顿,出不了心中的这口恶气!”感今追昔,恨透这太子,当真腾出一手,抡圆手臂,毫不留情打下。 殿下在空中还不知大难临头,兀自摆着王子作威作福的姿态,杀猪似地喊道:“还不快快放下本宫,你的罪已经是祸灭九族,再若无礼下去,想讨个万剐凌迟不成?”正在这时,双颊噼啪作响,火辣辣生痛,一生从未挨过打,心中大疑道:“这是怎么回事,滋味比吃辣椒还辣!”可怜他养尊处优惯了,居然不知这是在被人打耳光子! 陆地行舟龙乘风自梧桐树上跃下,佩服至极道:“袁兄,你是我有生所见第一人,都说皇帝是天下第一人,现在你教训的便是未来皇帝,打得好,打得好!中土有袁兄,我龙乘风以后绝对不敢再妄自尊大。” 众武僧与侍卫见了,一时都瞠目结舌,傻怔怔不知所措。耳光脆响连声,听在大家耳中不啻是轰天巨雷!无欲道姑拍手叫道:“好!袁小子,你有种!若是你肯拜师叔为义母,我保你不用多久,也是太子殿下身份。”此言出口,惊世骇俗的程度半点不比打了太子逊色。 秦遥从惊愕中醒来,提丹田之气喊道:“疯子!一对儿疯子!你们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袁星见自己手掌上已沾满血迹,聊出胸中的一口恶气,停手不打道:“你这狗屁殿下,还敢不敢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等着太子的回答。那太子脸上肌肉早已麻木,张了半天口说不出话来.袁星以为他仍在摆殿下的架子,又是四记耳光打下。太子心中早在大喊:“别打了,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打死本宫!”苦于脸部麻木,舌头不听使唤,想喊喊不出来。 少林寺方丈高宣佛号:“阿弥陀佛。袁星,你好狠的心,眨眼间诛杀我少林千余口,少林何辜?” 袁星闻言一怔,立即醒悟,暗道:“此话不假,当朝太子在少林出了这么大的乖,回头还不将少林灭寺夷平山!”想到这里,惊出满身冷汗,转念思忖:“解铃终须系铃人。可该当如何是好?此事棘手至极!”眉头微皱,计上心来,提着殿下拔身而起,鹰隼衔雏雀似地飞射出少林寺。 法空禅心明净,念头微转,已解其意,故作怒态断喝道:“大胆狂徒休走,若是殿下出个一差二错,要你以人头来偿还。”拔步衔尾追去,疾逾迅矢。 少林法字辈武僧以罗汉堂首座为首,随后齐齐激射长空,若影随形追去。秦瑶带着御前侍卫更是趋之若鹜. 无欲道姑脸露徽笑,出指疾点地上毒发的达摩堂首座与法通大师,道:“你们两个大和尚别忙着去见阎王,若是早早死掉,我那三十三颗宝珠朝谁去要。现在你家婆婆要去办一件更要紧的事,只能保你们不死,明珠没有着落,决不会给你们解药的。”闪身直趋内寺.她出家做道姑是师姐强迫,是以,依然自称婆婆.陆地行舟龙乘风欲追袁星而去,见灵猿玉雪早抢在前头,大放其心。调息几口又恢复些许功力,正准备离去,忽听无欲道姑说有件要紧的事,蓦然想起此来中土的宗旨:“我万里迢迢,远来大唐便是为了那小沙弥手中的梵本秘籍.那原本是我师门的传代之宝,百余年前被中土奇士武林皇帝冷秋魂得来。那冷秋魂得到的虽然有些巧遇,区别于偷,但瑜珈神术毕竟是我天竺武术的瑰宝,岂可任之流失在异域。那道姑说要去办件要紧事,会不会是去抢小喇嘛的《瑜珈神术》”心中怦突乱跳,急忙跟了上去。 且说公孙晶芸那日身中剧毒,在少林寺中昏昏沉沉睡着,忽觉身上异样,有东西接触到姑娘最敏感的部位,立时凛然大惊醒来.一把推开身上正在解自己衣服呼呼喘着粗气的男人,认定这人必是寺中小沙弥.更是恨透少林寺,来不及掣剑,左掌穿出,五根纤纤玉指运足罡气,利逾刀剑.插向那人胸口鸠尾死穴! 那人不但色胆包天,武功也颇是了得,似是早料到晶芸的这—记杀手,低头凹陶躲过致命一击,陀螺似地转身便跑。那人一低头之际,晶芸看清他是个带发头陀,料想是寺中做火工苦力的,更是大嗔少林寺规不严,决意要赶上杀了这个胆敢亵渎自己的恶人.那人竟是一路兔起鹘落、迅捷至极,径出少林寺。晶芸紧追不舍,展开师门轻功,渐渐迫近那头陀。蓦地,那头陀突然伫足,倏地转过身来,面对晶芸,呲牙咧嘴、狰拧笑道: “你当我真的怕了你不成,只因在寺中多有不便,一时不慎被人发现,你丢了名声事小,贫僧丢的是脑袋。哈哈,这里幕天席地.风光定是无限旖旎。小僧是只慕鸳鸯不羡佛的!啊哈,……”大步反扑回来。 晶芸大愕,她从来没有见这么凶恶的相貌,手臂哆嗦两下,长剑落地,一种并不是打不过的恐惧突然袭来,吓得掉头便跑。 赃头陀拾起晶芸的宝剑,随手拗成两端相扣的铁环,疯狂地笑着大步追来,眼中闪烁着碧森森精光。 公孙晶芸本想一走了之,在这种人五丈以内多待片刻,也是觉得玷污自己,心中的厌恶无法忍耐。听那头陀荡笑,气得贝齿已要咬碎。猛然停步转回身来,娇叱道:“本姑娘嫌杀你玷污了手,可是想放却又没见过你这等该杀恶人!”随手折下一根枯枝,出手便是令整个武林闻名丧胆的逍遥失魂剑法!顿时化腐朽为神奇,枯枝上隐隐约约射出若有若无的淡淡剑气.先时飒然脆响,瞬间雷霆万钧声威大作! 像是见到天下最可怕的事物,那头陀追得快退得更快,闪了两闪便已在十余丈外,道: “你是来自雷音谷的!那天罡剑袁星是你的什么人?”望着眼前树林被这妙龄女郎以枝代剑射出的剑气,激荡得落木萧萧,眼中骇意更浓。 见那人怕成那等模样,晶芸怒气微消,止住剑势道:“怕不怕?要是再为非作歹,定取你项上人头!”弃了枯枝回头便走。行不到五丈,突然身子被人拦腰抱住,同时肩下天池穴微痛,上半截身子顷刻失去知觉。泪水顺着莹然胜玉的芙蓉面上流下,深悔自己手软害了自己! 在恶面头陀肆无忌惮的乱抚下,晶芸急火攻心,几欲昏死过去。只觉那人的毛茸茸大手伸向自己两股间,羞得紧并双腿.蓦地心里大喜,暗骂自己糊涂,上半身不能动难道刚才双腿不是还可以动么!抬脚自头上反踢出去,正中那人鼻子,听得啊呀痛叫,那人已是松手。 晶芸上半身不能活动,但迈开双腿,施展出上乘轻功,奔速亦是不慢,拼命向前跑去。 那人鼻血长流,也顾不得去拭,紧紧追赶。晶芸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近,芳心几乎跳出腔子来! 紧张过度,脚下竟是不会迈步,暗道:“我命休矣!若是失身在此贼手里,以后决不含秽偷生!与其生而蒙辱,莫若先死了干净!”立即咬住舌头,便欲自尽! 突闻身后啊的一声惨叫.听来教人毛骨悚然。晶芸大愕之下,停劲未发,但仍是紧咬住舌头,以防那头陀使诈,止步慢慢转过身来,惊得美目骇然,张圆了秀口,自然放开紧咬的舌头。 那头陀在一株粗壮的松树前,寸步难移,原来竟是从树腰伸出两只细长的怪手,将之兜头抱住。晶芸见到身后那一株株巨树时,比见到那头陀被怪手擒住犹要可怕。那每一株树腰,都自树身探出个人头来!细看之下,发现这些栩栩如生的人头,多半是用断枝根部精工细雕出的。但是,那捉住头陀的怪树,不但伸出手来,而且那人头也会动,明明是藏在树洞中的活人!那么所见到的树人都是活人在树洞中探出头来么?不,这片山谷巨树上万,如何会有这么多的人一齐在树身中凿洞安家. 公孙晶芸惊见那树人竟会点穴之术,已将头陀封住璇玑要穴.心忖:“这里是满谷的树精不成?不然好事者雕出的头像又怎会生出手臂来,而且还会点穴,岂非咄咄怪事!” 百千个树人这时—起眨起眼睛来。吓得晶芸更是毛骨悚然.那头陀大叫不已,原来树中生出的怪手已是将他的脸皮硬生生揭下!奇怪的是头陀脸皮被揭下居然没出半点鲜血,倒是先前满脸的鼻血随面皮下来后,这时反而显得面孔干净!晶芸一愕,已知其故,那头陀戴的是张人面皮。见到庐山真面目后,晶芸愕上加愕,原来那头陀竟是口鼻翻豁,眉头被纹上狗熊图案的杨玉! 晶芸怒气大炽,回头走到杨玉身边,怒叱道:“原来是你,好个贼子,居然装神弄鬼想欺负自己的授业恩师,你难道忘记在雷音谷向我叩头拜师了么?你既做得出来,我便清得起门户!”便想要一掌毙了这可恶之徒,努力提了两次肘臂,都是没能提起,记起上身穴道被封,只有怒目而视。 树人怪声怪气道:“姑娘,你被追入树人谷,虽是无意闯谷,但已犯了谷中大忌。树人谷的规矩是:凡入谷的走兽必成树人美餐;人类入谷必成树人谷的一员,否则,只有杀死后当做美味被食掉。姑娘,你是选择哪一条路?” 苦于上身穴道被封,来不得强硬,只得委屈求全道:“好死莫如赖活着,何况是被生吞活剥死去。姑娘我当然选择加入树人谷,能成为树人谷的一员,本姑娘感到万分荣幸。”浑身?ち榱榇蚋隼洳牡溃骸拔液问币惭y谜獍闶浪祝钠鹇砥g淳尤槐玖旆欠玻 ?br> “中听呀、中听!中听……”一时间满谷响起怪声轰鸣,群峰震颤。晶芸暗暗吃惊: “原来那些也都是人,并非树权雕成。怪哉,这许多的人身在树中,头探树外,栉风沐雨,岂不是在饱受大自然的惩罚么!我若变成这样,还不如一下子死了的爽快。”正自胡思乱想,听到那欲乱心智的杨玉道:“树人爷爷们,我也要加入树人谷,不想成为人肉餐.” —个树人道:“不成,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成为树人,另一个成为鲜美的人肉餐。”又一树人继续道:“有幸成人肉餐的只能是你,因为树人谷女人太少,男人太多。” 杨玉大叫道:“不、不!我不想就这么死掉。如果是老天惩罚我刚才对晶芸的非分之想,那么晶芸又何辜来做这植物一样的树人?” 晶芸道:“你这人死到临头居然还会说两句人话,真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谁要你这混蛋可怜!不晓得我以前被什么迷住心窍,始终认你做好人。我若这—生有所悔恨,那便是错认了你!”激动之下,被封的天池穴竟然被冲开,立即趋前掣出杨玉腰上的宝剑道: “临死之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捉住杨玉的那树人忽然拉开她,阴侧侧道:“不能杀,杀死再吃就不新鲜了.”其他树人附和道:“对,不可杀。”晶芸再也忍耐不住,手中宝剑抖了个剑花,喊道:“你们究竟搞的什么鬼?你们究竟是人还是山精树怪?” 左侧树人道:“笑话,你已答应加入我们的行列,还不知我们是甚么,岂非信口开河。” 晶芸一剑在手,胆子立壮,镇静下来道:“你说的才是笑话,姑娘向来同你们这些不是人的说话信口雌黄,你又怎样?”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误入树人谷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姑娘,你要考虑好,像你这样答应加入树人的又反悔,谷中规矩是按叛徒处置。那酷刑惨不可言,用在你这样的姑娘身上,是天下最最不该发生的事。” 晶芸傲气陡生,微剔秀眉道:“我偏要走第三条路,你们要如何只管划下道来,姑娘接着就是。”想道:“杨玉虽是人品不善,但武功间接得授于我,在此非常境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帮手。不能杀他,待过得眼前的难关,再清理门户也不为晚。”想到这里,玉腕轻颤,—缕柔和的剑气射出,解开杨玉穴道,同时左掌凌空劈出,强劲的掌风带得他退后三步,脱离那树人的控制。 杨玉喜道:“晶芸,你肯原谅我了?”晶芸肃声道:“别叫我的名字。你这般目无尊长,师傅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杨玉愕然,心道:“我就是气不过你那日向我摆师傅的架子,才戴了假面具想成就我们早就该成就的事,我以前为什么那般傻,本来她早该是我的人了,现在却成了我的师博。唉!世事白云苍狗,幻化莫测,不知将来又是何样的结局!”心思未已,蓦地四面劲气如潮,匝地卷至。 晶芸早处高度紧张中,发现四面树人袭击杨玉,无暇多想,剑尖划弧,先是剑气嗤嗤,接着霹雳大作,将四周树人的罡气蔼开。她还没有立下杀手,不然此时以逍遥无敌失魂剑法的造诣,那四个树中人定要同树身一起洞穿! 先前那苍老的声音响起:“孩儿门,这女孩剑气厉害,你们快快施展土遁之术,方免剑气穿身之厄。”晶芸住剑不发,转朝那声音所来方向道:“想必您老是这树人谷的谷主,在下冒昧,擅入贵谷,这厢谢罪。望前辈看在同是武林一脉的份上,网开一面,免去干戈相向.” 那声音阴鸷至极道:“好不谙世事的女娃子,你以为单凭那手声势不凡的剑法,便有资格同树人谷讲条件吗?在树人谷中,至少剑法不逊你的便有上百,如此实力,树人谷又会惧怕哪门哪派?”晶芸在听着的时候,注意那些探出头来的树人,见他们听到命令后只是有大半缩回头,可是又马上探出来.心下己然明白,那缩头的树人才是真的,另一小半是雕刻出的假人.那么缩回后再伸出又是为何,稍加思索,才明白是活人走后替代上个木头脑袋。 杨玉正自考虑下一步如何,双腿忽地被死死抓住,身子直坠地下!大叫:“晶芸,快救我。” 公孙晶芸暗怪自己糊涂,既知树人们入地,又为何不设防脚下,一式“剑底扬花”,剑罡水银泄地般,荡起满天尘埃,悸耳响声中,杨玉竟被剑气托起三丈高,地面留下七只血淋淋毛茸茸的手,像割断的鸟爪一般。 “你既敢伤树人谷的人,等于摸上阎王鼻子,天下谁也救不得你了!”那苍老的声音渐渐隐设,最后的一个“了”字,俨如发自地狱,听起令人毛骨悚然.晶芸玲冷道:“其实,树人谷刚才有恩于我,本姑娘之所以不伤你们性命,就是恩怨分明,若不是你们的臭规矩,我们大可做朋友,何必残尔等手足!” 杨玉静下惊魂,道:“不必与这些山精树怪罗嗦,是非之地,岂可久留.晶芸,我在前头开路,快快随我杀出去!”这人忽正忽邪,卑鄙起来整个恶魔模样,高尚时又是另一副面孔。人一旦经历惨变,性情十之八九变得飘忽不定,他无端的遭到毁面之灾,难怪如此。 晶芸轻蔑地冷晒道:“这时不是你硬充男子汉的时候,我先救你出去,至于如何惩罚,待得禀过祖师后,听凭发落。”心道:“你虽死有余辜,但本门的败类也不可死在外人手中.”手里宝剑始终未停,剑气凌厉无匹,射入地下尺余深,一路奔雷滚滚,闯向谷外。 前方十余丈处,草地陡然裂开,三头六臂六足的—个怪人冲向天空,在树梢飞翔,三张口发出桀桀厉笑,怖人之极!只是在传说中才有的三头六臂的奇人,可眼下这人非仅三头六臂,而且是六条腿!又会飞行! 杨玉魂魄齐飞,心道:“我方才还在暗中思忖,这树人谷有什么了不起的,总不会生三头六臂。现在看来,岂止是三头六臂!” 那奇人盘旋着向他们靠近,虽然模样声势凶恶,也颇是忌惮晶芸的剑气厉害,不敢过分逼近。晶芸的剑气抵挡着地下的偷袭,实是无暇抵御那飞天怪客的空袭,心头焦躁,施展全力维持,企盼出现奇迹。奇人一阵盘旋,接近俯冲,…… 晶芸觑准机会,剑气大炽,射向空中飞人三头.那人凌虚旋转,避过两头,终是一头中袭,爆竹似地炸响,空中出现的不是血雨,而是浓浓的一团烟雾!她曾听过江湖小人施展毒烟的鬼蜮伎俩,这时已生疑心,道:“快闭息!”也顾不得杨玉听懂与否,凝息不吸,冒雾突烟向外闯去。 杨玉刚听到警告,但觉头昏脑胀,再想闭息已经不及,踉跄两步,头下脚上跌倒,感觉并不是落到地上,似是坠入漫长无底的深渊。 烟雾弥漫,看不清路径,脚下虚软,晶芸知道不好,手中长剑向后挥出,剑尖抵在地面一块石头上,弯曲若弓,丹田鼓荡,轻身术施展到极限,藉宝剑弹直之力,飞射向天空!迎面劲风撼岳,知道再若躲避,只能同杨玉同等下场,咬牙樱其锋而上,剑啸胜雷,声势骇人之极。 晶芸透过被剑气荡开的烟雾,见那人项上之头已去其一,断颈处白晶晶闪亮,竟无丝毫血液流出!心下雪亮:“原来如此!这人的三个头中倒有两个是木头假头,用来唬人并装毒气害人的。一剑刺中他的真头,也定是同样一死。”打定主意,剑若游龙,罡气翻腾,罩住那人的余下二头。 其实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空中二人已是交换十余回合!当真迅若鬼魅,捷如飞鸟。 那人六只手与六只脚中均突然探出一柄短剑,寒芒闪烁,便如十二高手围攻晶芸一般。 若在平时,晶芸也可抵挡得住,苦在这时半点气也不敢呼吸,内力自然大打折扣。对手却桀桀怪笑,在毒烟中呼吸若素。如此彼长此消,盈竭殊巨.吃力程度,可想而知。 亮光刺眼,突然二人同时上飞冲出毒雾烟团。便在这时,那人一足尖的短剑已抵在晶芸小腹上!晶芸因气息不继,才无法摆脱迅电般刺来的一剑。忽陷困境,危急中回剑自顾已是不及,情急智生.将憋在胸口久矣的浊气朝那人面门喷出。这本是万般无奈之计,万万料不到居然奏效。那人被吹的正是真头,人非圣贤,更非草木,任是魔王巨憝,不可能无情无欲。 在晶芸这等绝代佳姝的幽幽兰息下,天下又能寻出不醉者几人!那魔头一愕,心中绮念方起,剑下目标已失。 晶芸凌空虚蹈,吸足一口气,身如紫燕绕红梁,转到那人身后,长剑似电,斩向那人的双颈!那人颇是了得,耳闻脑后恶风不善,气沉丹田,施展“千斤坠”身法,直坠地面。晶芸剑快若风,虽未将那人两头齐削下,却也斩下一头。剑落实处,已晓得不妙,那头非仅是假的,而且与先前的假头一样,里面炸开的毒雾立时弥漫,复将晶芸笼罩在其中。 那人落地后钻入地道,再也不露踪迹。想是怕所剩真头不保,做了缩头乌龟。 晶芸在空中全凭—口真气维系,这时又不敢吸气,眼看要落下来。下面是诡谲怪异的“阎王殿”,只要落下,十有八九丧命其中。凌空无所藉力,欲寻藉力之处.晶芸手中宝剑颤抖,剑身发出震耳的锐啸。 苍老至极的声音自地下发出,道:“小娃娃,你是入谷战败谷中飞天使者的第一人。如果你还能战败遁地使者,那么按谷中规矩.你便可在牛头鬼王与马面无常手下留得全尸,这可要馋坏谷中嗷嗷待哺的那些树鬼。” 公孙晶芸坠至距地面丈余时,知道只要落入地下,便得与所谓的遁地使者相斗。百忙中凌虚踏步,腰身急扭,已是射向旁侧的一株树上。 足未落定,脚旁突然出现一个脑袋,张口咬向她脚面!晶芸足尖勾起,踢向那脑袋的下颌,同时脚跟在树茎上轻点,又弹射回去。哗啦声响,那个脑袋离树飞出,却是个木制人头,并非血肉之躯的六阳魁首。 穿林巨鸟相仿.晶芸在几株树中绕过,觑准一处并无树人与树窟窿,落足在上.长长地呼吸一口气。便在这时,听得微弱凄惨的叫声发自地下,正是杨玉.不敢想象他此时是在被生吞还是活剥。毕竟曾经有过感情。心下颇是伤感。稍怔迅即恢复镇静,忖道:“凭我目下功力,要挑这树人谷力有不逮,那老气横秋的声音高手,我非其敌,还是闯出重围,去搬师祖与灵猿玉雪师傅,再来清算这笔帐。”言念及此,弹身向谷外闯去。 紫烟绕林,那是历久不散的毒雾。晶芸点干踏枝,行云流水似地激射出二十余丈,正喜已出险地,猛然每棵树中射出五彩绳索,嗤嗤破空声大作,刹那间交织成一张硕大无朋的巨网.那网虽是临时织就,却也疏而不漏,四五里大的面积,竟然寻不到一处可钻出入的地方,可知树人谷平素在兹所下的功夫非浅。 晶芸所处位置距巨网边缘不远,可是除了像生翼飞鸟一样在水平线上飞行.无法抵达边缘。好个公孙晶芸,不愧是天罡剑一咏的唯一传人,在电光石火的刹那,慧思生出,陡地凌空一百八十度大旋身,头下脚上,使出师门绝代奇功,自双足涌泉穴射出强劲的内力,吸着网丝倒悬着向外急走,去势如飞. 那苍老的声音阴森森笑道:“小姑娘,你已陷入天罗地网,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晶芸眨眼到了那网的边缘,仗剑去挑那网丝。剑微抵网,旁侧树中伸出一柄青光闪闪的宝剑,格开晶芸之剑,跟着剑锋略转,抹向晶芸的双脚。晶芸头下脚上,那人的剑招本是斩人面门,这时竟变做本末倒置.她倒悬着出剑挡开袭脚之剑,双脚快速踢出,宛似双鸡夺栗,刹那对着树上探出的人头踢出数十脚之多,迅捷至极,叹为观止.只是交睫间的刹那,树上探出的人头已是开了染色铺,红、臼、黑三色俱全,持剑之手无力地垂下,铿锵声响,青钢剑落在石上,爆出几星火花。 公孙晶芸愕住,知道那人已死.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藕臂颤抖,宝剑反射着闪烁不定的光华。便在这微愕之际,失去了冲出去的佳机。 地面冒出六个三头六臂六腿的怪人,十八只弯月尖刀绿芒闪闪,上面毒素之剧,由此可见一斑。余下的另十八只手上所持兵器,晶芸竟一样也叫不上名字。三十六般兵器之外,六怪人以十二条真腿支持体重,余下的二十四假腿上的二十四般利器。自然不遗余力进攻。如此局面.公孙晶芸等于面对六十个大高手的围攻,而且是悬身倒挂,如何能够同时抵挡! 剑气暴涨,晶芸在一招之中刺出八十一剑之多,声如密雨敲窗,格开所有袭来兵器,而且还分刺每人几达两剑之多,这等玄奥剑招,正是得自天罡剑袁星真传的逍遥无敌失魂剑法.当年道遥浪子在失魂舞出此剑术时,已与当世第一女侠上官兰芝结为夫妇多时,剑法中自然汲取了她的九天玄女剑法的真髓,所以逍迢无敌失魂剑术亦能一剑化九式,一式出九剑,若非这般神妙,晶芸这时已被剁成肉泥烂酱。 地下传来那苍老的声音道:“六位遁地使者,不要与她过招,只需占住六角方位,将兵器舞得密不透风,渐渐前挤.她的内功根基不如你们深厚,挤也挤死了她。”晶芸暗骂: “好狠的家伙!”挺剑欲冲出六人的包围. 果然那六人如言所教,在兵器上运满内力,呼呼风声大作.晶芸自度比不上他们内功深厚,不敢轻樱其锋,转了三周犹末冲出,急得螓额香汗淋漓。 就在那地下老人话落之时,远方飘飘缈缈传来轻蔑的冷晒道:“见不得人的东西,姑娘我早就想惩罚你们这鬼鬼祟祟的树人谷。今日既撞上你们害人,都给我准备领死。”语如乳莺出谷,珠落玉盘,晶芸听来悦耳至极,树人谷的人听来却不舒服之极。始时语发数里之外,终时已是近在咫尺,来得之快,骇人听闻! 树人谷口几十株树连根移动,呀呀作响聚成一堵木墙。晶芸于激斗中看不清外面情形.但耳中惨嗥声不断,晓得来人已经是大开杀戒。寻暇瞥眼间.见到十余巨树从中折断.断处血肉模糊,知道来人马上可破阵而入。 突然,地下发出沉闷的轰隆声,极是震耳。晶芸剑发胜雷,想立即杀出重围,叵耐那六人功深招妙,非但杀不出重围.而且越来越被挤向核心,渐无立足之地。心道:“我的剑势平素无坚不摧,今日怎么不好使了?怪哉、怪哉!”心神旁鹜,更是岌岌可危,险象环生。 一声幽长的叹息发自头顶网上,接着缓缓道:“逍遥师兄的剑法经过再传之后,怎么这般不济起来。姑娘,你这般使用如此精妙的剑法,岂不是哀梨蒸食,糟蹋得不成样子么?” 围攻晶芸的六人首先向上看去,晶芸才透过口气来,抬头上看,见到网上一女白衣飘飘,临风冉冉,心下生疑:“这是下凡的九天仙女么?”便连晶芸见之亦禁不住遐想,何况是树人谷的六大遁地使者. 便在六大遁地使者攻势减缓的刹那,晶芸耳中忽闻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你还不乘机杀出重围,破网而出,难道还需要我下去救你上来么?”心中一凛,慑敛精神,逍遥失魂九剑应手而发,暴涨的剑气排山倒海似地,逼得那六人齐齐倒退半步.高手相斗,争的便是半步之差。晶芸早已如冲天云雀,剑气绞破巨网,扶摇而出。 那白衣女郎颔首笑道:“姑娘的机警,配做逍遥师兄的传人,但不知你与逍遥浪子如何称呼?”晶芸乍离险境,长长吁口气道:“我并不知道什么逍遥浪子。”极是自然的说来,直惊得那女郎目瞪口呆,愕了半晌,继续问道:“那么你的剑法是向谁学的?” 晶芸道:“自然是同我师博学的.”白衣女郎奇道:“你师傅是谁?”晶芸如实答道: “是雷音谷的白猿。”那女郎像是听到天下最滑稽的事.笑道:“你如果是逍遥浪子的弟子,不愿认我为师叔,也不用骂你师傅是个畜生。其实你我年龄相差不多,不愿叫我师叔也就罢了,我可不高兴人家叫师叔呢.哪有平辈论交来得舒服。”晶芸道:“我真的不是什么逍遥浪子的弟子。如果是的话.当叫你师叔便叫又有何妨!” 白衣女侠道:“不可能!那逍遥无敌九剑是我逍遥师兄自创的,天下无第二人懂得,你若不是他的弟子,当真怪事咄咄!” 晶芸还待说什么,忽听地下有人道:“你们太也目中无人,在树人谷的天罗地网中,居然还有心思考证师门,秋蝉凄切,不知冬之将届,多么可怜的无知小辈啊!”晶芸大怒,叱道:“你们树人谷才要在本姑娘的剑下灭亡,究竟我们谁是秋后之蝉,出来见过真章便知。” 白衣少女微嗔道:“树人谷。哼哼!你们也配同本姑娘作对?我且问你们,三日前有个猎户可是丧生此谷?” 地下有人道:“不错,你是那猎户的老婆么?似你这等模样的女人,只要心眼活点儿,我们树人谷中胜过那猎户的不计其数,……” 那白衣少女置若罔闻,晶芸气得已是花容色变,手中宝剑颤抖不已.白衣侠女,不怒不愠道:“姑娘,不可生气,莫中了他们的激将法。我是北坤罡斗宫弟子,叫做杨倩文。你呢?” 当世武林,北坤罡斗宫如日中天,只要是武林中人,又有哪个不知。偏偏晶芸在雷音谷中时日短暂,袁星未向她说起。树人谷的人又固步自封,与外界音讯隔绝,当然也不知北坤罡斗宫是何来历。 晶芸听后毫不吃惊地答道:“我叫公孙晶芸,是雷音谷白猿师傅的弟子。”杨情文又闻言白猿,仍未留心,也未打听,只道晶芸口中所谓的“白猿”是那个武林人物的绰号,思索良久,也想不起谁绰号白猿,更想不起逍迢浪子何时教过绰号白猿之人。索性不去想它,道: “公孙姑娘,你的剑法我也略晓得些道理,是以意念御剑,意到则剑到,想取恶人性命时,心动剑至,敌人已经身首异处!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么?”晶芸来不及思索,地下轰隆声已是悸耳至极,含糊答应道:“现在明白一点儿。” “哈哈,临阵授艺,何用多言!你们已经无路选择,唯有投入本谷一径.”随着话声,四周又站满了三头六臂的怪人。 倩文姑娘冷晒不已,手抚剑柄,道:“你们既知我是北坤罡斗宫的人.还是这等不知死活,那我又有何办法,只好打发你们上路.”又向晶芸微笑道:“姑娘,我虽不识你的师傅,但可断言他与敝师兄是至交好友.我便指点你剑法中的不足,现在你便以意御剑,在东北角杀死四个敌人,然后速速退回.我再接着指点你剑法中的不足。” 晶芸答应一声,射向东北角。心道:“我师傅是只猴子,她师兄与我师博是好友,难道她师兄也是只猴子么?”言念及此,已至敌人面前,无暇多想,慑敛心神,如杨倩文所教,意念集中在剑上,仿佛自己便是那柄宝剑,想象着已经洞穿眼前四名恶人的咽喉。恍然如梦,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使剑,眼前只见到四点殷红如线.接着似四座山岳倾到,脚下大网向下沉去。收回精神,见到那四人的真假十二个咽喉,被自己剌出十二个窟窿,四个真喉自然是鲜血长流。不由愣住,心道:“这是幻境么?方才我只是想想而已,他们怎么都死了?若是真的死了,今天我岂不是杀了许多人!不!不………”复又出神之际,耳畔传来杨倩文的声音:“公孙姑娘,快快退回,愣着干什么?” 多亏晶芸方才出剑近乎魔幻,先声夺人,将树人谷武士镇住,不然在她走神之际,不死也得重伤。在他们略一犹豫的瞬间,经倩文提醒,晶芸已是光浮影掠似地退回她身畔。 杨倩文透出口长气道:“吓死我也!你这丫头不要命了?在那些魔头面前也敢想入非非,你道可以将他们用意念变成好人么,这不是现实,是神话.” 晶芸红这脸道:“我不是想将他们变成好人,而是在想你的师兄怎么可能与我师傅是好友.因为我师傅是一只猿猴呀!” 倩文大愕,怒意陡生,心道:“我好意救你,还指点你逍遥九剑中的精髓,你竟来消遣我尚且不算,并敢骂我师兄是畜生,是可忍孰不可忍!”杀机大炽,抬头见晶芸眼中闪着明澈如水的眸光,并无相戏之意。迟疑一下,出鞘利剑停顿,恰在这时,数十树人谷的高手怒啸着扑至,那已有灵性的宝剑掠起漫天长虹,血雨飞溅,横尸满网.公孙晶芸眼中惊骇光芒闪烁,望着九具死尸身上的八十一朵剑花道:“你的剑法与我的大致相同,但你比我使得好!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们师门定是渊源不浅。” 树人谷武士惊怔当场,若说晶芸一剑诛杀四大高手已是惊世骇俗,那么眼前的女人一剑诛杀九大高手,而且九人均是胸前洞开九朵血花,如此高明剑法.简直近乎魔法,久居深谷的他们,如同井底之蛙,当然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醒悟过来后,不是争先恐后.而是争后恐前,—步—步远远避开。 杨倩文道:“公孙姑娘,你既是如此说,方才的话当然不是在消遣我.那么你的师傅真是只猿猴?” 晶芸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是啊!我师傅是只灵猿,师祖叫它玉雪。我可不能称它玉雪,只可叫它师傅。” 倩文似是突然捕捉到头绪,急问道:“你的师祖是谁?”在她想来,晶芸的师祖定是逍遥浪子,因为晶芸所使的剑法是逍遥浪子独创的,世上根本无人会得一招半式。所以料定晶芸会回答不知自己师祖是谁,否则刚才她不会听到逍遥浪子时毫无反应.万万料不到晶芸竟说出一个令她更是震惊的名字。 晶芸叹了一口气道:“我师祖是天罡剑袁星。杨姑娘,你在江湖甚久,阅历丰富,知不知到有位陆嫣然道姑?如果知道,她又在哪里?”忽然见到倩文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奇念徒生,心道:“这人会不会就是那陆嫣然?不然她为何这般模样!?不会的,那陆嫣然是道姑,她却是俗家打扮,那么她究竟为何听了师祖的名字变得这般样子?” 那苍老的声音道:“管你们是谁的徒子徒孙,今日在本谷杀伤我的儿郎,便容不得你们生还。如若不然,本谷主还有何颜面在众弟子面前称尊。” 倩文不理会那人说什么,继续朝晶芸道:“公孙姑娘,你的师祖当真是那天罡剑袁星?” 晶芸望着倩文异常的样子,茫然不解道:“当然.这不会有错!”倩文一副惊喜过望模样,语声发颤道:“袁师兄为救逍遥师兄,坠入那深不可测的落魄谷,大家都伤心得昏了头,谁也没想到下谷一探,皆认为他必死无疑。饶天之幸,他还活着,如此我与云哥哥应该再做八十一件善事。天下谁人不知袁星、陆云是一对生死兄弟。当年若不是我寸步不离看着陆云,他早随袁星跳谷了。” 晶芸不知倩文是谁,但听到陆云名字,喜上眉稍道:“我早听师祖说过陆师祖,他老人家原来与您相识,这可是失礼了。” “一对死人还讲什么礼不礼的,当真可笑。”正是谷主的声音,“笑”字未了,一道淡淡的金光掠过长空,晶芸与倩文感觉到一股从未有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倩文忙道:“公孙姑娘,快闭了眼睛,便如平时练内功一样,不要去想有敌人来袭。只要内息自己感觉到有物来犯,任其自由去抵抗。对付这等老魔,除却以气御敌,气行周天,浑身无处不弹簧法门,别无良策。”晶芸依言很快进入浑然忘我境界,但觉己身已化一团氤氲之气,东来外物则流东,西有相犯则迎西。这种运气法门以前袁星教过她,今日乍用,但觉妙用无穷。 那道金光绕空疾掠,在二女头上盘旋良久,见实在无懈可击,又射回地下,道:“小娃娃,算你们识时务,以无相御气之法抵挡老夫的无影身外身神功。但不要以为如此便可逃脱厄运,今日要你们见识见识树人谷的本领!儿郎们,速施天翻地覆大法,将她们送到美餐堂,赏她们食肉寝皮。” 晶芸闻听,气上心头,正要动怒,耳闻倩文传音入密道:“不要生气,快快向上逃走!” 若不出言提醒,她自己还来得及脱身,只是动念之瞬,脚下那张巨网已经完全翻转过来,将她们罩在其中。四面数以百计的树人谷弟子向下带着巨网钻入土中,网中的二佳姝自是难免同入地下之厄。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暗涛骇浪鏖战苦 耳畔阴风飒飒,眼前漆黑一片,二女似两条美人鱼般,在网中苦苦挣扎,叵耐那网非金非丝,剑斩不断,手裂不开。忽觉有人手伸过网眼来乱摸,羞得双双芳心大乱,知道落入这等恶人手中,生不如死,齐齐准备自断经脉图个干净。 森森狞笑传来,那树人谷谷主道:“不要想不开,寻死觅活的念头生不得。哈哈……” 几缕无声无息的阴风袭到,封住二女穴道,接着又伸来只毛茸茸的爪子,摸摸晶芸后又开始抚摸起倩文来。 试想杨情文自幼在其师北坤罡斗宫主玄阴圣母荫护下,天下谁人敢稍有不敬,而今受到这般委屈,心头急火上冲,立时昏死过去。晶芸则较之不同,因她天生丽质,又出身贫寒,着实受到不少欺负,这时虽也怒不可遏,并未失去知觉,心中念头电闪:“倩文姑娘冰清玉洁,万万不能蒙羞含秽!她是为了我才身陷囹圄,若是出个一差二错,我可万死莫赎!” 经过漫长的黑暗隧道,晶芸忽然感觉到光亮,半启凤眸睨视,见到暗道两旁燃着牛油巨烛,光线摇曳,映着身旁那些多头多臂的怪人,更显得诡谲怖人。这时看清那一再动手动脚的人身材奇巨,在丈余高的通道中行走得半垂着腰,旁人头顶只到他腰间。如此淫凶,晶芸吓得不敢多看多想,闭了眼睛瑟瑟发抖。 前行里许,暗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高,那巨人终于抬起头来。蜡烛的距离愈来愈大,前面居然透出天光。这时倩文转醒,朦胧中不知自己在何处,叫道:“云哥哥,我们的八十一件善举已经完成,你不必再整日郁悒寡欢。啊呀云哥哥,快来救我,斩断这网丝……”最后叫声尖锐,但在这么深的地下,声音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传出.晶芸道:“倩文姑娘,你镇静些,眼下局面只有听凭造化了。” 那苍老的声音忽道:“你们的造化很差,凡是入谷的女人,如不成为谷中树人,那就只好依照惯例赏了这位巨灵淫魔。” 杨倩文大骂道:“你们树人谷这般下流,若是胆敢动弹本姑娘一根毫毛,北坤罡斗宫饶不了你们,定会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化为飞灰!” 树人谷谷主沉吟一下,冷笑道:“北坤罡斗宫?没听到过。你莫说杜撰出个北坤罡斗宫来吓唬我们,便是抬出帝王的紫禁宫来也是难脱厄运。”那巨灵淫魔忽然瓮声瓮气大笑道: “好啊!你是甚么宫里的公主,那再好不过!谷主早说过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宫中的公主,两位公主放心,我不会像同别人一样,最懂得怜香惜玉。” 倩文破口大骂:“混蛋!冲着你们的无耻谰言,姑娘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将整个树人锉骨扬灰,要是怕了便赶快杀了我们,不然你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晶芸冰雪聪明,已知倩文用意,跟着附和起来,盼能激怒他们,图个干干净净死去。 孰知树人谷所有人都是没有火气的木头,她们骂了半晌,非但无人动怒,而且个个无声无息,似是在聆听,又似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袁星提着当朝太子出了少林寺,回头见少林诸高僧与太子少保秦瑶追来。微微一笑,将太子交给灵猿玉雪道:“好好侍候这人,他可是当朝殿下。”心里琢磨如何惩罚这贵为人君的殿下,才可出数年前他派人冒犯自己与对陆氏双姝不敬的恶气。 那灵猿内力悠长,虽负着二百余斤重的个大活人,犹是奔跑若飞。天罡剑袁星乃是当世有数高手之一,与龙乘风较力时内功损耗过剧,不然纵是万马千军之中,又何须出此下策躲避。后面跟来之人个个是出类拔萃的大高手,全力追来,拼着性命非救回太子不可.长长的人流如龙,每人因速度奇快,身后曳出串幻影。 未久,袁星内力渐复。当奔到一片草地上时,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纵声长啸,斜睨众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随后赶到的众武僧与秦瑶没有几人不生气.少林方丈法空阻住欲上前拼命的众人,合什道:“袁施主,你已平安出寺,便看在老僧与阖寺僧众的面子上,快快放回太子殿下,阿弥陀佛,袁施主曾经说过有你在此,决不许夷族人动弹殿下的一根寒毛。素闻天罡剑一诺千金,难道袁施主今日想失信于天下英雄么?” 袁星淡淡笑道:“大师之言差矣,我是说过有我在此,决不许夷人犯我大唐太子虎威。 但是,大师可听我说过自己不去教训教训这混蛋殿下么?” 法空愕住。法圆稽首道:“阿弥陀佛.相信少林还没有得罪袁施主,不致让老衲们自此成了天下呆不得的钦犯。”袁星早晓其意,心道:“此话不假。若是这混蛋太子在少林出了差错,朝廷一定降罪少林。我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挟着太子出寺,但太子毕竟是在少林寺中被我拿住,罚之过重,少林寺不好向朝廷交待,得卖给少林派一个面子。”想到这里,笑道:“好说,只要在场的任谁不吝赐教在下一招半式,太子殿下便由他领回,得蒙方丈谬赞‘一诺千金’,在下说过的,决不食言。” 法圆跨前道:“如此多谢施主成全老衲扬名天下。”法度庄严趋前半步,黄色袈裟无风自鼓,端的大家风度! 天罡剑袁星凛然一惊,心忖:“原来这老僧在同那异域奇人陆地行舟龙乘风拼斗时并未尽全力,似他目下这般气度,天下尚有几人?若是不慎,恐要输在这老僧掌下。”打点起十二分小心,也相应踏前半步.两大高手渊停岳峙相立,刹那间天地一片肃杀! 二人同时缓缓举起双掌,人们想象中定是掌罡若雷,霹雳般相撞,孰知,他们的掌力居然无声无息,便连轻风过耳的感觉也没有.骤然,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二人之间现出深有丈余的巨坑! 当世两大绝顶高手一经交手,顿时双双如脱弦的疾箭,翩然若飞,虽仍是发出无声无息的掌罡,但罡气相撞时声势之骇人,早令在场所有人惨然色变!少保忙命几名跟上来的部下闪开,免受池鱼之殃。 罡气撞击声似一个个焦雷,将地面炸出愈来愈多的深坑!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两大高手已斗过百余回合.兀自难分上下。忽然,二人的掌罡落在已经击出的深坑中,沉闷至极的巨响过后,地下居然现出个巨洞来! 洞口乍现,清凉的地气冲出地面,大家为之凛然。惊愕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围着那大大的地道口向里望去,见地道顶壁距离地面二丈有余,直径三丈多宽,而且里面还有石阶,不由相顾骇然。 天罡剑袁星与法圆大师全神贯注,谁也不敢疏怠,故此未能见到地下的古怪,依然酣斗如故.毕竟是绝顶大高手,不去注意地面却留意旁人的动静,发现大家都围在一处,知道又是变故陡生,不约而同齐使出一招:“且待秋后看金风”,不言之意,已是互相领会,齐收招退步,见眼前土坑星罗棋布,大是惊奇,竟然不知是自己的杰作! 袁星转头目视灵猿玉雪,探询事情究竟。灵猿玉雪连连摇着它的猴头,意思是说自己不敢过去查看,害怕手里的人质被夺去。袁星颔首,表示理解,轻吸口气,提丹田拔身而起,自那群人头顶飞过,地上情形清晰入目。 法圆大师分开众人,见到地洞,朝袁星道:“袁施主,老衲有个建议,既然地上被你我的罡气击得现出地道来,我们便下去—探,谁能先将藏在地下的秘密查清,谁便算赢,不知意下如何?” 袁星轻轻落地道:“可以。若是在下侥幸先出地道,并将子午卯酉说出,我也不惩罚太子,只是要他当众许下减免举国三年赋税.这样你们占尽便宜,无论怎样殿下都毫发不损。” 法空方丈道:“阿弥陀佛.这样最好。”法圆道:“承让!”飘身下洞。太子心道: “你早将本宫的耳光子打了,还道什么毫发无损,以后定要捉你凌迟碎剐”看着袁星跃入地下,暗暗诅咒:“鬼神佑帝君,定是阎王见到这人罪该万死,才突然地裂,这不知死的反贼下去最好.让阎王好好惩罚他!” 入洞之后,倍觉冷气森森。法圆双掌布满大力金刚掌力,小心翼翼向左探去,袁星深吸一口气,掣出玄铁剑鞘,向右探察. 突然,袁星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骂声,细辨是女人的声音,竟然有些熟悉,凛然大惊,念头电转.已知那声音是谁的。弹簧似地凌空跃起,自法圆头顶飞过,心忖:“倩文怎么在这鬼气森森的地道里面?而且听声音甚是愤怒绝望。难道天下竟有人敢向北坤罡斗宫弟子下毒手!?”焦急之下,生怕朋友出差错,俨如御风而行,激射于七扭八歪的地道中。 飞射出几十丈,兀自未到尽头。倩文的骂声仍自很远地方传来,袁星心道:“这地道不知有多长,若不是情文的内功深厚,还当真传不出来。那样要是她被少林的法圆大师所救,非但我承少林的情,便连逍遥浪子与北坤罡斗宫也要承少林的情,设若如此,看在少林寺的面上,便不好再对当朝太子无礼.否则,看着少林寺遭殃,岂是对得起朋友。”言念及此,已是在地道中奔出二三里,耳闻倩文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知道相距不远,罡气运在玄铁剑鞘上,小心之余,心忖不知什么人大胆敢欺侮到倩文头上,已是杀机大炽.眼前忽有光亮,见是牛油巨烛,也未留意,倏忽间已闪过数十对,猛觉胸口不适,眼前发黑,差点摔落尘埃。刹住身形,倚在墙壁上,调息默察原因,才知是中毒,一时不晓得毒源的来处,吸了几口气后,中毒迹象愈甚.心中骇然大惊,已知是那烛烟中释放出的剧毒,忖道:“不知这毒是甚么,究竟有多厉害,既无解药,运功疗毒又得呼吸,听倩文的声音显然是遇到危险,绝对不能退出,这可如何是好?” 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这般为难的事,急得他心乱如麻,却是一筹莫展。中毒逾深,堪堪支持不住。就在将欲昏眩过去的刹那,灵光闪现,怒箭似地冲天而起,剑若奔雷,轰隆巨响声中,石铁纷裂、泥沙俱下。这时已是脑中轰鸣,强自闭住内息,又连发数剑,一线天光透进时,头痛欲裂,咬住舌头使自己不昏倒,悬身洞顶,嘴巴朝外,急促的喘息起来.头脑渐渐清醒,听到身后有倒地声,知道是法圆大师被毒翻,急忙飘身而下,掠至其身旁抓住后弹身射回,将法圆的嘴巴对准漏洞,左掌轻轻在其背后拍下,助其行气。 法圆大师紧随在袁星身后,待中毒深时听到袁星的剑啸,知有救命法门,本可再支持,晓得袁星会救自己,内息一泄这才昏死。 袁星吸一口气可闭息半个时辰,待得法圆转醒,轻轻将之放下,也不敢张口说话,转身向里面奔去。 倩文感觉那人毛茸茸的大手来撕自己的衣服,登时急得昏死过去。晶芸仍是沉着冷静,道:“兀自那歹人,你好不知死活,知道她是谁么?” 巨灵淫魔见晶芸明眸含羞,光艳照人,与倩文相较,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不觉心动: “那雌儿昏死过去,兴趣定然不及这个。”大张爪子抓来。晶芸咬住舌头,只待他手触及自己,立刻咬舌自尽。 便在晶芸万念俱灰之际,巨网前俨如一阵轻风吹过,烛光摇曳,三名三头六臂的树人谷高手倒下,那巨灵淫魔探出的魔爪离体而去!血光迸现的刹那,大家目光齐是一花,待得再寻视四周,空空洞洞,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巨灵淫魔负痛呵呵而呼,另一手捂住如注的血箭,吼道:“甚么人活得不耐烦,敢到树人谷来撒野?快给我出来!”叫了半天,无人答言。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见不得人的老鼠精。”忽然耳中听到远方传来激烈的兵器撞击声,心下大惊:“方才那人自这里经过,斩我一臂、杀死三人后到了地下迷宫的尽头,与谷主在大打出手。”言念及此,后怕不已。知道那人若是想取自己性命,只是举手之劳。 忽听身后传来声“阿弥陀佛”,惊得巨灵淫魔与惊魂未定的树人谷武士们魂魄出窍。佛号声落,场中陡然多出位大黄袈裟飘飘的老和尚,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数十名武士齐扑而上,将法圆包围在刀光剑影中.大和尚不愧身居罗汉堂首座,当此险境竟是好整以暇微微一笑,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长袖漫卷,劲风飒飒,扫得众人纸鸢—样飘飞出去。缓步趋前立掌如刀,斩断吊着巨网的铁链。 巨网坠地,就在二女即将摔实的霎忽间,法圆袖风又至,扶起二女。晶芸与倩文先后自松动的网中出来,向法圆盈盈拜倒称谢.法圆只是摇头,并不言语.二女不知洞中有毒气,她们身上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树人谷的人放上解药。法圆方才口念佛号劝人从善,是万不得已,不然对恶人不教而惩,大违佛家宏旨。 晶芸仗剑问道:“大师,里面是谁在替我们出气?”法圆兀自不开口,撩起袈裟,缓缓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在坚硬的石壁上写道:“里面是你的师祖天罡剑袁星,他因见你失陷在这树人谷中,险受玷污,才大动肝火。因是树人谷十之八九必覆无疑。”字迹猷劲,入石三分。 倩文剑出如风,那些树人谷的武士虽然不弱,但在北坤罡斗宫主玄阴圣母的入室高弟剑下,放眼江湖,几人能闪过那惊神泣鬼一剑化出的八十一缕剑气!鲜血飞溅,残肢断头满天飞舞。 晶芸不干后人,剑啸若雷,与倩文的剑势形成闪电雷霆相辅相成之势,由是愈加相得益彰,声威俱壮。 以法圆—代武学大宗师的身份,见到眼前奇景,不觉瞠目结舌.寻思:“那杨倩文倒也罢了,这个袁星的小传人,竟然与师从玄阴圣母多年的倩文姑娘平分秋色,不知袁星是如何调教出来的?”这时又觉胸口发闷,想到天罡剑此刻亦必如此,大战那穷凶极恶的树人谷谷主.实是凶险至极,忙道:“二位姑娘快快去助袁大侠—臂之力,且不可在这里耽搁,若是他出个一差二错,到时咱们噬脐莫及.” 晶芸—记“剑化神龙上天庭”奔雷滚滚,撄其锋者接二连三丧命倒地。耳闻法圆所说,大是担心,但想到袁星武功出神入化,大放其心,道:“只要当真是我师祖,便是十个二十个树人谷也不禁他一阵发威。”说完微笑,粲然如花。 倩文斜睨眼晶芸,暗道:“这丫头是我见到的第—美人,较逍遥师兄的三美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袁星那小子如何会对之心不生波?其实这丫头哪点也不比嫣然差,若是袁小子讨了她,艳福不菲矣!” 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道:“你们不知这洞里有毒气,我与袁星没有解药,在里面不可久呆,所以方才闭气不答你的回话。”说毕感觉窒息愈甚.一跃而起,掌发如飙,洞顶石块纷纷落下,砸得树人谷武士头破血流。连珠三掌发出,洞顶透进—线天光,平素端庄肃穆的佛门觉者,这时张开大口急促地呼吸,样子也再平凡不过。 晶芸仰头见到此景,再不怀疑,心若油煎,挥剑杀开条血路,发疯向里奔去。心细如发的倩文偷眼观瞧,心下暗喜:“原来这俏丫头已经喜欢上了袁兄,只是不知袁星能不能忘却嫣然?希望将来皆大欢喜!”手上加劲,剑光霍霍,挡者披靡,随后出向里面杀去.且说天罡剑袁星,入洞时经过二女身畔,出手惩罚巨灵淫魔后,正要再将所有的恶人毙掉,脑中灵光闪动:“我若是出手,后面的法圆老秃子岂不是无事可做。这老和尚迂腐得很,定不忍杀人,但弱女遭难,绝无束手不顾之理.”心念及此,早已电射而去。 光浮影掠般,由于速度快极,故此那些吃过他苦头的武士极目四顾,竟然没有见到有人经过的迹象,以致疑神疑鬼。袁星御风而行,在他经过片刻后,两侧的烛光才播曳起来,如此迅若鬼魅之轻功,世罕其匹。 他屏住一口呼吸,交睫间射出二三里,眼前豁然开朗,灿烂的天光射来,隧道尽头竟是片绿草如茵、百花争艳的世外福地。嗅着淡淡幽香,吐出胸中浊气,抚剑向里面传声道: “江湖末流小子袁星造访,树人谷主人当真会享清福,但不知肯否不吝让在下一踏宝地?” 竹林深处传来苍老的声音道:“少侠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叵耐老夫蜗居四周草木虽胜,杀气却重。不是老夫惜—盏清茶,而是这里实在是来不得。” 袁星豪气干云道:“再重的杀气我也去得!”拔身向里便闯。忽觉脚下突然生出股奇异的吸力,身不由主向下坠去。天罡剑袁星不愧是名动江湖的少年侠客,当危不乱,凌空猛吸口气,折腰弹身反射回去。落地时头上微汗浅出,暗暗称奇,忖道:“地上生的是什么草? 居然会像身怀内力的武林高手一样吸人,但不知被它吸住后会如何?” 树人谷谷主一字一句道:“怎么样,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暗隐杀机吧?不是老夫吝见你一面,而是你实在到不了老夫的蜗居周围三丈以内。那两个女娃娃已经被阁下救下,劝你不要欺人忒甚,当止则止、终生不耻。” 袁星大动肝火,怒道:“胡说,你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不要以为龟缩起来本少爷便拿你没办法。”话落剑光暴涨,剑势如虹.剑气将地上的花草树木连根绞起! 如此做法颇耗内力,但也是唯一接近树人谷谷主老巢的办法。 剑啸如雷声中,那树人谷谷主大是震怒,厉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毁了老夫的护身屏障,本谷主又岂能与你善罢甘休!”声震如雷,与天罡剑的奔雷剑啸形成金铁交鸣之势。 剑气开路,转瞬间到达树人谷腹地。一剑劈开封闭的别致小木屋,料想里面定是那树人谷谷主,孰晓竟是空空如也!袁星—怔,刚要大喊叫阵,十缕劲风起自脑后,急忙吸气矮身形,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回手反刺,剑势如泓秋水,匝地暴卷袭出,似蛇反噬。 阴风飒飒.暗中那人滑溜得很,竟从常人思议不到的角度躲闪开那致命一剑,又自不可思议方位袭来记阴寒掌力。 天罡剑袁星出道以来,便以剑式拙朴无华、实用至极著称于世。而今在自己原有基础上附加义兄逍遥浪子的剑术精华,竟然于一记杀手剑法之下奈何不得那人,大感意外,立将剑气运到极限,势若奔雷,无论那人自任何角度袭来,都隔置在剑气之外。 树人谷谷主依然隐身而战,时而掌发刚阳之力.时而拳打阴柔奇劲,诡谲异常,令人防不胜防.他的阴柔拳劲打在树木上,开始还不见怎样,只过片刻,树叶便开始凋谢!若斯功力,惊世骇俗至极。 两大高手都是当世有数绝顶人物,这般大打出手,可惜是在深谷,人们只可听到沉闷的轰鸣声发自地下。就是在此刻,晶芸与倩文等在隧道里面听到他们的打斗声。 天罡剑袁星心中大是吃惊,暗忖:“这人难道会隐身法不成!若不然我怎么寻不到他的踪迹.以这人的武功造诣而论,便是面对面公平打上一场,要胜他也是大费力气。不知这人是谁,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一明一暗,两大高手殊死搏斗,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高手相争,胜负之分只是毫厘之差。而今袁星吃亏在见不到对手位置,二人功力又相差无几,必得渐渐处于下风。 树人谷谷主声音飘忽不定道:“小娃娃好高的功力!若不是你毁了老夫赖以护命的屏障,倒可考虑让你出任本谷的副谷主。”说话之间,已是接连拍出百零八掌之多。百零八股掌罡交织成网,罩住天罡剑袁星。 袁星手中所持的是玄铁剑鞘,质坚无可比拟,使剑气的威力大增。敌人的掌罡如团乌云,他的剑鞘便似云中的游龙,轻翔灵动,毫无滞窒。他始终隐藏实力,只施展以前自己的剑术,学自逍遥浪子的逍遥失魂九剑一式未展。饶是如此,已与树人谷谷主斗个旗鼓相当。 顷刻间,二人已经大战过三百回合,互相由衷佩服。袁星心忖:“如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使出逍遥无敌剑术,恐难在四百招内取胜。”想到这里,手上故意滞缓下来,装出一副功力衰竭的样子。 树人谷谷主见有机可乘,突然现身在袁星背后,连珠掌力发出,每一掌均含开碑裂石巨力,无坚不摧。 袁星不用回头,已知这是树人谷谷主竭余而发的攻势,微微冷笑,也不回头,反手刺出数十剑之多,剑剑势挟风雷,锐不可挡。 两力相交,强存弱消.利钝只在刹那间立判,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锐啸声,地面被二人罡气炸出丈余深坑,泥土飞扬中,袁星向前跨出三步,拿桩立稳身形;树人谷谷主则弹簧似地倒飞出去,足有丈余才施展千斤坠功夫落地站稳。 相形之下,树人谷谷主大是见绌。袁星闪电般转过身来,盈盈莲足堪堪已落在那化肉饮血的食人草上,迎面一股排山倒海的罡气袭来,身不由己倒飞出去。抬头茫然地瞅着凌空而至的小师祖,不知所以然.忽然见到在袁星飞过的身后二十余丈远处,冉冉飘落半片衣襟,旁边有一堆白骨,但仍是不明白小师祖为何反助敌人袭击自己。 袁星凌空而起,天矫如神龙在天,觑准方位,在第一片衣襟上点足换气而过,接着射出第二片衣襟,激射如电,再次浮光掠影地轻点,已是到达食人草地边缘,发掌震飞晶芸,抬腿一脚逼退倩文,自身却落向食人草丛中! 倩文乍见袁星,颇是兴奋,哪里想到他会向自己出招,若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天下无人能在一招之内逼退她的。愕然望着袁垦道:“袁兄,莫非你打得糊涂了,我是倩文,你不去打那魔头,反来偷袭小妹何故?” 天罡剑袁星眼看身子已要落入食人草丛中,哪有时间与倩文说话,凌空收回踢出的右腿,左脚虚踢向天,手中玄铁剑鞘在地上轻点,已然落在食人草丛外.拭了—把冷汗,道:“不是我糊涂了,而是这里的草地大是霸道,若不动强将你们逼出去,这时的惨状难以想象。” 恰在这时,有只浑身生满毒点的硕大蟾蜍跃入草丛中。但见那蟾蜍在草丛外还是悠然自得地轻跃,甫进入里面,便如落到热锅上—样,连跃不止,但却又跃不起多高.只是片刻间的事,那头硕大的毒蟾蜍便再也不动了,躯体开始收缩,渐来渐小,最终化作—滩血水! 晶芸与倩文看得目瞪口呆,哑然半晌,互相对望着,齐在心里暗道:“若不是袁星舍命相救,身若蟾蜍!” 袁星笑道:“二位大小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吐舌头作甚?”倩文嗔道:“那树人谷的谷主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你不去追敌,却在这里取笑我们,当真小气得很,难道非听到肉麻的谢声不可?”天罡剑微笑道:“哪里,小姑娘的口愈来愈厉害,我甘拜下风便是。” 倩文闻听愈是大嗔,娇声道:“谁还是小姑娘,现在已经是老姑娘了。袁兄,咱们说些正经事,你真的大命,坠到那万仞深渊中居然不死,而且功力突飞猛进,有这等便宜事,小妹倒也想遇上。” 晶芸急道:“你们的家长里短留—留行不行,那可恶的树人谷谷主这时已经跑得不知去向,此贼不除,恶气难平.” 袁星叹道:“不除那恶贼确实可惜,但他现在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便是他不逃,有人在其背后撑腰,凭我们三个还是不足除他的。” 二女茫然四顾,大觉蹊跷,俱是懵然不解。晶芸耐不住问道:“师祖,你说的人是谁? 他在哪里?”见袁星不答,又道:“不管你说的人在不在,那个可恶的杨玉却被树人谷捉去了.” 袁星面色微变,像是朝天自言自语道:“我本不想与谷中幽居的前辈高人正面冲突,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捉了我的灰徒孙,若不救出,天罡剑的名字要倒过来写。”玄铁剑鞘在瞬间变得光华四射,罡气暴涨,剑芒吞吐不定。 倩文见到此景,惊喜望外,道:“袁兄,你的功力已与当年纵横江湖的兰芝师姊相若,便是树人谷的靠山再大,我们有何可惧?” 突闻一声爽朗的清笑传来,接着有人道:“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难道当年上官兰芝的武功便可霸视天下么?”说话间那人已从里许外飘至,继续不徐不疾道:“袁大侠,你的剑气确是武林一绝,方才与桑谷主交手的时候,贫道观察半晌,至今犹未思出破解之法。” 微风拂体,三人面前陡然现出位中年羽士,竟是出奇的恬淡清俊。见到他那副宝相内宣的样子,三人俱是怔住。在他们想象中,树人谷谷主的靠山,必是位穷凶极恶的人物。 那道人踏着霸道的食人草,浑似不觉,将拂尘收到肩头上前道:“三位远来是客,但是不该毁去食人草,老夫当年救下桑虎并带之来这里,便是想借助食人草之霸道,保护桑虎不受武林高手追杀,袁大侠毁去食人草,以后那桑虎势必寸步不离贫道.推根追源,贫道之累便是袁大侠所赐。” 天罡剑袁星剑眉微剔,眸子中射出湛湛寒芒,缓缓说道:“你要与我算帐!”中年羽士道:“岂敢。只不过贫道不想从此多出个累赘,既是你毁去食人草的,那么我们便赌上一场,若是贫道侥幸赢—招半式,以后这个罪不致死的桑虎便跟在你身畔,他的那些仇家自然不会索他性命。”袁星道:“不妥!那样我岂不是成了他的保镖!” 晶芸娇叱道,“喂!你这老道忒是不讲理,那个桑虎捉了我的门下弟子,还要迫害我们,这时你却让我师祖来保护他,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倩文随声附和道:“对!你这道人庇护恶人,自己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如果你是正人君子,怎会纵容树人谷中人奸淫残杀?” 那道人打个稽首道:“无量天尊.姑娘之言差矣!天道循环,生老病死,各安其命。他们愿意杀淫自是其各自的运劫所在,外人岂可干预……”倩文杏目翻圆,接下去厉声道: “那么死的人便该死,是不是?你这算是甚么鬼道理!姑娘我今天便杀了你这罪魁祸首,也是天道使然!恶道接招!”厉叱声中,剑芒如电,直取道人的双睛.道人万万想不到眼前文静的姑娘竟是这般火辣,而且出手如风,竟不逊于天罡剑袁星的雷霆怒剑。他慌张挥出拂尘,虽将利剑格开,亦是狼狈不堪,立时恼羞成怒,拂尘丝根根倒竖,反噬过来。 袁星是当世武术大宗师,见到倩文出剑,心中大惊,晓得她剑术造诣竟与自己相差无几。 再见那道人出招,惊上加愕,喊道:“文妹,快退,你不是他对手!”不再犹豫,剑芒大炽,射向道人. 杨倩文嫉恶如仇,听不得道人的歪理,气愤之下出手,哪计后果。这时在那道人浑厚内力压迫下,毫无还手之力,才晓自己鲁莽,但却无悔,贝齿紧扣,展开北坤罡斗宫绝学,剑走灵动,与对手缠斗。 那道人右手拂尘抵挡倩文的长剑绰绰有余,左掌发出记记劈空掌力.居然能将天罡剑袁星的剑气震歪!三人四合之后,道人竟然转守为攻,可见其功力卓绝.晶芸看得真切,心道:“袁郎势危,这个时候还管它群不群殴!”危急中自己也没发现对小师祖的称呼流露出真情,仗剑攻上。 以一敌三,那道人兀自攻多守少.他倒也磊落,故意将战场移出食人草丛外,否则三人莫说对敌,便是脚下的食人草丛就对付不了。 天罡剑袁星抖擞精神,剑啸如雷,在雷音谷深修的逍遥无敌九剑施展开来,剑气将五丈内的土石搅得满天飞扬,声势端的骇人。心中暗忖:“这道人是谁,以我现在的剑术造诣,虽说不能天下无敌,但在倩文与晶芸的相助下,便是当年的武林至尊也不可能占到便宜.这人究竟是谁?”以他阅历之丰,竟也不晓道人的来历。心有所思,招便不纯,三人硬是被那道人逼得节节后退。 “阿弥陀佛!”不知什么时候,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到来,更不知他在旁看了多久。 场中四人殊死相搏,哪个敢心有旁骛.饶是法圆有道高僧,惊骇程度也决不比常人稍轻。他搜肠刮肚,就是想不起江湖上那位道士有如此的手段。眼前看得发花,心中了无头绪,甚至敏感地想到这人又是那善于诈死的陆世鹏再次化身,但知道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突然那道人纵声长啸,收回拂尘,左掌接连三记劈空掌,逼开三人后,倒退入食人草丛中,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道:“且住,树人谷的弟子数百,外面有人在屠杀他们,贫道决不许你们一下子杀死这么多生命.”说完拔身而起,夭矫似电掠过长空.法圆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友慢走.老衲要领教道友的绝学.”随后追去,却越来越远。 晶芸道:“我们也去追那老道如何?”倩文道:“不可,咱们追到又如何?难道能打得过他?”袁星一声不响,打量下食人草丛的面积,深深吸口气,踏前一步,手舞玄铁剑鞘,罡气锐啸悸耳,翠绿的食人草坪大块翻起,那毒素霸道的食人草被连根拔除。 二女见了,已解其意,暗暗叫好,齐舞宝剑,参与行动。三道剑气势挟风雷,播土扬尘,刹那搅得满天沙飞石走。食人草坪渐缩渐小,待剑啸声止,这种恶草在嵩山地区已是绝迹。 晶芸含情明眸望向袁星,见他额上微汗浅出,不觉走上前去,抬起罗袖轻轻替他拭去汗珠,柔声道:“你也出谷来了。”竟是“小师祖”也免叫了。在她吐气如兰下.袁星虽是铁骨铮铮男儿,亦不觉化做绕指柔,面隐红晕局促不安道:“芸儿,快去助法圆大师一臂之力,那道人忒是厉害,天下只有二人可以制服他,可惜一个远在北坤罡斗宫,另一更远,正于异国他乡纳福。”眼中现出怀念往昔神色。 倩文叹道:“若是逍遥师兄与柳杨师兄在这里—人,这道士早夹着尾巴逃得无影无踪,我们便是想寻他也怕不易。以咱们的实力,也不见得就怕了这恶道.如果陆云师兄在就好了,他的指捻蚊须针与你的快剑向来是联手对敌、相得益彰,只可惜他不在这儿!” 袁星与陆云的友谊天下共知,听到挚友名字,眼中立时闪出熠熠神采,道:“相信不久便可见到他.我们这便去杀树人谷个土崩瓦解,杨玉虽然不肖,但毕竟是学过我的武功,别人动他不得。”率先挥剑杀去。 这时,地上的太子少保秦瑶早按捺不住,挥舞双锏杀进洞来,刚打杀两个三头六臂的怪人,迎面飘飘然来—道人,杀得起兴,双锏流星赶月砸向那道人。也该他倒霉,那道人正是力战袁星等三人犹有余力的绝顶大高手。 但见那道人长袖挥处,罡风猎猎,竟将功力不俗的秦大将军震得断线纸鸢地飘飘荡荡飞出四五丈远,在隧道顶壁撞得头破血流。 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若飞而至,大力金刚掌力竭余而发,不指望伤敌,旨在阻止那道人继续对秦瑶下毒手.奇怪的是道人居然不躲闪这足以开碑裂石的金刚掌力,而是浑若无事人一样纹丝不动,硬生生挨了这毙象屠龙的一掌! 秦瑶尚未落地,见到此景,心生疑窦:“难道这道人除了内力雄浑以外,竟是不会武功! 否则恁高的内力,怎会被法圆一掌击中?” 法圆吃惊的程度外人无法知晓,看似他一招得手,实际暗中震天价叫苦:“难道这道人不是人么?血肉之躯如何会承受得起我这记金刚掌力?便是那铜浇铁铸的,也要断体残肢。 可是这人却纹丝未动.”再催掌力,竟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如何叫他不惊。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法圆大和尚,你我都是出家人,何必再象俗世凡夫一样,定要争出个雌雄不可?劝你还是回到少林静修禅门玄功,悟那般若无相妙境.”说话的时候,后心竟似生出偌大的吸力,法圆手掌再也收不回来.法圆不动声色,暗暗与那道人较力,心忖:“你不让老衲收回手掌,老衲便以内力伤你,看你在吸住我的同时,怎样抵御汹涌的罡气。”可是无论内力加强还是减弱,那奇怪的道人都没有反应. 秦瑶落地站稳身形,回身高举着双锏奔来,吼道:“妖道,这回你不使邪术,与本将军大战三百合.”锏光似闪,划过长空,径袭那道人的顶门!心忖:“便是你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夫,头上百会要穴也禁不住本将军一锏!” 那道人突然身如鬼魅飘开,秦瑶的金锏几乎砸在法圆手臂上。但见漫空飞舞着片片布屑,宛若只只蝴蝶翩跹起舞。原来,他后心被法圆拍中的地方衣衫尽碎,露出手掌形的肌肤来。 香风飒然,随后赶来的倩文与晶芸双剑齐出,指向那道人要害,秦瑶甫欲上前助战,旁侧里袭来股汹涌的罡气,急回身摆双锏迎战,看清来人是个相貌古怪的老人,白须上兀自挂着殷殷鲜血。 法圆只击那道人一掌,知道这里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见双姝力战道人,虽不能取胜,但在二十合之内也不见得败北,由衷佩服二女功夫之精纯。脑中灵光一闪,高宣佛号道: “阿弥陀佛。老衲再来领教道长高技。”双手十指状如捻花,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中位居上乘的捻花指。 饶是那道人功力绝顶,在当世最上乘的剑法与最上乘的指法合击下,再也难好整以暇。 天罡剑袁星考虑到身份,不便与大家上前夹攻,咬着—缕头发在旁静观,只要己方稍落下风,立即加入斗场。 秦瑶功夫虽跻身一流高手境界,但与树人谷谷主桑虎放对,却还技逊一筹。只战十余回合,秦瑶便支持不住,锏法渐乱。 天罡剑袁星电眸射向桑虎,嘴角噙笑道:“你把我的灰徒孙杨玉弄到哪里去了?”桑虎本可在二十合内取胜,但在袁星如刀似剑的眸光下,浑身不自在,竟是与秦瑶战个旗鼓相当。 桑虎抽暇道:“那个叫杨玉的熊脸人已经被参霞真人相中,收作教中弟子。”秦瑶乘机连发四锏,逼得他连退四步。 袁星心里已经明了.为了证实所猜,继续向树人谷谷主问道:“参霞真人是谁?”桑虎疾发五招扳回劣势,答道:“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所见到的这位功力通玄的道长。”直至此时,大家才哓得那武功绝顶的道人原来道号参霞,是什么教的主要人物。 倩文、晶芸的剑术虽精,叵耐那道人功夫忒是精纯,虽与当世有数大高手法圆联手,兀自奈何他不得。又过了十回合,三人累得汗流浃背,而那参霞道人却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浑然未经过这场恶斗似的. 天罡剑袁星审时度势,知道参霞真人未尽全力,纵是自己加入战场,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能够低挡得住。而这边的树人谷谷主桑虎一旦心无忌惮,秦瑶片刻便败,而后桑虎再与参霞真人汇合,己方有败无胜.眼下之计,唯有自己压住阵脚,让参霞真人与桑虎同存顾忌,待到外面的法空大师等相候得不耐烦时,进入隧道,方有转机.晶芸剑出如风,口中依然不肯让人,厉声道:“那熊脸杨玉是我的弟子,他要改门高就也未尝不可,但必须得将本门武功还回,不是他自废武功便是我们废掉他武功.” 参霞真人冷笑道:“小丫头,贫道之所以收那熊脸人为徒,大半是因为他修炼的是玄门正宗功夫,若是被你们废掉了,我还收他这个徒弟做什么?”只是在说话间,掌若刀剑、拳似斧锤,反攻出百余记之多。 袁星缓声道:“晶芸、倩文、大师.你们退下,让我与这位参霞真人放手一搏,看他究竟有无本领做我灰徒孙的师傅。”玄铁剑鞘缓缓指出,已是剑气暴射,发出轰隆的悸耳啸声。 法圆道:“袁施主不可与他讲江湖规矩,那样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杨倩文与袁星相处的日子长久,知道他秉性,后退一步道:“大家退下,袁兄不是沽名钓誉,实是因为其剑法处处出人意料,别人在跟前反而是碍手碍脚.特别是他悟出雷霆一般威力的剑法,更须顾忌误伤同伴。”晶芸与法圆细思均觉有理,一齐飞身退出斗场。 天罡剑袁星内功之强,早达不可思议地步,他是听到隧道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才向参霞真人叫阵的。从来人的轻功判断,当不逊于法圆与秦瑶,断定必是少林方丈带人入洞。 袁星剑出若风,罡气搅起满天沙石,逼得参霞真人全力出招接下,顾不得再向晶芸等人出手。参震真人虽然功力通玄,亦不敢轻樱其锋,只是将诡谲身法使到极限,伺机寻隙出手突发奇招取胜. 秦瑶与桑虎忽被两股强大的罡气分开,与大家一起身不由主向后飞退,直至贴到墙壁上,兀是难以喘气,几乎窒息。双双向强力源头望去,但见袁星已与参霞真人化做两团人影,难以分清谁是谁。 袁星戮力以赴,剑啸如雷,心中暗道:“侥幸!这道人的诡谲身法若不是我适才见过,这时恐怕已经遭其毒手。”原来不久前树人谷谷主桑虎与他大战时用的那种玄妙身法,便是参霞真人所传,已经窥破这种身法的三成玄机,有备而守,才不致被形同鬼魅的参霞真人袭中。 风云变色、天昏地暗,霎时间二人互换过三招。虽仅三招,旁人已经承受不起。在第四招时,那飘忽的身法变成玄妙步法,雷霆剑啸变做玄奥剑式由震天撼地,威势绝伦转为无声无息,似是二人在互相比试谁出手轻盈,力争不惊动第三人为宗旨。他们都担心自己人遭受池鱼之殃。 以快打快不运内力的打法最是凶险不过,其实所运内力更是玄难至极,这便是所谓的返朴归真境界.以真实功力而论,袁星较参霞真人相逊何止两筹,但袁星对他的步法洞晓在先,招招窥得诀窍,才在百余回合内难分高下。 倩文与法圆愈看愈是心惊,二人冷气发自脊椎,因为这道人的功力足可与逍遥浪子相匹配!便是大家齐上,也不是这参霞真人的敌手。 突然,参霞真人身法—变,袁星顿处劣势,束手束脚再难与之颉颃。那道人左掌拍出,袁星退步躲过,孰料道人的手臂竟是“咯”的—声,陡然长出半尺,拍向袁星天灵盖! 特别是绝顶高手相斗,算计的只是丝毫,这倏出的半尺之差,无论如何袁星再也躲闪不过,坚胜斧钺的铁掌触及发稍,唯有瞑目待毙.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忽觉头顶风声异样,接着轰天巨响,一人曳着嘤咛声飞出,正是公孙晶芸舍命替他挡了此劫。 袁星迅若电光的一剑刺向参霞道人,已是形同拼命。在他想来,晶芸与这道人对掌,有死无生,她既能在此时舍命相救,那种特殊情感昭然若揭,这时,他再也不回避自己的感情,承认早就喜欢上了晶芸。 参霞避开致命一剑,本可以立时乘袁星失去理智置其死她,但忽生爱才之念,犹豫了片刻,良机稍纵即逝。袁星避开敌人后,再也顾不得伤敌,返身奔到奄奄一息的晶芸身畔,抱起向她被震碎的经络里注入真气,抱定就是自己输尽内力而死,也要保住她性命。 参霞真人倒也光明磊落,见袁星不再与己相斗,只是运指如飙,点向他的麻穴,意欲生擒活捉。倏地,排山倒海似的劲气袭到,不及抬头,将点穴的指力化成十成掌力,迎了出去。 天崩地裂般巨响,那位功力绝顶的参霞真人居然被震得倒退半丈,气血翻涌,几乎喷出鲜血来!他不敢相信天下谁人具有这般功力,惊惧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张毛茸茸的怪险正瞧着自己在挤眉弄眼.那怪脸之上还多出一头,生着张清雅高贵的白净面孔。并且在那击了自己一掌的长臂之后,探出两条臂只寸长,手却盈尺的小臂来,心中发怵,忖思:“这是甚么怪东西!?自古只听说三头六臂,哪里有二头四臂的怪物!”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焦雷击顶命未绝 参霞真人强抑住上涌的气血,定睛细看,才知与自己对掌的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灵猿,那白净面孔是猿身上负着一人探出头来,所见小臂便是那人双臂交叉,露出的寸长手腕及纤长大手。心中大是不服,忖道:“这个畜生又能有多大道行,竟然将我震退!定是那猿上之人暗中发功,才让我吃了这场大亏。”想到天下只有二人可以有这般功力,又见那猿上人年纪甚轻,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想,除了逍遥浪子兄弟外,再不可能有第三人。 灵猿玉雪一掌震退参霞道人,己身也是大受震荡,眨着慧黠的双睛,望着眼前这道人,不敢再轻易出手。 参霞道人开始便想错了,见猿身上那人雍容华贵模样,只道是逍遥浪子或是江柳杨大侠,忙理顺内息,抱拳一揖道:“无量天尊,贫道参霞这厢礼过,不知大侠是逍遥公还是柳杨公?” 那人闻听不知所云,讷讷道:“本宫是东宫太子,既不是逍遥公也不是柳杨公,卿见到本宫现下在受这猴子的气,还不快快护驾!” 参霞道人满脸通红,心道:“这里这么多人,我居然错认了人,岂不要贻笑天下!”颜色立变,怒叱道:“你既不是那两位旷代奇侠,是东宫太子又如何,也不配受我一揖,快将揖还给我!” 太子殿下早成惊弓之鸟,忙陪着小心揖还人家,只是不明白自己以当朝太子之尊,怎么在这些人心目中地位如此不济,连什么逍遥浪子或江柳杨都不如。 晶芸美目紧闭,气若游丝。袁星这时眼中所有只是她惨白的面孔,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倩文仗剑护在他们身畔.盯着参霞道人,只要道人稍有异动,便上去拼命。 参霞这时已经明白震退自己的是眼前白猿,细看之下,不由倒吸口冷气,知道这灵猿并非天生白毛,而是玄龄遐久,才变得浑身玉毛。武林中人都有个嗜好,见到通灵的禽畜,皆要想方设法收服豢养。道人见到玉雪自然也不例外,小心戒备上前一步道:“小白猿,你是这个混帐太子的玩物么?不要做他的玩物,我们做朋友如何?” 玉雪早通人语,知道是在说自己,气得呲牙咧嘴,抛下太子,意思非常明白,是要道人知道它并非这人的豢畜。 袁星与灵猿之间感情非同寻常,忽然道:“玉雪,打翻杂毛恶道,他打伤了晶芸姑娘。” 那灵猿与晶芸朝夕相处年余,见到袁星怀中不省人事的她,早就红了那双火眼金睛,向参霞扑去。 天罡剑袁星洞晓玉雪与参霞的功力,已有先见之明,为免受池鱼之殃,将晶芸平置于膝上,保持端坐姿势飞出十余丈远,尚未落地,后面已经震天价暴响,但觉欲落的身子又向前飘出七尺,这才落地。跟着身后传来乒乓声不绝于耳,原来是灵猿玉雪与参霞道人掌力相撞后,周围所有人都被震飞出去。有几个才赶到这里的宫廷侍卫功力不济,落地后已是昏死过去。 灵猿以数百年精修所得的功力与那参霞道人硬拼一掌,顿感眼前金星乱冒,倒退一步揉揉眼睛,看那道人时,见他倒退二步,心里虽然发怵,但也明白他吃的亏更大,贾起余勇,猴掌握紧拳头,发出早以绝迹江湖的上古拳法,—记“流星赶月”,径捣参霞面门。 两力相若,勇者必胜。参霞早已胆怯,而玉雪不知晶芸的死活,愤怒已极,正所谓哀兵必胜.二度以硬碰硬,双锋相撄,威势之霸,亘古少见。远处几人刚刚爬起,又被再度潮涌似的罡气震倒. 剧烈翻涌的气流刹那成飚,掠起晶芸半遮面孔的秀发。袁星轻轻为她理顺乱发,小声细气曼声呼唤道:“芸儿,醒来!芸儿,醒来……”忍不住眼中落下泪来.法空大师踱步过来道:“袁少侠,这位姑娘面相雍容华贵,决非夭折的短命相,不必担心,待老衲诊诊她的脉相。”说着,左掌在一名被场中劲风吹得摇摇欲倒的少林僧背上轻拍,稳住那弟子身形,这才缓缓俯身,伸出右手两根干枯的中食二指,放在晶芸的脉搏上.袁星紧张至极看着法空老和尚,似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法空闭目良久,睁开眼睛道: “袁施主要节衰顺变,这姑娘的心脉已经被震伤,纵是大罗金仙施手,也难救她.”这几句话不啻是焦雷轰顶,把个威风八面的大剑客唬得泪水混着汗珠潸潸而落。 少林方丈黯然道:“她仅有三刻时光好活。阿弥陀佛!不想这般人中鸾凤,竟是若斯命短,当真天妒红颜。老衲这里有三颗少林大还丹,可保她三日性命。”一声长叹后,取出灵丹为晶芸服下。 袁星知道少林大还丹是世间至宝,寻常人得一颗已是不易,自己好大的面子,老方丈居然连为晶芸服下三颗。忙起身长躬到地,颇是感动,道:“大师,此恩此德,袁某永世难忘。 便看在少林的面上,在下再也不难为太子殿下。若是因延缓这三日晶芸能够得救,更是欠少林良多。” 法空方丈道:“阿弥陀佛。一切都是因缘聚合,不必心存感激。但愿公孙施主福大命大,日后老衲也与她图个相见之日.” 正在这时,隧道里面风声奇特,猛然一条彩舟出现,舟上人正是那陆地行舟龙乘风。后面亦步亦趋跟来的是无欲道姑。 杨倩文见到那无欲道姑,眼睛忽亮,迎上前去,急道:“师叔,快来施救晶芸姑娘!她被那恶道震伤了心脉.”说着向参霞道长恨恨一指.无欲道姑在俗家时,是有名的赚钱不知足钱婆婆,她正因一件要紧事物与龙乘风大打出手,并不理会倩文呼喊,反而喊道:“文丫头,堵住这外国人,问他将那个怀揣天竺秘籍的怀云小沙弥藏到哪里去了?” 龙乘风边跑边喊:“我们始终在一起,你说我藏了那人,我还说你藏了那人呢!其实我们根本都未见到那人,定是少林寺的人自己藏起了那个小沙弥。”兀是不敢停下,显是在无欲道姑手下吃过苦头。 少林罗汉堂首座闻听怀云不知去向,大是心焦,挡住无欲道姑问道:“道友慢走,小徒怎会不知去向,请据实相告。” 无欲道姑傲慢至极道:“老和尚,你便这样就可以问出子午卯酉,岂不是将我瞧得忒是容易说话了么?”法圆愕然,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龙乘风得法圆出来搅局,长长出口气.心存感激,道:“你这道姑忒是不讲道理,方才是谁将人家阖寺搜遍,这时却不理会人家的问话,当真岂有此理!” 少林僧众闻听,齐是怒目而视。钱婆婆虽然武功绝顶,但在众僧注目下,浑身亦是不自在,灵机一动,道:“龙乘风.你不是与我一起搜的少林寺么?” 法空忽然沉下脸道:‘少林虽然不济,但也不容外人随便搜寺!达摩堂弟子听命,将这两个狂人给我拿下.”少林高僧齐声应诺,山鸣谷应.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 那与玉雪大战的参霞道长渐渐不支,心道:“这畜生天生神力,我不可与它—般见识,胜则不武,负更蒙羞!少林僧各个功力不凡,倒不可轻视,莫不如借力抵力,让眼前打得越乱越好!”心念及此,将斗场移向外围。此君忘记最重要的一点,现下他与灵猿拼斗时形成的罡气之圈,周围只有有限的几人可以进入,这般向外移动,岂不是要将大家都推倒么!那样谁还胆敢来斗这灵猿. 太子觑准秦瑶的位置,捱了过去,语不成声道:“秦爱卿快来护驾!惊煞小王!这里的人个个不是东西,拼得—个也不剩最好i咱们快走。”秦瑶嗜武如命,当真舍不得眼前百年难遇的精彩大战,叵耐君命难违,一步三回头带人护驾而去。 无欲道姑嘿嘿冷笑道:“少林当真要与老身过不去?好,那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北坤罡斗宫绝学。”其实她所学并非完全是北坤罡斗宫武学,只是顺口提及,但在少林方丈法空心中却不啻是—记闷锤,不禁忖思这般轻易与北坤罡斗宫结仇值是不值。 袁星心道:“这里的人仅有钱师叔可与那参霞道人分庭抗礼,她再与少林派拼斗起来。 相互拼杀之后,反倒被那恶道收了渔人之利。”想到这里.长啸一声,将齐做狮子吼的少林僧众声音压下,声若金戈铁马铿锵交作,回响良久不绝。少林武僧面面相觑,不知他意欲如何。 无欲道姑忽道;“袁师侄有意代劳,那是再好不过!”群僧色变,只有法空大师明白这是场误会,急道:“袁少侠可是有话吩咐?”袁星点头道:“不错,你们不可自相残杀!” 转向无欲道:“师叔,您快去杀了那恶道,替小侄出口恶气!”无欲大是失望,道:“你不替师叔出头也就算了,怎可反要师叔替你出头。咱们谁大谁小你难道不知?” 倩文在北坤罡斗宫中,与这师叔相处日久,自然知道她的习性多些,忙道:“师叔误会袁兄之意,他是把你当做靠山,而非发号施令.只有您老人家可以对我们呼来喝去,我们哪里不如谁大谁小.” 这钱婆婆在俗家时最爱听的就是这等奉承话,而今出家做了道姑依然素习难改,当年孔翩翩便是抓住她这个弱点,与之周旋而最后取胜。因而笑道:“袁星,倩文说的可是当真?” 天罡剑袁星道:“事实就是这样。弟子素闻师叔最是呵护晚辈,这才求师叔.若是遇到剑魔宫主上官老前辈,或是红尘童子盖天宇,我还懒得张口。”心道:“其实那两位前辈若是遇到这等情景,不用我张口,早就干戈对敌。正话反说,索性也送你一顶高帽子.” 钱婆婆已是飘飘然趋向战场轻轻按出三掌,将参霞道人袭向灵猿玉雪的掌力接下。同时问道:“袁小子,你说我比上官老儿与盖老儿强,此话言可由衷?”虽感颇吃力,但仍是侧耳倾听袁星的回话。 袁星先是喝退玉雪.而后才不紧不慢道:“当然,弟子说话何时口是心非。”见钱婆婆的武功虽不及那道人,但在百招之内当可难分高下。心中暗惊:“她的武功如何,我们知之甚稔,现下居然达到如此境界,定是我那老伯母玄阴圣母暗中又传授她高明技艺.” 参霞道长同灵猿玉雪打斗时.每一次对掌换招,都是勉强支持,巴不得对手换上个人来.他知道袁星怀中那女娃十有八九难再活命,自己与北坤罡斗宫—脉深仇已经种下,那袁星的结义兄弟逍遥浪子岂能与自己善罢甘休!故此再不手下留情,与钱婆婆乒乒乓乓硬拼起来.无欲心中暗暗佩服这道人功力精纯,直至这时才相信师姊玄阴圣母最近传授自己的功夫管用.知道以前自己武功较师姊门下的—个小辈尚且不如,更难与参霞道人匹敌颉颃.登时充满自信,展开震烁古今的绝学,分毫不让地与对手争先.参震道人掌啸若雷,愈斗愈勇,心忖:“这里我只忌惮那猴子,余人何足道哉!你这老道姑不要不知好歹,我是故意装出百招内奈何不得你的样子,其实若不是怕那猴子再上来,道爷在第十九招上便可取你性命.”尽量与钱婆婆周旋,以暗中恢复元气。 少林方丈道:“袁施主,公孙姑娘也许并非无救。在临安府治内,有位名医隐居于莫干山巅,江湖中人送他绰号铁心华陀,不知你能否求得动他。若是这人肯施妙手,公孙姑娘回春有望。” 袁星闻言一跃而起,急道:“大师如何不早些道来?”法空看着他双睛似是喷出怒火.不由倒退一步.回避开对方如刀似剑的目光,道:“阿弥陀佛。老衲原想说出也是白说,一是那铁心华陀出了名的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事做得多了,也未见得能够施救公孙姑娘。二是那临安莫干山离这里遥遥数千里,便是老衲那三枚大还丹奏效,公孙姑娘也仅有三天活命,你又不能肋生飞翼,如何赶得到!” 法圆接着道:“那铁心华陀倒与老衲有一面之雅,只是这人未必领老衲的面子。而且他虽居莫干山巅,平素却是行踪不定,时而荡舟西湖,时而闲踏五岳.你远巴巴的赶去,多半是见不到医生的面,病人已经……”边说着边撕下袈裟一角,咬破左手小指在上面写封举荐函,递于袁星道:“老衲面子虽薄,或许他铁心华陀石新章能够赏个面子.” 天罡剑袁星接过血函,虎目蕴泪,道:“大师高义,袁某不敢言谢.不管晶芸生死,我袁星欠少林的都是颇多.”声音未落人已负着公孙晶芸大步飞射而去,最后的“颇多”二字传来时,已是在数十丈外. 灵猿玉雪见主人来不及向自己打招呼,霎时已去得远了,知道晶芸伤势严重,恨恨向那参霞道士望上—眼,心道:“你这恶人虽然也像我的故主一样穿上道装,但这般大奸大恶,若是晶芸出个一差二错,我灵猿聪聪第一个饶你不过l”原来它以前主人曾经称它聪聪,是以在其心中还是这般称呼自己。 大家均觉眼前发花,只见白光一闪,那灵猿已经不知所向。 参霞道人如释重负,突然长啸连连,掌劈指戳,凌厉之极。众人见这道人似乎完全换了另外一个人,这才明白方才他心有忌惮藏拙。 倩文本来放心不下晶芸的伤势,意欲随袁星万里寻医。见到参霞真人大发威风.主意不得不变,方自起步便仁足道:“这人穷凶极恶,而且手下还有这么多的徒子徒孙,少林的朋友也好,天竺的侠士也罢,我们大家群起而攻之,方可正能压邪!” 树人谷谷主桑虎喝道:“小丫头毁我食人草丛,拿命来还!”身若箭发,狂扑倩文.树人谷的其他干将随之扑上。尤其令人难忍的是那巨灵淫魔口中喊道:“小娘子,你我还没有合体,当然你是向着外人,怕是过了今天,你不整个心思对我好才怪。” 少林寺众高僧齐起怒意,法圆飞身震退那巨人道:“孽障!这般不知羞耻,佛爷可要超度你去极乐世界洗涤洗涤灵魂!”大力金刚掌力排山倒海袭至,那巨人虽体巨如塔,但如何抵挡住佛门罗汉的含怒一击,倒退出三丈.口喷鲜血。法圆大师二度出掌,拟以超度这人.蓦地,劲风拂体,法圆不由自主倒退三步,见是那参霞已经掌下重创了无欲道姑,游走在众人之间,接下自己的一掌后,又大战方丈师兄。内心审时度势,知道正如杨倩文所说,大家若不齐心协力,个个在这武艺已臻化境的恶道掌下,难讨活命。 突然.那被法圆震退的巨灵淫魔眼珠发白,血盆似的巨脸痉挛几下,山岳般倾倒,一命呜呼!法圆最是吃惊,知道自己那记掌力万万不足以致其死命,但眼前这人的确是死去了,登时心下茫然。 那参霞道人桀桀怪笑道:“少林的贼秃们,道爷本来念我们都是出家人的份上,不予赶尽杀绝,可是你们先杀死我的部下,可不要怪贫道大开杀戒!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生离树人谷!” 法圆心里叫屈.可是又不能向恶道示弱,金刚掌力施展到极限,硬接参霞拳力,退了半步道:“想诛灭少林,凭你还不够份量!”。 忽然,幽幽人语传来:“瞎眼的参霞贼道.你那个草包属下是我杀的。凭他也配污法圆大师的玉手么?” 这声音怪异至极,又似传自极远,又若便在面前。幽谷中有三人已知是哪位大驾到了,三人的感受各不相同。法圆与参霞异口同声惊呼:“千手阎王陆云!”倩文则委屈之极道: “你怎么这时才来,那道人与树人谷的混蛋欺负了我还不算,他们竟将袁星最心爱的姑娘震成不治之伤!害得你与他相见一面都难。” “我知道袁星没死,乐得已经不知东南西北,一路急着赶来相见.途中遇到当管之事.心想便算是替他袁星做些好事,这才耽搁。”话落人已现身,面现忧色继续道:“他最心爱的姑娘便是家妹嫣然,她伤势到底怎样?”转向面对参霞,皱起眉头道:“你难道不知陆嫣然是我的亲妹子?忒也大胆,竟敢向她下毒手!?” 参霞依然游走不定,东挡西杀,似是颇为忌惮陆云.离他远远的道:“那姑娘并非叫做嫣然,而是名唤晶芸,若当真是令妹,贫道怎敢伤她.” 陆云愕然,望着倩文,心道:“人所共知,袁星痴恋嫣然,难道他最心爱的姑娘不是嫣然!又哪里跑出个晶芸来?”心中倒希望结义兄弟移情别恋、因为他最明白袁星苦恋嫣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杨倩文依偎在陆云宽广的胸膛上,吐气如兰道:“袁兄在这么长时间不知死活,既是没死,自然另有奇遇,所以他最心爱的姑娘是晶芸而非嫣然,这也没甚么奇怪的呀。”其实她不知自己冤枉袁星,直至此时,这位袁大侠心中最难忘怀最最心爱的姑娘仍是陆嫣然! 陆云听到袁星终于从情孽中解脱出来,重负顿释。但想到这个使他解脱的关键人物又被参霞震成不治之伤,心里放下的石头又悬起,怒目罩定参霞道人.浮光捋影般挡住他的去路,语句铿锵道:“参霞道人,你将那姑娘伤得怎样?若是不可救治,也不用我出手,你便自戕谢罪。” 参霞道人面色阴睛不定,似是内心斗争良久.忽然喋喋怪笑道:“姓陆的,你不要逼人忒甚,别以为你们家的‘万蚊无须’手法便无人能解,自那次输在你老子的此种手法之下,道爷面壁三年,已思得破解之法。而今你那老子遭到天谴,虽然蚊须针在我体内仍然没能取出,每年都得由你用家传解药镇住那针儿。但是到了今天这份上,我难道不会杀人夺解药么?” 陆云现下忌讳的就是谁提到他父亲,以为这参霞道人在揭他短处.早是怒不可遏。其实参霞道人当年被暗器之王陆世鹏治住,不得不面壁,哪里晓得江湖变故,待知道陆世鹏被天雷所噬,这才重出江湖,是以便连袁星、法圆等这些老江湖,都不晓得他来历.陆云怒极反笑道:“哈哈,听说你在面壁的时候,苦炼神功.果然不错。今日但观你在这里发威,的确功力大进。那三年于你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想取小爷性命、不啻是青天白日梦!” 倩文仗剑护在陆云身畔.柔声道:“云哥哥,何必与他罗嗦,咱们联手取他性命为晶芸姑娘报仇。”陆云踏前半步,反护在倩文身前道:“文儿,这人当年的武功已不是你所能抵挡的,这时恐怕更是厉害,不要管我.快离得我远些。”倩文毅然道:“不!我们有难同当。”手中长剑虹芒吞吐,已经运上北坤罡斗宫秘传的御剑心法。 参霞以前每年都是由陆云送他解药,目下与之撕破脸皮,凶相毕露,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受你们陆家的鸟气已经够了,现在要你们以血的代阶来偿还!”话未落足踏地煞步法,双掌在刹那间交替拍出二十余记劈空掌力之多!立时空气中罡风成飚,水银泻地似地暴卷向千手阎王陆云。 倩文想到晶芸为了袁星可以锐身赴难,难道自己就不可以么?芳心已是做了主张,挺剑撄其锋而上! 陆云大骇,心里大叫:“你这丫头难道不要命了!”再也不容犹豫,两手扣着的数百枚指捻蚊须针,以震古铄今铯学“万蚊无须”手法打出。 残阳倒映,那团五?念钙猓煌盆驳慕鸸馊珈锓纾等肓四穷钙校锹郊业陌灯骶А巴蛭梦扌搿保奘改砦眯胝胛匏艿玻浯┠遣蜗嫉莱げ荚嗽谥苌淼幕ぬ孱钙卜啥啊?br> 倩文的剑气甫与参霞罡气相撞,玉躯剧震,被硬生生倒震出三步。再定睛看时,那参霞竟然奇迹般消失,地上一件道袍钉满指捻蚊须针,变成金光灿然的袍子.大惑不解,四处寻看时,但见那方才还是八面威风的武学大高手,现下竟然光着身子躲在一株巨树后。 也亏得那参霞道人如此,在间不容发的生死关头,使出苦苦思索三年专躲避“万蚊无须” 的唯一功夫“脱袍让位”。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他是寻常人,也要羞得见不得人,何况是武林中叱咤风云的绝顶高手. 陆云惊讶之余,亦颇是佩服这道人,道:“你是继逍遥兄之后,第二个躲过‘万蚊无须’的人。陆家有家训:躲闪开这种暗器手法的人,陆家弟子再也不能出手伤他.因是,你还躲在树后干什么?还不快快寻件衣服来穿上。” 参霞道长道:“陆云,我知道你是一诺千金的君子.但我却不敢这样子出去,别人若是乘机而动,你要道爷我出乖露丑么!?”心道:“这里有个丫头,我更是不敢抛头露面的.如果我参霞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了这个丑,以后哪有颜面活在世上。”想到这里,运功于指,利逾斧钺,裂开巨树的厚皮,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少林方丈法空大师早将眼前形势看得真切,晓得这里无人能抵挡住参霞道人,机会难得,忙道:“大家快退出树人谷,由老衲与罗汉堂首座师弟和陆大侠断后.”众人虽见参霞躲进大树中,但均知那树与地下的隧道相连通,大家便是暗器齐发,也不过是徒劳无益,故此,不再存乘机将参霞如之何的念头,退而不乱地出了树人谷.陆云在众人的最后,恨声道:“参霞贼道,姑且记下这笔帐,如果那位公孙姑娘玉殒香消,定要你项上人头来抵!” 参霞在树中急得直跺脚,连连道:“若不是道爷的衣服穿得单薄,这时你们还有活命么!”眼见着已成自己囊中之物的众人纷纷退出,跌足不已.树人谷外突然火光大作,浓烟已经顺着风向刮来。参霞道人再也顾不得羞耻,保命要紧,展臂裂开巨树,冒火突烟而出。心中暗忖:“这火来的蹊跷,从少林众僧与陆云退出的时间来看,决不是他们放的,若是与他们有关,必是事先安排好的毒计.不对,桑虎那厮与谷中的儿郎们哪里去了?”方才戮力赴战,竟没注意到那些人去向.奔出未有多远,脚下感觉软绵绵的踏到一物,烟浓火烈中,隐隐约约好似是个人,也未理会,正要过去,忽听那人道:“师傅,这里有件浸透水的袍子,您老穿上.”说着话时,那人—跃而起。参霞看清是生着熊面的杨玉,惊问道:“火势已大,你还躺在这里做甚么?” 杨玉浑身湿淋淋的,被烟呛得直咳嗽,语不成句道:“您已经说过收我做徒弟,弟子再是……不仗义,也不能……自己独自逃生,置师傅于死地……而不顾.咳……咳……这里有眼山泉,弟子便泡在其中,同时将早为师傅准备好的袍子浸湿。”心中恨恨道:“我哪里是在救你,是在想乘机杀你。若是晶芸当真性命不保,我便是跟你学完了武功,也要暗中杀了你为她报仇!” 参霞道人飞速穿上湿袍,提起杨玉,喜道:“你还是有良心的.不似那桑虎只顾自己活命.师傅以后定将一身功夫尽数传你。”辨出风向,顶风射向火海外.待得身上湿衣服干透,已经在火海的边缘,心中大惊:“这火突然之间烧得这么大,必是有人事先在林中浇下了助燃之物,否则绝对不会顷刻间烧得这等厉害!”他内力精湛,隐隐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咱谷主做得可有些不对,参霞道爷说什么也是他的恩公,即便非要放火不可.也得事先通知道爷声才对。这么一场大火,谷中还不是人玉石俱焚。”参霞大怒,心道:“原来是桑虎这个混蛋搞的鬼,若不是我新收的这个弟子有些良心,这时道爷很怕要成肉干了!” 负责放火的两名小喽罗只因心中尚有一念之仁,暗暗私议谷主的不义,反倒无意中救了自己之命.火光中劲风如潮,足有丈长的火焰突然逆风倒卷,险些烧到那二人身上.火焰之后,参霞道人提着杨玉飞出,吓得那两个小喽罗顿时呆若木鸡,魂飞魄散! 杨玉在参霞甫—放开便厉声骂道:“混蛋!你们统统该死!那桑虎何在?”两个耳光子打去.想到自己也差点命丧火海,怒气难平,抽剑便要杀这二人.参霞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宝剑道:“他们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那两个耳光子已经足够惩罚的了.”当杨玉被夹住宝剑时,大是吃惊:“这人的筑基功夫这般精纯!我以前倒是万万料想不到.” 杨玉手中宝剑夹在人家两根手指中,便如被铁钳钳住般.移动不得半分,使劲运了三次内力,想要摆脱,却是纹丝不动,暗暗得意:“这恶道功夫如此了得,我当然要学全他的武功.然后便杀了他.谁让他今天重创了芸儿。” 那两个小喽罗体若筛糠,牙齿捉对儿,战战兢兢道:“谷主……谷主他已经带人远去东海避难。”另一个口齿比较伶俐,接着道:“当时我们若是不放火,现在还焉有命在!反正这条命早该死的了,你们要杀小的也无怨言。” 参霞道长忽道:“罢、罢、罢!道爷原本就没想杀你们.快快逃命去罢!”提起杨玉的后颈.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天罡剑袁星怀抱公孙晶芸,足下施展全力,向临安府莫干山方向奔驰,灵猿紧紧相随。 途经座小镇.也不打尖,想买两匹马代步,伸手入囊,竟无分文.颇犯踌躇。在民宅上飞檐走壁,堪堪已射过小镇半径,低头望见晶芸似花玉面惨白若纸,横下心道:“我袁星一生行事上不愧天、下不怍地,今日事出非常,便做次宵小的行径!”飘身下地,当街拦住一辆驷马之车,晓得车上必是显门贵族,更不犹豫,伸掌在那奔跑如飞的骏马头上各按了一下,驰马立止,那车由于突然而止,轴木吱吱作响。 车上人探出头来骂道:“哪里来的野种,敢拦住候爷的车仗!”那侯爷见到车夫已经向前摔出,再见到马前之人怀中抱的晶芸,骇然如遇鬼魑。原来这人竟是那守备张将军转成文职做了侯爷.他这—番换地为宦的苦心,便是为到嵩山地区来,以便常见到自己儿子。 灵猿玉雪听到张侯爷自称“侯爷”时说的侯字,不知那是他的官号,以为是在取笑自己,野性大发,便要出手教训他。袁星因晶芸伤势过重,不愿节外生枝,喝止玉雪。 袁星并不识得此人,说声“得罪!”立掌如刀,斩断四匹马的绳套,跃上马背驱之便走。 行得数丈,见路旁有家油条豆浆铺,感到饥饿,飞鸟一样掠出,在丰空划弧飞回,已是掠来两锅油条,三碗豆浆。 那店掌柜的只觉眼前发花,揉揉眼睛,见并没有什么东西扑来.望着那四匹骏马绝尘而去,幸灾乐祸忖道:“张侯爷无端被劫去四匹好马,他车夫又挨了这场大摔,正是替我出了那日这车夫吃油条喝豆浆不付钱的气。”正自偷着乐,有人来买油条,低头去拾时,惊得目蹬口呆. 怒马如龙,袁星乘在马上稳稳抱住晶芸,将她胸口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伊人芳心仍在微弱跳动,稍解焦急,心里计算着路程,腾出只手,小心翼翼将碗里豆浆注入晶芸口中.暮色渐隐,月升星现.四马口吐白沫,兀自在袁星的驱策下奋蹄前奔.静夜音远,蹄声隆隆。策马奔驰到曙晓时分.那四匹健驹居然累得倒毙两匹,余下二驹亦是一步三晃,浑身汗淌,似是刚从水中捞出的一样。 天罡剑袁星见到座下二驹大大的眼睛中,滚出颗颗泪珠,心生怜悯之情,忖道:“马亦是有知生命.我拼命不让晶芸死去,难道马儿的伙伴死去就应该么?”忖思至此,负着灵猿的那匹骏马又活生生累得倒毙。便不再犹豫,抱着晶芸飞身下马,毫不停留飞奔而去。 那灵猿玉雪奔过主人身前,向旁侧山中跑去。袁星也不去理会,依然飞奔如故。 微熹初现,在小草树叶上的露珠中晃来晃去。袁星深深地吸口清气,驱赶着一夜未眠的倦意。突然,身后劲风飒然.本能地向斜侧里跃去,首先立掌护住晶芸的要害。 银光闪烁,灵猿玉雪现身在袁星身畔,毛茸茸的猴掌中捧着三枚鲜红硕大的桃子。袁星这时才知它是去采摘鲜果.大是感动,接过一枚,剥去果皮,将果汁轻轻喂入晶芸口中。 晶芸自与那参霞道人对掌后,一直昏昏不醒。知觉缈缈茫茫中,感觉自己是躺在小师祖袁星的怀中,更是不愿醒来。这时但觉浑身剧痛,知觉恢复不少,晓得是袁星强行注入她体内真气的缘故。感到口中甘甜生津,忍着剧痛慢慢吞下半口,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确实是在心上人怀中,大是兴奋,竟又是昏死过去。 袁星轻轻呼唤道:“芸儿,芸儿!你不要吓唬我,快快张开眼睛.”叫了良久,那公孙晶芸睫毛才微颤一下,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下。 卯时之初,袁星又抢得两匹瘦马。与灵猿玉雪分乘赶路。此后一路上遇到马匹便夺,又累毙五匹好马,赶到临安境内已是在第二天傍晚时候.途中晶芸醒来两次,但很快便昏死过去。他心下盘算:“看来少林的三颗大还丹还是见效了,晶芸至少可以活到明日此时。”认准莫干山方向,攀山涉水,直取捷径,抱着佳人急急前进.临安府位于东南沿海,是著名的江南水乡.沿途小桥流水,桑麻池荷接踵而来,故此他才舍弃奔马,遇到江河也顾不得惊世骇浴,施展轻功点荷而过。 距莫干山路途不远,早已精疲力竭,真想倒在路上酣睡一场的袁星进入梅溪古镇,想到晶芸只有十二个时辰好活,强抑倦意,足不停留.打算穿镇而过。眼光无意中掠过街头,双目登时骇然睁圆,竟见到又—个活生生的公孙晶芸! 迟疑—下,袁星斜侧里掩至,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人.内力径透其要穴.冷冷问道:“姑娘可是那嵩山九怪么?” 那女孩大是吃惊.骇然之中掩饰不住极其疲倦之意,秀眉微皱.嗲道:“你这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肆无忌惮对姑娘无礼,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袁星心中想道:“这人若是那在少林寺中兴风作浪的嵩山九怪中人,不可能于这么短的时间来到这里,定是我疲劳过度,眼睛发花认错了人.”念及此处,便想放开那姑娘,可是定睛细看,绝对不会错的,怀中的晶芸与那人居然半点区别也无.俨然是—对极像的孪生姊妹! 那女郎感觉袁星手指忽松又紧,知道再辨别也是无用,坦然一笑道:“袁大侠,我承认那所谓嵩山九怪便是我的九种化身,你亦不该这般的抓住小女子不放。” 天罡剑袁星凛然一惊:心忖:“不错,她是嵩山九怪也好,嵩山十八怪也罢,碍着我什么了!的确不该这样对人家女孩无理。”倏然松手.歉然道:“对不起,姑娘莫怪,在下只是惊奇你如是嵩山九怪,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嵩山来到梅溪。” 那女郎粲然一笑道:“那么您又何必远巴巴的跑来?其实我们同是一个目的.”说着面现惨然神色,心焦难饰. 袁星吃惊道:“你知道我来临安府的原因?”那女郎道:“怎么不知,你现在所抱不是气息奄奄的公孙姑娘么,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她求治于那铁心华陀石新章么?”袁星讶然道:“难道你也带了病人去莫干山就医!?” 那貌肖晶芸的女郎苦笑一下,低头道:“怎么不是。还望袁相公届时多多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天罡剑袁星眸光似电,虽未特意注目,那女孩的每个神色却尽落眼底。暗中吃惊:“她所带来的病人必是美貌少年.从其眼神中已经知这女娃对那少年情恨深种,但我却不好说破.”扳起面孔道:“姑娘,方才冒昧之处,务请见谅.你看一看我怀中的另一姑娘便知因何会引起误会。” 那女郎并不看晶芸,道:“我早知我们相肖异常,所以早就谅解了你。小女子之所以在这里露面,是因为已经得知那石大夫现下不在莫干山上,若是不设法通知您一声,定要误了公孙姑娘的性命。这等我见犹怜的妙龄佳人,便是生得不像我,也得设法通知你们这个消息,哪里忍心看着她死去.” 袁星感激至极,讷讷地道:“多谢姑娘好意!但不知那石大夫现在何处?”那女郎答道: “铁心华陀现于坑州西湖……如果我们齐去西湖,可能那时石大夫已经回到莫干山上。莫不如咱们分行,你们去杭州西湖,我们直抵莫干山巅,无论谁遇到铁心华陀,马上带他到另一地医治另一病人.不知袁大侠意下如何?”袁星不及多想,救人如救火,如果当真扑空,十有八九会误了一人的性命,当下应诺声“好!”,大步赶向杭州西湖。 那女子望着袁星远去的背影,冷笑浮上嘴角,心忖:“这里是湖州境界,那莫干山与梅溪同属湖州府辖治,我在今夜三更便可抵达莫干山巅,那冤家的命已有八成保住.若是那公孙晶芸也去凑热闹岂不是有两个这天下第一美人!” 回身直入客房,抱起一人,不敢滞留,径趋莫干山。那人竟是僧装,光秃秃的头顶紫青,嘴角沁出血丝,显然伤势不轻,正是那失踪的少林僧人怀云,浴家名字张发的便是。 这丽质女人好大的排场,雇了乘八抬卧轿,与张发齐卧其中,乘着苍茫暮色向莫干山而去。抬轿的八个脚力,俱是青壮之丁,还未娶妻,见到那女郎闭月羞花,早已失态,肚肠里暗暗打鬼主意:“这么漂亮的女人,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的!不知那和尚是那辈子修来的艳福,居然出家以后还能得美人这般青睐!当真慕煞人也!他们非要连夜赶路,若是撞上强人,美貌小娘子定难免于那等劫难,与其花殒强盗之手,莫如……” 那女郎早瞧出那几人的歪肚肠,心中暗暗好笑:“凭你们几个也配存这种想法,当真是赖蛤螟想吃天鹅肉!不要说是你们,便是那名震宇内的天罡剑袁星又怎样,还不是被本姑娘玩弄于片言之间。”想到袁星受自己捉弄,得意至极.乌云罩住半弦月,大轿转过片松林,突然跃出三个黑衣人来,品字形排开,分持刀、剑、枪.八名轿夫对望一眼,心存同种想法:“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只有三人,我们有八个人,两三个侍候一个大大占了便宜,咱们何不快些动手!” 齐自腿上拔出短剑小叉,八名轿夫中倒有五名是练家子出身,各摆架势,呼啦声围住那三个强盗。由此可见这些人平时干的也不是好事。持枪大盗颤腕抖出个枪花,高声唱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 轿中女郎听得有趣,忽然掀开轿帘曼声道:“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山大王,小女子的山歌儿唱得可好听?”语娇似珠击玉盘,悦耳至极。 新月又自云缝中露出,清冷的光辉洒在众人脸上,大家被那清脆之极的声音慑住魂魄,呆若木鸡,再盼听到乳莺出谷似地的话声.良久之后,寂静至极已趋向静谧,哪里还有半点刀光剑影的前兆。那女郎看着眼前痴呆了一样的众人,只是眨着眼睛,就是不肯再说一字半句。 强盗如醉如痴等待好久,终于醒过神来,为首那人断喝一声:“王二、肖三,快快将这人抢回山上,给你们做压寨嫂夫人!”那二人却站立不动,均忖思:“我们不是草木石人,要做也得做我的压寨夫人,哪有非做嫂夫人之理!” 五个强悍的轿夫齐吼道:“上!英雄救美后必得美人青睐,我们哥几个这一生便是讨她一个也就知足了。”他们倒是心齐,呐喊着扑上.那女郎见到众人撕杀成一团,冷晒不已,心中大骂:“这点黔驴之技,也想打我这美丽母大虫主意,岂非命蹇!”飘身下轿,出手如电,刹那间将那八人齐点中穴道,变成八尊木雕泥塑. 余下三名不谙武艺的轿夫,齐向女郎跪下,其中一人道:“姑娘救命之德,终生难忘! 我们是被这五个强人硬拉着入伙的.他们夺了我们的轿子,杀了我们的同伴.若不是姑娘相救,用不上多久,咱哥三个也得步那五兄弟后尘。可怜……”那女郎忽道:“不要说了,是不是可怜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那人大怔,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美貌少女嫣然一笑道:“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们是一伙的.这种金蝉脱壳小技,何足道哉!本姑娘是中原强盗的祖宗,难道到了江南以后,嵩山九怪反要屈服于这里的地头蛇么?” 那三人叩头更殷,连连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您老人家驾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家人。” “胡说!谁与你们是一家人?”姑娘已是花颜色变,遥遥以劈空掌力连掴那人耳光子。 可怜那人改口时已是语音变调,吐字不清. 且说张发将解救自己所中之毒的解药喂了晶芸,后来在少林寺众多高手以内力为之驱毒后,总算暂时保住性命.可是如此一来,却将毒质逼入骨髓.本来少林高僧们还要以少林绝技易筋经替其洗骨伐髓,哪料风云连变,再也寻不到他.……一路上他始终昏昏迷迷,这时体内瑜珈神功起了作用,与剧毒抗衡起来.剧烈痛楚使之暂醒,意识里好像见到少林僧人欲杀晶芸,迷迷糊糊喊道:“不要!不要杀她!” 那美貌姑娘正自大动杀机,欲出手毙了眼前所有算计自己的强人,忽听张发出声,喜出望外。这是将之抱出少林以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知道已是有救,高兴之下,自然按照其吩咐.解开众强盗穴道,命他们抬轿继续前进.同时忖道:“他若醒来见与我同轿而卧,不知会如何想法?”回忆起在少林寺后院池塘中,被其抱住的那一瞬,微妙至极的感觉袭上心头,不觉甜甜地笑了。 “这相公不知俗家名字叫什么,心地如此善良,大是难得。其实这些人该杀之极,若非相公菩萨心肠,便是再有几十个这样的人也都了帐了!”女郎转念又想:“他在俗家会不会已有家室?不怕,若是真有.我不会杀了那女人!和尚却不让他继续做,别人的老公更是不可要他做!相公所中之毒本是我的秘制毒药,怎么我的解药竟然不好使了,也不知那铁心华陀救得他不?” 亏得那抬轿的大都是练过武术,在命悬人手情况下,居然跑得迅若奔马,姑娘这才辣手留情.少叫他们吃许多苦头。戌酉之交,轿到梅溪与莫干山之间的晓士镇,将那十—人累得汗透衣衫。 女郎掀开轿帘,见路线正确,放下帘子道:“穿镇而过。”气喘吁吁的抬轿强盗顾命要紧,唯有遵命.在轿中只听外面粗喘如牛,她暗暗得意,吩咐道:“限你们在明晨寅时前赶到莫干山巅,误—刻杀一人。”感觉行进更快,躺在张发身边小憩起来.江南莫干山,高耸入云,山顶与地面温差颇大。虽是初夏时节,山头仍有末融冰雪.要到盛夏才能不见残雪。抬轿人步履蹒跚而上,轿中人感觉冉冉升高,渐感寒气袭人。脱下翠绿色披风,那女郎柔情似水,为昏迷中的小和尚盖上,而后凝眸透视,含情脉脉.“启禀…九……怪姑……姑奶奶,这里已经是莫……干山最……最高处。” “落轿。”大轿落地,女郎抱着小沙弥缓步踱出,也不看那些强盗一眼,冷声道:“滚下山去。”众强盗如逢大赦,连滚带爬下山去了。其实他们若不是惜命,早会赖在地上不起来,这时巴不得躺在地上滚下山去,哪怕是落到山涧里面,跌个纷身碎骨,也比累得心欲从嗓子中跳出强得多. 山巅小筑中,炉火青蓝,蓬头稚童在侧轻闲地煽着芭蕉扇,火焰随扇风呼啦呼啦摇曳.那童子居然对入室的男女视若不见,只顾看着炉火。 “童子小哥哥,石大夫可在?”轻轻放下怀中小和尚,姑娘柔声问道.小童不答,向八角炉中加块生炭,又晃起芭蕉扇,才慢慢道:“师博应友人之约,到杭州西湖为名妓苏兰兰诊病去了。” 寥寥两语,愕得女郎目瞪口呆,心中叫苦不迭:“弄巧成拙!想置公孙晶芸于死地,万料不到竟是救她—命。而我的小和尚八九性命难保,这可如何是好?”不亚坠入万丈深渊,处身冰窟。 药童见状,问道:“姑娘可是得了寒毒,需要用人体来取暖,才临时找到那和尚,小和尚是被寒毒冰得昏死了么?” 女郎摇头道:“不是,是他中了剧毒,我是来送他看病的.” 稚童奇道;“小和尚有病,都是大和尚送到山上的,今天怎么是位姑娘来送。”那姑娘颊飞红晕,嗔道:“不许胡说,他是我……我……我的哥哥,我不送来谁送.你师傅便是那铁心华陀石新章么?” “错了!师傅不是铁心,他的心是肉生的,那天给那个生了寒毒的人治完病,他们两个一起心痛起来.师傅如是铁心,又怎知道痛?” 嵩山九怪不再听药童说满含稚气的儿话,抱起小和尚,忖道:“刚才不该放走轿夫,这时只好劳累自己,从这里步行赶到西湖,恐怕得到掌灯时分。若是那袁星找到铁心华陀,稍稍处抬公孙丫头便与那石新章赶回莫干山,我再去西湖,岂不是又走到两岔去了么!这可如何是好?谁晓得袁星会不会有那等好心.—定能将铁心华陀带回来?到底是去不去杭州西湖寻医呢?”以己之心,度测天罡剑袁星,越想越觉坐待不妥,抱着张发在山巅小筑中来回踱着圈子,最后银牙咬得朱唇见血,还是相信自己.不相信袁星,抱着珍逾己命的小沙弥出了丹房,向山下走去。 朝霞灿烂,树叶小草上露珠闪烁。那女郎拖着长长的背影,与怀中张发的影子,在山道上组合成横短竖长的十字形。急急向下移动。莫干山不乏奇峰秀石、伟树美泉,历来是游览胜地。她心系怀中小沙弥安危,只顾一心赶往杭州西湖,哪里还有心思欣赏山景.正行间.忽觉眼前阳光被分割成数十碎片,在她印象中,光是无法分割的,正觉惊奇,脚下已经被什么东西兜起,箭一样的离地,失去了自主.凤眸含嗔,睥睨四顾,见自己已被人用捕猎的大网吊起,大怒道:“莫干山的小蟊贼,姑娘我是强盗的祖宗,你们难道不知嵩山九怪的名头么?”石后树侧转出四五黑衣人,并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嘿嘿冷笑,卸下猎网,一起抬着钻入树林中。 转过两座小峰,眼前出现处平台,上面摆放三张硕大无朋的石桌,每桌上供奉着块红楠木雕成的灵位。黑衣人将猎网连同网中人在灵位前掷下,一人向中间灵位抱拳施礼道:“大教主,弟子奉命已经擒住想要混下山去的铁心华陀,恭请大教主发落。” 忽地,那灵位上突然烟云缭绕,烟雾中若隐若现出个人影来,渐来渐清晰,最后相貌可辨,獠牙靛面.幽灵—样的影子喋喋道:“第十三执法使者,你捉到的是个女人与个和尚,哪里有那铁心华陀的影子?” 黑衣人禀道:“铁心华陀石新章已经改装易容成这个小沙弥.属下对此敢打保票!”左面桌上灵位在霎忽间又升起阵烟云,现出个脸上绘着蝙蝠的恶鬼,缓缓道:“错了,这小沙弥中气不足,那铁石心肠老鬼就算是装成和尚,也决不会弄得自己奄奄一息。”声音虽缓,中气却足,震荡得山鸣谷应,人人耳鼓发麻.剧震声中,女郎怀中的张发转醒过来,望见抱着自己的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晶芸姑娘,喜出望外,吃力地说道:“晶芸,我这是活着还是死去了?不管死活,能在你怀中,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福气.”说到这里,努力睁着疲倦的眼睛,贪婪地看着那女郎。 姑娘着实大怒,在她想来,和尚守的是清规戒律,既然自己被貌美的小和尚抱过,那么只有设法让这小沙弥还俗,委身于他.这时听得小和尚居然苦恋着貌似自己的公孙晶芸,醋意之浓,无与伦比,哪里还顾得上所遇是人还是鬼,狠狠在张发肩头咬了口,抬头吐出血皮碎衣,恨恨道:“没良心的,人家为你奔波千里,你却想的是那公孙丫头!以后只要再听到你喊她名字,便杀了你!”想到晶芸容貌忒是酷肖自己,这才渐平醋意,轻轻抚摸着张发被咬的创伤,柔声道:“不痛吧?是我不好,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才有这样的误会.我叫姬碧瑕,以后你就叫我阿瑕好了.” 那黑衣人转过身来,狠狠向张发踢了一脚,怒道:“石新章!你装甚么鬼?还不快现出原形,等老子剥你的皮不成?” 姬碧瑕见张发又被踢得昏死过去,心痛得眼睛湿润,喊道:“狗眼睛的东西,他是少林和尚.哪里是石大夫!我们来到这里是寻那石大夫诊病的,如何会成了你们的仇家石大夫? 你雪上加霜,踢了他一脚,姑娘与你们完不了!” 那第十三执法使者怒道:“完不了又能怎样?难道凭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便想奈何得了活死人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中间供桌灵位后的幽灵字句铿锵道:“第十三执法使者,你已经惹下杀身大祸,犯了本教不可饶恕的罪过.”那执法使者—怔,忽然面色惨变,扑嗵跪了下去.叩头道:“教主,属下罪该万死,不该在今年中秋之前,将我们的教名在外人面前道出。但是,这俩人已经死定了,死人是不会泄漏任何机密的.” 活死人教教主森然道:“这个不用你提醒,安心上路吧!”扬起似是烟雾组成的右臂,微曲小指轻轻弹出,一道碧蓝色火焰射下.那执法使者惨叫一声,登时浑身火起,火球以地滚动良久,渐来渐小,寂然不动,终化飞灰白骨.饶是那姬碧瑕胆壮不让须眉,见状亦吓得玉面失色。忽道:“父亲,你为何假戏真做,杀了第十三执法使者?”活死人教教主声音转得柔和至极,道:“瑕儿,他瞎了狗眼,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踢了你喜欢的小和尚一脚,若是要了释迦牟尼弟子的小命,我这活死人教教主更是死后十八层地狱容不得,得去十九层.咦!这小和尚剑伤如此之重,居然没死!?” 姬碧瑕道:“爹爹,他剑伤如此之重没死的确是千古奇闻,还有更奇怪的是,他中了我们家喂毒的独门暗器,居然在没服解药情况下活了过来。” 姬教主不解地问道:“乖女儿,你到底是喜欢不喜欢这个小和尚?若是不喜欢又为何千里带他求医,并且害得为父亲自带人来捉那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石新章,怕他不予救治,以便用强。若是喜欢,为何不喂他解药?” 碧瑕道:“解药早给他了,可是他竟然转赠给其念念不忘的晶芸丫头!当时有解药自己不服用,这时已经毒入膏盲,药石罔效,喂他多少都是无用.” 活死人教教主奇道:“世上居然有人身中我家独门毒药这般久不死!这是什么道理?难怪乖女儿要喜欢上他.”顿了顿又道:“按常理推测,便是单单身中这么透心而过的一剑,有十条命也死去了十一条,可是这小子非但不死,而且还能抗御别人捱不过一时三刻的剧毒这多时日,岂非咄咄怪事!” 便在这时,那被?呋璧男『蜕芯谷辉俅涡牙矗鲅奂约阂丫肽羌П惕媚镌诹酝猓故侵衅指床簧伲羝暮椋溃骸鞍4Γ悄慊魍肆饲咳耍瘸鲂n矗俊苯辛巳思夜媚锕朊痪醪野椎牧成乡澈欤幼庞众溃骸笆悄愀嫠咝n饷唇械模蝗慌履闵忠壹缤罚懊撂仆患讶酥Γ星胧┲髟隆!?br> 姑娘闻言之下,又羞又恼,红飞满面,心里暗骂:“呆和尚!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呆头呆脑半点也理会不得!怨不得别的姑娘都不嫁和尚。”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万里求医蹈魔窟 且说袁星抱着晶芸,急若星火,径趋杭州西湖。那参霞道人内力忒是雄浑.以晶芸的修为而论.身受他—记掌力。本应当场毙命,之所以能支持到目下,全系袁星不间断向其体内输入真气之故。 天罡剑袁星内功虽然已达超凡绝俗境界,但毕竟人力有限,几日几夜下来,几欲虚脱。 子夜时分,赶至杭州境地,杭城已经在望,疲倦至极,寻处干净地方打坐小憩片刻,又抱着晶芸连夜赶路。 一路辛苦,奔到天光见晓,已到杭州艮山门下。城门紧闭,护城河足有五丈余宽,吊桥高挑,眼前无路可通。袁星在河边伫足,忖道:“若是绕城而过,得多花半刻钟时光,莫如且休息半刻,恢复些力量越城而过。” 蓦地, 一道白光掠过,快逾迅电,不知究竟何物。灵猿玉雪好奇心起.似影随形追去.袁星久候不见它回来,力气已经恢复,救人如救火,决定先行入城寻那铁心华陀。 城楼上守军这时睡得正香,谁晓得下面会有人欲跃墙而过。坐下吐纳稍顷,袁星抱着晶芸站起,后退三步,深深吸足口气,快步前奔.在迈出第三步时,飞脚踢出块石头.那石头挟着劲风平行飞向对岸,袁星凌空虚踏,迅逾飞鸟,于河心上空追及那石头,提气稳稳落在上面,乘飞舟似地凌空虚渡,直逼对岸. 那石头载着二人,过了护城河,兀自余势未竭,径射城墙。袁星抱着晶芸飘然落地,抬头见面前高墙雄伟,足有五丈。寻常人认为插翅难飞的城墙.在这位大侠眼中,不值—晒。 微微提气,扶摇而起.身在空中竟似陀螺一样.旋转着越过城墙。临空下望,搂宇历历,平视远眺,一望无际、前方渺渺雾岚缭绕.知是西湖,竟然身不落他,凌空吸气,折腰射向幢小楼顶,飞檐走壁径趋西湖。 长空之下,双人如生巨翼,飞过层层叠叠宅院,顷刻已至钱塘门下.自城里拾阶而上,至城楼下望,眼前一泓湖水,碧波荡漾,桃红柳绿,数不清的垂柳似对对侍卫,环拱湖周。 心旷神怡。 晶芸再度睁开倦目,望见袁星,声音微弱道:“我们这是在哪里?”袁星答道:“在天下闻名的杭州西湖。芸儿,你看,这里有多美丽,简直是仙境天堂一般.”晶芸迷离着美目,望了一会儿,低低道:“小师祖,你对我这般好,芸儿感激不尽。芸儿有—事相求,定要你答应之后,才好出口。”说着颊飞红晕。 袁星见了,不由心旌一荡,道:“我也有一事求你,也是只有你先答应后才能开口。” 二人四目相对,齐感异样,慌忙避开,怀如揣兔,怦怦乱跳。 晶芸缓声问道:“我迷迷糊糊只知你抱我奔波千里,是来什么地方求医,那医生是住在西湖么?还有,你什么事求我,但有所命.无不遵从。” 袁星红了面孔,飞身跃下城墙,窘然道:“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师祖,固为咱们的年纪实在相差不大,这样称呼下去,多难为情。”晶芸点头道:“这个我答应你。那么叫你什么?”袁星讷讷道:“我不知道,随你的便。” 其实晶芸心中早不再叫他师祖,重伤神智昏迷之下,居然吐出真心话,道:“那么我叫你袁相公如何。”唐时的相公称呼,并不意味着便是丈夫.虽是对男子的通称,但听在袁星耳中,颇是受用。 这时他们已经围湖转了半周,不知那铁心华陀究竟在哪里,反正那化名嵩山九怪的女郎言道他是在此,只有寻访方知。天罡剑铁骨铮铮,这时已经化作绕指柔,轻声道:“芸儿,你的事是什么?我一定答应你,快说出来吧!” 晶芸道:“我的心事已经由你代替完成了,还说些什么?”袁星愕然不解,怔怔地瞅着晶芸。公孙晶芸秋波流传,嗫嚅着说道:“你还不明白,真是个傻瓜!其实我求你的,便是能叫你一辈子傻瓜。” 灵犀奄至,立时醒悟:“啊!原来我在心中盘算以久自认为卑鄙的念头,芸儿也早有这种想法。她要求的便是不要再叫我师祖,这样才可缩小无形的距离,消除隔阂.她……她要叫我一辈子的‘傻瓜’!这种说法意味着什么,岂不是再明白不过了么。” 忽听湖心中传来急骤的打斗声,极目望去,见那湖心小岛上寒芒闪烁,忖思:“清晨中什么人在那小岛上拼命,大煞风景至极。”习武之人,观斗探奇之心最强,便是内功火候已达—定境界的袁星也不例外。觑准方位,抱着晶芸拔身而起,在湖中三三两两散落无致的游船上落足借力,星丸跳掷似地.扑向小岛。 晨起,多数是靠捕湖中鱼虾为生的渔民,只有极少数花舫是艺妓的浮宅。小瀛洲打斗甫起,四围船只齐向远处划去。袁星跃至最后一只离岛最近的船上,尚距岛土三十余丈。这时莫说怀中抱着晶芸,便是轻身一人.以他目下修为,奋力—跃最大限度只能及二十四五丈远,水中无处落足换气,难免要成个落汤鸡。 站在船头望之兴叹之际,忽听岛上呼叱之中传来句:“铁心华陀,你死到临头,还不弃剑认输!”袁星惧然一怔,知道那铁心华陀居然在上面,不敢再犹豫,抱着晶芸凌空而起,一掠二十余丈远,,堪堪去势已尽,横空一个筋斗,翻到水中三潭印月的第一潭墩上,只是稍点即纵,早落在那小岛上的梧桐树头。 湖中有岛,岛中有池,池荷葱翠.争相怒放。中池桥上,三男四女斗做一团。袁星不知哪个是那铁心华陀,只得静静观看。心道:“我只注意这三个男子,石大夫绝对不会是女的。 只要哪个男的有难,我立即救他!”待看清之后,大是糊涂起来:“怎么三男三女竟是一伙的!那么刚才呼叱的分明是个男子,他因何管那女子叫铁心华陀?” 大惑不解之下,暗骂自己蠢笨,只要制止他们相斗,一问之下不就明白。抱着晶芸落到场中,断喝一声,宛若晴天打个霹雳:“住手,你们中哪个是那铁心华陀石大夫?” 那三个男子忽然齐声道:“我是石大夫.”袁星微怔,问道:“怎么会有三个石大夫?” 那四个女子竟也齐声道:“我才是石大夫。”天罡剑大怒:“你们在消遣袁某!今天事已至此,不是真石大夫的别想生离此岛.” 那七人竟然一起仰天大笑起来,有的道:“你以为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么!”又有人道:“你是那逍遥浪子还是江柳杨?”其中一人道:“天下除了他们兄弟外,没人配对我说这样的话。即便是那袁星、陆云,也不敢在老子面前如此无礼。我们不去理会他们,是给那逍遥浪子的面子.” 天罡剑袁星怒极反笑道:“在下便是那不值一晒的袁星,看你们怎样奈何于我?小爷再问一句:你们中究竟哪个是石大夫?”双睛寒芒暴射,剑眉斜剔。 那七人先前还是六人攻一的局面,这时竟然同仇敌忾,齐向袁星示威,毫不示弱.袁星眼见七柄长剑指向自己周身,只是抱着晶芸傲立不动,也不掣出那柄玄铁剑鞘,浑似无事人一般. 晶芸的神智始终清醒,不安地道:“傻瓜,还不快些出剑。” 天罡剑微笑道:“出剑做甚么?我们来寻的是那石先生,而不是要杀这些早已经死了的人.”晶芸闻言,颇是不解,道:“他们并没有死啊!”袁星道:“只有他们知趣儿,马上走开,还是半个活人.若是胆敢再在这里聒耳,十条命也不够死的.”晶芸倦然一笑,已是释然. 那七人中忽有—人道:“石新章如何?还不是一样死在我们铁心华陀之手!” 袁星如坠云雾中,愕道:“那石大夫已死?你们怎么都是铁心华陀?”顿了顿又问道: “难道那石新章不是铁心华陀?铁心华陀又怎会有七个?”晶芸努力地睁着大眼睛,在袁星怀中亦待听下文。 其中年纪最轻的红袍女子道:“我们即是石大夫,石大夫即是我们,这有甚么好问的。 好比你就是天罡剑,天罡剑便是你一样。嗯,不对,传说那袁星只是痴恋陆嫣然一人,你这人却跑到西湖狎妓,定非真的袁星。” 天罡剑大愕道:“我何时狎妓了?”红袍女子道:“你现在怀中抱的难道不是美妓么?” 袁星讶然笑道:“你怎么将我的……我的……当做妓女!”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晶芸,期期艾艾。 那红袍女子道:“她既不是妓女,你为何这般窘迫?”得意洋洋地又道:“她既是妓女,你便是假的袁星,我们更不须怕你.”言下之意,遇到真的天罡剑袁星,倒也有些忌惮。 余下六人哈哈大笑,浑没将袁星放在眼中。晶芸既怒又喜,怒的是这些人诬蔑自己,喜的是既然袁星无法称呼自己,那么他心中已将自己置于—个自己想置于的位置.当下轻声道: “傻瓜,不用与这些无知的人生气,他们说你不是你自己,任他们说去,难道真的便可将你一身武功说没有了?” 袁星展颜微笑道:“对,芸儿.他们既不相信我是天罡剑,那么便让他们见识见识天罡剑术,又何必与之辩论真假。”抱着晶芸跳起,折下根桃枝,面对那七人道;“这便是我的剑.” 红袍女子道:“喂,你莫以为轻功卓绝,便能在华山七大夫面前放肆。那铁心华陀石新章武功之高,天下俱晓,不也一样因不听我们的话死在这湖底么!”另一人道:“妹子,不用与这淫贼多说,他怀中的女娃,叫什么云儿,这也是标准的妓女名字,那铁心老鬼不就是来杭州给那苏兰兰治病的么!”红袍女子道:“死鬼,那苏兰兰是我铁心华陀石小小治好的,与那死华陀何干?” 袁星听到自己千里来求的正主,已被眼前这些人杀死,心头火起,刚要动怒,忽想到他们好似个个都是医生,强抑怒气,道:“你们谁的医术能比得上那铁心华陀?既然比得过他,又为何杀他?” 七人齐声道:“我的医术!”其中—男子又道:“不杀了他我们如何能有出头露面的这一日!”红袍女子道:“你闭上嘴谁会将你当做哑巴卖了么?”先前叫她妹子的男人忽然醋意大炽道:“卖了他你会发疯的。”那女子气道:“卖了你们一对儿,我都不在意。” 袁星已听得明白,原来这女人居然嫁了两个丈夫,难怪他们三口子不分场地,时时吵架。 曾经受六人围攻的那女子忽道:“你们夫妻仨莫吵。”转头向另外两女一男道:“你们夫妻仨历来沉稳,咱们夺得铁心华陀的《药典》也不必马上参研,还是先打发了这个小淫贼,再定出谁是《药典》的主人,如何?” 那男子点头道:“大师姐所言不错,咱们先杀了外敌,再分赃不迟.” 袁星怒不可遏,耳畔听到晶芸气喘吁吁道:“傻瓜,还不替我教训他们。真将我气也气死了!”不再犹豫,抱着晶芸斜跨出半步,右手桃枝指出,竟是发出奔雷滚滚之势,强劲的罡气将对面四人逼入水池中。后面三人仗剑向前,三柄长剑灵动如蛇,噬向袁星致命要害。 袁星浑若不知,并不回头,反臂挥出桃枝,飒然劲风过处,铿锵三声脆响,那三人已是手握三只断剑,风中的落叶一样飘向湖中。 仅在目不及交睫的瞬间,华山七大夫便成了落汤鸡。晶芸大是痛快,望着水中的脑袋上下起伏,困倦地笑了。正要闭上眼睛,猛见水中又多出个人头来,大是奇怪,轻声道:“星哥哥,你看见了么?”第—声“哥哥”出口,大觉尴尬.但心中甘甜,无与伦比。 袁星被佳人一句情话叫得心旌动荡,几欲抑制不住.迷迷糊糊道:“看见了。啊!看见了什么?” 晶芸佯嗔.“嘤咛”声道:“水中的第八个人头呀!” 顺着她目光方向,天罡剑果见水中多出个脑袋,正与那七人打着水仗。奇道:“这人是谁?”灵机闪动,立即明白那人身份,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抱着晶芸宛若蜻蜓点水般,在那七人头上一一点过,最后一点劲道十足,藉力掠起时提住那从水中突然冒出的人头发,提到岛心小亭中。将那湿淋淋的人放下,自己与晶芸则滴水未沾。 那人感激地望向袁星一眼,并不言谢,低头呕起湖水来。 袁星躬身一礼道:“这位师傅可是名满天下的铁心华陀石大夫么?”那人凄惨地—笑道: “枉称铁心,其实我的心还远远不够狠,如若不然,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袁星闻听,已经证实这人便是那铁心华陀,喜不自制道:“先生,我千里奔波,便是求医于您。” 这人正是铁心华陀石新章,吐出几口湖水后,面色渐复,长叹一声道:“若非袁大侠及时赶来,老夫必死无疑。但这七个叛师灭祖的混蛋,也必无一人能活得过明年今日,因为那部《药典》是假的,老夫已在上面涂了剧毒。” 晶芸忍倦问道:“先生,你怎说他们叛师灭祖?”石大夫长长叹息一声道:“岂止是我的门徒,而且还是我的子侄。他们都是我石家的人,自小从我为师,医道武功亦非等闲,只是心地却再恶劣不过。” 天罡剑袁星急道:“先生,您看我的芸妹妹伤势怎样?”心道:“既然芸儿叫了我‘星哥哥’,那我理所当然便叫她芸妹妹了!其实这句话自见到她的时候,我便已在心里不知叫过多少遍。” 铁心华陀石新章面容清秀,嘴角须髯湿湿的贴在脸上,样子不伦不类,滑稽至极.却现出一副严肃模样道:“观尊夫人面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但好似始终有绝顶高手以本身真元为她续命,看来还是无碍。”说着已为晶芸搭脉.袁星听那石大夫竟将晶芸误做是自己的夫人,正要辩解,见晶芸却红着脸微笑着向自己摇了摇头,自是心中甜甜的不再解释. 石新章忽道:“尊夫人在受伤之后,及时服用了少林的疗伤之宝大还丹,才延长三日寿命,又得袁大侠注入真元,并及时送到老夫这里,性命已是无碍。但老夫尚有一事不明,她既是你抱着跑来跑去的夫人,又怎会是处子之躯?也多亏这个,否则中了这最是难治不过的混元煞气,便是有少林灵丹与大侠的真气相护,亦难活过三日之久.” 晶芸红着脸道:“先生错了,我不是他妻子,而是他妹子。难道非得只有丈夫可以抱着妻子跑来跑去,哥哥就不可以抱着妹妹么?” 铁心华陀颇是尴尬,木讷道:“老……老夫弄错了.尚请贤兄妹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心中大奇:“据我的相面之学推测,他们绝对不是兄妹,而是地地道道的夫妻相。这可奇了,既是兄妹为何生成夫妻相?” 水中那七人狼狈不堪的爬上岸,远远地指着石新章纷纷大骂:“你个老不死的,老狐狸! 居然用毒来暗算我们.真是要赶尽杀绝!”“当年我们的父母必是被你以毒药害死的!” “今日有人给你撑腰,当然不会再理你,但你的病人不会—辈子不离开你,咱们终究要与你这老狐狸算总帐。”乱轰轰散去。 古人最敬的是天、地、君、亲、师。袁星乃一代豪客,虽不敬天奉地,亦不侍君,但对亲、师却敬之非常,早忍不住要惩罚那对师亲大不敬的七人,听到对方骂骂咧咧中似是另有隐情,这才抑制住自己。 石新章面颊痉挛两下,耳听那些人大骂着上了船,向湖岸而去,这才摄敛精神,专心致志为晶芸断病。 蓦地,他眼放异芒,毅然道:“袁大侠,令妹的内伤我虽能治,但却不可以为她治疗。 你虽自孽徒手中救下我,我却不敢治这伤.正因为是你救了我,才没有暗中下毒毒死你们。” 袁星竟是毫不吃惊,淡淡一笑道:“在下早已看出先生的难处,从你的武功中,得知你是那重创芸妹的参霞道长一脉.大抵他是你的师门长辈,他伤的人,经你治愈,便是大逆不道。可是你的命又是我救的,所以你才面上故做镇静如恒,眼中矛盾神色早巳显现。” 铁心华陀石新章上下打量袁星,面现敬佩之色道:“袁大侠既然早已看出,兀是镇静如故,石某佩服至极。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苦衷,设身处地想上一想,如果是你师尊打伤的人,你即便是能救得活,还敢救么!” 袁星笑道:“原来你是那参霞的弟子,怨不得有这么高医道。若是我们易地而处,我便会伸手救治的。因为既然身为医生,见到病人便得先治愈再说。至于她是谁打伤的,且不必知,医者只管医么!”知道自己的说词忒过牵强,根本不可能说服他,心想:“难道我便眼睁睁看着晶芸死去而不顾,千里奔波就这么前功尽弃么?若是这人当真跟我来起铁石心肠.说不得只好强迫他。” 石新章见袁星竟是不急,已经猜出他的心思,忖道:“今天若是不为这女娃子治伤,有死无生。若是治愈她的内伤,日后亦必死在师傅掌下,这可如何是好?与其死在别人掌下,莫如自杀死在自己手里好!”这人也当真果断,心念及此,后跃一步,掣出匕首抵在心口道: “袁大侠,你救我一命,在下却不能救你妹妹之命。姓石的历来都是铁石心肠,对自己也不例外,这便按道理还你条性命。”声未落匕首已经深深插入心脏,直没至柄! 变起仓猝,袁星绝对想不到这人竟然自戕,想出手阻止时已是不及,微愕之际,那石大夫一头跌入水中。这才回过神来,趋前手扶栏杆叹道:“其实你便是不肯救芸儿,我也不会伤你性命,你又何必这样!在你家中,那生得极似晶芸的姑娘,正等着你救治她的情郎,这可要我如何向她交待!说好了谁先遇到你,便将你请到另一处的。” 他怀中的晶芸,这时知道自己已经无救,微微笑道:“生死早就有了定数,你不必为我难过。其实,现在死去,我已心满意足,因能像现在这样于你怀中,是我梦寐以求久矣的心愿,如今得偿,死而无憾。” 天罡剑袁星铁骨铮铮的—条汉子.闻言不觉泪下.哽咽道:“芸儿,快别说了,只要我袁星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要你这般死去。你若去了,对找也未免忒是残酷.大抵我也活不多久。”说话的时候,拼着耗尽自身所有真元,源源不断地向晶芸体内注入内力。 水波荡漾.橹声哗哗,—舟靠近小瀛州,袁星抱着晶芸喊道:“舟子,快来送我们到岸上。”那舟子见其怀中抱着个女人,还以为是浪荡的嫖客押妓夜宿湖心岛,停舟不摆.讨价道:“你们两人要付我双倍的船资。”猛觉眼前一花,袁星已经抱着晶芸稳稳站在船头,便似原本就在船上一样。 舟子揉揉眼睛,奇道:“你会飞么?我也不要你船资,只要你将那飞的法术传我便可以了。”以为遇到神仙,顶礼膜拜起来。 袁星心急如焚,并不理会那舟子,脚厂施展千斤坠功夫,船头立即下沉,船尾翘起,竟是不划自驶,箭一样向岸边驰去。 那舟子见了更是羡慕,认定眼前之人是神仙,叩头更勤,道:“神仙老爷,你不教我飞行的法术也可以,但得教我行船的法术,这个对我比甚么都重要。” 突然船舷旁水中探出个人头来道:“难道比你老婆还重要么?比你的狗命也还重要?” 袁星与晶芸见到水中那人,俱吃一惊,原来这人竟是华山七大夫之—。天罡剑袁星已知不好,果不出所料,舱中突出一洞,水如喷泉涌进。惶急之下,不由将那华山七大夫恨得牙根痒痒,若是晶芸因之出个一差二错,他已立意要将这七人碎尸万段。 舟子哭道:“神仙老爷,你怎么拘来水中的夜叉毁了小的船?这船虽破,却是小的养家糊口的唯一指望。呜……呜……”竟是抱头痛哭起来,也不理舱中漫上来的水浸到腰间。 晶芸于生死一线之际,仍是慈心善念,安慰道:“船家,你当然是会水的了,还不游水逃生,更待何时?”舟子道:“我还是死了好,家里妻儿老母九口,正等着我摆船挣回钱买米下锅吃早饭呢!”晶芸心忖:“这人忒是可怜,我反正也活不多久了,便尽我所有,帮他一把。”自怀中取出所有银两,又将头上的金钗拔下,递了过去道:“这些钱财足够你再买条船的,况且你还可以将这条打捞上来修补好,那时你有两条船,日子定会好过些.不要再哭了。” 袁星也将怀中所有银两尽数取出,送给了他,道:“舟子哥哥,对不起之至,我们连累了你。”这时那船已经没顶,水中探出七个人头,伸出十四条臂膀,都是左手剑诀,右手持剑,等着袁星入水送死。天罡剑晒然道,“你们七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布置下这等诡计,岂不知已经是在自寻死路!” 那嫁了两个男人的红袍少妇道:“你以为自己是逍遥浪子么?水中功夫天下第一?在陆地上或许我们不是你的敌手,水里打起来你却必死无疑.” 天罡剑裹星已在刹那间思考出脱身之计,当下面不改色道:“七位何苦阴魂不散缠住在下不放,你们师傅石新章已经命丧在小岛上,不信可去上面池塘中捞起他的尸首。”只道他们为的是自己阻止了其弑师,才图报复,故有如是之说.晶芸见那些人眼睛盯着袁星腰间的那把玄铁剑鞘,已晓端倪,轻声在他耳畔道:“他们觊觎你的剑鞘,是图宝害命。”天罡剑低头微微一笑,小声道:“他们害不了咱们的命,反倒要因贪丢命。”晶芸见他那般自信,知其有必胜把握,才会这样,大是放心。倏生善念,道:“能恕其不死最好。” 袁星颔首,忽地双脚连扬,踢得那船舷变做一块块木片飞向岸边,落下时竟是井然有序,每隔五丈左右一片.直连岸边。 那已跃入水中的舟子痛惜地喊道: “我的船!我的船……”摸到怀中银两确实不菲,这才住口,生怕弄丢了到手的钱财,紧抱着潜水而去。 华山七大夫见状个个色变,挺剑刺向袁星下盘。七道剑光组成剑网,劲风飒然,剑气哧哧作响,这七人的功力也颇值一观,端的不容小觑。眼看七柄利剑已经刺在袁星双腿上,七人正自庆幸得手,陡然眼前发花,七柄利剑的剑尖抵在了一起,撞出朵朵耀眼的星光! 天罡剑宛如大鸟敛翼似地,落在五丈外木板上,凌波一漾一荡的,玉树临风般。看着那七人正在愣愣地发呆,笑道:“我在这儿!”华山七大夫齐扭项望去,见到此景,全都发呆了。 天罡剑感觉脚下的木板慢慢下沉,不敢再作多留,提气蜻蜒点水似地激射向对岸。 晶芸在其怀中,但觉劲风悸耳,顷刻便停,已是上了对岸。心痛地说道:“星哥哥,你已连续几昼夜没有合眼,而且还向小妹体内注入真元,这样内外交攻,便是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的!咱们还是寻家客栈,你要好好的休息!” 便在这时.远远听水中那汉子喊道:“其实我们那个师傅没有死,他的匕首是弹簧匕首。 袁大侠,你娘子还有救活的希望。”袁星闻言,大喜若狂道:“我们不能休息,还得赶快去那小瀛洲求医!” 转身拔地而起,又沿原路返回.翩若惊鸿,经过的脚下木板在水中一沉.起浮时漾起圈圈涟漪。交睫间已重回到那华山七大夫之处.眼前足足有三十余丈距离才到湖心岛,袁星立在最后一块木板上不禁呆住,无论怎样施展轻功,都不可能逾越这段距离。 正在发愁之际,忽见面前十余丈外的水中钻出个人头来。天罡剑袁星果断地拔身而起,由于此次发力过重,脚下那木板直下水中。刚好到达那人头顶,跃势已经衰竭,落足向那人顶心点去。 湖中人正是那华山七大夫中的大师姐“一坛醋”,见头上一团乌云压下,因眼睫上挂着水幕,看不清来人究竟是谁,毫不客气地剌出一剑,水花翻处,由下至上,径指袁星小腹! 天罡剑袁星不愧是天下知名的大剑客,轻轻巧巧地腰肢一扭,晶芸在袁星怀中惊得娇呼出声。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蓦地掣出腰间的玄铁剑鞘,在那刺来的宝剑剑尖上颤腕点了一下,藉力燕子掠水一样,直飞小瀛洲上. 尚未落地,浓密的矮树丛中倏然排山倒海般袭来股劲风,寒气森森,砭骨蚀肌,逼得人窒息已极。袁星大惊,晓得这功力非是自己在空中所能接下的,即便是可以夷然无损挫樱其锋,因怀里抱着晶芸,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亦不敢轻冒此险。间不容发之际,施展开在崇明岛与千手阎王陆云齐练的上天梯绝学,左掌挥下,掌风如潮,藉反弹力道穿云而起,竟是飞过小瀛洲上的池塘,落在对面凉亭上.傲然矗立,道:“什么人这般下流,乘人不备竟来偷袭?” 矮树丛中长身形站起一人,咳嗽声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天罡剑非仅剑术出神入化,轻功也是已臻化境,佩服呀佩服!”那人身材欣长,头尖脸方,怪模怪样。两臂垂在体侧,双掌几可及膝,端的是长臂人中的长臂。 袁星怒声道:“你这人没来由的偷袭我一掌做甚么?”想到方才如果稍有不慎,晶芸性命怕是早已断送。登时怒火上升,手按腰间玄铁剑鞘,倘若那人对答中稍有不敬,立时取其性命。 那人竟然出乎袁星意料地笑了,自一株剑麻上折下片形如长剑的碧绿色叶子,不愠不嗔道:“我是冲着你的绰号‘天罡剑’三个字来的。袭你的那一掌只是探你一下内力,真正的大较量是在剑术上,这便是我的剑,请你放下那女娃,我们公平地打上一场!” 晶芸这时又已昏昏沉沉睡去,玉盘样晶莹的脸上,微闪红晕,更是清丽非常。袁星低头凝视她良久,险些抑制不住要亲一下,心道:“我怎放心将芸儿置于高亭,她一旦滚下去摔出个好歹,那时噬脐莫及。”意念顿坚,抱紧晶芸飞身而下,凌空掠过那株剑麻,随手折下片叶子道:“我们这便比过。你进招吧!”渊停岳峙而立,袍袖与晶芸的飘带齐齐随风展动,颇俱气度,端的大家风范! 那人手腕微颤,掌中剑麻叶子竟是幻化出数十道影子,猎猎作响.看来那寻常的剑麻叶子在他手中,竟不逊于宝刀利剑!三角眉目倒竖,冷哼道:“袁星,你如此瞧我不起!咱们比剑,便得公公平平,阁下怀中抱着个大活人,这场比斗还有甚么意义?岂非忒是小觑于我!” 袁星凄苦地一笑道:“剑术的至高境界是心无滞碍,莫说怀中有人,便是负着千斤巨石,亦不影响剑术发挥.阁下雅号.还请赐教.我们岂能不识而斗!”心忖:“如何会公公平平,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万里奔波,内力堪堪衰竭,这时与你斗剑.哪里还有公平可言,又岂在乎多抱个人.若是你不安好心,调虎离山,欲对芸儿不利,我这里放下了她,岂不是抱憾终生!”心内打定抱着晶芸不放的主意。 那人眨眨眼睛道:“我便是人称无影剑吴英的便是,你快放下那女娃吧!” 袁星一怔,心忖:“无影剑吴英,没有听说过.以这人剑法之强,当可名动武林,我是应该听到过的呀!”口中道:“久仰,久仰!你要我放下芸儿,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因为她身受重创,一旦失去我的内力注入,性命堪虞。” 无影剑吴英道:“这般比斗,忒是不公平,你既要输出内力救人,同时又要与我放对儿,岂不是只施展半力,将我当做半个人么!这等不公平之事我不做。” 公孙晶芸幽幽醒来,听了两句,接言道:“其实他便是放下我,你们比试也是极端不公平,因为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并且连续不断为我输注内力.便是金刚巨人,这时亦是强弩之末,你与他比试,如何会公平呢!” 袁星道:“芸儿,不必与他多说,大丈夫战死沙场,乃为死得其所。你的内伤既然治不好,我活在世上有何生趣儿!”当下一摆手中剑麻叶子道:“吴英雄,请进招吧!” 无影剑吴英扬手抛开剑麻叶子,那状若剑形的翠叶夭矫如龙,直射青天,射裂空气声宛似撕帛,嗤嗤作响。负手后背,道:“我吴英乃堂堂伟丈夫,同是昂扬七尺躯,岂能占人便宜!不比了,师傅交给我的任务完不成,宁可回去领罚!”声未落,忽听一人道:“师兄做君子,师弟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小人。师傅派我们来通知大师兄向他们下毒,结果迟了一步。 可惜、可惜!我们若不以比武的形式杀了他们,师傅定会生气,我也心有不甘!” 空中人影如箭,来人掠过那剑麻叶子时,已是握之在手,凌空连翻十余筋斗,气势咄咄落在袁星面前,手中剑麻叶子已经指向袁星的天突要穴! 天罡剑袁星虽是精疲力竭,但岂是易欺之辈,那人贸然出手,正是轻捋倦虎之须。绿色闪电划过长空,正是袁星赖以成名的天罡剑术发动,剑势虽没有逍遥无敌九式那般声势,却是最最拙朴无华,实用至极! 剑麻叶子在袁垦手中,与天下第一利器蝉翼千叶剑亦无二致。那人的剑麻叶子尚距意星天突穴一寸,袁星的“碧剑”已及他天突穴上,刺破其肌肤,竟又在万难止住的时候止住,望着那人死鱼样的眼神,缓缓吐出口气道:“你们是参霞道人的弟子?我本该杀了你们,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你们有何足以取死的恶迹,故尔暂时饶恕你们,要是芸儿性命不保,便由你们陪葬!”语如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晶芸横卧在袁星怀中,见到这人面颊抽搐,是个头方嘴尖的无常相.与那无影剑吴英长相相反.心道:“这师兄弟二人站在一起,端的是对无常鬼的模样.” 袁星慢慢收回剑麻叶子道:“你是吴英的师弟?叫甚么名字?”那人一咬牙,手中剑麻叶子上登时注满内力,不啻是削金断玉的宝剑,毒龙似地刺向袁星怀中的晶芸,天罡剑大怒,原地旋转一周,以手中剑麻叶子斩断对方同样的兵器,与此同时.飞起左脚,踢向那人胸口璇玑要穴! 那人万万想不到袁星在大耗真元之后,内力竟还是如此精纯,微怔之下,险些被踢中,倒飘出三丈,立在桥栏上,愕然说不出话来,偷袭是武林中最为不齿之事,何况这人偷袭是在对方饶恕他性命的情况下。可这人脸皮忒是厚了.居然不红不白。 岸边水声响动,七人射出水面,落到那人身后,齐施礼道:“参见师叔,多谢师叔替我们出这口恶气!”那人摇头道:“别忙言谢,师叔我多半替你们出不了这口恶气,而且自己还得吞下这口恶气.” 那绰号“一坛醋”的女人道:“师叔是名震江湖的隐形剑客,便凭‘隐形剑客殷兴’这六个字的名气,难道就不及他‘天罡剑袁星’,历来师叔不是吹嘘以剑术造诣而论,天下只有师祖与有限的几个人外,能排在你前面。难道你的这个‘兴’便排不到他那个‘星’的前头么?” 隐形剑殷兴道:“一坛醋,谁让你没大没小在师叔面前乱说话?这袁星便是那有限几人中的一人,我自然是斗之不过。” 那红袍少妇道:“师叔莫急。”回头朝余人道:“咱们师兄妹速组七星北斗剑阵,困住这厮,为师叔出气!”先掠到璇玑方位,余人各自跃到七星方位上,将袁星团团围住。 天罡剑袁星对这七星北斗天罡阵再是熟悉不过。他剑法中的精华便是出自此阵,是以得‘天罡剑’美名。眼见面前七人组此剑阵,暗暗冷笑,只是侧跨一步,已是占据北极星方位,控制住北斗大阵. 在场诸人无不吃惊,眼看他只是一步便破了这威力无穷的天罡剑阵,个个挢舌难下。组成剑阵的七人这时已是欲罢弗能,便像天上的北斗七星围着北极星旋转一样,不敢稍有停留,急速旋转起来。 袁星暗中晒道:“这七人以天罡剑阵困我,真是不自量力、这般转下去,累也累死你们了。只要哪个微停,便会把破绽暴露无遗,那时只须我一剑刺出,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其实若讲运用这北斗大阵,你们可是在班门弄斧!小爷的剑法中便蕴涵着北斗七星的变化,便是我一人发动此阵,也比你们—齐布阵强得多!” 晶芸只感觉自己在袁星怀中,与之一起不断变化着方位,周围人影绰绰,剑气森森,一时不知孰强孰弱,好是担心。忽听袁星轻声道:“芸儿,你可有力气为我搓七个泥丸?” 天罡剑袁星现下已经是内力衰竭,眼看着华山七大夫不时露出致命破绽,就是没有力气出剑取其性命,心道:“难道我—世英名,便要毁在这七个名不见经传的宵小手中?” 重伤之下的公孙晶芸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搓下七个泥丸。递给袁星道:“星哥哥,给你。” 袁星歉然一笑,道:“芸儿,难为你了.”接过泥九,又道:“若是我的另一个好兄弟在这里,他们就绝对不敢这样欺负咱们了!他虽不在,但他的武功我也是会些的,一样可以刹刹这些人的霸气!”言落手掌扬处,那华山七大夫已经被泥丸封住穴道,木雕泥塑般呆立不动。 隐形剑殷兴见状,面色大变,掣出腰间紫金软剑道:“你方才用的是那千手阎王陆云的指捻蚊须针手法! ?好,今日若不是我杀了你,便是你杀了我!”剑走偏锋,自诡谲异常的角度刺来,裂空有声,悸耳至极。 袁星虎目怒瞪,此刻已是内力耗尽,心中大喊:“我天罡剑一世英雄.难道今天便这么毁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手中!”闭目待毙,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方觉剑锋砭肤,蓦地听到利器相交的悸耳长鸣声,启目看时,大是吃惊,万万想不到那救自己的人,竟是隐形剑殷兴的师兄无影剑吴英!登时心头一片茫然,忖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师兄弟竟不是一路人!若非如此,这无影剑出手救我,必存歹毒用意,我得小心。” 无影剑吴英格开师弟宝剑道:“不可乘人之危!” 隐形剑殷兴收剑撤步道:“不用你多管闲事,乘人之危也好,无耻小人也罢,好坏名声都由我自己担着,与你何干!” 无影剑道:“我看着不顺眼,就是要管,莫说你是我师弟,就是我师傅,我也要管!” 手中也是同样的一柄紫金软剑,与师弟的软剑缠绕在—起,似两条蛇相仿,扭绞相盘.殷兴怒道:“你这人吃里爬外,师傅命我们定要取了这对狗男女的性命,你岂能回护他们!既是你不尊师命,我也就不必顾忌师兄弟的名份,今日先杀了你!”剑身陡然挺直,径向吴英咽喉刺去. 吴英大怒,喝道:“你既不认我这个师兄,我又何必认你这个师弟!”软剑灵动,刺向师弟的手腕。二人本是一师之徒,相互剑法知之甚清,这一动起手来,以快打快,叮叮铛铛,雨打荷叶似地,刹那间百招即过. 晶芸本想说:“放下我不要管,你自己去吧!凭你一个人轻手轻脚,他们也拦不住!” 知道这样说出只能惹他生气,只好在袁星耳畔轻声道:“星哥哥,你快别向我体内注入内力,藉机恢复真气,咱们还有逃命的可能。” 袁星豁达地道:“我们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如能一起离开险境,那是最好。可是待到我们脱离险境,你伤发不治,我也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倒不如现在一起死了爽快!” 晶芸闻言,悲喜异常,百感交集,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想到以前杨玉在平时信誓旦旦,危难时弃己如敝屣,更是珍惜袁星对自己的真情。 那边师兄弟二人已经杀上凉亭,各据一角,展开道家剑术中的精华,剑气纵横,斗得半斤八两、难分轩轾。袁星再不作声,垂目搬运周天功法,以期恢复些许功力,虽未抱生念,也不想引项待戮、任人宰割。 忽听那凉亭上有人道:“你们两个孽障,不去杀死那天罡剑袁星,却在这里自相残杀,都回观中给我面壁思过!”袁星闻言,心凉透顶,那声音正是参霞道长的。忽觉劲风飒然,面前来人已是呼吸可闻,知是参霞道人已至,不禁万念俱灰,紧闭了双目,束手待毙。 来人正是参霞道人,举起拂尘道:“袁星,你睁开眼睛,看看老道的手段!”天罡剑袁星悲哀至极,刹那间回想起自己叱咤风云的过去,哪料想竟有今日的悲惨结果,黯然伤神已极,更是使劲闭紧双目,无论如何也不想睁开。 参霞道人恨声道:“小子,我在嵩山惨淡经营恁久的大片基业树人谷,便这般轻易毁在你的手上,想这么便宜就死去,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杨玉,先去替为师挖了这人的双眼,他便是想再看这世间一眼.也不要让他看!此人一死.那美貌姑娘自然便是你的了,师父答应你的第一件事目下已经做到。” 晶芸与袁星闻言,不啻是惊雷滚滚,齐睁开眼睛.面前果然立着那熊脸人杨玉。但见他立起眉毛,恶狠狠曲指若钩,挖向袁星的双睛! 便在杨玉手指距袁星睫毛寸许时,胯骨上重重挨了一脚,如弹丸飞出,落到那池塘中,溅起满天水花。喝了一大口水,钻出水面,见踢飞自己的人正跪在参霞道人面前,尖尖的头顶叩在地上。大是不解:“这人为何要给师博叩头?既是敌人,不该如此;不是敌人,又为何踢我?”爬上岸的时候,已然听得明白。 那救得袁星双睛之人正是无影剑吴英,这时跪在师博面前道:“师傅,袁星是个好汉子,我们不能这般糟蹋他,要杀他便痛痛快快地杀好啦,士可杀不可辱。” 参霞怒气上升,强自抑制道:“英儿,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快回观中面壁思过去。下回再做这等迂腐的事,为师决不轻饶!”信手一指点中无影剑穴道,回头向殷兴道:“送他与你大师兄石新章一起面壁。”隐形剑殷兴提起师兄,向师傅躬身施礼而去。参霞拂尘轻拂,解开华山七大夫的穴道,叱道:“你们竟敢作乱犯上,抢你们师傅的《药典》,还要杀死师长,这等大逆不道孽障,死有余辜!回去等你们师傅面壁之后,由他来处罚吧。”望着那七人乘舟而去,转向浑身湿淋淋的杨玉道:“你还愣着干甚么?不快去挖出袁星的眼睛来!” 杨玉拖着水迹.进前两步,刚要出手.见到袁星怀中的晶芸眼放怒火,紧咬嘴唇盯着自己.犹豫了—下,后退半步。但见到貌若天仙的娇娘在袁星怀抱中,无名醋火升腾,咬牙切齿趋前,出指如风,径取袁星眼睛。 陡然.那杨玉呆立在袁星面前咫尺之地不动,面目狰狞至极,似是庙里的怒目金刚.忽地,又一粒丹丸射入他口中,过喉入腹,便是穴道未被封住,亦是吐之不出。 参霞道人顺那封住杨玉穴道的丹丸来路望去,见一男一女不知何时来到小瀛洲上,临风立在那方才自己立过的八角亭上,心下暗暗吃惊。待看清那二人是谁,已知想杀死袁星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容易了.凉亭上的男人前襟微敞,手指仍在不停地揉搓着胸口,道:“袁星,再要见你不到,你便是没死,也要想死我了!这回学你泥丸封穴,然后再喂那人一颗,可算别出心裁?反正我不承认是学你的故技,好兄弟,你承不承认较我技低一筹?” 天罡剑袁星看清那人面貌,又听清那人声音,喜极而泣,只叫了声:“死陆云,你怎么才来……”便仰面昏倒.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物华天宝自有主 参霞道人望着凉亭上的陆云,厉声道:“站住,不许你下来!只要你敢妄动,我便一尘击毙这厮。”拂尘举在袁星头顶,左手微扬,凌空出指,劲风飒然,解开杨玉穴道,续道: “贫道与姓袁这小子本无仇恨,但他毁去贫道惨淡经营恁久的树人谷、贫道又岂能与他善罢甘休,这小子犯下的罪过,百死不足以赎其咎。”觑准陆云手中并未扣着暗器,心中恶念陡升,内力布运在拂尘上,向袁星顶门击落! 杨玉惧然一怔,忖道:“这老道当真要杀袁星!我的技艺可是间接得其所传,要不要救他?当初拜老道为师.便是为了替晶芸报仇,而今晶芸未死,看来是他的功劳。”自私念头又占了上风:“管他死活呢.这人貌比潘安,难保晶芸不钟情于他,这样的人都死了才好!” 拂尘挟着劲风袭至,堪堪已至袁星头顶,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芒闪烁,铮的一声,金精铸的拂尘柄被那道金光震歪、便连参霞这等大高手,亦觉手腕发麻,险些捏拿不住.循那金光来路望去,但见凉亭上的陆云已是身如弩箭,激射过来.击歪自己拂尘的那道金光,正是自其指缝中迸射出来的. 陆云与杨倩文急如星火、先赶到莫干山、知道那铁心华陀石新章在杭州,又径趋这里,刚好来得及时,发出指捻蚊须针救得好友袁星性命。 参霞道人扬起左掌,与凌空袭至的陆云对了一掌,但觉陆云掌力要比想象浑厚得多,不由倒退半步。陆云为救袁星,已使上毕生功力,两股内家罡气凌空相撞,直震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翻个儿,骤然向后倒飘出去,断线纸鸢一般。 剑光一闪,势若长虹,杨倩文人剑合一,飞袭而至。参霞道人不敢怠慢.右尹拂尘藉被指捻蚊须针荡开之力,划弧回旋,迎向宝剑。 陆云甫落地面,见此情景,大喊:“不可硬拼!”弹身再度射来,与此同时,一记劈空掌已告出手,掌风加刀,袭向参霞右臂根的云门穴。 倩文正觉大气如凝,剑势滞窒,欲凌空变势弗能之际,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骤减,心中大喜,凌虚运剑如风,施展师门绝学九天玄女剑法,剑花九朵,朵朵九瓣,八十一缕剑气交织成网,水银泻地似地罩住参霞道人。 参霞真人不愧是武林中有数的绝顶高手,面对两大武林高手合击,竟是不慌不忙,在刹那间陡然原地转起圈子,便如小儿玩耍的陀螺般,端的迅捷,眩人眼目。每旋转一周,四围罡气便加坚一分,后来竟如一面铜墙铁壁罩在其体侧,意欲以内家玄功将倩文的剑气挡住。 九天玄女剑法乃是北坤罡斗宫镇宫绝学,天下武学无出其右,自剑势中激射出的剑气,端的凌厉无匹!参霞道人也当真大胆,倘若这剑气是由上官兰芝施出,天下无坚可挡,这时他早已尸横当场。 倩文的功力毕竟无法与师姊上官兰芝相提并论,剑气虽强,却未能破坚而入,与那道人的护体罡气相撞,发出金铁交鸣声,铿锵刺耳。 陆云所发掌刀被道人的护体罡气震开,倒退三步,气血翻涌,迅速调息理顺。那参霞真人见到此景,哈哈大笑道:“算你逃过这—关.也难逃过道爷的手掌心。”拂尘插向背后.双掌前后微挫,足踏天罡步法,中宫直进,径取四人。 袁星慢慢坐起,知道要陆云这时离去万万不能,只有倩文强带他走。急道:“杨姑娘,你快带陆云离开这里,将我的事告知逍遥义兄,他会替我报仇的。若是大家都死在这里,四命之仇谁报?”陆云怒道:“混蛋!袁星,你小子竟说出这等话来,算是咱们枉自相交若许年.易地而处,你会舍我而去吗?” 袁星哑然,心道:“我早知他会舍命陪我.可是我又于心何忍!可如何是好?倘若我好好的,合我们兄弟之力,这恶道原也不足道哉。难道我们四个便眼睁睁等死么!?” 北坤玉女杨倩文道:“袁师兄,你这可大错特错了,非但云哥哥不肯弃你不顾,便是小妹也万万不能离你而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既成全了你们男子汉的义气,小妹也做回巾帼须眉,不枉做人一回。”话语坚决至极,再难动摇.这般说法,非仅听得袁星等三人六目含泪,便连那参霞真人,亦不觉多看她几眼,心下甚是佩服。忖道:“这时我不杀了他们灭口,待得那逍遥浪子找上门来,死于非命的便将是我!自古有名言道:‘无毒不丈夫!’”念及此处,狠下心来,踏步而前,双掌互击.铿锵作响,宛若刀剑相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袁星骇然,拼起余力,自肋下取来玄铁剑鞘,掷给杨倩文道:“文丫头,这是剑魔宫老宫主上官前辈的剑鞘,虽名为剑鞘,实则是无坚不摧的玄铁巨剑,你且用它与这道人过招,其必忌惮三分。” 倩文早知这剑鞘来历,接在手中.回手将自己的宝剑抛给袁星道:“这剑比玄铁剑鞘轻上数十倍,你现在用此剑,施展以前的剑术,不用内力,当可以凌厉无匹的快剑自保。”说话的同时,内力已经布运在玄铁剑鞘上,举重若轻,威力无比的九天玄女剑法应手而发,立即剑气纵横,嗤嗤破空有声,凌厉之极. 参霞真人施展的是道家修罗刀功夫,以掌化刀,端的厉害无比.当年的暗器之王陆世鹏,也曾在他这手绝技下吃过苦头,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但倩文手中的玄铁剑鞘,忒过霸道,饶是这老道功参造化,亦不敢轻樱其锋。 陆云立在旁边,见到倩文手舞剑鞘,展开玄妙无匹的九天玄女剑法,剑气吞吐,嗤嗤有声,与参霞道人的掌刀所发罡气在空中撞击着,相互抵消着,大是惭愧:“我立占七尺天,卧踞七尺地,如何会让女孩家拼杀在前,自己却作壁上观!”心里虽做如是之想,苦于二人的罡气有形有质,忒是凌厉,自己便是射出暗器,也会被旋转的罡气绞成齑粉。游目四顾,见小岛边上自己与倩文划来的小船随波起伏,心中念头如电光一闪,不再犹豫.俯身抱起袁星与晶芸,以离弦弩箭之速射向那小舟,落下时船身微荡,波浪拍舷,泛起片片浪花。不敢回头看参霞是否追来,操起尾棹,奋力划水.小舟后面拉出长长的水线,乘风破浪直驶对岸.北坤玉女杨倩文武功虽高,但毕竟与参霞道人相去甚远。之所以能颉颃如是之久.盖因一心想救别人脱险,上来便是奋不顾身的打法。这时见陆云竟然救了别人离己而去,心中一酸:“冤家,我在你心中所占分量毕竟还是不如你结义兄弟重!”心神黯然之际,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是主动寻死,突发出股前所未有的狠劲,只攻不守,与参霞真人拼起命来。 那参霞道人早想弃倩文不斗,捉回逃跑的三人,无奈面前这娇滴滴的女娃,不知因何忽然不顾性命,以其功力之高,便是想摆脱亦是不能,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已经立意必杀的人离去。甚是不解情文的反常,问道:“丫头,你这般与贫道拼命,难道贫道与你有杀父之仇?还是夺母之恨?” 北坤玉女杨倩文心道:“这道人忒是无状,出家人居然说出夺人家母亲的话来,其必是曾经作过这样的恶事,姑娘我万万不能落在其手!”想到这里,刺出十三剑之多,道:“都没有。” 道人更是不解,继续问道:“那么我是与你有杀夫灭子深仇,不然你怎会这样拼命?” 这句话仅是顺其自然问她拼命的因由,并无深意.却不料更是触怒这位守身如玉的北坤玉女,气得樱唇咬出殷殷鲜血来,愈是大拼其命.参霞真人见自己问出这句话,对方立时变得如此模样,以为言已中的,大惑不解道:“你的丈夫是谁?你的儿子又是哪—个?”极力搜索记忆,想不起来何时杀过可以对号入座的父子二人.倩文愈是怒气大炽,实在忍不住怒骂道:“我儿子便是道号参霞的那个老小子,难道你忘了吗?”言已出口,才觉不对,倘若自己是他老母,那么这贼道人的老父,岂不是占了自己的便宜么!—语既出,驷马难追,大后其悔,登时颊若掌掴般红,心下暗暗大骂起自己来.参霞真人—怔之后,才明白过来,怒道:“小妮子,你胆敢辱骂贫道,嫌死得不够快么!”颤掌拍出,掌罡轰轰隆隆,激荡得空气变做旋风,向两旁急速卷去,有形有质的罡气则中宫直进,砸地暴卷。 杨倩文晓得在这道人盛怒之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难接他挟怒一击的。莫可轻撄其锋,脚下全力施展北坤罡斗宫绝学浮光掠影身法,光浮影掠般飘到小瀛洲边,但听身后轰天巨响,那池塘上的小木桥,业已被参霞真人霸道无比的内力震飞!她足不停留,射向水中一株盛开的莲花上. 那白里透红的荷花只是微微下沉,湖水向四周荡漾开去.翠带临风,冉冉欲飞,看得湖中所有船只上的人们都呆了,以为其必是仙子凌波.倩文只是在那荷花上换气呼吸一口,接着飞射向第二株荷花. 那参霞真人一击不中,稍怔之后,如影随形跟上。在倩文落到第一株荷花上时,他已来到岸边。倩文飞射向第二株荷花,他已经落在第一株花上.但以轻功造诣而论,倩文的“浮光掠影”身法绝不比天下任何轻身术逊色,所以他们在西湖上比起轻功身法,正是扬北坤玉女杨倩文之长,击参霞道人之短. 斯时湖上船只颇多,且有许多船只方才听到小瀛洲上有打斗声,好事者正奋桨争渡,赶向这里看热闹。此刻见到湖上一怪模怪样的道人,在追天仙化人般的倩文,便有人猜想定是恶道人施展画苻捉鬼的法术,来欺负这可爱的仙女,或是在心中大骂那参霞道人,或是直接破口大骂。参霞耳听远处传来痛骂自己的声音,大惑不解,心道:“难道这满湖的渔人艺妓,都是这女娃的朋友!?若是如此,她当真交游遍天下。”毕竟道人内力深湛,二人才至湖心,堪堪已经追上倩文。 这时陆云驾驶小舟已经到了对岸。回首见到爱侣险极,虎目喷火.运功传声道:“文儿,非我弃你于险地不顾,而是一定要救下袁星他们。假如你有不测,我必随后追随于地下。” 说完之后,抱起袁星与晶芸.钻入深山老林。 北坤玉女杨倩文这时才明白过来,暗暗高兴道:“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弃我于不顾,方才我冤枉了他,”经陆云一语点醒,这才神智恢复正常.以她的智慧而论,实是聪颖绝伦,但陷入爱河的人,便是再聪明十倍百倍,逢此境遇,也会想歪。这便是但凡爱情,必然脆弱的表现。晓得陆云心态后,再不存拼死之念,倍惜自己的性命,知道自己若是出个一差二错,他说得出来,便做得到。 参霞真人流云掣电似地,很快追至倩文身后三丈之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十指箕张,一记古老的道家武学“掌手雷”发出,轰然悸耳,袭向倩文。罡气之强,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即翻腾起来。 浪花飞溅中,倩文如乘风破浪的海燕,凌空振臂射了出去!参霞真人满以为这记杀手锏,足可要她葬身湖底,未料眼前这丫头年纪轻轻,功夫却是精纯得令人咋舌.他的这记绝学轻易不用,出手是志在必得。而她的这种身法亦是第一次使用,若不是在性命攸关之际,也还记不得自己会这等足以睥睨当世的绝学。原来,这身法是她在北坤罡斗宫时,一日与师兄逍遥浪子闲聊,纵谈天下英雄,逍遥浪子指出她应该在遇到谁的时候退避三舍.当时她笑谈— 句:“技不如人,怕是退也退不得!”逍遥浪子便传其一势身法,声称尽可让天下英雄无奈。 倩文今日万不得已,施展出这式自逍遥浪子的云龙身法中化出的绝妙轻功,当真奏效,居然躲避过参霞真人最厉害功夫.心下大是有底.不再慌忙,暗怪自己道:“我脑子真不灵光,竟然将这等绝技忘到脑后,方才便是死了,也是应该!”小瀛洲这边,半个西湖中的舟上人个个道彩,湖面上立刻响起震天价喝好声。彩声甫低,有人骂了起来:“这恶道人可恶至极,人家仙女下凡碍你嘛事儿?吃不饱的饿狗,多管闲事!”还有人嚷道:“臭道士,你别想美事,你以为追上仙子娘娘便可战胜她么,不然不然!现在是仙子娘娘不与你一般见识,当真动起法术,下十八层地狱的是你。”“对!大家咒咒这恶道,咒也咒倒霉了他,斗法时其必输给仙子娘娘。” 在人们乱轰轰叫嚷声中,倩文反复使用逍遥浪子所授的那势奥妙身法,已到对岸。这时她的这势轻功已经用得熟悉,在十余丈高的树颠上稍点即纵,身化一缕淡淡轻烟,射向西南方向。 参霞真人展开轻功,影子般追去。两人之间距离有规律地拉长缩短,周而复始.每当那道人追及,倩文凌空施展学自逍遥浪子的轻功绝学,依然能在树梢上再使参震道人落后半步,奔出不远,那道人又已追至,她只得重使故技,再将之落下。参霞真人暗暗纳罕:“这女娃子的轻功倒是比我如何?如果说不及我,那么我又为何追之不及?如果说强之于我,又为何不快些逃得无影无踪?”心下颇犯狐疑,倚仗功夫深湛,提气追了上去,决心要弄个明白。 山势连绵,峰岭叠翠.长空下,树梢上,影淡如烟,两大绝顶高手全力激射,虽非惊世骇俗,也是叹为观止. 正奔间.倩文忽见树丛中人影闪动,吃惊非小,知是陆云他们,心里自怨自艾道:“我怎么这般没用,本想将恶道引开,却将他领来!既然我见到云哥哥,这道人亦必见到!这可如何是好?”心急如焚,六神无主。 正如她所想,那参霞真人也见到林中的人影,舍下倩文,巨鸟投林般射向地面.倩文立即掉头反追过去,袭击其后,希冀掣肘阻止他向自己的伙伴下杀手。 千手阎王陆云提着二人穿山越岭,于莽莽丛林里正自行进着,忽见林荫空隙闪过黑影,暗暗叫苦:“定是那参霞恶道追来!倩文这时怕是已遭其毒手.”言念及此,心灰意懒,伫足不再奔逃.忖道:“若是倩文死了,我反正也不想独生,只是没能救出袁星他们,大是遗憾!可我力量已经尽到,袁小子,咱们一起死去,须怨我不得.”放下手中二人,运足内力,决一生死. 参霞先是一记劈空掌力.斩翻株碗钵粗细的松树。那松树挟着悸耳锐啸,铺天盖地压向地面三人。而后凌虚身法骤变,斜斜向旁侧掠去,竟然在空中毫无藉力的情况下,旋身划弧返回,掌走偏锋,径取陆云胸口华盖死穴!未料掌到半途,身后寒气砭肤,晓得是杨倩文的玄铁剑鞘已及其后心!绝顶高手毕竟非同凡响.在旁人看来,已然是万难相避的刹那 间,硬生生直坠下去,铅弹坠地一样。自其身后急刺来的那玄铁剑鞘嗤然有声,从其头顶上掠过! 陆云挟着二人左跃避开,晓得倩文安然无恙后,斗志陡生,左手虚扬,见参霞闪身相避,笑道:“我没有暗器可发了,你怕甚么?”忖思:“兵不厌诈,叫你难摸虚实。”又一扬手道:“这回可有了!”仍是不射出金针,而是将内力集中在中食二指上,在手臂回掣的同时,双指捻出,单枚金针几乎无影无形,不着痕迹地电射向道人眉间印堂穴。 轰隆巨响,尘土飞扬,那株断树这时才砸在地上。 参霞真人内外功夫俱臻化境,耳目之聪,倍于常人。躲闪两下没见到指捻蚊须针,已有三分相信陆云没有金针在身,正自忖道:“那指捻蚊须针虽纤若毫毛,但毕竟制来不易,再多也有用没的时候,他究竟有针无针呢?”耳听细如蚊鸣之声若有若无,锐目电射,见到那枚指捻蚊须针时,针尖几乎及肤,再想躲闪万万不及!好个道人,临危不乱,仰头吹出一口真气,想将那金针的方向吹歪。 陆家暗器之所以享誉武林数十年,始终有暗器之王美称,必有独到之处。那枚指捻蚊须针受到强有力的真气撞击后,方向立变,但不是按参霞道人吹出的路线,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下直射他的鼻尖! 北坤玉女杨倩文一剑走空,早在其预料之中,毫不停滞回手拦腰斩下,封住参霞真人的所有退路, 千手阎王陆云最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发针手法虽是诡谲,但并不奢望奏效,旨在阻他一阻。乘暇抱着二人钻入密林中。 道人在剑针夹击之下,使出浑身解数出指在倩文的剑鞘上轻弹,“铮”的一声,荡开致命的拦腰一斩。接着又一声“铮”然微响,用牙齿咬住那枚金针!这下虽然化险为夷,也是险到了极处,不觉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陆云边跑边喊道:“文儿,不可接战.快逃!”其时位置已于一座高峰之颠,林木不再似下面山腰的茂密.极是不易躲避。他正想返身下山,突然面前人影晃动,以为是那道人,抢先拦在面前,心中暗道:“罢……罢……罢!死道人阴魂不散,小爷便同他拼了!”定睛细看。不禁愣住.眨眨眼睛再看,面前这人的确不是那恶道,但却也是个道人.但听这道人道:“站住!再向前半步,杀无赦!” 后面的参霞道人已经赶上,出指如风,点向陆云怀中的袁星颈后玉枕穴。似影随形跟至的北坤玉女杨倩文剑出逾电,刺向道人臂根.可苦了千手阎王陆云,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怀有奄奄一息挚友,只要稍有不慎,己命葬送也倒罢了,若是袁星因自己保护不利,命魂归西,那可是百死莫赎其咎!万般无奈之下,抱着二人向斜侧里跃去。 突然出现的那道人见状,大惊失色,如鬼似魅晃身挡住陆云,急道:“这边你更是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再敢跨前半步,道爷可要与你拼了!” 千手阎王苦笑,心道:“哪里是我愿意这般乱跑,你如果能替我抵挡那老道,我愿意倒退三步!现下可不行,站着不动都得死在后面的恶道人手里……”那参霞真人已是手臂划弧,轻巧地避过后面清文疾如风雷的一剑.无暇多想.向前跃出!指点如故.仍取袁星玉枕穴。 前面的道人见状大急,也顾不得向陆云出手,似是那边有不得不顾的紧急事物,向陆云前头抢去! 参霞道人看得明白,陆云左右都是密不透风的树丛,不虑其另有避路,故而这一指使老,算准此击必中。正自脸绽笑容之际,见到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笑容变成了愕相。 原来陆云在万不得已的刹那.闭上眼睛,抱着二人似弩箭一样,射向那密如玉墙一样的树丛,心忖便是撞得头破血流而死,也比落入恶道人手中强得多,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见到那拦路的道人竟然快似飘风,抢前一步.飞撞向那绿色无缝的墙壁!电光石火之际,无暇细想原因,只顾闭上眼睛拼死飞撞而去. 参霞真人见到那结实的绿墙洞开,游鱼一样窜进不知来历的道人与陆云等人.自己指风落在实处,竟将株海碗粗的树洞穿!所愕的是,难道这些人的身躯,居然会比自己的指罡还硬,冲破树墙如入无物.正在他发怔之际,腰间寒气砭肌,北坤玉女杨倩文所发剑气已然及身!惊得他出了身冷汗,晓得在此女剑气之下,举目宇内,无人?梢猿惺艿闷穑约汗Ψ蚓嘟鸶詹换抵杏卸尉嗬耄堑值膊坏谩0倜x屑蚯埃档郎骸安牙3 弊月皆频热怂哪谴罂吡猩涑觯盏郊x憧旅换鳎崩び衽钯晃娜缬八嫘危竟鞘髑街谐鱿值猛回5目吡矍盎砣豢剩故谴k劳馓以矗缌傧删场v患蜗嫉廊顺沾舸袅16谀倾趟埃坏较惹暗廊擞肼皆频鹊淖偌#笫呛e滤纳先顺龈觥疃恚滥克墓耍皆怖镄硐麂骸11驶ㄋ平酢18滩萑缫穑榈胤曳迹磲扮匀朴谄拗癖腆蚣洌缌傧删常?br> 却哪有陆云的影子,激灵灵打个冷颤,忖道:“陆郎哪里去了?便是天上的鸟飞,也得有个影子,他……他们……”循着参霞道人目光望去,但见那水池中白光闪闪,在直径半丈左右白色圆球旁,水中分别沉着四人,正是突然消失的陆云等。芳心大震,认为这四人必是被参霞真人击入水中的。若是陆云已经陨命,她活着亦是了无生趣,当下运剑如风,发疯似地拼了性命。 参霞真人虽然可以轻易格毙杨倩文,但他着实不想与名震天下的北坤罡斗宫,结下如此血海深仇,惹得宫中绝顶高手尽数出马,自己有死无生。是以虽然口口声声不怕北坤罡斗宫,越是喊不怕,心里越是怕得很,不自觉出手时处处留有余地。这时见煞星美人又是拼命,急道:“这回我又没有说错了话。你那情郎是自己投水自杀,关我甚么事?”边说边躲过倩文疾刺过来的九九八十—剑. 倩文闻言,怔了一怔,收住剑势,问道:“此话当真?” 道人眼望水池道:“若不是此事怪异,我又怎可放过你不管,傻傻的瞅着这水池干甚么? 你看,那水中的气泡端的怪异,竟然沉在水底不升上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倩文绕到对面,以防参霞真人偷袭,粉颈低垂,明眸眨动,见水中的亮亮圆球,果然是个硕大无朋的气泡,气泡左面,现身突兀的道人正在一点一点缓慢地移向水泡,似是那水不是普通的水,水银般沉重难划。 水中道人奋力划了四五下,才接近奇怪的气泡,将头钻入其中,大口大口地向肚里吸气。 那诡谲的气泡越来愈小,道人肚子渐来渐大。道人眼睛已经胀得倍于常人但不知为什么,他竟舍不得最后—丝气体,硬是嘴唇翕张着纳入口中,脸上这才露出微笑。因其吸到腹内的气体忒多.面部整个变形,是以笑容变得狰狞怖人。 面绽古怪至极的笑容,笑到第四次的时候,他肚子亦随之大了四圈。突然,水中爆竹似也发出声闷响,水波滚动,那道人竟在刹那间爆炸开来,骨骼筋肉段段寸裂,微微上扬,便又沉向水底!溢出的血液竟也不散开,聚在水底似是一片殷红的水晶。水中其余三人,被奇异的爆炸掀起,随波后荡数尺,便立即又沉在水底。 以参霞道人江湖阅历之丰赡,见了这等不可思议的奇景、亦是不明所以然,怔了半晌,忽地恶念陡生:“这池水怪异至极,会自动毁尸灭迹。我若将这棘手的女娃打入池中,任其被池水所杀,北坤罡斗宫也难将这笔帐记在我的头上。”想到这里,甫欲出其不意袭击对面的倩文,但是万万想不到便在这时,杨倩文竟是咬着贝齿,一头扎入那奇怪的水中。不禁大惑不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多亏我没有早动手,她既不想活了,我大可不必担杀她的罪名了!” 倩文虽知入水九死一生,但眼瞅着情郎久沉水底不出,有溺死的危险不救,又如何能做得到。不计一切后果钻入水中,感觉的压力比普通水大出不知多少,险些将之浮出水面。运足功力,当钻入水层一半的时候,地下又有出乎寻常的吸力,将之吸在池底。努力向陆云爬去,这时,水中一直未断的气体又聚集起直径半丈大小的气泡.正是炸开那道人的奇怪气泡重新组合成形,不敢去招惹它,强抑胸口压抑,憋着气想绕开去救陆云,但使了半天力气,仅爬出尺许。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十一 章 高下当惊世事殊 且说陆云怀中的袁星、晶芸,在入水之后,立时被奇重怪水压得头昏脑胀。这时陆云已经是自顾不暇,放开二人,想先浮出水面,而后再自上面救出二人。那道人吸完怪气炸尸,袁星看得清清楚楚,叵耐忒是窒息,在这种怪水中,便是运用龟息大法亦无用处,实难忍受之下,慢慢爬向那吸后必炸尸无疑的气泡。 晶芸这时异常清醒,见此情景,知其做法是饮鸩止渴,但她自己亦是忍耐不住,随着向那气泡爬去,心道:“星哥哥既然吸了这气泡炸死,我自然不能独活!”存生死相随之想后,更坚其与袁星同命运、共呼吸之心。 怪水端的怪异至极,晶莹剔透如若无物。隔着硕大的气泡,陆云心忖:“当初与袁星结义时许下诺言: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现下是其时矣,快快与袁星共吸那死亡之气。” 想到这里,随后爬去,与袁星、晶芸共吸起那怪异至极的气体来。 怪水中阻力忒大,北坤玉女杨倩文虽然使出全力,仍是眼看着心上人爬到那致命气泡旁拼命吮吸,而无力阻止,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两滴泪水溢出,竟与池水不相容,迅速变成两个白色小球升上水面.她倾心于陆云是少女的初恋,此情最纯,于此境界下,竟是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立志生死与共。她本是在绕着那气泡,这时只需扭头便及,便也随着三人大口吮吸起来。 岸上的参霞真人见池中的四人似四条人鱼一样,在争吸那奇怪的气泡,脸上露出狞笑,忖道:“这样道爷大大省事,他们都炸尸而死,北坤罡斗宫的人再是神通广大,也找不到我头上。” 参霞真人等着看水中四人炸尸,眼见那硕大无朋的气泡逐渐缩小,最后四人嘴巴几乎吻在一起,吸尽最后一丝气体。见水中四人的小腹渐渐鼓起,可是又马上恢复常态。眼看着水中人在缓缓盘腿打坐,心道:“妄想运功相抗,大谬不然!你们吸的是炸人肚皮的怪气,越是运气,胀得越是厉害.炸得越是凄惨。” 奇怪的是,参霞真人待了好半晌,亦不见水中人爆炸,反而水中人人面色历经数变,紫、红、蓝、靛变换不定.参霞凛然大惊,心道:“这是修练高深内功所必经的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再等待,折下根树枝.以摔手箭手法射向水中陆云咽喉。 空中飒然生风,一片树叶飞至,击歪那树枝.忽听有人喋喋怪笑起来:“哈哈!参霞真人,你徒弟不来为我爱婿小和尚治伤,你却来毁我的地精元气,当真该死至极。”声未落,池塘四周升起三道烟雾.烟幕中,若有若无现出三个高大的躯体,项上狰狞头脸巨如麦斗,离地面足有二丈五六。烟幕前面是三张供桌,桌上阴森森摆放着三面灵牌,愈加诡谲怖人。 参霞真人一怔之后,抱拳向中间那最高的烟幕道:“姬教主的飞花摘叶、立地伤人功夫越来越厉害,贫道佩服得紧!” “参霞,瞎了你的眼,那树叶是我三弟发出的,并非本教主所发。”来人正是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姬大教主又道:“你那可恶的弟子铁石心肠不在莫干山好好地呆着,跑到西湖去干什么?若是误了我女儿心上人的性命,老子要你的好看!” 参霞真人忽然想起方才那姬大教主说的“地精元气”四字,凛然大惊,问道:“姬大教主,您老刚才说那池中的怪气泡当真是地精元气?”早听到过关于地精元气的传说,以为是无稽之谈,刚见过那气泡的怪异,这时已是相信三分,忖道:“传说中地精元气乃是大地精华所生,要数十载方可生成一次,寻常人只要吸得一口,便可无病无疾、长命百岁.吸得两口,抵苦练一年的真气,这四人将整个气泡吸掉,每人何止吸上百口,再出来的时候,那还了得!我傻傻的为何不去争着吸来?” 活死人教教主道:“不错,这里生成的聚而不散气体正是地精元气。但是别人却无福享受它,因为没有我独门化解之术,地精元气忒强,吸了之后便会将人炸开.便是有化解之术,也得我们三人一起来吸,两个人来吸也嫌地精元气忒多,终是化解不了,亦得炸尸.” 那毕二教主问道:“参霞真人,我的大弟子在这里守护地精元气,你可见到他?”停了下又问道:“他功夫远不及你,这时还不出来迎接师尊,不会是被你谋宝害命了吧?” 参霞真人心道:“这趟混水趟得不妙,应对稍有不善,得罪了活死人教倒不怕,只是他们阴魂不散地纠缠下去,忒是烦人!”念及此处,小心翼翼答道:“你弟子自己不争气,早因吸地精元气而炸尸了。残骸便在水中,你自己去看吧!”向旁边退后三步,暗中提运内力,对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颇是忌惮。 说来奇怪,那烟幕前的三张供桌居然随烟幕向前飘来,落到池塘边上。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见到水中四人时,登时心凉半截,便欲同时发掌向水中人袭击。蓦地,大教主看清晶芸面孔,出掌震开两位师弟的劈空掌力道:“你们细看看,怎么碧瑕也在其中?” 六只眼睛睁圆,无论怎样看晶芸都是那姬碧瑕无疑,再也不敢莽撞,互相争议起来: “大师兄,这不可能,瑕儿怎会跑到我们前头?”“对,三弟说得对,瑕儿又没有肋生飞翼,怎会领先—步到达这里?这个一定不是瑕儿,还是出手毙了他们,永绝后患。”“不,她分明是咱们的瑕儿。若是我们含辛茹苦养大的瑕儿再死在我们手里,那岂不是……!” 夏三教主道:“倘若她不是我们的瑕儿,容其功德圆满出水之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我们三个联手都将不是其敌手。当断不断、必留后乱,大师兄,出手吧!” 毕二教主厉声道:“不行!咱师兄弟三个自小练童子功,始终未娶,当年在人贩子手中买下她来,便将其视做是我们三个亲生后代。以瑕儿之杰出,若是当真毁了她,还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女儿!便是水中丫头不是她,咱们三个老不死的因之而死,也不可错杀丁我们的女儿!” 参霞真人闻言,审时度势,忖思:“若当真是他们父女相见,北坤罡斗宫的人再加上活死人教,正邪联手,老道我还哪里抵挡得住!何况水中四人出来时,与入水时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再想走,便来不及了。三十六计,溜为上上之计!”言念及此,悄悄地溜下山去.水中四人面色变换在不断减缓,终于恢复正常。蓦地,起如潜龙腾渊,夭矫扶摇而起,落到十余丈高的树梢上。 活死人教夏三教主急向晶芸问道:“你可是我们的女儿姬碧瑕?” 晶芸此刻非但所受致命内伤痊愈,而且身具百年以上功力,头脑之聪,无与伦比,心中虽惊,面色不变,湛湛的眸光微瞬,道:“嵩山九怪!?”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回答,竟使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高兴得齐声大笑,以为晶芸自己承认是嵩山九怪姬碧瑕。晶芸亦自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教主表情上得到证实,那曾同自己做对的嵩山九怪,原名必唤姬碧瑕,竟是他们的女儿。 天罡剑袁星最关心的是晶芸伤势,并不理会那三个魔鬼样人物,道:“芸儿,你现在觉得怎样?”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齐声道:“不,她叫瑕儿,你叫错了。”与此同时,树梢上的陆云与倩文相拥在一起,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死!” 袁星伸手揽住晶芸纤腰,还不知此刻他们俱已身怀超群功力,扭头笑道:“你们认错人了。她是我的芸儿,叫做公孙晶芸,并非姬碧瑕。” 三大教主闻听,如雷轰顶,面面相觑,良久谁也说不出话来.陆云忽道:“那个可恶的参霞道人呢?啊!我晓得了,是你们三位老前辈现身救了我们。 那道人已被你们撵走,是不是?” 姬教主黯然道:“岂止是我们救了你们,而且还是我们造就了你们。如是不信,调息一试便知。唉!可惜了我们几十年心血。被你们吸去的气体叫做地精元气,要几十年才生成一次,三十年前我们便发现此宝,可惜那时功力尚浅,还不敢吸取,苦研三十年化解之法,造化弄人,功法研究出来时,地精元气却被你们吸得一干二净。这难道不是我们造就了你们吗?” 晶芸微笑道:“这么讲不对!你们发现这里有地精元气生成不假,就是你们从未发现,我们也照旧入此池中吸此精气无误.所以无所谓谁造就谁.我们自然不必承你人情。” 毕、夏两位教主巨大的身形微微颤动,便要发作。姬教主挥手拦住:“且慢!”回头向树梢上四人道:“万事随缘,你们既有福份得此奇珍,自然是大可不必感激我们.”说到这里,神情委顿至极,又幽然叹道:“唉!我们师兄弟三个原本打算于三日后子夜时分,齐吸地精元气,然后遍撒英雄帖,邀招天下英雄论剑西子湖,届时群雄云集,大排坐位,领导此等盛况,何等的威风!现下唯有取消这等亘古未有的壮举了!” 袁、陆二人闻言,心中大惊,忖道:“这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野心不小,居然想问鼎武林盟主的宝座!”倩文则惧然一惊,心道:“这三人岂不是要成那武林至尊第二么!” 已经生出反感,又见三人装神弄鬼的模样,更是讨厌。 夏三教主忽道,“大师兄,虽然地精元气被吸,也不见得咱们便不可以凭真实武功,荣登天下第一第二第三宝座,索性现在便将请柬撒给他们。” 毕二教主扬手掷出四片金光闪闪的请柬道:“四位既然吸得地精元气,届时定然要参加天下英雄大会.”声落,那四片金柬已然轻飘飘飞到四人面前,悬空不动,手法端的罕见之极! 袁星扬手劈空一掌,但觉只用三成内力,却发出悸耳锐啸,同平常施展十二成功力时威势相若,望着被自己劈空掌力绞成齑粉的金柬,亦不禁愕然。良久之后,才恢复常态,道: “既已看清上面内容,便不可用手触摸,以防剧毒。”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天罡剑的威名远播,却原来是如此胆小如鼠之辈,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啊!可笑呀、可笑。” 余下三人面前的金柬依然悬空不动,上面刺出的字迹赫然入眼: 敬请天下英雄豪杰于明岁三月初三莅临西子湖畔,以武会友,大排百名高手座次.中原活死人教三教主共稽首,庚戌五月沐手谨书.倩文掣出肋下宝剑,在那金柬上—点,娇叱道:“装神弄鬼!姑娘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本领,竟敢大邀天下英雄!”那片金柬闪烁着灿灿金光,挟着刺耳尖啸,反射向活死人教毕二教主。 活死人教第三教主俯下身去,摘下朵野菊花,颤腕发出,曳出道淡淡的花影,迎向那凌空飞来的金柬。不及交睫间,金柬黄花相撞,变做粲然生辉的一团,发出怪异声响,接着金光四射,菊花瓣瓣裂碎,金柬竟也被柔韧至极的菊花撞碎! 晶芸恼恨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讥笑情郎袁星,怒叱—声:“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脚下轻点,淡若轻烟飞出,横空拍出数十掌之多,出手之快,功力之足,便连自己也想不到。 姬煞君能创建活死人教,自非泛泛之辈,武功之高,由其三师弟的暗器手法造诣便可略见一斑。他的功力,何止较其师弟高出一筹!这时陡遇强敌、精神大振、在神秘的烟幕中连连出掌相迎。 二人掌力尚差丈余未交,罡气相撞声便似晴天霹雳响个不停,罡气每相撞一下,姬教主后退小半步,待得数十掌过后,已距原地丈五有余。 毕、夏二君见势不妙,自左右分进合击,各呈毕生绝学。袁星见状,便要飞下树梢相助,耳听晶芸柔声道:“你不必担心,也不用出手帮我。这三大狂人不经本姑娘随便—击.”见她说得颇是自信,袁星与陆云、倩文才稳住身形,静静站在树梢上,身子随风飘荡,目不转睛观看。 晶芸大展神威,以一抵三,兀自攻多守少.活死人教大教主以传音入密道:“二位兄弟,这丫头吸得的地精元气足有百余口之多,抵百余年修行。咱兄弟联手当可战胜她。但其一旦败落,那三个虎视眈眈更加厉害的人物再出手,你我兄弟定是命丧当场。” 那二人一起传音入密道:“明白,我们眼下只得顾命,这笔帐只有以后他们中有人落单时再算.”三人万万没有料到,吸得地精元气的晶芸等耳目之聪,俱达顶峰尚且不算,而且可以捕捉到武林中人以内力发出的传音入密。 晶芸听后暗暗冷笑不已,连环三掌迫退三人,轻轻巧巧翻出一串倒空翻,衣带飘荡,煞是曼妙至极,场中人俱是不由看得眼眩心醉。经过一株树梢时,微微在树枝上轻点,又翻了回来,手中已是多出根带着翠叶的树枝,凌空而至,以枝代剑,刹那剑啸如雷。正是得自袁星真传的逍遥无敌失魂剑法。 陡然,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感觉压力骤增,方才还是出手时留有余地,这时便是使出全力,兀自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被迫拿出压箱底的绝技,勉强支持八九回合,已经个个冷汗涔涔,无奈只得暗暗用传音入密商量逃跑,未料皆入晶芸之耳。忽听公孙晶芸冷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单凭夏老三的暗器便想挡住本姑娘,真乃妄想!”听在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耳中,惊骇得无与伦比,莫不怔愕当场。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心下齐惊,均暗忖道:“我们用传音入密商量的事情,这妮子如何晓得,岂不怪哉!”三人分神之际,更是左支右绌,渐现狼狈。 晶芸挥舞树枝,施展剑术中的最上乘绝学,风雷声连绵不断.这逍遥无敌失魂剑法本是逍遥浪子在失魂时所创,虽以逍遥无敌九剑为基础,但奥妙玄奇之处,较逍遥无敌九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晶芸等施展这路剑法已锐不可挡,此刻内力沛然再施展出这等妙绝天下的上乘剑术,自然是威力倍增,无可抵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本是武林中隐逸久矣的耆宿,数十年前亦曾名动江湖,是与北坤罡斗宫之主玄阴圣母同代人物。始终叱咤风云,而今三人联袂却被个初出道的小姑娘逼得如此手忙脚乱,此等大失颜面,他们如何能承受!三人只得又用传音入密商量几句,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丢得起性命,三张老脸丢不起. 晶芸愈战愈勇,听到他们相商的话语后,冷晒一声道:“想走,若是姑娘不放,没那般容易,想拼老命,倘若姑娘不拼,更是痴心妄想!”见到他们再度吃惊的样子,笑道:“人间私语,天闻若雷。何况你们是在我面前私语,又如何可以瞒得住我。莫要以为运用传音入密之术,便可躲过本姑娘的耳朵,不信,你们可以再说。姑娘会半字不差的重复给你们听.” 三大教主再不说话,早已心意相通,决心拼个死活.但见六只巨手挥舞若电,掌罡似闪,劲力过处,坪草翻飞,枝断树折,端的厉害绝伦.公孙晶芸此刻但觉体内有无穷的力气无处发泄,真气流转之下,不想动也得大动特动,正好与三人大打出手.那地精元气神奇至极,晶芸所吸的不下一百四五十口,治愈其内伤只需五六口足矣,余下的地精元气,每—口抵武林中人苦练—年内力,一百四十余口吸下,骤然增加一百四十余年功力,怎能不极度思动。 地精元气虽是世间无双宝物,但物极必反,寻常人吸它超过百口,必然炸尸。练武的人如果内力精纯,所吸亦不可超过二百口,否测那道人便是前车之鉴。晶芸等四人平均吸得,是以才恰得其裨益. 电光石火的刹那,百余合已过,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早已气喘如牛,大失绝代高手风范。 晶芸这时方自冷静下来,体内真气渐渐循经蹈脉。她细看对手狰狞模样,居然被打得狼狈不堪:出手更是法度庄严,大有一代宗主气派。 快逾闪电雷鸣之际,晶芸犹有裕暇暗忖:“这三人绝对是人无疑,但是怎样装出的这等怪模怪样,姑娘一定要他们麒鳞皮下露出马脚。”右手树剑飒然成网,罩住三人,左手虚抓成爪,寻找机会出手揭开对手装神弄鬼的秘密。她若是似倩文一样,练过北坤罡斗宫绝学玄阴断魂指,这时早就揭开对手的神秘面纱。 树梢三人兀自凝立不动,看着晶芸大展神威力斗三大高手,心中俱是暗暗惊喜,知道自己所得好处绝对不比公孙晶芸少。眼见半个时辰前伤入膏盲弱女,现下神威凛凛,大有举世无敌的气势,想来只要她可以办到的,自己亦必这样,怎不偷偷高兴。 晶芸觑准机会,右手树剑荡开三敌,左手中食二指挺起,轻灵至极连点三人身上九穴.乘三人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右手树剑颤腕下划,刹那间树剑化成百千剑影,笼罩住三人。接着握树枝的手向前滑出半尺,蓦地树剑颠倒过来,原来握在手中的部位变做剑尖,目不及交睫间,在面前的烟幕中掠过。而后迅速飘身后退,立在距三大教主九丈开外,气不长出、面不改色,衣带曳风,渊停岳峙而立.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激斗中失去了对手,正自惊骇至极,一阵微风吹过,均觉凛然生寒,接着眼前似是飞起无数蝴蝶,竟是他们衣衫在方才刹那间,被晶芸手中树剑划成无数碎片,若非这风来得及时,倒是谁也没有发现,正自不明白晶芸因何后退。 以树枝划开三人衣衫,已是不易,更何况只划破衣衫,不伤及皮肤,且不令当事人晓得,这等神乎其技的武功,惊世骇俗至极。 但见活死人教三大教主仅穿着内衣,立在丈余长高跷上,若非曳地外罩化作蝴蝶,随风飘逝,在不知底细的人眼中看来,自然是高过二丈的巨人。那高跷也颇是奇怪,每隔八寸,必有一孔.孔中冒出缕缕青烟,这便是罩住三人的神秘烟雾来源。 袁星甫在枝头运功完毕,将如江河之涌的内息纳入奇经八脉,倍觉舒泰无比。见了眼前奇景,忍俊不住,笑道:“三位这样高大,原来是时时刻刻在踩高跷弄杂技,佩服、佩服!” 三大教主脸若掌掴般红,低下头去,大教主姬煞君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以为我们愿意这个样子么?那就错了。三十一年前,因我们师兄弟三个在无量山中误服毒果,险些丧命,多亏我们是童子之身,才抵御得那般剧毒。后来,将毒逼至脚上,便再也无法逼出,落下残疾。为了行动方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另外二位心下均奇:“咱们分明是被人打成残疾,大师兄因何这般说法?” 袁星襟怀若谷,何况与活死人教本来就没有利害冲突,方才只是气不过三教主以老卖老的说法,见晶芸已然教训了他们,这时怒气已出,便不为已甚,微带歉意道:“如此说来,这倒是芸儿的不是,不该划破你们衣服。凭心而论,在那参霞真人要出手伤我们时,是你们出手救了我们一次,莫管那是为护地精元气也好,是看清池中有人而出手相救也罢,反正承你们一记飞叶救命之情,今日的不愉快就此揭过,来日相逢,若是三位不?颖伤祝笨啥n弧!?br> 一直沉默不语的千手阎王陆云忽道:“袁兄说得不错,现在咱们便去找那可恶的参霞真人算帐。” 活死人教第三教主夏霸君眉毛立起道:“说得轻巧,你们知道咱师兄弟曾立下的誓言么?”晶芸蹙起弯月秀眉道:“你们的誓言我们怎会晓得!”第二教主毕杀君咬牙切齿道: “当初我们师兄弟以高跷代步后,便扮成这种模样,立下誓言,谁揭开我们秘密,便挖出谁双眼。” 树梢上三人见毕杀君恶狠狠地说来,齐似飞鸟般同落到她身畔,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要齐出手毙了这三人,虽然活死人教三大教主武功已然不及晶芸,但这等人阴险至极,缠上谁便会阴魂不散、无所不用其极。以防以后晶芸落单时遇到危险。 姬煞君点头道:“不错,立下的誓言确是这样.咱们既已丢了这般丑,生不如死,虽是斗他们不过,也要拼命死战!”呼喝—声,已是心存死志,与两个师弟齐扑而上。 袁星伸手拉回晶芸,另一只手掌挟十二成功力推出,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掌罡之强,不啻是骤起的飓风相仿。惊得陆云与倩文咋舌不已,这样的磅礴气势,他们只在江柳杨与逍遥浪子二人掌下见到过。 掌罡飘缈如纱,扬起浩浩荡荡的尘土泥沙与断枝败叶.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尚距那有形有质罡气丈余远,顿感气血闭塞,周围气流凝固一般,个个骇得面无人色,面对这不可思议的强劲罡气,不知所措起来。在如此浩大的攻势下,这便已经注定三人必被罡气震成齑粉无疑.袁星掌力袭出的刹那,顿生犹豫,心忖:“我与他们并无仇恨,这样便将之毁了,岂不是可惜了他们数十年的苦功么!”正自心生不忍之际,猛然面前多出两个人头来.其中一人竟是公孙晶芸的面孔,再不容犹豫,立即撤回内力。那掌力虽是后劲不继,前力兀自狂澜般涌出,沛然莫可抵御,算上甫现身的两人,共是五人被击飞出去.望着那生有晶芸一样面孔的女人败絮似地飘出,惊得浑身出透冷汗,忽然想起晶芸在自己身后,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忖道:“何其相似乃尔!天下竟有这样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随即醒悟过来,暗道:“嗯!原来她是那化名‘嵩山九怪’的姑娘。”便在这时,耳听那姑娘在空中叫道:“休伤我爹爹!”心中更是惊奇,想不到这天仙化人、明珠仙露样人物,竟是眼前三个丑八怪中一人的女儿。 来人正是姬碧瑕.她赶来时见得父亲有难,不假思索,锐身赴难,抱着小抄弥张发跃起,正樱袁星掌风,又怎能不被击飞.也亏得她及时现身,并且其貌酷似晶芸,不然这时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早没命在。 张发身负重伤,—路在姬碧瑕怀中始终昏迷不醒.这时,受到强烈力道震荡,竟然醒来,叫道:“阿瑕.我们是在哪里?” 姬碧瑕温柔至极道:“我们是在西湖畔的玉皇山上。你的伤马上便可找到大夫,很快就会医治得好。”说着话的时候,二人—哜落地。碧瑕身在下面,努力托平张发身子,使其尽量不受震荡。 张发见到自己这般姿势不雅压在姬碧瑕身上,虽重伤之余,兀是绮念立起。悚然警惕,心道:“我已是三宝弟子,怎能再有这种荒唐淫邪的念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转念又想:“其错非在小僧,而是瑕儿忒象晶芸,俯在其身不生此念才怪。唉!如果晶芸对贫僧能像碧瑕的一半之好,那我是非还俗不可!其实碧瑕也不比晶芸逊色,叵耐情之先钟于晶芸,碧瑕为何不早于晶芸出现?”有了此种想法,已知对姬碧瑕生出情愫,心中回避现实,不敢再想下去,转移思维:“佛门释子,怎可有如此想法!不该、不该!”使劲想从姬碧瑕身上下来,可是偏偏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身下的姑娘红着脸又不动,急得他微汗浅出。 貌比花艳的姬碧瑕柔情似水,在他耳畔呵了口气,悄声道:“小呆子,不可动坏心眼儿,快下去!”颊若桃李,白里透粉,羞得闭上眼睛,睫毛抖动着续道:“人家气血被天罡剑的内力封住,经络不畅,动弹不得,你这小淫僧便这般欺负人家!”张发连连叫苦道:“我也动弹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天罡剑袁星惊出一脑门子豆大汗珠,望望地上姬碧瑕,再回头看看公孙晶芸,—般无二,若不是晶芸始终没离开自己,当真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晶芸聪颖过人,早解情郎心意,撩起素袖,轻轻替他擦拭额头,吐气如兰道:“看把你紧张的,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么,你伤的那人不是我。再者,你以后也伤不了我的。”袁星暗忖,“不错,晶芸与我一起吸得地精元气,功力已经相若,又怎能够震得飞她。”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落地后,半晌爬不起来,虽然他们功力比姬碧瑕高出数筹,穴道没有被封住,但脚下两丈多长高跷一旦倒下,再立起岂是那般容易。 姬煞君爬了两下,没能站起,脸上发烧,索性躺下,分出双掌在两位师弟肩上轻推,助其站起,这才翻转过身来,双掌击地,藉力立起,已然变得背向袁星等人。并不回身,反手射出根长长的绳索,将姬碧瑕与张发卷起,抱在怀中,迈开大步,铁铸的高跷在山石路上铮铮作响,迅速移向山下,同时黯然叹道:“二位师弟,咱们认栽,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毕、夏二人转过身来,迈开高跷,一步四丈有余,曳出两道人影射向山下。心中均不是滋味儿,这是他们师兄弟出道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干手阎王陆云纵声大笑:“哈哈!当真有看头,不可一世的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居然在袁星这最是无能的小子手下,走不过—个回合,岂不笑煞人也!” 倩文哼了声道:“非也!你的话大错特错。连—个回合也打不到的仗还有什么看头?” 晶芸随声附和道:“没看头之极,没看头至极!”倩文道:“芸妹,咱们这便去寻那最是可恶的参霞真人,我要与他大战三百合,让其变做没了气的假人,叫你大饱眼福,出尽压抑在心头已久的怨气。” 天罡剑袁星向山下五人不徐不疾道:“活死人教的朋友,咱们本无冤无仇,今日之事误会颇多,但盼日后释尽前愆,化干戈为玉帛.化名‘嵩山九怪’的姑娘,袁某告诉你,那铁心华陀石新章在西湖小瀛洲上,这时你们立即赶去,还来得及.”但觉君子应重诺,既与那姑娘约定互相在寻到铁心华陀后,引之到另—处相聚,这时至不济也得告知她石新章的所在。 姬碧瑕被封的穴道业已被义父解开,闻言道:“多谢袁大侠相告,至于那日我们的约定,其实你大可不必守诺。当时我并不知铁石心肠那老儿在西湖,只是信口骗你罢了。今日拜领你的一掌厚赐,将来或由小女子或由他一定奉还!”说到“他”字时,望眼与己拥在—起的小和尚,面现绯红。 由于迅若奔马,下山时冷风如刀,刮得张发再度昏厥。迷迷糊糊醒来时,见到自己已经躺在舒适的锦床上,帘帐外飘进浓烈的阵阵药香。听得有人被药烟呛得连连咳嗽,正是姬碧瑕的声音,心生感动:“我与她萍水相逢,仅仅在少林寺与其有一抱的接触,难道这便让她倾心于我,这般的对我好起来么!?”思前想后,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有过人之处,让这般出众的姑娘倾心如斯。 翻了个身想道:“我苦求晶芸不得,她与晶芸生得一模一样,大抵是老天怜我苦心,才有她来……”稀里糊涂再次睡去,面颊上兀自挂着甜甜的微笑.活死人教三教主虽然一败徐地,心灰意冷,但对姬碧瑕钟情的小和尚性命却不能不顾。 疾若风火赶到小瀛洲,却见得一人身首异处,识得死者面容,正是铁心华陀石新章,大家不由得失望至极.姬碧瑕抱着张发登时失魂落魄起来。姬煞君劝道:“我儿不要哭泣,这小和尚也没有与你有过夫妻之实,死则死耳,何必萦心!爹爹再为你物色个强他十倍且不是和尚的夫君。”碧瑕撒娇坐在地上嗔声道:“不行!他是第一个抱过我的男人。自那一刻起,我再也忘他不了。” 姬教主大笑道:“傻女儿,似你这般想法,真是一日也难活下去。爹爹敢断言,若干年后的世间,素不相识的男女互拥在一起扭扭跳跳调情,甚至做回野鸳鸯事后也互相不滞于心,世风败坏,设若你晚生几世,恰逢其时,如此这般看似纯情少女的做法,实是冥顽不化,不知要笑煞多少人。” 毕、夏二位教主骇然睁大眼睛,异口同声道:“大师兄危言耸听!”姬碧瑕接言道: “倘若真有这样的年代,如此的随随便便,还哪里去寻真情,活着真不如死了!” 姬煞君道:“傻女儿,到那个时代也同样有你这样的痴男女,届时苦的是他们。”知女莫过父,暗道:“不怪瑕儿对这个小和尚生出莫名其妙的情愫,她一个怀春少女,第一次被男人抱过,定是对那男人刻骨铭心,哪管他是和尚老道还是化子老翁,照爱不误。” 姬碧瑕又抱起张发团团转,道:“这可怎么办?咱们不管后世如何,你们三个老人家快快想办法救这小冤家的命,不然我把你们的胡子都薅尽!”知道这时只有缠住三位老人,才有希望救活念兹萦兹的小和尚。 夏霸君道:“说得对,管它后世如何,目下火烧眉毛顾眼前,要是这小和尚死了,三叔的胡子可要遭殃!”他素有美髯客之称,下意识地护住胡子,又道:“要薅得自你二叔薅起,咱师兄弟三个只有他研究过医道,治不好你的小和尚,自然他负第一责任。” 毕杀君指着岛心的一幢小楼道:“那里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样子似是官宦人家的府邸,其内必备珍贵药材,咱们立即给它来个鸠占雀巢,替小和尚疗伤,不然我们的胡子可要保不住。” 说话间五人来到那华宅前,姬碧瑕将张发交给夏三叔,抓起虎头门环重重扣打道:“开门,快开门!”里面脚步声走来,大门打开,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探出上半身,上下打量碧瑕半响,忍不住笑道:“我们这里姑娘家来不得。啊,你定是也想吃这碗饭,为了活着,没人厚非你的,啧啧!模样这等不俗,翠红院可要发大财了!” 便是最寻常的江湖客,此时也该明白这里是处什么所在。偏偏姬碧瑕是个不谙此等肮脏事物的纯情少女,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又是一生练童子功的,居然齐坠云雾中一般,不知那鸨儿所云。 姬煞君趋前半步,因其足踏高跷,虽是半步,一下子自碧瑕后面两丈处到了那鸨儿面前咫尺之地,俯身低头道:“翠红院怎会发大财?我们来了,你们的宅院只会遭大殃。” 那鸨儿循声抬起头来,见到活死人教教主凶神恶煞般的狰狞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时说不出话来. 毕杀君又到面前,厉声问道:“你倒是回答呀!怎么不答?”夏霸君抱着小和尚上前道: “你若是答得不对,便捏死你!” 鸨儿颤声道:“捏死我也没……没……办法,没有鬼姑娘来陪你们的.”说罢闭上眼睛,显然是不存生望. 姬碧瑕久在江湖走动,这时已明白过来,扭颈望着隐在雾岚中的湖水,幽幽道:“西湖天然美丽,人间如此丑陋。”转身便要离去.活死人教三大教主练的是童子功,道:“瑕儿,你为什么要走,如果讨厌他们,可以让他们举宅迁移。我们这时离开也可以,但是小和尚救不得不要怨我们,可不许再薅我们胡子。”夏、毕二人转过身来,齐声应和。 姬碧瑕欲言先是面颊绯红,道:“三位老人家,这里乃是藏污纳垢所在,便是所谓的妓院。”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平素最恨的地方就是妓院,认为天下最舒服的莫过练此功法。因为有了妓院这种地方,天下不知有多少男儿因之失去童元,再难练童子功。夏三教主厉声道: “岂有此理!这般美丽圣洁的山水中,竟然藏着这等肮脏的所在,放火烧了它!” 毕杀君道:“老三,鲁莽不得。若是烧了这里,瑕儿怀里的小和尚呜呼哀哉,你我的胡子得给他陪葬!”转身一掌拍下道:“这等祸水留在世间,不知要害了多少少男少女不能修咱的功夫,岂容再活!”那老鸨哼也未来得及哼上一声,脑骨早成齑粉,一缕污秽的灵魂下了地狱。 夏霸君一掌击飞大门,向里便闯,道:“瑕儿,你嫌这里肮脏,我将替你这里用水冲刷三遍,你总该满意了吧?” “哪里来的野种,在外面大吵大闹,败了你家祖爷爷的雅兴.”声落一人半光着身子出来。当其见到活死人教的教主们后,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登时矮了半截,抹头向里便跑。 毕杀君叫道:“铁石心肠,哪里跑?原来你这老儿在装死,险些害得我们哥三个胡子不保,还不快快来给小和尚治伤!” 那人正是铁心华陀石新章,边跑边道:“我不给他治,你们只是失去胡子,若给他治好内伤,我失去的是性命。不治、不治!” 姬煞君快逾闪电,晃身挡在他面前,森然道:“姓石的,现在由不得你.便是你的师傅参霞老儿在这里,也由不得你们师徒,非得把这小和尚治好不可!” “无量天尊!姬大鬼头大言不惭,贫道就在你身后,看你能将小徒如何!”吱扭声门响,姬煞君背后一间妓女的卧室房门打开,气度闲雅地步出参霞真人。夏三教主道:“老杂毛,你怎么到这个地方来?” 参霞不动声色,实已怒极,轻描淡写地说道:“小徒若是救治了这和尚,那天罡剑袁星更要杀我们师徒。”姬碧瑕在旁听着,薄嗔轻怒道:“你们三个为老不尊,跟这道人噜苏些什么,不问正事;小心胡子!”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无不将姬碧瑕视做亲生女儿,最是宠惯,要星摘星,要月取月。闻得此言,齐抚须髯,向参霞真人与铁心华陀瞪起眼睛,只要他们敢再言“不治”,便要干戈相向. 铁心华陀石新章素知眼前三人凶恶,吓得牙齿捉对儿厮打,咯咯直响,心忖:“若是师傅斗不过他们,他老人家自保而去,我得非为这小和尚治伤不可!难做至极!若是硬挺不治小和尚的毒伤,眼前我便得死去!治好其毒伤,事后我也得死在师傅手里,难死我也!” 姬碧瑕眼见义父与参霞道人就要动手,晓得二人功力之高,一旦动手,惊世骇俗,把事情闹大了,忙道:“且慢动手!”运足丹田气,声震四野喊道:“院子里所有人赶快退出,姑娘我要放火啦!”说着当真举火。 在嘈杂刺耳声中,当世两大高手同时出手.姬煞君掌罡若雷;参霞真人拳风似锤.甫一交手,互知遇到劲敌,均不敢大意,各尽生平绝学,在翠红院中争斗不休。 适才天罡剑等放过活死人教,回头到西湖对岸的抱扑道院寻找参霞真人。此道院正是参霞出家的所在,院里的道士见到四人来势汹汹,虽同参霞习过武功,却不敢与来人动手,只得敷衍对答,小心应付。 陆云忽听隔着湖中孤山,自小瀛洲上传来内家高手相斗时罡气撞击的声音,甫一侧耳,袁星与两位姑娘亦同时听到。实际上四人功力现下相若,难分高低,只是陆云在暗器上下的苦功最多,自然功夫不负苦心人,耳力以之最聪,是以首先听到。 晶芸明眸眨动道:“是参霞恶道与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在拼内力。”那二人都与其相斗过,故尔能分辨出双方的路数。 倩文杀气袭面道:“赶去杀了那恶道,我非出这口恶气不可!”四人甫欲赶去,忽见那位一直闷声不响,低头做着爆竹烟花的中年道人突然张口,竟自口中喷出团火光,以内火点燃了一捆爆竹,噼噼啪啪几十声暴响冲天而起.跟着张口又是一团火球喷出,点燃新做的特大烟火。 那烟火射得特别高,五彩缤纷,煞是艳丽。只因大家在烟花的下面,没能看清那五色焰火究竟是呈什么形状,也没在意,只是暗睹佩服道人的纯阳功夫已达非凡境界,竟可将真气化做真火喷出,端的不可小觑。 陆云等暗中可惜,若不是寻找参霞出气要紧,一定不甘与这等高手失之交臂,现下只有下山径奔湖心的小瀛洲. 参霞真人与姬煞君功力相仿,各尽全力,眨眼百合过去,竟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便在这时,抱朴道院所在的宝石山上,传来爆竹声声.参霞微怔,毕生功力竭余而发,呼呼拍出十九掌之多,将对手逼退两步,乘隙向空中看去,见到五彩缤纷的焰火组成十个大字: “袁陆二煞在寻师兄晦气”,好久不散,似是字幕挂在天空一样.姬煞君猱身再上,拳若流星。参霞连接三拳,退了三步道:“姬老儿,贫道自甘下流,到这种地方来,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苦心?”姬煞君道:“明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是为了躲避千手阎王与天罡剑等人的追杀。” 道人急道:“既知真相,为何缠住贫道不放?难道你非得见到我横尸在地不成?”夏霸君捻着美髯道:“难道你非得眼看我胡子被揪光?”参霞奇道:“此话怎讲?”美髯客叹道: “你徒弟不治好这小和尚的毒伤,瑕儿要薅尽我们胡子。”参霞审时度势,笑道:“姬教主,且住,贫道许小徒给这小沙弥治伤便是。”说着先行住手,晓得对手是武林中威名素著的绝顶高手,绝对不能再同自己缠斗下去。 果不出其所料,活死人教教主铁指点到一半,见道人不抵挡,硬生生收回,笑道:“早若是这样,何必翻脸?” 参霞真人无暇寒喧,急道:“贫道主持的抱扑道院中有事,亟需回去处理,回见回见! 欢迎各位到道院中为这位小师傅疗伤。”盼望活死人教的高手这时能前往道院,与寻找自己晦气的袁星等遇上,为其挡下灾星。忽觉劲风飒飒,回袖卷住后面射来的—道金光,故示好整以暇笑道:“夏三教主,贫道虽贫,但还不缺这点金子。”足不停留,飘然逝去。 夏霸君蔑笑道:“大丈夫生有何喜、死又何惧!看你吓得这模样,羞人呐羞人!其实这张金柬送你倒是送错了。不过不论胆量,单论武功,你倒也配收得这一张金柬。” 话语未落,但见小瀛洲与宝石山间的湖面上,四人疾逾飞鸟一样的踏波蹈虚而来。顷刻上得岛上,浮光掠影似地齐落在活死人教众高手面前,来的正是袁星等人。陆云开言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几位前辈,方才可是与那参霞恶道过招?” 天罡剑袁星忽然见到铁心华陀石新章,怔了一怔,笑道:“原来大国手也在这里,那是再好不过。”言下之意,乃指他已完成与姬碧瑕的相约之诺,心中大是轻松,知道小和尚张发有救了。 铁心华陀石新章哪里晓得“再好不过”之意,以为是要他徒还师债,恐惧之极道:“家师与你们的恩仇,不关我的事。要我替师傅去死亦可,我便不救这小沙弥,救了这小沙弥,便不可找我抵帐!” 大家正要接言,忽听湖面上传来嗬嗬的呼斗声。齐扭头眺望,见湖心一片荷花群上,有道白光快逾闪电,左奔右绕,将仓皇逸去的参霞道人围住。荷花群侧,一舟荡漾,船上两个老渔翁颇是怪异.其中一人须眉皆白,穿着整齐,正在躲闪着另一光着身子老翁的纠缠,同时注视着荷花上白光与道人的相斗。 参霞真人轻功虽然不弱,但在荷叶上亦不敢过久停留,被那道白光逼得左躲右闪,急得发出嗬嗬之声,还要不时回头向小瀛洲上张望,惟恐陆云等人追来.那白光仅有尺余,来去俱有疾电不及瞑目之势,厉害到极点,就连参霞真人这样的大高手,在其电闪般攻击下,顿处束手束脚劣势。 倩文向陆云笑道:“是我们的玲珑虎双儿!这回有那老道好看了!”陆云道:“双儿温顺起来妇孺可捋,耍起威风来你我都奈何它不得。不知这老道因何惹上了它?便是惹了我们也比惹上它强,可有他倒霉的了。” 袁星道:“你们这个唱那个随的说些什么?”言下之意,隐含“夫唱妇随”调侃词锋。 晶芸也来凑趣儿,问道:“那玲珑虎到底是什么?” 陆云微笑道:“你们又何尝不是什么唱什么随的,五十步笑百步。”随即正色道:“玲珑虎乃是倩文在北坤罡斗宫下,救得的一只山狸幼猫,将之养大,常带在身边,因其酷似老虎,取名玲戏虎双儿。双儿天生异禀,动作如电,且爪上含有剧毒,被它缠上的人,多半要伤在其爪下。” 袁星细看那道白光,猛然紧张至极道:“我的玉雪便是去追你们这玲珑虎了,会不会伤在它的毒爪下?”陆云诧然问道:“你的玉雪是谁?哪个姑娘叫玉雪?”心下大是担忧。 晶芸笑道:“他的‘猿’姑娘呀!”陆云误将猿字当做袁字,急道:“这时不见那姑娘的影子,多半遭了不测。”心想:“这公孙姑娘气度忒也大量,提到袁姑娘时居然半点醋意也无.这袁小子变化当真大,那时还痴恋我家小妹,这时便又是公孙姑娘又是袁姑娘的了.” 晶芸见他疑惑的样子,不禁微笑不语.陆云更是大惑不解,道:“你笑什么?” 倩文道:“呆子,哪里有什么‘袁’姑娘,玉雪实际上是袁师兄豢养的一只灵猿。”大家笑声中,陆云恍然大悟,嗔目瞪视晶芸道: “你也不怕得罪我之后,当真替他物色出个‘袁’姑娘来?” 袁星笑道:“你们不要再拿我寻开心好不好?”举头向湖中望去,见那只穿条裤衩的老渔翁疯了—般,双手乱抓同舟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心忖:“人说同舟共济,这二人是怎么回事?” 小渔舟上,光身老翁每次拼命的抓来,明明可以抓到,都被那披蓑戴笠的老翁身形微晃,似是无意地躲了过去。荷叶上人影飘飘、白光似电,端的好看。船上那老翁边躲闪着另一发疯老翁的纠缠,边手舞足蹈,看得开心至极。 小赢洲上众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再看下去,为那老者的玄妙身法慑服,不觉相顾骇然、面面相觑。便是出身北坤罡斗宫的倩文,自忖北坤罡斗宫轻功绝技浮光掠影身法,亦无那老翁身法奥妙。众人俱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等奇妙身法,隐隐感到那好似是一套上古绝传的身法。 铁心华陀石新章见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去,寻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若是替这人治好毒伤,回去难保师父不降罪于我.”想到这里,扭头钻入池塘中,滑似泥鳅一般。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听到水声,这才惊醒,齐想到胡子的危机,捋髯跃下,高跷在水中兀自露出一半。三人此来彼去趟着浑水,但是始终不见石新章换气的水泡,急得个个头上冒汗.陆云道:“各位在这儿慢慢寻找,我等少陪。”当下首先施展绝世轻功,燕子掠水般飞向湖心.倩文亦关心自己的玲珑虎双儿,随后展开浮光掠影身法,光浮影掠似地,同陆云一样凌空虚渡,激射向湖中那小渔舟. 袁星忽见舟上老翁的又一势身法颇是熟悉,心中念头电闪,已是了然,暗道:“惭愧,原来玉雪自己尚懂得这么多连我也不会的武功,还夸言授其拳剑武艺!”认出那“老翁”正是沐猴而冠的灵猿玉雪,生怕它与陆云发生冲突,衔尾追去,疾逾劲矢。 晶芸乍得超俗功力,总是不信自己可以凌空虚渡,来时是袁星携其手共渡,这时见袁星去得急促,忘记带上自己,急得狠狠跺下莲足。万万料想不到,脚底甫触地面,突然脚心涌泉穴似有喷泉射出,身不由己激射而起,足有十余丈高,落下时已是在水面上,惊得凌空虚蹈,脚心兀是嗤嗤射出无穷真气,激射在水面上,荡起毂纹圈圈。身子尚离湖水尺余,又是飘然而起,向前射去。 烟波浩渺的湖面上,四人先后生翼仙人般飞来,唬得那光身子的老翁探头睁圆双睛,还没看清究竟,嗖嗖嗖嗖,接连四声,几乎不分先后,飞人落在他的船上。 渔翁吓得闭上眼睛,以为四个飞人齐落下来,岂有不将小舟压沉之理.等了良久,不但没有水浸身上的感觉,且连脚下船身晃荡的感觉也无,骇然慢慢睁开眼睛,见船上除自己以外,再无别人,宛若恍然—梦。若不是自己兀自光着身子,当真认为必是白日梦魇;“老伯,对不住之至,我的玉雪强抢了你衣服,船头是黄金十五两,足够你养老之用。 已经这般大年纪,再不要操船维持生计了。”循声望去,老人见到那片荷花群的四角,四人俏立在四朵荷花上,衣带飘举,临风冉冉,疑为神人,忙跪了下去,便要叩头。低头见船舷上黄灿灿的一堆,他这—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喜极而泣,扑在上面大流眼泪。 晶芸、倩文与陆云三人见恁大年纪的老人跪向自己,均觉承受不起,当下各尽囊中所有,黄金,白银、铜钱不一,纷纷掷向船上,落在那老人身边。倩文道:“老人家,世道险恶,你可带着这些金钱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不然这里的地痞无赖知道你发了这笔财,定要害你性命。” 老人道:“老汉那身破衣,怎值这么多钱!金子.银子我都不要,只要这些铜钱便可。” 忽然自袁星身后射出一‘人’,轻飘飘落到船上,正是那抢了渔翁衣服的灵猿玉雪。它向老人呲牙咧嘴,前后跳动。袁星道:“老人家,我的玉雪要你收起金银,不然它还要淘气!” 渔翁再不敢坚持,乖乖收起金银。见那抢了自己衣服的雷公笑着离去,这才放心。也不划船离去,盯着荷叶上飞射的道人身后那团白光发怔,心说:“那白光是刚才的雷公发出的闪电,要是击中恶道人后,就能听到雷声。活了这般年纪,还是第一次看见雷公劈人,一定要看完了再走,反正天神能分辨出善恶,要是不知道我是好人,干嘛给我金银.” 袁星向灵猿玉雪嗔声道:“你要穿衣服向我要好啦,再若强夺别人的衣服,定不轻饶.” 暗想:“我虽现在功力骤增,也未必是它的对手,不轻饶又奈其何!” 玉雪乃是二百年前武林异人武圣柳无双豢养的灵物,百余年前这灵猿再度出世,第二主人乃是当时武林皇帝的夫人武林娇凤温春仙,温氏唤它“聪聪”,那时它已经是身手绝顶.万蛊至尊的业师蛊王何天书便是那时被它挖出双眼的.因而袁星的想法并非无道理,他虽得地精元气,亦不是它对手。 今晨在艮山门下,袁星所见到的白光,便是倩文的宠物玲珑虎双儿。灵猿玉雪生性好动,见到这等身法之快的白猫,又岂有不追之理。它与玲珑虎大赛脚程,玲珑虎虽然天生异禀,但毕竟玉雪身负近二百年的内力修为,岂同小可!绕着杭州城只转—周,便被玉雪捉到彻底服了玉雪,两只灵物便一起来寻它们的主人。 偏巧,那因祸得福的老渔翁刚卖完一篓子鱼,身上尽是腥气。玲珑虎力斗半天,早就饿了,远远嗅到鱼香,跃到玉雪背上,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商量着夺鱼来吃。玉雪调皮至极,惟恐天下不乱,负着玲珑虎寻到渔翁,见不得半条鱼,自然是抢来那有鱼味儿的衣服穿上,好让玲珑虎半步也离不开它。 玉雪知道鱼是出自水中,又抢了渔翁的船划到湖里,正在人模人样的边与渔翁戏耍边学临湖捕鱼,恰巧那倒霉的参霞真人登萍渡水而来,大呼其船。它识得这道人,知是主人的对头,学着当年自己主人温春仙对付自己的法子,告诉玲珑虎说那道人有条好大的鱼,快快取来,自己为其掠阵. 玲珑虎—来被玉雪降伏,二来有鱼可吃的诱惑实在是大,是以缠上参霞真人不放.以参霞真人的功力而论,寻常猫狗只需凌空劈出一掌,便可以毙其命。偏偏玲珑虎非比寻常,不但可以凌虚变势,而且行动快过参霞真人许多。 纠缠稍顷后,参霞真人渐感吃力,心里更是惊慌,忖思:“再耽搁下去,那天罡剑与千手阎王等人赶来,岂不是要我的老命吗!”足展天罡步法,迅捷至极地在荷叶上移动,只盼这只快得看不清模样的飞物倦了,以便寻隙脱身。 待得陆云等人赶到,参霞更是心慌意乱,脚下步法渐渐错乱,荷叶荷花被踏得向水中沉入三寸,方自飞身飘开。倩文冷冷地看着,心下暗道:“不用我们出手,便是我的玲珑虎足以累得你虚脱。” 相斗处距离最近处湖岸二里左右,岸上的人们越聚越多,遥看飞仙踏波乱舞。有的胆壮,驾舟慢慢过来。忽见岸上人群分开,一艘彩舟自旱地冉冉飘来,至水边毫不停留,顺其自然地乘风破浪而来。 那彩舟在陆地上行驶已是快速至极,水中行舟更是若箭离弦,顷刻间已到荷花群侧。舟上一人,立在舟心,并不划船.更无棹桨之类在手,只是傲立不动,正是那天竺高手陆地行舟龙乘风到了。 岸上人眼中,只觉五光流溢,在眼前闪过,那彩舟已经去远,俱以为是九天仙舸临西湖,争相涌向岸边,翘首目不转睛观看。便在这时,后面的人群波浪一样向两旁分开,前面的人来不及躲闪,只得伏下,但觉头顶人影晃过,微风飒然,已有不少人的斗笠不知去向。 待得大家直起腰时,见到凌空飞去—人,衣着模样看不清楚,翩若飞鸟.接着那些被人拿去的斗笠满天飞起,在天空错落有秩,那人竟是在—顶顶斗笠上点足而过,于众人目不及瞬的刹那,落在那片荷花上. 驾彩舟行水的天竺高手骇然回首,驱舟绕到袁星后面,道:“袁大侠,快快助我摆脱尊师叔的纠缠不休!少林寺小喇嘛身上的秘籍,我根本未见到过!” 紧追不舍的正是无欲道姑钱婆婆。她远远地喊道:“袁星、陆云,你们替我挡住那蛮番,搜出秘籍来,咱们大家一起参修.” 龙乘风道:“我走遍天竺、西域与中原,还是首次见到你这般不讲道理的女喇嘛!我从未见到过那小和尚身上的奇功秘籍,又如何会得到。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我得到,那也是应该的,因为这秘籍本来就是我师门的。在百年前,被你们中原的武林皇帝冷秋魂恃强夺来。 难道已经过了百年,还不该物归原主?” 参霞真人虽在全力躲闪着玲珑虎的扑击,但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周围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道:“怨不得那早就该死的小和尚非但不死,而且越来越有生气,原来是习练了异域奇功。看来不用新章施手相救,他也死不了!眼下袁星等人吸得地精元气,功力骤增,道爷已非他们敌手,只有设法取得异域奇书.寻个无人到的地方修炼,才有望报今日之仇!” 打好算盘,寻找机会逃跑.但也知自己得罪了袁星等人,在此局面下想逃千难万难.无欲道姑扶摇而起,凌空扑下,双爪齐出,攫抓向龙乘风。倩文道:“师叔,且慢。” 无欲道姑并不理会,内力运得更足.知道自己的功力只是较龙乘风高出半筹,动起手来,丝毫大意不得。 陆地行舟龙乘风无奈之下,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运足真气,举火燎天势迎出.“嘭”然巨响震天,整个湖面荡漾,波涛拍岸!两大高手以硬拼硬对上掌力,声势好不骇人。 无欲身形被震起六七丈高,仰头见到自宝石山上放下来一只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正向自己头上移近,也未在意。低头看那龙乘风,见其更惨,已是站在彩舟上,被震得躬着腰挺不起胸膛来!那彩舟受到巨力震荡,脱舷箭似地射向小瀛洲。凌虚翻了两个筋斗,落到一株在水中晃动的莲花上,身随花荡,一起—伏,不进不退。但此刻自己再想拔身追去,已无那般功力跃到二十八九丈外的彩舟畔了. 蓦地,参霞真人连发三掌,掌罡呼啸,震退玲珑虎,跟着拔身而起,扶摇直上,径飞起二十余丈高,扬手抓住空中的风筝尾巴,急提丹田真气、升清抑浊,将轻身功夫运到极限,随那风筝冉冉飘起。 荷花上人人俱是绝顶高手,只因没有料到他会这般逃走,再想飞起拦截,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望之兴叹。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十二 章 大难得存咒龟术 北坤玉女杨倩文道:“云哥哥,快用指捻蚊须针手法发暗器,便是打他不下来,也要让这坏道人多吃些苦头。” 大家仰面望着那参霞真人越飞越高,可望不可即,不胜懊恼。陆云轻声道:“文儿,这风筝来得好生突兀,里面定有蹊跷。以我愚见,必是那将纯阳功力练到至高境界的道人在捣鬼,我们只需再到抱朴道院走—遭,必能水落石出。” 无欲道姑不知袁星等人己今非昔比,侃侃道:“不要理会那恶道人,我们先捉住来自天竺的小子,得到百年前武林皇帝留下的异域秘藉,习练有成,届时只需举手之劳,便可捉住那恶道。他亦曾得罪过师叔我,便是你们宽宏大量,贫道也要寻他的晦气!这时我们都不是其对手,巴不得他离我们远远的。” 袁星等人笑而不答,都不愿将自己吸得地精元气之事说与她听。无欲以为大家之笑是羞赧自饰,又道:“听说这道人得罪了剑魔宫上官老宫主,便是不用我们出手,其命亦不长久,必丧生在剑魔宫的高手追杀下。” 陆云问道,“钱师叔,不知这道人因何得罪上官老伯?”倩文亦道:“参霞真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得罪我们尚有活命的希望,得罪剑魔宫岂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了么!” 无欲道:“是啊,那上官老儿正因生了个败类儿子气恼,参霞真人忒也不晓好歹,这个时候到剑魔宫撒野,险些当场被上官啸云击毙,逃下山来躲进树人谷,恰巧又被我们撞到,毁了树人谷,剑魔宫必知消息,看来是他大限到了。” 说话之间,众人上了那光身老渔翁的小舟,不想再惊世骇俗,让小舟将他们送到龙乘风登上的湖心岛。 上得小瀛洲,竟然寂静得出奇,非仅活死人教的人与铁心华陀石新章不见踪迹,便是大家眼看着上来的陆地乘舟龙乘风亦是鸿飞冥冥,杳无迹象可寻。 啧啧称奇声中,只得乘舟自飞来峰方向上岸。这方水面渔人稀少,免得世人惊骇。弃舟登岸后,听得对面山上叮叮铛铛作响,谁也不知那是什么声音,依陆云便要去仔细看个究竟;倩文与晶芸恨透参霞恶道,执意再往宝石山上道院走—遭,杀他个人仰马翻。 袁星与陆云皆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无欲实在是怕遇到参霞道人,希望他不在老巢才好,道:“我敢与你们打赌,此刻他必在抱朴道院,苦苦思索对付玲珑虎的法门.要去便快去,不然待其可以对付玲珑虎时,咱们再去,岂不是去自讨苦吃。” 天罡剑袁星灵机—动,说道:“钱师叔,这个赌小侄与你赌.若是你输了,便不要为难那天竺来的龙乘风,小侄输了,愿替你找到那天竺秘籍,如何?” 钱婆婆道:“如此甚好。其实我苦苦追那天竺异人,并非单单为了得到秘笈,更是想问清他—个天竺人,怎么所取姓名却是中土的。还有,也许自他身上可以打听到,我那虎贲孩儿到天竺以后情况怎样,柳无悔的性命得救没有。”她与虎贲公子江柳杨相处时间最多,虽然以前收养虎贲公子并非善意,但人毕竟是自然界中最具感情的,离别日久,所想尽是对方的好处,渐生想念情愫。 袁星凛然一怔,心道:“居然她比我还要记挂着柳杨兄,难得难得!我为何没有想到这些!难道我在内心对柳杨兄的感情不如对逍遥兄强烈么?” 陆云听到江柳杨的名字,心中酸楚,道:“我们一定要寻到那龙乘风问个清楚。”想起自己同江柳杨联袂横扫江湖的惬意事,更是惆伥.这时,最最伤心要算杨倩文.须知那风流公子江柳杨名字中的“杨”字便是因她而起。 更要知道她与柳无悔亲逾骨肉,数年来不知他的性命保全没有,剧毒有无尽除,岂能不朝夕萦怀。此刻听到他们二人名字,心中凄苦,思念之深,决非旁人可比。 晶芸在雷音谷时,听袁星讲过虎贲公子江柳杨的故事,这时见余人俱现无限惆怅的怀念神色,有意打破沉闷气氛,道:“吉人自有天相。大家不必担心,说不定江大侠这时正在天竺皇宫中,与玉蟾女王及柳女侠晶茗对弈呢!” 无欲道:“毋用多说,咱们到那恶道的老巢看上—看,若是那恶道不在便罢,于其老巢遇到他,咱们也不怕!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抵不过他吗?”说得气势轩昂,实则色厉内荏,怕极了那老道。 一行人如同缕缕轻烟似的,飘向宝石山腰抱朴道院。 适才龙乘风上得小瀛洲,见活死人教三大教主与姬碧瑕均在池塘中寻找什么,小桥上躺着一人,正是他苦寻甚久的少林小喇嘛,大喜过望。哪敢停留,掠起张发便走,待姬碧瑕等人发现时,他已经驾着彩舟在西湖中飞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见状,齐是不怒反笑,姬煞君道:“乖女儿,这回我们不用再找那铁石心肠了,你也不能再薅我们胡子了。” 姬碧瑕急道:“不薅你们胡子是当然的了!可是,如果那小和尚一命呜呼.我也决计活不长久。”望着那彩舟迅速远去,灿灿星眸滴出两行清泪,黯然伤神。暗恨自己轻功造诣不深,否则也可凌虚渡水追去。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闻言之下,大后其悔,互相埋怨起来,皆说方才谁都可以将那彩舟截住,可是谁也没有出手,怕的是寻不到那铁心华陀,留下必死的小沙弥,到头来只能害得自己胡须不保。 碧瑕急道:“你们若是想让我陪他去死,便在这里互相埋怨不追。”姬煞君道:“好女儿、乖女儿,我们脚下蹬的是高跷,这你也知道,在陆地上倒比别的人快些,在水中只怕不管用。追、追!立即抢条小船去追.”碧瑕大气,心说;“等到有船过来,还哪里去追我的小和尚?”扑入水中,向对岸游去。 三位教主这时再也顾不上互相埋怨,更等不得船来,拖泥带水进入湖里,向女儿追去.尚幸西湖并不忒深,只是高跷易插入泥中,三人虽末入水,亦是十分狼狈。 张发此刻身上毒性居然几乎慢慢消失,便连自己亦不晓得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剑伤初结痂不久,伤势犹重,还是动弹不得,被龙乘风抱在怀中,感觉有只蒲扇般大手在搜自己的内外衣服,心下雪亮:“这人目的是为了我写在楞枷经上的那梵文经书,可是那经书虽在我身上,别人万万搜之不到,谁也想不到我会藏在那里。” 陆地行舟龙乘风将小和尚里里外外搜了三遍,毫无所获,厉声道:“那《瑜珈神术》呢?”张发忍着痛楚,凄惨地微笑道:“我干嘛要给你?”这时二人已经上岸,龙乘风兀自以气御舟,沿着曲折石径翻山越岭,便如乘云凌虚飞行一般.他闻言之下,愕怔俄顷,慢慢道:“这书本来便是我师门的,物归原主难道不应该吗?”小和尚眨眨疲倦的眼睛又道: “如果《瑜珈神术》当真是你师门遗物,我便还你,这也是应该的.”龙乘风听了大喜道,“当真?” 小沙弥道:“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你得将这书从头至尾背诵下来,证明是你师门的东西.” 龙乘风一下子自极喜变做极怒,道:“我要是能背诵得出来,还不远万里来中土寻它干甚么?你这小喇嘛也是这般的坏,竟也来消遣起我来!”手放到张发的创痂上,又道:“你若不给我,便揭了你的痂.” 张发觉得自己重伤不死,真是奇迹,可创痂再被揭,定是血流不止而死,也不发慌,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么也好,你揭了我的痂,我倒感谢你让我血流不止而毙,那样省下许多痛苦,任谁都不会再拷打我,让我说出那《瑜珈神术》所在.”横卧在这高大的异域人怀中,见其面色自凶恶变做和善,知道自己性命还不会立即丢掉,只是在这人寻到《瑜珈神术》后,便难预测了。 龙乘风看着怀中小喇嘛孱弱的模样,原本想拷打逼问的主意也不得不改变,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自此失去师门奇书的下落。便连将其重重摔在船上也不敢,小心翼翼慢慢放下张发道:“我背诵不出那《瑜珈神术》,但这书的确是我师门宝物。”接着又软语相求好久,见张发露出笑容,以为生效,更是尽其所有搬出所学汉语的好听词语,奉承恳求。 小和尚这时虚弱之极,耳听那异域人道:“好喇嘛,大活佛,就将那书还给我这卑鄙小人吧……大太爷,我是你的小孙子,小孙子从您要《瑜珈神术》,总该给……好相公……” 晓得这人汉语学得不精,但这些不伦不类的话听在耳中,总是忍不住要笑,只是形神俱倦,不知不觉睡去。 陆地行舟龙乘风摇唇鼓舌,直累得口吐白沫,但盼对方交出《瑜珈神术》,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说词,直至听到面前躺着的人发出甜美的鼾声,这才住口,大是恼火.山势骤陡,下面是一条奔腾的大江。龙乘风怕有人追来,索性御舟入水,随波东去。龙乘风并不关心自己在哪一条江中,只关心小和尚知道的《瑜珈神术》所在,双睛盯着他的脸,生怕其一睡不再醒来. 这浩浩荡荡的激流正是钱塘江,古时钱塘水势倍于今,澎湃的江水势若奔马,咆哮着滚滚东去.龙乘风的彩舟本是他用作修炼内力轻功的,体积甚小,并非行水工具,有时大浪卷来,水便打在张发那点着戒点的光头上。龙乘风希望其快些醒来,也不理会。可是重伤后的张发,实是困倦至极,一次次浪头击在头上,竟然还是醒不过来。睡梦中,自己在滂沱的大雨里踯躅独行,步履维艰。 耳听小沙弥呼吸声均匀,心中暗暗吃惊:“从他呼吸中可以得知,这小喇嘛的内功居然同我是一个路子!大抵他已经开始习练那瑜珈神功,如此说来,我们还有了香火之缘。”想到这里,不忍再让张发淋那江水,搬住其头向里移动。龙乘风才将手放在张发的头顶,感觉所触之处竟然并非是人的头顶,里面鼓鼓的似有本书,四周中空。微用力一掀,竟是真的扯下张假头皮来!真头皮与假头皮的夹层中,赫然是本封面写着梵文的书,如获至宝抓到手里翻开,里面果然是梵文书写的瑜珈神功,喜极而泣,颤抖着双手将之纳入怀中。 陆地行舟龙乘风半响才镇静下来,忖道:“这小喇嘛我本该杀他灭口,可是他修炼的是本门瑜珈神功,便是我的同门。残害同门,是最最不能饶恕的大愆,可是我的行踪如何掩饰?”心中颇是犯难,凝神片刻,灵机转动,心道:“有了,我便这样!”取出绸带,将张发牢牢缚在舟上,歉意的一笑,拔身射向岸上,扬长而去。 姬碧瑕疯狂一般,涉水爬山,追到钱塘江畔,只是远远的见到下游一点黑影,气也不喘息一口,拔步向下游追去。 钱塘江流入杭州湾,下游水域渐宽,流速减缓。姬碧瑕越追越近,心下暗喜,只是那彩舟在靠近南岸的水中行驶,她在北岸又一时遇不到船,只得遥遥相随。 那彩舟始终不驶向江心,江面越来越宽,舟影愈来愈小。姬碧瑕焦急得莲足直跺,恨声道:“往日船如江鲫,来往穿梭,今天这江上的船都沉到水里不成,怎么到现在也不出现一艘?”愈是着急,愈是看不到船影。 忽然,见到对岸有十三艘大船迎着彩舟驶出,芳心乱跳,不知是福是祸。紧张至极地盯着那些大船接近小彩舟,忖思:“若是大船上的人害了我的小和尚,我也不活了!” 小和尚猛然被剧烈的振荡震醒,睁开眼睛,见到船上只剩自己,感觉头上风凉,忍痛伸手摸到的是自己头皮,大惊失色,晓得《瑜珈神术》已经被那外国人得去,随即释然,因自己早将那些古怪梵文背诵得滚瓜烂熟,再者少林寺的楞枷经上,也有他译的全文,失与不失,实无多大区别。 彩舟左侧猛地下沉,跃上位虬髯长发的汉子,那汉子手持钢叉,刺向张发小腹,见其被缚,停叉不刺,道:“三天前我们神龟帮便颁下令谕,今日神龟爷爷率领它老人家的子子孙孙从这里经过,一切船只不许出来,惊了神龟爷爷圣驾,万死莫赎。你可是同哪个恶人有仇,将你绑了,要借我们之手杀你?” 张发道:“没有。”又闭了眼睛,心中暗奇:“怪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神龟帮的名头? 而且今日还是什么老龟率子孙经过,看排场比皇帝老子经过还大,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邻船有人道:“巡海夜叉,你罗嗦什么,结果那人便是了.”巡海夜又道:“启禀帮主,这人被绑在漂亮的小舟上,而且是个和尚.小的怕是借刀杀人、移祸江东之计。这和尚倘若是少林派的,惹来无穷后患!” 那帮主道:“言之有理。这彩舟端的好看,你便连舟带人一起提上来,若和尚是少林寺的,放了和尚留下彩舟.和尚是别个寺的,今日破了咱神龟帮规矩,也只好砍了他。” 长发披肩的巡海夜叉俯身提起彩舟,竟是如提草芥般,浑不在意。张发在小舟中听到身下舟离水面,到了那大舟之上,巡海夜叉放下彩舟,禀道:“帮主,属下提着这小和尚时,听他呼吸声,练的并不是少林派内功。” 张发身子随舟下落,见到那帮主颇是高大,这时扬起手来,狠狠地向下挥落道:“既不是少林的和尚,还不快快杀了他。”小和尚想到这人草菅人命,自己目下便要命丧其手,再无顾忌,破口大骂起来。 巡海夜叉怕这小和尚骂得多了,惹恼帮主,迁怒自己,挺叉便刺。张发眼见钢叉已及面门,劲风砭肤,兀是大骂乌龟王八不止,平素佛门不怒不嗔的修养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钢叉已及张发鼻尖,蓦地“镗”然巨响,正是那神龟帮帮主出手震飞巡海夜叉的钢叉。 巡海夜叉虎口裂开,鲜血流下,愕然道:“帮主,您这是……” 神龟帮帮主道:“这和尚不能杀,……难得呀难得!哈哈……”古怪至极地大笑起来.非但神龟帮帮众莫名其妙,便连小沙弥张发亦如坠入缭绕的云雾中,茫然发起怔来。心下不解,嗫嚅着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是少林的僧人了?什么难得?” 那帮主笑道,“我这时不管你是少林的也好.五台的也罢,天下谁也不能再在我面前杀你!因为你是我平生第一大知己。” 张发不知民族不同,风俗殊异,心忖:“我大骂他是乌龟王八蛋,怎成了他的知己?匪夷所思之极!”念头电转,忖道: “这人是稀奇古怪的神龟帮帮主,定然生平最最崇拜的便是那大乌龟,是以喜欢被人称做乌龟。我临死之前气愤地骂他几句,竟被这人视为知己,真是世事若云,变化莫测。”想通其中关窍,笑道:“你我既是知己,还不快替我松绑,知己者,互知暖寒也.你怎么不知我被绑着难受呢?”心下突突,不知所猜对否。 神龟帮帮主搔首道:“这个……这个是我的不是。”立掌斩下,绑着张发的绸缎应手而断,歉然道:“你怎么不早将高见说出,险些让我失去平生第一大知己,好险呐、好险!” 张发望着对方诚恳的样子,怔了半响,才道:“帮主,少林小僧莽撞了。方才顶撞之处,多多海涵!”语颇由衷,心想便是这人多么愿听别人叫他大乌龟,但毕竟.“大乌龟”是骂人的话,虽然对方不怒反悦,总是难安。 那帮主道:“你我既是知己,便不可拘于俗礼。其实我不是大唐人氏,乃是东洋瀛洲人,大唐人口中常说的扶桑人便是我们。在我的故乡,人人以龟做吉祥物,象征着龟寿千龄。况且我们是神龟帮的人,更是人人爱龟如命。你说的没错。喂,我叫龟田吉野。你的,大大知己的名字叫什么?” 张发道:“小僧法号怀云。吉野君叫我俗家名字张发好了。” 龟田吉野道:“张君神形倦怠,身似带着重创,在下秘炼的神龟丹大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妨吃下一粒试试。”说着取出颗殷红如血的丹丸,递了过来。 怀云小沙弥,心道:“这条命是拣回来的,便是眼前的药丸是毒药,吃了又何妨!”言念及此,接过毫不犹豫吞下。 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竖起双手拇指道:“爽快!大大的爽快!”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在张发肩头,继续道:“你的这个朋友我的交定了。” “啪”的一声,直至此时,那被神龟帮帮主震飞的钢叉才从天空落下,将一艘大船船舷击下片木头,直插水底。 大家目光齐聚拢过去,见那丈余长的钢叉直没水底,正欲将目光移开,忽然水底冒出股血柱,随波散开,片刻染红数丈的水域。有人高声叫好,纷纷议论,说这一下歪打正着,定是插到条大鱼。 正在巡海夜叉想下水去取叉捕鱼,猛然座船船舱中有人喊出半声:“漏水……”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十三艘大船齐向下沉去。两名武士奔入舱中,跟着呼喝声骤发,兵刃撞击声爆豆样响起。 张发大惊道:“吉野君,有人凿沉了你们的座船,并且自舱底进来人了。”神龟帮帮主居然面色如恒道:“此事无须忧愁!”张发急道,“可是你们的船都被凿沉,大海茫茫,如何能再回到你们的故乡?” 龟田吉野仰天大笑道:“我们的船早被海上飓风给送到龙宫里去了.这十三艘大船也是你们大唐国的,愿意凿他们只管凿,反正大唐天国有的是好船,只要我们再抢来便是了.” 这时所有的船头都已沉下水面,那东瀛神龟帮帮主忙提起张发,放在彩舟中,笑道: “张君吉人自有天相,这小船可保君平安到达岸上。” 水中倏然现出上百身着紧身水衣的武士,均是手持分水峨嵋刺,将东瀛武士围住,双方立时以命相搏,霎时,附近水面被死难者的鲜血染得殷红一片,惨不忍睹。 小沙弥坐在彩舟上,随着血浪上下荡漾,闭了眼睛,不停地念经祷告道:“我佛慈悲,血光不遂!刀斩人不死,剑刺犹可生,南无阿弥陀佛!是时白衣尊者睁开慧眼,射出祥光万丈,血光消弭于无形,刀剑炙手,阿修罗不得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向世尊虔诚皈依,忏悔……”口中念念有词,絮絮叨叨,便连自己也不知念的是那部经书,反正是希望大家能听到他的慈悲之声,立时化干戈为玉帛。 血腥味儿愈来愈浓,呼喝声愈来愈小,显然死伤的人越来越多。猛觉劲风悸耳,一件利器向自己刺来。张发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道:“佛祖有无法力,我也不知,现下我浑身无力,动也动弹不得半点,只是这条命不交给佛祖也得交给,”心念未已,耳闻“铮” 的—声,以为必是来了救星,替自己挡开这—劫。启目观看,见面前一名天水帮弟子的分水峨嵋刺扎在自己脚前,已是弯曲过来,不由大惊失色,惊忖:“难道当真是菩萨显灵,我怎么刀枪不入!” 这时,又听有人大叫:“那彩舟上的和尚是这伙倭寇头儿,大家只要先杀了他,东瀛神龟帮必是风流云散。” 不由闭上眼睛连?溃骸鞍19滞臃稹19滞臃穑∽锕阶锕 焙鋈缓笮挠质恰帮!钡摹?br> 声,不知为什么,锋利的兵器居然刺不入他身子.饶是这样,重伤之余,被强力震荡下,再也支持不住,脑袋眩晕,立即又昏死过去。 天水帮袭击失利后撤,其中一人回头大骂道:“倭贼,我中华大地,岂是撒野的地方! 这次我们帮主没来,算是便宜了你们,便是我们帮主不是你的对手,你可知我们黄帮主是谁的干儿子?” 巡海夜叉笑道:“是我的干儿子!哈哈……” 一名重伤的天水帮弟子便在他们中间,忽然大声道:“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已是为你们神龟帮种下必灭之因!”说完竟然含笑死去,样子极是相信定会有人为其报仇。 张发迷迷糊糊醒来,见到自己平躺在彩舟上,舟行颇迅,扭头向四周望去,大吃一惊,但见小小的彩舟周围,一群黑压压的人头,随浪头上下起伏。耳听这些扶桑人叽哩哇啦的热闹至极不知说些什么,扭颈望去,见那龟田帮主手中拿一件黑色的衣服,神龟帮弟子用刀砍刺只见火星四溅,“铮”然声响,黑衣无丝毫损伤,而那弟子的刀刃却已钝了。 在神龟帮众轰然叫好声中,张发虽然不通倭语,也猜得出必是称赞那件神奇的黑衣,心下亦不禁跟着喝彩.忽地,心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我在被天水帮的人刀剑加身时,为何刀剑不入?!难道当真有神仙保护不成?这件怪衣服刀剑不入,会不会当的是这件宝衣护体?不会,记忆中我从未穿过这样的救命衣服。”随着言念,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惊得呆若木鸡.这时他竟是浑身只穿着内衣,袈裟不知何时被人撕成丝丝缕缕,显然那件黑色宝衣,是从自己身上剥去的。 神龟帮帮主见他醒来,跃到船上,用汉语道:“张君,你虽是我的知己,但你的这件宝衣我们是要定了。礼尚往来,神龟帮的任意一样东西,随你挑选,如何?” 张发得到证实后,想到方才他们杀死天水帮的凶狠相,忖道:“便是要了我的性命,我又奈何!何况这宝衣什么时候由谁穿到我身上都不晓得,它已经救过我一次性命,缘法如此,岂可强求。”毕竟是高僧弟子,受教良多,贪嗔之念竟能抑得住,淡淡的道:“吉野君何必客气,一切尽是身外物。此身尚不属于我的,何况那件破烂衣服。” 龟田吉野脸胀得通红,讷讷道:“张君,我要你这护命宝衣并非是据为已有,而是给神龟爷爷的礼物。” 张发神色随和至极道:“应该,应该!”眼望浩淼烟波,思潮起伏,疑窦丛生:“这神奇的宝衣究竟是来自哪里,为何在我的身上出现,奇哉怪哉!是师傅在我昏迷的时候,穿在我身上的,还是碧瑕偷偷给我穿上的呢?” 那巡海夜叉大喜,跳到彩舟上,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张发披上.神龟帮帮主道:“拿酒来,我要与好朋友痛饮,”巡海夜叉道:“对!要拿最好的鲸鲨酒,只有这样的酒,才配招待这样的好朋友。” 小和尚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我是佛门弟子,破不得这酒戒.何况这酒听名字便知是用鲸鱼与鲨鱼制成的.素酒犹是沾不得,荤酒更是沾不得!两位仁兄盛情,小僧心领便是,宁可得罪仁兄,毋可得罪佛祖!” 龟田吉野笑道:“得罪我可以.得罪佛祖也可以,得罪你的肚子不可以!咱们这是向六横岛进发,总得明日此时到达,而且岛上有无素食还是未知.张君如能挨得住饥饿,便随你吧!众儿郎,咱们开怀痛饮,庆祝方才大获全胜。” 阵阵酒香混着肉香飘来,端的吊人胃口.张发听得自己饥肠辘辘,食欲愈来愈浓,禁不住生出大量口液,暗暗地吞下.只是不敢睁眼,怕见了那些酒肉忍耐不住,想象着面前尽是魔鬼,方才大肆杀人,现下大嚼“人肉”,饥感才稍减。 时光流逝得慢极,张发先前已经运过三遍内功,抵御外来的诱惑,这时甫一停功,饥火便起,无奈之下,唯有行功第四遍.再次收功时,已是月上中天。水面似有无数的银蛇闪烁,远方青色迷蒙,静谧至极。但这时却不感觉到饥饿,心下生疑,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非仅不饿,而且体力也似恢复了许多!奇怪,中了那毒后一直都是昏迷不醒,这时的感觉最是有力,难道是临死前的回光反照现象?”胡思乱想一阵子,感觉体力愈来愈充沛,大惑不解。 慢慢坐起,抱膝望着海水,呆呆出神。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胸口的剑伤为何这半天不痛,揭开衣襟望去,见到创痂不知何时褪掉,胸前留下块白色疤痕。明白自己剑伤已经痊愈,喜得跃起,暗道:“剧毒奈何不得我,穿身而过的利剑索不了我的命,难道这真的是佛祖保佑!” 他素来头脑冷静,高兴一阵子后,细想前因后果,已明白了三成:“嗯!是我所习练的内功在起作用,刚才伤势还是恁般重,现下便好得这么多,这期间只是行过四遍内功而已,不是内功起了神奇的作用,又是甚么!”想通此节,复又躺下行功。 瑜珈神术是天竺最神奇的武功,习练其本身便是最好的解毒疗伤法门。按常理揣度,张发身受恁般重的剑伤与那样毒的暗器,早该呜呼哀哉,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而且愈来愈好,便是这瑜珈神功起的作用。以前迷迷糊糊无法去行这绝代神功,待得体力稍稍恢复,且在为了抵御食欲的情况下,不得不反复行功.特别是在空腹时,气血运行得犹快,所以四遍神功行过,收到出人意料的功效。 只觉合眼间,便已天明。在神龟帮众吵嚷声中,张发行功如故。巡海夜叉拿了块肉复来挑逗张发,在其鼻前来回晃过五六次,可是张发动也不动,竟是毫无感知。巡海夜叉大惊,心道:“死了么!”伸手去探他鼻息,竟是感觉不到,大叫:“帮主,这人饿死了!” 龟田跃到彩舟上,拭过张发鼻息,又摸摸他的心脏,道:“呼吸已经停下,只是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快快施救!”自怀中取出枚神龟丹道:“拿水来。巡海夜叉,你捏开他的嘴,只要他没断气,服下这等灵丹妙药,便可起死回生。”帮中弟子递过碗淡水。 巡海夜叉伸出巨手,去捏张发嘴巴。忽地,手臂似受电击,痉挛着撤回,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船舷上,身子后仰,险些入水,小舟剧烈地晃荡起来。 龟田帮主运功稳住舟身道:“巡海夜叉,你搞哪门子的鬼?”见到巡海夜叉如逢鬼魅样子,亦不禁回头向那死尸般模样躺着的人望去,心生恐惧。 巡海夜叉半晌才爬起,不回答帮主问话,走到张发身前道:“这人不是人,是鬼魂!” 运足功力,抬脚没头没脑地踢出.势挟劲风,凌厉之极.龟田大惊道:“他是我的朋友!不可动粗。”再想出手阻止已经不及,耳听嘭的一声,料想必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僧死于非命.睁大眼睛看时,那小僧还是纹丝未动躺在原地,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躯却已不知去向。正在惊奇之际,耳听身后噗嗵声响.回头看去,见那巡海夜叉已经落在三丈外的水中!更是大惊. 瑜珈神功在运行的时候,自然会产生护体真气,那巡海夜叉去捏张发嘴巴时,已经受到反震,再度踢出时使的力道愈大,受到反击的力量也就愈大。外界发生什么,运功中的张发自然不知不觉。 东瀛武功虽然流派繁多,奇功荟萃,但从未有这样的功法,是以神龟帮人众上自帮主,下至帮众,无人思到张发是在练门奇异武功。巡海夜叉爬上船来,只是在张发前连连叩头。 张发收功的时候,显得精力弥漫至极,神采飞扬.正午时分到达金塘岛时,在一头大龟带领下上了岛。张发离开人群,想去寻些野果来吃。 走出五丈,耳听声凄厉至极的呼唤随风飘来:“儿呀,我的儿,娘想得你好苦!乖乖亲宝宝,再不许离开娘亲了……”始时声音在数里开外,说到这里时,那声音已经在数十丈开外,端的行若飘风,鬼魅难以比拟。唬得张发向后退,刚回到人群中,那声音已经在身前发出: “你们见到我的孩儿没有?” 大家均感来的不是人,在张发只是后退五丈的短短时间内,便是天下第一高手逍遥浪子,也不可能自数里外来到面前!几百只眼睛注目下,见到天空中—道人影飘落。那人面目虽是秀美,但却污垢不堪,样子足有几十天没有洗脸似的。身着的那袭披风早已破烂,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颜色.身后背着的一架风车兀自呼呼飞转,大家这时才明白她之所以来得这般快,原来是驾御风车飞行之故. 那邋遢妇人不理别人惊愕,径自来到张发面前,问道:“小和尚,你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吗?”张发吓得摇头不已,说不出话来。 邋遢怪妇人流下两滴泪水,幽幽道:“我的儿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快快还我的孩儿!” 忽见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躯在自己面前直晃,面现喜色道:“你是我的儿子!原来我的儿子已经长得这般大,怨不得我寻不到!” 神龟帮帮主踏前一步,道:“不许在此噜苏,快,滚开!”疯妇人根本不理,龟田吉野大怒,出掌击向疯妇人脊背。 那妇人头也不回,只是反腿踢出,“嘭”的一声,龟田吉野恁般厉害的高手,竟是避不开她漫不经心的一脚,硕大的躯体落到三丈外,好久才爬起来。忙制住欲上前拼命的下属道: “且慢,咱们上去多少都是送死!” 幸亏那邋遢妇人并不回身痛下杀手,只是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道:“没良心的,不再理我们母子了。还有,天水帮的黄蛟——我们的干儿子天水帮主黄蛟,派出十四批人马到天竺探望你,你怎么躲着不见。” 众人见她絮絮自语,正感可笑之时,忽听天水帮帮主黄蛟是她干儿子,人人不寒而栗,想到昨日那名天水帮弟子临死时说的话,大有末日来临感觉。东瀛神龟帮虽是悍勇异常,却有自知之明,均晓得在这疯妇人——鬼魅难比的绝代身手面前,绝无还手余地.正在众人感到空气凝聚在一起,似已窒息.倏地,闪电似的金光划过长空,震耳欲聋的—声雕鸣响在众人耳畔,空气中漩涡立起,刮得人人身形晃动!忽地.劲风停止,一头金色大雕已经来到地上,自雕背上婀娜多姿下来位天仙样人物。那美人对旁人看也不看,径直走到疯妇人面前,劝道:“上官姑娘,不要听他们这些人骗你,江柳杨大侠现下好端端的在天竺纳福,这些可恶的人是在笑话你,小妹替你杀他个干干尽尽!” 张发听美貌女郎说出这话的时候,竟如吃萝卜样干脆,吓得魂飞魄散,晓得这女人说得出,便做得到。 东瀛神龟帮众这时都已呆住,以他们漂洋过海经历之丰瞻,也没见到过飞天美人接连天降的奇事。 巡海夜叉刚才受到疯妇人的侮辱,正自有气没处发泄,听到那美女恶恶之言,心道: “难道她也会像那疯婆子一样厉害?不会,天下哪有这么多的高手。她是乘大鸟飞来的,显然轻功便是泛泛之辈。”想到这里,胆气大壮,偷偷跨步,双拳捣出,如两柄铁锤似的,风声呼呼。 美貌女人盈盈一笑,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立时罡气席卷,两丈内的砂石飞上天空,再看巡海夜叉,就像风中的残叶,飘出五丈外,落地时七窍流血,命赴黄泉!那丽人仍是微笑不止,道:“急什么,我已经说过要杀尽这里的所有男人,何必急着送死!” 疯妇人突然吼道:“鹿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死我的孩儿,以为你的大力金刚掌功夫天下无敌么?”疯虎般扑上,形同拼命.--------------------------------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十三 章 幼陷囹圄白发出 那美女怔住,呆呆道:“婵莲姊姊,我是在帮你出气呀?这些人睁着眼睛笑话你,个个该死!难道我杀他们不对么?”疯妇人正是上官婵莲,她虽因曾一失足铸成千古恨,精神失常,但也未疯到目下程度。自从儿子江尚武被那已遭雷噬的陆世鹏掠去后,至今生死未卜每日里她不停地寻找,这才急得疯成这等模样。 北坤罡斗宫几乎尽出所有人力,包括玄阴圣母与逍遥浪子母子,也乔装行走江湖寻找,可是那小尚武竟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鹿云娘亦在暗暗地寻找江尚武,以报答他父叔不杀自己之恩。半年前,无意中遇到上官婵莲,见她疯得连自己的生身老子都认不得,大是怜悯。那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正在为寻不到外孙子而恼火之际,见到女儿又是这般样子,当场劈死剑魔宫的三名香堂堂主,大骂属下无用,正欲掌劈第四位堂主的时候,鹿云娘现身,劝住老剑魔道:“上官前辈,不要怪你的属下,现在寻找小尚武的又岂只是你们剑魔宫,北坤罡斗宫高手尽出,还有江湖上无数的逍遥散侠受逍遥浪子之托,哪个不是整日风尘仆仆,不惮辛苦,全力寻找你的外孙子。” 上官啸云何尝不知,只是抑不住烦闷罢了。总算给足鹿云娘的面子,放了那名堂主。鹿云娘已经看出他所担心的不仅仅是外孙子,还有他的女儿上官婵莲,便许诺道:“前辈放心,自今日起,我便暗中护着婵莲姊姊。她有飞衣,天下也只有我驾着金雕可以跟得住她。”自那一日起,以前的女魔头居然也是许人一诺、千金不移,每时每刻未曾离开过蝉莲周围。这时见她受到愚弄,当然不让。盛怒之下,已动屠尽眼前所有男人之意。 神龟帮帮主虽然见到自己得力下属死于非命,但自忖不是眼前女人对手,又见上官婵莲疯疯癫癫,龟睛转动,顿生鬼主意:“疯女人的功夫之高深,端的令人莫测,我何不以敌制敌,坐收渔利!”主意打定,不怒反笑道:“哈哈,姑娘好厉害的掌力!对,一掌打死这死鬼,看他的妈妈有无胆量寻你报仇?” 鹿云娘早听出他的话中之意,笑道:“你不要枉费心机,我的婵莲姊姊再疯癫,也不至于中了你奸计。”未料那上官蝉莲却道:“鹿云娘,你叫我什么?我是谁?不管我是谁,你杀死了我的儿子,拿命来!” 龟田吉野笑道:“对!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而且这女人还抢了你的丈夫!凭您怎可咽下这等恶气?杀了她报仇!” 上官蝉莲抱头苦苦思索好久,喃喃道:“夺去我丈夫的是这个坏女人么?”上下左右打量起鹿云娘来. 龟田吉野奸计得售有望,加紧摇唇鼓舌道:“是的,她是夺去你丈夫的人,夺夫之仇不共戴天!再加杀子之仇,便是非但不共戴天,而且是不共立地。际还要犹豫,那好得很,打她不过便不要打,免得自己也像你儿子一样送掉性命。” 鹿云娘大怒,厉声喝道:“你还敢胡言乱语,姑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娇叱声中,掌发若电,再不容情. 东瀛神龟帮帮主功力本来不弱,但在鹿云娘的掌力笼罩下,顿即呼吸不畅,欲要变招,感觉似是被裹在一团棉花里,手足滞窒再也难使出半点力气,眼睁睁看着鹿云娘的纤纤手掌挥向自己要害,就是欲躲弗能! 龟田心里叫道:“龟儿子都是长命百岁,怎么才活到四十四岁?要知这样,还是不做龟儿子的好。”胸口气血翻涌,念头乱转,闭上眼睛待毙之际,忽觉袭到自己身上的掌力竟是倏地撤尽,睁开眼睛,见到那疯女人正与漂亮女人四掌相抵.拼比内力。心下了然:“原来是我的那番说词起了作用,这命还是我自己救的。” 龟田吉野心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觑准机会,双掌狠命袭出,印向不能闪避的二女。正自暗喜得手,蓦地斜侧里伸来双白胖胖的手掌,与其双掌胶在—起,又成对掌比拼内力之势.顺那手掌向上望去,见与自己斗内力的,竟是前不久还是气息奄奄的小和尚.虽想问其究竟,苦于难以开口。 神龟帮中弟子见到便宜,抽出兵器,便要上前结果二女性命。 张发虽是重伤初愈,却感内气充盈,见状道:“吉野君,不可要你的属下乘人之危,快快发令阻止!”龟田吉野心头大惊;“这小子如此了得!这般以真气相斗,我若像他一样开口说话,早已败北。儿郎们要趁机除掉那两个女煞星,正是自救的唯一办法,不然,神龟帮有谁能逃过她们的辣手。” 鹿云娘与上官婵莲功力相若,一经拼比内力,便是泰山崩于前,也无法顾及,除非两人齐撤回罡气,才可安然无恙。若是一人先撤内力,必被另一人汹涌的内气所毙,故此谁也不肯先收功力。特别是二人中有一人是疯子,更是无法相商同时撤回内力。 张发在少林寺中,其师法圆大师曾传授过他佛家狮子吼,始终未用,今日见二女危机,心忖:“我佛以慈悲为怀,但能救人性命,便是自己死掉,也是值得的。”想到这里,收回内力,纵声高啸,吼声旱地霹雳样滚滚炸响,震得百余神龟帮弟子步履错乱,一个接一个倒下! 心说:“我的内力都撤回做狮子吼,那龟田的内力定是趁机而入。阿弥陀佛,这回小和尚定是圆寂了!”他耳听着自己的吼声震天撼地,既惊又奇,感觉对方内力仍然汹涌而来,竟是直攻入自己的丹田要穴,但半点不适的感觉也无,反觉那股真气居然汇同自己的真气一起化作吼声,此刻便想不吼,已经欲罢弗能。 “嗵”、“嗵”声不绝,神龟帮弟子接二连三倒下。张发的狮子吼愈来愈响亮,面孔也变得通红,而那龟田吉野的脸色,却纸—样苍白,渐无血色。 上百神龟帮弟子抱头掩耳,痛苦的呼号声入耳凄凉。 唯有那带头登岛的大龟伸出头来,瞪着双绿豆小眼,湛湛闪光,瞅着两对拼比内力的人,忽然慢悠悠向前爬来,张口衔住龟田吉野后颈,慢慢地倒着爬回.神龟帮帮主早想摆脱与张发对掌的局面,可是双掌已粘住,无论如何也撤不回来,内力不断汹涌外流,知道这样下去,结果必是自己虚脱而毙。万念俱灭之际,感觉到颈中一热,立即有股强大莫可抗御的气流自任督脉注入,经手厥阴心包经激射而出,震开对面小和尚,又拖着自己向后退去。 张发失去龟田吉野的内力,吼声立歇,如释重负,趋前一步深施一礼道:“神龟爷爷,多谢你拆开我们两个!在下的那身宝衣,你也应该穿上。”睨了眼龟田,心中大是不满: “你假神龟之名,夺了我的宝衣,却穿在你身上。这时我已经不怕你,只需与你拼比内力,大做狮子吼,输的是你无疑。”以前不知少林绝技狮子吼与瑜珈神功相配合若斯神妙,这时有恃无恐起来。 龟田吉野苍白的脸上闪过丝红晕,讷讷道:“张君,我不要你的宝衣便是。你怎么可以帮助那两个女魔头呢?”说着脱下那黑色的宝衣道:“还你,不许再干涉我的事。”迈开虚浮的脚步,向二女走去。 张发望向二女,只见她们头上都已升出缕缕蒸气,心中骇异,愣了下后,晃身挡在神龟帮帮主面前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乘人之危!特别是两个女人,这样还哪里有一帮之主的作风?” 龟田大急道:“迂腐的小和尚,我若不做次小人,待得她们分出胜负,你和我们神龟帮人人雄逃活命!” 以内力相拼的二女中,鹿云娘神智清晰,对周围发生的了若指掌,忖道:“原来这小和尚是个汉人,并且是个好人.多亏方才没有莽撞出手杀死他,不然现在谁来维护我们!” 上官婵莲心道:“杀死我儿子的小悍妇好生厉害!我若不施展最厉害的功夫,看来是难以为儿子报仇:”言念及此,默运家传神功浩然罡气,以莫可抗御之势涌向对手。 鹿云娘身怀其师所遗注过来的一甲子功力,再加近年自身苦练,功力端的不可小觑。与上官婵莲相斗,实际上并没有全力以赴。这时见到那神龟帮帮主欲要乘机下毒手,勉强气分两股,边与上官婵莲拼比内力,边说话道:“姊姊,你的儿子不是拜在佛家大德门下,做了小和尚么,仔细想想,他并没有死。” 上官婵莲闻言,攻过来的内力弱了许多,道:“此话当真?”转头见到小和尚张发,喜道:“你是我儿子?” 张发俊面腾的一下通红,心道:“别看你披头散发,显得苍老,其实也不比我大几岁,怎可称是我母亲!”怕龟田吉野再上前袭击二女,晃身挡在她们面前道:“两位快快住手!” 上官婵莲道:“你若是我儿子,自然听你的话,是别的小和尚,胆敢在我面前罗嗦,割了你的舌头!” 这时,那龟田吉野已经举着黑黝黝的铁爪绕过张发,向二女靠近。小僧张发心中在剧烈的斗争:“若是我承认是这疯女人的儿子,便可保住她们的性命,但是这个亏可就吃大了! 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救了两命.既在佛门修行早已看透世间诸般幻相,莫说叫声妈妈,便是叫她声奶奶,只要她们可以停斗,救下二人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叫出.鹿云娘心道:“这小僧方才做狮子吼时,内力是如何的深厚,他虽有心救我们出困境,却是万万不会张口叫上官婵莲做妈妈的!” 谁也料想不到,内力高强的小僧只是脸红了红,羞涩地叫道,“妈妈,不要再打了!” 说完感觉脸上发烧,将头深埋胸前。 上官婵莲神智不清,闻听此言,惊喜得忘乎所以,内力一下子撤尽,多亏鹿云娘早有准备,随之撤尽内力,这才没有重创她。直至此时,双方胶在一起的双掌方自分开。 东瀛神龟帮帮主,探出的铁爪结结实实抓在鹿云娘肩头,正自庆幸得手,耳听张发叫出“妈妈”二字,接着听到啪啪声连响,但觉五指疼痛难忍,已知铁抓被对方惊世骇俗的内力震断。 鹿云娘转身骂道:“龟田,竟敢偷袭你老娘!招打。”张发急道:“打不得!”鹿云娘停掌问道:“为甚么?” 小僧道:“你怎可自称是他老娘?既然已经说是他的老娘,便不可再杀他!”暗想: “这位神龟帮帮主虽然血债累累,恶贯满盈,但他对我还是不错,也得替他辩白两句。” 上官蝉莲出掌封住鹿云娘的攻势道:“你没听到我儿子告诉你打不得么?”回头叫道: “儿子,你那和尚师傅早死了,不要再学他做个短命鬼!快快蓄起头发来,还俗后为娘给你娶老婆,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来。” 张发知她精神失常,也不见怪,道:“小僧并非你的儿子,而是佛门释子.阿弥陀佛,施主已陷入魔障,子非其子,母何其母!所以小僧方才称你声‘妈妈’,难道施主还不迷途知返么?” 上官蝉莲一怔,俨如受到当头棒喝,愕在当地。 鹿云娘心道:“婵莲已经是疯疯癫癫,再与这也是说话夹缠不清的小沙弥绞在—起,怕是更加疯上加疯。”忙道:“这个小和尚不是你儿子,你儿子要比他小得多。我知道你儿子在哪个庙里出家,要想见他,便跟我走。”话毕,点足掠上雕背,直上九天.金雕在半空盘旋飞翔,鹿云娘道:“小和尚,你的心肠善良,谢你救了我们。同时亦是因你与这些强人浅有交情,小女子便卖给你面子,不去斩尽杀绝。如此一来,我们扯平,两不相欠。” 上官婵莲早已振翼而起,直扑空中的金雕,道:“我的儿子在哪里?” 鹿云娘御雕而去,上官婵莲紧随其后,二人所过之处,劲风刮得树梢摇曳,霎时俱已去得远了,变做天边两点淡淡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蓝天里。 东瀛神龟帮众与少林小僧见了,相顾骇然,挢舌难下。 龟田吉野道:“那两个女魔头当真走了!会不会再回来?”张发道:“是真的走了,不知会不会再回来。”龟田道:“巡海夜叉死了。两个煞星若当真去而复返,可能轮到我死了。” 张发道:“不会的,我们是朋友,为救你的性命,小僧亦是不惜性命。” 神龟帮帮主疑惑之极道:“张君,你当真不记我曾假神龟之名,欲私吞你的宝衣之隙?” 少林小僧道:“阿弥陀佛。过而能悔,难能可贵!你既将我当做朋友,我自然会不顾性命救你.以前的错念头,谁都动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龟田吉野笑道:“张君磊落,鄙人钦佩。相信张君在我性命危急之际,也会甘愿做次疯女人的假儿子相救。”张发道:“世人着相,其实谁是谁的儿子,子焉知不是父,女焉知不是母。”龟田帮主大笑:“哈哈,对!人生轮回,生生不息,这辈子你是他的儿子,下辈子他又是你的儿子。幽冥的事,谁也说不准,且不管它,咱们喝酒!” 小沙弥微笑道:“你还是拿荤酒鱼肉来考验我的定力么?”龟田赧然一笑道:“岂敢,先前的做法,尚祈张君海涵。我马上派人去寻些素菇来,陪你食素。”张发眨眨眼睛,忽道: “不必,其实我食荤也没什么。刚才不去吃那鱼肉,是在考验自己的定力,目下已经通过考验,且做个酒肉和尚!”心道:“我目下破除一戒,然后在姬碧瑕的锲而不舍下,再破掉最后—戒,循序渐进的破戒,总比一下子还俗好承受些。” 龟田先是一怔,而后放声大笑道:“儿郎们,拿酒肉来!”霎时,酒肉流水价摆上。二人甫要大嚼特饮,忽听极其尖锐的声音入耳:“快快给我滚下岛去,这里今天是持斋日,你们若是在岛上破了戒,血光之灾立即降临.”大家循声四望,空山寂寂,连鸟影也无。 “无量天尊。佛家不肖弟子要破戒,回你的和尚庙里去破,不可污了三清圣地。”那声音颇是怪异,似是来自四面八方,听在众人耳中,感觉却字字如针.神龟帮众本来都悍不畏死,但听到这声音,全帮上下俱是不寒而栗.有人抬起巡海夜叉的尸体,只要听到帮主一声令下,便要撤回海上。龟田吉野颇犯踌躇,若是就此撤退,东瀛神龟帮威名扫地尚且不说,还让面前的少林小和尚笑话,若是不撤,听那声音所蕴涵的中气之盈,绝对不在方才飞去的两个煞星之下。权衡利弊,委实难决。 张发道:“吉野君,忍得一时之气,免去百日之忧.得缩头时且缩头,总比碰得头破血流的好,何况你们是神龟帮的人。我们还是撤回海上去吧!” 神龟帮帮主一声令下,人人入海而去。 张发与龟田共乘陆地行舟龙乘风留下的彩舟,举樽邀饮,大是惬意。 张发在家的时候,本来酒量颇豪,此刻重新破戒,再饮这琼浆玉液,大有千杯不畏豪气。 龟田连连举起双手大拇指,赞他爽快。 又是一度彩霞满天,夕阳斜下,海面水气袅袅。不知不觉中,已经绕过桃花岛,行到中夜,朗月疏星下,见到前面黑压压似是大陆迎来。 张发正想问问前面是何地界,神龟帮帮主道:“张君禁声,前面是圣火教临时总坛要地,我们上得这六横岛后,一切都得小心,稍有不慎,谁也救你不得。”张发奇道:“圣火教? 没听说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教派,即是这么凶,你还带兄弟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来剿灭他们么?”龟田脸上发烧道:“不是。是来投奔他们。” 张发小声在他耳畔问道:“这是为甚么?”龟田声音更小,道:“因为我们个个命悬他们手上.”小和尚道;“他们始终住在这六横岛上么?” “不是,圣火教是最近才自波斯流传到大唐的。所设的临时总坛在这里,命归属它的七十二岛主、十八家帮主齐带全人马及珍宠异物,于今晚子时聚会在这六横岛上。”龟田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道:“你并不是这七十二岛与十八帮中的人物,上得岛去实在危险,届时千万不要随便说话,大家都会以为你是我们神龟帮的弟子,也就没事了。” 小和尚心道:“既然这里这样危险,你为何还要带我来?若是当真为我着想,现在放我走也还不晚呐!”转念又忖:“其实我要离开他们神龟帮,现在已是无人可以阻止,怪不得人家,是我自己不愿意离去的。”因而微微点头道:“使得,届时我不说话便是。” 渐近岛岸,忽闻岸上传来嘟嘟的海螺声,接着有人断喝道:“来人是东洋神龟帮么?” 龟田提气回答:“属下正是龟田吉野,这回我们帮中的神龟爷爷也来了。”那人声音变得和悦些,道:“怨不得神龟帮来得最晚,原来是带神龟齐来的。教主与其他岛主、帮主正在无垢洞中聚会,你可以带着神龟自去.” 神龟帮帮主应声道:“是!”回头向小沙弥张发看上一眼,若有深意,却不再说什么,低头领着那头大得骇人的巨龟向岛上走去。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龟田回来,这里留下的人都不会汉语,闲得无聊至极。张发微运内力,彩舟向海里荡去。 绕过几处水柳,正自出神之际,忽听前方有人轻声道:“若是今晚圣火燃不起来,我们七十二岛与十八家帮派的人,都得随圣火教去波斯,那可苦了咱们的小李兄弟,新婚燕尔,岂不活活拆散—对戏水鸳鸯么!” 小僧张发又悄悄到了几处,听到的窃窃私语大致内容相同,都是担忧那所谓的圣火在岛上升不起来。寻思:“我的命是白捡来的,早该死去,既然岛上有热闹看,便去瞧瞧那点不燃圣火之怪事,大不了被他们捉住打死。”想到这里,胆子忽壮起来,边走边在心里哼着小曲,不知不觉竟哼出声来:“姑娘在我头上摸摸,问声小和尚怎甘心不娶者婆……” 走过两处树萌,小曲声已放大.前头有人问道:“是哪个门派的?”小僧凛然—怔,暗骂自己:“方才龟田还嘱咐我不可出声,虽然已经看开,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让我如何回答才好?死都不怕,还计较如何回答做甚,如实回答呀!”念及此处,道:“贫僧少林派的。” 寥寥六字,不啻是在平地上响起—声炸雷!那人立即大喊:“不好啦,少林派的贼秃攻上岛来了!”跟着他身旁升起三道红色焰火,直冲霄汉,想必是报警的信号。 霎时间,呼声四起,快速向这边涌来。张发暗暗叫苦:“我是少林派的不假,可不是攻上来的,是混上来的。既然攻不上来,又打他不过,还是三十六计择其上,溜之大吉!”忙专拣人少的地方躲避,只是如此一来,越跑越向岛心。 波斯圣火教降伏海外七十二岛与内陆十八家帮派,这次在岛上举行升火仪式,设防得极是严密,布下层层明桩暗哨,宛似铁桶般。 张发开始通过的三层岗哨是防卫最严的,按理说他不应该混过。可是那时他大摇大摆地哼着小曲,经过暗哨时,竟是阴错阳差唱出通行的暗号,以致?朗刈钛系耐獠憬弊鲎约喝朔帕私础4玫谒牡婪老呱系娜朔11钟型馊舜橙耄12蠢ㄖ谖宓婪老撸谖宓婪老叩娜死棺≌欧14晃手拢凳巧倭峙傻模12淳诺胤3鼋艏本妗8且虿ㄔ髓ょ焐窆Π峋奘氖焙颍咽枪αΣ荚酥苌恚岛笸耸辈10蠢吹眉笆展Γ扔谝澡ょ焐窆u嗽诤竽匀プ彩贰j韵腓ょ焐窆θ缡橇芬沧膊凰椋怪档寐降匦兄哿朔缤蚶锾鎏鲅罢颐矗?br> 摸摸后脑,信心大增,探头向深洞望去,黑不见底。犹豫一下,打定要做次入地狱的地藏菩萨,双手扣住石壁,慢慢爬行而下。 约摸下降三十丈左有,已到洞底。哭声这时便起自身畔,听出是个孩子的哭声,道: “阿弥陀佛。小鬼,你哭甚么?”心说:“我先念声佛号,便是再厉害的魔鬼,听后也不敢轻易害我。”接着连声:“阿弥陀佛!”起来。 黑影闪动,一个三尺上下的小鬼扑向张发!“阿弥陀佛。孽障,还不站住!”有心躲避,已经不会移动,尚幸嘴巴会动,情急之下,连宣认为可以镇邪降魔的佛号,希望那小鬼不敢加害自己。 小鬼才不理会什么“阿弥陀佛”还是“南无观世音菩萨”,双手抱住张发大腿,哭道: “这位叔叔,快抱我出去!”感觉到有形有质,这才醒悟:“啊!这小孩儿并不是小鬼。” 张发惊魂初定,道:“孩子,你怎会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小孩哭道:“我是被那老爷爷抱来的。他出去再也没回来,我出也出不去.” 张发疑窦未尽,道:“那么你吃什么活着?”小孩道:“我刚来的时候,饿得不会动弹,有只小乌龟来同我玩儿,我便会动了。”张发道:“你若是小鬼而不是小孩,也不用骗我.小僧是有备而来,打算学地藏菩萨,度化你们地狱里的魔鬼。” 那小孩听到魔鬼二字,更是抱紧张发道:“叔叔,我怕。”张发道:“阿弥陀佛。你怕甚么?”小孩道:“我怕鬼!”黑暗中听来,更显得阴森恐怖。 张发道:“你若自己不是小鬼,便不用害怕。小朋友,你说同小乌龟玩后便不饿了。是怎么玩的?那小乌龟呢?” 小孩道:“叔叔,真的没有鬼么?”张发脊背冒出冷气,道:“你若不是小鬼,便没有鬼。”小孩慢慢放开他,四下里望望,对着墙角道:“亮亮,快快出来,咱们来客人了。” 张发盯着那什么也没有的墙角,更是疑神疑鬼。只见墙角下慢慢透出亮光,自几乎见不到的缝隙中,爬出只浑身闪着金光的小乌龟!这才透出口气,心道:“果然有只奇怪的小龟,看来这小孩是人不是小鬼。” 小孩道:“亮亮,叔叔要见见你,你怎么这样的害羞?就像咱们刚刚见到的时候一样。” 上前抱起小金龟道:“叔叔,我正饿得要死的时候,看到亮亮在我身边伸长脖子吸气吐气,跟它学上一会儿,就不饿了,也能动了。后来再饿时,也学亮亮喝些上面掉下来的水,就饱了.” 小沙弥张发已经明白了所以,心中感叹道:“这孩子是人无疑。当真人不该死总有救! 他竟无意中学得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龟息大法,再吃些有矿物质的石钟乳,居然活到现在,看他目下的样子,便是再呆上十年八年,也不会死去。”一时平静下来,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道:“我叫江尚武.”张发闻听,当真如在梦中,立即想到这孩子十有八九便是北坤罡斗宫出黄金万担、剑魔宫出价明珠千斗,寻找的那个小江尚武,立即问道:“孩子,你的爸爸、妈妈都叫什么?”小孩道:“我妈妈叫上官婵莲,爸爸叫江柳杨。这是妈妈教我的,她说我要是记不住,就打我的屁股。” 张发忖道:“我无意中寻到了这孩子,万担黄金与千斗明珠是不要的,听说北坤罡斗宫与剑魔宫都另有许诺,若是不图金钱的人找到这孩子,可以将两宫中的任何武林秘籍相送。 这……这……我少林寺的秘籍还少么,自然是也不能要的,只盼将这孩子送到北坤罡斗宫中,早日让他们母子团聚。”他有所不知,不久前在金塘岛上遇到的两个女人中,那个疯女人便是这孩子的生身母亲。在其想来,上官婵莲是剑魔宫的公主,又怎会是个疯女人。这便是其无江湖阅历,只要在江湖中稍稍走动过的人,一眼便会认出上官婵莲来。 这孩子正是当年被陆世鹏掠走的小尚武。也亏得他曾得其叔逍遥浪子易血相救,体内已有天下至宝石龙血浆,再同金龟亮亮学来龟息大法,同时有含矿物质的石钟乳可食,这才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算来他被武林至尊掠到这里已经两年有余,居然大难不死,可说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小尚武道:“叔叔,你立刻领我出去吧,这里黑乎乎实在不好玩。” 张发道:“不可!外面有海外圣火教聚集在这里,我们出去必被他们捉住.” 尚武道:“叔叔是说咱们学亮亮,一有危险便钻到洞中吗?” 小沙弥面有赧色,道:“你说我们这是龟缩的法门!不,这是大丈夫能曲能伸。如果这时闯出去,八九谁也活不了.” 那孩子道:“叔叔,我这么丁点儿,并不是大丈夫,是不是就不能曲不能伸?” 张发道:“孩子,你如果想快点出这地牢中,也无不可,我便带你去继续探探五鬼洞,看看究竟有哪五鬼。”心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小僧岂是徒逞匹夫之勇的赳赳武夫。”抱着孩子,孩子抱着金光闪闪的小乌龟,向上攀登。 在少林寺,他所学虽少,却学一精一,这壁虎游墙功夫是少林僧锻炼轻功的必修法门,这时倒也派上用场。 出了地牢,抱着尚武继续向里走去。这回有金龟的光亮,行动起来方便多了。愈向里行,光线反而愈强,因为里面半点天光也无,金龟所发的金光才完全显现出来。可是没有走出多久,金龟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原来又有天光不知自何处透射进来。 行出百余丈,张发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个面目狰狞,且又不断变幻的恶魔,心忖:“五鬼中的一个现身了!”低声道:“孩子,你怕不怕?” 小尚武道:“不怕,我在黑暗中玩得惯了,再黑也不怕。” 张发揉揉眼睛,心道:“难道是我看花了眼,这孩子说得这般坦然无惧,想必是什么也没见到。”可是分明面前那狰狞的魔鬼越来越近,这时已经看清它是生着一大一小两个阴阳怪头,腹部凸起,胸口护心宝镜闪闪发光。 那魔鬼在不断接近他们。张发抱着尚武的双手在发抖,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地藏王菩萨,弟子虽然一百个愿意追随您老人家于地下,拯救鬼魂,可是弟子得先将江公子送到北坤罡斗宫中,不然对得起地下的鬼魂,对不起人世的生灵。”暗暗叨咕着,将小尚武用左手抱住,右掌运足瑜珈神功,渐渐靠近那在这过程中已经变化六七十种形象的魔鬼,以少林派独门手法,发出一记大力金刚掌力,轰然巨响,那魔鬼只是晃晃身形,变化下形态,也是一掌袭来,手法竟是酷似少林派的! 张发以连珠掌力接连轰出,那魔鬼也是以连珠掌力来迎。无论张发的掌力是大是小,或者掌势是快是慢,那魔鬼都是不慌不忙,影子般迎出掌来,与他的手掌对在一起,端的怪异至极。 每次对掌,张发但觉对方的手掌冷冰冰连点热气也无,更加相信必是鬼怪无疑。十余掌对过之后,但觉有股寒气自右掌心劳宫穴升起.侵入手厥阴心包经,快速上侵,心中发慌,“我终于被鬼魂的掌力所伤!鬼魂本性属阴,练的又是阴寒功夫,实在难挡至极,”心神旁鹜,出手不觉慢了下来. 奇怪的是,那魔鬼也似若有所思,出掌亦慢下来.小尚武年幼不知鬼魂之说,所以见到面目凶恶的魔鬼,只觉得好玩,半丝惧意也无,这时伸出瘦瘦的小手掌,去捉那魔鬼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会儿这只眼睛大,一会儿又那只眼睛大?别动,让我看看怎么变的.” 那魔鬼突然也伸出只小手,抵住尚武的手掌! 张发正与那魔鬼单掌相交,拼比内力。见状大疑,忖思:“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出几只手掌,魔鬼便出几只,我们大人出手,它也大手相抗,小孩出手,它又小手相抗。反正和尚我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死去大不了到地藏菩萨驾前听差,便撤回手掌试这魔鬼—试,看它是不是也撤掌。”念及此处,右掌收回,果然那魔鬼也同他一起收回手掌。 心道:“魔鬼仁兄,你还是个磊落的鬼君子,不肯占人便宜。”昏暗中,见小尚武正与魔鬼的小手相握,大惊之下,抱着他后跃一步。定睛观看,见那魔鬼也后退一步,这时它的形象变得不再可怖,而是滑稽可笑。张发心生疑窦,向左移去,那魔鬼也跟着向左移动。 抱着尚武向魔鬼深鞠一躬道:“老兄,吓杀我也!”那魔鬼也向张发鞠了同样一个躬,只是形象在鞠躬时历经数变,有的狰狞,有的滑稽。 小沙弥张发平素不苟言笑,这时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面的魔鬼也咧嘴做着各种怪态,只是不发出笑声。这时他已明白究竟,再不紧张,上前抚摸着,似是在与那魔鬼握手相仿. 手掌过处,感觉凹凸不平,而且滑不留手,确认面前是一面奇异的玉壁,便如镜子一般,只是表面不齐,是以将人影映出魔鬼模样,难怪每次出手击打,无论快慢,都会似与镜中“魔鬼”手掌相抵一样。 此洞名曰五鬼洞,想必最先进洞探险的是五个人,来到这里时,自然会见到凹凸玉壁中“五鬼”。若是当初六人或七人探洞,那么便叫做六鬼洞或七鬼洞了。 解开疑团,暗骂自己心疑生暗鬼。静静想来,世间本无鬼,都是人的各种阴暗影子而已。 经历过这番奇遇,他以后再也不相信鬼神之说,后来才毫不犹豫还俗,由迷信和尚可以修炼成佛,变成笃信佛家的精神弘旨者. 抱着尚武在玉壁前玩上好一会儿,才绕过神奇的玉壁,继续向前探去。这回张发心中泰然自若,先前战战兢兢神态荡然无存,走得便也快了。又曲曲折折前行百步左右,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着什么。 惧然一惊,俯在尚武耳畔小声道:“孩子,前面可能有许多坏人,你怕不怕?”尚武掀起他的耳朵,对着耳孔道:“叔叔,我不怕!”张发心中暗赞:“将门无犬子,不愧是旷世奇侠江柳杨的公子!”又道:“孩子,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作声,别让坏人发现咱们,好不好?” 尚武道:“好!我喘气也悄悄的。”张发道:“乖孩子,不怪你值万担黄金加千斗明珠。”心想北坤罡斗宫与剑魔宫富可敌国,我寻到这孩子,他们定会践诺,我便让他们用这些金钱买来粮食,去救济正在闹蝗虫的蜀、鲁两府。是以现在于他眼中,见到的小尚武已经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千万嗷嗷待哺饥民的救星。 少林小僧颇犯踌躇,委实难决是否带着江尚武去冒险.有心要退回到那隐秘至极的地牢中,待波斯圣火教撤退之后,再出来那才是万无一失。可是既已听到人语,怎耐得住好奇,心想一切都有定数,便是自己不去探险,也可能被发现,不该被发现,便是到那些人的鼻子尖下转一圈儿,也是无妨。想到这里,抱着小尚武向前轻悄悄走去。 人语声越来越大,已可听清.“七十二岛、一十八帮的宝贝没有—件可以使这圣洁的火种燃起。杜撰哉大学士的祝贺词华丽有余,诚意不足,该杀!来人哪,先杀死这个酸秀才杜撰哉,然后举师回归故国.” 张发听到“杜撰哉”三字,当即怔住,在未出家之前,晓说这人才华横溢,朝野知名。 多少权贵出重金下聘,欲为子嗣延师,奈何此君不爱黄白之物,无不碰得满鼻子灰。他在俗家的时候,最最佩服的便是这人,虽然父亲也派人为自己请过这位鸿儒遭到回绝,但在其心中亦从未稍减对他的崇拜。这时听到自己所崇拜的大儒有难,心下大急,顾不得有无本事救人,慌忙抢先奔出. 脚下越升越高,耳中人语越来越清楚,待得眼前豁然开朗时.已经升到山顶。虽然天光大亮,面前却是石壁拦路。停住脚步,循光亮来源向下望去,见石洞的尽头下面有尺宽的大缝,正是光线来源。 这时他才看清,怀中小尚武头上生的,竟是灰蓬蓬的白发,便连眉毛也是白色的,大怔之下,半晌才明白过来。心说:“这小老人家在暗无天日的山腹中度过两年岁月,半点阳光接受不到,不变成这副模样反倒怪了。”心念电闪,轻声道:“你不要说自己叫江尚武,别人问起,便说是我弟弟,名叫小张郎,好么?” “好呀!妈妈常给我捉蟑螂玩,我爱叫这个名字!”尚武高兴地答应。 张发抱着尚武,自石缝慢慢爬下。那石缝又向他们方才来路方向延伸—段,才到尽头。 大小脑袋齐向下探望,两人俱是大惊,只见下面足有百丈深,是个圆圆的大山洞.山洞中明亮至极,显然四处都可透进天光.地面上人影绰绰,像成群结队的小蚂蚁似的.顽童小僧见后,相视—笑,互相吐了吐舌头. 只见一个大汉高举鬼头刀,便要向被绑在石柱上的那位书生砍下。张发刚才还与尚武哑然对笑,这时吓得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忽听有人喊道:“刀下留人!”接着“铮”的声响,喊话那人显然是个女子,声音娇柔至极,虽然距离上面颇远,犹自像在张发耳畔响起: “北坤罡斗宫与剑魔宫联合晓喻江湖好汉,凡寻到北坤罡斗宫少主江尚武者,爱财则得金万担、明珠千斗;喜武则任索两宫所有武学秘籍!”睁眼看时,地面突然多出位身着绿衫的姑娘。那剽悍的刽子手仰面摔倒,厚重的鬼头刀尖啸着飞上天空,径向自己射来,忙拉着白毛小子缩回脑袋。 -------------------------------- thxde ocr 第 十四 章 圣火不举香烟断 洞中有七十二岛主与十八家帮主,尚有波斯圣火教的高手,个个均非等闲之辈。张发拉着小尚武便是退得再快,也有半数以上的人见到。 耳听“铿锵”声,那柄鬼头刀磕在石壁上,石缝中的张发与江尚武清清楚楚见到火花。 地面群豪指指点点,有人说那绿衫女子内力厉害,有人说那鬼头刀饮人鲜血太多,已具灵性,是它自己发现上面有两个小鬼,才自动飞上的。更有人喊:“捉住上面的两个小鬼!”寻路爬来,可是爬上十几丈,无论是壁虎游墙功也好,大力鹰爪功也罢,设谁能爬到二十丈以上.那位震飞刽子手鬼头刀的姑娘,上前遥遥出指,指力凌空生风,所到之处,将缚着一代大儒的绳索射断,道:“这位书生,你个文弱之人,哪里去不得,偏偏来这龙潭虎穴作甚?” 杜撰哉道:“有劳姑娘过问,多谢救命大恩……”,“当啷”!声响,那柄鬼头刀至此方落,摔成数段.吓得书生后退一步,却也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小生永感大德,结草衔环,必思图报。冒昧上问姑娘芳名。” 女郎笑道:“你这人忒也有趣,眼下是死是活尚且不知,还想图报。倘若你死在这个岛上,又何必记我之恩?所以还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为好。说实话,本姑娘只有自保的把握,委实不知能否在这么多高手面前救你出险。” 书生在这时竟能笑出声来:“哈哈,姑娘既有救小生之心,便是大恩。何况已经救了一次。虽然殊无把握相救小生安然离岛,亦是同样感激至极。” 洞顶的张发由于所习瑜珈神功已颇有根基,下面人人所语字字入耳,听那绿衣女郎数语之后,大喜过望,心说:“是她!她怎么来了?”当下探出头来道:“碧瑕,你来得正好!” 同时有十余名高手扬手发出各种暗器,唬得他又龟缩回去。半响听不到暗器击打石壁的声音,侧耳谛听,下面传来噼啪声不绝,探头下望,见那些暗器纷纷落地。眨着眼睛想了片刻.已知原委.笑道:“你们再射暗器呀!不怕累着,尽管射好了。自古听说有百步穿杨箭,看你们谁能百丈射我!哈哈……”笑了两声,疑团忽起:“几日未见,碧瑕武功怎会进展如此神速!?别人暗器射不到,她击飞的大刀反而重重撞在这里,是何道理?” 绿衣女郎不再理会杜大学士,向上面怒道:“张发,你在本姑娘面前,还是放规矩点儿,不然打肿你的狗嘴。” 张发怔住,心中大奇:“原来是晶芸姑娘。不知为何,来到此地。” 出手击飞鬼头刀的正是公孙晶芸.那日晶芸等到抱扑道院搜寻参霞真人,又是扑了个空,非但找不到参霞真人,便连那练纯阳功的道人也找不到.四人商议良久,决定分头去找小尚武。 晶芸本是极不愿离开袁星.但见到陆云与倩文亦是自甜情蜜意中恋恋不舍分开,也学倩文的模样说了句:“不寻到尚武侄儿,咱们便不长相聚。”袁星微笑望着她,心道:“你也与我—起称尚武为侄儿,委身于我之意,昭然若揭.与嫣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天道公平,如果没有晶芸这样的女孩儿,来抚慰我几欲无法治愈的心灵,那么天下最好不要再有痴情的男儿为好!”晶芸被他瞧得发慌,上前在其脸颊深深一吻,转身飘然离去。 袁星点手叫过灵猿玉雪道:“与芸儿一起去,保护好她。”玉雪正因与玲珑虎分手而闷闷不乐,听说要它与晶芸齐去闯荡,大是高兴,跳跃着跟上。 说来也巧,一路灵猿并不安分,在钱塘江上遇到只官船,它还没过够在西湖做渔翁的瘾,又要去夺船。晶芸心道:“反正寻人茫无目的,官舟主人都是像张府中人一样,他们的东西,该夺之极.”也就由得它胡作非为。 白猿臂力奇大,莫说身具震古铄今功力,便是寻常灵猿,亦祗两个大力水手。按理晶芸的座船由它驾驶,应该比张发等人先到达六横岛,但玉雪逢岛必上,上必大玩儿,是以反而晚张发等人—步. 这时又有几件重型暗器飞来,但眼看着距离洞顶尚有七八丈远,便纷纷落地.张发这才拉出小尚武道:“孩子,只要你自己注意不掉下去.他们是打不到我们的。” 群豪中真正高明之士,俱在袖手旁观,倒要看看波斯圣火教的人如何摆平眼前局面.不然,七十二岛与十八帮中,至少有三四位可以请得动张发下来的。 晶芸睥睨当场,问道:“谁是这里的首领?” 上面的张发忽道:“我是!大家都将我顶在头上,我不是这里的首领是什么?” 忽地洞门开启,走进三位身着白色袈裟的和尚。当中那和尚高鼻蓝眼,上前稽首道: “无量光明佛,施主要找的领头人,便是老衲。有何见教,尚请不吝相赐。” 大家见到那和尚时,虽然明知其是夷族,但见他面色莹润,宝相庄严,不由俱生仰慕之情。便连洞顶的张发见了,只感那和尚影影绰绰有团光华缭绕,捣乱之心尽去。 晶芸本来心中火气正盛.当见到这高僧的第一眼,便似浑身沐浴在蔼蔼熏风中,戾气杳然。心中凛然一惊,暗道:“不好!这和尚必有慑魂之术,不然大家怎么都这样看着他?” 努力运气,内息却是运行如常。 自吸得那地精元气之后,她功力之高,世所罕见,原亦不易被人施中邪术.晃晃脑袋,知道并非中了邪术,这才道:“大师,你是大德之士,怎容属下大开修罗场?方才若不是小女子来得及时,这位秀才早已身首异处。”说着向杜大学士一指.那和尚连称:“罪过、罪过!”不再言语,似是理缺词穷。孰料刚从死神那里回来的杜大学士却道:“姑娘,你错怪了大师。若不是这位大师,小生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掉得—个不剩。他们今日要在这里点燃圣火,圣火教的军师算准此岛有只金龟,须用金龟的宝血,才可点燃万古不灭的圣火。可是这些人直搜寻到举火吉日,莫说是金龟,便是银龟铜龟也没寻到。那妖道又掐指一算,胡说在下是文曲星下凡,派人捉来,便要取我的血祭火。若非这位大师坚持不准,在下早已命归黄泉。” 晶芸奇道:“有这等荒唐事!那妖道军师呢?”环目四顾,美目含煞。 大学士道:“那道人在姑娘现身的时候,便不见了。他说教主有令不得杀我,害得他去师兄那里又讨主意,他那可恶的师兄给其出个馊主意,命我作诗,作毕一首焚烧一首,百首如不见圣火自燃,便得非用我的血不可。你想圣火便是再灵,不去点燃,就是杀百个文曲文直什么的,又岂能自燃!” 那和尚道:“施主说得是。贫僧方才被他们叫到别处,说有要事。原来这些人是在谋害施主,罪过呀罪过。贫僧现在便以圣火教教主的身份宣布:撤销参虹真人做本教传教入大唐的接引军师之职。无量光明佛,善哉善哉!” 晶芸喜道:“那么不必大动干戈,贵教便可放人了?” 圣火教教主道:“原本也不是本教想奈何这位神州鸿儒,而是有人假本教之名借刀杀人罢了。” 小沙弥张发道:“阿弥陀佛。大和尚,既可以饶过儒家的书生,看来佛门弟子小僧也是大大的不可杀了。不再将我当做敌人看待?” 未待异域僧人说话,晶芸忽道:“姓张的,你下来,大师不与你—般计较,姑娘却要与你过不去。不说以前如何,便是现下你在姑娘头上指手划脚,就该受到责打!” 张发道:“公孙姑娘,本僧苦海升沉,吃尽苦头,当真还要受到责打?要打只管动手好了。” 晶芸幽幽道:“其实你以前对我不住.但刺你那一剑也就够了。”再也不想去惩罚这小和尚了。 小沙弥听了,平素的修养竟是飞到九霄云外,泫然欲泣道:“只要你始终念着刺我那一剑也就够了……” 忽听有人嘿嘿冷笑道:“你们倒是有情有意,那干嘛一个做和尚,另一个又是板起面孔刺他一剑,这般做作欺骗谁?”自洞口跑进香汗淋漓一女,与公孙晶芸—般模样。 那书生杜撰哉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公孙大姑娘的妹妹公孙二姑娘?哎呀,你跑了多远的路程,竟是出了这么多的汗。” “让开!”—声娇斥,那姑娘绕行而过,走到石洞中心位置,向上戟指骂道:“没良心的,人家为你舍了性命,你却与别人打情骂俏,这等狼心狗肺小贼,姑娘饶你不得!”骂到这里,忽然住口,柔声道:“你是如何上得那么高?你的伤完全好了吗?” 这时蓦地看清张发怀中抱着的小尚武,疑心又起,问道:“这孩子是谁的?你干嘛那么亲热地抱着他。”踮脚仰头想看清那孩子生得像不像张发,可是地面距离洞顶高有百丈,只能大致看清他们的轮廓,至于肖是不肖,半点也看不出来。 张发早知她的想法,急道:“你不可误会,这孩子不是我的,但也是我……”他本想说是他找到的.姬碧暇已经急得发疯—般,大叫道:“不是你—个人的是不是?那么他的母亲是谁,我要杀了她!”张发一时明白过来,道:“碧瑕,你不要去惹他母亲,你不是她的对手。” 姬碧瑕误会更大,怒道:“和尚最是没良心,这话一点也不假!我对你这般好,你还是向着别人。其实这也不怨你,人家毕竟给你生了娃!我不再理你了!” 晶芸最是清楚张发底细,道:“不可能,这孩子怎么会是他的?他有过两房妻子不假,可是据我所知,他们没有圆房,怎会有孩子!” 姬碧瑕本来想狂奔而去,听到这话,刹住甫动的身形,喜道:“此话当真?”又道: “你的话八九错不了,听说当年他是为你守身的。” 晶芸霞飞满面道:“不要瞎说,他守童子身为的是你。你若不承认,那么观在让他还俗回家看你干不干。” “自然是不许他。”姬碧瑕道:“若不是当初在少林寺他……他抱了我,谁希罕他怎么的。公孙姑娘,这个你可以做证,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 公孙晶芸道:“如果我替你做了冰人,你恨不恨我那时刺他的—剑?”姬碧瑕笑道: “又没有刺死他,我恨你做甚.剑伤在他身上,痛的又不是我,当然没理由去恨你。”晶芸道:“痛在他身,疼在你心.”说完咯咯笑个不停。 张发这时才有时间解释,道:“这孩子实是武林中大有头脸人物的公子,碧瑕,你万万不可胡思乱想.”忖思:“我也万万不可透露他是江尚武.江湖人心险恶,知道他就是小尚武后,不知有多少人为了那万担黄金与千斗明珠,不择手段来巧取豪夺,一个孱弱的孩子,如何能禁受得起.” 姬碧瑕道:“是的,我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但你以后万万不可胡作非为,若是有对我不起的地方,看我不再理你。” 秀才见此情景,内心为他们高兴。这时,那位宝相庄严的异域教主道:“无量光明佛,贫僧舍去波斯摩尼教教主之位,来大唐神州创建圣火教,宗旨是传播光明拂祖的三宗宝经,泽被苍生,拯救苦难中的生灵,又如何能为圣火的延续而枉杀人命,未建福先害命,岂不是南其辕而北其辙,背道而驰!” 洞中数百条好汉异口同声道:“教主不要降罪,我们是受那妖人的迷惑。”接着有人道: “教主千万不可离我们而去,大家听过教主讲过一次三宗宝经,俱已虔心皈依。”另有人道: “教主放心,圣火自己会熊熊燃起,照亮神州,有光明佛祖保佑,圣火定举。” 上面的张发心说:“这和尚有甚么妖术不成,不然恁多的江湖豪客,怎会心甘情愿的拜伏在其麾下!”下面的二女也有同感,看戏一样看着。可怜那大学士杜撰哉心里在暗暗叹息,想起一生苦海沉浮,颇怨天道不公平。 站在大教主后面另两个和尚,眼中精芒四射,四目始终盯着张发,这时一个上前道: “兀那上面的小师傅,我师傅是摩尼圣教的活佛教主弗陀丹,你还不快快下来拜见活佛。” 张发仰面大笑:“哈哈……哈哈……糊涂蛋,小僧乃释迦牟尼佛祖座下的般若聪慧罗汉,岂能拜见糊涂蛋。大大的笑话.” 那位弗陀丹大和尚颇精汉语,晓得上面人在开玩笑,并不理会。他的两个弟子汉语修养不到,听不清“糊涂蛋”与“弗陀丹”之间差别,却知张发口中的释迦牟尼,乃是万佛中果位最高的,又见他悬在绝壁上不动,俱是佩服,知晓莫说是在上面不动,便是上去也是殊属难能,更信他是释迦牟尼座下的甚么般若聪慧罗汉,齐伏地拜谒.波斯摩尼教活佛弗陀丹道:“无量大光明佛祖!彼霍、杰延,何必拜他,彼弗是佛祖,佛祖焉知不是汝!”当头棒喝,那彼霍与杰延本是有道高徒,闻言后立即站起,再也不理会张发。 小尚武笑道:“叔叔,你看他们给你叩头没有得到赏钱,便不理我们,比我还要小气,跟小王八亮亮一样。”童言无恶,所指的“小王八亮亮”自是怀中金龟,可是听在下面二僧耳中,以为他是在骂人,不觉向上怒目而视。 东瀛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见了,心道:“这二位圣教的护法尊者忒也不识好歹,那是说他们得享遐寿,美哉、美哉!这怎么可以还要生小鬼的气?” 晶芸与姬碧瑕闻言,俱是忍俊不住,“噗嗤”齐笑出声来。杜秀才摇头晃脑道:“子曰: ‘恶语勿出,恶人莫做。’……”又叨咕出一大堆,也不知究竟是孔子说的,还是他自己杜撰的. 姬碧瑕忽然收住笑容,喜道:“这小娃娃已经会骂人,年纪必然不小,自然不是他的儿子。公孙姊姊,你说是不是?” 公孙晶芸有意开玩笑,道:“这可不一定,十几岁便做爸爸的,在本朝是天经地义的事。”斯时大唐虽是世界最繁荣的国家,人口众多,但便是在中原地带,数十里才疏疏落落有座三五家组成的小村庄,故此当政鼓励早婚,这确不是无稽之谈.杜夫子见姬碧瑕又怔住的样子,心生怜悯,道:“姑娘不必担心,他是个和尚,便是二十岁也不可能生儿育女,除非还俗.”晶芸冷冷地道:“可是他在做和尚之前已经能够生儿育女,而且还吹吹打打娶了两房老婆.”姬碧瑕头上又出香汗,咬牙道:“你经常提起他的两个臭老婆,羞也羞死我,眼前事了,非得杀了她们不可!” 晶芸道:“杀不得!”姬碧瑕问道:“为甚么?”晶芸笑道:“因为你还想嫁给这小和尚。如果你杀了他的两房女人,他便不会再娶你。”碧瑕奇道:“不会吧,他没有女人后,自然会再讨女人的。”晶芸微微笑道:“便是再讨,也绝对会避你而远之。” 杜夫子望着她们接言道:“如果你杀死他以前的两个女人,那么在他心目中你不再是淑女,而是杀人如麻的魔女,不寻你报仇,已是顾念情份颇多,又怎会娶你。” “如此说来,他的两个女人一个也杀不得!”姬碧瑕急得莲足直跺,又道,“这可如何是好?” 杜秀才叹息声道:“任其自然。你不去招惹这小和尚的那两个女人,若是小和尚喜欢的是你,赞你有不嫉之德,他只有越发的喜欢你.” 上面的张发虽距地面百余丈,但其所修瑜珈神功是何等的厉害,对下面三人之言半字不遗入耳,登时慌了,朝下面大喊:“瑕儿,万万不可去杀她们,你怎么可以心动杀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姬碧瑕初时还能听到波斯大和尚在念三宗宝经,这时妒火中烧,怒叱道:“你这小秃贼,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那两个坏女人,一点也不念着我对你的好处,若不杀了那两个女人,怕是一辈子你都会这样.” 张发心下大急,忖道:“瑕儿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真杀了那两个可怜的女人,小僧罪孽大上加大。娶她们为妻又不履行丈夫的责任,已经是害得她们好苦,再若因我丢了性命,罪莫赎焉!”念及此处,甚么也顾不得了,道:“瑕儿,我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好处,不让你杀人只是不想看你多造杀孽,轮为恶魔。” 姬碧瑕闻言暗自欢喜,仍是面罩严霜,寒声道:“你又花言巧语,谁相信你。以后若是有半点对我不起的地方,再去杀她们不迟。你说只念着我的好处,那就是不念着我这个人了!”晶芸与那酸夫子皆暗暗想:“这丫头好生厉害,小和尚艳福不浅,罪也不能少受。” 这时二人耳中传来的讲经声越来越高,俱是一怔,杂念顿去,不知不觉专心致志听起经来,再也不闻小僧辣女接下去说些什么。 小僧忙道:“瑕儿,我既念着你的好处,当然更是念着你,没有你,哪里来你的好处……”好话连篇,只盼哄住这位说得出做得来的姑娘不去杀人。 波斯活佛弗陀丹好精深的佛法,方才还是群声嘈杂,他只讲了几句经,群豪便都静下来,个个倾耳谛听,面带笑意。 弗陀丹舌绽莲花地讲下去,饶是姬碧瑕桀骜不驯,亦不觉渐渐与张发停止喁喁情语,凝神倾听起来. 张发出身少林,所接受佛学教育在这些中原群豪中居首,本该最先受到感染,奇怪的是他竟无动于衷。越听这和尚说法,心里越觉得别扭,明明这和尚说的是大乘佛法,听在其耳中,就是格格不入。 原来这波斯摩尼教宗旨虽然与释教大同小异,但所主张的修行途径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别人未受过释法的熏陶,唯有张发已经先入为主,自是抵御异端邪说。 那弗陀丹讲到精彩处,有半数人开始手舞足蹈,另一半人则伏地顶礼膜拜。句句纶音不似来自人间,直听得除张发以外,人人如同置身在琉璃世界中。有数不清不知名的各种鸟雀自山洞外飞进,纷纷落在弗陀丹周围,一动不动,静静的听着。 —时间,人们幻觉中但见天花乱坠,落璎缤纷,那活佛周围现出霞光瑞彩。 张发亦已迷迷糊糊,惊叹道:“这教主好高深的经学造诣,虽不是释迦牟尼祖师一派,却也有些香火之源。” 正在人人俱已沉醉时,弗陀丹忽然缄默不言,脸露微笑,竟是安祥地睡去。 半晌之后,先是鸟儿晃晃脑袋,展翅飞去,而后人们才醒来,相顾骇然.有人刚想出声,见到活佛似是倦倦地睡去,都以手掩口,静静地看着弗陀丹.良久之后,教主醒来,歉然道:“吆呀,我怎么睡了?”护法尊者杰延道:“师傅已经六天没有睡觉了,莫说你从未修炼过武功,便是弟子也感到倦意。” 所有人闻听此言,俱是不信,有人沉不住气问道:“怎么,教主竟不会武功这怎么可能?”护法尊者彼霍道:“我师傅胸中藏有万种武功,可是除了教我们师兄弟各一种外,他自己竟是半点也没练.” 弗陀丹道:“无量光明佛祖.弟子欲将圣火照亮东方,可是圣火?痪伲茏右彩俏蘅赡魏蔚氖拢荒芪饫锏纳榻沧詈笠淮畏ǎ妹魅掌诼セ鹑舨蛔孕腥计穑缓没夭ㄋ谷チ恕!?br> 姬碧瑕方才只听了一半,自觉心里善念顿生,忖道:“这和尚如能在我大唐住下,大是裨益天下百姓,不能让他回去。”想到这里,忙道:“大师,你不能回去,那圣火明日这时不燃起也得燃起!”已在盘算着如何点燃那圣火。 弗陀丹大师急道:“你们千万不可用生灵的鲜血去祭圣火,那样与本教传入大唐的本意已经相互抵触,即便是本教在神州流传下去,将来难免会有血光之灾跟定本教,如此还不如神州原本就没有这圣火教。” 有人道:“活佛已经累了,快快扶去休息。”教主弗陀丹摇头道:“不,我再离开这里,你们又要用活人去祭那圣火,贫僧绝不离去。”众人焦急地盯着洞底,那里有块火焰形状的石头,看来所谓的圣火便是这块石头自燃。 时光沉逝,奇怪的是,竟连姬碧瑕也都不再关心上面的张发,人人好像将张发忘掉一样。 天明的时候,有人开上素餐,食者默默无语。张发肚子辘辘,咽下口水,恨不得眼中生出长长的手来,将地面食物攫来。 小尚武忽然道:“叔叔,刚才我好像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实在不愿回来。我没有做梦,怎会有这样的感觉?” 张发知道他是听到弗陀丹讲法的缘故,便连鸟雀都已被感化,何况是这么个璞玉浑金的小娃娃。道:“孩子,忘记刚才的一切,那都是幻觉,你大了自会明白。” 尚武道:“叔叔,我见到他们吃饭便饿极了。要是见不到他们吃饭,还真忘了有吃饭这回事儿。” 张发心中一动,暗想:“这孩子至少有两年没有吃饭,倚仗的是龟息大法与石钟乳充饥,现下见到人家吃饭,自然会饥饿难耐。可是我又哪里去弄来食物呢!”大是犯难,悄悄在孩子耳边道:“乖孩子,你得忍住饥饿,要不然我们下去吃东西,你的小朋友亮亮就得被他们杀死,用来点火。” 尚武虽小,却也懂事,连连点着小脑袋,将怀里的金龟藏得更是严了,心说:“怨不得我听他们说要找金龟,原来是要害死亮亮,亏得他们不知亮亮就是金龟,刚才我说过亮亮.的名字,真叫我替小朋友亮亮担心!” 下面的人只吃到一半,东瀛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忽然道:“我们神龟帮向来对神龟爷爷敬逾神明,可是方才听到活佛讲法,弟子实在不愿这样的真经不能流传天下,广泽苍生。弟子虽是东洋人,但也愿不惜一切让活佛留在大唐,以赎我帮以前屠杀大唐百姓的罪过.且流传到大唐的东西,用不上多久,也会传到我们东瀛去的.所以,便请大家用本帮的神龟爷爷祭奠圣火吧!”说着话时,这铁骨铮铮的东洋汉子,竟然泪流满面,抱头跑了出去。 那神龟已是数千年的玄龄,比人还灵,听到龟田吉野之言,忽地伸长脖子,绿豆样眼睛四顾,起身向外急速爬去.三名武学高手点燃圣火心切,哪容巨龟逃走,自三方向巨龟按来.神龟身形横晃,快得出奇。那三人被龟甲撞中,立时身受重创,倒在地上.又有十余名更高的硬手扑向神龟.弗陀丹活佛朗声道:“住手!这乌龟也是有生命的,不见得比贫僧微贱。你们要是杀了它,贫僧只好以死相殉.”所有要阻止乌龟外爬的帮主与岛主们听了,齐齐退步让开. 大龟虽不会说话,心道:“这没头发的人很好,方才我听他说法,虽然没有听懂多少,可也知道不该再随便伤及生灵性命.你们这些人不及我领会得多,刚听完慈悲的说教,就想伤我性命,大大不该!要不是我听懂三成慈悲的说教,这时那最先侵犯我的三个人还哪里有命在!” 人们看着巨龟大摇大摆出洞而去,无不无可奈何.巨龟刚到洞口,—道白光闪至,径落到龟背上。数百只眼睛好奇地望去,见到只雪白的猴子落到龟背上,左敲敲龟壳,右拍拍龟甲,乘坐而去。 姬碧瑕道:“公孙姑娘,你的灵猿玉雪同巨龟是一伙的。这下我们谁也别想再打神龟的主意了,这里谁也不是那猴子的对手。” 她的话虽声不大,但这里无不是武林高手,人人听到耳中,心里都是不悦。不服气者十中倒有八九,个个心说白猴子有甚么能耐,莫说这里遍地高手,就是自己一人,也足以毙之。 弗陀丹活佛道:“大家不用不信,你们当真没谁能是这猴子的对手.贫僧虽然不练武功,眼光还是有的。这灵猿的功力之高,便是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抵挡得住,更莫说是胜过它了。”平平淡淡说完,又闭上眼睛。 活佛的弟子彼霍首先不服道:“师父,弟子不信.”教主道:“存疑正是无量光明佛祖所鼓励的.不信最好,你自己去试试吧。杰延……”护法尊者杰延应声道:“弟子在.”弗陀丹活佛道:“你准备好疗伤的妙药,先替三位神州大豪包扎伤口,然后再替你师兄上药。 前三位的伤是在额头、鼻子、左脸上,彼霍则伤在双掌。若不是这样,我便许你们用神龟祭奠圣火。” 众人听后俱感新奇,打还没有打过;他虽被视为活佛,又怎可能知道结果。均是拭目以待,想看个究竟。 彼霍深信师父之言不假,因其所有预言,从无不爽。心说:“若是我抢先出手,便是打不过那猴子,也是伤在三位神州大侠之前,总得让师父预言不准一次。”想到这里,脚下轻弹,快逾电光石火,早射到洞外,举掌向灵猿玉雪击去。 洞中以前想看看这些波斯和尚有何本事的中州豪客,此刻见到彼霍身手,暗暗佩服,自度弗如。至此,又有不少人死心塌地效忠圣火教。 彼霍似射出的利箭,径取神龟背上的玉雪,暗中得意:“我用上这般轻功,莫说没人想抢在我之前出手,便是有人,也休想抢到我前面.不是做弟子的与师父做对,而是师父每言必中,这次且看师父如何言中!”正自暗暗兴奋,眼看已到那神龟之前,伸手便可击中那猴子,便在这时,眼光扫到不远处负责守卫洞口的三位海外仙岛岛主身上,惊得目瞪口呆.那三位岛主个个是雄霸一方的高手,这时一起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殷殷。彼霍立时收起对灵猿玉雪的轻视,心忖:“师父当真是活佛,所言必中!”顿时气馁,不用打过已知自己的下场,想收手不打,已经不及,凌空飞来之势端的锐不可挡,便是想横空变势,也已万万不能.当下咬紧牙关,双掌排空,势挟风雷推出。 灵猿玉雪随公孙晶芸来到这六横岛上,但觉到处都是新奇.虽然岛上防卫森严,但对它一个猴子倒无人去管,由它来回玩耍。玩得腻味了,便向洞中闯来,欲与芸儿见面。守洞的三位岛主不理它在外面如何玩耍,却不许它入洞。玉雪只是轻轻一掌,发出无声无息的阴柔掌力,将三位守洞的岛主重创.这是它进洞前的事,护法尊者彼霍并不知道。 彼霍掌力凌厉之极,可是前面好似空洞无物,碎碑裂石的双掌击在那猴子身上,心下窃喜:“这回师父所言有误,天下没有人可以这般接下我的掌力,何况是这牲畜!” 玉雪骑在神龟背上,浑若无事,就像根本不知后面有人袭击.他大惊之下,施展千斤坠落地,只道如常便可收回双掌,向回抽手,尚想二度出掌。一掣臂之下,大惊失色,原来双掌竟然粘在猴子的背上,再度抽掌时用上全力,仍是蜻蜓撼石,非但收不回双掌,而且连猴子的身躯也带动不得半点。 这时洞中人已有大半出来。彼霍顾不得颜面,高呼:“师弟,救我!”杰延早要上前,但是被晶芸挡在身前,无论如何也难冲破无形的气墙,空自焦急.晶芸曼声道:“何必过去,你师弟在与乌龟比赛拔河,我家玉雪做它们的公证人。” 众人见到眼前奇景,俱自方才的庄严法相变成满脸笑相,有的竟然喊起:“加油、加油!”那乌龟兀自前爬如故,彼霍的双腿深深陷入土中,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沟.灵猿玉雪的内力修养绝对不比世上任何一人差,它默运内力吸住彼霍双掌的同时,犹能在龟背上坐得稳固,这样等于同时抵挡神龟与彼霍的联手进攻,世上有这等功力的绝顶高手,实是寥寥无几。 弗陀丹活佛排众而前,高直佛号:“无量大光明佛祖!”毫脸上,彼霍则伤龟头顶轻拍一下,接着道:“止步、止步!莫奠圣火。”  居然当真停下。而后活佛又在玉雪顶门轻击一下:“还人自由、还人自由!”说也神奇,向来桀敖的玉雪今天第一次听外人的话,后背一挺,放了护法。 杰延与彼霍齐跪在弗陀丹面前,诚心求教道:“师父,弟子求其所以。” 中州群豪亦是一般心思,分明这老和尚手无缚鸡之力,怎会轻轻两拍,便分开武学高手难以排解的拼斗内力局面,岂不令人匪夷所思。 弗陀丹闭上眼睛道:“无量光明佛祖。慈悲之力是茫茫世间最具威力的,你们以后千万要记住。” 众人闻言,泰半大怔,数十悟性高的抢步向前,齐拜伏在地,高呼:“教主,弟子诚心皈依!”有人心道:“你们疯了不成,这和尚根本没有武功,拜他为师除了做和尚以外,还能学到什么?” 护法尊者杰延见师弟夷然无损,忙去将三位身受重伤的岛主扶起,上药治伤。心说: “还是师父偏袒自己的弟子,以慈悲愿力解救师兄,使他没有受到伤害,我也不用去替他上药.”心念未已,彼霍已经过来,摊开双掌道:“师弟,快快为我上药!”杰延见他一双手掌变得血肉模糊,冷气直升顶门,忖道:“这猴子的内力好生厉害,居然能将师兄这双铁掌弄成这般模样!” 弗陀丹上前一—扶起跪下的众人道:“无量光明佛祖。若是我佛欲要三宗宝经流传到神州,你们便是我第—批弟子。明日午时前圣火再不自燃,我们也就没有师徒缘份了。”说完回到洞中。 几名诚心欲拜弗陀丹为师的神州武林大豪,以传音入密暗中商量:“看来这圣火无人去点,绝对是不会燃起的,我们得想个办法来点燃它。”“对,咱们先杀了那只大龟,然后偷偷用它宝血来祭奠圣火,必能燃起!” 活佛弗陀丹面色大变道:“你们在研究杀死那只大龟!罪过罪过!”刚才用传音入密说话的那人奇道:“您怎知道?”活佛道:“要知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贫僧如果没有修成这天耳通的功夫,怎可以来大唐神州传法!” 须知“天眼通”与“天耳通”虽是佛家的神通,在武林中却也是真真实实的武功,并非幻术魔法。这和尚分明不习武功,怎会身怀武功中最高境界的功夫! 弗陀丹知道大家所惊,笑道:“无量光明佛祖。在佛学中,最简浅的修为比武学中最高深的还要莫测,只是所体现的是慈悲神通,并非霸道武力。如若不然,光明佛祖也不会称无量。”说到这里,向外走去。 东瀛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稽首道:“老师,您哪里去?” 活佛弗陀丹道:“保护神龟去。”龟田吉野听在耳中,却受用无比。 那几位想杀死神龟的武林高手暗暗叫苦,只是更加佩服活佛弗陀丹,拜师留住此高僧之心愈坚,莫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使圣火自然,以期圣火教在神州广为流传。 洞顶的张发怀抱小尚武.静观下面变化,心里老大不高兴,忖道:“这和尚有甚么邪术,碧瑕爱我至深,也在这时不来理我,都是和尚搞的鬼!”朝下面喊道:“姬碧瑕,你害得小僧有了还俗之念,这时又不理我。阿弥陀佛,小僧大大对不起佛祖,更是再也看不得下面的异端邪说,让开让开!我不再活了,小心不要砸死下面的诸位英雄!” 他本是为了引起姬碧瑕的注意,在同她开玩笑。孰料言犹未落,身后被谁推了一把,竟是自百丈洞顶失足!不要说张发怀中抱着个孩子,便是空身落下,也绝对难以幸免摔成肉泥。 星丸陨泻中,张发抬头上看,只见石缝中探出只乌龟脑袋.在乌龟头之后,又探出个雪白的猴子脑袋来,已知所以然。只是他不敢置信,这只乌龟才从洞口出去不久,如何会行动如此迅速,上得这百丈所在?张发对自己的性命就此丧去倒不痛惜,痛惜的是小尚武的小命。 小尚武—死,可赈济灾民的万担黄金与千斗明珠也就化为泡影!值此关头,心中所想仍是这件造福苍生的大事,不愧是释门弟子。 公孙晶芸与姬碧瑕齐吓得高呼起来。群雄见了,亦无一人不惊恐万端,纷纷向四周闪开,生怕自己被砸上陪死。 场中唯有二女与弗陀丹活佛没有躲避。姬碧瑕大哭出声,道:“冤家,谁不理了!人家以前做事你嫌毒辣,这时想向异域活佛学学慈悲善举,你却寻这般短见,我也不活了!”仰头望着张发的来势,站在他必落之处,决意与之一起死去。 晶芸大惊,高声喝道:“不可!”纤掌凌虚击出,震开姬碧瑕与扬手去接人的弗陀丹,莲足箭弹,扶摇而起,足有二十余丈高。此刻张发抱着小尚武已经坠到她面前,无暇细想,一手抓过江尚武,—手抓住张发肩头,耳听嗤的声响,那衣服被凌厉无匹的下坠之势坠断,丝毫不减其势,陨落依旧。 自从吸得地精元气,晶芸做事无不随心所欲,凌空一抓落空,微怔之下,张发的脑袋已经落到她脚边。不容犹豫,凌虚翻身又抓向张发的头顶。如果他是个俗家人,这一抓必然抓到其头发,可是和尚的头顶光光,必中的一抓又落空。 好位公孙晶芸,凌虚翻身不停,变得又是头上脚下,伸莲足在张发头顶轻点,劲力运得恰到好处,立时改变其下坠方向.张发身如劲弩,斜射向坚硬的洞壁。 虽然被及时改变方向,但是力道之强,亦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非摔成肉泥烂酱不可。 姬碧瑕紧跟在晶芸身后纵起,见他改变方向,亦是凌虚扭身射去,抓住张发光秃秃的脑袋,使出千斤坠身法。自百丈高处而下,力道之劲,早达不可思议。张发带着姬碧瑕飞撞向石壁,眼看二人俱得粉身碎骨,在所难免。 弗陀丹活佛高声道:“无量光明佛祖.彼霍、杰延,快快捉住空中施主的双腿!这里会轻功的,捉住空中彼霍杰延的四脚.”字字快捷说来,却又清清楚楚,闻者不假思索,按其指点各行己事. 半空人影穿插,立即结成两队,杰延与彼霍分别握住张发双脚.他们亦被下面的人握住,长长的两条龙相仿,直垂地面。 空中人一个接着—个落地,个个兀自心头突突直跳。晶芸最后落下,抱着小尚武送到张发怀中,问道:“这是谁的孩子?” 张发刚要回答,耳朵剧痛,只得跷起脚,歪头斜睨过去,见是姬碧瑕捉住自己右耳,欲挣扎又不是,不动既痛又不雅观,刚要问其为何这样,姬碧瑕已经俯在他耳畔轻声道:“如实说来,不然我揪下你的耳朵!” 尚武年纪虽幼,却怀侠义心肠,见状喊道:“你不要薅我叔叔的耳朵,他又不是你叔叔,不许你薅。”童言天真,毫无逻辑、听来颇是可笑。 姬碧瑕闻言,非但不怒,而且面生笑容道:“他是你的叔叔。好,便看在他是你叔叔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笑盈盈松开玉指。 小和尚道:“不用我说了.孩子已经叫我叔叔,我还能是他的甚么人。你疑神疑鬼不要紧.再有这么一次,我的耳朵不被你扭下才怪!” 这时虽然天光大亮,洞中毕竟光线不强。那只小小金龟在尚武怀中不甘寂寞,悄悄探出头来,立即有道金光闪烁着。三四十人循着光源看去,见到金龟,个个眼睛发出兴奋的光彩。 张发见了,晓得要糟,心忖:“这小龟是尚武的小朋友,他是绝对不许这里的人用它祭奠圣火的。怎么办……”心念电闪,眼光四觑,突然拔身起步,抱着小尚武翩然射向洞口。 有人高呼:“快追!”姬碧瑕不明所以,怒道:“没良心的,你又要逃开不理我!”当先拔步追去,后悔放开他耳朵。 张发以天竺最高深的瑜珈神功施展少林派轻身功法,可说是相得益彰,身形只晃了两晃,便射出洞去。洞中高手不乏轻身术出类拔萃的,紧追不放.慌不择路,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心急之下,拼命向山上跑去。小尚武不明所以,问道:“叔叔,我们为甚么跑?难道不跑那姑姑就薅掉你的耳朵么?”张发附耳道:“咱们不跑,他们要杀死你的金龟祭奠圣火,你忍心看着亮亮被烧死么?”尚武道:“不行!除非他们先杀了我.”张发道:“对!叔叔也不忍心看你死,除非他们先杀了我。”二人后面一句完全—样,相视大笑。 追来的六七位武学高手闻听二人大笑,齐起狐疑,不晓得他们笑的是甚么,搞的是甚么鬼.倒也不敢过分逼近。 小尚武忽道:“叔叔,前面是个洞,咱们进去,外面太刺眼睛!”久居黑暗处,突然见到阳光,自然是头昏眼花。 张发急奔之中,见到前面有个洞口,心中大喜:“五鬼洞!原来又回到这里。”毫不犹豫钻入。追者紧随其后,跟入洞中。 一行人到达那玉壁前,张发纵声长啸,声音在洞中激荡,变得鬼声鬼气。后面人见到眼前忽地出现刹那百变形态的鬼怪,惧是不寒而粟.这些武林大豪,过的是刀头舐血生涯,再是凶险也不怕,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当在大家踯躅不前之际,张发已经抱着小尚武绕过那凹凸玉壁,向里跑去,心忖:“让追我的人自己影子吓唬自己吧!方才我们是被那猴子与乌龟给挤下去的,现下便抄它们的后路,也挤它们下去,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 thxde ocr 第 十五 章 活佛得留神龟难 身后传来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嘭嘭掌击玉壁声,张发暗暗好笑,大步不停向里面奔去。 五鬼洞着实难走,曲曲折折,但张发已经记住里面的情形,不再像第一次时难行寸步.离那些人的呼叫声越来越远,心里感到坦然.尚武道:“叔叔,我们又回来了,不要再出去,外面实在不好玩。还是这里好,没有坏人要害我的亮亮.” 张发道:“孩子,只要叔叔把你送到你母亲或祖母那里,天下便没有人可以再对你不利.只是眼下还不能告诉他们你的祖母是谁.如果我们不慎,透露了你亲人是些甚么人.那些人恐怕再对付的便不是金龟亮亮,而是捉了你去换黄金万担与明珠千斗,或是威胁你的叔叔来做些他不愿做的事。” 尚武感觉身子在不断向上移动,道:“叔叔,难道你不是我的亲叔叔么?” “阿弥陀佛!”张发口宣佛号道:“叔叔是和尚,不是你的亲叔叔.你的亲叔叔威震天下,号令江湖,莫敢不从。所以现在外面的人,知道你是他的至亲之后,动什么心眼儿的都有。”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到达至高处,听到石缝中翻翻滚滚,好像有极巨的动物在摔跤。张发探头望去,面现微笑。原来是那只巨大的神龟在与白猿斗力。 适才神龟负载着灵猿刚刚出洞,灵猿玉雪戏耍完彼霍后,兴犹未尽,见晶芸并不出言训斥,更是顽皮,耍弄的花样百出,将一块块岩石搬到龟背上。神龟力大无穷,负座小山也没事,可它早通灵性,知道这是欺负它,再也不动。 玉雪大怒,踢飞石头,举起巨龟,跑向山上.心说:“你不听我的,让你到山顶下不来好了!”到五鬼洞时,见洞口矮小,硬将巨龟塞进去,有意要它夹在石缝中动弹不得。 五鬼洞外面看狭小,里面甚是宽敞。玉雪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塞住巨龟的所在,不觉已经到达最顶的石缝。因巨龟硕大,挡住它视线,才将张发与尚武撞下。 神龟因通灵性,见撞下人去,以为必伤性命,大是恼怒,翻身与灵猿大斗起来。这两大灵物具是当世至灵之物,较量起来,一天两天难分上下。 张发见它们俱在石缝边缘,放下小尚武,赶上前去,飞起一脚,踢在坚硬的龟甲上,以为必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哪料脚上剧痛,后退三步坐在地上。 斯时神龟与灵猿正自全力相斗,两大灵物身上所布劲力,正是它们内力的总和.试想这等情形下,谁能伤得了它们。若非张发身怀瑜珈神功,这只腿算是废掉了,饶是他瑜珈神功已有相当根基,亦不禁脚面高高肿起。 站了两次,站立不住,索性坐在地上运行瑜珈神功。脚面肿得快,消得更快,一遍神功行毕,痛去淤散,小僧站起,稽首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该妄动无明;嗔怒报复正是我佛不许的。老乌龟、小白猿,咱们这间谁挤谁踢甚么的都一并勾销。你们万万不许伤到这孩子。” 小尚武哪里晓得危险,在张发用功的时候,已经来到神龟与灵猿身前,一会儿抚摸龟甲,一会儿捋捋猿毛,对这个说几句悄悄话,对那个又是耳语。正在他童心大发之际,怀中一动,那小小的金龟出来,爬到灵猿玉雪的头上,在其头顶快速旋转起来。尚武童心大炽,拍手开心大笑,也不制止。 向来桀骛不驯的灵猿玉雪这时乖得出奇,跃到一旁,驯服至极。那金龟咝咝叫了两声,玉雪如逢大敖,来到巨龟身前,躬身头触龟背,待金龟爬到上面,这才悻悻然退开。 神龟只道玉雪怯阵,正耀武扬威追来,金龟上身之后,不知因何突然如嫩草遇霜,委顿下来,伏在地上不动。 那金龟慢慢爬到巨龟头顶,伸出金色的小尾巴,在比它身子还大的神龟头上连抽两下,又竖起尾巴,只是不抽下去.神龟眼中闪着可怜的光彩,一动不敢动,等待着惩罚.少林僧张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小尚武则津津有味看下去,拍手道:“好亮亮,教训它们是对的。大乌龟已经知错,你就不要再打它了。何况你是小乌龟,怎么可以打大乌龟呢?” 金龟似是听懂人言,慢慢自神龟头顶爬下。小尚武捧起它放在怀中.神龟与灵猿一齐长长喘出口气,齐向后退去,模样颇是害怕那小小的金龟再自尚武怀中出来,四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尚武。 张发道:“孩子,你将金龟捧在手中,命令大龟与白猿守护你,在这里不要动,叔叔去给你寻些食物来。” 灵猿玉雪与神龟均听懂他的话,玉雪比手划脚起来。张发隐隐明白它似说能寻到鲜美的食物。心忖:“猴子所食均是肥桃仙果,这对尚武大有好处。他已有好久没有吃过东西,倘若开始便食荤腥油腻,于胃肠定有害处。”想到这里,道:“好,你这猴子便去吧。”玉雪大喜,呲的一声,已经身化白光而去。 尚武笑着说:“叔叔,你上当了。那白毛猴子离开咱的亮亮后,再也不会回来。这猴子虽然狡猾,我才不受骗呢。”其实已经放走了灵猿,说是不受骗,已经受骗了,只是尚武幼小,不明自己不受骗与张发受骗,等同他们一齐受骗.张发懊悔至极道:“我竟然不如孩子,当真是经念得忒多,连牲畜也要相信。人家弗陀丹和尚经念多了可以感化牲畜,我的经是白诵了。”抚摸着尚武白色的头发,又道:“孩子,你在洞上面等待叔叔弄来吃的给你。”寻思:“反正我已破戒食荤喝酒,索性再破一戒,为这孩子适量偷些吃的来.将来不论是娶谁,还要破戒的。后者不想破也怕不行,碧瑕那丫头是成了精的‘耗子’,我这‘猫’是跑不掉的!” 沿原路返回,经过那面奇怪的玉壁时,见到地上留下几滩鲜血,思来必是追自己的人不明所以,向着玉壁中怪影击拳撞出的.其实他有所不知,这些血是那几位故意放出的,盖因追他的高手中,有位平素画符捉鬼的道士,见到拳打刀斩“魔鬼”无效,这才号召大家齐咬破中指,言道中指鲜血可以镇邪.哪料“魔鬼”厉害,不怕他们中指之血,最后也只有溜之大吉。玉壁滑不挂污,污血自然流到地上. 出得洞口,眼珠被强光射得发痛,闭上眼睛,伏在块大石后,待得适应过来,这才向处炊烟缭绕的所在悄悄掩去. 且说那洞外的姬碧瑕,适才情郎自眼前逝去,追又不及,懊恼之极。 晶芸安慰道:“姬姑娘,小和尚抱的孩子满头白发,定是传说中的老人精,年龄说不定还要在他之上。你不用猜疑,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姬碧瑕道:“我才不管是谁的孩子,便是他的孩子又如何,我不会先杀那孩子的妈妈么?”心忖:“听说逍遥浪子的妻子上官婵娟当年追夫时曾立誓,便是逍遥浪子成为别的女人的孙子的爷爷,她也要夺回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如愿以偿。我为甚么不能学她?” 活佛弗陀丹微微摇头道:“无量光明佛祖。差矣、差矣!人家有了孙子,便是有妻有子的老翁。小小年纪,岂可在心中打人家老翁的主意!姑娘只可打青年男子的主意,千万不能缠住老翁不放.” 姬碧瑕羞得红飞双颊道:“教主休得胡说,这是哪和哪的话?人家心里想的都是隐私,不然早就说出口。揭别人隐私的便不是活佛,虽然你可晓得别人无声之言,这也不是佛法,而是邪法.” 那活佛笑而不言,神色莹然,宝相庄严. 晶芸道:“姬家姐姐,你还不快些去寻那小和尚。再晚得片刻,他若是被那些人给弄死,届时看谁噬脐奠及。” “芸儿,甚么噬脐莫及?”人影闪动,自山上蓦地飘落一人,月白色逍遥衫迎风飘动,浑不似凡间人物。 那人来得突兀,场中百余名高手竟是事先无人警觉,莫不吃惊非小。 公孙晶芸欢喜至极,迎上前去道:“星哥哥,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名满天下的天罡剑袁星,微笑道:“这里有如此大的热闹,我岂有不来之理。”转身朝群雄睥睨而视,一字一顿道:“哪位是东瀛神龟帮的,出来!” 洞里洞外回荡着“出……来……”二字,历久不绝,震得洞顶石屑簌簌落下。 群雄面面相觑,自忖绝无这等内功造诣。晶芸诧然道:“我们与那东瀛神龟帮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甚么时候得罪于你?”这时群雄中已有人认出袁星,更是骚动起来。闻得天罡剑之名的居多.外界早将他传说得快剑无敌,杀人如麻,而今相见,果然是杀气逼人,有人便想与之放手—搏,杀杀他锐气. 东洋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越众向前,抱拳见礼,方要说话。一人早已晃身到其前面,抢先道:“江湖上哪个不晓天罡剑的大名,只是大家没有想到,原来闻名遐迩的—代剑侠,居然是这等不讲理的蛮横之辈。在下六横岛岛主田晓天倒要过问一下,这位东瀛神龟帮的朋友究竟如何得罪阁下?”他是东道主,又与龟田吉野私交非浅,故尔出头。 袁星轻轻将晶芸拉向身后,微微冷哂,慢慢说道:“你便是江湖人称吠日犬田晓天田大岛主的便是?久仰啊久仰。袁某记住你的名字是因为有‘蜀犬吠日’之说。果真不错,确是少见多怪之辈。” 晶芸拉下他的后衣,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火气如此之大?有话心平气和讲来,犯不着因为东洋人得罪田岛主。” 天罡剑袁星杀气更浓,吐字如冰道:“东瀛神龟帮今天一个也逃不了!中原的朋友,哪一个替他们出头,便是与我袁星不共戴天。”踏前—步,挥掌印向田晓天,道:“你既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吠日犬绰号虽不雅,能霸视海外,岂是幸致,毕竟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当下亦是一掌推出,笑道:“袁大侠太是急性子,有话慢慢说来,何必……”后面之话言戛然而止,突然面色铁青,汗如雨下。 龟田吉野晓得是来人内力忒过霸道,甫动上前相助的念头,已是不及.那吠日犬软软地颓委在地,张口呼呼喘着粗气,涎滴三尺。 袁星凌虚又是一掌,震翻欲上前拼命的龟田,杀气更炽道:“你们杀死天水帮一个分舵的兄弟,有无此事?”神龟帮帮主挺挺胸膛道:“有!”天罡剑道;“这是江湖仇杀,在下原也不该多管……但你们在杀人的时候,曾经辱骂过一人,你还记不记得?” 神龟帮帮主挣扎爬起道:“记得.我们骂的是那黄蛟的干爹干娘,与你何干,阁下也不会是黄蛟那糟老头子的干爹。”中原群豪闻言,本来想替龟田与六横岛主出头的,也都悄然退开。有人心道:“你骂的是江柳杨大侠与天竺的玉蟾公主,怨不得袁星要寻你拼命。哪怕是得罪袁星本人,他未必非记仇不可,可是大骂江柳杨,如果天罡剑不与你拼命,倒是他不够朋友了.那江柳杨远在天竺,自不能维护自己声誉,做朋友的替他出头,自然是义不容辞。” 那活佛弗陀丹不愧有活佛之称,人人心中所想俱已知道,微微颔首,宣了声佛号,道: “龟田杀人不该,辱人更是不该。因为学武的人讲究可杀不可辱.”说到这里,盯住袁星,想自他的思维中找出劝解的说词。 袁星道:“江兄乃是在下平生至交.他如人在中原,莫说你辱骂他,便是打他也好,只要他自己肯受,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的朋友不在,你们大肆辱骂,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在中原朋友的脸。袁某忝居其友,只好竭力回护。如果神龟帮所有骂过他的人都向西跪拜,大忏其过,袁某再向你们赔冲撞失礼之过。不然,嘿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弗陀丹晓得已是无法劝解,心说:“学武的人都是这个犟脾气,宁折不弯.无量光明佛祖,弟子如何化解这场血光之灾?” 六横岛岛主田哓天爬了起来道:“六横岛与神龟帮同生共死.姓袁的,你可以为朋友杀人性命,我姓田的当然也可以为朋友牺牲性命!”字字如锤,铿锵有力,大有视死如归气概.袁星一怔,忖思:“姓田的倒也是条汉子,先前侮辱他,倒是我的不是.”正在犹豫,忽听有人高声道:“要杀龟兄,也得算上我一个送死的.张某虽出家做了和尚,却也没忘义气二字。田岛主,在下佩服你。是你大义凛然激得小僧出来.”抬头看去,识得是少林小沙弥张发,笑问:“你也与这神龟帮帮主有交情?” 张发怀里鼓鼓的,不知是揣了甚么东西,挺起胸膛,更显其突兀.向前边走边拍着自己光头道:“在下少林小僧,虽是佛门弟子,却也不能失了少林派的江湖义气,本派向来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被人说少林僧人不顾义气的事绝对不可。是的,小僧与龟田帮主也有交情,他逼得我先犯荤戒,这等交情岂同一般。”伸手入怀,掏出两个又白又大的馍馍,递到龟田与六横岛岛主手里道:“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请吃馒头。”又掏出个大馍馍,大口吃起来。 他胸前依然微鼓,想是里面还有。远处厨房方向,忽然有人高喊:“抓住那窃食秃贼! 他跑到哪里去了?”张发咀嚼着馍馍,吐字不清道:“二位,小僧陪你们死够资格么,嫌不嫌我是小贼?” 龟田道:“不嫌!”六横岛岛主道:“难得你这小和尚义气,咱们三人同心,其力断金,与天罡剑打上一架也无不可。如是一起死在他手里,有你这佛家弟子,我们哥俩也不怕下地狱,借着你的佛光亦可往生极乐。” 人群中有人道:“田岛主,这位袁大侠出剑极快,武林中很少有人躲过他三剑的.死在这样的侠士手中,你也该知足了。” 忽地,—个冰冷的声音道:“袁星,你胆敢擅自闯入六横岛,咱们大家还没有派你的不是,你却气焰嚣张,竟想问罪这里的东道主。怎么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那声音变幻不定,时而响自洞里,时而又发自洞外,却无间断,决非二人所发,然而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无人见到发声音之人,想来不可思议,除非发声之人有隐身术。 最后一个“应”字,更是缭绕不绝,百余位岛主与邦主亦是心下骇然,互相窃窃私语。 活佛弗陀丹双手合什,微笑不语,其实他早知所以然。 天罡剑袁星怒道:“是哪个见不得人的东西,竟敢来挑拨袁某与这里各位朋友之间关系,颇是居心不良,殊属可恶!”微微运气,断喝道:“鬼鬼祟祟做甚,还不给我滚出来!”字字中蕴含无上内力,所用正是学自武林异人造化仙翁的天罡吐音功。 须晓天罡吐音功是武林中的无上绝学,世上将之练得登峰造极只有两人,便是造化仙翁本人与天下第一女侠上官兰芝。袁星所学只是皮毛而已,虽仅皮毛,堪足以睥睨天下。 人群中有人张口喷出股血箭,惨声道:“姓袁的,在下昆仑地煞洞王界,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因何忍心破我的元神,家师绝对饶你不得!”扑倒在地,鲜血狂喷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 弗陀丹苦笑道:“王施主何苦,你虽可以元神出壳,但遇到比你功力高深数倍的绝顶高手,万万不可故弄玄虚.无量光明佛祖.”扶起那人,在其周身穴道筋络揉搓不已.昆仑地煞洞弟子王界道:“活……佛,弟……子……不……成了,临死能皈依在你的门下,深感大德!”说到这里,心下奇怪,怎么自己越说越有力气,好似从幻境中回来,惑然问道:“活佛,弟子现在还没死吧?” 弗陀丹微笑道:“没有。下次元神出壳时,不可说话,也就没人伤到你了。” 包括袁星在内,人人震惊,本来古老传说中,内功练到一定境界,便可“走阳神”,即是所谓的元神出壳,可是千百年来,悠悠众口说者归说,谁也没有亲自见到这等奇功。而今总算见到内功练到元神可以出游地步之人,按理应该是无敌于天下的大高手,哪料强中更有强中手,竟是禁不住袁星一喝.由是推断,天罡剑袁星更是深不可测。最最神奇的是“走阳神”的人被震得元神飞散,立毙无救,孰知身无半点功力的异域教主只是抚摸几下,竟是改变造化,救活原本无救之人。 盏茶时光,昆仑弟子王界生龙活虎站起,整整衣冠,向弗陀丹跪下,顶礼膜拜起来。活佛微笑相扶道:“毋须为礼,我救你的时候,也殊无把握,这是光明佛祖的无上法力,何必谢我,汝应得死而复生的业报。” 护法尊者彼霍困惑之极,问道:“师父,便是内功绝顶的人,想救这位王施主,也是回天无力,您老全无内力,如何救得这人?”杰延亦是稽首参拜道:“弟子存惑如是,盼师尊解惑。” 群雄悄然无声,侧耳倾听。袁星也耐不住好奇,屏息谛听,想知所以.洞口静得异常,针落可闻。蓦地,有人惊呼一声,大家顺着呼声看去,见那人魁梧凶恶,长发虬髯。这样的汉子,不知因何吓成这个样子,均觉诡谲至极。 随着那悸人的惊呼,活佛口中清晰吐出:“慈悲愿力!”四字.虬髯汉子站在最边上,脸向里面,突然七窍流血,仰面摔倒,已是—命呜呼!惊变突如其来,人人自危,骇然相顾. 活佛弗陀丹安之若素,泰然举步向前,命两位护法弟子扶起那大汉,然后转到其后,从容在其脑后玉枕穴上拔下根牛毛般纤细的金针,就鼻嗅了两下,自怀中取出枚鲜红的丹丸,喂到那已死九成的人口中,推拿半晌,虬髯汉子居然有了生气。这其间,彼霍与杰延紧张至极守在师父身前,四目如炬,盯着空中,因为随时可能有毒针射向师父.有人怒骂道:“这是陆家的指捻蚊须针!好卑鄙,你们袁陆二人一明一暗,干嘛不都站出来!”“没错!江湖哪个不知袁星陆云形影不离。姓陆的,你便是再学乌龟学得像,也掩饰不了你的行踪。”“妈的,滚出来!你射伤我结义兄弟金钱豹子汤大哥.有种的便出来与我拼命。” 天罡剑大怒,掣出肋下玄铁剑鞘,风雷骤发,叱道:“这不是陆家的指捻蚊须针,哪个敢来嫁祸我的结义兄弟!看剑……”身在原地未动,一缕有形有质的剑气嗤嗤射出,一块千斤巨石樱其锋而断! 石后缓缓站起一人,贼眉鼠眼,胸前一道血痕,想是被袁星的无匹剑气射过巨石后.余势未衰,破了护体罡气。那人呲牙笑道:“不愧是天罡剑,险些要了在下的性命,可惜呀可惜!可惜大名鼎鼎的……” 晶芸早掣剑出鞘,准备与袁星同生共死。冷哂道:“可惜甚么?”剑尖光华如虹,斜斜扬起,指向那人。 那人道:“可惜你们两个将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下面的话戛然而止,面上神情诡异之扳.袁星高呼:“不好!哪个胆敢在我面前杀人灭口!”断喝声中,腾空而起,扑向那人身后。 袁星冉冉飘落,脸上紧张神色变成眉花眼笑,道:“原来是你在这里捣乱!也好,便让他们麒麟皮下露出马脚。” 石后那人肩头上忽然又伸出两只生满白毛的手臂,跟着头上生头!后探出的新头生满茸毛,呲牙咧嘴向大家—笑,滑稽至极。 群雄看清真相之后,如释重负,见那人身后探出头来的正是灵猿玉雪.白猿调皮至极爬上那人肩头,骑在脖梗上,便如世上顽皮的小孩骑在大人头上一模一样。正自大家相顾莞尔之际,那人竟然驮着灵猿慢慢向上升起,如同头上有人用无形的绳子拉扯一般,无不相顾骇然。 极缓慢地,那人脚下又升起一人,叠罗汉似地,第二人也是双脚升向空中,地下第三人跟着升起。只是片刻,灵猿已经离地四五丈高。下面还不断有人冒出,怪的是每人都踏着下面人肩头,升到地面时都想踏步走到地面上,却是谁也移不动。也不知是地下有人以绝顶内力控制这些人,还是灵猿玉雪的恶作剧。 刚自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昆仑地煞洞弟子王界,绕到叠罗汉众人的身后,看清原来石后是个直径二尺左右的洞穴,里面人—个接着一个,兀自不断地向上钻出.喃喃道:“这些人不是我们地煞洞的弟子,怎会地煞洞的地行之术呢?不对,本派的地行之术不是像他们一样穿地攀天。” 袁星心中了然,晓得是调皮的玉雪,在以内力控制着这些地洞中出来的人叠罗汉。看了好久,渐渐收敛笑容,忖道:“人梯的速度上升如故,下面的人功力非凡,绝不能小觑.现在上面已有二十余人相叠,下面每—个人岂不个个是大力士,最下一个武功当是惊人至极,如果再有二十人叠罗汉,那么便是我在最下面,也承受不起!便是下面倒数第二人,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这些人完全升出地面之后,见到玉雪骑在他们头上,定不会善罢甘休!”心中准备好要与这些高手放手一搏。 七十二岛十八帮的好手人人自忖,若是自己参与叠罗汉,最多可排在第几位。越到后来,越是灭了英雄气概,暗暗自愧弗如. 在场不乏绝世高手,有人想这般负担起这些人的体重容易,但似眼前这样叠到数十丈立而不倒却是不易,若非训练有素,实难如斯。 待自地下升出第二十八人后,不再有人冒出。那人也只是上半截身子露出地面,双腿留在地下。有人吁出口气,脸露笑容,忖思便是这最下面之人,自己也可抵挡得住。更有人则喊道:“喂,下面的老兄,若是我排在第二十九位上,这时也上来了.下回再游戏的时候知会我一声。” 这些人个个武功了得,合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只是人人对活佛弗陀丹忠心,对别人却是各怀鬼胎。试想武林中人哪个不结怨杀伤人命,这里百零八派高手聚会,其中恩怨纠缠还少得了!否则袁星便是再英雄了得,先前也不易在群雄面前那等逞横。现下你咒我骂,一时声音杂乱喧嚷,混淆不清. 弗陀丹活佛举手肃声道:“大家静静。”待得人人安静下来,又道:“彼霍、杰延,看看到底是甚么原因,这些人竟打洞而来。” 护法二尊者甫至那群叠罗汉人之下,感觉脚下地面晃动,怔愣之际,地下摇晃幅度更大,再也站立不住,齐飞起后跃。 陡然,尘土飞扬中,那高高的人梯又向上升出半丈。一头直径丈余的大乌龟升出地面,慢慢地向前爬出。空中二十八人与灵猿玉雪跟着向前移动,竟是不倒下来。直至这时,始晓得是神龟以无匹内力吸住众人,才使叠罗汉之人笔直若竿.单凭神龟之力,尚有不逮,顶端的灵猿亦是出力控制上一半叠罗汉之人。如此奇迹,叹为观止,若非两大灵物相逢,千百年也难遇到。 群雄轰天价叫好声中,袁星朗声喝道:“休得顽皮!玉雪,还不快快下来,得罪了这些擅长地行术的朋友,哪一天你落在他们手中,不将你埋在土里才怪。”声音清越至极,在喧嚣中传出,字字如玉溅金盘,无人不听得清清楚楚。 灵猿玉雪不敢违抗袁星之意,收了内力,便要跃下。就在这时,下面有人摇手喊道: “喂,可爱的小猴子,不要跳下!这么高,你要跳下不摔死才怪。”说话的正是书生杜撰哉。 在群雄吵嚷声中,他本来也跟着惊叫,这日大家住口,才听到他的声音.叠罗汉的人龙中,上半截十余人忽然纷纷掉下,惊呼声此起彼伏,最上面的玉雪却直线落下,又坐到仍在叠罗汉的十一人顶端,拍着毛爪大笑。 稍有见识之人都知这是灵猿收回内力,那十七人才跌下.落下人中,有的轻功不弱,凌虚翻身落地站稳,大部分还是因下盘功夫不稳,摔得狼狈不堪,呼喝怒骂声响成一片。 半数以上人大笑起来,指指点点。袁星寒声道:“玉雪,你还不下来!”灵猿再也不敢顽皮,规规矩矩飘身落在袁星后面. 神龟继续吸住那些人不放,所到之处,人人相避。慢慢前爬,与移动的旗杆相仿,上面十一人仍是不得自由。 六横岛岛主悄声道:“这样乱法最好,那姓袁的一时不及寻我们晦气,也好想个对付他的法子。” 张发对袁星的功力知之甚清,苦笑着摇头道:“没有的,莫说是我们三个,便是这里的所有朋友一起出手对付他,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还是不要反抗的好。” 六横岛岛主田晓天大怔,愕然道:“小师傅明知便是合这里众人之力,也非袁星那厮之敌,你又何苦出来送死?” 张发小声道:“我出来表面是送死,实际是救人。现在我们三个既不是他天罡剑敌手,一走了之。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其实世上一切都是地、水、火、风暂时因缘聚合而成,四大皆空、色相无常。仇不仇的都是假的,报与不报没甚么大不了的,只是再增不增业而已。”龟田愣道:“你说甚么,我半点不懂。” 天罡剑袁星冷笑道:“懂与不懂,没甚么两样。张发,此事与你无关,速速退下,莫以为我只顾热闹,就无余力监视你们.” 灵猿玉雪闻言,吱的一声欢叫,向神龟帮帮主扑来。晶芸伸掌阻住,莞尔一笑道:“不可鲁莽,听袁郎示下再处置他们不迟。”心说:“玉雪功力之高,便是我犹有不及,放它过去,举手投足间那三人性命必是归西。神龟帮主与六横岛主死去倒也罢了,张发这冤家该不该死呢?我虽不喜欢他,但他喜欢我却无错,毕竟这人真心喜欢我一回,说甚么也得暂时救下他。” 人丛虽乱,各有各的想法,但在活佛弗陀丹的意识中,无论巨细,均洞晓其微。教主暗暗笑道:“这位神州的小沙弥情业重重,孽障颇多,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一个爱他逾己性命;另个虽不爱他,却也有意回护。用不多久,其必还俗无疑。老僧可否度化于他?” 瞑目内视,暗中睁开慧眼,见到这小沙弥头上无形的五彩祥气氤氲缭绕,吃惊非小,忖道: “凭我所修有限,断难度化这等大德释门中人!原来他的慧根更深于我!只是此君此生不得不在红粉骷髅里打滚,这是业报,释迦牟尼也无法于这辈子引度他的!” 这未免有些玄天玄地。其实并不奇怪,但凡能够传一派宗教下来的宗师,都有超人之处。 这位中土圣火教(另有明教或日月神教说法)即大云光明佛教创始者,与当年达摩老祖一样,既能来中土开宗立派,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那只神龟四处游走,将前来相救同门的五遁门弟子接连撞翻。活佛的二位弟子,亦上前解救被它吸住的人,扎桩稳身,仅被神龟撞退三步,可见功力非凡。神龟大嗔,张口喷出两股疾风,竟然将两大高手吹翻在地! 袁星与晶芸大愕,他们早看清那二位异域高手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才晓得神龟当是胜得过自己,均是不服,暗忖人乃万物至灵,怎可斗它不过。 弗陀丹活佛高宣佛号:“无量光明佛祖。善哉、善哉!”趋前抚摸那巨龟头部.说也奇怪,武功高强之人靠近不得的神龟,弗陀丹除有佛家神通外,体力无异常人,那龟微摆下身子,竟是没将他弹出。活佛振振有辞对那灵龟道:“尔释放身上俘虏,彼未来招尔,何必妄动无明……无量光明寿佛!……”连宣三遍佛号,向后退去,伸手拉动下数第二的那人,立在其身侧。 那十位叠罗汉的五遁门弟子,一旦离开神龟功力的控制,齐向前跌去,宛若长长的一条“人鞭”抽下,地面人群躲闪向两边,在那“人鞭”即将及地之时,有人惊呼起来。但见地上金光闪闪,有个小娃娃双手捉住那金光不放,正向前面飞速射去,迎着抽下来的“人鞭”! 张发叫道:“贤侄,你是怎么下来的?”众人看清那小娃娃正是他先前抱着的小孩。袁星神目如电,瞥见那孩子面貌曾似相识,无暇细想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出手如风,凌虚发出记劈空掌力,将那堪堪击中孩子的“人鞭”从中推断,立时有四五个人飞出寻丈之地。 地面激射的金光忒是神速,转瞬绕过那巨大的神龟,没有袁星的劈空掌力相救,“人鞭” 也是砸不到它带着的娃娃。 金光去势如风,只有几人看清那金光究竟何物。晶芸叹道:“未料小小金龟竟这般的来去如电,忒也骇人之极。”袁星顿首道:“古来只听说龟行拙笨,今日所见当真奇异之极。 啊呀!不好,原来那孩子便是我们要寻找的尚武侄儿!”拔身追去,宛若肋下生翼。 晶芸愕然,讷讷道:“甚么!那小孩是我们要找的尚武!”见袁星已在数十丈外,不敢耽搁,如影随形追去。 一直默思心事的杜大儒忽然红着脸喊道:“姑娘勿忙去,小生得姑娘相救,尚未请教尊姓芳名。感恩戴德于谁都不晓得,这般有恩难报,岂不是急杀小生!”晶芸早已在半里之外,这书呆子毫无内力,是以半字未传送到她耳中。 姬碧瑕始终准备与情郎共战天罡剑袁星,虽然晓得便是合张发、龟田吉野、田晓天与自己之力,亦是白饶上性命。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张发陪着他的朋友去死,自己又如何能视若无睹,不与其生死与共。 女孩家心思最细,杜夫子的失态招呼,最先落入姬碧暇眼中。方才生死未卜,自然不会去理会,这时比险为夷,心情豁然开朗之下,也不想找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麻烦。幽幽道:“秀才,那女的名叫公孙晶芸,你记住了吗?” 杜夫子由衷感激道:“姑娘指点之恩,便如那姑娘的救命大德,小生永生永世难忘。姑娘名字……” 姬碧瑕嫣然凝睇一笑道:“书呆子,我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晓得后必是徒增忧烦。”说着走到少林小沙弥张发面前,倚偎其怀,歉然道:“只有他才可以人前人后叫我的名字。” 除活佛弗陀丹以外,个个愕然。杜夫子更是吃惊,怔怔道:“姑娘,他、他可是和尚啊!?”七十二岛十八派中登徒子颇多,有人起哄,打口哨者犹不可恨,尤其难叫人忍受的是,竟有三五人口出秽言,什么“跟了这小和尚,不如跟你当家的我,”还有“小和尚艳福不浅,咱只好杀其身而夺其妻。哈哈……” 六横岛岛主田哓天高声道:“他是小和尚不假,但这和尚比你百花岛主、蝴蝶派掌门、和合谷主、拈香洞主四个既不要脸又不要义气的家伙强出百倍。平素与田某人称兄道弟的,刚才田某大难临头,反倒是这小和尚重义轻生,你们哪个出来了?” 神龟帮主龟田吉野吼道:“四个家伙快快给老子滚,这里是活佛讲经说教的圣地,有你们在,玷污了这圣洁的所在,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心说:“小和尚对我大大的够朋友,他老婆面临危险,便是赔了性命,也得打发掉这四个混蛋。” 护法二尊者齐飘身射向人丛,嗖、嗖、嗖、嗖声响过后,四人被掷出来。这四位本是一方大豪,身手自是不弱,只是二护法尊者手法忒怪,根本没有看清来龙去脉,就已着了道儿。 余下百余位高手,见活佛宝相依旧,对此未置可否,均以为活佛必是也讨厌淫秽,人人向那四位怒目而视。 田哓天取出流星锤道:“这里是我的老窝;四位既是如此赏脸,胆敢在我家戏弄在下朋友的妻子,等同杀我的头,有种的便来取去!”声落锤出,流星赶月,劲风悸耳。 拈香洞主弹出一指,震歪飞锤,后退三步道:“既然老兄翻睑不认人,咱们也只好断了交情。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第一个飘然而去。有人想拦住,但见他的弹指神通深湛,自忖无此功力,也就任其去了。 余下三人各显手段,接了田岛主一招后,相继离洞。田岛主高声道:“我们各换一式,已经断了交情。”方才出手,未尽全力,否则那四人武功虽强,要在这位吠日犬田岛主面前走掉,却是不易。 活佛弗陀丹怔住,忽道:“是我的不是。无量光明佛祖,弟子这便去教导他们脱离孽海,特别是淫孽的欲海更是要脱离。方才弟子心生厌恶,思来不该至极,别人不是有障业,我来这里度化谁?”面色露出坚毅,大步而出,喊道:“四位慢走,我佛善门广开,度化一切在苦海中的受苦生灵。老僧这便向你们讲解色身无常、四大皆空法门。无量光明佛祖,弟子发愿:众生无边誓愿度……” 田晓天向护法二尊者稽首道:“有劳二位,快去保护活佛。”护法二尊者齐还礼道: “无需客气。保护师父,我们义不容辞!”最后一句,人早已在数十丈外。田岛主又道: “大家放心,有二位护法尊者这样的武功相护,那四个家伙是伤不得活佛半根汗毛。活佛慈善无边,这等人也要救之脱离苦海,自是无可厚非。只是如果再过几个时辰,圣火不能自燃,活佛便要离我们而去,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大家快快想个办法。” 五行山五遁门土遁支大弟子道:“在下与师兄弟二十八人都是活佛替解的围,自是感恩戴德。不瞒各位,在下来的时候是想捣乱,这时可是诚心要留住活佛。” 昆仑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家师所患难治顽症,活佛药到病除,而且听活佛一番说教后,顿悟人生,已经去洛阳替活佛筹建庙宇,若是圣火不举,活佛难留,在下实在没法向他老人家交待,只有撞死在这里!” 东洋神龟帮帮主道: “办法倒有一个,只是……只是……”说着眼中蕴泪.六横岛主田哓天以手击额,笑道:“我怎么会忘记,神龟帮的圣物神龟之血灵验无比,若是用龟血祭奠,圣火定然熊熊燃起.只是这要痛杀了龟田兄弟,但龟田兄弟晓得大义,损失他一帮之神物,换来万家生佛,其必肯为。” 张发来此岛的时候,与神龟相处颇多时光,早对这灵物生出好感,何况那活佛所讲的经典与他所学格格不入,自是这里唯一不愿弗陀丹留下传教的。奔到神龟身前,朗声道:“我不许大家伤及它的生命!” 神龟听懂人语,感激地向小僧点头致谢,无奈地流出两行清泪。龟田奔过去抱住神龟脖子,放声大哭,神龟甩项抛开他,心里大骂:“这龟田,大大的不肖,为了留住那老和尚,讨好大家,便不要我了。还是小和尚好。要不是我被龟王金龙龟大大伤了元神,又稀里糊涂地顶着二十八人自地下钻出恁大的洞,你们这里的人虽多,也休想奈何我分毫。反正被金龙龟给破了内丹,活不过半年,内元散尽,也是一死,这时我便死了又如何。”慢慢爬近张发,长长脖子伸出,似去咬他的喉咙! 姬碧暇芳心乱跳,掣剑在手,刺向龟颈。 神龟张口衔住剑尖,脖项微颤,精钢宝剑寸寸断裂,叮叮铛铛落到青石上,溅起串串火花。望着姬碧瑕,口不能言,心道:“小丫头,你大可放心,我虽然活了几千岁,但也没有老糊徐.谁对爷爷好,爷爷清楚,绝对不会害你情郎的。”猛吸一口气,竟将张发吸到它眼前,龟口对着人口吻了起来! 张发所习瑜珈神功时日虽短,但亦非庸手,可是在神龟吸力下,竟无抗拒余地,感觉龟口中一股冷流,直下入腹,肚子立刻冻冰相仿,且迅速遍及全身,僵在当场.心道:“你不分好歹,这里只有我才护着你,你怎可来害我!” 姬碧瑕大怒,围着团团乱转,去搬张发肩头,触手如冰,冷得浑身打颤,禁受不住.只好松手。 群豪相顾愕然,突然有人道:“大家快快杀这乌龟,祭奠圣火要紧,若是待到活佛回来,又是杀不成。”醒悟的纷纷道:“对。”“言之有理。”七手八脚去推神龟,叵耐巨龟沉重,纹丝不动。 灵光一点的道:“抱住小和尚,向圣火所在拉动。龟精舍不得与他分开,必然跟过来。” 当下便去抱张发,可抱得快松开得也快,跑到一旁牙关相扣,咯咯作响。脸色愈来愈难看,顷刻冻僵倒下。 先后几人去抱张发,结果都被冻僵在地。后来两个和尚将所用兵器铲杖横在张发胸前.两侧有人推拉着铁杖头尾,亦是冻得接触铲杖的人脸色铁青,但不致冻昏,勉强向火焰形大石缓缓移动。果然神龟舍不得与张发停止半刻相吻,跟着向那奇石爬来。 张发渐感流入口中的冷气渐少,待到得那石头跟前,已是极细微的小股,若有若无。但仍然动弹不得,眼看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痛哭着闭了眼睛,背过身去。晓得已经有人开始向神龟下手,便想瞑目,不想见到杀死神龟的惨状。眼未闭上,耳听“铿锵”声不断,众人兵器斩在神龟背上,俱如砍在顽铁上,火星四射,龟甲竟是刀枪不入!心中高兴,不想再闭上眼睛,忽听有人道:“砍它脖子!”眼前血光迸现,神龟吸住张发的龟口慢慢松开,龟首啪的—声落到地上。 血光之后,火光腾空而起。群豪欢呼声中,张发冻僵当场,眼望可爱的灵龟身首异处,两行泪珠流下,心忖:“这些人的惬意欢乐,是以神龟之死所换来的,大大的造孽,那被留住的劳什子活佛也恶业非小!”眼泪未过鼻子,颗颗结成冰珠,莹然若玉。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 第 十六 章 闻女玉温犹胜寒 大家欢呼,张发独自悲伤。有只温暖的玉手放在他头顶,轻怜蜜爱地抚摸着。那只手越来越颤抖,只是不肯离开。良久之后,那手终于被冻僵在张发头上,正是姬碧瑕的纤纤玉手。 她听人们口中不三不四,早想与之拼命,只是手掌抚摸张发头顶之后,便再也撤不回来,直至冻僵为止。 熊熊烈焰之旁,百余人手舞足蹈,高呼狂喊,不胜之喜.火光照耀在张发与姬碧瑕的脸上,反射出莹莹青光,原来他们虽在大火旁侧,可是周身业已结了层冰,且火势向着这—面的,竟有熄灭之象。 金鳌岛岛主道:“快快将他们拉出,不然圣火熄灭,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左跨三步,右掠五步,跌趺撞撞施展金鳌步法,冲到二人身旁,孰知触手如胶,再也拿不下来,余人并不晓锝,想拉开被冻僵之人,却也被冻在当地.只是转瞬间,百余岛主及其属下半数被冻僵当场。冰人团在不断地增加,张发周身已经结的厚厚冰甲,忽地噼啪裂开,被围在核心的他已经能动。亏得那些岛主洞主怕圣火熄灭,不然内有玄龟千余年积累的至阴真气,外有熊熊烈火,如此阴阳不济、水火难调境遇下,张发虽有瑜珈神功护体,亦必是有死无生。 百余高手拥住他们,将姬碧瑕与他身上的寒气传递出去,本可冻毙二人的至阴真气由百余人承担,自是解救了他们性命。 几百只眼睛闪烁着恐惧,火光辉映下,端的诡谲怖人至极。人人不能动弹,均觉寒热夹攻,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张发释放出来的,是神龟真气中所含的寒毒,有益真气尽数化为已有。若是换做别人,这寒毒便会与那至阴真气相容在—起,同存其体内,以后出掌时会更加霸道,非但对身体无害,反而于武功有裨。但张发内功根基是天竺至高无上的神功,这瑜珈神功当年佛祖释迦牟尼亦曾修炼过,可想而知其大正无邪,是以将寒毒排斥得一干二净,如此可苦了这些武林群豪。 小僧张发体内寒毒去尽后,身子复得自由,微微一动,周身水气所结的厚冰自然脱落。 见爱侣被一团男人拽住,抓起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用力向外拉扯。 试想张发已经尽得神龟千年功力,无论举手投足,俱有不可思议力道,姬碧瑕周围人虽过百,亦禁不住他这般无意一拉,登时人团旋转起来。 外围群豪已有几人闯入火中,烧得身上寒冰罩上层黑烟,个个铁打的金刚似的! 六横岛位处汪洋大海中,水气颇重,故此这些人身上才迅速结出恁厚的冰层。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些人虽饱受夏日被冻成冰人之苦,却也因此而火烧不焦。 张发—声清啸,声震海天,抱着姬碧瑕扶摇而起,竟是飞起二十余丈高,去势才衰,凌空折身飘向洞口。忽听洞外传来熟悉至极的奔雷声响,接着四道血光射进洞来。他这时业已跻身当世超一流高手行列,耳目之聪,自是超人,辨清那是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群豪被冻僵在圣火旁边,眼看火势渐来渐小,大有熄灭之势,倒也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只盼这忒是不易燃起的圣火不灭。世上的事,十之八九与愿相违,火势渐来渐小,已濒于灭。 便在此际,那四道血光径射火中,立时火势大旺。群豪无论是在火中的,还是在旁侧的,人人欢呼。有人看清火中那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模样,又惊呼起来:“是百花岛主他们!呀! 捻香洞主的眼睛哪里去了?”“岂止是他的眼睛,你们看合和谷主、蝴蝶派掌门与百花岛主的眼睛也没有了!” 群情耸动,人人恐惧,只是动弹不得。有的被冻僵时眼睛望着上空,保持着这个姿势,见不到下面的情景,但耳听之后,亦是惴惴难安。 张发在半空大惊,心道:“我原来的功力有限,这时怎么随心所欲?平素便是不抱着瑕儿,想要这样飞行,也是不能!怪哉,怪哉!”心念未了,已经出了那巨洞,兀自未落地,惊慌至极。心神旁鹜,内气顿泄,直线下坠,“唉吆!”一声,跌得双腿发麻,站立不住,向前扑倒,压在姬碧瑕身上。 姬碧瑕仰面朝天,浑身被坚冰围住,见小僧趴在自己身上,羞得她想闭上眼睛,忽地,冰块坠地声响不绝,无意中她拍起手臂,抡得浑圆,啪的一下,打得张发右颊红肿起来。 他们坠地之势颇迅,便是再坚硬的冰,哪还有摔不碎的道理。张发怔怔默想:“我哪里得罪于她?这可是她第一次向我下这么重的手!”忐忑不安道:“你……因何打我?小僧便是有错,你也不该不告而罚,我还是做我的和尚好。” 姬碧瑕本来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抚摸他脸上掌痕,闻言大怒,又是狠狠打在张发的另一侧面颊上,娇嗔道:“你仔细看看自己现在的这副德性,还敢说这些话,是不让我活了!呜…… 呜呜……”当真伤心得大哭起来。 小沙弥张发凛然一惊,慌慌张张跳起道:“瑕儿,你打得对,两次打得都对!”姬碧瑕破涕为笑道:“那还不快快扶我起来。”张发毛手毛脚扶起玉人,不知如何呵护。 姬碧瑕颊挂珠泪,伸出双手棒起他红红的面颊,揉搓不已。歉然柔声道:“痛不?你以后不说这些怄死我的呆言傻语,奴家一辈子也不会再打你一下、骂你一句!” 吐气若兰,中人欲醉。饶是张发在少林受过禅定训练,又怎能不生飘飘欲仙,顿在她面颊吻下,将一颗颗泪珠吻得踪迹皆无,嘴里感觉咸咸的,心里感觉甜甜的。 晶芸追出里许,不见袁星的去向,纵身上树,极目四眺,那金龟带着小孩不见影子,袁星亦是鸿飞冥冥。 呆立良久,冉冉落下,瞬间来到海边。远眺大海,水天一色,茫无涯际,浩浩淼淼.强劲的海风吹拂着她柔美的秀发。 蓦地,有人轻轻拍其香肩,心下大惊,自己虽然出神,也不可能有人近身而不知,正要运功震开那人的手掌,忽听那人道:“芸儿,你在想甚么?”听出是袁星的声音,忙收住功力,回眸含情一笑。 二人情深脉脉,沿着橙黄的沙滩向水边走去。半晌,晶芸轻声道:“没有追到那小金龟?”袁星答道:“便如你没有见到我的踪迹一样。”携手前行数丈,脚下已有海水卷着泡沫涌上岸来。伫立良久,转向循海水打出的印痕悠然漫步。 他们看似悠闲,实则俱有苦衷。晶芸柔声道:“星哥哥,你看清那白头个娃娃确是江柳杨大侠的公子?”袁星颔首道:“没错!虽然时隔近三年,但他是我亲手抱过的孩子,又如何能忘。” 倏然,袁星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杀气,停住脚步,纵目四顾道:“芸儿,这里气息不对。”晶芸此刻功力亦与袁星难分轩轾,早有感应,微笑道:“凭你我现下功力,便是有小蟊贼窥视在侧,又何必理会,哪个活得不耐烦了,敢轻捋你大名鼎鼎天罡剑的虎须。嘻嘻……”说毕娇笑起来。 袁星思索一下,认为极有道理,但他少年时便在江湖上闯下名万儿,岂是幸致,当下外松内紧,洞察周围动静。意念离体绕着四周沙滩转了一遭,没有测察到敌踪,心下奇怪: “我的感觉绝对不会出错,那三个对我们深怀敌意的家伙躲闪在哪里?这会儿怎么便连呼吸也没有了!” 晶芸因有袁星在身畔,高度依赖,没有集中精力,更毋说警戒。散懒地前跨一步,第二步未等跨出,猛然脚下一软,随沙子向下陷去!以她目下功力而论,便是双脚踏空,亦可从容凌虚飞去,不至于显现任何尴尬姿势,当即踏实之腿向上踢起,本可藉这一踢之力,拔起身形。可是,便在这时,沙滩里霍地伸出两只金光闪闪的铜爪,抓住她纤纤秀足,向地下拉去。 天罡剑袁星正运用玄功搜查四面,未料变起肘腋,万万想不到沙子里会有蹊跷。急忙运力手上,亏得原本便与晶芸柔荑相握,这才及时将已陷入沙中—半的她拉出。耳听那铜手上发出铮铮响声,晓得是沙中人拼命下拽,怕晶芸玉体不胜其力,发力极有分寸与之相抗。 若是换了别人,早被那戴着铜手的沙中人捏碎腿骨。晶芸身怀天罡剑袁星嫡传正宗内家玄功,又吸得地精元气,自是非同小可,若不是那人戴着黄铜手套,反要被其内力震断手指。 袁星倒退三步,慢慢拉出握住晶芸双踝的沙中人。但见他贼眉鼠目,嘴巴削尖,端的像极沙鼠!那人双足出沙,只见他足踝亦被戴着铜手套之人握住。袁星手中提着长长的一串“人龙”,待得看清下面再无人时,忖道:“分明是有三人欲对我们不利,怎么只这两个,难道我的感觉会错?”脚尖探入沙中,运足内力,便想挑起飞沙毙了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贼。 沙滩中又冒出双铜手来,抓住袁星足少阳胆经中的丘墟、悬钟二穴,拇指—侧扣住踝骨边侧足少阴肾经的照海穴.如此一来,虽然袁星神通广大,功力脱俗,亦是浑身软麻,丝毫使不出力道. 那捉住晶芸足踝的人在身后伙伴狠力拉扯下,停在空中不动。而袁星身下之人已将其拉入沙中,直没膝盖.其实沙中三人本是同伙,只因互相不知伙伴已经得手,仍是拼命齐使力气向下钻去。 被袁星拉出的二人又缓缓沉入沙中,这时袁星与晶芸再也站立不住,双手互握着横卧沙滩上,虽然双双腿上穴道被封,浑身力道已无平素的半乘,仍是四手抓紧不放,设若放手,顷刻间便得均被拉入沙子中。 沙中三人虽是同伴,显然功力有高下之分,合那拉着晶芸的二人之力,勉强是拉着袁星的一人敌手。这样沙中人互相僵持不下,可苦了上面的二人,简直被当做拔河的绳子。倘若真是巨绳,恐怕这时也被三人运内力拉断。 海浪澎湃,有时大浪打来,溅起的水珠落到袁星与晶芸脸上,二人相对苦笑。相持不久,海上隐隐传来轰隆的潮声。 二人闻之面生惧色,如果潮水到来时再不脱险,便是不被沙中人害死,也得溺死在大潮中。 非但袁星大后其悔,晶芸更是懊悔,回想方才自己在七十二岛与十八帮群豪面前,与心上人是何等的威风,简直藐天下无英豪,敢呼“莫予毒也”。业报来得好快,这时便饱尝任人宰割的滋味。她后悔方才太过大意,若不是—开始自己双腿的太溪、水泉二穴被制,何致于没有反击余地,袁星亦不会因分心照顾自己而遭受同样命运。 海潮势若奔马,说来只是顷刻间的事。霎时,一排排滔天巨浪卷来,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沙滩上的这对患难情侣。 海水冲来的刹那,袁垦本想施展借力打力之术,将潮头力道转移到沙中三人身上,震开他们。若非他精于此道,与晶芸早被撕成数段。可是潮头忒猛,刹那间,已如万马奔腾之势自二人身上涌过,卷来的泥沙灌满他们七窍,石块激流力道万钧,几乎令二人昏死过去.亏得他们都吸得地精元气,立即不约而同运用龟息大法,双手依然死命扣住对方不放。 水位在不断地上升,只是一刻钟过去,水面已距二人四尺有余。虽于龟息境界中,他们于周遭情景却了然于胸,均想:“这潮一时半刻不可能退去,我们的穴道被封,对龟息大法颇有影响,难道我们便这样死了!” 袁星更是默呼不平:“我刚刚寻到世间真情,还没有让这爱情开花结果,便就此夭折! 老天,不公平呀不公平!”忽地想到这时已经见不到天日,又默默骂道:“都是东海龙王造孽,为何要捉我们两个旱鸭子到水晶宫里去?” 过了半晌,水位虽然在下降,但要露出水面,也非一时三刻的事。晶芸担心自己功力能否坚持到水落石出,纵是能够坚持到,而那时已经是内力衰竭,能否再握住袁星的手已成未知数,芳心若焚。 突然,二人感觉头顶有物划过,身子被强烈的摩擦力扭麻花一样翻转过来。均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不知来了甚么海怪,同时想道:“这下完了!” 一艘巨大的海船顺退潮之势直冲过来。船上满是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围着中央石臼里熊熊高烧的圣火载歌载舞。海船经过袁星与晶芸所在,谁也没有想到下面会有活人,功力超绝的感觉有物摩擦船底,只道是石头而已。 海水继续回落,渐渐露出患难情侣被水飘起的头发,好似浩莽大海中的—对黑色精灵.自六横岛右面,漂来根巨木,上面趴着一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口鼻豁裂,居然是那熊脸杨玉! 杨玉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因不肯对袁星与晶芸速下毒手,才使千手阎王陆云有机会救下他们。当时格于形势,参霞真人无暇降罪.后来,大敌尽去,参霞道人这才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投到波涛澎湃的钱塘江里,任其自生自灭.此君命大惊人,这次居然又是有惊无险。他习练的是一代枭雄陆世鹏毕生所修中土与异域奇功的结晶,叫人匪夷所思之处不胜枚举.这次大难不死又是—例。随波遂流漂出八九里水路,迷迷糊糊见到公孙晶芸在岸边投下株巨大的树干,御气驾驶树干接近艘小船,夺了那小舟乘风破浪而去。 舟子被夺舟玉女一掌送了性命,死尸未沉入水底的刹那,挡了下那巨木。亏得死人这一挡,杨玉才有机会抱住巨木,虽然手足筋脉惧断,毕竟是修炼过最上乘武学.随波漂出三里,竟然翻上圆圆的巨木顶上。 晓得自己死里逃生,已累得动弹不得,手足剧痛阵阵袭来,心中大骂:“混蛋老道,小爷若是不死,定报此仇。”转念又想:“开始拜他为师的时候,我便没有诚心,多亏没有诚心,不然必被他祸害死。”念及此处,对参霞道人的怨毒稍减,忽地心中生出疑窦:“那杀人夺船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晶芸,是晶芸不能这样狠毒,不是晶芸又能是谁,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是公孙晶芸无疑。” 事实上夺舟杀人的姑娘,乃是与晶芸生得一模一样的姬碧瑕。她一路追张发的彩舟而下,最后终于看不到小舟,下游又无船只,何况再向下行,已到入海处,只得返回,奔出数里才遇到—艘小舟,喊那舟子,却越喊那人越是划向江心。急中生智,拔剑砍断巨树,乘之下水追上那小舟。这种情况下,那舟子若不倒霉,又不是此女的脾气了。 杨玉本该想到她是姬碧瑕,只是他萦兹念兹的只有晶芸一人,虽觉有些不对,仍是没想到与晶芸相貌酷肖的姬碧瑕。手足筋虽断,内力却在,俯在巨木上休息稍顷,恢复些功力,倒也能以气驾御巨木的方向,顺流追踪那小舟,这才一路直跟到六横岛上来。 大木漂流至袁星晶芸身畔,杨玉怔怔然睁开眼睛,他不知不觉睡了一觉之后,体力恢复良多,腹中颇是饥火高烧。虽然手足残废,但其内力根基非凡,亦较常人力气多些,望见晶芸与袁星漂起的头发,付道:“这是大乌贼还是大章鱼的触角呢?都又不是,奇哉怪哉,这究竟是甚么鱼的触角?”耳听腹中辘辘,心说:“管不了这许多,茫茫大海,可算遇到能够吃的了,只要不饿死就行!”伸出双手,抓住二人的头发.向上提来。 原本期望捉到可食的鱼类,一下子变成泥沙糊面的人类,只是不知手中人的模样如何,究竟是男是女。沮丧至极,暗暗骂道:“倒霉,想捉两条怪鱼来吃,却捞起两具死尸,总不能吃人肉吧!”慢慢放下二人。 袁星与晶芸齐使出龟息大法,与那沙中人僵持不下.大潮未来之时,沙中那三人倒也有巧妙的法子呼吸,当潮水淹没了沙滩,沙中人再也无法呼吸.这三人武功着实不弱,所练的却是单在水中或单在沙中的呼吸之术,这等水沙混合中呼吸术却未练过,但也挺了好久,才窒息死去。 倒流的海水冲洗着晶芸与袁星的脸,渐露出庐山真面貌.水波荡漾中,杨玉依稀见到水中二人面貌曾似相识,又缓缓提出水面。这回提得高了,看清原来水中两人的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更是奇怪:“这对僵尸居然摆成如此怪模怪样死去,大是诡谲。”双臂颇是费力地摆动,将二人面孔上的泥沙涤尽,看清二人面容后,吃惊非小,双手一颤,二人又重新落到水里。 杨玉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晶芸与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罡剑袁星,竟然会一起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晶芸与袁星这个硬充当我祖师的小子携手死在一起。”念及此处,用力去掰二人的手指。 其实晶芸与袁星并未死去,只是在龟息境界中虽知外界情形,却无力反抗。杨玉手足筋络新断,虽然内力之强,足可惊世骇俗,力道却使不出来。费了好半天劲儿,也没掰开。这时巨木被流水冲得上下晃荡,只是带不动他们。 杨玉分不开二人的双手,便努力向巨木上拉拽,哪料二人双脚如生根相似,无论使出多大的力道,半点也拉不动。他哪里晓锝,地下还有三具死尸,与上面二人连在—起.见到晶芸娇美的面容,与袁星相携的亲热样子,嫉火中烧,下到水里,将巨木较细的一头自他们中间穿过,撑得二人高举着相握的双手,模样怪异至极。 杨玉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上岸,寻到块石头,又拖泥带水回到原处,咬牙切齿道:“分不开你们的双手,只好砸断!”吃力地高高举起石头,就要动手.岸上有人高呼:“且慢!子曰:非礼勿动。袁大侠与公孙姑娘既然不谙水性,给你以卑鄙手段制住,这便不是礼,砸断他们手指,更是非礼,那是万万勿可的。”接着水声响动,那人已经涉水而来。 杨玉循声望去,见来的是位身着宝蓝色儒衫,临风潇洒临水却大是狼狈的书生。分神之际,内力不继,双手主筋早断,举着的石头滑下,砸到自己膝盖上,噗嗵声跪在水中。 书生着急赶来,溅得满脸泥浆,撩起衣襟搽面,弄得更是一脸鬼相,自己却是不知.笑道:“君子非礼勿动。阁下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不必惩罚自己,不去动别人也就是了,何必动自己,这也是非礼,勿可啊勿可,痛也不痛?” 杨玉怒道:“你个该遭天杀的酸秀才,滚开、滚开!” 那书生正是杜夫子。想要离开海岛,可是又到哪里去寻到小船,待群豪离岛,这才敢出来。正在缘海寻找回大陆的途径,恰巧遇到杨玉行凶.也亏得他及时赶到,不然袁星与晶芸在行龟息大法,纵然有通天神通,也无反抗余地。 杜夫子笑道:“慢着,你先滚滚给我看看,然后再轮到我不迟。”杨玉道:“你我无冤无仇,也不必再斗口。公孙姑娘既与你相识,那就不是敌人,我们应该一起设法将袁星与她的尸体拉出来。他们死后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杜夫子闻听,犹若闷雷轰顶,怔愕良久,喃喃问道:“你说甚么?她……他们死了!” 泪珠成串滚落,想到晶芸对其有再生大德,闻此噩耗,恍如噩梦,如何能不悲伤。当下与扬玉商量几句,二人各抓住袁星与晶?康氖郑菝虢挚?br> 试想,以沙中那三位武林好手的功力,犹末拉开龟息中的二人。他们一文一残,文的手无缚鸡之力,残的更是有力使不出来,怎能分解得开。 杨玉道:“这般拉法不行,得先拉出他们中的一个。”杜夫子道:“对,他们陷得不深,只到膝盖,咱俩合力拉住一人,必可以拉他出来。”心中对晶芸敬若神明,不敢去碰她一下,俯身抱住袁星大腿—道:“咱们先拉出袁大侠来.” 文残二人合力,竟也奏效,将袁星一寸寸上拔,待得拔到小腿时,俱是累得汗流浃背。 杨玉嘟囔道:“这人怎么这么重,是地下有大王八将他的脚咬住了不成!”杜秀才道:“要是累了,可以歇—歇,却不可口出恶语。” 杨玉道:“好!我们就休息一下。”仰面躺在犹有积水的沙滩上,呼呼喘着粗气。杜秀才蹲下,细看袁星的小腿,喃喃道:“这已经要完全出来了,怎么就是拔不动,难道是我们力气不够?”杨玉道:“罗嗦甚么,与你这些穷酸在一起就是聒耳。” 杜秀才又去探试晶芸的鼻息,悲哀至极道:“她……也死了!”杨玉躺在沙上斜睨着书生,嘲笑道:“穷酸,你居然也对公孙姑娘一见钟情?”杜秀才讷讷道:“哪里……我哪有……一派胡言。” 杨玉体内真气奔流,无处渲泄,一挺坐起道:“反正人已经死了,有没有资格都是一样.咱们要将他们拖到岸上,觅地安葬。”杜秀才道:“是,言之有理.”抢先俯身抱住袁星的双膝,用力上拔,可是沙中人便若石头人一样,重得摇撼不动.杨玉在后面抱住杜撰哉道: “咱们一起用力,便若孩子们拔萝|一样.” 若是二人各自抱住袁星一腿,想要奏效,一时尚属难能,目下是杨玉与杜撰哉的身体相拥,体内沛然内气自然沿着他紧抱的双臂传到杜撰哉身上。书生杜撰哉忽觉浑身如入火窟,双臂向上轻抬,不觉中袁星已经被拔离地面。 但见地下伸出一双金光粲然的大手,死死卡住袁星的脚脖子不放。杜撰哉想将已离地的袁星放下,可是那两只铜手与袁星连成一体。他放手倒退一步,见袁星却停在空中,由那两只铜手高举着,心惊不已,忖道:“怨不得袁相公如此之重,原来是与下面的铜人连体。” 杨玉大声道:“怎么样?我说是有大王八咬住他的脚不放,你还不信。” 杜夫子摇头道:“不,那是人,而不是王八。”杨玉笑道:“都是一样,反正是有东西在下面咬住了他。”杜夫子道:“不一样,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而不是有王八咬住了他的脚.” 杨玉凝视杜夫子半晌道:“迂腐的穷酸,与你实在是分辨不清,不管是人还是王八,我们都得马上将他拉出,不然移动不了袁星与公孙姑娘。”杜夫子道:“对,是人也罢,是王八也罢,管他则甚。”言毕又去拉那沙中人。杨玉已经明白自己单独使劲,因手足筋被挑断,无法使出浑厚的内力,只有假这书生之手,内力才可有用武之地。毫不犹豫上前,抱起杜夫子后腰,内力传出,那沙中人应杜秀才之手而起.杜夫子放下袁星与沙中拔出的人,笑道:“不是大王八,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杨玉—怔,心道:“这书生如此认真,可笑至极。”口中道:“是你错了,这人姓王行大名八,你说不叫他大王八又叫他甚么?”杜夫子愕然,问道:“你怎么晓得?认识他么?” 杨玉摇头道:“不说这些,快快拔出公孙姑娘。”二人合力,这回拔出的是—连串三人,更是吃惊,相顾骇然。杨玉道:“你背着我,然后握着袁星与公孙姑娘相握的四手之间,拉着他们向岛上走。” 杜秀才摇头说道:“不行,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背着你的同时,又能拉得动恁多人!”杨五道:“试试看,要是不行,谁要你硬背了怎么的。”杜秀才心中笃定,道:“这样还可以,非是要在下为弗能之事,大可勉强一试哉。”依言照做,背起杨玉,猛觉浑身燥热,拉着沙滩上的人串,飞奔向高处。 刚刚停下,忽然自石后探出两个人头来。杜秀才与杨玉同时惊呼:“公孙姑娘!”;“晶芸,原来死的不是你!” 巨石后二人缓缓站起。在杜秀才背上的杨玉,感觉突然犹若有两道利闪射来,抬头与那目光相互瞪视,不觉身子渐渐开始痉挛起来。 杜秀才喜道:“公孙姑娘,原来你没有死!小生早晓得您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没有放声大哭。” 石后二人正是张发与姬碧瑕,难怪非仅杜撰哉认错,便连杨玉也将碧瑕误认做是公孙晶芸.杨玉与张发这对冤家相遇,立时四目相对,眼中均似喷出怒火.张发现下功力之浑厚,已是当世有数的绝顶高手,只是他自己尚且不知而已.与杨玉瞪视瞬间,见对方瘫软下去,生出悲悯之心,道:“你这人无耻至极,与你相见,污了我的眼睛.莫说瑕儿不是晶芸,便是晶芸,也不许你看她一眼。” 姬碧瑕霍地跃出,使出真力,掰开握住公孙晶芸足踝的铜手道:“你同我生得一模一样,哪有两名并列天下第—绝代佳人之理!今天莫管你死活,先捏断你的双脚再说。”事出仓促,张发等再想相救,已然不及。 猛然,姬碧瑕似触电一样,颤抖着停手。大冢循她目光看去,但见她盯着晶芸左脚上一枚碧光莹莹的脚镯发痴。 张发迅捷飘身向前,拉开姬碧瑕道:“瑕儿,你怎么了?莫非是害了疯癫症不成?不许你加害晶芸。”看清公孙晶芸已经没有气息,瞠目结舌怔住,心头茫然,似是突然失去神智。 无独有偶,姬碧瑕也是一样怔住。 半晌之后,张发凄婉欲绝道:“他们、他们都死了!”姬碧瑕失魂落魄道:“她……她是我亲姊姊,因为碧玉镯戴在她的左脚上。”说着捋起自己右裤管,指着已是深深嵌入肉中的同样脚镯.幽然道:“发哥哥,你知道我现在的父亲是炼童子功的。所以他不是我的生身父亲,而是义父。其实他比我生身父亲不知要强过几千几百倍……” 滴落两颗泪珠.哀切地回忆道:“那是母亲生下我们双胞姊妹的第二天,在赌场输得精光的父亲回来,见到我们双胞胎,大骂母亲不止,说甚么生一个已经是难养活,如今生两个,岂不是要害死全家。便在这时,有人来讨输赢债,讨来讨去,见我家徒有四壁,实在是无甚么可拿,便硬拉着我妈妈抵债。可恨的是我爹竞然答应了。” 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姬碧瑕,这时幽泣起来,哽咽着道:“妈妈是烈女,死也不从.就在千钧—发之际,义父率领两位叔叔经过,救下妈妈。三叔要杀爹和那人,又亏得妈妈出言相救.义父问明前因后果,取出金银,当场替爹爹还了赌债,又给—百两银子。” 杨玉开始时将姬碧瑕当做晶芸,看得如醉如痴,听到这里,也流下泪来,遐想尽去.碧瑕拭泪道:“义父,叔叔无子女,很喜欢孩子,甚想抱养。妈妈实在是舍不得,同意只抱一个,言道她为了辨认我们姐妹,已在我们脚上戴了一对脚镯,戴在左脚的是姊姊,戴在右脚的自然是妹妹。两个中任由义父抱走一个,以后我们姊妹相认的证据,便是这对脚镯。” 忽听有人莺莺细声幽泣道:“原来、原来你便是我的妹妹!其实我早已经想到过.只是没有证实的机会。咱妈临终时与你说的完全相同。”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姬碧瑕肩头,正是那刚才还是僵尸,现下发出声音且能动弹的公孙晶芸!张发拉着姬碧瑕后跃寻丈,厉声叫道:“你是人是鬼?”杨玉也忘记与张发之间的怨隙,闪到其身后,两股战战,上下牙齿相扣道:“僵……僵尸!”另个声音轻蔑地说道:“你们这些非仅胆小如鼠、而且鼠目寸光的家伙,难道连龟息神功也没有听说过?” 姬碧瑕甩开张发,奔到晶芸面前,相互抱住,双双恸哭失声。 袁星心中波谰澎湃,表面却无动于衷.俯身探拭那三个来历不明高手的心口,摇头叹息道:“哎!三位当真死了,在下还道你们也像我们一样,闭气龟息。不会龟息大法,怎可擅自学那穿沙之术!可惜、可惜!” 杨玉手足软软的,来到袁星面前,跪倒叩头道:“师祖,先前并非弟子欺师灭祖.而是假降在参霞真人门下,若非如此,我的四肢主筋怎会被那贼牛鼻子挑断。求祖师从新收录门墙内,弟子永感大德。” 天罡剑袍袖轻拂,卷起杨玉道:“不敢、不敢!杨兄何必行如此大礼,阁下虽然所学的拳剑招术是我一脉嫡传,可是并非是我亲授,授意别人教你,那是你的机缘,更何况你所修内力完全是另一派别的,不可列入我派门墙。” 杨玉道:“不对,我已经拜过晶芸为师。”心说:“若是能学到天罡剑袁星的全部本事,便是阎王来拘命,也大大的不怕,—运龟息神功,便可活转过来。这等绝学不学,虽是可惜,此后再也见不到晶芸,那才真是可惜、可怕的事:”对晶芸刻骨相思与日俱增,这时只盼与之在一起,莫说叫她师傅,便是吃苦遭罪也是甘之若饴。 袁星淡然道:“你已经反出本门,覆水岂能再收?” 杨玉颓然道:“不,那是假的。只因当时晶芸……啊不!是我师傅的吉凶难测,弟子这才佯做皈依那参霞老牛鼻子门下,若是晶芸师傅有个一差二错,弟子好俟机杀了那老道报仇。” 公孙晶芸面色如恒道:“姓杨的,你不要巧舌如簧再狡辩下去,这等故弄狡狯,在本姑娘面前用的次数还少么?” 杨玉指天发誓道:“以前是我的不是,现下却不是在撒谎,倘若我拜在参霞门下时不是基于这种想法,天打雷劈。” 杜撰哉曾与杨玉一起自沙中拉扯过袁星、晶芸,是以对其聊有好感,道:“袁大侠、公孙女侠,这位杨兄虽然面目狰狞了点,可是心地着实不坏,你们便许他重归门内吧!” 袁星断然道:“不行,但我倒可以再传他手足筋脉尽断的情况下,仍能施展内力的法门.这种功夫并非本门正宗,要是学了它,便不是本门弟子。”言下之意,要想复得自由,就不能重新列入门墙:列入本门,便得瘫痪—生.实际这也是给予杨玉一个考验,若是他真心诚意皈依本门,以天罡剑袁星的神通,医愈其残,何难之有哉。 杨玉闻听自己残犹可复,喜得拜倒在地,叩头道:“袁大侠如有法子医好在下残疾,小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图报。“ 袁星微笑道:“起来,不用谢我,其实这法门并非我所会,在下只不过是指点你一条明路。你要拜谢,只能拜这位张发少侠,他的异域奇功瑜珈神功,正是你重得自由的无上法门。” 张发、杨玉这对冤家俱是一怔。杨玉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咬牙道:“我便是马上死去,也不向他低头。”张发心忖:“若是这人当真向我求学瑜珈神功,我又如何是好?唉,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索性便传给他。”听得对方如此说,叹息一声道:“只要你肯学,便是不来求我,我也会教的。” 此刻姬碧瑕与公孙晶芸姊妹二人,已然抑止住泪水,四手互握。碧瑕闻言怒道:“死不肯低头的犟种,那好得很呀,咱们这就都走,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书生急道:“不妥,公孙小姑娘,杜某自幼苦读圣贤之书,哪有见残不救的道理。小生这便替这位犟种大爷向小长老求情.”说罢深深—揖,接着便要跪下.心道:“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乃微贱无名的一介穷儒,要是一跪可救得一人性命,又何惜一而再、再而三跪下,只怕遇不到这么多的巧事。” 杨玉厉声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轻易跪下!杜相公,你的情意在下领了。 可是,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们叩头乞求。”说着慢慢向岛上爬去。 姬碧瑕叱道:“再不许叫他长老,他自现在起已经不是和尚,而是我的相公。酸书生,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张发喊道:“慢走,你便是不承我的情,我也传授你瑜珈神功.”拔身便要追去。忽觉耳朵剧痛,刹住身形,侧目斜视见到姬碧瑕纤纤玉手揪住自己左耳,正在怒目蹬视着自己。 杜夫子高喊:“杨公子,莫去。这位小长老……不是的,这位张相公已经答应传授你治愈残疾的妙法。”拖泥带水向前追去。 蓦地,众人面前金光闪过,那杨玉竟在刹那间随金光消失! 姬碧瑕功力虽然非凡.亦同杜秀才一样,没能看清所以然。只有吸得地精元气的袁星,晶芸与得神龟真元的张发看得清清楚楚.那道金光竟又是小尚武抓着那只神奇的小金龟射过,在经过杨玉身畔时,恰巧自爬着的杨玉腹下钻过,由于小尚武的身子卡住杨玉,才所以然。 天罡剑袁星道:“不可马上离岛,我已确认那白头发的孩子,正是咱们要寻找的小尚武。”话声未落,天空有人接言道:“甚么,哪个白头发的是我儿子?”劲风扑面,红光骤敛,一女飞将军似地自天而降,落到袁星面前,又道:“我儿在哪里?” 张发怔住,眼望那女人,心中犹有余悸.暗道:“老天,这煞星又飞来了。前不久神龟帮险些尽数丧在这疯疯癫癫女人手里。目下有袁大侠在,虽然不惧这女人,但她若是突然向我发难,袁大侠与晶芸救我不及,那可糟糕至极。”其实他此刻功力之高,已不在天罡剑袁星之下,只是自己不晓得而已。 袁星看清来人面貌,抱拳施礼道:“大嫂别来无恙,小弟袁星这厢礼过了。”晶芸不敢怠馒,跟着盈盈裣衽为礼。 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剑魔宫大公主上官婵莲。她理了理满头乱发,嗔道:“你小子是袁星,很好。你应该叫我婵莲大姊才对.当初巴不得大家叫小奴家我嫂嫂,可是那虎贲公子没良心的,—去不复返,奴家还哪里是你们的嫂嫂?”说着声泪俱下。 袁星急道:“是.蝉莲大姊。你快快飞起,方才你的儿子小尚武被金龟带着射过,快逾闪电,小弟忒是无能,没有拦住。” 半空有人幽幽道:“袁相公,别来安好!”短短七字.听在晶芸耳中,不啻是七记千钧巨锤,击得她似弱柳迎风,连连倒退七步,心中惴惴.忖道:“这声音分明内含刻骨铭心的感情.怕是她对星哥哥爱恋之深,较我犹有过之。”斜睨空中,但见头上巨雕展翅盈丈,滑翔盘旋。雕背上一女面貌姣好,确是平生罕见的佳人,谓之倾城倾国,亦不为过。 上官婵莲大怒,趋前捏住袁星的鼻子,叱道:“你还我的儿子!”晶芸首先不答应,再也顾不上观看空中女人相貌如何,斜出玉掌,推向婵莲肋下。 张发对上官婵莲功力知之甚稔,生怕晶芸吃亏,出掌拍向婵莲的后背。 空中御雕而行的、便是亦曾对袁星动过真情的鹿云娘,见上官蝉莲捏住他鼻子;一时冲动,驱雕飞下,探玉臂去拿婵莲手腕。 姬碧瑕见张发对疯女人出手,毫不犹豫也向上官婵莲拍出一掌。但她的功力是所有出手人中最低的,掌力犹未及婵莲之身,已被几大高手齐释放出的罡气震得飞了出去。 杜夫子大喊:“大家好端端的,为何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见袁星出手若电,不是正面袭击捏住自己鼻子的女人,而手臂柔若无骨绕过上官婵莲,左掌震退张发,右掌震退晶芸.双臂收回时划弧掠向头上,封住鹿云娘的擒拿手。 由于被捏住鼻子,声音变得难听至极道:“大家不可动手,正如杜撰哉先生所说的一样。 晶芸,快快退下,她是我的嫂嫂,还手不得!”袁星喊完,便连自己亦是大吃—惊,心说: “这哪里是我的声音,难听死了。” 鹿云娘乘雕升空,朝下面厉声叱道:“上官婵莲,你给我放手!不然,看我不打你的虎贲公子才怪。” 果然灵验,神智半失的上官婵莲听罢,激灵灵打个冷颤,松开手指,后退半步,眼望天空道:“你这鬼丫头,胆敢去招惹我的虎贲公子,看我不咬烂撕碎你才怪!”凝望半晌,一时想不起她究竟是谁,只觉这女人曾似相识,但又叫不出名字,便是想大骂她一顿,也是不能。 袁星得脱捏鼻之厄,非但不感激鹿云娘,忽地戟指骂道:“小妖女,你还敢来见我,难道不怕本少爷将你千刀万剐?”想到若不是这个鹿云娘,自己早同苦苦思念的陆嫣然琴瑟修好。原本因有晶芸出现,已经淡了对陆嫣然的相思,而今突然见到鹿云娘,以前的情愫刹那复燃. 鹿云娘垂泪道:“相公,你难道经历生死大难后,依然是那样的痴傻,半点也不肯变通? 奴家以残花败柳之躯,自然不敢奢望甚么,但是你身边的这位姑娘,眼中对你含情脉脉,不亚于你对陆嫣然的痴情。她这等如花似玉,不比嫣然差上半分,如此天仙化人般的姑娘,你也忍心相负么?”暗想当真如此,那个傻似木头般不懂情感的道姑陆嫣然,真个害人非浅! 晶芸自从听到鹿云娘那:“袁相公,别来安好!”七字,始终魂不守舍,思若奔马之际,没有听清袁星与鹿云娘对答的具体内容,只是听到“陆嫣然”三字,刹那似掉到冰窟中,打着冷颤道:“好,师祖,你既寻到了陆姑娘,我这便去了。”忽然大喊道:“大家快看,那金光又在前面山顶上出现!”晶芸拔身向山顶射去,其实她并没见到什么金光,只是为躲避尴尬而已。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 第 十七 章 无常判官阎王帖 公孙晶芸夭矫若风,足不履尘,径射山顶。 天罡剑袁星有心要解释眼前的女人不是陆嫣然.即便是真的陆嫣然,他这时也只爱她公孙晶芸一个。听到说山顶上又出现那道金光,便末阻止她飞射上去。紧随其后,快逾疾矢,飞射山上。 鹿云娘急道:“等等我!”唤来金雕,翩然而上,衔尾追去,竟是在追到山腰之际,才追及二人。心下不禁骇然:“袁相公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极,原是在奴意料之中。这丫头功力之纯,竟不在袁相公之下,天下当真怪事咄咄,她怎么会有这般精纯的武功?” 心中大惑不解,更觉渺茫,原以为只陆嫣然,虽是劲敌,但侥幸此女并不喜欢袁星,自己尚可发几分痴心。这时晓得有如此婧丽痴女如己一般心属袁星,自惭形秽之余,心灰意冷。 霎时,鹿云娘赶在袁星、晶芸之前落在山顶上,纵目四望,冷风萧然,半点影子也无。 不及旋踵间,身畔衣袂飘风声飒飒,袁星、晶芸先后而至。接着头上劲风压顶,不用看亦晓得是上官蝉莲大驾光临。 晶芸心中气苦,又无可奈何,默忖:“我出雷音谷目的便是为袁郎寻到这位陆嫣然姑娘,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的是个绝代佳人,我又何必改变出谷时的初衷,与她相争!” 转念又忖:“不对,星哥哥说这位嫣然姑娘当初连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如今怎能对他这般柔情似水?恩,定是这位陆姑娘一下子变成聪明姑娘,看清星哥哥是天下最可爱的人。” 袁星在山下时,已经明白晶芸的误会所在,早想向其释明,只是听到带着小尚武的金龟踪迹又现,来不及解释,生怕寻到他的机会稍纵即逝.果然不出所料,到得山上,纵目四顾,空空如也! 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上官婵莲,此刻听到儿子的消息,忽然神智恢复过来,道:“袁星,尚武在何处?他可是你义兄江柳杨唯一留在中土的骨血,也不知那个没良心的在天竺又娶了几妻几妾,生得几男几女……”想到平生最是伤心处,又立即进入疯癫状态,高嗥着: “儿呀!你爹爹不要咱们娘俩,难道你也不愿见到妈妈么?”声音凄厉至极,催人泪落。 山下的张发听说发现小尚武的踪迹,当真是高兴非小,但其并未随众追上山顶,晓得那金龟行动之快,绝非人类武学高手所能比拟。在大家起步向山顶射去的同时,他拉起姬碧瑕向后山绕去,心忖:“这样或许可以堵住金龟。我以前原本以为,乌龟行动之慢与蜗牛是半斤八两的。现下思来,大大的不对,所谓物极必反,行动至慢的乌龟中一旦出现动作快者,其必动若飘风,不可思议。” 姬碧瑕被张发带在身后,感觉腾云驾雾一般,心中大奇,惊喜至极问道:“小和尚,你是向哪位武林前辈学到的陆地飞腾之术?啊,不对,无论是怎样高妙的轻身术,也不能在瞬息间,使笨得乌龟一般的小沙弥变成绝顶高手。你定是遇到仙人,学得飞行之术。而且,不治之伤竟也奇怪至极的痊愈;不是遇到仙人,那是遇到了甚么?” 目下张发的功力之高,便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虽然带着姬碧瑕若飞激射,仍是不影响说话,好似坐在椅子上一样平静,突然,眼前金光闪过,张发全力追去,再也无余暇回答姬碧瑕. 山上诸人寻不到金龟影子,正怏怏然下山。猛然,震天撼地巨响声中,—块万吨巨石爆炸开来,里面缓慢之极站起三人,唬得大家冷汗俱下。 试想山上这四人皆是当世超一流高手,居然会被吓得流汗,必是遇到人间难遇的诡谲之事.而且他们中上官婵莲神智不清,寻常人物如何会惊得她冷汗涔涔。 岩石爆炸开,站起的三人并非是人,居中是位身着判官衣饰,左手拿生死簿,右手握朱砂笔的判官!在其左右,黑白迥异,立着黑无常与白无常。黑无常头戴尺余高尖尖的黑色冲天帽,面黑若墨,手挚拘魂牌;白无常头戴白色同样又高又尖的冲天帽,面白似纸,手持哭丧棒。 虽于光天化日之下,袁星等人亦感鬼气森森,入了酆都地府—般。 那判官摇头晃脑,鬼声鬼气唱道:“阎王叫你酉时死,不可留人到戌时!嗯,天罡剑袁星的名字在生死簿第五十九页上,在这里呀在这里,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天此刻死去。”伸着嶙峋瘦臂,枯枝般的指头指指点点。 那黑无常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曹判,那你就快点划去他名字,小的好立即拘人!”白无常道:“若是姓袁的不服,我这哭丧棒等着他呢。” 晶芸刚才还想离开袁星,这时听到判官与无常鬼如此说,反而护在他面前,心中疑惑不定,忖思:“难道真有阴曹地府?莫管阎王判官小鬼,谁要拘星哥哥的魂,得先要了我的命!”掣剑出鞘,临风而立,怒目相视。 无独有偶,鹿云娘对袁星的相思绝对不比晶芸稍逊,几乎与晶芸同时护在袁星身前,暗暗运足功力,将大力金刚掌功提到极限,心说:“你是判官也罢、阎王也罢,想要索去袁相公的命,除非先要了我的命!” 上官婵莲稍怔之后,忽道:“兀自那判官,你看看生死簿,我到甚么时候死?还有,那远在天竺的江柳杨与他弟弟逍遥浪子甚么时候死?” 天罡剑袁星微愕之后,仰天大笑,群山回荡,震得枯枝萧萧落下。 白无常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死到临头了,你笑甚么?” 袁星止笑道:“原话奉送,你们才死到临头。我笑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在江湖上混,为甚么没有胆量以本来面目示人,假鬼神之名招摇撞骗倒也罢了,可是也应该睁开眼睛,看看欺负到哪个头上。现在马上给我现出本来面貌,还可以饶你们不死,速速给我滚下山去吧!” 上官婵莲兀自喋喋不休,问道:“曹判官曹大人,,啊呀不对,应该是曹判官曹大鬼,麻烦你查察,看看我的儿子江尚武能活多少岁。” 天罡剑袁星舌绽春雷叫道:“上官大姊,你不要再与他们罗嗦。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居然骗到小爷头上,还不现出真相,不想活下去了吗?” 曹判官不理众人,只管在生死簿上划掉袁星的名字。 黑无常高举拘魂牌,向袁星遥遥相召道:“魂兮,来也。魂兮,来也。”说也奇怪,功力通玄的天罡剑袁星竟然倒下,刹那没了呼吸! 晶芸扶起已是浑身冰冷的袁星,声泪俱下,只哭了两声,便已昏厥过去。 鹿云娘摇晃两下.站稳身形.凌虚出指点醒晶芸.同仇敌忾道:“妹子,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快快杀了这三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为相公报仇!”疯狂上扑.掌啸若雷。大力金刚掌神功岂同小可,地面那些被判官小鬼出来时震碎的石块,立时随掌力漫空飞起,石雨一般袭向小鬼判官。 公孙晶芸抹去泪水,弹身射向黑无常,剑势如虹,罡气劈风,发出悸耳的锐啸。黑无常右手挥动拘魂牌,迎拒闪电之势的利剑.左掌震飞袭来的石雨,直上直下跳起,叫道:“吆呀不好,咱们拘了男人的魂,女人自然会与咱们拼命,这次大错特错,拘魂时怎么没有隐形!”晶芸形同拼命,管这无常喊些甚么,只是运剑如风,杀得无常鬼手忙脚乱。 曹判官道:“小白,老黑不是两只母大虫敌手。你快去接下那使剑的母大虫,她剑法中含有便连咱们阎王爷都惧怕的那人所创招数,若是援救晚了,老黑会毁在她手下。你也要万分当心!” 白无常应诺一声,直着腿木偶似地趋前,却是当真迅若鬼魅,突然出现在晶芸背后,高举哭丧棒,觑准晶芸风池死穴,向下砸来。 上官婵莲倏地探指如风,抓向那哭丧棒,傻笑道:“你这根尽是零零八碎儿的擀面杖,不去擀面用,为何用来擀人?刚才你们忒也自大,姑奶奶看在你们是阎王手下当差的份上,才问你们。殊是可恨,真是鬼眼看人低,竟然不回答姑奶奶。”说话之际,出手若电,连环攻出十八记辣手杀着。 白无常不得不撤回袭向晶芸的哭丧棒,纵来跃去,虽是僵直.却也灵活奇变,以剑魔宫短打绝学之玄妙,居然在三招两式内未能奈何得了他。 那判官叫道:“反了反了!看本神不划去你们的阳寿才怪。”开始翻阅起生死簿.拿着朱砂笔装腔作势,在上面晃来晃去, 晶芸剑底生雷,只是连环三剑刺出,那黑无常已经险象环生。按常理揣度,无论他是人是鬼,绝对在晶芸剑下活不过四合。可是,黑无常的身法简直是迅逾鬼魅,非但人间少有,而且阴间也怕难寻。是以,晶芸剑术虽然称得上世间无双无对,且与大高手鹿云娘联手,一时片刻犹未奈何得了这黑鬼。 鹿云娘大怒,忖思:“公孙姑娘抵挡黑无常绰绰有余,那姓曹的判官殊是可恶,索去袁星相公性命的,他是罪魁祸首!”言念及此,闪身错步,暗暗吸足口气.避开黑无常,双掌颤抖,变幻莫测,挟十二成大力金刚掌力,轰轰隆隆推出。 曹判并非平庸肤浅之辈,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鹿云娘掌法中的名堂,晓得是武林中人谈之变色的“大力金刚弄潮缕青气,半睁着眼斜睨着见她过来,急道:“不可!我周身三尺之地进不得,空气中含有剧毒。”言毕又运功驱毒。 曹判官狞笑道:“袁星,算你命大。我这判官索不了你的命,只有等我家教主亲自来拿你。届时我家教主的“阎王帖”降临,必取尔等小命!”言毕挥手向黑白二无常道:“走吧,多留无益!”地面陡然生起团白雾.霎时判官与二无常踪迹皆无。 袁星大叫道:“大家快快闭息,这烟雾中含有剧毒。”待得烟雾散尽,又道:“晶芸,你到那块岩石后面看看,是否有他们三鬼的纸身留在那里。如果见到.万万动弹不得,待我驱尽余毒后,再设法查出端倪。” 晶芸与鹿云娘因他活转过来,莫不大喜过望,争相奔到巨石后,惊得二女目蹬口呆,只见刚才消失的判官带着黑白二无常,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半分不动。 鹿云娘遥遥举掌,便要发出大力金刚掌力,袭击那三鬼。晶芸举剑拦住道:“咱们要听相公的吩咐,待他来时再采取行动。”鹿云娘吐出舌头,扮个鬼脸,笑道:“多亏妹妹提醒,不然姊姊可要犯下个大错,到时惹得他生气.痛在你我的心上。” 时光易逝,残阳渐隐,彩霞满天,暮色降临。 一弯新月悬挂在西方天边,渐来渐亮。终于,天罡剑袁星头上的青气转成白气,由浓而淡,若有若无,终归无迹可寻。 那位剑魔宫的大公主,早已驾御飞衣去得不知所踪,只剩二女痴痴地望着袁星。在这个世上,真正将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也只有晶芸与鹿云娘两个女人。 天罡剑慢慢睁开眼睛道:“叫你们担心了。咱们去看看那三具纸人,便可证实我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正确。”缓缓站起,轻移漫步,向巨石后而来。 远远的,袁星见到那三具纸人栩栩如生,在晚风中摇曳.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易形魔法,不然那三人怎么走得恁地快,转瞬无影。” 晶芸惊问道:“怎么,那三个是人!不是鬼?” 袁星伸手抚摸着她飘逸的秀发,笑道:“傻姑娘,你想他们若是鬼,我这时还有命在么? 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他们是真鬼。” 鹿云娘每次见到袁星,俱是紧张得耳根发红,语不成句期期艾艾道:“袁……袁相公.你说他们是甚么八荒死活鬼教的,天下竟然有这样拗口的教派,起名的时候.也不想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真个人非人,名丰名,鬼气十足。” 袁星极是不愿搭理鹿云娘,但转念想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自己要是对其疾言厉色.只怕她再无改过向善的机会。面色如恒道:“八荒活死人教之名并非乱起的,而是有所针对的。据北坤罡斗宫中武林秘事录记载,这八荒死活鬼教正是中原活死人教的对头……” 晶芸笑道:“我晓得了。妹妹的养父创立中原活死人教,他的仇人便创立八荒死活鬼教。 ‘八荒’对‘中原’.‘死活鬼’对‘活死人’,这两个教名当真处心积虑.都是鬼气森森的。” 天罡剑摇头苦笑道:“芸儿,那中原活死人教教主是你亲妹妹的养父,可说与咱们大有牵连,二教相争,咱们无法保持两不相帮,所以八荒死活鬼教才向我们提前下手。” 公孙晶芸吓得花容失色,道:“这……这时咱妹妹没有危险吧?” 袁星摇头道:“不晓得。我只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阎王帖’到处,无人能活。八荒死活鬼教向我下毒手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中原活死人教曾大撒‘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于明年三月初三西子湖比武排座次。如果我所料不错,凡是似我一样接到英雄帖的,都是他们下毒手的对象。这也是八荒死活鬼教与中原活死人教作对的一例。” 鹿云娘骇然道:“如此说来,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已经遭到他们毒手,其中不乏你我的朋友。又不知有多少人正面临着危险,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坐视不救吧?” 晶芸道:“八荒死活鬼教便是不滥杀无辜,只因其与我妹妹的义父作对,也是我们死对头,更何况今日他们还向袁郎下毒手,这个梁子结定了。” 天罡剑袁星点头道:“不管八荒死活鬼教与中原活死人教关系如何,只要他们将毒手伸向中土英雄,便不能坐视不理。哼!想杀尽所有接到活死人教‘英雄帖’的,不自量力。我义兄逍遥浪子定是在受邀请之列,他们便是倾全教力量狙杀,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晶芸问道:“星哥哥,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阎王帖’究竟是甚么东西,为何所到之处,无人能活?” 鹿云娘轻声道:“关于这些,我倒有所耳闻,也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真的。听武林前辈造化仙翁讲过,他年轻的时候,武林中曾经掀起一场浩然巨波。江湖上出现位异域奇人,这人为学中土文字,到处寻师求教。原本这也不能算是坏事,但后来出现稀奇古怪、令人闻之变色之事。凡是教过这人文字的人,无论儒、道、僧、俗,皆死在一张书写着他们自己名字的纸下。” 袁星接言道:“对,这便是阎王帖。”不觉面上露出恐惧神色,可想那阎王帖的传说必是骇人听闻。 晶芸疑惑不解道:“一张薄纸,如何可以杀人?”问毕自觉见识肤浅,便是以自己目下的功力,莫说用一张纸,便是随手摘片树叶,或是拈碎花瓣,挟着内力发出,取人性命,已是绰绰有余。 鹿云娘续道:“当时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将那张纸称为阎王帖,将那异域奇人视为瘟神,无不避而远之。” 天罡剑袁星插言道:“当时更有人怀疑凶手便是这人,后来江湖上血案累累,惊动一正一邪两大绝顶高手.其中那个邪派高手,便是逍遥浪子在北冥击伤的北冥老人阴贺兰。那位正道高手,即是传说中的武林皇帝.试想,以这二人的功力,—起出面干预,那‘阎王帖’的主人便是真阎王,也不得不给他们面子,自此销声匿迹。有人说那魔头被武林皇帝在峨嵋金顶一掌击毙,也有人说是与北冥老人同归于尽。众说纷纭,不胜枚举。只是自那时起,的确邪派第一高手北冥老人在江湖上消失,因是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便多些。” “那位来中原求学的异域奇人呢?他是揭开迷雾的关键。”晶芸接着又道:“说不准‘阎王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袁星道:“当时许多人也存这种想法。当时红尘童子盖老前辈与造化仙翁师兄弟二人,便是负责协助剑魔上官涛看守那人的,三大高手六目睽睽之下,这人坐着一直未动,可是千里以外却传来有人被‘阎王帖’索命的消息,而且有目击者指证那‘阎王帖’的主人便是这位异域奇人。后来上官老前辈、红尘童子与造化仙翁极力替这人在天下英雄面前澄清,才免去了他的嫌疑。说也奇怪,当武林皇帝与北冥老人公开宣布暂时放下私己恩怨,联手缉拿‘阎王帖’主人时,那位诚心求学中土的异域奇士竟是不辞而别,‘阎王帖’的主人也随之消失.” “不错,袁兄弟所讲的.正是未亡人来告知大家的。”百丈外一株粗壮的梧桐树上,轻如白鹤跃下二人。霎眼间来到三人面前,袁星与鹿云娘俱识得来人,正是近几年名头最健的泪观音唐夫人,身后则是未满十龄的小唐兴。 袁、鹿二人不敢怠慢,同时上前见礼。袁星引见道:“嫂嫂,这位乃是……”一时不易措辞,俊面数红,下定决心道:“是你的未来弟妹公孙晶芸。嫂嫂看晶芸比那陆婿然如何? 哈哈……”尴尬地笑了几声。 唐夫人睨视晶芸良久,没有作声,心道:“天下易变男人心,的确不错.想当年袁小子对嫣然妹子是多么痴情!嘿嘿,如今见到比嫣然强那么一点点的,就移情别恋.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1”转念又忖:“这也不能怪他。嫣然那死心眼儿的丫头忒无道理,放着出色后生不爱,偏偏去喜欢有妇之夫。凭心而论,这位公孙姑娘相貌的确稍胜嫣然半筹。”不痛不痒地道,“比嫣然如何,你可问错了人,嫂嫂眼中的贤淑,岂又合你的胃口.情人眼里出西施,谁是你的情人,自然是谁好。” 鹿云娘心伤欲碎,偏偏袁星提出比较的两个女人,一个也不是自己。转过头去,珠泪偷弹,心忖:“我又哪点比她们不上?以前的过错又岂能怨我!云娘何辜?可是,奴家毕竟是含垢之躯,便是心中比她们还要万倍喜欢袁相公.也无法说出,更无力与之相争!”颓然欲倒,急忙稳住身形,岔开话题道:“唐家嫂嫂,别来无恙。小妹想煞你们母子!咦,星儿不是被空苦大师带去学艺么,怎么还在你身边?” 唐兴已长高了一头,变得有些害羞,最初躲在母亲身后,这时绕了出来,扭扭捏捏向袁星与鹿云娘请安道:“叔叔、姑姑安好。侄儿是奉师命回来向娘亲学习家传功法。” 袁星搀起他,喜道:“比以前有出息了。想来你妈妈已经将唐门绝学全部教你,不知练到何等地步,闲暇时叔叔要考究一番。”梳理着孩子的头发,向唐夫人问道:“嫂嫂,你方才说来传讯,不知传的是甚么要讯?” 泪观音道:“是奉你义母玄阴圣母之命,传令于你:闻得你大难不死,北坤罡斗宫阖宫大庆。又闻‘阎王帖’重出江湖,本该靖魔卫道,只是小尚武下落不明,大家全力寻找,分身不得,此事只好要兄弟你勉为其难,担当诛灭八荒死活鬼教重任。另外,圣母要我告诉你,来中原传教的活佛弗陀丹,便是当年那位求学中土的异域奇士.解铃终须系铃人,袁兄弟要揭开阎王帖的秘密,圣母指点多半?怕湓谡獠ㄋ菇讨鞯纳砩稀!?br> 袁星忽道:“唐嫂嫂,小尚武就在这座六横岛上.如何能与北坤罡斗宫取得联系,快快通知大家寻找。” 唐夫人闻听,喜出望外,扬手放出只异种翠鸟,正是北坤罡斗宫用以传递信息的通灵玉翠。抬头眼望翠鸟似绿色闪电一般直上九霄,心道:“这鸟端的神奇,飞速之快,任何暗器难以比拟,只要放飞上天,便无人能阻止它。”想到这里,面绽芙蓉,笑犹未尽,美目中迸射出惊骇不敢置信的神色. 余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那只已经上飞四五十丈的通灵玉翠,头上顶着张白纸,冉冉飘落。袁星与鹿云娘异口同声高呼:“阎王帖!”晶芸眨动灿灿星眸,诧然道:“甚么! 这就是你们说的‘阎王帖’?” 唐兴人小不懂事,见朝夕与己相伴的通灵玉翠落下,便要上前去接.其母大骇,一把拉住,满面惶恐道:“不可,你不要命了?” 那只已经死在空中的通灵玉翠,缓慢落地,其上覆盖着张白纸。纸上赫然写着行血字: “第九十九只通灵玉翠”,唐夫人“呀”的声惊呼出来,唬得玉面失色,喃喃道:“难道北坤罡斗宫的通灵玉翠已经被杀过半,那么掌管这些灵鸟的姊妹性命大是堪虞.” 袁星震怒,仰天长啸,声震四野,落叶飘零.运用在雷音谷中苦练所得的绝世罡气,吐气开声道:“阎王帖的主人,在下天罡剑袁星不才,在这里恭候多时,何必藏头缩尾,吝惜一见.是见不得人还是不敢出来现世?” 忽然,脚下土地凸起,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地方.袁星、晶芸与鹿云娘齐忖思,这地下的必是“阎王帖”主人无疑,他手下的曹判官与黑白二无常亦是自石中出来,这般一脉相承的地行穿石之术,不是阎王帖的主人又是谁。 坚逾钢铁的岩石裂开,先出现只尖尖的长喙,接着银光闪闪的鳞甲出现,却是只穿山甲! 这只穿山甲拖着硕大强有力的尾巴,爬向那只翠鸟尸体,用嘴巴掀开那张叫人见了发怵的阎王帖,伸出长长舌头,舐着通灵玉翠尸体。 诸人面面相觑,齐是吁出口气。便在聊去紧张之际,猛然,那只穿山甲尾巴一翘倒地,仰面朝天,刹时浑身变做紫色,显是身中剧毒而毙。人人又都将心提起,大气不敢出,暗暗替小唐兴叫险,若是他去为翠鸟收尸,现下倒毙的不是穿山甲,而是这可爱的小娃娃。 泪观音后怕得啊呀声坐倒在地。这等曾以“观音泪”名动江湖的女中豪杰,便是不可一世的任何魔头,也不敢小觑了她。想到儿子没有被毒死,慢慢站起,冷汗涔涔,走了腔调道: “孩子,以后千万要小心.这回多险呀!” 忽听一个阴森森声音响自耳畔:“你便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泪观音唐夫人吧?”泪观音凛然大惊,抱住儿子,四下里观望,竟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非但唐夫人大惊,袁星、晶芸与鹿云娘皆骇然四顾,但见秃峰光石粼粼,一目了然,除五人外。哪里有半点人的影子。 天罡剑袁星豪气干云,便要出头质问那声音为何装神弄鬼。忽然见到唐夫人眼中蕴满泪意,忖道:“这位嫂嫂要施展令天下英雄闻名丧胆的观音泪,不知谁在故弄玄虚,当年的武林至尊如何,也惧怕这观音泪的。今天不用我出头,只要唐嫂嫂一滴泪水流出,没有摆不平的事。” 当年泪观音以“观音泪”扬威天下,鹿云娘也在江湖走动,与袁星存同样想法,俏颊含笑,螓首微颔,晓得有好戏看。晶芸不知其故,见唐夫人楚楚可怜,护在其身前,安慰道: “唐家嫂嫂,不用惊慌。有小妹与星哥哥在,就是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你照顾好孩子便是.” 那阴冷的声音又响自诸人耳畔:“天大的笑话,堂堂泪观音唐夫人还用人保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晶芸迅捷无匹掣出宝剑,势若长虹,剑气贯至三丈外岩石上。清脆的裂石声悦耳动听.跟着轰然声响,巨石炸裂,石雨纷飞。 待得乱石落尽.晶芸娇喝道:“出来.看你还往哪里藏!”石后却空空荡荡.杳无人迹。 猛然耳后有人道:“我就在这里.你怎么见不到?”似乎感觉到那人说话的气息,玉面失色.电光石火的刹那,向前弹射出去.忖思:“这不是人.定是鬼魅!”身在半空反手一剑.凌厉无匹。 晶芸落地,回过身来,惊得瞠目结舌。但见一位宝相庄严、浑身弥漫着祥光慈气的和尚,立在自己原来的地方!万万想不到,来人竟然是已经随同七十二洞、十八帮群豪离去多时的弗陀丹教主! 单凭武功而论,场中无人能及天罡剑袁星。可是,就连这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剑客,也不知教主何时现身,好似弗陀丹原本便站在当地。 晶芸怔怔问道:“大和尚,你不是不会武术吗?”心道在洞中天下英雄面前,这和尚装得倒高明,竟然骗过大家。 那教主笑道:“我不但不会大唐的武术,而且还要杀尽大唐会武术的人。” 唐夫人泪眼朦胧道:“你既说不会武术,又哪里有这等鬼魅难比的身法?更莫说杀尽大唐会武术之人.大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去不了这杀生要戒,怎会成佛,还不如还俗的好。”已将近来修炼所得的九种迥然不同内劲运到睫毛上,只要和尚对答稍有不敬,堪称天下暗器至尊的“观音泪”便会发出。 那僧人微颔其首道:“我们波斯人叫技击不叫武术。所以我说不会武术,并非骗人。但却能杀尽你们大唐所有练武术之人。” 自这教主现身时起,天罡剑袁星感觉到只有面对已遭天谴的武林至尊,或逍遥浪子与江柳杨时才有的无形压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下的天罡剑袁星,与昔日浴血奋战武林至尊时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在武林至尊面前,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还手余地。而今虽然被对方强大无形的气机压迫得有些透不过气,但有种弹簧样的冲动,似乎压力愈大,反击愈强. 异域僧人渐由微笑变做面色肃然,道:“我说的句句是实,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你们都活不得多久,信与不信,实无区别。”面现凄惨神色,幽叹声道:“是大唐习武之人杀死我的父母妻子。所以,凡是大唐会武之人,我都要杀!”但唐人尚武,实在是杀不胜杀,只好从武功最高的杀起。你们非但冲撞了我手下的判官无常,而且还有人接了我大对头的‘英雄帖’。哼,狗屁英雄,个个都是妖魔小丑,诛不足惜。” 袁星惊呼道:“你就是阎王帖的主人!”声未落手中玄铁剑鞘搅起满天罡气,罩住那和尚。 大家看得明白,袁星剑剑落实,明明看到将那僧人斩成十七八爿,可是谁也没交睫,突然见到距离袁星五丈处,蓦地多出位大和尚,正是刚刚被剑气绞成肉块的活佛弗陀丹!鹿云娘惊呼道:“怎么有两个大和尚!?” “是有两个的!”小唐兴童言清爽,随声附和。 教主大笑道:“胡说,分明只有我一个,哪里会有两个!你们细看看,那是佛爷的真身么?” 人人将目光移到碎尸上,个个惊骇不已。那又哪里是碎尸,原来被剑气绞碎的,竟然是手掌大小的—个纸人! 袁星抱元守一,注目剑尖,缓缓说道:“大伙注意,这贼秃在施展邪术。千万不要被幻觉迷惑。”告诫完毕旁人,自己首先舌抵鹊桥,接通任、督二脉,真气流动不息,眼中精光四射,忖思:“我虽没有炼到天眼通境界,若是以真气加强目力,当可不致于被教主的假象迷惑。” 泪观音唐夫人忽道:“袁星,你且退下。”睫毛上挂满泪珠,悲悲切切又道:“可怜我的小鸟,你何辜之有,被这该遭天杀的恶和尚索了性命。呜呼哀哉,翠鸟哇……”美丽的睫毛倏地挑动,七滴泪水左三右四在九种力道各异的内劲作用下,飞向那大和尚。 晶芸对唐夫人的“观音泪”毫无了解,先前以为她又是在伤心哭泣,当见到滴泪水飞出,喝彩道:“妙极、妙极!”眼见那教主身如有形无质的幽灵,东飘西荡,向后退去,躲闪着那七滴泪水,心道:“这眼泪又能有甚么威力,只是这番邦和尚自重身份,不愿被妇人的泪水沾衣而已.咦!这眼泪怎么射出那般远仍是余势未衰,而且还会拐弯!怪极、怪极!” 鹿云娘与袁星对唐夫人的观音泪知之颇稔,既惧又佩,晓得观音泪纯系以对方的心理感应而发挥威力,如果在袭敌过程中,敌人心中毫无杀伐之心,则落身如同甘露,毫不受损。 反之,敌人的杀心越重.功力越强,受到的袭击便愈烈。所以称作观音泪,取其慈悲之意。 当年天杀令主唐云天暴戾过头,荼毒江湖,人神共愤。后来遭到应有的果报,功力尽失,瘫痪在床。物极必反,恶极思善,回到四川唐家后,闭门苦读佛经.顿觉今是而昨非,常常长夜啼哭,忏悔前愆。 时日悠悠,亦是机缘巧合,若非他武功全失,而且是暗器之王陆世鹏的入室大弟子,纵是以前恶迹累累,在顿悟时也不会涕泪交流.便不会创出天下第一等的暗器“观音泪”。 其师陆世鹏当时最忌惮的不是逍遥浪子,而是远在天竺的江柳杨。得知徒弟创出足以称雄天下的暗器绝技,远巴巴赶到蜀中,名誉是与弟子共同修改弥补这种暗器之不足,实际是向徒弟学艺,可是他杀心忒重,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这大慈大悲佛家神通,误认徒弟藏奸,由是种下唐家灭门之灾。 后来,暗器之王陆世鹏以酆都幽府主人身份,要掳小唐兴用以修炼通天无敌神功,以致屠杀唐家满门,不过是藉口而已.天下之大,又哪里寻不到童子小儿,哪有非要自己徒孙性命的道理. 异域大教主如何能知悉“观音泪”的成因,既是‘阎王帖’的主人,自然不会大慈大悲。 世上第一奇怪的暗器“观音泪”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已经感应到波斯和尚的杀气与霸道,盯住不放,霎时间显示出佛家无上神通,将和尚的恶业尽数转换,变做抵消恶力的慈悲之力,反噬业主。 如以武学观念解释,则是至高无上的借力打力心法。而且发出观音泪的动力,是数种不同的回旋奇劲,以致小小泪珠在空中可以随敌人转弯变势,甚至可借助敌人力道噬敌,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开始时,异域高手因所习练的不是中华武术,感应不强,当恶念生起,观音泪的威力骤增,迫得他不断躲闪后退。越是这样,越是戾气冲霄。观音泪后来竟发出悸耳的尖啸,飞速倍升。仅闻其声,已知中者莫管是铜浇铁铸,必毁无疑。大教主狼狈不堪逃出数丈,险象环生,却不知是自己发出的杀气作用着泪珠来讨命。 场中不乏绝顶大高手,袁星、晶芸自吸得地精元气后,功力骤增,目聪异常。二人俱是看得明白,那和尚身法虽迅捷至极,但在变得越来越神奇的“观音泪”中,已然相形见绌。 便连鹿云娘亦已看清优劣.大放其心,忖道;“泪观音果然名不虚传,有她在哭泣,世间还有谁能够笑得出来!” 倏地,异域教主拔身而起,扶摇直上。那七滴泪水竟也陡然改变方向,排成七星北斗形,由下而上,旋转着射向他双脚心涌泉穴、两侧环跳穴、双眼与泥丸宫.教主怪笑—声,凌空折身,翩若惊鸿,躲避七滴泪水的同时,扑向唐夫人.在他眼中,七滴泪水之所以这么厉害,必是其主人唐夫人在做怪,是以当机立断,决意釜底抽薪,向唐夫人凌虚攫来。 空中丝丝白气飒然激射向唐夫人,与观音泪锐啸形成鲜明对比。蓦地,唐夫人睫毛又眨动两下,十滴泪水飞出,迎向抓来的十缕白气.那震古铄今的观音泪与异域奇人无匹内力当空相撞,霎时变化做另外一种声音,尖锐异常,旋即传来番僧恐怖至极的惨呼,“啪”的声响.直坠下来.在地上翻着白眼,口歪眼斜,状甚痛苦。 和尚不向唐夫人下毒手,或许可以凭着深不可测的身手破解前七滴“观音泪”,但发出指力后,凌空躲避前七滴“观音泪”的身法难免滞窒,而且后十滴“观音泪”在与其指力相逢后,已改变其指力方向.挟着分进合击。所以他所中不是七滴,而是十七滴“观音泪”。 莫说是十七滴,便是一滴着身,已经是无人可以抗拒的。番僧浑身痉挛,痛苦至极去撕自己的僧衣。撕了半天,手足酸软乏力.便连一个扣子也未扯落。 晶芸不知观音泪的厉害,忸怩着道:“你这大和尚,不可以如此无礼!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是这里毕竟有我们三姊妹。若是再撕衣服,姑娘我便一剑杀子你!” 唐夫人自悲凄神色恢复正常,笑道:“小妹妹,何劳贵手。咱们只管走,这番僧已是必死无疑。”晶芸见她说得自信之极,大惑不解,问道:“那几滴眼泪,还淋不湿他衣服,如何会取他性命?只是暂时封住其穴道罢了。这和尚也真是的,不就是被妇人的眼泪封住穴道吗,何必想不开,竟是不想要这身衣服了,忒也迷信至极。人说妇人眼泪沾到僧衣,那比丘必遭大难的说法,是无稽之谈,你可万万脱不得衣服!要脱,也得待我们离去之后,你再脱不迟。” 袁星望着晶芸赧然神态,与唐夫人及鹿云娘相对莞尔。 晶芸颇是不悦道:“你们笑甚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鹿云娘粲然一笑,微颔螓首道:“对,对得很!走吧,这人既是阎王帖的主人,曝尸荒野也是罪有应得。”拉起晶芸,领着她那头金雕向山下走去。 一行五人下山不久.忽听头上鸣镝似地,响彻云霄。唐兴抬起小脑袋,喊道:“妈妈,看那五团会叫的白光,真好看!”斯时夜色已浓,空中飞来的银光分外耀眼。 唐夫人凝视着那五团快速迫近,周边闪烁碧火的白光,大生疑惑道:“这、这是甚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天罡剑袁星脑中电光石火的刹那,进出一线灵光,高呼道:“那是阎王帖!”不啻滚滚惊雷,除唐兴人小不懂事外,余人俱是骇然。乌光骤起,袁星早已玄铁剑鞘在手,风雷立发,拔身而起,舞出层层乌云迎向那五团在夜空中旋转而下的奇异光团。 三女反应自也不慢,晶芸如影随形,剑底生雷,剑气纷飞,向空中怪光撞去;鹿云娘不是飞身射起,而是微躬柳腰,玉掌霎时粗壮几倍,已是提运十二成大力金刚掌力,蓄势待发;泪观音唐夫人将儿子拉到怀中,泫然欲泣,睫毛上挂满泪珠,拟以观音泪应付不测。 刹那间,空中五团怪光分飞向五方,袁星与晶芸的剑势,只笼罩住各自眼前的一团,余下竟也会绕着弯子,划弧袭向地面三人。 不待怪光及身,十八滴观音泪早已飞出,迎向袭击唐氏母子的那两团。当观音泪与怪光凌虚相撞,空气中发出“啵、啵……”声响,宛若大串的爆竹点燃一般。 “轰隆”巨声骤发,鹿云娘玉掌之中,迸射出道五色斑斓气体,有形有质,正是威震武林的大力金刚掌真气。袭来的怪光与金刚掌力相撞,突然燃起团火光,照亮四野。 正在二十余丈高的袁星与晶芸同是用剑气裹住怪光,虽然剑底发出震耳欲聋的奔雷声,剑尖所射出的却是至柔至阴力道,所以同样的怪光,却没有引燃。袁星见多识广,提气当空喊道:“大家闭息!这火里有古怪。”可是已经晚了,鹿云娘一掌击燃阎王帖,正感得意,耳听袁星告警之际,鼻中嗅到异香,晓得不好,眼见火焰略滞,再度扑面而来,勉强飞出另一只手掌.掌罡只是发出一半,虽然震歪火势,人却仰面摔倒,失去知觉。 唐夫人虽然要对付两团怪光,反而是最轻闲的。十八滴足以摆平绝顶武学高手的大慈大悲“观音泪”,平分各九,飞向那两张发出异光的阎王帖。顿时怪光收敛,茫茫夜色中,借着鹿云娘击燃那张“阎王帖”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二张普普通通的白纸! 袁星右手舞剑,与晶芸左手互握,徐徐降落,兀自双剑合璧,在四周布下风雨不透的剑幕。那两张阎王帖虽然阴魂不散地跟来,却也只有盘旋回绕,莫奈得了他们。 鹿云娘临失感知倒地时,耳中竟听到那在山顶身中“观音泪”的和尚狞笑道:“嘿嘿,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观音泪’厉害,还是佛爷‘阎王帖’厉害!”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 第 十八 章 同胞兄弟有正邪 泪观音唐夫人,眼见鹿云娘被“阎王帖”燃烧后释放出的毒气迷倒,心下暗惊,口中却嘿嘿冷笑道:“使迷药的下三滥的东西,这等鬼蜮伎俩,怎充大放光华之珠!”又是三滴“观音泪”飞出,径袭那和尚的上、中、下三大丹田。 袁星与晶芸落地,剑上光华灿灿,夭矫如龙.巧妙至极地引开袭来的两张“阎王帖”。 恰在这时,那和尚被唐夫人“观音泪”逼得又似在山顶时一样,前窜后跃,躲不胜躲。万不得已只好从唯一的角度弹身射出,正是袁星、晶芸所引开的“阎王帖”射来方位。 ‘阎王帖”虽然亦如“观音泪”一般,发出后似具有生命一样,可以盘旋回绕追逐敌人。 但这等迎头撞上,便是灵性至尊的人类,也收手不及,难免误伤,何况是一纸暗器。那老和尚出手若电,抓住自己发出的两张“阎王帖”,游蛇一样躲到袁星身后,忽地盘膝坐下,目似垂帘,念念有词似咒非咒起来。 大和尚手里握着两张书写着“袁星”、“公孙晶芸”名字的寻常纸张,另手拈花相仿,嘴角含笑,轻轻吹出口气,就像吹去娇花上晨露的样子,吹向袭来的观音泪.便是这浑不在意的一吹,居然呵去威震天下的观音泪! 奇怪至极,从来都是威力无穷的“观音泪”,霎时在其上丹田印堂穴、中丹田膻中穴与下丹田气海穴前三寸处,化作三缕雾气! 唐夫人俊面生寒,骇然问道:“大……大和尚,你方才叨咕的是大明观音咒!你怎知破解这‘观音泪’的唯一法门是六字大明观音咒?”到了此刻,方解心头之疑,晓得本来必死的恶僧怎会安然无损。 那和尚微笑道:“这有何难,若是看不出你的‘观音泪’是源自大明六字观音咒,我弗陀丹还称甚么活佛。” 晶芸摆脱“阎王帖”追袭,得暇喘息,闻言上下打量那和尚良久道,“模样并无二致,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信你是活佛弗陀丹。” 直至此时,袭击唐夫人母子的那两张“阎王帖”,方自宛若巨蝶翩翩飘落;唐夫人望着脚前书写自己母子名字的“阎王帖”,不解地问道:“不错, ‘观音泪’是源于六字大明咒。但你既然是‘阎王帖’的主人,在诵咒的时候,又怎能生出慈悲之心? 无大慈大悲之心,纵然是念上百千遍观音咒,也破解不了‘观音泪’。” “何为慈悲?破解‘观音泪’的慈悲非我之慈悲?”弗陀丹继续道:“老衲是‘阎王帖’的主人不假.但地藏王菩萨曾发弘誓:众生无边誓愿度,即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剃度之度并非彻底度化,只有我的阎王帖,才可立即送众生到极乐世界。所以我的慈悲应是更胜大唐所有高僧一筹.” 袁星为鹿云娘服下解毒丹后,怒目道:“歪理!杀人又成了慈悲,岂非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果佛家所有高僧皆存如是想,那么佛国净土,岂不成了血腥滔天的修罗场?” 大和尚扬手掷出一粒药丸道:“这是解救‘阎王帖’的独门解药,快快给她服下,当可起死回生。唉,既然你们不愿经我度化到极乐世界,那便由得你们在人间地狱遭罪。”袍袖轻扬,说声:“佛爷去也!”扶摇而起,弹射出三十丈左右。 袁星不敢轻易去接那丹丸,劈空一掌,震落尘埃。红色丹丸化成齑粉,莫说在黑暗中.便是在青天白日下,也再难找到影子。 晶芸提气拔身追去,叱道,“你不是活佛,是地地道道的魔鬼,竟然胆敢来招惹我们,哪里有这么便宜便溜走的道理!”身尚距对方七八丈远近,暗夜中骤然划过道碧绿的闪电,撕空有声,嗤嗤悦耳。 袁星惟恐心爱的人失手,跃向神秘的大和尚身后。眼看尚有十丈距离,去势衰竭,凌虚翻起筋斗。三周半空翻后落地,俯身拾起块坚石,双手捧着道:“和尚,你如果能说出我手中的石头有无灵气,便放你走。” 那僧人怔住,旋即仰天大笑道:“又是天竺僧达摩传来的那一套,禅宗禅宗,不知西东。 这禅机老衲不打,与禅宗的信徒打禅机,大是辱没了本活佛。” 袁星斜眼睨视,傲然说道:“你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每来中原必冒充波斯得道高僧弗陀丹,败坏别人声誉,羞也不羞?神州三侠姬、毕、夏三位当年只是揭穿你的庐山真面目,就被阁下逼得做人不能,忍气吞声做了活死人。如今你竟又组建八荒死活鬼教,与其为难。这等鼠肚鸡肠的小人,冒充活佛法相,亵渎我佛……” 晶芸剑尖颤动,罩住和尚周身八十一道死穴,插言道:“八荒死活鬼教,嘿、想得倒挺美,死后还要做活鬼,普天下岂有是理!欲灭掉中原活死人教,更是痴人说梦。你倒灭灭给姑奶奶看看!” 唐夫人扶着昏迷不醒的鹿云娘赶到,厉声喝道:“快快拿出解药来!”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向面门抹去,露出本来面目,脸上横肉丛生,狞笑道:“你们以为我愿意装做苦行僧模样,非也、非也!个个胡说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那老和尚有甚么好的,本教主就是看不惯人人对他五体投地,这才处心积虑败坏他名誉。袁星,你接受了活死人教的请柬,嘿嘿,明年三月三,就是到六月六,也不会有半个活人赴它活死人教西子湖之约。”恶狠狠地说来,俨然食人吃血的魔鬼。 “如此说方才你那解救鹿姑娘的解药,也是剧毒之物?”天罡剑暗运功力,心说便是不能格毙这波斯恶人,也要称量下其真正斤两,以便替天下英雄探明这大魔头虚实。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袁小子,你已经动了杀机.我既然能感觉到你的杀气,就有破解之术.所以劝你自己了断吧,动手与否,都是你死我活。” 唐兴眨动皂白分明双眸,如天上落下来的两颗小星星,向母亲问道:“妈妈,甚么是‘胡说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我只知‘胡说八道’八道的二倍、二倍多一、二倍多二是甚么?” 唐夫人道:“这人学不通咱们的语言,认为比‘八道’多二倍更是骂人,二倍多一、多二怎么解释,只有鬼才解释得通。孩子,你听到他说什么,不要当作人话,全当轻风过耳。” 唐兴双眸灿灿道:“是了,他是风魔王,自然说话比别人多上几道,不然怎可能刮风下雨。妈妈,他说十八、十九、二十道的时候,是轻风,那么他说一百多道的时候就是狂风,是不是?哈哈!” 袁星以传音入密向唐夫人道:“唐家嫂嫂,你不要与这恶人交手,只需仔细观察他的功法招数,如果小弟不幸遭其毒手,好将我们的相斗状况转告给天下英雄。若是我义兄逍遥浪子肯出面,便是有十个这样的大魔头也得报销五对,只是不知届时他能否将小尚武寻到,有无时间料理此事殊是难说。小弟如有闪失,逍遥兄定是来索这人狗命无疑,只是在他寻到恶人前,怕恶人先向中原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下毒手,是以无论如何,我要试试这人功力,望嫂嫂将其破绽首先告诉给……” 唐夫人娥眉倒竖,厉声叱道:“懦夫!还没有打过,怎知不是对手,更怎知必死无疑? 这人虽是域外魔头,却也不见得比陆老贼高明,你敢拼杀陆世鹏,难说这波斯魔头是否堪与你匹敌。” 天罡剑袁星本是铁骨铮铮汉子,受激之后,豪气干云,纵声长啸.啸毕弃了玄铁剑鞘,解下束腰绣鸾丝带,执在手中,指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内力到处,化绕指柔为百炼精钢,不啻干将莫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湛湛眸光四射,黑夜中的蛇眼狼目似也闪着凶狠光芒,道:“袁星,你便是不寻我拼命。我也放你不过,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本教主‘阎王帖’到处,无不立即索命,岂容你们活着回到大陆。那样本教主羞也羞死了。” 袁星向晶芸道:“芸儿,你不可上前帮我,只要能尽力救治鹿姑娘的毒,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丝带蓦地灵动刺出,夭矫如龙。在其剑气贯注下,普普通通的丝带变得光晕闪闪.尖端射出一缕剑气,中途分成八十一道光影,径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任督二脉及心包、三交二经.连带其它筋络中致命死穴。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只是身子在原地晃动一下,虽在黑夜中,也如风动杨柳,竟是毫无霸气地微微前仰,随即后合.直立时恰到好处闪开那凌厉无匹的八十一缕剑气。 天罡剑袁星暗暗喝彩:“好身法!这等身法便不是中原武功。”并不气馁,抖腕回圈,软剑活蛇似地轻翔灵动,嗤嗤发出利剑破空声响。那人仍是不动,衣衫无风自鼓。暗夜中,突然在那人周身出现团淡蓝的气体,与袁星剑气相樱,霎时生出无数条颜色各异的蚯蚓图象,凌虚乱爬。 唐夫人道:“袁星,你不要与之拼比内力,施展你以前绝学天罡剑法,或许有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洞察到袁星内力虽然已达宇内罕见境界,却较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仍逊半筹,在北坤罡斗宫时,曾听逍谣浪子点评过天下诸高手之长,说到袁星的天罡剑法,是天下最实用最朴实无华的.这等剑法即使遇到比自己功力高过许多的敌手,很可能在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敌人毫无还手余地,已经尸横剑下。是以,这才及时提醒他扬长避短。 袁星一怔,足踏天罡步法后退寻丈,内力布运在丝带上,再不化作剑气射出。眸似萤光,盯住对手,只要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稍有移动,莫管是以真气相袭,还是以玄奥招法击来,他都会以疾电不及瞑目剑势刺出。想到初出江湖时,多少成名人物死在自己快剑之下,豪气风发,神彩飞扬。 唐夫人又道:“非是逍遥无敌九剑所演变出的逍遥失魂剑法不及天罡剑法,只因你所学得的只是那套至高无上剑术之皮毛,徒具外形气势而已,其中玄妙,若不经逍遥浪子亲自指点,岂能悟到!” 在救治鹿云娘的晶芸暗想:“言之成理。我学过逍遥失魂剑法之后,便觉得不如天罡剑法变化起来得心应手。只学到逍遥失魂剑术的外在气势,用以群殴,倒是大大的管用,挡者披靡。对付功力不及自己的,更是令敌人无还手余地,妙用无穷。但是,眼前这波斯人所习的不是中原武术,古怪至极,而且真力明显聊胜星哥哥半筹,正如唐夫人所说,这等状况下,天罡剑术反而更具威力。若是将逍遥失魂剑术领会贯通,便是不用真气,也能打败天下所有高手。可是那得在开天目情况下,练成天眼通又是谈何容易……” 无暇再想,面前已经眼花缭乱,只见袁星剑势大开大阖,丝带上闪烁着真气发出的异光,纵横交错划过长空,咝咝响动,煞是壮观。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当真如死后作怪的活鬼,穿插在剑网中,寻隙探出鬼爪,抓向袁星要害。晶芸看得心摇神动,忘记救治鹿云娘。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忽而诡异、忽而正大,宛似幽灵与仙圣的结合体,端的不可思议。 每当那箕张的利爪抓来,袁星都是视而不见,迅捷无匹地以攻代守,竟将异域第一大魔头杀得手忙脚乱,不得不回招自顾。 唐夫人观战有顷,晓得袁星在百招以内守得住优势,大放其心,拉着儿子走到鹿云娘面前,问晶芸道:“她还有呼吸么?” 晶芸忙伸手一摸,急答道:“越来越弱,眼看不行了!” 泪观音唐夫人秀眉微蹙,陷入迷惘神色,喃喃目语道:“我的‘观音泪’怎么奈何不得那魔头,反而他的‘阎王帖’咱们束手无策。这……这……这忒是不公平!” 唐兴眨着眼睛道:“妈妈,这位姑姑再也活不过来了么?听她像有口痰堵在喉咙中,憋得眼睛翻白,想必是难受极了。” 晶芸眼不离斗场,心不在焉道:“那我们便设法减轻她的痛苦。既中‘阎王帖’,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是断然不肯出手相救的,华陀重生,也难救其性命。” 唐夫人道:“公孙妹妹说得不错,我这便送她上路,免得徒遭痛苦折膳。”悲由心生,泪水不觉流下,滴落在鹿云娘额头上.暗道:“我若以利刃加其身,鹿家妹妹原本身世已经苦得可怜,死后再不得完尸,大非善事,莫如以观音泪射死她,既保其完尸,又减少痛苦。” 想到这里,睫毛上飞起两颗‘观音泪’,分别射入鹿云娘两侧足阳明胃经的承泣穴中,等着替她收尸。 若非泪观音唐夫人恐惧鹿云娘身上犹有余毒,必是出指点她死穴,那样这位生来苦命的鹿云娘再无生望.也是这位苦命姑娘不该死去,原本无救的‘阎王帖’之毒,正凝聚其喉咙中发作之际,感觉双眼下承泣穴沁凉一片,接着冰冷气流游至四白、地仓、大迎、颊车等穴.沿着足阳明胃经至双足第二趾外侧的厉兑穴,不觉间浑身有了知觉,翻身坐起。 唬得晶芸与唐夫人向后退开,愕然难以开口。还是小孩子天真无邪,无所惧怕,唐兴挡在母亲身前道:“鹿姑姑,妈妈是为你好,才发出观音泪打你,你可千万不能误会,冤魂不散寻我妈妈的晦气。” 鹿云娘虽然身子良久不能动弹,可是方才周围一切俱收眼底,心里明明白白,拖着酸软的身体站起道:“孩子,姑姑感谢你母亲还来不及呢,怎会寻她晦气?”活动过手足,想不明白自己在身中天下两种最厉害的暗器后,怎会居然活了过来。 唐夫人忽地眼中炯炯发光道:“我明白了!是‘观音泪’的慈悲之力,化解了‘阎王帖’的乖戾暴虐毒气。怨不得那人身中‘观音泪’夷然无损,原来他必是禁受不住,想以‘阎王帖’结束自己生命,才寻到破解‘观音泪’的唯一法门。” 晶芸这时也不管鹿云娘身上是否留有‘阎王帖’残毒,趋前扶起道:“对的!这两种暗器一为至善业力所致,另为至恶业力所致,刚好两个极端,相逢时相互抵消,妙极妙极!我再也不怕星哥哥中那厮的阎王帖了。” 激斗中的天罡剑袁星心中笃定,出剑愈疾,剑剑如风,裹住那厮。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心内震惊非小,忖道:“我的秘密揭穿,再也无所恃,这三女要是再上来,本教主性命大是堪虞!” 蓦地,—道白光由远处划来,疾似劲矢.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托地跃出十丈外道:“你们人越来越多,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 话没讲完,那道白光已然及身,下面的话戛然而止,幽灵似地避开。亏得此君见机及时,方才立身之处,岩石碎裂,竟是被那白光击出数尺深坑!定睛细看,暗夜中瞧得不甚清楚,朦胧见到一人身着白衣,须眉俱白,在向自己呲牙咧嘴,抓耳挠腮,样子颇是不恭。怒火油然而起,喝道:“车轮战么?原来中原武林所精之道,便是这等手段!”霍然转身扑向唐夫人,形同疯狂,志在必得。 唐夫人早料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这一手,玉掌曼妙无比,连环拍出,轻盈飘开,笑语道:“早料到你必有这手。‘阎王帖’既有克星,同我‘观音泪’有了克星一般,姑奶奶不杀你,亦是睡不安枕。” 异域魔头吼道:“咱们彼此彼此,多说无益,拼个我死你活!” 唐夫人笑道:“对!你说得太对,你死我活.” 这二人相斗,又是另番景象,四掌风车般绞在一起,男似千手阎罗,女若万臂观音,煞是好看,令人叹为观止。 那道突然来的白光,正是灵猿玉雪.忽地,玉雪身后响起人语道:“无量光明佛祖.克耳罕,你又跟随老衲来大唐败坏我教的名声,殊属可恶!大家住手,快快住手……”跟着念起似咒非咒的稀奇古怪经。 灵猿玉雪跳到—旁,后面走出位半点烟火气息也无的和尚,正是白日里被群豪簇拥离岛的活佛弗陀丹。袁星、晶芸最是吃惊。 原来当他们去追小尚武与金龟时,灵猿玉雪惧怕那金龟,未敢相随。它虽是牲畜,但其灵性早不逊于人,晓得只有大和尚弗陀丹才可慑服那小小的金龟,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七十二岛十八帮群雄众星捧月般护着活佛离岛,驶向大陆,是它万万不愿的。无奈之下,又不敢离开活佛,只好跟着上船。待到天黑,大船已经远离六横岛,别人欢天喜地在舱中进晚膳,它忧心忡忡站在甲板上思念主人。别人自然不理会它,活佛眼中众生平等,将自己的那份素餐端到船头,递给玉雪。 天空眉月忽暗.分明万里无云,怎会失去月华!灵猿与活佛俱怔。便在这时,劲风急劲。 吹得桅杆上帆头扬起。倏地,空中一只手伸来,抢到玉雪手中的那钵饭!灵猿不肯放手,若是寻常碗已经碎裂,那钵是平索活佛用的紫金钵,结实异常,居然悬着玉雪飞起。它这时要是施展“千斤坠”心法,必能将空中人拉下,可是其正想念主人,突发奇想,另一臂探下,抱住活佛弗陀丹,任由那飞人带到空中,下临茫茫大海。 飞人正是上官婵莲。她于茫茫大海上飞行数日,始终没寻到食物。以前有鹿云娘暗中相护,很容易得到食物.目下鹿云娘撇下她去追踪袁星,更何况是在不着边际的大海上,没遇到风暴已经算是幸运. 暮色苍茫里,见到艘大船,便是没有弗陀丹来甲板为玉雪送饭,她也要下去抢食物的。 夺到那饭钵时,玉雪抓住不放,她亦死命抓住金钵不放,这才吊着一人一猿飞在沧海之上。 玉雪兹时心中所念,只是袁星与晶芸在六横岛上境遇如何,但又怕回到岛上遇见金龟,是以抱住弗陀丹不放的同时,另一只手自金钵上传出无穷真气,控制着上官婵莲的飞行方向。 以剑魔宫出尘拔俗的绝代内家玄功浩然罡气.与下面对手抗衡,犹似泥牛沉海,上官婵莲不再拼斗,乖顺地按照玉雪传来内力控制的方向飞行。活佛弗陀丹最是看得开,被灵猿掠去,认为是注定下的因果,故尔没有喊叫,以致翌日船上群雄发现活佛不翼而飞时,竟以为这位神通广大的活佛,是被海龙王请去讲法做客。 上官婵莲借着月色,看清下面玉雪的模样,如逢鬼魅,这时想撒手弃了那紫金钵,已是不能,胶在上面一般。灵猿玉雪身具数百年玄功,若是能够运用得体,足可凌虚飞渡重洋,回到六横岛上.它虽吊在下面,实际轻若枯叶。弗陀丹心明见性,早断无明,虽不曾修习过轻身之术,但不比任何轻功已达登峰造极高手稍逊。 玉雪虽然口不能言,心下却是十分感激,运功吸住上官婵莲的同时,分出股内力,使得金钵中白米饭粒粒相接如线,排在两块咸菜后面,小龙腾空模样,激射入婵莲口中。 婵莲也当真饿得急了,毫不客气凌虚就着海风大餐特餐起来。后来到达六横岛上,玉雪收回束缚她的内力,婵莲如逢大赦,再也不敢靠近这可怕的怪物,飞回海上。晓得玉雪在此岛上,此后望而却步,以致她寻遍了海中诸岛毫无所获。?蛲蛄舷氩坏揭罢业亩樱阍谡馑┮徊桓依吹牡荷稀k祭纯商尽?br> 甫归六横岛,便见远处天空中五色缤纷,灵猿晓得是主人在与劲敌大打出手,怪光陆离乃是主人剑气纵横。便要撇下活佛独自去助战,眼前一团金光掠来,遥遥看清金光正是自己畏惧的金龟,忙将活佛当做护身符负在身后。果然灵验无比,金龟负载着它的小主人,围绕灵猿三周,莫敢招惹活佛,无可奈何而去。 金龟的来路上相携联袂飞来二人,灵猿认得是貌似晶芸的姬碧瑕,与对白头童子颇善的少林小和尚张发。 玉雪忽听海滩上有人道:“穷酸,想不到我堂堂男儿昂扬七尺躯,竟要受你个书呆子的恩惠,要你捉鱼给我吃。”“你的手足筋俱断,我若离开你,岂不等于杀死你么!不管怎样,也得待到你能自己生活之后,再离开你。”活佛弗陀丹微微颔首,面现慈祥笑容。 灵猿背着活佛星丸跳掷、足不履尘来到袁星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之间,震飞异域大魔头。 待要上前分解开魔头与唐夫人的相斗时,身后吸着的活佛竟摆脱了它,转出来大劝死活鬼教教主回头是岸。 直至此时,大家才知道,两度来中土武林撒野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叫做克耳罕。袁星阻止拟以上前拼命的鹿云娘,传音入密道:“莫要莽撞,听听这异域高僧对异域魔头讲些甚么,再上前报仇不迟。” 但见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狞笑道:“你这认贼做父的贼和尚,不报父仇,却来中原传授仇人无上佛法,而且还较我倍受人们爱戴,本教主就是忍不下这口气!你能来大唐传法,做弟弟的也能来大唐杀人,而且笔笔血债都得让唐人记在你头上.可恨的是中土武林中人忒是精明,败坏你名声之计前后两度被他们识破,索性弟弟便将八荒死活鬼教全部人马带到大唐,与他们真刀真枪斗上一番。百年前的北冥老儿与武林皇帝冷秋魂,早做地府鬼杰,不知大唐还会有谁能够抵挡住我的三击!” 袁星大义凛然道:“山外更有青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既然君与活佛是兄弟,那么只要你不再造杀孽,中原武林便饶你不死.如能幡然悔悟,还要待如上宾。不然.嘿嘿,若是惹得我家义兄逍遥浪子出手,怕是……” 活佛弗陀丹合什道:“无量光明佛祖。克耳罕,莫说你横扫大唐高手,便是眼前的这位施主,你想胜他已是不易,还道甚么无人能挡住你的三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快快回波斯去,解散八荒死活鬼教在中原的分支,不动血光之灾,才是我佛的大慈大悲。” 克耳罕面如喷血,放出紫红异光,虽是暗夜之中,旁人亦看得清清楚楚,仰天狂笑道: “我的好哥哥,你出家之后,当真将家传心术神法忘得一干二净?别忘了咱家祖传下来的返还神术,目下兄弟正值返还到七十岁时的修为,自然奈何不得眼前这些人,倘若兄弟行术圆满,就算眼前所有人加在一起,你说能挡住我一击么?” 弗陀丹道:“我佛法力无边,不会再让你造杀孽的。无量大光明佛祖,圣光普照世间,化尽所有恶业.皈依吧,克耳罕!”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脸上红光大炽,绕着其兄疾走起来,显然是在倍受煎熬.暗淡的星光下,这人面色忽红忽紫,端的怪异之极. 鹿云娘运足大力金刚掌力,凝神倾听下去,只要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肯听其兄良言相劝,弃邪归正。她立即会上前拼命,以雪方才身中‘阎王贴’之辱。 晶芸与唐夫人晓得云娘功力虽是不弱,但绝非是这已有百岁遐龄的波斯老魔敌手,均暗暗戒备,蓄势待发,以防她发难时不敌出现差错;灵猿玉雪的第二位主人,正是百年前武林皇帝冷秋魂之妻温春仙。它曾经在主人的带领下,不止一次与这位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早已认出他来,怒睁火眼金睛,随时准备殊死相搏。 活佛弗陀丹道:“你杀的中土人还少么,要不是你造下如斯大的恶业,我自会在波斯做我的教主,又何必万里跋涉来大唐干甚么?其实出家人四大皆空,老衲还将你看成是我的弟弟,来为你消弭罪业,已是落了小乘境界。无量光明佛祖,弟子空修百岁,便连这点幻像都勘不破,枉了‘活佛’美誉。” 克耳罕脸上紫气愈来愈盛,怒道:“刚才险些被你迷惑,大哥,你说说,你如果什么都看得开,怎么还要修炼家传的不死养生之道,岂不是也贪生怕死?既是活着好,我便该替我老爸爸报仇,他若不是身中大唐武人的致命一掌,说不准现在他老人家还活着.”口中嗬嗬而呼,咆哮着奔去. 天罡剑袁星向灵猿喊道:“玉雪,拦住他。”眼见灵猿迅电般射出,回头向弗陀丹道: “大师,我们替你劝导他,如何?”声未落,其身畔三女翩若惊鸿,不分先后飞出。 活佛弗陀丹并不回答,向小唐兴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独个在那里危险.”迎上将唐兴揽在怀中,才道:“袁施主.今天是你们最佳的机会。老衲出身波斯的技击世家,便是你们大唐听说的武术世家。家传种神术,名曰返还神术,大抵与你们中土的返还功相若,修之以恒可达返老还童境界,是我们家里人必修的神术,是以我们兄弟俱是寿逾常人数倍。” 叹息一声,又道:“无量大光明佛祖。克耳罕这返还神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每当外在相貌老到七十岁模样,便向回活,再过一年,他的面貌恢复到六十九岁那年一样,功力则倍于七十一岁时,如此推算,当他返老还童到十岁时,所怀功力最是惊世骇俗。从十岁又向回活,相貌年岁大增,功力却要反之倍减,所以现在他功力是七十岁时的,一旦到得相貌再变;只怕世间当真无人可以接下他三掌。那时非逼得老衲破戒破誓,与之骨肉相残,同室操戈不可。” 说话之间,晶芸出剑如风,霎时剑气纵横,交织成网,笼罩住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出手拦截克耳罕的三女中,以她功力最高,此刻对付这魔头,便是她一人之力,当可支持到五百回合开外。 灵猿玉雪展开得自第一位主人传授的上古玄奥身法,在晶芸的剑气中穿插自如,滑似游鱼,双爪出手若电,专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双睛上招呼。 克耳罕身法古奥,与灵猿堪相比美。几次险些被其逃脱出晶芸的剑气之网,不是被唐夫人劈空掌力逼回,便是被云娘的大力金刚掌力震回。老魔头耳中听着兄长在将自己的弱点讲给敌人,气冲斗牛,心里骂道:“假仁假义假慈假悲的弗陀丹,你是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你不念手足之情,难道我就不会揭你的隐私,甚或是取你的性命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生出恶念,欲要寻隙痛下杀手。 天罡剑眸光似炬,在活佛弗陀丹与剑气中的克耳罕身上扫视两周,传音入密道:“大师,你弟弟要不念骨肉之情,对大师下毒手。但有在下,大师尽管放心。”弗陀丹微笑道:“袁大侠就是不说,你的心里话与他的恶毒心思,老衲也尽数感觉得出来。”袁星震惊非小,敬佩至极道:“大师已经修得‘他心智证通’!这是佛家六神通中的无上神通。” 活佛微露笑容道:“无量大光明佛祖。是啊,既是人人所想俱不出我的眼中,还有甚么人可以加害于老衲呢?所以袁大侠尽管放心,只要他稍有所念,老袖便立即感知。” 袁星道:“大师有如是神通,自然不怕那厮偷袭,正如大师所说,他未行恶前必是心生恶念。彼念方生,已有对策,确是立于不败之地.” 高手相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听得二人对答,不由得熄了弑兄之心,忖道:“暂且饶过这叛父卖国的可恶家伙,待得我功力倍增之际,便是他血染黄沙之时。” 弗陀丹沉声道:“恶念不可生,恶报无从来.无量光明佛祖,发出照耀宇宙的圣洁光芒吧,以你无上的法力愿力,涤荡尽整个污秽的世界,愿克耳罕在光明中洗礼,得到无瑕的重生……” 袁星向灵猿吩咐道:“玉雪,你要寸步不离守在大师身边,以防那厮对大师下毒手。我去助她们铲奸除恶。”飘身而前,足下距离地面三尺有余,凌虚蹈空,竟是膝不弯脚不弹,宛然是在高高隆起的冰川上滑行! 弗陀丹毕生不修技击,却是满腹高深功法,见到袁星显露这手玄妙武功,居然入得他法眼,微微颔首,暗赞道:“如此精纯的功夫,天下罕见,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修得这样的功夫已是不易,且无丝毫火气霸道迹象,端的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中原有若斯俊彦,克耳罕欲要称霸大唐,定是春梦一场,痴心妄想。” 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看来,袁垦简直是凌虚激射来的道淡烟,形迹飘缈,变化莫测,心下惴惴不安,思忖:“这等身法,比我这‘阎王贴’的主人还要厉害,若说本教主的身法如鬼似魅,那么这人的身法则是如神似仙。他方才与我斗时,怎么不施展出来,难道是藏奸了不成?”愈想愈是心惊,悚然忐忑不安。 这期间各人心态虽经复杂变化,实是不及交睫,战斗似也与此仿佛,袁星已绕过泪观音,穿射进晶芸发出的剑气中,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换过三大招,互攻对方百余记杀手。 始时克耳罕见一代大剑客袁星空手来犯,惊喜过望,认为有机可乘,连下平生最是得意的三记杀手,欲置劲敌于死地,未料袁星双臂挥处,竟也是剑气纵横,居然以臂代剑,端的灵活至极,威力不输于手持太阿神剑。 晶芸看得花眼,恐误伤心上人,早停手不发剑气,怔怔地瞅着场中,心说:“这分明是几记最最寻常的剑法,可是到了星哥哥手中,以臂代剑,使出双剑的路子,竟是想不到这样的凌厉!” 原来袁星在与活佛交谈数句后,忽然感觉到自面前和尚身上传来股莫可名状的灵光,于这异样感觉作用下,又想到天下第一高手逍遥浪子无师无派,一身绝俗武功全赖颖悟,那么自己为何不可自出机杼,创出专门克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武功。灵犀奄来,霎时所习练过的各种武功齐涌脑海,抑制不住冲动,以掌比剑,所用虽还是最拙朴的剑法,但每势之中,所蕴藏的玄机妙理,已与寻常时不可同日而语。 克耳罕施展全力与中原一流高手相搏,对唐夫人与云娘难以兼顾,倒也不须理会二人,因此刻他同袁星俱是体内真气弥漫,周身罡气四溢,外人根本近身不得。云娘三度发出金刚掌力,欲助袁星一臂之力,俱被二人周身旋转的罡气将掌力封开,落到三丈外的卧牛石上,击得石牛体碎肢飞。 晶芸道:“鹿家姊姊,不要费力了,还是暂时掠阵,待得他们再竭三衰时,咱们姊妹再上。” “嘿嘿,哪里容得你们使用车轮阵。”衣袂掠起劲风声飒飒,场中陡然多出五人,二道三鬼,竟然是方才仓皇离去的曹判官、黑白二无常,与曾经不可一世的参霞真人及其师弟参虹真人。 活佛弗陀丹向参虹真人横了一眼道:“无量光明佛祖。你这人本来就是包藏祸心的恶道,投奔老衲的中原圣火教时,存心就是不良,那时老僧虽然老眼昏花,却也看得出来.不予点破,实指望你能在无上佛法的熏陶下,幡然大悟,立地成佛,不料你却要用博学鸿儒的血来祭圣火,端的居心叵测。大唐朝野俱是对这位大儒敬仰得无以复加,杀了他不用你们八荒死活鬼教动手,我的圣火教自然在大唐难以得存。” 参虹真人道:“对,教主说得句句对极。无量天尊,贫道不是圣火教传入中土的接引军师。而是阻止圣火教流毒大唐的八荒死活鬼教军师。”话毕斜睨着晶芸,冷哂道:“姑娘曾威风凛凛到过贫道幽居的宝石山抱朴道院,不知是狐假虎威,还是真有本领,倒要领教领教,看看你们凭甚么将我师兄吓成那等模样。若不是贫道风筝扎得出神入化,敝师兄怕是要到西湖里洗澡,不知公孙女侠如何了却这笔帐?” 晶芸柳眉倒竖,冷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在道院中,以纯阳内力喷火点燃爆竹给参霞恶道通风报信的人,后来又是你放出风筝救他逃命。姑娘还没有找你算帐,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却来找我们,再好不过!”缓缓掣出长剑,便要出手。 活佛弗陀丹眼见自己俗家时的弟弟与袁星以翻江倒海之势大战,耳听晶芸同参虹对答,不欲另一场大战再起,上前稽首道:“慢着,你们先听我说段佛经中的故事,然后再决定是战是和。” 晶芸道:“大师,佛经虽然法力无边,可以为许多欲海迷途的人指点迷津。可是这里除了小鬼判官,就是牛鼻子恶道。你的佛法再是玄妙,也不可能立即感化这恶道从善去恶,还是小女子用青锋剑超度他吧!” 活佛弗陀丹摇头道:“不可!姑娘说的完全没道理。中原道教所含高深玄理,与佛家实堪称并世奇葩,两家最后境界殊途同归,难分高下。老衲只是看他们虽身在道家,却不知道家所祟尚的无为境界。你们且先不要打,听我将故事讲来……”接着滔滔不绝,舌绽莲花讲起佛经中劝人戒嗔戒斗的故事。 听着听着,曹判官狰狞鬼面上露出温和的神色,黑白二无常头上高高的帽子上下频点,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颇以为然。由是足见活佛弗陀丹并非发呆,佛法的确可以感化临阵的嗜杀之徒。 受命负责保护活佛的灵猿玉雪早通晓人言,听得由抓耳挠腮,变得渐渐安静下来。 天罡剑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内力互相撒射着,声震四野。但就在这轰轰隆隆巨响中,弗陀丹的每字每句,无不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袁星本想杀死即将在中原横行无忌的异域魔头,可是听了弗陀丹说法后,杀机渐淡,出手变慢。 克耳罕始时不理会其兄絮絮聒耳,全神贯注与袁星大斗,忽闻弗陀丹说法中突然冒出一句技击要术,不由分心去听。“人生一切都是假相,何必自取烦恼?这正是古人所说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用心听时,却又不是技击之道.心中悚然,知道已经听了,再也无法充耳不闻。 二人出招速度渐来渐慢,罡气啸空声与时俱减,终于声息全无.二人皆已竖耳倾听,只是遥距数丈,在缓缓地比划着招式而已。 玄夜孤岛,海浪拍崖。清音和煦,闻者如痴.袁星早无杀伐攻守之意.只是出于本能反应,在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遥遥拆招。那克耳罕亦已再无杀人之心,之所以还出招攻敌,是在慢慢减缓方才疾风骤雨攻击下的余势.克耳罕缓慢之至推出一掌,袁星遥遥相应,而后二人相视微笑,一起坐下,齐聆佛法。 原本坐着讲法的弗陀丹站起,妙音不绝,走到其弟面前,伸指在他顶门连戳三下。突然停止说法,回头向袁星道:“袁大侠,老衲之所以告诉你们他的底细,便是要你与之倾力相搏,这样他的注意力才能集中,易于听进佛法。有这样十三次,足以尽去他的暴戾。无量大光明佛祖……” 众人恍恍惚惚,仍然沉浸在教主讲得天花乱坠的佛法之中。袁星朦胧中闻得弗陀丹如是说法,讷讷道:“活佛,你说甚么?嗯,你是说有我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大战,你的佛法才可以灌输进他心田中,是不是?” 弗陀丹颔首道:“是的。”晶芸接言道:“这还不容易,大师再要向他讲法的时候,只需叫上我们一声,先将他打得精疲力竭,不听也得听。”活佛道:“贵在难以找到这么一位与之难分轩轾的对手,要是打得他昏昏沉沉,反而不美。”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回过神来,暴跳而起,用只有弗陀丹能听得懂的夷语嚷着。弗陀丹反复着一句夷语.大家不用听懂,猜也猜得出来是连宣着佛号。 参虹真人高声道:“无量天尊。大家立即将这妖言惑众的魔头和尚围住,擒下听候教主发落。”他是八荒死活鬼教中原最高首领,包括其师兄在内,判官无常分站四角,向中间的弗陀丹挤来. 天罡剑袁星抬掌挡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前,同时吩咐道:“玉雪,负责保护活佛与小唐兴的安全。唐嫂嫂、晶芸及鹿姑娘,请大显威风,击退恶道、判官与无常。” 克耳罕停止叫嚷,用汉语道:“参虹军师,中土有句话叫做‘大展雄风’,看你们的!” 参霞真人道:“教主,你放心,贫道与师弟决不会让她们‘大发雄威’的……嘿嘿……” 听得三女勃然大怒,晶芸长剑出鞘,芒光吞吐游走,足有八尺有余。剑势一引,喝道: “无耻贼道,在树人谷及西湖犹未与你清算,又在这里满口胡诌,罪上加罪,纳命来!” 参霞真人暗暗得意:“莫以为道爷不智,若非这样岂能激怒这丫头。我若是也吸得地精元气,何用出此下策。怒则必鲁,鲁之必莽,这才令我有必胜的把握。” 三女之中,晶芸功力最高,剑气纵横下,甫一交手,参霞真人立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参虹原拟以数十年精修的纯阳神功,斗一斗名震江湖的泪观音,尚未出手,已见师兄遇险.看清晶芸的剑势后,已知便是自己也万难在这惊鬼泣神、骤若风暴的剑气中接满十招,定会尸横当场。但师兄弟之情不啻是手足,又怎忍心见师兄身首异处,急中生智,忽道: “且慢动手,贫道有话说!”同时一记劈空掌力袭出,黑夜中火光闪现,声势颇是骇人。 晶芸感觉面门生温,暗忖:“这人的功力比他师兄高出不止一筹,那日在西湖畔相逢,已见端倪。只是忒是下流,不可不除去,若是好人,怎会做起克耳罕的军师?”剑锋斜引,将袭来的纯阳真火御在一边,竟点燃了株矮小的灌木,火光大盛,照亮夜空。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蓝睛通红,丑面映着火光,愈是诡谲怖人。袁星已知对方欲立即发难,反而挺直腰腿,倒背双手,好整以暇傲立当场.克耳罕道:“军师的功力好精纯,但是这雌虎端的难惹,要小心行事.今日不是其敌手也不怕,来日我的功力倍增时,他们人人难逃活命.”吩咐完毕,厉啸着扑向天罡剑袁星.在异域奇人疯狂的攻势下,旁观者无不心悸,奇怪的是袁星毫无反应,如同书呆子面对精美书法发痴发狂般。蓦地,脚下微挑.那柄玄铁剑鞘挟着锐啸飞起,势同乌黑的游龙.径噬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胸口璇玑穴。 克耳罕托地跃起,凌虚蹈空,飘风似的而来,足尖踏向袁星顶心要害。 那边,晶芸每剑八十一剌,杀得二道苦不堪言。她虽在力战当代两大绝顶高手。心思却无刻不在情郎身上,见袁星依然不动,已是沉不住气,回臂一剑,碧气横空,阻住了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去路。 袁星长叹—声道:“芸儿,你帮我的是倒忙。不然现在这厮又在乖乖地听活佛说法了。” 足下展开天罡步法,霎时间红彤彤的火光中,现出三十六个袁星的幻影。这正是他方才听活佛说法时,豁然贯通历代天罡门祖师所疑惑不解的玄奥后,天罡步法已臻无上化境所致。 参虹与参霞正感被剑气压得几欲窒息,陡然呼吸通畅,立即发动凌厉之极攻势反击。晶芸只是观察着袁星的天罡步法,头亦不回,反臂一剑,碧气满天,笼罩住二道。若有所思道: “你这一步走到‘兑’位,大大的有悖常理,吆呀,错了错了,这样走哪里是天罡步法?啊! 是我错了,原来你走得都对,小妹将你的影子当做是你真身。咦,星哥哥,你为甚么不一掌击倒这魔头,只是围着他绕圈子,是想累倒他吗?”眸光所注,心中所想的都是天罡步法,无暇正视二道,反臂挥剑在身后井然有序与之对抗着。由是可见,吸得地精元气的晶芸与以前已经判若两人,不可同日而语。 活佛方才说的佛法仍在起着作用,因而曹判官与黑无常白无常三人依旧怔愣当场。幸亏他们没有异动,不然在唐夫人的‘观音泪’与鹿云娘的金刚掌下,便是两个判官四个无常,也早都见真正的阎王去了。 克耳罕与袁星同时展开飘忽身法,—个在天空,藉长袖舞起的劲风凌虚换势,虽然变化不出三十六般幻影,却也不容小觑;另一展开步法,变幻莫测,煞是美观。看得人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火光中的血光更是诡谲,晶芸虽使的是听风辨位反手背后剑,时间久了,饶是二道功力超俗,身经百战,终难抵挡凌厉无匹剑气。在第二十七招上,参霞肩头中记剑气,前后洞穿,血箭射出,退出斗场。 参虹道人功力较其师兄聊高一筹,独自为战时,一时虽不至受伤,却难以支持,步步后退。多亏这时那活佛又说起佛法来,晶芸听着慈悲之音,剑气缓慢缩短,这才救得他性命。 地上袁星听到佛法后,步法渐慢,终于不见了三十六幻影。天上克耳罕自己也不知不觉落地,侧耳倾听。 未用多久,真是佛法无边,晶芸剑势完全停止,参虹面现迷惘神色,歪头听法,心里晓得万万听不得,可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掩耳,非心所愿又喜悦至极听下去,八荒死活鬼教的人上至教主,下到无常,莫不心存抵触,实在不想听,但却渐听渐感入耳动听,甘之若饴。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 第 十九 章 剑魔难奈恶道何 大火迅速蔓延,附近油质颇多的矮树灌木大片起火,可是谁也不注意周遭境遇,只是侧耳倾听活佛弗陀丹讲法。 火势中传来惊呼声、奔跑声,当是留守在岛上的田晓天手下兄弟见到火光,赶来救火。 杂乱喧嚣声迅速接近,众人置若罔闻,只顾专心致志听讲。忽然,惨嚎声此起彼伏,火头上尸体横飞,事变来得甚是突兀。 纷乱片刻,重归寂然。 活佛弗陀丹住口不讲,提鼻四嗅,念经道:“……善哉、善哉!是甚么恶魔在造这无边血光之灾?无量光明佛祖,五十九缕冤魂往生乐土。祈我佛赐予弟子法力,度化这些嗜杀的恶魔。”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凛然打个玲颤道:“我又着你的道了,哥哥,现在还是你厉害!咱们青山不改,日后弟弟功力倍增之际,再算今天的帐。”先替参霞真人点穴止血.后又拉起参虹,朝曹判官与二无常喊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想走,没那么简单!”嗖、嗖、嗖,数十人影迅如飞鸟,自火光后飞来,为首那人道: “我们是剑魔宫的,而不是恶魔宫的。请大教主分清楚。” 数十人落地后,波浪似地向两旁分开,半空有人居然踏着火光冉冉而来,剑魔宫众高手齐躬身施礼,同声高呼:“宫主万安!” 袁星、唐夫人及鹿云娘亦是身施大礼,齐叫道:“向伯父伯母请安。” 自剑魔宫高手现身,参霞真人便噤若寒蝉,与师弟窃窃私语。在诸人躬迎剑魔宫主人的时候,二人向火光的缺口奔去。 空中徐徐落下二人,男人须发花白,凛凛神威,正是名动江湖数十年的一剑追魂上官啸云,另位美妇乃是天下第一侠女上官兰芝生身之母胡妙姝。这对夫妻早已不行走江湖,此刻联袂到此,自是为了外孙子江尚武失踪之故。在这里邂逅仇家参霞真人,这才不惜杀死阻止他们的六横岛弟子,跃过火墙赶来。 剑魔上官啸云脚下行云流水似地,绕过众人,直趋袁星弃在地上的玄铁剑鞘。并不拾起,右足微挑,那奇重的剑鞘夭矫飞起,裂空有声,火光中曳着长长的一道乌光,袭向参霞道人后背。 参霞真人虽然不及剑魔宫之士,毕竟亦非凡俗,耳听恶风不善,来不及闪避,顺着前奔之势,低头一个前空翻,惊险之极,凌厉的剑鞘自其腰间掠过,只是丝毫之差,便遭洞身之厄。 上官老侠并无立即取他性命之意,否则天下又能有几人在一代剑魔的飞剑下避过。参虹真人眼见那剑鞘来势突兀,晓得决不是一袭便落,拉起师兄向斜侧跃去。果不出所料.震耳啸声又起,那笨重的玄铁剑鞘托地三百六十度大旋环,声若裂帛,飒飒而来。与此同时,老剑魔足不履尘,凌虚蹈空而至。 参虹真人内力吐处,径袭上官啸云。掌罡挟着内家真火,与身畔火焰辉映,端的气势雄浑。 剑魔宫主身子依然挺得笔直,陡然后退,凌虚升起,足踏火光之上,那支剑鞘在上官啸云内力遥控下,时而横掠,时而直飞,翻转如意,就像受根无影的线控制。 唐夫人道:“参霞,在剑魔宫主人面前.快快束手待毙,免得徒取其辱。”晶芸听袁星介绍后,盈盈裣衽为礼,羞答答随袁星叫道:“侄女参见伯母。” 玉面飞狐胡妙姝凝眸细看,渐露笑容,温言道:“不必多礼,快起来,让伯母好好看看。 嗯,比嫣然还强.袁小子痴人自有好报。” 天罡剑袁星羞得满面通红,嗫嚅着道:“这……那个……不是……” 胡妙姝扳起面孔,佯嗔道:“甚么这个那个的,有公孙姑娘这么一个,你难道还不知足吗?是嫣然没有福气,芸儿才与你有这等缘份。你若是再吃着碗里望着盆里想着锅里的,伯母我首先替芸儿鸣不平,老大的板子打你。” 袁星笑道:“负心岂是侄儿之辈,倘若稍有对芸儿不起的,伯母只管重重惩罚无妨,小侄甘领。” 鹿云娘心下凄然,强颜欢笑道:“你这人真是脸厚胜过牛皮大鼓,当年涎皮赖脸纠缠人家道姑.—副欲死欲生的可怜巴巴模样,如今又将故智沿袭到自己的徒孙女头上,信誓旦旦。 晶芸妹子,万万不可信他的,要加倍提防着。” 唐夫人笑道:“提防谁人,总不会是你吧?”云娘面现赧色,轻若蚊蚋道:“唐家嫂嫂说笑了。” 此刻空中的剑鞘兀自盘旋飞舞,已将参霞参虹这对难兄难弟拦截回来。每次必是二道前进一步,反而被旋转的剑鞘逼得后退两步。眼看再无退路,已至火墙边缘。上官啸云凌虚抓出,竟是隔着三丈距离,攫来那支玄铁剑鞘。笑道:“凭你们这点功夫,居然竟敢图谋剑魔宫的基业,当真不自量力。哈哈……”笑声不绝,震得火势跳跃加剧。 “啵”、“啵”两声,火焰熄灭大片,火光下看得明白,两张方方正正的白纸飞来,方位变幻莫测,极是诡谲之至。 天罡剑袁星电眸闪处,看清飞着的白纸正是那“阎王帖”,不用再捕捉上面的字迹,已晓得是上官啸云夫人的名字。厉声断喝:“克耳罕,恶心不改,枉了活佛的苦心!你也不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对的人是谁,就撒‘阎王帖’。”甫欲出手,玉面飞狐胡妙姝已然凌空而起,扶摇直上,轻轻在“阎王帖”上点过,冉冉飘落向火场外,冷哂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难苻其名。原来传说中厉害非凡的‘阎王帖’不过如此而已,嘿嘿,唬得江湖百年谈之色变,那些武林前辈们忒也抬高了这张小小白纸!” 夜风助着火势,猎猎作响。蓦地,两张原本被上官啸云夫妇闪开的“阎王帖”发出风铃之声,铮然悦耳。 唐夫人睫毛挑动,四滴“观音泪”分别飞向空中的两张“阎王帖”,同时喊道:“只可躲避,不可发出内力震动那‘阎王帖’!”飒然生风,四滴“观音泪”在火头上飞过,映射着火光,宛似流星划过长空。 火中突然飞出两只色彩斑澜的蝴蝶,竟是不怕火烧,飞上天空,东绕西翔,“观音泪” 打到“阎王帖”的时候,两只蝴蝶分别落到平展的“阎王帖”上,一飘一荡落向火堆。火舌已经烧到那两张“阎王帖”.蝴蝶竟不飞起,同坠火中。 上官啸云施展剑魔宫秘传绝学点浪步法,闪避“阎王帖”时,参霞与参虹早巳躲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身后。参霞战战兢兢道:“教主,这人就是与北坤罡斗宫之主玄阴圣母一起领袖中原武林的剑魔……”克耳罕不悦道:“本教主晓得,他没有生下来的时候,我已将他老子打得死去活来,老剑魔尚且不在话下,何况小剑魔了。当年冷秋魂为了上官涛独自遇到我而不致丧命,才将兵中至尊蝉翼千叶剑给了他。你以为蝉翼千叶剑原本就是上官家的么?”剑魔扑来,听到此言,愕在半空,硬生生刹住身形,倒翻出去,落在火场中心,抱拳问道:“你说这蝉翼千叶剑不是我家的,而是武林皇帝冷秋魂的?” “然也。其中始末我最知晓,小娃娃,应当是老夫离开中土三四十年后才有的你。那时你爸爸必是认为我早以不在人间,才破了童子身,可怜你母亲守了若许年的活寡,哈哈,更有甚者,你舅舅就是因为惧怕我的‘阎王帖’索命,至今还是童子身。” 剑魔上官啸云掣出蝉翼千叶剑,面前的烈火立时熄灭一片,剑华如水,冷气森森.仅此避火之神奇,蝉翼千叶剑为兵器中至尊已是无可厚非。 二道二无常与那曹判官瞪圆十只贪婪的眼睛,竟忘记探究火中奇怪蝴蝶的来龙去脉。 一直缄默的活佛弗陀丹道:“大家听得明白,要对付克耳罕,唯有是童子身的武学高手。 正因这样,当年他与中土修炼童子功的三兄弟结下冤仇,害得姬煞君、毕杀君与夏霸君三位残了双足,当真是造孽。无量光明佛祖,悠悠百年,当年相约俱已兑现。中原三君不死.当创建活死人教.波斯巨孽仍在,率八荒死活鬼教与之决一死战。唉,中原三君若非当年受创过剧,恢复武功事倍功半.怎会受参霞恶道这等小人欺辱!” “大主教,你着相了,叹息甚么?”烈火中颤颤巍巍步出位美貌老妇,虽是白发如霜,却是面若童子。 诸人无不骇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喃喃道:“你终于练至火烧不焦境界,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方法杀死你。纵是本教主恢复到至高功力时,咱们也还是以前那般样子,分不出强弱来。 可是,冷秋魂与温春仙却不能复活,你们也终是奈何不得我。” 老妪轻启朱唇道:“可是阁下现在并未恢复到最高功力。老身想让你死,易如反掌.” 声如少女,黄莺娇啼般婉转动听。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颓然后退一步,讷讷道:“这……这不是你蝴蝶夫人的作风,要知当年的蝴蝶夫人从不乘人之危。” 蝴蝶夫人是比武林皇帝冷秋魂还要年纪大的绝顶高手,当年曾与冷秋魂的妻子义结金兰姊妹。火场内中原武林高手,以剑魔上官啸云所知最广,犹未听其父讲过,余人可想而知,俱不晓得这精神矍铄的老妪是哪位。 百年前,蝴蝶夫人在武林中分量,足抵目下北坤罡斗宫中的上官兰芝,睥睨天下,名动江湖。 袁星虽不晓得老妪的来历,但从克耳罕惊慌失措神态中.已看出其必是隐居世外超凡入圣之流,忖道:“这下有好戏看了,便是我与晶芸在这里,已经不许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生着离开,何况来了剑魔宫上官伯伯夫妇两大强援,再加上这婆婆,便是有四个五个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也得留下性命。” 弗陀丹道:“蝴蝶老友,我又着相了。当年你便比我所悟境界更高一层,眼下还是这样。 若是老友皈依三宝,应较老衲早成正果。” 蝴蝶夫人微笑道:“说你着相,你就着相。只要佛心生成,无论是在家出家,无甚两样。 更不必分出光明菩萨坐下弟子,还是观世音菩萨坐下弟子。” 弗陀丹面绽微笑,拈指不语。周围的易燃油质矮树烧尽,火势已微,光亮变得明灭不定。 活佛四周流溢着圣洁光芒,与残火辉映,愈显得宝相庄严。 克耳罕蓦地歇斯底里大叫道:“蝴蝶夫人,百年前你与冷秋魂、温春仙欺负我,百年后又乘我返还时功力至弱,来与我为难,咱们究竟有甚么样的冤仇,你个老太婆这样跟我过不去?” 活佛弗陀丹长长叹息道:“克耳罕,中土有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你正是那只咬吕洞宾的狗。蝴蝶夫人不惜惊世骇俗,重出江湖,乃是为救你的性命。”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怔了怔,道:“她有这等好心!?”弗陀丹道:“设若没有蝴蝶故人现身,你在袁大侠与公孙女侠联剑下已是难逃公道,况且上官涛的嫡传亲子又到了。” 蝴蝶夫人点头道:“克耳罕,我们已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你再出来贻害世人,我自然不能答应。所以今日老身要将你带走,善加劝导。如你生出迁良之心,可以放归波斯。否则,蝴蝶宫后山黑风洞将是你终老之地。”环目四顾,问道:“老身如此处置,你们几个小娃娃没有异议吧?” 剑魔宫主上官啸云.隐隐想起舅父红尘童子曾经与自己说过蝴蝶夫人,只是印象不深。 但现下只是在这老夫人面前站着,已经感觉到无匹的压力四面袭来,未敢出言反对。 袁星等待上官啸云开口,良久场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他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忍不住跨步向前,深施一礼道:“老前辈,这人是波斯的巨魔,为祸武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万万放他不得。若是纵虎归山,待到其功力恢复时,恐怕贻祸非浅。” 蝴蝶夫人美目睁圆,上下打量袁星不已。 天罡剑袁星自吸得地精元气后,已是身具百年功力,只是发挥不出七成功力,所以与目下只有七十年功力的克耳罕较量,竟是稍逊一筹。后来经过几次拼比,雄浑的内力渐渐发挥出来,如再与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交手,当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可是在蝴蝶夫人的目光下,竟然不能对视,缓缓将头垂下,感觉所触目光利逾剑矢。 活佛弗陀丹在袁星背后轻击一掌,口宣佛号道:“无量大光明佛祖.心无滞碍,意无留处.她的目光便是再锐利,又奈何得了你?” 声音虽不甚洪亮,落入袁星耳中,不啻是当头棒喝,激灵灵挺直胸膛,与蝴蝶夫人对视。 立时感到眼睛痛楚难当.心中不去想它,全当不是自己的。痛感自鼻子而下,刹那流遍全身,不觉霍地跃起,便要张牙舞爪乱动. 弗陀丹佛目微睁道:“身已无身,何来痛苦,更是外力何处能够加身?” 袁星似是溺水时抓到了大木,马上想象自己已经与天地同体,化身无限大。莫说是蝴蝶夫人目光中射出的凌厉罡气,纵是她竭力出掌,又有何妨。以宇宙之大,无不包容,况乎两道目光哉! 蝴蝶夫人嗔声问道:“弗陀丹,他是你嫡传弟子么?老身怎么看不出此子所怀武学是你大光明圣火教一脉?” 活佛微笑不语,心说:“我哪里有这等缘法收到此等弟子。”摇了两下头,才道:“是我的弟子,会有这样的杀气吗?我的弟子纵是武功高他十倍,佛性也必然十倍于他,暴戾与慈悲相抵,哪里会与女菩萨对抗。” 自蝴蝶夫人现身时起,灵猿玉雪的那对火眼金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忽地,灵猿跃上前,凌虚遥遥一掌将地面上的火炭击飞,弹身射来。蝴蝶夫人警惕地倒退一步,心说:“好厉害的猴子,功力之强,竟是可以与老身大战到十四个回合!”她就算是闭了眼睛,也可洞察周围所有人的一切,至于功力探浅,只要对方与其发射出的气场稍有接触,便了若指掌。 凝神戒备,以防灵猴偷袭。但她万万料想不到,玉雪只是击飞地上残火,非但不再向其出手,而且扑倒在地,叩头不止. 玉雪口中的呲呲兽语,场中活佛弗陀丹、晶芸、袁星与蝴蝶夫人俱已听懂。原来这位蝴蝶夫人,竟是玉雪故主的挚友。 蝴蝶夫人运用先天元气,启动天眼通神功,微笑道:“和尚,惭愧得很。你的慧眼常开,我必须得在运功下才开。”凝神细读猴子的心声,惊喜过望,上前扶起灵猿,摩挲不已,道: “原来你就是聪聪,这是当年我义妹春仙给你起的名字,亏你还记得我,奸聪聪!八荒死活鬼教没有伤到你一根毫毛,算是他们的造化,不然我非让他们以灭教的代价来偿还。” 玉雪后跃一步.将袁星拉到蝴蝶夫人面前,开始比手划脚。 蝴蝶夫人道:“聪聪,你不用比划。只要心里想着我便晓得。”灵猿今天出奇的听话,动也不动,怔怔地站着,眼中流出晶莹的两颗泪珠。老妪道:“你这两滴泪水是想念第一位故主武圣柳无双,他为你取名小淘气,是也不是?” 灵猿点头,心里奇怪至极:“我这小淘气的名字,只有主人柳无双大侠与蝴蝶女二人晓得。嗯,对了,蝴蝶夫人是蝴蝶女的嫡传弟子,她也应该晓得的。” 蝴蝶夫人摇头道:“聪聪,你的毛发变得通体雪白,心思却变得越来越糊涂。我是运用佛家听说的他心智证通神功在读你的心,而非家师告诉过我你的名字。你又流泪了,这是怀念家师蝴蝶女的泪水。” 灵猿拉着袁星趋前,又向蝴蝶夫人跪下,滴出三行清泪后,破涕为笑。 活佛弗陀丹与蝴蝶夫人俱是—怔,神色只是伤惋了一瞬,同时显出喜色。活佛稽首道: “恭喜灵猿道兄,正果在望,何必悲伤。”蝴蝶夫人道:“聪聪,这三行泪水第一行是不忍离开你现在的主人,要我万万不可与他对敌,老身便答应你。第二行是想念已故的第二位主人温春仙,这便要去与以前的两位故主相聚,是以有最后一笑.第三行泪水是舍不得才与老身相聚,便要永久离别。聪聪,你想错了,老身也不会在这个世上活得过久,以后才是聚长别短呢!” 蝴蝶夫人说完,灵猿玉雪毛茸茸的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放开扯着袁星的毛爪,盘腿坐下,竟是停止了呼吸! 晶芸扑上恸哭,失声叫道:“对弟子恩重如山的师傅,若不是你救弟子下得雷音谷,我公孙晶芸只怕早已尸腐多时,呜呜……”真情流露,抑不自胜。 袁星这等流血不流泪的铁骨铮铮好汉,只是曾经儿女情长,为陆嫣然流过眼泪。这时竟也鼻子发酸,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见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率领参霞真人、参虹真人、曹判官、赫姓黑无常及本来也是姓白的白无常欲要悄悄离去,当即展开得自活佛指点后、悟出的最高境界天罡步法,霍然化作三十六团虚影,围着那几人绕开圈子,道:“蝴蝶夫人前辈,如何发落这些家伙,请前辈示下。” 蝴蝶夫人道:“他们要是已有改过之心,不妨放了。”袁星问道:“如何知晓这些魔头有改过善心?”蝴蝶夫人道:“谁肯在灵猿聪聪的遗体前叩头,不再做恶,就放了谁。以后相见,同是武林中人,决不因前愆而小觑他。” 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忽地跪下,大礼参拜道:“前辈,晚辈已经想起,舅舅告诉过我,家父家母数度背难,都是前辈与武林皇帝冷前辈及武林娇凤温前辈所救。可惜舅舅说起时,我还在他怀里撒尿,实是齿幼,记得不太清晰,怠慢之处,万望诲涵!” 蝴蝶女道:“你是谁?你舅舅又是谁?”问完之后,不待上官啸云回答,运起她心智证通神功,已是一切了然,颔首道:“原来你是小剑魔上官涛小兄弟的儿子。你舅舅红尘童子盖天宇,时杯中散人霍自在的弟子。可惜始终没有见到霍老头这个得意门生红尘童子的模样。” 上官啸云叩头道:“舅父对前辈敬仰终生,我这便替他向前辈多叩几个头。”恭恭敬敬顶礼膜拜。试想他乃是领袖武林的剑魔宫之主,从来都是人家向他叩头,而今居然向这老妪大礼参拜,可见蝴蝶夫人来历非凡。 在唐夫人与鹿云娘想来,蝴蝶夫人一定遥遥扶起上官老侠,可她竟是泰然自若地受了,大大出乎她们意料。 晶芸哭得伤心至极,外界谁拜谁她根本不理会,除了分神留意疾走若电的袁星外,只是痛哭灵猿之死。 待到上官啸云叩到第六个头时,蝴蝶夫人意念微动,一代剑魔再也跪不住,不由自主站起,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上官啸云愕然,眼睁睁没有看到这老妪有任何举动,耳听她在劝那哭泣的姑娘道:“聪聪去的是真正净土,姑娘应该为它高兴才是。”暗想自己贯注内力诚心叩头之下,纵有十头牛也拉不动分毫,但明明是老妪令自己起来,岂不玄乎其技! 蝴蝶夫人道:“上官小官人,你马上替这灵猿建筑石墓,?3遗赡愕慕dЧ呤质啬梗蝗换嵊腥死吹琳饬樵车氖澹淦さ肚共蝗耄俏淞种腥嗣蚊乱郧蟮幕ど碇帘Γ?br> “是!”上官啸云答应—声,回头吩咐下去。 晶芸哭着道:“既是这样,也不劳驾剑魔宫的人来守护,我便在这里与玉雪作伴,日日同星哥哥在它墓前练剑,天下有甚么样的宵小敢来!” 蝴蝶夫人摇头道:“孩子话,当真是孩子话,你自有更重要的使命,岂是在聪聪墓前洒扫的小厮,如果没有袁星所习得的那套逍遥无敌失魂剑法,同时与你共参其中玄奥,将来群魔乱舞时?谁来靖魔?” 转头向袁星道:“呆头小子,只知傻跑,不知制服敌人,那天罡步法还有何用!”天罡剑袁星心说:“我倒想克敌制胜,可是就一个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已是制服不得,再加上另外五大高手,能够困得住他们,我已心满意足。”耳闻蝴蚌夫人继续说道:“踏震位,点离位!”全然不符合武术规矩,但她的声音似有无可抗拒的神奇力量,不觉间依言迈步出指,触手有物,而且非只一个,竟然在稀里糊涂一指之下,封住六大高手穴道,唬得自己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八荒死活鬼教六大高手嗬嗬而呼,呆若木鸡,动不上半点。克耳罕眼睛气得翻白,若斯惨败,乃是有生以来从所未有。气极败坏下,欲要咬舌自尽,叵耐浑身使不出半点力道。 袁星奔到灵猿尸体旁,拉起晶芸,呵护备至道:“莫哭伤了身体!芸儿,咱们善加厚葬玉雪便是。” 晶芸道:“星哥哥,你不晓得,蝴蝶婆婆说它的皮革刀枪不入,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咱们若是不在这里替它守墓,恐其死后抛散。” 上官啸云道:“袁贤侄,你劝劝这位姑娘,不要悲伤过度,更无须担心灵猴死后尸骨被迫害.我已将剑魔宫一个分舵立在这里,哪个想同剑魔宫过不去,不妨来撒上一野。” 蝴蝶夫人笑道:“有剑魔宫的高手坐镇,中原武林自然是没谁敢轻捋虎须。但是那八荒死活鬼教却是非来不可。”回头向呆立当场的六大高手道:“你们谁愿在灵猿墓前叩头发誓,绝对不泄露这只灵猿的妙处,谁便是已生善心,老身立即放他走路。” 活佛弗陀丹面颊含笑.半启慧眼,已看出先是白无常心中动摇,后是赫氏无常存了同样的想法:“这里的人比自封天下无双无对的教主高明得多,何况若是不向猴子叩头不得离开六横岛。”一起转动着眼睛,示意自己欲改过向善。 既是活佛弗陀丹以慧眼能读到的,蝴蝶夫人同样也能读得到,向黑白二无常笑了笑,以意驱气,解开他们穴道,道:“既是如此,你们就抬着灵猿遗体入葬。然后行叩拜大礼,便自由了。”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气急败坏,眼睛翻白,立誓若是自己不死,一定杀了这二人。 耳听蝴蝶夫人冷晒道:“他二人既然已经应老身规劝,改邪归正。你想杀死他们,得先杀了老身,不然休得胡作非为,杀伤人命。” 剑魔宫众高手齐动手,很快替灵猿砌好坟墓,二无常抬着葬下,接着大礼参拜.黑无常道:“方才小的想将猿爷皮毛剥下做身紧衣软甲,便可横行武林,现在想来大大的不该,这里向猿大仙法体赔礼了。”白无常道:“非也,不是法体,而是遗体。”黑无常道:“反正都一样,只管快快叩头便是。” 蝴蝶夫人谴:“上官小官人,你带来的船只一定不少,命人送这二位离岛,回到内陆.” 上官啸云应诺一声,立即吩咐下去。 蝴蝶夫人向克耳罕等四人道:“你们就站在这里,甚么时候想通了,甚么时候再走不迟。 想不通的,最后只好随老身到蝴蝶宫中去做奴仆。”又向上官啸云吩咐道:“小官人,快快将你带来的素食取来,招待老身与弗陀丹大师.你们自己大酒大肉的吃吧,不要顾忌。看看那已经两天没吃饭的二道挺得住不。” 参霞与参虹俱是心惊,齐忖:“旁人想甚么,这老婆子与那和尚都晓得,已是匪夷所思,他们又不是我们肚子中的蛔虫.何以晓得我们已经饿了两天,咄咄怪事。不可思议至极。” 教主弗陀丹笑道:“这也没甚么怪的,如果你们能够不以为怪的时候,也就不会被点中穴道。好好想想,是在这里沐风栉雨、忍饥挨饿,还是离岛回到你们的道院中逍遥自在。” 参霞心道:“本真人纵横天下若许年,今日如果给只猴子尸体叩头,颜面可是大大丢尽。 是硬挺下去,还是通权达变,暂时低头,过了眼前难关冉图报复?吆呀不好,他们个个是妖精,看得出我心中所想,绝对不能想实情!”念头—转,故意心说:“以前我们师兄弟大错特错,怎可为夷人卖命,帮助克耳罕在大唐建立中原八荒死活鬼教。现下想来,顿觉今是而昨非、大后其悔……” 蝴蝶夫人与活佛相对一笑,心中同声道:“这厮好会骗人!” 剑魔宫部属摆上荤素两桌,袁星、晶芸同剑魔夫妇共席.唐夫人与鹿云娘食素,则陪着蝴蝶夫人与活佛弗陀丹共餐。 参虹真人心忖:“为了教主的大业,我们师兄弟两日忙得来不及进餐.若不是见到别人吃东西,倒也罢了。一旦见到,饥肠聒噪!”耳中听到师兄腹中亦同己一样辘辘声响,无可奈何吞下欲流出的口水。 那曹判官已是忍不住,内心喊道:“我姓曹的被八荒死活鬼教收伏,哪是佩服他们的武功,而今见到中原武功大胜波斯,以后就是死了也不再效忠八荒死活鬼教,做人不人、鬼不鬼的判官了!只是向死猴子叩头,却是大大的心有不甘!”转念又道:“如不叩头,眼下大劫难逃,大丈夫能曲能伸,虽然膝下有黄金,可是性命比黄金还贵,叩就叩头……” 念及此处,奇事发生,身上穴道豁然贯通,怔怔地活动几下手足,不看众人一眼,红着脸径趋灵猿墓前,匆匆叩下三个头,起身飞奔而去。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暗自忖道:“先前还是六人,虽然受制不能动,但总比现下只剩三个强。看来还是我的军师忠心……”念未转完,忽见参霞与参虹已然能动,心中登时冰冷,叹道:“我变成了光杆教主,唉!人心难测呀,平日里个个表现得忠心耿耿,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就是我活了百余岁所勘破的世情!” 活佛弗陀丹道:“克耳罕,他们没有对你拳脚加身,你还是知足吧!” 听到这句,克耳罕已知必是参虹师兄弟心中在大骂自己,甚至还要对自己动手相辱,刹那眸光中失去了光华,心似枯槁。 蝴蝶夫人笑道:“对,你们这样想就对了。打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耳光子,抵向灵猿叩一个头,多打这魔头两下嘴巴,赏酒一杯,三下则赏菜一盘,快快动手吧。”晓得这二人宁死也不肯向灵猿的坟墓叩头,又不想当真带这二道回蝴蝶宫,才有如是之说。 倏地,人影绰绰,噼啪暴响连声,接着剑魔宫部属桌上失去六杯酒,两盘牛肉。但见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双颊肿起,指痕交错,面目变得更加狰狞。 两道人影激射出去.正是打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如数得了酒肉而去的参霞、参虹师兄弟。 上官啸云起身朗声道:“二位慢走,加在一起。你们还应该多得一杯酒。”扬手掷出酒杯,酒水竟不溢出,曳出漫空杯影,暗淡星空下,愈显得神秘莫测。 参虹回身一掌,手心劳宫穴射出道火光.击碎金杯,酒水燃起团火球,照得人人脸上通红。 上官啸云冷嘲道:“今天看在蝴蝶前辈金面上,饶过你们,不久后当专程拜访,请参霞真人给个公道说法。” 参虹真人怔然问道:“上官老侠与我师兄有何误会?究竟甚么说法,还请老侠客不吝指教。”有意要御敌于家门之外,不然剑魔宫劲旅围住道院,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是以,工于心计的他才当场提出,否则徒子徒孙岂不遭殃。 玉面飞狐胡妙姝面色异样,讷讷道:“你师兄十恶不赦,今晚看在蝴蝶前辈金面上不与他算帐。可是要想与他揭过这笔帐,那是万万不能。” 上官啸云接着道:“令师兄做出那等大事,阁下岂有不知之理。当着前辈高人的面,让老夫说出来,岂不是故意羞辱刁难我们吗?” 蝴蝶夫人目光似炬,两下里心中所想,均未瞒过她的慧眼,道:“参虹.你想得不错,念你确实不知,而且有保护无辜慈悲心肠,我便将剑魔宫与贵师兄所结深仇对你言明。令师兄心怀叵测,曾经假冒上官宫主,乘其不在剑魔宫,上得山去,若非他不是练童子功的,上官夫人难免贞洁被夺,也因如此,才没有以假乱真,得以保全上官宫主性命。你倒想想,这也难怪剑魔宫与尊师兄不共戴天。” 参虹回头问道:“帅兄,此话当真?” 参霞赧然道:“我不是去骗色,大家都知道贫道是练童子功的。更不是去夺权.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试想,就算以假乱真,暂时以剑魔身份作威作福,一旦泄露,剑魔宫的众高手还不将贫道撕成碎片?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 活佛弗陀丹道:“无量大光明佛祖,罪过罪过!你这都是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命令下做出的事,这笔帐应该由克耳罕来负责,你们走吧。” 参虹真人拉起师兄,便欲离去。陡然空中人影如鸿,射落在二人面前。不用去看是谁,从这独一无二的身法,已经晓得必是玉面飞狐胡妙姝。 自席间距离二道足有二十丈之遥,胡妙姝一势飞狐身法,落在二道面前,挡住去路,背向着他们道:“既然你们将这笔帐推到克耳罕身上,那么我与参霞再算完小小一笔帐后,剑魔宫与抱朴道院再也无有怨怼.” 叁霞真人茫然不解,嗫嚅着道:“你还有啥事?我……贫道对不你起!” 玉面飞狐胡妙姝低下头去,香肩耸动,幽幽道:“是我欠你的。你给了我长长的一吻,至今臭气犹存。我也要还你长长一吻,将臭气还你。若不了结掉这笔小帐,剑魔宫总要向你们吐出这口恶气的。” 参霞连连摇头道:“断然不可、断然不可,大庭广众之下,你怎可吻我……” 胡妙妹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天幕上的是星.幽怨狠毒地道:“既然不可,当初你为何来吻我?要么我当众吻还给你,要么我把你的嘴唇割下,当时接触我嘴唇的,是你的嘴唇,你嘴唇离开你的嘴,所有大帐小帐俱都一笔勾销。” 参虹拉起师兄,向斜侧里跃起道:“这女人疯了,不必理会她。” 衣袂飘风,人影绰绰。玉面飞孤胡妙姝拔身飞起,凌虚出手,长剑如虹,招发剑魔宫绝学“一剑断魂”。 参霞真人并非俗流,虽不见得胜过玉面飞狐胡妙姝,但胡妙姝想胜他一式,同样的难上加难。只因心中有愧,怔怔不及变势,耳听铮然声响过后,知是宝剑摩擦自己牙齿的声音,嘴上先凉后热,接着剧痛。“啪、啪,哗……”前两声是两片嘴唇落地,后面的“哗……” 是血流如注溅地。 玉面飞狐长剑出鞘削敌双唇,又还剑归鞘,在高手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许多剑魔宫部属眼里,根本没看清女主人拔剑出剑过程,霎时彩声如雷。 上官啸云惟恐夫人受到二道围攻,手中筷子注满罡气,只要情形稍有不对,就会当作飞剑射出。道:“姝儿,快快归来!这便放他们去吧,以后剑魔宫不会再与这般小丑一般见识,没的叫人家笑话。” 飞狐身法享誉武林已久,确是奇妙无比的轻功绝学。功力稍差一点的,根本没有看清胡妙姝是怎样回来的,她已坐在丈夫身侧。最冤的是参霞真人,由于心中不知是惭愧还是眷恋,失神之际丢了嘴唇,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正脸。 且说杜夫子,搀扶着残疾的杨玉寻到处山洞过夜,半夜里火光冲天,出来查看。蓦地眼前两道人影掠来,不及看清面貌.已被当先那人拦腰抱住,点了哑穴。耳畔生风,疾速向前掠去。听得另—人道:“师弟,你捉住这穷酸做甚?” 抱着他的人回答道:“师兄,这书生颇有名气,人人敬仰。如果那些人反悔,想来杀我们,这书呆子不失是挡箭牌。”听清是捉自己来六横岛的参虹道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叵奈哑穴被封,只得暗暗腹中骂道:“天打五雷轰的恶道,我读我的圣贤之书,甚么地方碍着你了?捉我来这海岛上送死,亏得活佛与公孙姑娘相救,不然小生我已经变成冤死鬼。…… 如果注定死在这恶道手里,早些死了倒好,早些变成厉鬼,也好施展鬼的神通,快些报仇。” 三人来到海边,正值再度涨潮,万马奔腾似地声势之骇人,便连参霞与参虹这样的武功修为之人,亦不禁变色。 凹进的港湾中浪峰拍岸,似是水中有只大怪物伸出魔爪在撕打着坚硬的岩石。山倾丘移般的海浪中,一叶扁舟出发,时而被抛到数丈高的浪尖上,时而又隐在浪涡里,看得三人惊心动魄. 参虹将书生交给师兄道:“看来这是只无主的小船,咱们不必乘剑魔宫的船,承他们的人情。杜家酸秀才是我捉到岛上的,死活也得由我送他回到内陆。”拔身而起,毫厘不差地落到那只小舟上。 杜撰哉心道: “你这恶道,我死活也不想同你在一起……”所想的突然变做声音,惊喜过望,放开喉咙喊道:“救命、救命!救命呀!” 斯时海风正烈,他一个毫无武功内力之人,声音本来不能及远,可巧恰是顺风,将声音远远地传送到数里外山脚下的露天宴席上,晶芸听出是杜撰哉的声音,只说了声:“我去救人!”循声如风而去。 玉面飞狐胡妙姝道:“袁星,你还不快快追上。”天罡剑怔然起身.晶芸已在百丈开外。 非是他不将心思放在伊人身上,而是前不久因听佛法顿悟,许多平素费解的武学疑团迎刃而解,此刻正如痴如狂,陶醉在奇妙的武学境界中。听得胡妙姝提醒,衔尾追去,其疾逾矢。 晶芸起步在先,与之功力相若的袁星想追及她,谈何容易。数里路程顷刻即至。遥遥望见暗夜中, 一艘小舟穿波破浪向岸上驶来,识得是天竺武士龙乘风的彩舟。距离岸边二人尚有二十余丈,晶芸已经抖手掷出宝剑,欲要阻止参霞真人抱着杜夫子上船。 一旦那小舟离岸,再也救不下这位学富五车的鸿儒。且不说二道会对他如何,只是这只小舟能否乘载三人安全回抵大陆,实在堪虞。 宝剑如同黑夜中的闪电,在参霞欲要跃起的前方划过.只是这么阻上一阻,紧随剑后,晶芸如电扑至.参霞回身一掌,罡气于夜空中闪闪发光。“嘭”的声响,晶芸掌力与参霞掌罡相交,一团火光四溢,照得周围十余丈之地通明。 参霞真人被震得后退不迭,眼看已到水边,怒潮咆哮溅起珠玉似的水珠扑面而来。道人急中生智,奋力掷出怀中夫子,藉力稳住身形,幸免落水之厄。暗叹道:“好厉害的丫头,那日设若你没有吸得地精元气,便是再苦练六七十年,也不是道爷敌手!” 晶芸最擅长的神功是逍遥失魂剑术。形势紧张之中,宝剑出手,虽阻得参霞一步,却没有救下夫子,大是懊丧。眼见夫子落向怒涛中的彩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只有擒住这恶道,与其师弟换人,方可救下杜相公。”玉腕微颤,掌影如山,罡气似潮,笼罩住参霞真人。 彩舟距离岸边约有十五丈远近,若是风平浪静,参霞真人一飘而渡,自然毫不费力气。 目下潮涌澎湃,空气中生出多股旋转的气流,纵是飞鸟,也得被卷落。舟中参虹看得明白,知道师兄功力远不如自己精纯,提气喊道:“师兄,借彼之力,凌虚飞渡!” 参霞依言行事,出掌抵御的同时,将轻身术运到极限,觑准海浪中小舟所在,倒飘上去。 晶芸所发掌力半数被参霞藉去,另一半击落海面,碎裂千重浪。 骇浪惊涛,月黑风高。晶芸隐隐听到夫子嘶哑的呼救声,忖道:“我的宝剑已经落入水中,无剑在手,等于失去两条臂膀,便是上了船,也未必是参霞与参虹联手之敌。这可如何是好!”有心要等后面追来的袁星,可是眼见小舟已离岸二十余丈远,再若犹豫.想上去千难万难。当机立断,飘身而起,射向彩舟。 参虹双足钉立船头,内力到处,彩舟在海浪中随心所欲。左脚发动真力,彩舟向右射出五丈。这—变换方位,端的阴险之至.乃是欲置晶芸于死地。 晶芸凌虚变势,横空有移三丈,突然被下面一个巨大的漩涡所产生的吸力吸落! 参虹正自得意,小舟亦向那漩涡落去。他眼看着滚滚巨澜吞噬掉晶芸,犹有余悸,脚下传出的内力不纯,想欲再发力控制小舟,已是不及。 岸上赶到的袁星,与小舟上的秀才齐闭了眼睛,异心同想道:“完了,舟上所有人都完了!”袁星蓦地又睁开眼睛,快速四顾,眸光闪闪,如同黑夜中的鹰隼,大喊道:“芸儿.你在哪里?” 蓦见参霞真人在船尾猛地震脚,彩舟弹簧一样自海浪中跃起,隐隐见到船尾底部挂着条“美人鱼”,喑夜中亦看得明白,正是公孙晶芸。 天罡剑袁星不再犹豫,纵身入水,想要施展凌波轻身术,可是登临这样的惊涛骇浪,纵有剑魔宫秘传绝学点浪步法,也得变做落汤身法。 只越过两个浪峰,袁星便被潮水吞没。他想升出水面,但是在这等大自然发威之下,纵是功参造化的蝴蝶夫人、逍遥浪子与其兄江柳杨,亦是莫可奈何。猛烈的巨浪接连打来,击得他头昏脑胀。不得不施展千斤坠功夫,沉入海底,运起龟息神功,闭住呼吸。 海面上汹涌澎湃,海水深处却是平静异常。袁星虽没有逍遥浪子那等水中视物如在平地的异能,但内功已达登峰造极,亦可看出十余丈,仰头细望,见到小舟在海浪中上下颠簸,渐渐远离六横岛。 袁星朝小舟去向疾速奔跑,但因不精通水性,全凭一口真气维系,又不懂得平身前游,以减少阻力,横身前跑,如何能够持久。跟踪了三十余丈.终于被海面小船落下。 紧随袁星之后,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夫妇率领四十余高手,飞驰而至。胡妙姝远望小舟波涛出没中,愕然道:“这船不是咱们的。呀!啸云,你看晶芸姑娘也在船上。” 一代剑魔上官啸云凝目望去,见已经变成黑点的小舟上,果然有四人分立四角,其中船尾一人正是公孙晶芸。奇道:“怎么!袁星不在船上,晶芸姑娘如何会上船?青龙堂堂主,快快摆船追上那只小舟。” 待得剑魔宫青龙堂高手解开锁住九艘大船的铜锁,那小舟已经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上官啸云的座船追出离岸半里时,忽地水面冒出个人来,跃到船头,径趋他面前,正是天罡剑袁星。袁星道:“上官老伯,只需借给小侄—条最小的船足矣!你们还是留在岛上寻找小尚武。” 胡妙姝与丈夫相顾愕然,喜极欲泣齐声道:“甚么,我们的外孙子在这荒岛上!?” 袁星道:“不错.半点也不错.小尚武是被只小小的金龟负着不知去向。那金龟小如拳头,却行动如电,世所罕见.便是小侄的灵猿玉雪与东瀛神龟帮圣物神龟未死之时,无不惧怕这小小的金龟,不可思议至极。” 上官啸云内力修养高深,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但苦苦寻找数年的外孙一旦有了讯息,竟也兴奋得捉住袁星肩头,喜道:“这是真的么?” 天罡剑颔首。眼望载着晶芸而去的小舟消失方向,怔怔出神。 玉面飞狐在丈夫耳畔轻语几句,上官啸云恍然大悟,歉然道:“袁贤侄,老伯我枉称剑魔,竟是奈何不了那两个贼道!”接着传下令去,分出一艘快艇,命四名水性最佳的青龙堂弟子驾驶,同袁星一起出海追踪恶道,营救晶芸与那书生。自己则率领余人,回岛寻找外孙儿。 两伙人驶离十余丈,均被黑暗吞没。滔如山隔,再也见不到对方人影舟影,唯见浪涌如峰,耳中潮声澎湃。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二十 章 珊瑚七色金沙克 一路劈波斩浪,向东疾追。拂晓时分,渐浙风平浪静.远方鱼肚白倒映,如同天上海中各有一只巨鲢相濡相戏,颇是壮观。 袁星反剪双手,伫立船头,双睛瞬也不瞬盯着海面。水天相接处,蓦地被无形画笔点染上颜色似的,现出紫红色的一抹,渐来渐浓,终是霞光万道。 蔚蓝色的大海上金蛇跳跃,万波潋滟。天罡剑极目远眺,想寻到些端倪,入眼海浪茫茫,哪里有半点影子。 躲在云霞里的旭日,蓦地一跃,跳了出来。袁星也同朝阳一样,胀着红红的脸,四下里眺望。 昨晚惊涛骇浪中,晶芸落入潮中,闭住口气潜至船底,倏然翻上船来。斯时骇浪滔天,小舟上二道也不敢与之撕拼,那样两败俱伤之下,难免一齐葬身鱼腹。 晶芸更是晓得时下局势,挥出腰间飘带,缚住秀才道:“四人分立四角,压住小船。” 饶是参霞与参虹凶狠恶霸,但在大自然的发威下,亦不敢轻举妄动。对视一眼,各自施展重身法压住一角。 陆地行舟龙乘风的彩舟原本就不大,乃是其平素用以锻炼轻功的工具。只是精制异常,居然在海潮中载负着四人,竟未被吞没。随着巨浪抛上抛下,二道脚下齐使出雄浑力道,小舟向大海深处射去。 一直向东行驶,天亮后风停潮退,海面渐静渐平。参霞真人道:“公孙姑娘,大家共处茫茫大海中,生死难卜,如果我们暂时不抛却恩怨,立即就会一齐葬身大海。所有的帐,咱们回到内陆再算不迟。” 晶芸冷声道:“那你们为何还不改向内陆行驶?”夫子这时惊魂初定,眼望无边无际的大海,随声附和道:“是啊,越向东行,距离内陆越远,危险岂不越大!我们的小舟只能供四人站着,恐怕一起坐下都得有人被挤下水。” 参虹真人冷笑道:“早在昨晚海啸时改变了方向,不然……嘿嘿,你们看看太阳是出自船头船尾就晓得了。”言中之意,乃是若非他见机得早,及时改变方向,已被袁星的座船追上。 杜撰哉虽是文人,但因聪慧无匹,听出道人弦外之音,恨不得小舟真向大海深处行驶。 晶芸心中不以为然,忖道:“贼道人,竟这般小觑了本姑娘!难道星哥哥不来相助,我就怕了你们不成?”反倒盼望立即回到大陆,与可恶的二道一决胜负。 船尾太阳升起,此刻正是袁星惆伥若失的时候。 灿灿金光送来阵阵暖意,照在晶芸后背。前方现出青黑色的一线,知是地平线。暗暗庆幸除了昨晚历经海潮外,再未遇到大风大浪,不然,四人所乘坐的小舟是否经得起吹打,大是堪虞。 海面一望无际,见到陆地距离不远,实际尚远,直至晌午时分,小舟才载着四人上岸。 参虹真人道:“杜夫子,你我无怨无仇,贫道捉你去六横岛,只是存心让你这大唐人人敬仰的鸿儒流血丧命.以唤起人们对波斯圣火教的仇恨。其实这是一片爱国好心,贫道苦心孤诣的拙劣下策,多有得罪夫子,尚请原宥,请便吧。” 晶芸见夫子得放,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忖思:“若是恶道人以杜相公做挡箭牌,还当真棘手。参虹虽然纯阳功出神入化,比其师兄高明得多,但在我剑下亦走不过三十回合。” 念及此处,又激了一句道:“但凡武人,最为不齿的是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不会武术之人。 便连黑道人物也不例外。” 参虹轻轻挥出一掌,风声飒飒。秀才正待欲说不离开晶芸姑娘,猛觉腾云驾雾似地飞起,身在空中已无知觉。参虹再度一掌遥遥击出,空中缓缓流淌过一股气流,平托着秀才向前又飞出数丈,冉冉落地。便是他尚有知觉,也不会有摔痛感觉。 晶芸怒道:“你口是心非,杀死了他不成!?” 旁侧的参霞冷声道:“亏你吸得过地精元气,连这也看不出.我师弟是嫌他聒耳,才让他大睡十二时辰。” 公孙晶芸冷晒道:“哼,好个道家绝顶高手,居然对孱弱书生施展隔空打穴上乘武功,大大的给太上老君增光啊!” 参虹淡然笑道:“丫头,光说不练假把式,快快住嘴,接招!”烈日下,两道淡淡的青烟嗤嗤挟风,分袭晶芸面门与气海,正是自道人掌心射出的纯阳罡气。 晶芸轻蔑的一笑,眼波流转,明艳照人,曼妙至极倒拍一掌,引得参虹真人的两道罡气击在丈外巨树上,偌大株青郁苍翠的梧桐树,瞬息间落叶飘飘,纯阳罡气击中处,现出焦煳一片。 参虹怒道:“丫头,你为何不运功还击?以致使梧桐无辜而毙。”身形飘忽,刹那拍出数十掌之多.青烟激射、烈焰腾飞,煞是厉害。 晶芸不慌不忙,莲足展开天罡步法,翩翩如蝶,在烟丛火束中穿来插去。 参霞真人看出端倪,提醒道:“师弟,莫着了这丫头的道儿。她只是以奇幻的天罡北斗步法,在于和你游斗!待得你内力不济时,她才施展出真气,届时胜负之数,不用师兄说,你也知晓。” 呼呼连劈九掌,九道火焰不分先后笼罩住九个方向,逼得晶芸跃起,参虹不失时机,迎面又是双掌推出,两道黑烟势挟风雷袭出。 晶芸无奈,只得双掌使出内力,凌虚拍空迎上,空气撕碎声犹若裂帛,嗤嗤作响。倒飞出寻丈,落下时听参虹真人回答其师兄道:“毋须担心,只要这丫头手中无剑,师弟便有把握战胜她。”心忖:“大言不惭,姑娘赤手空拳也可打败你们两个恶道:”立时转守为攻,掌风猎猎,乒乒乓乓,与对手硬碰硬地斗起真功夫来.随着每—声乒乓,二人内力在空气中炸响,气团—个接一个旋转翻腾,霎时海岸上刮起了一股小小的飓风,临近的海水翻腾起来. 参霞感觉劲气扑面,喘息不顺,微运内功相抗,才觉内息舒畅。场中炯拜火驰,虽然损不得他分毫,却是难受至极。飘然后退,目不转睛观战,只要师弟稍现不支,立即上前助战,否则唇亡齿寒,一灭俱灭。 五十回合后,晶芸内息奔涌,随便举手投足,无不发出强大威力,正是所吸得的地精元气被激发。参虹真人虽外表凌厉之极,实质上每发一掌,咸是一甲子以来苦炼所得的真气外溢。若斯怎会长久?目下势均力敌,自己也晓得不用多久,便得转成劣势,进而败局注定。 斗场内外,三人心里均如明镜。晶芸时时刻刻注意场外的参霞真人,以防他偷袭。参霞真人更是眼中射出毒蛇猛兽样异光,不放过晶芸的每一个动作,只要稍露破绽,就会兔起鹘落,猎鹰般扑上。 海水翻卷上岸,撞击着嶙峋的怪石,发出魔鬼样的吼叫声.远方海面平整似镜,对比之下,愈显得诡谲异常。 参虹真人所发纯阳掌力,击在被二人内力吸来的海水上,爆出烈火遇水时的声响,咝咝冒起氤氲烟气。 空无人驶的彩舟飘飘荡荡,沿着海岸打着漩儿漂去。突然,那只小舟上多出个人来,面海而立,彩舟倒着驶来。 参霞见到舟上人背影高大,微怔之后,忖思:“这人是谁,不知是敌是友,怎么身影恁的熟悉!”交睫间,那人倒御着彩舟已经来到面前,陡然停住,沉重的彩舟托地跳起,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落到岸上.面对来人时,参霞长长出了口气,心说:“这人弄舟术独步天下.这小舟原本是他的,怨不得弄得这般惊世骇俗。” 那人正是陆地行舟龙乘风.他与参震真人及晶芸都是素识,只是没有见过参虹真人。对其飞火射烟的纯阳神功,大是羡慕不已,不觉看得呆了。 参霞忖思:“这人武功不弱,如是帮了公孙丫头,目下局面堪虞。眼见师弟不敌,我万万不可与龙乘风破脸。”笑脸相迎道:“龙大侠,别来无恙,贫道这厢有礼了。” 陆地行舟龙乘风目不转睛看着斗场,心不在焉答道:“道长无须多礼,不知这位道长是谁,掌力中烟火齐起,大是有些看头。” 参霞阴险地一笑道:“是敝师弟参虹真人,似这等将内家罡气化作火焰发出的神功.世上惟有他一人。也就是说,举世惟有敝师弟纯阳神功达到炉火纯青最高境界,龙大侠既然看得起,待到闲暇时,贫道要他好好讲解给你听。”忖思:“如此说法,这夷人不会下场去帮那丫头。咦……”忽然想起一事,神秘的一笑。 龙乘风问道:“你笑甚么?” 参霞起步向前小声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贫道练的是童子功,晓是如此,见了这样的女人,嘿嘿,也有那思凡之心。龙兄,时机稍纵即逝……” 龙乘风面色一寒,凛然道:“参霞真人,你的心思我瞧得清清楚楚,是怕在下相助公孙姑娘,那样你们师兄可是输定了。” 道人尴尬至极,后退一步,讷讷道:“龙大侠不要误会,其实贫道处处为大侠着想。既然大侠是光明磊落的奇男子伟丈夫,不屑乘人之危,那么便请大侠两不相帮。” 眼见师弟已是支持不住,再也无暇顾忌龙乘风究竟帮谁,摆开架势,便欲上前助战。 距离海岸不远,有处乱石岗,蓦地石后有人冷森森道:“大言不惭,居然敢夸自己师弟的纯阳神功登峰造极,那么你又为何上前助他去欺凌弱小女子?既有出神入化的纯阳神功,又怎会不敌个小小的弱女子?哈哈,可笑呀可笑,蚁夸槐巨,夜郎自大!” 参霞收住身形,回头怒道:“阁下是谁,鬼头鬼脑做甚?你说我师弟的纯阳神功没有达到至高境界,那么你所知的纯阳神功更高境界是甚么样子?” 烈日照射下,乱石后陡然流淌出满地的金光,缓缓向海边而来。龙乘风与参霞真人大骇,看不清那究竟是甚么。龙乘风暗忖:“只听说世上有水银,没听说有水金的,不料竟在大唐见到。” 石后那人又阴阳怪气道:“参霞.你还不快快上前相助你师弟,再晚片刻,只能替他收尸。至于纯阳神功的最高境界是甚么样子,你难道不知世上有红尘童子盖天宇这位绝顶大高手吗?甚么时候你活得不自在,只须寻到红尘童子的嫡传弟子,便可见到真正最高境界的纯阳神功。” 说话之间,金黄色的沙滩上,流过来更加金黄的光芒已是蔓延开来,金光的两翼迅速流至海边,然后包抄回来,将四人—舟围在当心。 耀眼的金光成圆弧形慢慢缩小,龙乘风与参霞真人看清金光真实面目后,大惊骇然.但见万头涌动.金光闪闪,细浪翻腾,竟是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小小金色虫子涌来,其状如沙,其动如蛆. 参霞真人面无人色,惨然道:“桑虎,原来是你!你竟然放出这么多至毒之物来毒害贫道,忘恩负义至极。当初如不是我收留你,并让你入主贫道苦心经营的树人谷,你焉能活到今日?万万想不到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动用金沙蛊来恩将仇报!”色厉内荏,晓得金沙蛊的厉害,身子已经发抖。 石后转出一人,正是树人谷谷主桑虎。向前跃了三跃,抓起被封住穴道的夫子,挥袖洒在其身上些乳白色的粉沫儿,复又掷下道:“这是本朝人人敬仰杜夫子,老夫也不例外。除了杜夫子之外,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金沙蛊游近诸人,参虹同晶芸激斗中发射出的浩浩罡气,竟然奈何不得细如沙粒的蛊虫.二人不敢踏到金沙蛊上,只得向里退却,出手俱是束手束脚起来。亏得如此,不然参虹这时恐怕已经黄沙盖面。 桑虎身后,冒出个巨人来,嗡声嗡气道:“谷主,你不敢碰女人,怕像你师兄史龙那样走火入魔,可也不要叫金沙蛊噬掉这比花解语、比玉生温的美人儿,就赏给属下,全了属下自离树人谷后时时萦于心间的夙愿。”桑虎呼叱一声,金沙蛊停滞不前,回头翻着白眼道: “沐人雄,你哥哥因贪这丫头美貌,却丢掉了性命,难道你就不怕她是个扫帚星,索了你的性命去?” 巨人傻笑道:“谷主,那时哥哥怕我与他夺嫂嫂,才将我关入水牢中,但是这个女的不到我手,死不瞑目。” 晶芸恰在觑准参虹两处致命弱点,只须一缕指风射出,便可结束这场鏖斗.但闻那人熊样的沐人雄这等肮脏秽语,气得浑身颤抖,良机稍纵即逝,那参虹真人已经变势封住漏洞,退到师兄身侧,冷汗涔涔,气喘吁吁道:“公孙姑娘,咱们在海上同舟共济,才得脱恶难。 现下四方之中,只有你我双方再度联手,才能互有裨益。” 参霞真人随声附和道:“是啊,师弟说得不错.所以还是……” 晶芸怒道:“住口。你们与桑虎本来是一丘之貉,只是因有厉害关系,才势成水火。龙大侠虽然曾经捉过我,你们狗嘴里怎能吐出象牙。他是为了寻找师门流失在中原的武学秘籍。” 陆地行舟龙乘风道:“公孙姑娘说得完全正确,老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更何况我与袁星一见如故,大唐有句话叫甚么朋友之妻不可欺!那是万万不该想的。” 金沙蛊外的桑虎道:“龙乘风说的句句是真,我可以做证。因为我之所以出动金沙蛊,就是要困住他,夺下他夺自少林小僧张发的武功秘籍。” 龙乘风道:“我已经劝过你们多次,这瑜珈神功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当年被武林皇帝冷秋魂夺来,害得本门百年萎靡不振。百年来,历代祖师由残留下来的三章经典,殚心竭智反推,将瑜珈神功恢复得不到三成,累死了三位掌门,又有两位呕血变成废人。难道原本就是我天竺瑜珈门的东西,你们还要硬夺,不让它完壁归赵么?” 参霞真人眼中射出光芒来道:“这东西的确是该璧归贵门.那么咱们所有被金沙蛊困住的,应该联手御敌,才是共同求生的法子。”暗暗蚁语传音道:“师弟,待得闯出金沙蛊后,咱俩一起向这天竺人下辣手,夺了那部瑜珈神功,再联手击毙公孙丫头.将瑜珈神功练成,还怕甚么八荒死活鬼教与北坤罡斗宫,届时整个武林是你我的天下,生杀予取,岂不随我们兄弟的便,何必看别人脸色。” 未等参虹回答,龙乘风冷笑道:“不劳道长费心,小可自有对付这金沙蛊的法门,若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晶芸因得地精元气之故,已具捕捉传音入密声波的特异神通,冷笑连连,森然不语。 龙乘风又道:“念在我们同等境遇,我可以传授你们对付这金沙蛊的法子。这也亏得我良心发现,才得以自救。”想到那日将少林僧张发打昏,撂在诲中,事后大后其悔,苦苦在海上寻找,几经与桑虎等人遭遇,都是仗着无意中寻得的异种珊瑚,才在金沙蛊下逃生。” 晶芸道:“这金沙蛊虽是铺天盖地,要是可以凌虚御风而行,大抵也奈何不得本姑娘。” 龙乘风急忙摇头道:“不可,金沙蛊的最厉害之处,就是在空中。特别于艳阳下,更不可自其上面飞过。那闪闪金光正是金沙蛊的最厉害武器,只要被金光由下至上照射到,无论是甚么样的高手,也得马上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参霞真人道:“不错,接下来就自然成了群蛊口中美餐。龙大侠,不知你有何妙术,可以克制这金沙蛊?” 龙乘风道:“我有……” 晶芸急道:“不可告诉他们。方才这道人还传音入密商量对付你的毒计。” 龙乘风颔首道:“嗯,你们只听我指挥,一定无人丧生在金沙蛊下的。”心说:“这恶道殊是可恶,若说出七色珊瑚可以克制金沙蛊,必惹得他们来夺,那时外面的桑虎趁机催动蛊阵,大家必是一起遭殃。”念及此处道:“都上我的小舟上来,谁也不许乱动。” 参虹真人笑道:“是了,你的法门是驾御彩舟,有彩舟阻隔,金沙蛊的毒光自然不会照射到人身上。”便欲发难,强行夺舟。 参霞真人急使眼色道:“师弟差矣,以前龙大侠是没有彩舟的,他的彩舟刚刚失而复得。” 一语提醒,参虹唬出身冷汗,忖道,“若非师兄及时提醒,同这天竺异人一旦翻脸,虽然击毙他不难,可是我们师兄弟大有丧命金沙蛊口之虞。” 龙乘风斜睨着二道,冷哂道:“你们如果自度可以破解这金沙蛊,大可不必再假模假样,何妨此刻便下杀手?嘿嘿,想杀死我,恐怕是白日做梦。” 眼见桑虎又挥动双手,口中发出咝咝之声,金沙蛊金波腾细浪似的,迅速合围上来。晶芸不再犹豫,跃到船头道:“龙大侠,不管贼道人如何,咱们快些脱离险境.” 参虹与师兄对视一眼道:“要走咱们一起走,我们师兄弟开始便是高度信任龙大侠的。” 拉起师兄,暗自戒备,跃到船尾。 龙乘风冷晒—声:“哼!既然敢上我的‘贼船’,又何必疑神疑鬼,处处戒备?” 晶芸揶榆道:“对啊,这哪里是戒备,而是心怀叵测,想要过河拆桥,出得这金沙蛊包围圈,嘿嘿,怕是不痛下毒手才怪。” 二道面如茄色,张口结舌。参霞支支吾吾道:“哪里……哪里有这种荒唐想法,龙大侠不要多心,还是我们同舟共济闯出难关为好。”参虹则注意龙乘风举动,妄图学会克制金沙蛊的法门。 陆地行舟龙乘风忖道:“中土武人好生奸诈,不可与他们以实相处,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对付金沙蛊的办法,要想学乖,让他们学栽!”想到这里,暗中将七色珊瑚藏在十指缝中,左手微探,曲动小指弹出,一缕强劲的指罡如刀似剑,飒然生风。七色珊瑚藏在五色指罡中.倒也难以发现。 金光闪动,向两侧分开,龙乘风脚下使出异劲,彩舟向前冉冉飘出,自金沙蛊让开的通路向外冲去。他双手十指不断轮流点出,阳光下指力纵横,金沙辟易,彩舟飘飘,煞是好看。 参霞真人与其师弟见了,忖思:“原来如此简单,这等对付金沙蛊的指力,我们也有。” 晶芸注目二人,以防他们心怀叵测,出手偷袭。 龙乘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舟上异动与金沙蛊群的情况悉人耳目.发指如故,叹息道: “公孙姑娘,当日在少林寺多有冒犯,那时想收你在我们天竺瑜珈派门下,现下想来,汗颜至极,今日却要托庇在姑娘的护卫下,不然施展驱逐金沙蛊指法的同时,还当真对付不了他们。”转头又道:“两位道长,现在你们要向龙某下手,未免忒是早了点吧?” 斯时小舟已出了金沙蛊重围的一半,桑虎正在慌张分派人手调动金沙蛊,惟恐四人冲出要了他性命。 参虹真人传音入密向师兄道:“不可莽撞,我们这时与他们翻脸动手,地面上金沙蛊必然乘虚而入,结果让那桑虎得收渔翁之利。” 参霞恍然大悟,已经凝聚在掌心的罡气散开,暗道:“好险!若非师弟及时提醒,这时已两败俱伤,便宜子桑虎那混蛋!” 晶芸听到参虹的传音入密声后,冷笑连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还不算是糊涂透顶,不然本姑娘也得遭受池鱼之殃。”口气转缓,又道:“人家要过河拆桥,出了这金沙蛊圈子,怕是要暗下毒手。唉,这个世上,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就是多!” 罡气破空嗤嗤作响,彩舟霎时已出了金沙蛊的包围。陆地行舟龙乘风听到晶芸的警告,暗将内气布满周身,蓦地,左肋一缕灼热袭来,晓得是参虹真人以纯阳神功偷袭,大是恼火: “果然同公孙姑娘说的一模一样,这二道生的不是人心,是中山狼变化的人形,决不轻晓!” 意随念起,力由念生.左掌划弧,一式“神龙掉尾”,掌罡猎猎,砸地暴卷而出,正樱参虹偷袭真气之锋,刹那播土扬尘,天昏地暗。 参霞见到龙乘风与师弟势均力敌,兼顾不得旁人,暗暗得意:“嘿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莫怪道爷手下无情了。”手腕颤抖,霎时点出数十指之多,罩住龙乘风所有空门。 岂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晶芸玉掌生风,按向道人死穴。燕语莺声柔和至极却含无限杀机道:“忘恩负义的恶道,人人得而诛之!” 晶芸所用正是围魏救赵妙法,参霞真人不得不救己之所必救,岂敢拿自己的老命下注,原地闪电似的旋身,指力中途改变方向,与晶芸的掌力相撞,震得倒退三步,面如茄色,呼呼喘着粗气。 龙乘风功力堪与少林寺方丈匹敌,却不是参虹真人敌手,只接了三招,已然两鬓见汗。 眼见第四招来势凶猛、火焰滚动,呼啦啦响声悸耳,热气令人窒息,再也无法接下,电光石火的刹那,黯然忖思:“可怜我龙乘风历尽干辛万苦,东来大唐好不容易寻到师门遗物.却无法回到故国,下场落得埋骨他乡!” 恁久,感觉不到掌力击身的痛苦,睁开眼睛.却见参虹真人被公孙晶芸掌力震得退出寻丈,只要再后退半步,已是进入了金沙蛊圈子内.惧然而醒:“我说这么久还不死去,原来是有人出手相救!”忽然见到地面金光流动,金沙蛊又已包围了众人,叫道:“公孙姑娘,快快上船,这回说甚么也不救恶道出险了!” 剑光闪烁,桑虎手下喽罗嗬嗬而呼,舞动手中兵器,似是乐曲中挥动的指挥棒相似,金沙蛊随着剑影刀光流淌,圈子越来越小,核心的四人再也闪展不开。晶芸呼呼三掌,逼开二道,跃上彩舟,耳听那参霞道人笑道:“开辟金沙蛊包围的法门那般简单,道爷再也不用忍气吞声,搭乘你们的小舟了。” 话声未落,一粒金沙蛊及身,急出一指,满以为会似龙乘风出指时一样,群蛊闪避,哪里想到非没有震开群蛊,反而惹得这些毒物潮水似地涌上,再想跃上小舟,已然不及。 参虹真人出手如风,呼呼三掌,烈火飞腾,卷去扑向其师兄的金沙蛊。纯阳掌力遇物火起,正是有生命毒物的克星。金沙蛊与黄沙齐被震飞,翻卷着弥空蔽日。 参霞真人被细微的一粒金沙蛊噬中.自己兀自不知,托庇在师弟身后,向外疾闯。趔趄着跑出数丈,半身发麻,难于保持平衡,斜身向滚滚金沙蛊中栽去。 彩舟飘飘,晶芸与龙乘风又已脱离险境。见二道在蛊毒围困下险象环生、寸步难行,不觉相顾骇然,挢舌难下. 参虹双掌翻飞,火蛇腾窜。虽然以纯阳神功可以自保,但每向前半步,都要付出艰巨代价。如此不惜损耗体力过剧,拼着真气竭尽,向外正自冲杀,猛然见到师兄失去抵抗能力,冲出时疾退回时更疾,倒踩连环趋至师兄面前,左手相扶,右手掌罡猎猎,在二人周围形成团飓风,风头携着火势,搅起满天尘沙金蛊。 倏然,左臂寒气砭肤,扶着师兄的力道顿逝,死命抓住,可是全身慢慢委顿,右掌居然也在刹那间抬不起来!一对难兄难弟齐向下倒去。 滚滚金浪翻腾,眼见便吞噬了这二道,纵然是龙乘风想再救他们,亦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突然垂下条“龙尾巴”,参虹右手抓住“龙尾”,左手抓着师兄,腰下用力,翻到“龙头”上,骑着那条突然出现的天外飞龙,直线升起。 桑虎及其手下人循着那飞龙向顶端望去,但见有根银白色的长线自远山那边放出来,已知是参霞门下善放风筝的弟子到来,自金沙蛊中将二道救出.桑虎大叫:“拿强弓劲弩来!” 剑光霍霍,有人冷哼道:“无耻之徒,叛主反上,殊属可恶!”飒然风响,剑气砭肤,桑虎托地后跃,见到眼前陡然多出两位中年道士,冷漠至极望着自己,正是参霞真人的嫡传弟子。 便在这瞬息之间,天空中的参虹真人已经踏着风筝线飞射向远山。 山上传来铁心华陀石新章的声音道:“二位师弟,不可恋战,师父师叔已经脱险,与桑虎那厮的深仇,留待师父师叔同他清算不迟。” 晶芸识得二道正是无影剑吴英与隐形剑殷兴。那日在杭州西湖小瀛洲上,自己身中剧毒,袁星万里奔波负之求医,元气衰竭之际,遇到吴、殷二人狙击,幸亏其中吴英是磊落男儿,没有乘人之危。是以,对之颇有好感。 殷兴道:“师兄,大师兄在叫我们。”吴英撤步道:“不能手刃此獠,真是丧气得很!” 隐形剑道:“师兄,大师兄的话不能不听,快快撤回。” 树人谷谷主桑虎道:“慢,二位不想难为在下,在下还想难为你们呢!你们救了参霞恶道,使得本谷主以后仍然寝食难安,岂可轻易放过尔等!”声落扬手拍出,随其掌风起处,座下的飞天与遁地二使者自左右合围而上,三战二道。 晶芸恨极树人谷谷主桑虎,对参霞真人一脉更是殊无好感,只是对无影剑吴英当初回护自己与袁星的恩情难忘,碍其情面,这才不立即寻殷兴晦气,更不愿见到吴英惨死在桑虎手下。腾身飞落到绿草如茵处,弯腰折来一支开着朵红花的野草,盈盈笑道:“桑谷主,你还认识小女子么?” 桑虎不去理会晶芸,心道:“这女娃剑术通神,只是此刻她手无宝剑,怕之何来?难不成她能运草成剑,达到天下第一剑客逍遥浪子的境界?”念犹未了,香风飒飒,奔雷滚滚,已是身不由己飞卷在空中。鼻中嗅到花香沁人肺腑,胸口感觉稍痛便麻木下来,翻翻滚滚飘出十余丈,落入金沙蛊中,临失去知觉的刹那,晓得是作茧自缚,好在刚刚感觉到金沙蛊噬体之苦,已然没命。 龙乘风拊掌大笑:“哈哈,好!这就是你们大唐人常说的自食恶果吧?” 晶芸笑语宴宴,手中鲜花却势挟风雷,又将树人谷飞天使者震入金沙蛊中。那遁地使者见势不妙,躬身以头触地,顷刻间钻入地下。晶芸冷笑连声道:“想逃,做梦!那日在树人谷,你这混蛋该死上十回。现下你已经恶贯满盈了!”手中鲜花微颤,施展出一式逍遥失魂剑法,自花朵上射出九道有形有质的一道淡蓝色罡气,楔敛入地下。 龙乘风见到地面上先前隆起,不断向前迅捷移动的沙丘不再移动,黄沙慢慢变成红沙。 竖起双手拇指赞道:“颇妙、颇妙!高明、高明!比那玩火的道士强得多!” 眼望黄沙碧血,晶芸油然而起伤感,摇头叹息道:“江湖恩怨,仇杀不断。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方了!龙大侠,你已经将师门秘藉找到,还是快快回到故国去吧。大唐武林中波诡云谲,不是你这等憨实人久留之地。” 龙乘风闻言,面色立变,双颊飞红,期期艾艾道:“姑娘谬赞。龙某实在是卑鄙无耻小人,现已无颜见人。我得到师门秘籍后,不该将以前拥有秘籍之人弃在怒潮澎湃的钱塘江中,若不是思来不该,在下早就返回天竺。可是沿岸寻找那小和尚这么多日,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晶芸道:“龙大侠寻找的可是少林寺小和尚张发?唔,怨不得他中剑中毒不死,原来是偷偷习练过贵门的瑜珈神功。” 陆地行舟龙乘风惊喜道:“正是。公孙姑娘,你可知晓他下落?” 晶芸道:“他不但夷然无恙,而且还要感谢你将之流放到大海中,以至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奇遇。目下他已不是和尚,早答应舍妹立即还俗。” 龙乘风道:“没有生命危险最好!公孙姑娘,你的妹妹是那一位?以前怎么不知姑娘还有位妹妹?张君否极泰来,大命不死,居然走了桃花运,我这便放心了。” 晶芸道:“龙大侠有所不知,舍妹自小离家,便连我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个亲妹妹。不久前在海外相认,说来舍妹是哪一个,你也认得……” 龙乘风举手道:“公孙姑娘莫要讲出来,让我猜一猜。在西湖的时候,见到你与那姬姑娘站在一起,在下便感觉你们像是一奶同胞的姊妹,猜得对不对?” “不错!”晶芸慨然道:“我们的确是亲生姊妹。以前若是舍妹有冒犯之处,还请龙大侠多多原谅。”说着裣衽为礼.清楚妹妹最是顽皮不过,极有可能得罪过这位异域大侠。 龙乘风黯然伤神道:“不瞒姑娘,我来到大唐见到的女人无数,可是真正令我见到再也忘不了的惟有你们姊妹。袁相公人中龙凤,张公子亦是麟角凤毛,在下自愧弗如,这便息却非分之想,回到故国向师门复命。”依依难舍,霍地昂头驾御着彩舟向西飘去。 晶芸拔步追了十余丈道:“龙大侠,你是惟一掌握克制金沙蛊的人,还请告知法门。” 龙乘风御风而行,并不回头道:“这是七色珊瑚,只要在海中寻找到出产这种珊瑚的水域,大量取来,撒在金沙蛊上,自可便将这恶蛊灭绝。”向后抛出团色彩斑斓之物,正是七色珊瑚。晶芸伸手接住,伫足不追道:“多谢龙大侠高义,小女子替大唐万民感激不尽。”说罢深深一礼。 待她抬起头时,那异域奇人早去得无影无踪。晶芸手捧那块大大的珊瑚,怔愕良久,才运功捏下块儿,碎之如粉,挥掌将之洒入远处的金沙蛊中,如汤浇雪,立即杀死大片。 如此数次,叵耐珊瑚数少,金沙蛊多,不足灭掉恶蛊总数的百之二三.晶芸手中珊瑚石所剩无几,只得收起来,用做样品,便于以后对照寻找.向群蛊厌恶地啐了口,抖手射出那枝鲜花,将蛊虫击毙出一线死尸,绕过蛊群,来到海边,望洋兴叹. 海风轻吻着晶芸美丽的面孔,抚摸着她那柔美的青丝,大是凉爽。信步沿岸而行,回想起六横岛上种种遭遇,悲喜交集。姊妹相认,乃是大喜之事,可是灵猿玉雪之死,这个世上最痛心的人便是她。 桑虎一伙全军覆没,出了那日树人谷中所受的恶气。但是晶芸了无惬意,直感江湖如此辗转仇杀不成道理,又莫可奈何. 安步当车踱出里许,在块被海水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大石上坐下,玉肘支膝,双手托颐,出神地望着无垠的大海。 “渺茫无涯,何处去寻找七色珊瑚呢?”想到里余路程外,那些蠕蠕而动的毒蛊,时刻威胁着附近渔民的生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北方走去。又忖:“如果遇到渔民,告诉他们这里的危险,要他们奔走相告,以免多伤人命。在海上讨生活的老渔翁,当可晓得这七色珊瑚的产地。”念及此处,加快脚步。 波涛拍岸,浪花飞溅。晶芸来到处石高入云,峭壁如削的所在。脚下海浪发出万马奔腾声,似是有条囚龙在水底挣扎。 白浪翻腾,忽地见到尺许长的截桅杆,在跳跃移动的水丘中时隐时现。心下黯然,忖道: “这里前不久沉入条大船,必伤人命。”晶芸只是哀伤瞬目的刹那.再也见不到那尺许长的桅杆。心中念头电闪:“这船才沉没,上面如果有人遇险,还可以救起!” 不再犹豫,便欲立即闭息入水。就在此刻,她见到峭壁上临海的缝隙中探出一排脑袋,个个小鬼模样,端的阴森恐怖至极。 石隙中人身子完全探出,竟是以脚底吸住石壁,横空行走。若是遇到一两人有此走壁功夫,倒也罢了,突然出现百余人临海走壁横行,便连晶芸这等绝世高手,亦不禁咋舌。 又有二人自两端石隙中探出头来,只是露出上半截身子,便不再动弹,一个喊道:“海阔凭鱼跃。”另一人接言道:“天高任鸟飞。”随着二人话落,那百余横空蹈壁的高手纷纷射向海中。 晶芸大是吃惊,忖道:“这些人功夫虽然厉害,但跃入滚滚波涛中,恐怕也有危险。” 方想到此处.已看清海面上飞人虽是错落,但却有秩。更是大惊:“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但不知他们能否在海上自由翱翔?若是个个如此,我倒不可轻易露面,还当真惹不起他们。”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一 章 八荒翕翼走龙蛇 人影绰绰,霎时竟临波停止,在海面上结成个人的圆弧。每人双脚钩缠住后面同伴的臀部,人人挺起腰身,双手各持飞刀、飞叉之类的锋锐暗器,盯着海面。 晶芸心中已然明了:“原来那水里的大船,是这些人弄沉的,只要水中还有活人浮出来,他们就发射暗器,赶尽杀绝。不知这些小鬼模样打扮的人是何门何派,倒也不可小觑。单是崖缝中的那二位,能够负担得住百余人体重,已然不凡,紧挨着他们的人亦不一般……” 水中忽然冒出个人头来,大叫道:“好深的水,如何才可救得舱中的兄弟!”立即又钻入水中,既没有看清天空的人网,上面的人也没来得及发出暗器伤他。晶芸虽没有细看水中人,但听声音已经晓得是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更是惊骇:“难道沉船是十八帮七十二岛群豪的座船?不可能,以群豪的身手,这里埋伏的怪模怪样小鬼再多再厉害,也难得逞.” 心念未已,水中接二连三冒出人头来。这回上面的人惟恐行动不速,再让水中人潜回海中,嗖、嗖、嗖金风破空声不断,各种暗器钉入水中人头顶,霎时鲜血淋漓,染红了海面。 晶芸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水中浮尸横七竖八,正是神龟帮帮众。 左面崖缝中人高声道:“八荒死活鬼。”右侧石隙中人附和道:“斩草务除根.”其余小鬼齐道;“二位鬼王放心,小的们不遗余力便是。” 晶芸惊讶无比,思忖:“群豪座船果真在这里遇难,大大的不可思议,眼见已经离岸不及十丈,以船上个人的身手,飞射到岸上又算得了甚么。只要到了岸上,这些小鬼儿虽功夫不弱,也难免在群豪掌下当真做鬼。嗯,原来这些‘小鬼儿’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怪不得要对群豪下毒手。若非群豪诚心皈依活佛弗陀丹,又岂有杀身之祸。” 忖思间,海面已经漂浮起数十死尸,状颇凄惨,怵目惊心。晶芸心里在不停地斗争着: “是否出手相救水中遇难的群豪?不救于心不忍,相救又无必胜把握.再说这些人皈依圣火教,也不见得是好事。到底救不救呢?”迟疑不决,颇犯踌躇。 水中不再有人冒出,显然是水里人发现了凶险,憋在里面想对策.晶芸贝齿紧咬,忖道: “圣火教虽然也是来自波斯,但毕竟比八荒死活鬼教强得多,绝对不能作壁上观,见死不救!” 心念及此,清啸—声,凌空飞下,掌罡呼啸,袭向左侧的那鬼王.晶芸身子尚距鬼王十余丈,波光映射下,百余件暗器啾然齐鸣着射来。 晶芸在天空中疾速旋转,所著碧衫无风自鼓,百余件暗器距离其衣衫尺余之地,竟是凌虚发出“铮、铮”声响,方向改变,有的射向峭壁,有的射向海面。 左侧鬼王眼睛盯着空中飞来的罡气,晓得来者不善,急忙提聚所有功力,双掌排空,推出团白茫茫的雾气。 一声娇叱,清越激昂.晶芸闪电般接近空中的人龙,蓦地折射反飞,瞻之击左,落之在右,倏出一掌,又是道闪着五色光华的掌罡射出,径袭右侧的那鬼王。 “轰”然声响,相距十丈的海面为之震荡,将水中死尸抛上抛下。巨响连声,右侧鬼王亦同凌虚而来的晶芸对了一掌。 光芒闪烁,百余小鬼各种暗器齐发,如同成群的马蜂鸣叫着飞来。晶芸两掌袭出,已知奏效,提气凌空虚踏,竟然返回崖头。那些暗器并非发自庸手,劲力之强,莫可小觑,当晶芸落到崖头,向后退开半步时,眼前飞过一群蝗虫似的暗器。 晶芸暗道:“可恶的小鬼们,暗算七十二岛十八帮的群豪,虽然不关我何事。但便是你们教主在六横岛未曾得罪本姑娘,我又岂能眼见你们伤天害理而坐视不理!”想到此处,俯身向下望去,若是所料不误,当再次下崖去袭击那石壁上伸出的人龙。 八荒死活鬼教的两大鬼王,虽是世上罕见的高手,但在晶芸无坚不摧的掌罡撞击下,又要承担百佘人体重,双双脚下再也钩不住石隙中的凸起的石块,齐落向大海。自上面望去,恰如一条长龙入海,煞是奇妙,大饱晶芸眼福。 扑嗵巨响中,百余高手齐入海中,同时将不少死尸砸入水下。溅起道白茫茫的水墙,恰似条银色怒龙出水,端的壮观. 晶芸开心至极,嫣然一笑,坐在块突兀的石头上。探头下望,见水中浊浪翻滚,原来是下面上来的群豪与百余小鬼展开水战。随着沉舟入海的武林豪客中,不乏内力精纯之辈,只因在睡梦中,坐船突然沉没,来不及出舱,已经沉入水中。但这些高手,便是一点水性不谙的,也可凭借口内的气,在水里呆上半个时辰。这时游出水面,人人心中恶气难除,无不痛下杀手,而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鬼们亦非俗辈,斗得翻江倒海、巨澜拍岸。 被晶芸震落的二鬼王功力甚高,落下时竟然水不没脚,凌波虚踏,聚在一起,互相商量甚么。 崖高风劲,实在难听清二人嘀咕甚么。晶芸默运神功,已然听到他们下半截对话:“…… 我们是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这次狙击投入圣火教的中原群雄若是失败,回去后如何向教主交待?”“兄弟不必担心,这些人都是旱地鸭子,咱们属下无不是水中的高手,尽诛他们已经绰绰有余。再者而言,我是正舵主,便是失手,责任有我来负,你怕甚么?”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道:“大哥,你注意那坏我们大事的女娃,莫让她再来捣乱。水中这些落汤鸡倒不足为虑,要是有高过咱们那些儿郎的,兄弟赶过去将之杀了便是。” 水鬼分舵舵主道:“为兄也正是担心那女娃,如此便这般分工。”说完抬头盯住晶芸不放,脚下不停地跳跃,每步必踏在浪尖上。 晶芸大愕:“怎么?这二人所用竟似剑魔宫嫡传的点浪步法,岂非咄咄怪事!”随即镇静下来,忖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向下笑道:“兀自那厮,你不要妄想对付本姑娘,更莫想将我大唐的群豪杀尽。有本姑娘在,便是你们教主克耳罕亲至,也得乖乖给我夹着尾巴溜走。” 水鬼分舵二位舵主脚下不停,宛似御风踏浪,曼妙玄奇至极。那正舵主始终注目头上的晶芸,副舵主则如水上蜻蜓,或点在浪头,或点在浮尸上,偶尔也落足在敌人头上,顺便点得那人死穴封闭,横尸海面。 晶芸眼见那人飘行若风,不想任其继续杀戳下去,自鬓上摘下朵鲜花,捻着片落瓣,微微笑道:“怎么还不停下来?是要尝尝本姑娘的飞花绝技么?你们的步法显然是剑魔宫嫡传,快快说出与上官啸云的渊源,或许可以饶尔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森森冷笑道:“上官啸云是甚么东西,剑魔宫的点浪步法又有甚么好的,真是井底之蛙,见识短浅,本舵主的步法岂又是点浪步法所能比拟。” 晶芸冷哂道:“口出狂言,辱及前辈,死有余辜!你连本姑娘的一记掌力都抵挡不住,还敢大言不惭,拿命来!”那人既敢辱骂上官啸云,与剑魔宫定是没有渊源,也就再无顾忌,抖手射出一片花瓣,竟是飒然生风,自崖头曳着道光弧袭下,水鬼分舵舵主拔身而起,又凌虚倒翻出去,计算自己这一跃一翻,至少距离那片飞花瓣有十丈距离。可是待缓缓落到浪头上时,眼前彩虹缭绕,正是那片飞花瓣幻化出十余幻影跟来,竟跳跃着同时袭击他的胸前十余大穴。 诸水鬼们不晓得那电一样飞舞的东西究竟是甚么,有人喊道:“舵主,不必躲闪,那是只可爱的蝴蝶,捉住它也就是了。”又有人道:“舵主,你如果怀疑这只飞速倍常的蝴蝶,大可一记劈空掌震落它,咱们倒要见识见识这只异种蝴蝶。” 那人大悟,暗忖:“对呀,我的劈空掌力是何等的雄浑,岂惧这片蝴蝶一样的花瓣。” 自左面的浪峰上轻轻一跃,落到右侧的浪头上,双掌翻飞,掌罡猎猎,迎着那片花瓣击出。 晶芸在崖头微微冷笑,挪揄道:“一片落花又有何等厉害,若是本姑娘手中之花片片纷落,你还能生出千手千掌不成?” 那舵主闻言大愕:“是呀,如果这娇娃手中花朵变做片片花瓣,那可如何是好?”分神之际,掌力不纯,那片花瓣陡然由飒然生风变做无声无息,镶嵌在水鬼分舵舵主眉心。 副舵主急扑而上,欲去救援正舵主。那舵主兀自掌若风雷,挥舞不休。临近几名属下叫道:“舵主,你的印堂上粘了朵粉红色的花瓣。”“是啊,舵主要大大的走上回桃花运,妙啊!” 水鬼分舵舵主原本不知自己已中花瓣,正自眼前发花,所见处处是飞花碎瓣,竭力挥掌拦挡。当听到下属之言,猛觉眉心剧痛,啊的一声跌入水中。 那副舵主凌空飞来,燕子点水似地掠起正舵主,飞射上岸,大声呼唤道:“大哥,快快醒醒,这仗不能没有你指挥.” 晶芸冷笑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家伙们,要想活命,赶快滚回波斯去。方可饶尔等不死。”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众弟子见舵主人事不省,听崖头索命倩女字字如刀,慑魂夺魄,个个不寒而栗,失去袭击甫出水面群豪的良机。 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潜入水底,将舱门打开,放出群豪。他又搜索遍舱中每—角落,确信没有溺水的人后,这才浮上水面,见到眼前血腥场景,大是痛心.因为时至此刻,自东瀛带来的兄弟死亡殆尽,几乎只剩他孤家寡人.晶芸更是奇怪,须知沉船里面多数是七十二岛的英雄,个个水上功夫了得,怎会俱是银样锱枪头,不堪一击,水中钻出的群豪越来越多,更因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舵主昏死,属下失去主心骨,转瞬间形势急转,水中出来的群雄形成反噬之势。 龟田吉野歇斯底里嗬嗬而呼,形同头水怪,踏水而行,翻涌的波浪只没其膝,铁爪上鲜血淋漓,不时扭断八荒死活鬼教教众的脖子。试想此君仇根深种,与眼前这些水鬼有灭帮之恨,岂能不红眼。 晶芸鸟瞰水面酣战,依然端坐不动道:“八荒死活鬼教的小魔头们,听到没有?本姑娘让尔等迅速返回故土的返回故土,出家入三宝忏悔的出家入三宝,再若耽搁,莫怪本姑娘心狠手辣。”话头一转,又道:“七十二岛十八帮的朋友,你们中有个大大的内奸。否则只凭七十二岛的水上实力,岂是八荒死活教水鬼分舵所能匹敌的!” 六横岛岛主吠日犬田晓天大叫道:“此言不假,尚岛主,快快组织七十二岛的兄弟反击.田某虽然感觉四肢无力,但查处那奸细还是绰绰有余.”说完之后,晃身游近挚友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小声道:“好兄弟,你们神龟帮全军覆没,哥哥替你那些死难的兄弟报仇.” 话落,田岛主长剑分水刺出,直指一名水鬼分舵弟子咽喉。 龟田吉野铁爪抓出,也去扭那人脑袋.蓦地,他的铁爪改变方向,抓向田岛主手腕。与此同时,剑泓森森,田哓天的长剑也改袭龟田吉野咽喉! 所有人见了都大惊失色,人人晓得这二人情同手足。在六横岛上,天罡剑袁星兴师问罪,要杀死龟田古野,当时田晓天与张发齐出来陪着送死.既有这等交情,又怎能干戈相向?真个令人匪夷所思之极! “噗哧”声响,铁爪插入六横岛主胸膛,肠流肝碎,惨不忍睹。接着铿锵脆响声中,田岛主刺来长剑被铁龟爪断为两截。同时,田晓天用尽毕生功力,掷出所剩半截断剑.竟也“嗤”的一声,射入神龟帮主咽喉! 二人缓缓下沉,六横岛岛主喘息着道:“好兄弟,你好深的城府,又是好妙的苦肉计,大唐群雄算是毁在你手里了!可是圣火教却毁不掉的!在你舍弃帮中至宝神龟之际,我便隐隐感到有些不对。这时才知你不惜牺牲神龟,是要让血腥玷污圣火,为圣火教种下不祥的祸根。”神龟帮主咽喉中剑,脸色血红,说不出任何话来。 许多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神龟帮帮主是八荒死活鬼教安插进来的奸细。眼见他们原本是对挚友,只是为了帮派之争,不仅叛友弃义,而且双双惨死,人人心灰意冷.尚岛主喊道:“咱们身上中的无形剧毒经过海水洗涤,已经去得差不多.七十二岛的兄弟们,分出三十六岛与十七帮联手,对付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们。余下三十六岛高手立即随我入潭打捞圣火,若是圣火熄灭,咱们生不如死!” 晶芸见群雄渐渐恢复功力,不用自己下去相助,也已占了上风。有心飞身而下,擒走八荒死活鬼教的两名舵主,却又忍不住好奇,忖思:“水火相克,那火虽冠之个‘圣’字,却也不见得在海中浸了如是之久不灭。”又想这些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殊是可恶至极,对自己的吩咐置若罔闻,岂有不惩罚之理。 意念微动,玉腕颤抖,片片花瓣旋转着飞出。一朵鲜花的瓣数并不多,但奇怪的是,居然骤生漫天花雨。原来每一片花瓣咸化出千百片幻影,令人眼花缭乱,花雨厉害之处,并非在于缤纷耀眼,而是利逾刀剑,在每个八荒死活鬼教弟子头上旋转着飞过。竟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将海面所有八荒死活鬼教弟子头发剃下! 晶芸收起玄功道:“咎由自取,这可怨不得本姑娘。原本许回到故国,这时见你们迷恋大唐神州过甚,也好,就在这里为你们剃度吧。”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正在低头救护同伴,头上微凉,已然成了秃子。望着自己的落发,抱起正舵主喊道:“风紧扯呼!兄弟们快走。”眼前彩光闪过,怀中舵主的头发亦被削得精光。 晶芸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冉冉飘落下来。凌虚吐声道:“现在想走,已经晚了。都得出家做和尚,自废武功,绝对不许你们再荼毒我朝子民.” 观者无不瞠目结舌.适才她以绝顶内功飞花剃度群凶,虽骇人听闻,倒也不甚玄奇,当世有这等功力的,不少于十者之数。而这般徐徐落下时开口讲话,正是犯了武学大忌,真气泄漏,谁人如何还能似她一样随心所欲?是以,晶芸显露了这手玄功,立即鸦鹊无声,威慑当场。 突然,海底透射出红光来,接着水中人俱感沸热水流升自脚下,迅速至腰间,有被当做海鲜烹煮一样的感觉。 晶芸已欲降到海面,见海水沸腾起来,大惑难解,不想轻易冒险,体内气流下冲,斜斜飞向岸上。 变得红色的海水气泡翻滚,几欲沸腾。分波破浪,自水底升出团熊熊烈火!七十二岛十七帮的英雄欢声震天,抵御着沸水的煎熬,浮出水面,托着盛圣火的巨大器皿缓缓游向岸边。 这时,虽然水中岸上人头攒动,谁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谁是七十二岛十七帮的人马,却也一目了然。但凡秃头,便是八荒死活鬼教弟子。 晶芸见群豪只顾将圣火移到岸上,那些秃头贼子乘机开溜。气不过刚才这些顽凶对自己的吩咐置若罔闻,娇叱道:“慢着,不叩过为你们剃度的本菩萨,就想溜之大吉,天下哪有你们这等不懂道理的人。”凌空而起,莲足虚蹈,天空中似是掠过道闪电,霎时间在每—个八荒死活鬼教弟子头上踏过,又回到原地,盘膝坐在那块突出的怪石上,便如从来没有动过。 一位岛主掣出利剑,喊道:“杀死他们,大家不必与八荒死活鬼教的人讲江湖道义,尽管斩草除根.” 群雄将盛着圣火的石鼎放在早上,齐出兵器,呼喝着扑上,“铿锵”声响成一片.晶芸不徐不疾道:“慢着,你们坐享其成,也不问问姑娘我答不答应。哼,不谢救命之恩倒也罢了,却又无视本姑娘的存在,当真一群的江湖野人。” 群雄闻言,有人忍不住便要发作,但慑于她飞花剃度诸水鬼的神威,均忍住不发,个个气呼呼望着晶芸. 晶芸笑道:“谁要你们金刚怒目?姑念你们是初次冒犯本姑娘,暂且饶恕你们.至于八荒死活鬼教的群魔小丑们,是我的俘虏,你们没有权力处理。走吧,以后注意,再迷迷糊糊睡着时被沉入海底,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有人出面相救.” 群雄几时受过这等挖苦,个个怒目而视,但又吭声不得。若非晶芸出手相助,这时他们怕是没几个活着。本该向晶芸大礼参拜,以谢救命之恩,可她的这张嘴巴忒也不留情面,使得大家与她根本无相见余地。 晶芸眼望群豪拥着熊熊圣火怏怏然而去,颇是高兴.低头再看近百名秃头八荒死活鬼教的教众,忖道:“这些人出尽了乖丢尽了丑,不必杀他们,只需这样流放到江湖上,怕不丢光他们教主克耳罕的脸才怪呢!” 念及此处,肃声道:“你们这些人无恶不作,剃度出家后要天天念经忏悔,不然必遭报应.十二时辰—过,汝等穴道自解。“说罢投袂飞起,御风而去。 晶芸一路北上,傍晚时分,落脚海滨小镇里打尖住店.洗去满面旅尘,喝了杯店伴送来的上好西湖龙井,等侯着点心果品,想起与袁星在茫茫大海中失散,不觉呆呆出神。 “托、托、托……”店外青石板路上,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奇怪声响。晶芸侧耳倾听,那“托、托”声来到店门前停下,接着听到店伴惊恐至极的呼叫声,跟着是店老板恐惧的呼救声。忖道:“是甚么样的怪物?听声音绝对不是正常的人所发出。哼,有本姑娘在,岂容这里出现妖魔鬼怪!” 自内插好房门,推窗出去,飞檐走壁径扑前房。尚在半空,耳听有人道:“店家莫怕,我们虽然生的丑陋,却个个是好人.” 传来店家的声音:“你……你们是些好鬼,鬼大爷,要住店你们阴间有的是鬼店,何必来阳间惊世骇俗?咱们人鬼殊途,还是请鬼大爷们高升,小店实在难以安置鬼大爷们的大驾。” 晶芸越听越是惊奇,落到天井对面的飞檐上,向下望去,不觉哑然失笑。但见三人身高二丈有余,面目狰狞,正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 三教主夏霸君道:“老板之言大错特错,你说我们是阴朝的鬼怪,又要我们高升,还不留我们住店,自相矛盾之至。你想,地下的鬼怪再高升一步,岂不就是来到你们的人间,可是你门又不收留我们,岂非口是心非?” 那店家愕然半晌道:“那……那你们就低升一步吧。望鬼大爷们垂怜,试想你们在我这店里住过,以后还会有谁敢再住这店……” 夏霸君摇头俯身道:“大谬不然、非也、非也!哪有低升的道理。既然低就不是升。既然垂怜就比你们高得多,你看我哈下腰不是与你正好说话么。所以‘低升’也要住到你店里,高升更要升到贵店。怕我们不给你钱么?”取出块粲然生辉的黄金,足可买下这小店。 一直沉默不语的姬煞君冷冰冰道:“收下吧,这店我们是住定了的,你不要金子可不要后悔。” 那店家暗暗思索:“听说活人收了鬼钱时,当面看是金银,待得稍顷,手里攥的便是团纸灰。要了这三个鬼的钱也无用,所以倒不如落得大方,免得以后店里闹鬼。”也是他没有这笔财运,念及此处说道:“三位鬼大爷既然非住小店不可,是小店的光彩,还收甚么金子,免了兔了。” 毕杀君道:“既然如此,却而不恭。硬付店资更是瞧不起店东,我们只好住进去了。” 说着托地向前—跃,已越过了天井。 晶芸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毕杀君跃起时,右侧袍袖漫不经心地后挥,袖风巳然卷起夏霸君手中的金子,揣入怀中。端的快捷至极,迅同鬼魅。 那店家瞪着眼睛,双目始终未曾瞬过,突然不见了夏霸君手中的金子,心中毫不奇怪,反而暗暗得意:“我猜测得不错,亏得没有收下这锭假金子,否则也是空欢喜半场,连片刻都挺不到。”依照惯例,举手向里肃客。 晶芸盯着三人进入了间上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思潮起伏:“这三人是我妹妹的义父,对碧瑕有抚养之恩,以后再与之相见,不可无理,当执子侄礼节。不知碧瑕现下是否离开六横岛,更不晓得星哥哥身在何处。”转念又想:“重出江湖的八荒死活敦,是他们活死人教夙仇,不可不据实相告。” 起身重出客房,甫上房顶、眼前骤亮,但见一位道姑乘风遨游似地,踏着天边暮色足不履尘而来。只是稍怔之际,那道姑已经来到店门前,铮铮有声扣打门环.晶芸藏在房顶不动,听得店主呼唤小二去为客人开门。那小二正好给晶芸端来饭莱,叫不开她的房门,嘟囔道:“姑娘,你不开门也该答应声,不然这些饭菜冷了,可怨不得小的。”又端着食盘而去. 店门开处,进来位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道姑,端庄至极地垂下拂尘道:“贫道路经贵店,正值天晚,请开间洁净的上房,这是五两纹银,先请帐房收下,细帐明晨再算。” 店主人跑了出来,自小二手中取过银两,打躬哈腰道:“仙长光临,小店生辉;区区银两,算是小店布施给仙长的。快请快请!”心道:“这道姑来得正好,不然半夜里那三个恶鬼作起怪来,凡人岂能抵挡!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上苍派下来降妖捉怪的仙姑,我又岂能收她的店资!” 那道姑道:“无量天尊.贫道不是来化缘的,不可白住贵店,你若不收银子,贫道只好连夜赶路,到别处去投宿。”说着转身欲行.店主忖道:“这仙姑万万不可走了!”无可奈何之下,揣起银子,诚惶诚恐道:“请仙姑里面上房待茶。”小二向内堂跑去,亦觉心中笃定,不再似刚才那般惧怕恶鬼作怪.晶芸盯住那道姑,眉不颤目不瞬,心中感觉酸酸的:“这道姑清丽出尘,羞杀人间佳丽,莫不是星哥哥曾经苦恋着的那位陆嫣然?定是无疑,若非如此佳人,星哥哥也不会为之神魂颠倒,恁般刻骨相思.” 道姑随着小二步入间上房,无巧不巧,正是晶芸的隔壁.晶芸思维电转,飞身潜入帐房,取来笔墨,写下一笺,说明八荒死活鬼教已经重出江湖。翩然如同飞鸟出了帐房,经过活死人教三大教主的窗外,抖手射入. 一阵微风似地飘然回虏,恰值小二来给那道姑送茶,顺路将她的糕点又端来.这次房门轻叩便开,小二放下糕点,顺口道:“姑娘想必是旅途忒过劳累,方才送来时姑娘插门睡了。 这晚餐是小的命厨子又热了遍的。” 晶芸粲然一笑,光艳照人道:“小二,我吃完饭要好好休息,不要让人来随便打扰本姑娘。”那小二庄诺—声,待她吃毕,收拾残肴,端着碗碟径自去了。 隔壁,那道姑始终没有发出异动。晶芸侧耳谛听道姑先是啧啧有声地喝茶,而后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素餐。倒是距离这里两栋房子的另间上房中,活死人教三位教主要了上等酒菜,呼喝酣饮起来。 晶芸暗运神功,听三位教主高嚷之中,夹杂着窃窃私语,竟是在研究对付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心说:“八荒死活鬼教的水鬼分舵,这时都在海滨站岗,何必研究对付之策,只须于他们恢复自由前赶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之一网打尽。要不要告诉他们呢?”犹豫不决,委实难断。 月华如水,洒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两条人影夜莺似地,划过长空,射落客店的天井中,竟是无声无息.铎然声响,不知何物射入不速之客方才落足所在,青石板上溅出朵朵艳丽的火花。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听到声响,停住不饮,房门无风自开,姬煞君望着黑暗角落道:“朋友,何必藏头缩尾,躲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既然来了,就不要鼠行贼径.” 对面上房忽地门户大开,里面那美艳道姑冷冷道:“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风动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他们是来寻贫道麻烦的,三位还是作壁上观的好。” 暗影里有人恶报狠道:“陆莞尔,你们姊妹生得艳惊天下,难道我们兄弟就娶不得?嘿嘿,你们能嫁给金陵双秀,是陆家祖祖辈辈积下的阴德。” “薛伯乾,你小子满口胡柴,我若不是已经皈依三清门下,定送你去西天无疑。便是这样,也绝对不可轻饶,按照惯例,打断你的狗腿也就罢了。”不知道姑何时已经出了客房,话声是在房里传出,人影却在天井上空出现,飘飘冉冉,宛似御风而行。 晶芸久慕陆氏双姝大名,而今得见其一,早将窗纸捅破,美目睁圆向外观看。但见陆莞尔足不履尘,自客店上空飘过,暗影中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也不晓得那金陵双秀是残是死,再无声患发出。 活死人教三位教主齐声赞道:“好厉害的指捻蚊须针!”夏霸君又道:“金陵双秀忒也不识抬举,方才陆丫头发出蚊须针,旨在告诫示警,他们还道陆家暗器技只此耳,兀自不知好歹,落得终生残废,也算是幸运之至。” 晶芸悄悄推开窗棂,—式“紫燕过檐”激射出去,紧跟在陆莞尔身后,展开天罡步法,如影随形。 二女俱是当世罕见的女中豪杰,武功均趋化境,顷刻间向东行出四五里.陆莞尔好生厉害,陡然悬身而起,倒翻落在晶芸身后,寒声问道:“你是甚么人,为何跟在贫道身后不放?” 晶芸不答,蓦地回过身来,四目相对,互是震惊不小.溶溶月光下,见对方皆是倾城倾国佳人,顿生相惜之念.对视良久,晶芸才道:“陆姑娘,你姊姊比你如何?” 陆莞尔愕住.眨动着星眸问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武功还是人品?” 晶芸幽幽道:“武功其次,主要是人品相貌.”心里嘭嘭乱跳,不知若是莞尔说出其姊比其更强,那时该当如何。 莞尔望着面前佳人惴惴不安的样子,大惑不解,问道:“家姊模样如何,关姑娘何事?” 首次遇到这等咄咄怪事,心下亦忐忑不安。 晶芸垂首道:“不关我甚么事。只是闻听江湖传言,令姊貌冠天下,心怀好奇而已。” 酥胸起伏更剧,砰然欲出。 陆莞尔摇头道:“你言不由衷,我无可奉告。”此时已晓得面前美人绝无恶意,扣在五掌中的指捻蚊须针悄悄放回怀中。 “生得啥样,姑娘自己看吧!”柔和至极的话语发自晶芸身后咫尺之地,几乎呵气可闻,惊得晶芸浑身寒噤,射出数丈,凌虚转过身来,但见自己方才立足之地,俏立一人,临风冉冉,几欲奔月而起的广寒仙子般。 唬得晶芸瞪圆秀目,怀疑身在仙境,与神女相向而立。嗫嚅半晌,喃喃道:“你就是那位曾令天罡剑袁星痴迷的嫣然姑娘!?” 嫣然微微笑道:“然也,正是贫道。姑娘,你如何识得袁家哥哥?”上下打量起晶芸来,忽然叹息道:“唉,你怎会识得袁家哥哥,若是你们早日相见,他也不至于自甘坠崖身亡。” 抑制不住悲哀,垂下螓首,两行晶莹的珠泪挂在腮上,反射着月华。 晶芸渐渐挺起胸膛,忖道:“原来传说中貌冠天下的陆嫣然便是这等模样,我也不逊她多少,何必自惭形秽?大可与其争争星哥哥。”转念又忖:“星哥哥识得她在先,历来有先入为主之说,此女在他心中早已生根发芽,岂是我所能取代得了的么!” 陆嫣然望着晶芸痴呆的模样,破涕为笑道:“好妹妹,你叫甚么名字?生得这般秀美,我见犹怜,何况尘世上的俏哥公子了!也不知谁将来有福气,能讨你这么位闭月羞花的娘子。” 公孙晶芸仍是呆呆不动,心道:“若不是你仍在星哥哥心目中占据着地位,我当然是他的夫人了……”遐想出神,双眸灿灿若星,竟是眨也不眨。 虽然穿上了道装,陆莞尔依旧顽皮,伸出纤纤玉手在晶芸面前晃来晃去道:“谁也没有点你的穴道,怎么不会动了?是被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的钩魂水鬼,钩去了魂魄不成?” 晶芸此时却在想:“要不要告诉她们姊妹星哥哥依然健在,一旦告诉了她们,嫣然道姑定会脱下道袍,不顾一切地去追星哥哥,那样对我是何等残忍的事!可是我初出雷音谷的目的就是寻到她,将星哥哥的痴心具实相告.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据实相告,还是……”两种不同的念头互相冲突,此起彼伏,彼起此伏,倍受煎熬,委实难决。 嫣然亦被晶芸的反常惊住,愕然道:“姑娘,你当真中邪了不成?我可是从来都不相信有鬼邪的.”伸出莹莹纤指,在晶芸眼前晃动,仍是不见反应,疑心大起,仔细观察起来.晶芸自觉头大如斗,耳鼓嗡嗡轰鸣,心底一个声音在高声道:“不能告诉陆嫣然,别的可相让,就是在这种事上,一定要当仁不让!须知我以后若是不能与星哥哥在一起,定然重蹈陆家姊妹的覆辙,不做道姑也得做尼姑.与其枯灯黄卷了此残生,不如做次亏心事,得偿夙愿。”慢慢低下头去,现出满面羞惭神色。 莞尔奇道,“这美人变化如此莫测,方才还是高贵至极,转眼间变得低卑之至,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声向晶芸喊道:“喂:俊丫头,你倒是说话呀!不会是风送落叶封住你的哑穴了吧?” 晶芸又缓缓挺起胸来,至于陆莞尔喊些甚么,她半点也没听到,心中的矛盾剧烈地冲突着:“不行,星哥哥心中喜欢的是嫣然姑娘,便是今天瞒过了嫣然,日后他们也总会相见的。 与其那时星哥哥小觑了我,不如现在由我告诉陆家姊姊.”念及此处,伤惋欲绝道:“嫣然姑娘,你当真做一辈子道姑?如果那位痴恋着你的天罡剑袁星要是活着,你会怎样?” 极怕听到:“会脱下道服嫁他!”幸亏半响没有听到陆嫣然吭声,晶芸这才稳住身形。 瞪视着嫣然,艨胧的月光下,隐约见到好似有团圣洁的光晕笼罩着她,心里暗暗祷告道: “她不会的!不会为了星哥哥而前功尽弃,目下她的道行已有相当根基,怎会勘不破红尘痴恋……”心念又转:“为甚么希望她勘破世情,而自己勘破这情障,岂不更佳?啊不!我绝对不愿做神仙,只愿同星哥哥做鸳鸯!” 半晌之后,陆嫣然滴落了两串珠泪,摇头道:“不,他不会活着,又何必假设他活我该怎样!想起星哥哥对我的一片痴心,可说是感天撼地。正如我哥哥所说,天下最大的傻瓜非我莫属,居然不嫁天下最好的男人,出家做了道姑.若是当真袁星活着,说实话,还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晶芸盯着嫣然的双眼,郑重至极道:“陆姑娘,你的袁星哥哥活得好好的,而且比以前功夫大有长进,已成一代武学宗主。”心中酸楚已极,暗暗抑制住泪水。 寥寥数语,不啻是轰天焦雷,陆嫣然震惊得连连后退,背倚树干才立稳身形,如同晶芸先前一样,良久说不出话来。 与之相反,莞尔向前奔来,抓住晶芸双肩,摇晃着急不可待问道:“你说的当真?袁星哥哥现在何处?快快带我去见他,我要将姊姊的心事说给他听。” 晶芸闻言,倒退一步,无意中真气流动,震开莞尔双手,心中反复回响莞尔那最后一句: “我要将姊姊的心事说给他听。”轰轰隆隆,激荡得她摇摇欲倒。 便在这时,蓦地树上枝叶簌簌作响,有人纵声大笑道:“哈哈,袁星这小子害人非浅。 这里有两位姑娘在为他流泪,那边还有位姑娘也在为他情泪长流.可惜这傻小子自己居然半点不知。” 晶芸与陆嫣然同时拔身而起,扑向树巅,—个娇声叱道:“甚么人?鬼鬼祟祟做甚,给我下来!”另一喝道:“胡说八道,该打至极!贫道早断尘缘,无知小辈竟然敢乱饶舌头,当受断舌之苦!” 灰影若电,划过长空。那人自树上飘下,竟是在疾电不及瞑目之际,伸出只瘦骨鳞峋的枯手,分别在晶芸与嫣然的肩上轻拍三下,而后如风逝去.三女瞠目结舌,如逢鬼魅,目不交睫间竟然再也见不到那神秘的影子,好似根本就没有人出现戏弄过她们一般. 陆莞尔朝夜幕中嗔声喊道:“孔老偷儿,你快出来,不然再遇到你的时候,可要拔你的假胡子!还有,翩翩姊姊生下小孩后,我会成天教他念:外公坏,光耍赖。战不败,自己卖……” 远处传来悠长苍老的回答声:“莞尔,你饶过伯伯行不?薅胡子是我所最惧,要我的外孙天天唱儿歌骂我,更是不可以的!虽然老伯服了你,但却不想再出来管你们的闲事,天大地大,有你们这一代人纵横足矣,何必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硬拉出来,伯伯只是见她们为情所困,忍不住出来拍拍她们肩头,安慰几句。” 未待陆莞尔搭话,远处又传来位妇人苍老的声音道:“亲家说的对极,我们早该退出江湖,不理世事。但是,那位来自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却以百岁身行小儿郎之事,如若咱们的小儿郎对付不了,届时咱们这些老不死的只好重出江湖……” 余音袅袅,最后几字,竟是自十余里外传来,却异常清晰,不啻是面对耳语。陆氏姊妹相望半晌,莞尔才道:“是北坤罡斗宫之主玄阴圣母,她老人家与孔老伯同时出现,可谓难遇至极。” 夜风送爽,忽闻雁鸣九霄,声颇凄厉。晶芸感触甚深,忖道:“天空有只离群的孤雁,地上的我难道不也是么?星哥哥,你现在何处?假如你在这里,是选择陆家姊姊,还是对芸儿情深不渝……”想得出神,低头凝视着长草上的晶莹露水珠。 一缕凄婉的歌声随风飘来:“……逝水年华,相伴落花。流水无情,花落难再.寂寞天涯,非枝头家……”首尾俱因遥远皆未闻到,但只寥寥数句,词中凄凉伤惋,三女已受感染。 陆嫣然忖思:“是啊,半点不假。少女的情怀就像那落花,一旦尘埃落定,再难返回枝头.幸运的遇到位情深意切的郎君,不幸的便似漂泊海角天涯的残花……”蓦地想到那夤夜长歌之人是谁,纵声喊道:“婶莲姊姊,小妹嫣然同莞尔在这里!”旷野惟余娇莺似的回声,不闻应答. 晶芸心中矛盾至极,终于想通:“若是星哥哥喜欢我多些,便是陆家姊姊寻到他,又有何妨!若是对嫣然姊姊更是痴情些,便是与我结合,他也不会享受到人间至乐.所以还是将星哥哥的境遇,悉数讲于她听的好。”缓缓抬起头来,慢慢将自己的所遇讲给陆氏姊妹。 月上中天,晶芸那漫长的故事才算说完.陆家姊妹沉浸在袁星的遭遇中,呆然良久,失魂落魄似的.便于此际,头顶树梢上有人轻轻叹息,接着两只飞鸿似的扶摇而起,霎时不知所踪。 莞尔只听得叹息声,已知那二人是谁,仰望长空道:“原来是他们夫妇,怪不得在我们头上如此之久,没能够发现。” 嫣然出神地想象袁星大难不死的经过,恍同身受,闻言愕然道:“谁夫妇?你是说头上飞去的二人是对夫妇?” 晶芸睁大眼睛等听下文,自方才树上二人离去的身法来看,绝对不逊于名满天下的北坤罡斗宫之主玄阴圣母,与那天下第一神偷儿孔圣人的轻身功夫几乎不相上下。世间有如此众多的绝顶高手,若非亲见,便是说死她也不信.莞尔道:“当然是对夫妇,乾坤双奴不是对夫妇,难道你与袁大哥是对夫妇么?哈哈……”嬉笑着跑去. 晶芸道:“嫣然姑娘,袁哥哥便托负于你了!”泫然欲泣,转身便跑。 陆嫣然急道:“慢着,公孙姑娘,贫道早已断除红尘奢恋.你不要多心,贫道会在太上老君面前多多为你们求祈幸福的。” 晶芸霍地止步,背向嫣然垂首道:“不,星哥哥刻骨铭心喜欢的是你!” 嫣然垂泪摇头道:“不,他若当真喜欢我,就不该向我表白,害得我心难清净,误了多少的修行。” 晶芸倏忽转过身来,瞪视着陆嫣然道:“那么你当真不喜欢他么?” “喜欢!正因为忒是喜欢,才不能接受他的情。”拭去泪水,又道:“我虽身完如玉,心却已经破碎.爱之弥深,呵护之越周全,总是相信他能够寻到比我更完美的女孩,以前才那般对他.”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臂上守宫砂。 虽在深夜,但月光如水.照在那莹润夺目的守宫砂上,更增其华。 晶芸亦露出藕臂,其上晶莹一点,与嫣然的相映生辉。二女对视微笑,心意互通,香腮上却齐挂满了泪珠。 莞尔道:“你们守身无瑕,这—点谁也没有怀疑,单比这个,我也可以去争袁大哥。” 说着出示臂上的守宫砂,又道:“现下比的是,你们谁对袁大哥爱得深,哪个能给予他幸福。” 又是自头顶那棵树上,送来嘻嘻笑声道:“我看她们都对袁小子爱得非浅,大可以效仿兰芝、婵娟及翩翩,共侍—夫,岂不美哉!”同先前诸位前辈一般,说着时身已电射而出.莞尔扬声道:“非也!我姊姊与这位公孙姑娘倒是可以效仿她们,但袁大哥却不是逍遥哥哥那样随和的。他是出了名的情中至圣,绝不会娶两个女人的!” 数里外传来那人话声道:“小丫头说得大有道理,看来你也堪称袁小子的红颜知己。我老人家这便去开导开导袁小子,如若成功,你也可以还俗呀!” 陆莞尔嗔声骂道:“老童子,你为老不尊!再来取笑我这出家人,让你断子绝孙,即便是生个儿子,也没有屁眼儿!”收口不及,深悔说出最后一句,幸喜是深夜,旁人见不到她羞红的脸,不然,早已无地自容。 嫣然运丹田真气,提声喊道:“老童子,你快快到海上去与袁星汇合,免得他遭到不测!”距离三女不远处,竟也跟着响起位少女的声音,同样关切至极喊道:“盖老前辈,拜托您老去照应他—下,小女子感激不尽。”婿然、莞尔与晶芸同时听出是鹿云娘的声音,齐声道:“鹿姑娘!” 疾风动草,月光下—头巨大的金雕腾空而起,展翅飞去。雕上人当空盈盈下拜,虔诚至极道:“三位姑娘,多多拜托,以后无论是哪位有幸陪伴袁郎,尚望替小女子多尽份爱心。” 莞尔大急,高声喊道:“鹿云娘,你下来,怎么将我也扯上了?”直跺莲足,叱骂老童子与鹿云娘,心下却是一片茫然,不知究竟是喜是恼。 铎、铎、铎,三声暴响,草丛中射出三道乌光,击在三女身后七丈左右的三株小树上,居然发出金属撞击的铮然声响,岂非咄咄怪事.噗、噗、噗,三株小树竟然变做三个魔鬼样的人倒下。奇的是他们头上顶着的树冠仍悬在空中!细看之下,才知那是旁侧大树伸出的亭亭伞盖。 晶芸晒然道:“原来是活死人教的三位教主。三位前辈能够无声无息靠近我等,大是不易,被人一举击倒,却又大是不济。”目光罩定发出暗器的草丛,所见并无异样,猜测那人定是潜伏着未动。 陆嫣然飘身而前,拨开乱草,颤声道:“啊!你是袁星哥哥!方才我们所有的话,你都听到了?” 长草簌簌,人影起处,一人临风玉立,正是天罡剑袁星.晶芸飞身而前,扑向袁星,欢声道:“星哥哥,是你!” 袁星展开天罡步法闪开,晶芸险些摔倒。他头大如斗,不知所措,讷讷道:“你们、你们……”晶芸稳住身形,啜泣着道:“星哥哥,你……”袁星满脸歉然,欲言又止。 嫣然后退半步,微微摇头,缓缓说道:“是我在这里碍你们的眼,都是我不好,当初为情所困,却有眼不识情中至圣。袁大哥,现下已有你当初所祈盼的好姑娘出现,我还在这里干甚么?”掩面转身跌跌撞撞奔去. 莞尔犹豫了下,随后跟上道:“姊姊,不可就此而去.你不言语站在—旁也行,小妹得与袁大哥分辩明白,老童子言下之意是说我也喜欢他,我要他替我澄清.”内心却说:“难得糊涂,万万不可澄清!姊姊去了,正好是给我离开袁哥哥寻个藉口.” 二女未跑出几步,迎面射来一男—女,阻住她们去路.男的正是其兄千手阎王陆云,女的怀抱玉猫玲珑虎,当然是那位北坤玉女杨倩文。陆云张开双臂,迎回妹妹,疾言厉色道: “好不知道理,袁大哥两世为人,大难不死,与你们相见,不上前见礼倒也罢了,哪有转身逃跑之理?” 袁星跨前两步,拥住陆云,坦然笑道:“不要怪她们,是做哥哥的不好,以前若非对嫣然妹子动过非分之想,又何至于有今天的尴尬.”将老友旋转抡起,心情激荡,兴奋不已。 陆云摇头道:“非也,你对嫣然有情,是她的福气。她石人木头一般,是她的薄命。” 回身向妹妹道:“你们与我也多时未见,怎么不打声招呼,这便要离去?”杨倩文伸出柔荑,握住陆云手掌道:“云哥哥,莫要怪罪妹妹们!你当她们心中不苦?若是志得意满,又何必出家做道姑?”千手阎王陆云冷哼道:“作茧自缚,又怨得了谁?” 陆氏双姝齐低下头,默然不语.杨倩文趋前轻抚着二人的肩头,安慰道:“不要听你们哥哥嘴硬,其实他心中最是疼你们.” 袁星拉开陆云道:“你凶霸霸做甚?二位贤妹是我所尊敬的女孩儿,她们所爱如斯专一,堪为楷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跃起,踩着高跷,托,托响动飞跃过来.陆云满是敌意,扣针戒备.晶芸忙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千万莫要误会,再动干戈。”生怕打斗起来,迎上施礼道: “三位老前辈,小女子公孙晶芸,这里谢过你们苦心抚养我胞妹长大成人.”姬、毕、夏三人互望一眼,姬煞君颔首道:“果不出老夫所料,你与瑕儿真是同胞姊妹。在见到你的那天起,老夫便存了这样的念头。” 陆云闻言,怏然后退,心道:“这场过瘾至极的硬仗是打不成了,袁星的这个公孙晶芸,忒也不晓得我之心意.打过了你再出面,大家不打不相识,岂不有趣儿!” 蓦地,树林外传来万马奔腾似的震耳声响,林中草靡叶落,接着数种不同的腥风袭来,人人当即掩鼻. 袁星惊道:“是毒蛇的气味儿!如此阵势,怕是没有百万条巨蟒,也有十万。”想到当年以逍遥浪子及上官兰芝之能,在蛊毒教的毒龙阵中,兀自难以支持,怵意立生。 活死人教二教主毕杀君提鼻嗅嗅道:“非也,这气味是老虎的,定是万虎齐至,天下哪里有这么多的老虎?” 晶芸不以为然道:“都错了,是大猩猩的气味。”一时间,余人个说出一种动物.众说纷纭,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当机立断,喊道:“大家快上树!还争论什么?马上就可看清究竟。”拔身而起,拖着长长的高跷,横卧在树梢。 疾风中人影飘飘,霎时人人落到树枝上,目不转晴望向林外。 “嗷”、“唬”、“咝”…杂声骤起,难以分辨究竟是甚么动物。千手阎王陆云低头数着指捻蚊须针,自言自语道:“来的还真不少,老虎、豹子、狮子、毒蟒、猩猩……哇!竟然有四十七种野兽!看这阵势,定是苗疆的万兽苗王到了。” 杂响徒然止歇,林中果然涌进四十七种猛兽,巨到大象,小到狐狸,长到巨蟒,短到獾貂。但凡厉害的,应有尽有. 一头五色斑斓的怪兽上,端坐着位怪人。那怪兽虎头豹身狮尾,四肢却生成鹿腿,名符其实的四不象!怪人左脸绘着蛇头,右脸画的是象鼻,身上衣衫更加怪异,绘满百兽。 忽而有阵腥风吹过,怪人浑身的衣衫鳞甲似地飘起.原来他身上的百兽图案,竟是一面面绘着野兽的小旗。 四不象只是轻轻—跃,至少前飞出十余丈,落到诸人藏身的树下。苗王抱拳施礼道: “上面诸位,都是中原武林的精英,或耆宿或新秀。特别千手阎王与天罡剑二位,乃是中原武林盟主逍遥浪子的至交。在下夷蛮之人,得识尊颜,三生有幸。只是主人有令,见到你们这些人,立即驱兽灭掉。不知诸位与我家主人有甚么过结,可否化干戈为玉帛?” 夏霸君道:“喂,蛇头象鼻王,以你堂堂苗王之尊,上面还有甚么主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苗王仰头细看,面现愕然,怔怔道:“你们…原来你们三个老鬼还没有死!怨不得我家主人要大肆屠杀中原武林。” 毕杀君嘲弄道:“蛇头象鼻王,你这老鬼不也一样没死么?人家是越活越有出息,你却是越活越没出息,放着天老大你老二的苗王不做,却要投靠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做那克耳罕的孙子.哈哈……可笑哇可笑!” 苗疆蛇头象鼻王脸谱狰狞,看不出面部变化,想来亦好不到哪里去.沉吟良久,恶狠狠道:“毕杀君,我们都是百岁之人,虽然俱有内功驻颜,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今宵我们在这里争强斗胜,明朝就算是不死在对手刀剑之下,后天也难逃轮回,谁能长生不老。” 陆云接言道:“是啊,苗王前辈看得透彻.既是如此,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以堂堂苗王之尊,岂可屈居人下!大丈夫死则死耳,岂可生为人仆!” 远处树梢头传来刺耳的锐啸,转瞬已到近前,来人喋喋怪笑道:“象鼻王,你还不快快催动万兽,更待何时?” 虽在黑暗中,树上诸人功力超凡,目力奇强,无不看得清楚,来人身围虎皮,头戴的马脑骷髅闪着碧森森磷火,愈加恐怖骇人。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扬手一记劈空掌力袭出,掌罡似电,照亮五丈以内夜空,呼啸着迎击那怪人,喝道:“司马老鬼,你也活着!” 那人凌虚翻掌,十缕碧火嗤嗤射出,与姬煞君的掌力当空相撞,爆裂开来,震得枝断树折,复又恢复黑暗。 晶芸惟恐姬煞君失手,道:“杀鸡焉用牛刀,前辈退下,这小鬼由我替你打发。”手捏剑诀,以指代剑,哧然声响,凌虚刺出记妙绝人衰的剑招,逼得那复姓司马的怪人不及招架,直坠树下。 姬煞君急道:“这人是百年前的凶神恶煞,侄女不知他的武功路数,还是……”话末说完,眼前剑气纵横,见到司马老鬼跌落尘埃,急忙改口道:“把他打落,侄女真是天生的小煞星,专来克制他们这些牛头马面!” 地面群兽虽然未接到主人命令,但有人落下,又岂?戏牌娇诘难常叵耪嗥松稀?br> 苗王归降在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下,实不甘心,眼见克耳罕的亲信使者跌入兽群,故做不知,反倒希望恶兽吞掉这司马老鬼,以出胸中郁闷已久的.恶气。 马面老怪不愧身怀百年功力,十指到处,劲风如刀,虎倒象翻,豹死蛇断,霎时兽尸狼藉,血腥冲天!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二 章 洪水猛兽江湖恶 群兽嗅到血腥,争先恐后扑上。司马老人指力甚强,当者披靡。苗王并不阻止猛兽进攻,只是心中颇觉惋惜。既可惜自己苦心豢养的得意走兽被屠戮,又知这位司马大护法必葬身兽口无疑,可惜了他的一身功夫。 司马护法不愧是修炼过百年玄功的高手,面对百兽攻击,凛然不惧,双臂挥动,指风电闪,五丈内积尸若山。鼻中嗅着兽腥,戴着的马头骷髅上溅满兽血,若非黑夜,模样必是狰狞至极。 千手阎王陆云在枝头上探出身子笑道:“对,蛇头象鼻王,你卧底已经成功,此时反出来杀死八荒死活鬼教大护法,大大的划得来!” 苗王心说:“陆家这黄口小儿好生厉害,如此反间之计,倒也令本王百喙莫辩。”高声道:“休要胡言!”’转向司马护法道:“大护法,你相信么?” 猛兽如潮,司马护法竭尽全力,若非身怀失传百年的武林绝学修罗指,早已膏于兽吻。 听得此一问,心中大骂道:“混蛋叛徒,你这不是叛变又是甚么?本护法才不上你的恶当,若是现在我忍不住开口说话,立即成百兽口中美餐。”奋起神威,修罗指力大炽,射倒迎面扑来的恶狼,腾身跃起,凌空攫向苗王! 苗王自四不象上飞起,避过致命一袭,落到群兽后面的一头豹子身上道:“司马护法,你欺人忒甚!来到这里不但阻止本王向这些中原小辈出手,而且还大肆屠杀本王的爱兽,是怕本王夺了你的首席护法不成?” 司马护法一击不中,怎敢再落入兽群,凌空折身射向袁星等存身的树冠。 姬煞君横扫一腿,脚下两丈长短铁铸高跷挟着劲风,击向半空的司马护法。 司马老人岂是忝居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之位,面对摧碑碎石的铁脚,居然不闪不避,倏地出手,以拇指、食指及小指之力扣住,竟是硬生生将活死人教教主全力一击接下.树上众人,以袁星功力最高,见到司马老人这般精纯功夫,不由暗暗颔首。 非仅如此,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更有出人意料之举,抓住姬煞君铁脚的手指竟不放开,余下中指、无名指齐射出道碧绿色罡气,缘着长长的高跷袭向姬煞君! 活死人教教主是何等功夫,奈何甫一接触,便失了先手,此刻便是想怯阵退避,已是不能,因为高跷顶端牢牢绑在他脚上! 眼见姬煞君难逃厄运,地面苗王与树上众人骇然相望,出手相救均已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长空划过道闪电,击在司马护法射出的那两道罡气上,爆出无数火花,互相消弭无形.循那道闪电来路望去,惊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不敢置信,万万想不到化解自己百年功力的高手,竟是位百媚千娇的莹莹佳人. 高手过招,瞬息走神不得。司马护法只是微怔之际,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已然转危为安,反守为攻.一道浩浩荡荡的罡气,缘着铁铸高跷似电疾下,霎时那铁柱变得微微发红,炙手若炭。 出手解救姬煞君的正是晶芸,场中女杰虽多,但怀百年以上功力的,惟其一位。眼见姬煞君扳回劣势,心中稍安,却也没放开紧扣的剑指,拟再见危相救。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放开手掌,但觉火辣辣隐隐作痛.不及查看,会同身侧的另一手掌,齐向下拍出,凌虚藉力,翻向夜空. 天罡剑袁星早是大惊,忖思以自己目下功力,未必是这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对手,又见到这手凌空虚渡的功夫,更是殊无把握。忽地,心头闪过奇想,暗暗为自己叫好。身随意动,脚下箭弹,横空施展出新近练到至高境界的天罡步法,倏然化作三十六条人影,阻住司马护法的所有上升路线,向下疾劈出三十六掌,断喝道:“上天无路!” 司马护法急变下击的双掌为上封,辅助施展千斤坠功夫,星陨之速下落.千手阎王陆云扬手射出把指捻蚊须针,漫织如网.飞针万头参差,前后不一,任是飞鸟落下,亦难逃中针之厄。冷笑道;“入地无门!” 袁星陆云当年初出江湖,配合得便是如今这般默契,兄弟俩相视一笑,莫逆于心.陆云身后的倩文见了.如释重负,忖道:“又见陆郎现出昔日光彩,若非袁家哥哥大难不死,他们兄弟得以团圆,不知这冤家要颓废到何年何代!”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身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境,饶是他身怀百年功力,亦不禁冷汗涔涔,手足无措。 蓦地,空中似是飞过只大鸟,掠起司马老鬼,落到二十余丈外树林中.晶芸、陆氏双姝及北坤玉女杨倩文齐要拔身去追,耳闻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且慢: 来人是波斯异人,不可莽撞向前。” 袁星聚敛幻影,停在最高梢头道:“不错,救走司马老儿的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又传音入密吩咐道:“大家小心谨慎,要是单单一个克耳罕,倒也不惧,他有司马老鬼相助,如虎添翼,倒是不可小觑了。” 月亮不知何时隐没在乌云中,四野一片漆黑。二十丈外传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桀桀怪笑:“哈哈……”长久不停,感觉似听夜猫嘶叫般令人心烦意乱。 毕杀君报以“嘿嘿……”冷笑,待克耳罕停住怪笑,才止歇笑声,喷出口鲜血,咳嗽着道:“克耳罕,你反倒不如以前,百年前的慑魄夺魂怪笑,而今也不过如此而已,仍是奈何不得老夫.” 夏霸君出指如风,连点毕杀君任督二脉各穴后,心中忧虑顿去,纵声狂笑道:“克耳罕老鬼,你现在的内力殊不足惧,百年前我二哥与你以内力化为声音相斗,结果被废去内力,不得不从头修炼.现下你的内力反而不如百年前,在中原两大少年高手面前,还敢逞能么?”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委实忌惮天罡剑与千手阎王联手,言不由衷道:“你们三个老鬼原本在本教主眼中尚且算不得甚么,何况是他们这些小鬼.既然你如此说,我便卖给你面子,不与小辈们为难,今天只是我们老的来清算过去的陈年老帐,如何?” 晶芸听出克耳罕色厉内荏,接茬道:“老魔头,大言不惭!有胆子便跟本姑娘大战三千合。没有这个胆量,也就罢了,只须马上剃度,变成咱们初次见面时你的那个样子,做地地道道的真和尚,本姑娘便饶恕你。”离开六横岛后,对武学门径又有不少顿悟,自忖虽然仍不能战胜克耳罕,但在其返还功没有发生变化,功力仍是目下境界时,也不致输于他,这才有恃无恐叫阵. 克耳罕洞晓晶芸之意,心说:“如你所愿,本教主与司马护法岂不都得命丧今夜.可恨的是蛇头象鼻王,如果他不作壁上观,倒可与这些中原蛮子一战.”传音入密命令首席护法道:“速速退到树林外,挟持苗王将兽群撤出,在外围形成包围圈,火烧林,不得有误!” 司马护法应诺—声,弹身而去。 克耳罕老奸巨猾,道,“姑娘之言差矣!大唐有句俗话:叫做‘好男不与女斗’,还有种说法是不可以大欺小.老夫身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岂能上你小娃娃的恶当,与你打斗,让天下人耻笑.” 袁星朗声笑道:“哈哈……克耳罕,便如你所说,我与你单打独斗,总该可以了吧?” 身形晃动,刹那化作三十六道幻影,掠过夜空,掌啸若雷,轰轰隆隆卷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波斯武功非同中土武术,变化莫测,其间藏有不少幻术。克耳罕无暇说甚么,掌发奔雷疾电,身子却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到袁星背后,探出枯手,鸟爪般抓向袁星后心。 虽然这手无声无息的阴毒武功诡异之极,是克耳罕出奇制胜的不二法门。但天罡剑袁星周身无上真气充溢,自然生出反击力道,稍觉异样,立展天罡步法趋避开去,这才免遭中者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心脉俱碎,死于非命的厄运。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最得意的一击失效,并不惊惧,抖擞精神,灵猿似地在梢头纵跃,俨如肋升双翼。每于空中飞出一步,其必击出三掌,且是掌力回旋,俨如钱塘江潮,奔涌不息,势不可挡,下面树枝纷纷化为齑粉。 天罡剑展开玄奥的上古步法,宛似风中的烛影,骇浪中的小舟,摇曳不定。他玄铁剑鞘已还给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此刻双手空空。即是如此,也不用一味躲避克耳罕掌力,只需发出凌厉无匹剑气,虽胜不得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亦当半斤八两,难分强弱.晶芸关切至极,目不转睛看着二人相斗.虽然关心则乱,但旁观者清,提醒道:“星哥哥,不能只守不攻,快快双掌化剑,以奔雷剑气反击。” 袁星摇头道:“芸妹放心,现在还不是与他争强斗狠的时候.届时我自有良策利器对付老魔头的.”兀自只以玄幻身法应付,不肯出力反击.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见天罡剑似是成竹在胸,暗自生疑:“这小子一副胜券在握模样,不知留有何等厉害杀手锏?我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世英名葬送在这里!”打点起精神,掌快胜刀,罡气如潮. 林中群兽悄无声息走得干干尽尽,片刻地上已经堆满了残枝败叶,如同铺了厚厚的一层绿色毛毯。天空中依然落叶纷飞,断枝呼呼坠地。 两大高手形同鬼魁,鏖战百合之后,脚下原本郁郁苍苍茂盛林木,株株变得秃顶,成了二人缠斗的梅花桩。 狂风骤起,挟着雨意,吹得树上人人衣袂飘举。大家眼中猛然一亮,竟是四周林木齐燃起来。 火借风威,风助火势,青烟烈焰腾空,烧起一里余大的火圈,将众人围在核心。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纵声狂笑道:“尔等已死到临头,袁星,你的杀手锏还不用出,晚了则无处使用。哈哈、哈哈!” 袁星刹住飞腾的幻影,渊停岳峙立在株秃树上,冷冷说道:“尔以为纵火便可烧死我们,大错特错。倒要提醒阁下,十有八九你是在玩火自焚。”声落双掌排山倒海般推出,气势浩大绝伦,卷起漫空残叶。 克耳罕见了,不惊反笑道:“汝已黔驴技穷,不使用威力无比的剑气,反倒等而下之发出掌力……”话讲至半,胸口如受铅锤,痛闷异常,下面的话戛然止住。 火势迅速蔓延,亮若白昼。空中翻滚的云层被映成五光十色,串串焦雷接二连三响起,已因火势着炙烈,见不到闪电。风更加猛烈,将火头拖出二十余丈,无数火蛇疾蹿而来! 饶是被困者无不身怀绝技,也都禁不住狂风烈火的威势,几欲窒息。 蓦地,克耳罕扶摇而起,落下时拍出九张“阎王帖”,分袭震星等九人。而后陨落地上,头下脚上,竟然穿山甲一样,拱得土石起伏,扭了两下身躯,钻入地下。 晶芸娇喝道:“大家不可硬接这‘阎王帖’,速发暗器与之对射!”哧哧两声,双手中指各射出强劲罡气,击中袭向自己的“阎王帖”.余人泰半晓得“阎王帖”的霸道,依样画葫芦,指力暗器纷纷破空而出。 噼噼啪啪脆响连声,九张“阎王帖”在半天空爆炸开来,宛似精美的烟火爆竹,煞是壮观。 陆云望着空中艳丽的彩色烟幕,正要再施展劈空掌力将之震散,猛见烟幕中出现行碧绿色的字迹:“生死由命,阎王执掌,敕命拘陆云于地府。”扭头看其余“阎王帖”爆开的烟幕,亦见到句式相同,只是名字不同的碧字。 天罡剑袁星断喝道:“闭息!不可被这鬼蜮伎俩迷惑,立即发功震散毒烟.”力随掌飞,嘭然声中,当头那有他名字的“阎王帖”烟幕散开。 耳听乒乒乓乓,余人掌指交加,内力嗤嗤破空,击散字迹清晰至极的烟幕。 九人屏住呼吸,脚下毫不敢停留,弹射出十七八丈远.活死人教二教主毕杀君奇道: “咄咄怪事,怎么今天的‘阎王帖’变得如此不济!这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是真的……”言犹未尽,噗嗵声迎面摔倒. 夏霸君疾步向前,伸手去扶。姬煞君出手更快,一掌击向三弟的后背!变起仓猝,夏霸君无暇扶人,反臂疾出大摔碑手。兄弟二人掌力相交,轰天巨响。夏三教主被震退寻丈,迷惑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又是股暗流无声无息及体,再想抵御,早已不及,被横托着飞过数十株光秃的树干,落地站稳,傻怔怔望着火光中的大哥,以为其必害了癔症。 北坤玉女杨倩文闭息不呼,运用师姊上官兰芝所传绝学,腹部振荡道:“夏三教主,不是你大哥得了疯症,而是他及时出手救了你。不然,现在你已经与毕二教主共赴黄泉。” 活死人教三教主复霸君颓然坐倒,滴下血泪道:“你说甚么?我二哥已经西去极乐?” 眼前发黑,一头栽倒,也不知是心伤义兄身亡,还是也中了“阎王帖”的无形剧毒.七条人影衔尾而来,轻若棉絮落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扶起夏霸君,捶打着其胸膛道: “三弟,转醒过来,你莫要再有三长两短!那样做哥哥的我也不活了!” 陆云轻按两下他的肩头道:“不要惊慌,夏三教主没事,只不过是悲伤过度,暂时昏厥而已。”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落,诸人已被燃近的大火炙烤得衣衫发烫,忽逢冷雨,倍觉舒服,俨如醍醐灌顶。 霹雳震天,骤雨疾下。原本注定的—场火灾被遏止,非但林中小生命免遭荼毒,袁星等人亦因之轻而易举脱围. 大火猝然遇雨,先是威势大炽,而后渐小渐熄。按常理揣度,火势如此旺盛,雨水是难以浇灭的.因为雨滴在距离燃烧物很远时,遭逢烈火,刹那化作蒸汽升腾.可是今晚之雨非同小可,是暴雨中的大暴雨,近似天河倒挂.先前还是风火交加,逼得人几乎喘息不过气来.只是在瞬息,变为天水没顶,真的难以喘息.若非雨中八人内力悠长,换了常人,绝难幸免于难.风雷滚滚,乌云翻卷.雨声疾骤,便似洪水由地而升,片刻没过了众人膝盖.夏霸君醒来时抱起义兄尸体,嗥啕大哭.其内力深厚,透过万马奔腾之势的疾风骤雨声,清清楚楚送入旁人耳中。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老泪纵横,忽地拭去混同雨水的泪水,昂扬而立,拉起夏霸君,沉声道:“三弟,人死不能复活,你要节哀顺变。当务之急,是追杀元凶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替杀君报仇。” 晶芸抹把遮面的雨水道:“天意昭昭,今晚已见一斑。若非是暴雨骤然来临,咱们虽没有悉数死在‘阎王帖’下,也要葬身火海.纵是精疲力竭脱离火海,外面有苗王的百兽结阵而待,亦是难免膏于其吻。” 陆云道:“此言甚是。外面还有凶恶的百兽在等着我们,大家打点起精神,杀它个落花流水!最好活捉了克耳罕,挖其心祭奠毕二教主。” 风声雨声盈耳,突然又有另外种声响吼叫着而来,渐近渐响,威势惊人。 杨倩文侧耳倾听,点头道:“是了.大家注意,快快飞上高树,那是苗王驱赶兽群奔来的声音。”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嫣然忽道:“无量天尊.非也,杨姊姊,这声响不是百兽发出的,九成九是山洪爆发。果真如此,咱们便是飞上树梢,也难逃被洪水卷走的厄运.” 莞尔急了,摇晃着嫣然柔弱的肩膀,大声问道:“那怎么办?你快说呀!” 陆云轻轻拍下小妹的肩头,镇静之至,笑道:“无可奈何!只有听天由命。” 果然是山洪爆发,峭壁样的水头呼啸着而至,铺天盖地席卷下来。 目力奇佳的袁星、晶芸已经见到水头卷着狮象猛兽,怒啸着迅速近前。天罡剑袁星临危不乱,气沉丹田,于万声杂作中喊道:“大家不可惊慌,人人吸足口气,真力布运脚下,十趾抓地,齐立马步桩,将夏二教主的遗体抱住。” 慌乱中,人人手足无措,清晰听到这席以内力说出的话,不假思索,均是立即照做.八双铁臂环抱住夏杀君尸体,便如生出的八卦各角,井然有序。 地面积水已至他们腰部,仍在不断上升。蓦地,水墙横扫而过,将之淹没得无影无踪。 水位足有八丈高下,上面浮着苗王的爱兽,个个圆睁鬼火似也凶睛,绝望地挣扎着,但却身难由己,飞速顺流疾下。 山洪湍急,却未将八人一尸冲动。八大武学高手脚畔泥沙俱下,他们十六只脚却抓地不放,渐渐深入地下。水势忒猛,若非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早被冲倒卷出.饶是八大高手齐心协力,各尽毕生功力,亦被疾水带着向后破地划出.天罡剑心忖:“这样终究不是个事,如果洪水长久不退,仍是难免丢了性命!”念及此处,在水中抓住千手阎王陆云的手掌,以指头写道:“不能等待水退,你我要设法带着大家脱困.”感觉陆云亦是以指代笔,写出的是:“我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可就是想不出来.” 水势磅礴,浩浩荡荡,竟然是有增无减.晶芸是在山里长大的,晓得这山洪是暴雨引发了山涧中积水泄下,等待其止歇,非十二时辰以后不可。忽地感觉手上有人写字道:“芸儿,你可有脱离险境的法子?” 知是身旁的袁星,晶芸心头阵阵甜意袭来,不假思索在其粗大的手掌上写道:“有你相伴,死有何憾!”袁星写道:“不成!好死不如赖活着.”晶芸复又写道:“这样死去,你难道不心满意足么?” 袁星用力捏了她一下,写道:“你在想着些甚么样的古怪念头?” 晶芸心中一片茫然,以纤纤玉指做笔答道:“星哥哥,你以前心中只有嫣然姑娘,现在心里又装进了我,其实你是最苦的,堂堂大侠,人人敬仰,竟然不知自己如何是好,岂非苦不堪言?这样死了,你既与我死在一起,又与以前心爱的姑娘陆嫣然没有分开,难道不是两全齐美吗?” “晶芸,有办法脱困便写给我!”袁星接着写道:“你这种想法忒是幼稚,如此躲避现实,身虽死,情未了,难道还要将阳间的感情纠缠带到阴间去么?” 过了良久,晶芸才答道:“我是有办法带着大家脱困的。只是不忍见你活着被情所困、难以取舍,因而痛苦不堪的样子.” 袁星写道:“那你就忍心让陆云与倩文这对情侣相爱未谐,深情难偿,便命丧黄泉?” 晶芸痛苦至极,若不是吸得过地精元气,早已抑制不住,口鼻定会呛进水来.心如万蚁啃噬,写道:“星哥哥,你要答应我,出困之后,我们便结拜成异姓兄妹.然后,你得将心思全部放在嫣然姑娘身上,使她脱下八封道服,成为我的嫂嫂。” 霎时,天罡剑袁星脑中似是升起片圣洁的光芒,照亮了他整个心田,深受感动,忖思: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爱我的人是晶芸,而我所真正爱的也是晶芸,以前对嫣然的情感,确是纯真无瑕,但那是少年情怀初开,所恋往往华而不实,注定要夭折的.”于生死关头,豁然而悟,激动至极写道:“芸妹妹,你这是在强我所难!”立即收回手掌,不许晶芸再写.袁星心潮澎湃,丝毫不比外界的山洪稍逊。蓦地感觉到后背有只小手在划着字迹:“星哥哥,非是芸儿不喜欢你,而是芸儿太喜欢你了,所以才能要你与陆姑娘相好。这全然是为了你的幸福!”回手抓住晶芸柔若无骨的玉手,攥了良久,写道:“哥哥明白你的苦心,是怕我取舍时倍受折磨,你才牺牲自己。不!现下我已经做出决定,今生只要我们活着,便要生活在—起。因为你情我愿,两厢欢悦,谁也没有半点勉强,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晶芸手掌上陡然散发出阵阵奇热,袁星晓得她动了感情,接着又写道;“其实我对嫣然姑娘只是钦仰,并无爱情,直到目下我才晓得。若非老天叫我全心全意爱上你,恐怕至死也不会明白以前的稀里糊涂。” 袁星将晶芸的小手拉到自己胸前,让她感觉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同时伸手在其后背写道: “芸儿,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傻呼呼地喜欢陆家妹子,那时还以为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爱情.此时思来,大谬不然。我之所以喜欢嫣然,是因为她对逍遥兄钟意后,竟然出家做了道姑。 你倒想想,这感情是爱情吗?” 公孙晶芸手上更热,沉醉在无边的幸福中,憧憬着出水之后美好的未来.出神之际,背上袁星又写出字迹:“芸妹妹,快快在我胸口写出脱困的法子。”强自控制激烈的感情,颤抖着手指写道:“实际上我们已经脱险。山洪最可怕的是水头,咱们既然没给水头冲倒,性命就算保住了一半。现在我们八人只需似海螺一样,始终有四人运功足趾抓稳地面,旋转着很快就可以横渡山洪险流.” 袁星以指划字赞道:“妙、妙!你便在那边写字告诉给倩文、嫣然及莞尔.这边的陆云及姬、夏二位教主,由我来通知。” 二人迅速用手指写字的方法传递着脱困法门,水中八人立即行动起来,旋转着绕慢向横侧移动。 感觉压力越来越小,知道是头上水位越来越浅,人人心中升起希望.蓦然,中间的死尸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面不动。恰好轮到陆氏双姝、倩文与夏霸君向旁侧旋转移动.四人抱着毕杀君遗体的八臂同时感到震动,不约而同运功相抗,却是顾此失彼,脚下不能再移动分毫。 来自地下的力道颇是强劲,试想堪与这四位当世大高手联手之力抗衡的,是何等的骇人。 袁星等另四人感觉到不对,手中死尸似是有了生命一样,流动着五种不同的气息,有的怀疑是毕杀君死而复生,有的则疑心水中出现了怪物,无论甚么想法,咸是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们中有—人将功力转移到别处,八人—尸难免要被洪水冲走。 对于死者毕杀君,感情最深的是其师弟夏霸君,但活死人教三教主岂是庸庸俗辈,值此关头,腾出一手,在与他邻近的大师兄背上写道:“大哥,咱们不能为了老二的尸体,害得别人陪葬.先舍了二哥的遗体,大家脱险后,你我兄弟再回来寻找如何?” 活死人教教主只知发生异样,不知究竟,探指写字相问道:“发生了甚么样的怪事?以致你竟肯舍去老二的遗体!”晓得定非寻常,深谙夏霸君属性,知道这位三弟纵是丢了自己生命,也不会弃了师兄的尸体。 夏三教主据实相告,姬大教主不敢置信,失去了生命的死尸,怎会重逾万钧。而且能够发出内力反击大家。苦思不得其解,惟一的解释就是毕杀君便似当年逍遥浪子一祥,死而复生.忙在三弟背后写道:“不可!千万不可弃了老二.我始终不信他这样容易被‘阎王帖’索命,八成是死而夏活.” 假若真同姬煞君所猜测的,大家只要舍弃毕杀君的身体,等于害了他性命。想到此节,惊得夏霸君后怕不已. 姬煞君写道:“既然老二的身体生出神奇,能够稳住大家不被洪水冲走,我们八人可以一起使劲,冲出洪水.”马上将此事告知袁星,陆云等。八人齐动,带动中间的尸体,向横侧里迅速移去。 半盏茶时光,来到平安所在,八颗脑袋齐探出水面。见到后面巨澜汹涌澎湃,莫不心惊肉跳,十六足齐发内劲,一团人球冲天而起,落到小山头。 未及回首,半数以上人惊呼出声,原来毕杀君遗体的足锞,被双枯藤似的大手握住.沿那双臂膀看去,拖着的竟是半死不活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诸人悚然。 仇恨怒火油然而生,亢斥胸臆,难以遏制,夏霸君俯身抓起克耳罕,拳若流星,径袭其头上太阳死穴. 余人暗暗叫好,眼看着恶名昭著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脑浆进裂,大家齐声欢呼起来。夏霸君兀自不休,双拳交发,雨点似的落在那已死的克耳罕躯体上,直打得衣碎如蝶,肉糜若酱。 姬煞君与夏霸君早在洪水中失去了高跷,若非他们身怀绝世神功,将百年修为灌注在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六道脉络中、脚筋被挑情况下,形同废人。现下趴在地上,无须向下肢灌注真气,夏霸君拳中所挟力道,倍于寻常。更何况拳拳含着新仇旧恨,丧兄悲痛与百年积愤不啻是脚下山洪样爆发。 山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袁星抬头望去,吃惊非小,疾飞而下的赫然是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晶芸、倩文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只有夏霸君被仇恨冲昏头脑,形同疯狂,兀是没有发觉。 “够了!夏三儿,莫让无辜饱你老拳。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留着力气与本教主放对儿。”山头快步而下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阴鸷至极道。 天罡剑袁星从惊愕中转醒.戟指喝道:“你也是冒充的,真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不会在这里,即便在也不知晓‘饱以老拳’的汉语之意,更难活用。” 洪水势壮,漫到山腰,所谓山头,只是孤岛而已.那老者眨眼间来到水边,狞笑道: “袁星,你既点破我教的秘密,这里所有知闻的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陆云仰面大笑道:“我等性命虽然微贱,但凭你还不配来取。”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点指骂道:“好个八荒死活鬼教,百年后又重施故技,真教主做了缩头乌龟,假教主数不胜数,且美其名曰‘梅花分瓣’,好不要脸!” 老者呼呼两掌拍出,而后才道:“姬老鬼,休饶舌,快快送死!” 水中出来的八人均感阴风袭体,不觉齐打个寒噤,后退半步。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整个身躯前倾,双掌排空,自手心劳宫穴推出两团乳白色的气体,飒然作响,迎上老者的阴寒掌力. 其时东方欲晓,人影依旧是朦胧一片。老者的掌力无声无息,有质无形,与姬教主的有形有质掌罡撞击后,甫显出其威力。乳白色的罡气边缘忽然咝咝响动,无数淡蓝色的线条蚯蚓似也快速绕过白色罡气,袭向姬煞君。 后面的公孙晶芸时时刻刻关注着场中变化,因为活死人教三大教主对她胞妹有抚养之恩,在水中没能护得毕二教主周全,已是抱憾终生,又如何会眼看着姬煞君吃亏,遥遥发出无形掌力,凌虚传输到姬教主身上,心忖:“那老者身怀阴煞掌绝学,万万不可小觑.”念头甫起,十成内力已传到姬教主身上. 姬煞君下肢残废,移形换位全赖一口真气,若是敌手逊其半筹,倒也可以闪展腾挪与之对抗。目下双方优劣,他心中自是清楚,自己若不是经历山洪冲击的灾难,没有耗费功力,足可与这假克耳罕一战,操有半数以上胜券。故而不敢移动身形,免耗真力,双掌抖腕再度发掌,刹那化作万千掌影,击向那些蓝色罡气化为的条条蚯蚓。 老者甚是了得,双掌急收,中宫又进,掌心漆黑,显然含有剧毒,印向姬煞君露出的空门。 活死人教教主大喝一声,双掌划弧,由下而上径奔中宫。并无天崩地裂巨响,四掌竟然无声无息胶在一起,两大高手拼比起内力来。自交手至以内力相拼,虽然换过数招,只是交睫间的事,当真动若闪电. 姬煞君蓦感后背督脉肿胀起来,有股火辣辣的气息窜向自己双臂,无暇去想究竟,笃意戮力与假克耳罕拼比真力。如此正是遂其所愿,以己之长,对敌之短。 假克耳罕始时感觉自己内力与对手势均力敌,忽地对手内息倍炽,发觉不对,想要离去如何能够,但觉胸口铅锤击中一样,张口喷出股血箭,射向姬煞君面门。 事出意料,姬煞君不敢置信自己有如此宏大莫可抗御的功力,莫说是腿脚不便,纵是灵猿,变起仓猝,亦无法躲避这突如其来的血箭.只得将内力布运在面颊上,闭了眼睛准备硬挨. 耳听风声异样,面颊热乎乎的,就是感觉不到腥血洗面.待了片刻,心忖:“莫非我也有延长时间的特异功能了不成!还不快闪,更待何时。”想到这里,倒翻出去,落到湍急的洪水边,启目向山上望去,拭眼两次,犹是不敢置信。 —段残败的枯木桩上,彼端挂着胸骨脊梁已断,柔软得面条似的假克耳罕.此端生着枚色白鲜嫩、栩栩如生的猴头灵菌.想来假克耳罕所悬身之处,原来也生着枚猴头,现在变做人头与所剩的猴头隔枝相望。 吃惊的非但是姬煞君自己,便连暗助他的晶芸也吃惊非小,忖道:“我原本是次尝试,未料却传功奏效,居然将那假克耳罕一举震毙,端的不可思议。” 袁星,陆云与倩文看出其中诀窍,齐向晶芸道贺.天罡剑袁星道:“芸妹妹,你的武学又更上一层楼,悟得凌空传力境界,可喜可贺。” 姬煞君从迷茫中醒来,快步向前,连连道谢。晶芸恭敬至极道:“您老是舍妹的义父,也就是小女子的长辈,无须与我客气.若是您老出个一差二错,芸儿倒是要遗憾终生。” 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道:“难得公孙姑娘如此心意,我们兄弟也没白抚养瑕儿一回。 既是这样,芸儿,夏伯伯可就不客气了.我们师兄弟三人情逾同胞手足,共同抚养瑕儿成人.人道‘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如果姑娘肯代瑕儿行子女大礼,那么我二师兄的尸体便葬在这荒山之巅.”晶芸盈盈拜倒道;“义不容辞!”当下众人七手八脚,掘地成坑,葬下毕杀君的尸体.夏霸君割来两名假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首级,当做供品,摆放在师兄墓前,不断擦拭着老泪。 袁星等人分别在墓前作揖行过礼后,站到一旁,静静看着晶芸跪拜死者.旭日喷薄而出,彩霞满天.山下洪水已是势微,但还是汪洋一片,难以离开.袁星见诸人疲惫至极道:“我去寻些食物来,大家原地休息,小憩片刻。”首先摘下那枚猴头,心说: “这种名贵补品历来是双双相对而生,另—枚定是被假克耳罕的尸体撞飞,不可不寻来.” 推测着猴头被撞飞的方向,前寻不远,果真寻到,捧了回来交给晶芸道:“我们有鲜美的猴头汤做早点,原也该知足。不过这山头上定然被洪水困着许多禽兽,我再去弄来几道野味儿,以飨大家饿了很久的胃口.” 快步来到山顶,果见许多惊慌的禽兽,睁着双双可怜的眼睛,望着自己.袁星有心猎捕只肥鹿,踌躇良久,终是没有下得狠手。正要悻悻然而返,身旁腥风大作,一头斑谰猛虎扑来。 足下展开天罡步法,绕到猛虎后面,抚摸着滑软的虎皮,迟疑不决.就在他考虑是否出重手击毙巨虎时,那猛虎岂容他轻捋虎毛,伸髋撞来。 虎虽是兽中之王,但在袁星眼中,已与家中小猫无甚两样.轻轻拔身,落到虎背上,一块石头被虎髓扫中,石屑纷飞。以掌力按在虎颈上,控制着猛虎走向山巅,忖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吃人意。若是放了这畜牲,多少弱小动物没有葬身洪水,却要膏于其吻.” 晶芸同倩文寻来两抱柴草,陆云率领两个妹妹运功将湿柴烘干,姬、夏二位教主就地挖灶.大家见袁星跨虎而归,人人流出口水。在这等境遇下,可以饱食顿虎肉,确是值得兴高彩烈. 太阳在水面跳跃着,升起三竿子高的时候,熊熊火焰上的石臼中,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虎肉香气,闻者无不食指大动。 又烧尽—抱柴草,夏霸君插手发掌熄灭残火,撕着虎肉分给大家.当其将两块虎肉抛向陆氏双姝,见到二道姑非但不接,而且劈空掌力迎出,将虎肉震回石臼中.“咦”了—声,恍然大悟道:“嗯,你们是道姑,忌荤腥的,我倒忘了.”也不以为忤,狼吞虎咽吃起虎肉来。 莞尔端起盛着虎肉的石臼放在旁边。嫣然将早准备好的另一石臼放在残火上,柔软的双小手搓了三下,推出团火球,复又点燃灶火.时光不多,水沸如珠。嫣然有条不紊将那两个猴头菌撕开,煮了满满的一臼。有别于肉香的浓郁气息散发出来,馋得食着虎肉的人垂涎三尺,却知这有限的素食自己不该去吃,一个接一个背过身子。 袁星眼锐,最先见到将要退去的洪水中万头涌动,快速向孤岛上靠拢,跃到块高高的岩石上,聚精会神细看,唬得手中虎肉落到地上,急道:“大家快些做好准备,不知有多少水蛇向我们这里游来。”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是我们吃的虎肉香气引得水蛇齐来。”说着望向水中,又道: “水蛇里面还有苗王豢养的那些毒蟒,咱们处境危矣!” 晶芸望见这些毒蛇汹涌而来,浑身汗毛竖起,依偎在袁星胸前,颤声道:“星哥哥,怎么办?”无意中瞥见食着素菌的陆嫣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闪着异样,不禁凛然,推开袁星,心头嘭嘭乱跳,但觉茫然一片。 嫣然发觉,慌不迭低下螓首,忖思:“我当真该死,既然不喜欢星哥哥,又为何见到别的姑娘与他亲呢,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儿?我到底是喜不喜欢他呢?”便连自己也无法回答,只觉若不慧剑断情丝,眼下食素与食荤没有何异。 数不清的水蛇漫野爬来.渐渐逼近诸人。弥漫的腥气越来越浓,人人感觉窒息。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端起煮虎肉的石臼,掷了出去,同时喊道:“大家快快将手中的虎肉抛向蛇群,越远越好!” 石臼落处,汁水淋漓,浇得蛇翻蟒滚。周围群蛇嗅到奇异香气,争相游蹿而来。只是发出片刻咻啉声,非但虎肉被饥蛇食尽,而且沸汤淋死的十几条小蛇,亦被同类食得白骨不剩.晶芸等四女吓得花容失色,便连千手阎王陆云这等旷世奇侠,虽凛然不惧,但也—筹莫展。 活死人教三教主道:“大哥,你的蛇药被洪水冲去了没有?”说着自怀中取出青瓷净瓶,跃上块卧牛石,又道:“大家都上来,在石下布下蛇药,还可以抵挡一阵子。” 姬煞君取出同样的药瓶道:“三弟,快快布药,待我取来些射杀毒蛇的利器.”迅速脱下长袍,飞落到三丈外,兜了满满的一袍沙,倒飞回卧牛石上。 袁星眼望夏霸君将两瓶蛇药悉数洒落在卧牛石四周,形成个直径三丈的圆弧,已解其意。 见到姬煞君的举动,却是惑然不解,忖道:“沙子又怎会成为对付毒蛇的利器?” 千手阎王陆云拍腿大笑道:“此计甚妙,每人都兜—包沙子来!”快速脱下外衣,包— 包沙子而返。 嫣然、莞尔等四女不问所以,齐出齐归,各包来沙子。 天罡剑袁星搔头问道:“陆云,要这么多的沙子何用,难道你要以沙子来埋群蛇?” 陆云道:“笑话!” 袁星道:“是啊,所以我不明白.” 陆云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我们被蛇群困住,不杀伤毒蛇,怎可脱困?再想想我的绰号,还用问取沙子啥用.” 袁星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要以沙子做暗器,用发射蚊须针手法,打杀所有毒蛇。可是,这些毒蛇并不能困住我呀,先前只是为你们担心,才没想到取沙何用。其实,要想脱困,并非难事,也不须多造杀孽.” 卧牛石上诸人面面相觑,最后陆云诧然问道:“喂,袁星,你卖甚么关子?还不快快讲来,不然我打你的屁股!”二人相交莫逆,从来都是出言无忌。 天罡剑袁星道:“芸儿,你这就做给他们看.” 晶芸面色惨白,嗫嚅着道:“星哥哥,我不晓得你所说的脱困办法。” 袁星笑道:“那么你看着我做一遍。”拔身而起,掠过株大树,落在其上.折下许多寸许长的树枝,又向蛇群上空飞射,堪堪内力衰竭,即时凌空虚踏,快逾光浮影掠,穿过蛇群,落到山下的水面上,凌波而立. 卧牛石上爆出声声喝彩。袁星道:“都是自家人,不必为我叫好.若是落到方家眼中耳里,难免人家要说,咱们夜郎自大、孤芳自赏,落得互相吹嘘之嫌。” 姬煞君摇头道:“非也,袁大侠的功力实是达到登峰造极地步,别人见了只能仰慕,不会妒忌.你的法子确是既不杀生,又能脱困的上上之策.只是,我们惟有羡慕而已,却无那份功力。” 天罡剑袁星停留在水面上,竟是水不能没鞋,随波上下晃荡,端的飘逸脱俗.微微一笑道:“晶芸大可以自己飞渡而来,余下诸人,有这个接引.”说着扬手举举两团寸长的树枝。 晶芸望着令人作呕的蛇群蠕蠕蠢动,蛇芯咻咻,吞吐如丛生的野草,浑身起着疙瘩,哀求道:“星哥哥,你还是也用树枝接我过去吧。” 袁星微笑道:“只要你能心不惊慌,凌虚蹈空飞踏过来,才算跻身真正的一流高手境界。 芸儿放心,你若是真气稍泄,我便会发出飞枝接你过来.” 晶芸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毒蛇,吓得闭了眼睛道:“不,我一见到蛇,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其时群蛇已经游窜至卧牛石四周,受到蛇药阻隔,前面的后缩,后面的前涌,缠缠扭扭叠起几层,几乎高至卧牛石顶。 石上诸人见了,心惊之下,均知蛇药阻不了群蛇多久。人人望着蛇群翻腾,毒芯卷着鲜红的细浪,感觉手足俱软。千手阎王陆云道:“袁星,你的法子虽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先用我与姬前辈想出的笨招抵挡一阵。”双手陡然插进沙子中,十指齐捻,飞沙满天,死蛇尸积如山,靠近卧牛石的蛇,没有—条活着的.晶芸虽惧怕毒蛇,却不忍见如此惨景,闭了眼睛,喊道:“星哥哥,我来!”腾空而起,飞射出二十六七丈远,甫觉身子向蛇群里面坠去,耳听袁星道:“气冲涌泉,顶空肩领.凌空虚踏,浮光掠影.”无暇思索,依言施为,离地三尺余高,飘然而行。 猛觉撞到一人,凤眸启处,已临水上,到了袁星的身畔,霞飞满面,急忙提气立在水上.晶芸功力实与袁星难分轩轾,只是不善运用,难体会其中无穷妙用.险境中又领会到更高一层,心头嘭嘭乱跳未已,喜悦之情又油然而生,情难自己,伸出柔荑,吊住袁星的脖子。 晶芸伏在袁星的肩头,幸福地闭着眼睛,喃喃道:“星哥哥,你真好!我们得赶快设法救姬老前辈他们脱险。”慢慢睁开俊眸,远处水面上一片金光闪烁,怔然半响,心弦又绷得紧紧的,失声道:“星哥哥,霸道至极的金沙蛊自水面上漂来,我们无路可走,还得回到那卧牛石上,凭借毒蛇来抵御它们。咱们虽能足不履尘,但那金沙蛊是不可以自其上飞过的!”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三 章 群英荟萃斗妖魔 天罡剑眼望着被围蛇群中的陆嫣然,怀抱着公孙晶芸,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儿,酸、甜、苦、辣、咸俱全,茫然不知是爱晶芸多些,还是喜欢嫣然多些。 晶芸焦急地喊完,见袁星居然没有反应,在其脖子上重重拧下,又道:“星哥哥,金沙蛊不怕大水,已经游水而来,将我们包围,该当如何是好?” 袁星感觉颈上火辣辣的,怔然问道:“甚么金沙蛊?怕其何来,当年蛊毒教万蛊至尊拥有无数种蛊毒,不也是让我们兄弟几个打得落花流水,蛊毒教土崩瓦解么?区区一种金沙蛊,又算得了甚么!” 晶芸后退一步,螓首连摇道:“不,没有七色珊瑚,谁也奈何不了金沙蛊。我们虽然能够凌虚飞渡,但金沙蛊上面却不可以飞渡,因为金沙蛊厉害之处就是其能发出金光,直上直下射出,照到人身上,任你功力通玄,立时手足酸软,无力可使,毒发身亡时更是惨绝人寰。” 袁星不以为然道;“你这是在危言耸听.” 晶芸急道:“星哥哥,万万不可去试,小妹已经领教过金沙蛊的厉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能独活!” 说话间,水面上的那片金光已是随流而至.袁星见金沙蛊虫酷肖沙子,居然能够漂浮在水面上,亦颇愕然,心中不服,却不忍拂了玉人好意,与晶芸相携,联袂飞起,又是双双凌空虚渡而归,落到那块卧牛石上。 陆云道:“好兄弟,是见我们不易脱身,回来陪着一起共渡难关么?” 袁星坦然相告道:“非也。因为水面上漂来片怪沙子,芸儿说是金沙蛊,万万招惹不得,我们这才回来避难。不过,你别多疑,纵是没有金沙蛊出现,无论是在蛇群内还是水中,我都会与你同生共死的!” 千手阎王陆云自沙子中抽出只手,重重地拍在袁星胸口,笑道:“勿用你多饶舌,你心我知。”忽地拍挠着自己头顶道:“你小子弦外有音,是说当年我没有陪你跳失魂谷吗?” 未待袁星说话,杨倩文接言道:“他是跳了三次崖,可是每次都被我用绳子套住,又吊了上来.这不能怨他没有兑现当年你们结拜时说的‘虽非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定要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许他死的,相信袁师兄不会相怪,要怪只能怪罪小妹.” 袁星微笑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再计较这些?你们当我真想要自己兄弟陪着死么? 大错特错!” 晶芸望着水面,喊道:“你们看,那些金沙蛊虫已经登陆.”诸人睁圆了眼睛,果见水面上浮来片金灿灿沙子一样的东西,进入蛇阵后,竟然与群蛇相斗起来。 蛇群中大部分是水蛇,遭到袭击,勇猛地反击回到水中,鲜红的蛇芯子翻卷,将金沙蛊大口大口地吞入腹中. 卧牛石这边,后面的毒蛇不再前攻,前面的毒蛇又被飞沙击毙的蛇尸阻住,陆氏兄妹才得暇停下捻动飞沙的手指,随余人一起眺望水边金沙蛊大战毒蛇状况。 金沙蛊数量颇多,虽然遭到上万条毒蛇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却是不见减少。毒蛇与蛊虫相斗,绝无凶险,因为金沙蛊的厉害之处,乃是其上面射出的金光,毒蛇既不飞到它们上面,又不是自高处向下进攻,而是平游在水面前进,样子便像吞食金黄色的鱼子一样,成串入口.晶芸心中矛盾至极,既盼毒蛇食尽金沙蛊,省得自己还要历尽千辛万苦去寻那七色珊瑚,来消灭这些害人的恶蛊,又盼金沙蛊战胜毒蛇,以解目下之围.最好两种毒物拼个同归于尽,省却许多麻烦,可是又哪能尽如人愿。 足有盏茶时光,水面上的金沙蛊明显减少了半数。而水蛇身上则泛出隐隐的金色光辉,其毒已是加剧不知几许。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急道:“我们得设法阻止毒蛇再去吞食那些金色蛊毒,否则其毒更剧,再难对付.” 晶芸道:“非也,若不是用这等驱虎食狼的法子,利用毒蛇将毒蛊食尽,我们是没有方法对付毒蛊的。”接着将金沙蛊的厉害处细细讲给众人听。 袁星后怕不已,挢舌难下。晶芸望着他道:“亏得蛇阵里面困着你的生死兄弟,不然我还没来得及将这金沙蛊的厉害说出,怕是你已经中了蛊毒.” 杨倩文眺望水面道:“眼看着金沙蛊立刻便被毒蛇消灭,我们得做好准备,毒性大增的毒蛇进攻起来,更是难以对付.怕就怕毒蛇亦像蛊虫一样,身上发射出更加霸道的金光,使得袁师兄再也不能凌虚飞过.” 寡言少语的陆莞尔指点着道:“你们快看,现在有半数以上的水蛇身上发出金光,水面上漂来的金沙蛊虫已经完全被它们吞噬掉,这些毒蛇马上要进攻我们了.都是你们不好,若非食荤,吃了那引来毒蛇的虎肉,又岂能陷入眼下的局面.” 陆云嗔声道:“像你们一样个个食素,是没有眼下的危机,可也保不准反过来被我们食掉的恶虎食掉……” 嫣然插言道:“你们兄妹不要斗口行不?虽然毒蛇食了金沙蛊,毒性更剧,可是总比直接对付金沙蛊容易些.哥哥,我们姊妹已经为了大家的安危,破誓开了杀戒,同你一起大肆屠杀毒蛇,你便不要再生我们的气了!” 袁星最是晓得陆云与其胞妹所气的症结所在,黯然垂下头去。 晶芸望望四人面色,调和气氛道:“嫣然姊姊说得对极,毒蛇虽然厉害,你们的指捻飞沙绝技总能对付,甚至可以将之全部击毙,总比面对金沙蛊束手无策强。” 食饱金蛊的毒蛇停浮在水面,没有食过蛊虫的则又向卧牛石上发起进攻。袁星见陆氏兄妹指捻飞沙,蛇尸堆积如山,但毒蛇仍是潮涌着自四面八方游窜而来,忙得三兄妹不亦乐乎。 扬手掷出根树枝,呼啸而去,曳出条死亡之线,平平射出百步远,所经之处,无论是水蛇还是毒蟒,挡者悉毙。 晶芸依样画葫芦,也从袁星手中取来根树枝,注满内力平贴着地面射出,直至入水。那段寻常树枝不知洞穿了多少毒虫的脏腑,成为红绿相间的奇棒,沉入水中,在几条水蛇旁泛出丝丝缕缕或红或绿水线,那是蛇血与蛇胆的稀释。 北坤玉女杨倩文不甘后人,宝剑上射出凌厉剑气,专拣巨蟒点刺着,每记剑气射出,必有毒蟒毙命。 活死人教的二位教主,早在煮虎肉的时候,将他们的精铁所铸高跷寻来,现下正好相背而坐,四脚齐出,只要有蛇游窜进二丈以内,无不毙在他们铁跷之下。 阳光娇艳,暴雨沐浴过的苍穹分外晴朗。可惜,上面碧空如洗,下面却是腥风血雨.也不晓得哪里一下子冒出如许之多毒蛇,驱之不去,屠之不绝。 山洪水势已经衰竭,小山腰露出的地方越来越大,后来水中的毒蛇都已上了陆地,五色斑谰铺满厚厚的一层。两山之间流水只有丈余深的时候,上游水面迅速游来条巨龙,其上端坐位鹤发童颜、耳束金环的苗人,正是苗王.想来定是被暴雨冲去蛇头象鼻的脸谱,现在才是其本来面目。 卧牛石上人人看清苗王座下的巨龙,原来是条头生独角,十余丈长的万年毒蟒.那毒蟒当真与古老传说中的龙毫无区别,可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凡传说,绝非空穴来风,自有其根据. 苗王乘蟒到了山上,蛇群不再乱动,巨蟒未到,前头的群蛇纷纷闪避,而后盘曲在地瑟瑟发抖.神蟒一路无阻,负着苗王径趋卧牛石旁。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怒目而视,喝道:“蛇头象鼻王,原来是你驱来的毒虫,怨不得如此之多.识时务者,速速退去你的宝贝蛇儿,不然莫怪我等将之杀绝.” 苗王尚未说话,自其身后探出个白森森的马头骷髅来,那戴着马头骷髅的人托地一跃,坐到苗王身前,发出桀桀怪笑,铿锵刺耳,俨若金铁交鸣,道:“尔等休要再做生存下去的美梦,本护法已经接到教主手谕,务必取下你们项上人头。”回身向苗王道:“赶快发令,让万蛇齐攻,配合你我击毙这八人。拔除教主眼中八大祸害,你我功劳非小,” 苗王神色黯然道:“你将云池之水掘开,非但冲散本王的百兽,而且不知茶毒了多少生灵,难道就是为了赶尽杀绝这八人?” 夏霸君戟指骂道:“好呀,你这司马老鬼,怨不得以前人们送你绰号:‘死马头’,心地真如地狱中马面恶鬼,险恶到极点。其实你想要我们性命,有本领就光明正大来索好了,何必掘开云池之水,累及无辜?” 司马老鬼忽道,“象鼻王,咱也不可忒向前,以致失去毒龙阵的作用。你们苗疆有种嫁衣神功,可以将本身的内力传递出来.你便施展,双掌抵在我背后,咱们合力遥遥与姬老鬼等大战三百合。” 蛇头象鼻王似是被其挟持,极不情愿地发出哨声。那头生独角的巨蟒奄忽倒退出五丈,翘起尾巴停住不动. 蛇阵外围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尖啸,司马老鬼道:“是本教水鬼分舵的弟子。象鼻王,传令下去,要蛇儿闪出条路,放水鬼分舵的人进入,咱们好多出些帮手.”心中实无半点把握,才如此吩咐. 象鼻王连串的怪啸声中,司马老鬼发出两短三长的厉啸.群蛇闪避,两个秃头和尚如飞而至.来人径趋司马老鬼面前,双双单腿跪下,禀道:“属下水鬼分舵舵主参见首席护法,水鬼分舵已经都给个小妖女剃度了!请首席护法替我们报仇.” 司马老鬼双手叉腰,怒道;“甚么!天下有这样大胆的尼姑妖女,居然强行剃度了本教的水鬼分舵!她在哪里?本护法要寻她晦气。”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舵主禀道:“属下不知。属下将座和尚庙占领,安顿了才能行动的众弟子,就循着本教的标记寻来,请示下步行止。” 晶芸冷哂一声,暗中鄙薄:“这两个浑球,到现在犹是不知姑娘我就在他们面前,当真饭桶至极。”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循声抬头,瞳孔发直,扯了把正舵主,期期艾艾道: “她……她在这里!”正舵主抬起头来,也变得呆若木鸡。功力已跻身—流高手境界的二人,吓得瑟瑟发抖,蓦地齐跳起来,转身便逃。 司马老鬼凌虚出手,向后抓去,居然将水鬼分舵的正副舵主横空攫来,狠狠掷到地上,冷若冰霜道:“你们被吓破了胆不成?有本护法在,天塌下来又何妨?” 晶芸轻蔑之极道:“司马老鬼,大言不惭。只需本姑娘一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个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识时务者,还不快快撤去蛇阵,然后自行剃度,诚心到哪个寺院出家,忏悔前愆,尚可饶恕尔等性命。” 司马老鬼纵声长笑,身上披的虎皮瑟瑟而动,映着艳阳闪烁异样光芒。良久之后,止住笑声,道:“尔等死到临头,还敢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至极。”双臂微抖,地面上的水鬼分舵二位舵主,如同被根无形的绳子拉到巨蟒背上似地,落到司马老鬼与苗王之间.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接着道:“待象鼻王施展嫁衣神功发出内力,你们也同他一起传输功力给我,合咱们四人之力,还可以将对掌的距离拉长十丈。” 苗王依言驱蟒后退十丈.司马老鬼却道:“再退五丈,不用掌力,山人自有妙法伤及他们。”象鼻王矛盾至极退后五丈,心忖:“乘着中原英雄中的精英在此,本王要不要反戈一击,以报多年来受辱之恶气?”迟疑不决,抬头望着三十余丈外的卧牛石,颇是后悔,应该在巨蟒接近卧牛石十丈左右时向司马老鬼发难,或是在水鬼分舵二舵主未来之前动手,现下已经失去良机。 司马老鬼薅下一把腰上的虎毛,高声道:“苗王,快运嫁衣神功!”早已洞晓苗王心生异志,只要其发功相助自己后,再也不能与面前的这些中土英豪联手。之所以选择这种打法,便是要永绝苗王和好之路。 苗王尚在犹豫,水鬼分舵正副舵主已经将内力传到司马护法体内。这司马老鬼功力原本不比苗王高出多少,再加上苗王有百兽相助,在八荒死活鬼教中,倒是令他最为忌惮,是以才俟机掘开洪水,冲散百兽。此刻他体内加上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内力,功力已经远胜苗王,不再有所顾忌,陡然发出吸力,使得苗王不得不以嫁衣神功相辅。可怜这位苗疆第一高手,内息滚滚,真气源源不断注入司马护法体内.天罡剑袁星晓得这种连体功夫的霸道,颇是焦急,与陆云相商道:“相距这么远,我们只有挨打的份儿,不能硬挺在卧牛石上,应该冲出蛇阵,那时机动灵活,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千手阎王陆云摇头道:“这里只有你与公孙姑娘有那等凌空虚踏的功力,我们是不行.所以,还是由你们冲出蛇阵,咱们里应外合,方可取胜。” 群蛇蠢蠢欲动,只待苗王一声令下,便又要怒海狂潮似地涌来。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突然扬起双手,暴喝道:“天女散花!”两把虎毛挟以疾风骤雨之势,罩住卧牛石.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道:“不必使出全力,只需发出纯阳掌力,那些虎毛遇火自会燃烧起来,瓦解于无形。”当即将所习的至阴神功倒运,应手发出道火光,袭向空中飞来的虎毛。 人人争先恐后,空中十六道火光起处,爆出星星点点亮光,跟着飘来阵阵焦煳气息,挟着司马老鬼等四人功力的虎毛,化作飞灰飘向空中,散落在蛇阵里。 司马老鬼气急败坏,命令道:“象鼻王,再向前五丈,咱们与他们拼比掌力,本护法就不信取不得这几个老弱妇残的狗命。” 晶芸叱道:“死马头,披了虎皮又当如何?还不是被烧去虎毛!居然敢言出不逊,别人宽宏大量能放过你的狗命,姑娘却不能。”言犹末尽,蓦觉暗流汹涌,急出玉掌,左拍右引,使出妙绝人寰手法,御开袭来的真气,炸得蛇群血肉翻飞,地下的泥土飞起寻丈高下.兀自笑语盈盈道:“多谢你们舍得杀死毒蛇,以助我等出困。可是,这时再来讨好,已然迟了!” 杨倩文在侧应和句:“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纵是将毒蛇自行屠尽,现在本姑娘也不肯饶过你们,识时务者,速速引颈待戮.” 气得八荒死活教首席护法桀桀怪笑.吼道:“象鼻王,再将距离靠近五丈,本护法要将他们击成齑粉!看这些狂妄之徒还如何自吹自擂?” 十余丈长的巨蟒只是收敛下躯体,再向前一伸,便蹿近五丈。司马护法高声喊道:“翻江倒海,不遗余力!”当下将汇聚起四人的内力一齐推出,两道掌罡呼啸如飙,势不可挡,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二十余丈外的卧牛石击落。 百年前已与司马老鬼相斗无数场的姬煞君大声道:“飞凤翔龙,浑不着力。”率先腾空而起。大家晓得此老见多识广,如此举动,必有其因,各展轻功绝学,男如龙腾云中,女似凤翱碧空,个个姿态曼妙,冲天而起。 “砰”的声巨响,震得空中诸人耳鼓嗡嗡回音不绝,向下望去,惊见巨大的卧牛石已是荡然无存,正有漫空的石块激射而来。但见空中诸高手袍袖漫不经心舞动,石雨陨落蛇群中,击毙不少毒蛇。 姬煞君又道:“司马老鬼是克耳罕的主要干将,乘其势孤,一定要铲除他!老贼百年前已经死有余辜,让其多活这么多年,得享遐龄,已经是老天不睁眼睛.” 天罡剑袁星凌空飞向二十余丈外的巨蟒,豪气干云,纵声喊道:“龙凤夺窝,大杀鸦蛇!”晶芸握住他手掌,联袂御风而去。 陆云与倩文见了,当空相视一笑,亦互握着随后扑向司马护法。 陆嫣然彩带飘飘,在妹妹欲落下之际,伸入莞尔脚下,同时莞尔的彩带也伸了过来,相互借力,翩然如蝶,双双随后扑到。她们落后半步,因而前面两对儿亲热情形,尽收眼底,一女倏觉凄楚失落,另一则心下茫然。 光浮影掠的刹那,六人先后扑至。 司马护法脸生狞笑,霍地双掌排空,发出四人凝聚起来的功力,心忖:“本护法要的就是你们自行送上门来,看尔等身悬空中,无所藉力,更何况先后飞来,一盘散沙,如何接下这致命掌力?”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早巳想到此节,陡然凌空翻转,脚下缚着的铁铸高跷蓦地化作长枪前刺,既不是刺向司马护法,亦非袭击苗王,而是直袭他们坐下的巨蟒双睛。 这一招取魏救赵果然厉害,毒蟒腾空后蹿,使得其上四人掌力大减,空中八人只是轻描淡写便已化解。 袁星与晶芸兀自飞腾不落,四足虚踏,如影随形追击巨蟒上的司马护法。余下六人落足到方才巨蟒停身处,稍点即纵,流星赶月相仿,衔尾追上,其疾逾矢。 巨蟒后飞之快,超出想象.以常理推测,恁大的巨物,绝难动如云雀,转瞬几十丈.正因超出了司马护法的揣测,才使其掌出无效。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应变奇速,身形后滑过程时,铁掌翻飞,瞬息推出二十八掌,每记皆有震天撼地声威,封住空中八人所有进路,只等观赏敌人被迫落入蛇群后,现出手忙脚乱的狼狈相。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高声喝道:“四象生八卦、八掌十六下!”空中均是高手,毋须多言,人人领会,各占方位,颤臂拍出或七掌或八掌之多,非但将司马护法的掌力反击回去,且藉掌罡反震之力,各自飘起更高.自八个不同方位袭下。 罡气滚卷中,地面上毒蛇波浪似的分开,数以百计血肉模糊成酱,腥风阵阵。苗王的蛇阵毒蛇数量虽多,却比不起当年蛊毒教在九龙岛上布下的毒龙阵。毒龙阵是由同苗王坐骑一样巨大的蟒蛇组成,而今蛇小体纤,自是经不起如此沛然罡气撞击。 苗王早已心痛得不忍再看,暗暗惋惜:“我的这些虫儿是用来对付寻常高手的,司马老儿用来围困当世绝顶高手,岂不是以兔投虎;有多少葬送多少么?”心有抵触.暗暗减弱输出的功力,只用嫁衣神功导引水鬼分舵二舵主的功力传递给司马护法。若非如此,袁星等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对付得了四人内力化作的掌罡。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老鬼盘膝端坐巨蟒上,双臂风车般呼呼拍出,硬接空中群侠袭下的掌力。 目不及交睫间,数十道掌罡嘭嘭炸响,腥风血雨大作,蛇尸满天。司马护法在硬接下姬煞君、夏霸君及陆氏双姝四人掌力后,已然喘息不过来,待到将陆云、杨倩文震上天空后,感觉眼中金星飞舞.几乎与陆云、杨倩文二人不分先后,功力最强霸的袁星、晶芸袭至.司马护法勉强分掌迎向二人,砰然声响中,陡然血虹喷射。 姬煞君喊道:“老魔头有血煞掌功夫,当其喷血后,不可再与之对掌。只须退出蛇阵,在侧监视他。只要血煞掌力一经发动,十二时辰内不饮活人精血,必死无疑。”向下疾速发出浩浩掌力,推动着躯体不落,飞向蛇阵?饷妫羌锇槊蔷阋哉屏鞯兀峥辗上瑁笫遣恍潘韭砝隙氛朴写档哪敲蠢骱Γ栊樘げ剑e啪掾焖僮巳埽獾剿韭砝瞎矶悦妫挪煌t恍樘ぃ渖溃?br> “‘鬼火血煞,宇内一霸!’原来阁下就是百年前以鬼火指、血煞掌横行天下的骷髅教教主司马骰,真是个老不死的!今日要你尝尝当今武林霸主,逍遥浪子所创的无敌九剑的厉害.” 司马护法摇头道:“非也,本护法并非司马骰,而是司马骰的堂弟司马头。但我们兄弟的绰号却都一样,俱是‘鬼火血煞、宇内一霸!’” 已经落到蛇阵外的姬煞君冷哂道:“死马头,你羞也不羞?阁下百年前是武林中的跳梁小丑,如何会有‘宇内一霸’之名?不过你倒是假借骷髅教主的名头,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事.若非是个冒牌货,武林皇帝冷秋魂又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晶芸高声道:“星哥哥,你快点出来,不可孤身涉险!” 天罡剑袁星笑道:“何险之有?这人便是当年的司马骰老怪,也休想伤到我半根汗毛.” 右掌伸直,左手捏着剑诀,架势竟是以掌罡做剑,欲施展逍遥无敌九剑。 晶芸不再呼喊,心说:“只要袁郎使出这种剑术,配合体内的地精元气,世上无人能奈其何.先前担心他没有宝剑,却忘记更高的御剑之术:利剑胜宝剑、钝剑胜利剑、竹剑胜钝剑、木剑胜竹剑、手剑胜木剑、心剑胜手剑、无剑胜有剑。袁郎已经练到手剑的地步,堪堪已至剑术至高境界,我还担心甚么?” 袁星凌空虚踏,以臂代剑,显露两大震烁古今的绝学,技惊当场.司马头色厉内荏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黔驴扬蹄,岂堪—击!”小声向后面传音入密道:“象鼻王,快快驱蛇游水而去,待教主出关后,再来亲自收拾这小子不迟。” 哪晓得袁星因服食过地精元气,生出特异功能,竟是将传音入密言语听了去,蔑然道: “司马头,不愧是号称死马头,大难来时,只是死个假马头来蒙混过关,怨不得长命百岁。 哼哼,今日想自小爷的手下逃生,倒也不难,只需你胜过小爷,袁某的命也是你的!” 司马护法兀自嘴硬道:“笑话,爷爷几时怕你?不知道是谁怕谁,反来故做狂妄,嚣张凌人.” 袁星不想徒逞口舌之利,凌空虚踏而前,右手五指射出道金色光华,纵横交错,罩住巨蟒上的司马护法。 司马老鬼蓦地双掌外翻,推出两道彩虹似的红光,迎向袁星臂上射出的剑气。 远处的姬煞君喊道:“袁少侠,不可与红光相撞,那就是血煞掌!”来不及说出血煞掌的厉害,急得面红耳赤。 天罡剑心说:“管它甚么血煞掌,能抵挡住袁某人的剑气,才值一哂。” 空中怪光陆离,似是无数闪电交织在一起,爆出大朵大朵的五色火花。若非骄阳胜火,这般石破天惊互击,撞出的火花当更美丽。 御风而行的袁星,忽地如放飞的纸鸢,倒飘出数十丈远,气血上涌,张口喷出柱鲜血,跌落到蛇阵里面. 巨蟒上司马头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脊背向后顶着三人疾飞出去,落到巨蟒尾巴上。那毒蟒平素听苗王指挥,眼下因被袁星射来的剑气刺得落了七片鳞甲,兽性大发,尾巴竖起,将上面四人抛到山下的烂泥里。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瞢然爬起,马脑骷髅上满是污泥,腰间虎皮早被袁星剑气割得丝丝缕缕,斑谰虎毛随风飘逝。虽然见不到马头骷髅里面情景,但可断定这司马头护法亦必是怒血长喷。 袁星落地的刹那,几百条毒蛇飞射上来。血红的毒芯子便若雨点般密集,齐落向其身。 远处晶芸不顾一切飞身射来,叵耐远水难救近火,急火攻心,凌空昏死过去,坠向蛇阵。依稀感到身后有人飞起落下,知是陆嫣然同己一般,因救袁星不及,亦是急昏。茫然中失去知觉,不晓得是自己爱袁星多些,还是嫣然更喜欢袁星。 二女关心过甚,齐昏死在蛇阵上空。姬煞君等人身处蛇阵外,再想相救,已然不及。但是二女玉体并没有落入蛇口,下面的毒蛇却在片光华中死去不计其数。原来是天罡剑袁星落地后真气不散,间不容发之际御风而起,非但自己逃出蛇口,而且及时赶来,发出掌罡击毙欲噬二女的毒蛇,凌空攫起二女,抱在怀中,足不停留向蛇阵外飞射。 烂泥中司马头透过马头骷髅上的窟窿,见到袁星神勇至此,斗志顿去,更兼若不速饮活人精血,因已经发动过血煞掌神功,十二时辰—过,其必喷血不止而死。当即决定走为上策,提气飞奔而去的同时,向苗王等三人吩咐道:“抵挡那小子片刻,本座小解过后便归。”苗王功夫不逊司马头多少,早已飞身赶到前头,回身笑道:“司马护法,麻烦你先抵挡,本王比你更急,立时非得大解不可!”心说:“想要我做你的替死鬼,门儿都没有!老鬼受了内伤,逃得不快,我偏偏同他向一个方向逃跑,活死人教教主等人追上,必是先毙了他,那时本王早已逃之夭夭。” 水鬼分舵的两位舵主却不知二人在钩心斗角,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正舵主道:“我们虽然既不大解,也不小解,却抵挡不住那些人,只好—起逃跑。跟在你们身后嗅臭味,也比命丧黄泉强。”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副舵主急道:“大哥,快别罗嗦,不然那专门给人剃度的凶婆娘追上来,再剃可是剃你我兄弟的头皮!” 晶芸悠悠醒来,见自己躺在袁星怀中,而那陆嫣然已经被杨倩文抱去,霞飞满面,伸手替袁星拭去嘴角血迹,赖在他怀中不下来,道:“星哥哥,你没事就好!我只求你安然无恙,不求杀死任何人。所以,也就不必再追杀那四个妖魔小丑了.” “小丑?大错特错,司马老鬼是食人不吐骨头的大妖精!我们不追杀他,他却要立即吸饮生人精血,伤人性命,如此恶魔不除,世间岂有宁日?” “对,大哥说得不错,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活死人教三教主夏霸君紧随姬煞君之后,风驰电掣追敌而去.晶芸惊然一凛,羞得满面燥热,从袁星怀中跳到地上,跃过姬煞君,御风如电,立誓非追上司马诛灭老魔不可. 苗王疾奔之下,耳畔风声呼呼,听不到身后有脚步声,侧头回视,已看不见司马头及水鬼分舵二舵主,暗忖:“这里武功最高的是天罡剑袁星,只要不与其正面冲突,余人岂奈我何!又何必与这些人拼个死活,本王的百兽是司马老鬼放水冲散的。要寻晦气,也得寻他!” 凝神细听,知道司马头等三人在小山的另—侧,正自没命地跑来。忖道:“司马老鬼,你平素欺人忒甚,今日如不要你吃些苦头,我这苗王当得还有甚么劲头儿。”主意已定,游目四顾,纵身将株长竹扳倒,上面压了块巨石,放得恰到好处,只要有人踏上竹子,那石头便会自动滚落,曲竹求伸立即会将那人弹飞。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内伤颇重,发动血煞掌神功虽然比寻常时威力增倍,但却即时元气大损。目下老魔功力只与水鬼分舵正舵主旗鼓相当。纵是这样,也不容小觑,逃起命来,疾逾飞鸟。 晶芸身影划过长空,堪堪接近逃在最后的水鬼分舵副舵主,凌虚一掌发出,击得那人步履错乱,激射向前,撞在正舵主后腰上,难兄难弟齐摔到草丛中。里面残水及膝,几十条金鲤浑然不知涸辙命运将临,优哉游哉嬉戏,陡然闯进两条更大的秃头怪鱼,惊得群鱼四避。 司马护法感觉身后辣手侠女呼吸可闻,大悔百年来没在轻功上苦下功夫,用时恨晚。无须回头,已知再也跑不过三丈,必落入身后女人手中。蓦地伫足,右腿后扬,将块百余斤重的石头踢飞,兜头砸向晶芸。 晶芸上前拍出双掌,巨石裂成八块,呼呼挟着疾风,齐飞向司马头。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甫欲拔身而起,已觉脚下生出弹力,身不由己射向敌人。大惊之下,别无良策,双掌飞出,势吐血虹,再度用上血煞神掌。 掌罡未至,血腥扑面而来。晶芸屏住呼吸,皓腕扬处,玉掌生风,荡开中人欲呕的腥气,飘然横移三尺,左臂曼妙至极划弧,右手自弧内穿出,掌罡潮生,汹涌澎湃卷向老魔。 司马头虽飞向晶芸,却是身不由主,完全被苗王设计的曲竹弹出。晶芸误认为是司马头狗急跳墙、回身反噬,判断出敌人接着变化的最佳方位,一记致命妙掌轻描淡写拍出,浑不着力,只待看着恶魔横尸就地。 奇变陡生,那司马头竟不变势,直线飞出。只因去势奇特,非仅血煞掌罡走空,击向地面,晶芸变化出来的招势更是没用。二人似在各演各的武艺,居然擦肩而过,谁也没来得及出手袭击对方。 晶芸身后的姬煞君脚前头后,横空划至,两枚铁铸的高跷插向司马头胸膛。 司马头控制不住自己的去势,无法闪避,只得双掌齐出,间不容发之际,抓住铁高跷。 二人飞势均劲,相互作用在一起,铁柱刹那弯曲成弓! 夏霸君恰巧赶到,掌力排山倒海击出,再也不容老魔头闪避。 “嘭!”震天价轰鸣声中,夏霸君飞落二十余丈外,脚下铁柱做的高跷断成数段,双臂寸寸炸裂,瞪着眼睛死去。 随后赶到的袁星,陆云等刹住身形,骇然见到面前陡然多出四人。一人鹤发童颜,右掌震毙夏霸君,左手抱着个白色头发的小孩儿,孩子抱着金光闪闪的小乌龟。老人身后纵出位妙龄女郎,扑向死去的夏霸君。紧随其后,跑出个年轻的和尚,来到袁星面前,回首指着那老人怀中的孩子,急道:“袁大侠,你的尚武侄儿落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手里,快快设法相救!”说着赶去扶起那姑娘. 震毙夏三教主的异域老者,正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其怀中所抱,便是劳动天下英雄数年苦寻的江尚武。扑向夏霸君的姑娘是姬碧瑕,扶起她的和尚,自然是张发。 活死人教教主与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一起抓着铁高跷落地,立即又互相抱住,扭打起来。 天罡剑袁星以指代剑,微微作势而前,挡在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面前,打量良久,颌首道: “对,你才是真正的克耳罕。老魔头,快快放下我侄儿,不然即便是我斗你不过,惹恼了北坤罡斗宫,届时你的八荒死活鬼教便是想退出中原,回到波斯,已是不及。” 克耳罕仰天大笑,声似夜枭,悸耳至极。伴着怪笑,小尚武哭泣起来。 杨倩文带着哭音喊道:“老魔头,别捏我侄儿的骨头行不行?只要你肯放手,姑娘我自行捏碎腕骨替代也可以!”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并不理会倩文,仍是一手捏着小尚武的骨头,另一手遥抓向地上扭打着的二人,将之凌虚抓起抛出,喝道:“司马头,你好不要颜面,与姬老鬼—般见识,当着小辈的面儿,学起小孩子摔跤的把戏。” 袁星晓得老魔头不会轻易放开孩子,也不求乞,逼近寻丈之地道:“好不要脸!你已经恢复功力,以身怀数百年功力,用来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羞也不羞?” 克耳罕道:“还是袁小子有见识,居然看出本教主功力完全恢复。不过,你想用激将法激得老夫放过这小杂种,那是万万不能!谁叫他根骨奇佳,若不将之浑身骨骼捏碎,十几年后又是个所谓名门正派的小煞星,那时岂不苦了我的徒子徒孙.” 袁星、陆云虽晓得就是大家联手,也不是功力恢复到至高境界的克耳罕敌手,但小尚武落入其手,又是非战不可。若非投鼠忌器,二人早已发动进攻。 晶芸不理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的出现,瞥眼惨死的夏霸君,泫然欲泣,大是悲伤。 夏霸君在活死人教三位教主中,最是诚朴,甚得人心,故而不只是晶芸哀伤,便连陆家双姝也鼻子发酸。 见到妹妹伏在夏教主身上恸哭失声,晶芸心说:“是我保护不当,不然夏前辈怎能死在克耳罕掌下:千万莫让姬前辈再出闪失,那样便是妹子不怪我,心里何安?”身发若电,掠过姬煞君与司马头上空,发出神功分开二人。 北坤玉女杨倩文泪眼涟涟望着小尚武,忽道:“孩子,你不要哭,哭死也没用,老魔头不会因为你流眼泪就放过你的。”又向克耳罕疾言厉色道:“有种你就捏,看我师父与两位师兄能放过你才怪!”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若非这龟孙子有江柳杨那好多管闲事的龟老子,本教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捏碎他浑身骨骼,落得以老欺小的恶名.”始终难窥测阴晴的脸上,这时现出恨恨神色,狠狠续道:“姓江的,你将老夫自波斯赶出来,老子便到你故国来大开杀戒,废了你儿子.” 此言落入陆氏兄妹及袁星耳中,齐现出兴奋神色。这是自江柳杨远去天竺后,第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从克耳罕话中可以听出,他们颇是惦念的江柳杨到天竺后,又去过波斯,这不可—世的老魔头曾在其手下吃足苦头,父债子还,才这般报复于小尚武身上。 尚武人小志坚,果然不再哭喊,咬得嘴唇流出血来,冷汗涔涔,终是痛得昏厥过去。 晶芸自后面掠来,玉掌拍出,喝道:“放下孩子!”若是在克耳罕功力末复之际,倒也不敢小觑了这掌。现下老魔返还功已经运转一周,功力倍增,岂会将晶芸放在眼里。见其浑若不知,气得晶芸又催动三成功力,已是竭余而发。 袁星飞射出击的同时,向陆云道:“不可使用指念蚊须针!”陆云更知不可轻易发蚊须针,以免误伤尚武。但又不甘心放过老魔,扑上前去展开家传拳脚,直捣克耳罕小腹.中原群侠中,除袁星、晶芸功力最高外,当数陆嫣然的玉蟾神掌最为厉害。见哥哥涉险,不容犹豫,急运玉蟾掌力,要时双手变得倍常粗大、莹白如玉,射出霸道的蟾酥毒素,混同罡气齐袭克耳罕后背。 银光闪烁,千针蓬散,风送柳絮之柔,罩定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是陆莞尔的千针飞絮出手,配合着杨倩文施展北坤罡斗宫绝学玄阴断魂指,齐夺波斯异人怀中的孩子.于中原六大高手合击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纵声长啸,竟是身形微动,不躲不闪! 袁星心中大喜,念头电闪:“你既被柳杨兄逐出波斯,纵是返还功在至高境界时,亦不如想象得那般可怕,胆敢硬接我们合力一击,应了那句俗话‘寿星佬儿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十二只眼睛分明见到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傲立未动,孰料嘭然声响,六大高手掌力居然撞在一起,眼前消失了克耳罕的踪迹. 袁星感觉身后风声不对,急展天罡步发,比成三十六道幻影飞到二十余丈外。回头看时,但见五人在场中瞢然四顾,正自寻找突然失踪的克耳罕。 草丛残水中爬起二位水鬼分舵舵主,虽污泥满面,却是兴高彩烈,齐拍手望着陆云等五人大笑起来。 袁星听二人笑得古怪,循声望去,惊得圆睁双目,只见场中五人个个后背上清晰留下“井”字形四个足印,大小相同,位置无二,显是出自同一人足下。怀疑自己也被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戏弄过,急飘回场中,背向晶芸,问道:“可是同你们一样?” 晶芸摇头道:“没有。星哥哥,看来只有你的天罡步法堪与这老魔头一战。”说着掠到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面前,拉起地上恸哭失声的妹妹,急道:“姬前辈,现下非得节哀顺变不可!大家快快聚在—起,以背相抵,不然谁也逃不过老魔头毒手.” 张发将眼下局势看得清楚,接着道:“公孙姑娘说得不错,要想在克耳罕玄幻的身法下保住性命,只有这—途.” 千手阎王陆云火气上冲,高声大骂:“老魔头,有种的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故弄甚么玄虚,以为将我们背上踩下脚印,老子就怕了你么?”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疾掠而来,抓住陆云道:“不是你逞英雄枉自送命的时候,咱们必须为中原武林保存实力,不然大唐武林将臣服在波斯小国武林脚下,那样你是大大的不肖。” 天罡剑袁星避开克耳罕形同鬼魅之腿,信心大增,喊道:“大家按九宫方位以背相抵,有我在外面游斗,彼此互相呼应,克耳罕纵是再厉害,也休想攻破咱们的九宫大阵。晶芸,辛苦你了,将剑气自左右手中分射出来,以一抵二,替我守住一宫。” 蔚蓝的天空中传来轰轰隆隆声音道:“袁小子,你能闪开无影神腿,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不过,老夫要想杀你,只需举手投足之劳,未必非得用无影神腿。更可笑的是,余人竟以为结成九宫阵,便可以抵御本教主,纯属井底之蛙,异想天开。”字字清晰震耳,声起始时在当空,几乎是每说一字,变换个方位,飘忽不定说完,落音竟是发自地下,端的诡谲之至.袁星高声提醒道:“大家不要去听他的声音,只顾结成九宫大阵,相信这魔头绝对奈何不得我们,因为九宫阵变幻玄奇,非是这蛮夷短时间内所能悟透的。” 忽然,袁星面前多出条人影,立定之后,看清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克耳罕将手中的小尚武抡得呼呼生风,狞笑道:“区区九宫阵,若能难住本教主,那也不用远来大唐中土称雄了!”霍地抢上,抓着尚武的脚脖子,当做娃娃槊使用。群雄哪里还敢发动九宫阵,疾速闪避犹恐不及。 克耳罕只是常人一样,不须施展玄妙武功,挥舞着孩子前进,已将大家逼得节节后退。 眼看九宫阵马上破散,克耳罕只需连续八次出手,结阵的八人难逃大劫。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忽道:“两个水鬼,咱们快快上前,堵住这些人退路。”三人立即扑上,不啻是雪上加霜。 袁星不再迟疑,足展震古铄今绝学天罡步法,身化淡淡的三十六道幻影,撞向克耳罕。 波斯武功颇是注重身法修炼,所以个个波斯高手俱似会分身法一样快捷。这位波斯第一高手身法更是惊世骇俗,而今遇到中原一等一的身法,不觉技痒,拔身而起,凌空再扑下时,化身无数幻影,抱着已经浑身骨断可怜的小尚武,与袁星盘旋缠绕,考量起身法来,令人眼花缭乱。 晶芸喊道:“星哥哥,缠住这可怕的恶魔,待我们迅速发动九宫阵,先解决了司马老鬼等,再来助你。”蓦地,空中飞出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白色蟾蜍,径扑水鬼分舵副舵主。 那副舵主若非遇到此等怪事,便是袁星的奔雷神剑袭来.他亦可躲避过几式。看着白蟾蜍发怔之际,异样气息入鼻,同时感觉胸口如受重锤,眼看着自己身躯被白蟾蜍自胸分开,两臂托着睁圆眼睛的秃头,飞出四五丈远,死不瞑目。 陆莞尔欢呼道:“姊姊,你终于又肯以玉蟾神掌诛杀恶魔了,快快将这两个魔头杀死,咱们大家好去相助袁大哥。” 在那水鬼分舵舵主心伤属下惨死分神之际,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双掌排空,两道碧绿的罡气呼啸而至,结结实实击在其心口上,轰然巨响,炸得他血肉模糊,死尸飞出十余丈外。 只是交睫的刹那,两大高手命赴黄泉,惊得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冷汗涔涔,飞身退开,自忖轻撄中原八大高手组成的九宫阵,无疑是以卵击石。 天罡剑袁星与克耳罕互将绝世身法施展到极限,只在地面周旋瞬息,俱已扶摇而起,化作漫空幻影,如云遮日。地面诸人但觉头上风声呼啸,不去仰望犹感头上人影变幻莫测,眼花缭乱。 突然,空中传来声惨叫,地上人人悬着的心,几乎自腔子中蹦出来。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四 章 情索天地无处躲 血雨飞洒,空中二人兀自飞腾如故。大块的血肉从天而降,始时人们担心是小尚武夭折,后来见碎尸中落下只大手来,才知不是。 嫣然同晶芸一般的担心袁星安危,二女芳心惴惴,忘记了随其他七人发动九宫阵,以之诛杀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 头上飞人毫不减缓速度,但血雨碎肉却是不断陨落,四肢脑袋接连而下,显然并非是二人的,不然早有一人随着身躯的破碎而消失。 地面诸人无不吃惊,谁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倏然心中悚栗,向师弟死尸存放处望去,空空如也!已知血雨碎尸何来,大声呼:“三弟!”痛得昏倒在地。 姬碧瑕扑至,扶起义父,呼天抢地.张发立即展开天竺上古玄奥身法,掠至抱起碧瑕道: “快些救人,哭有何用!”九宫阵瞬即散开,被困住的司马头乘机纵出.天空似乎骤起狂风,奔腾翻滚中,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司马护法,本教主已经被这袁小子缠住,无暇照顾你,快些逃命去吧。不然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倘因分神之故,输给这小子……” 司马头施展开血煞掌,腥风阵阵,血虹满天,冲开条血路,腾身而起,飞出二十余丈外道:“教主,您老放心,属下已经脱离险境,您只管大展神威,杀尽大唐这些小鬼……” 晶芸如影随形而至,厉声叱道:“本姑娘已经发誓非要杀死你不可,岂容你这魔头再活在世上害人!”玉臂化剑,剑气纵横,杀得老魔手忙脚乱,硬是咽下未说完的话。 嫣然挺直身躯,面上渐渐现出凛凛神威,忽道:“姬教主,你快带着令嫒及少林寺的这位师傅,追随公孙姑娘,以防她着了司马老鬼的道儿。这里有我们在,袁哥哥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自见到少林僧张发对姬碧瑕情深脉脉,又知他已为这姑娘还俗,嫣然心里便似打翻五味瓶,说不上是甚么味道:“人家佛门弟子遇到真正喜欢自己的人,竟然重返红尘,如今与心上人双宿双飞,这等快活,神仙何及?吆呀!怎可有这种荒唐想法,岂不是亵渎天尊么?” 莞尔拉着嫣然的道袍道:“姊姊,快快撤到那边,不然袁哥哥与那老魔头所拼功力再加强后,下面是站不了人的.” 嫣然推开妹妹道:“你快与哥哥同倩文姐躲开。若是袁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能独活.” 陆云愕然,拉着妹妹道:“嫣然,过去的已如逝水,难再返回。现在有公孙晶芸那样好的姑娘那般喜爱着你袁哥哥,万万不许你再介入。” 嫣然泫然道:“哥哥,你也知道,当他坠入深谷时,妹妹已经发下毒誓,若是袁家哥哥不死,或是还有来生,我定要嫁他.以报答他对我的痴情。” 莞尔与哥哥合力拉起嫣然,躲开袁星大战克耳罕所激射下的无俦罡气,奔到里许外,才伫足不前。后面跟来的倩文长叹一声,幽幽道:“嫣然,当初为何不知真情的可贵?不属于你时,再去珍惜,已然晚了。” “不晚,若是嫣然姊姊肯为星哥哥还俗,我甘心撮合他们这对有情人。”四人回头望去.见晶芸不知何时回来,就站在他们身后.正自怔怔然说着。 空中袁星忽然断线风筝似地飞来,嘴角噙血,落到晶芸怀中,坚毅至极道:“不!芸儿,我不同意你做出的决定。你也没有权力决定我的取舍!”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凌空扑来,桀桀怪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奢谈空虚爱情,个个不知死活!”遥遥印出魔掌,掌影幻化座山岳般压下。 陆云不再顾忌后果,双手扣着的指捻蚊须针飒然射出,避开克耳罕怀中的小尚武,分取老魔头周身七十八道大穴。晶芸深知己方无人可与老魔抗衡,本应施展天罡步法躲避开去,却恐避之不及,老魔掌风刮到袁星身上,又知余人避不开,唯有抱着袁星微微侧身,单臂迎上,指端射出光芒,剑气凌厉至极。 克耳罕拍出的掌影越来愈大,最后竟化成丈长掌影,将下面四女二男皆罩在掌底。小尚武被老魔铁臂抱住,勒得几欲闭息,再加上浑身骨碎,痛不堪言,早已昏死过去,这时又痛得苏醒过来,见到下面那丈长掌影,吓得倒吸口冷气,呼出热气恰巧喷到老魔腋中,使得凌空压下的巨大掌影缓行许多。 饶是如此,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掌力,也不是晶芸与陆云合力所能接下的。北坤玉女杨倩文慌忙拔剑,八十一缕剑气天风海雨—股,飘洒向克耳罕。 陆氏双姝更恐其兄有所闪失,嫣然双掌排空,两只罡气化成的蟾蜍盘旋飞舞,一只迎向巨大掌罡,另一只则绕过巨大掌罡,袭向克耳罕。莞尔手中白绫轻翔灵动,护住克耳罕怀中的江尚武,以防孩子被横溢的罡气所伤,同时俟机夺回尚武或出奇制牲。 克耳罕原本算计得好好的.自己掌罡硬下,非但可以将五人内力兵器撞得反噬回去,且可将之震成重伤。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运力的最紧要关头,敏感至极的腋下,被小尚武呵进了热气,极想大笑,却知只要笑出来,真气立泄,非但击毙不了掌下这些后生小辈,且有牲命之危。 老魔分神抑制笑声,内气难免不纯,威力大打折扣。便在这时,双方罡气当空相撞,天崩地裂声巨响,人影飘飘,各自倒飞出十余丈远,竟然是势均力敌。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落地后气血翻涌,喘息良久,才恢复过来,高举起小尚武,面目狰狞道:“小杂种,你险些害了本教主的命,岂可留你!”扬手掷向高空。 二十余丈外的袁星等人,兀自是头昏眼花,抬头看着小尚武飞入云中.渐渐消失了踪迹,却无力相救,空自着急。半晌后,天空中才又出现个小黑点,疾速落下,不断增大,看清是小尚武时,四女急得倒有三女昏死,只余嫣然内伤较轻,挣扎着爬起,踉跄向前,想要接住孩子。 袁星、陆云晓得嫣然若非身受重伤,尚可赶至,眼下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双双虎目落泪,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约而同想到江柳杨大侠,与之相交一场,竟无能力保全义兄儿子性命,便是克耳罕不杀死他们,也无颜面再活在世上,妄自称侠。 嫣然拼命扑向尚武落地处,叵耐力不从心,心中强烈渴望传说中的奇迹出现,能够陡然飞来位天外奇侠,救下这苦命的孩子。 尚武在快速接近地面,眼看就要摔成肉泥烂酱,也无奇迹出现。嫣然距离孩子落下处兀自有十余丈远,而尚武距地面却不及五丈!她彻底失望,急迈三步向前扑倒,不敢睁眼去看。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面现笑容,眼看尚武身子只距地面三尺,晓得便是自己这时出手相救,已然不及,仰天大笑,惬意至极. 笑毕低头细看,原想可以见到堆肉泥烂酱,眼前却是空空如也!惊得克耳罕游目四顾,但见二十余丈外,一人背着自己站立,肩头露出个小脑袋,白白头发,正是没有被摔死的小尚武。 克耳罕骇然怔住,良久之后,眨着不敢置信的双睛,问道:“你是人还是鬼?”在其想来,肉体凡人绝对没有这般迅捷,试想便连他自己也做不到.袁星、陆云、嫣然及转醒来的三女,无一有勇气睁开眼睛,不敢面对小尚武粉身碎骨的惨绝人寰场面。听到克耳罕发问,齐兴奋至极睁开眼睛,有人在没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竟高呼道:“逍遥浪子,是你来了吗?”不怪他们这样喊,在中原武林中人心目里,也只有逍遥浪子具备这般鬼神莫及的身手. 七双眼睛注目下,那人抱着小尚武缓缓转过头来,叹息声道:“唉,非得逍遥浪子有这样的功夫,难道他老岳父我就没有?”一袭土灰色粗布道袍,浆得发白,头上插着不值一文的荆簪,眼角噙着两堆白色眼屎,抚摸着小尚武亲呢不已。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惊骇至极,却不肯失去声威,戟指骂道:“哪里来的邋遢老道,竟敢坏本教主的大事?” 袁星等人高呼出声:“孔老爷子,原来是你!”均在心中暗想:“若非是练成追影子神功的孔皆入及时赶到,天下真没谁有这等轻功,能够救下已然无救的小尚武。” 来人正是天下第一神偷无孔不入孔皆入。老偷儿眨着昏庸睡眼,懒洋洋向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道:“你既有本领将袁小子、陆小子等人打倒,定然是那最近横行中土武林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听说你是‘阎王帖’主人,已经用‘阎王帖’害死不少中土武林高手,其中有许多是我老偷儿的朋友。所以老偷儿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跑到波斯将你的好朋友已经杀得一干二净。”说着自怀中取出十六只夷人的大鼻子,掷向克耳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气为之窒,看得清清楚楚,空中飞来的每—个鼻子,都有他熟悉的特征!无暇多想,十六只鼻子已然挟着劲风袭至,只得双手布满罡气,快速去接。 蓦地,十六只鼻子齐向下坠落,克耳罕竟然抓了个空.百年老魔毕竟非同凡响,眼看十六只鼻子就要坠地,十指射出凌虚罡气,硬生生将十六只鼻子凌空攫来。 克耳罕揣起故友鼻子,形同疯狂扑向孔皆入。 天下第一神偷儿岿然不动,单掌飞出,迎上异域老魔击来的两道掌罡。轰隆巨响,震耳欲聋,积水的地面泥浆飞溅,现出十丈余深坑。 两位老人身形各自保持着直立,脚下陷入地面三尺,倒划出数丈。孔皆入一跃而出.甩了两下手掌道:“你退二丈,我退四丈半,还是你赢了!咱们再来比过。”遥遥向半里外草丛中招手,两人应手如飞而来,俱是儒装打扮。 晶芸、袁星及陆云识得奔来之人,居然是张发府中的教师爷孔圣、孟贤二位。 孔、孟二人方要向老偷跪下,孔老偷儿已将尚武抛给他们,叱道:“灰徒孙,快将这小孩抱走,免得影响老祖宗我施展绝世神功。”转头向陆云道:“陆小子.今后知道他们是我的灰灰孙子,你不给海南一派面子,总该卖给老偷儿我面子吧?再不要欺负他们两个。”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缓缓伸开双辈,沉声问道:“孔老儿,你使的是甚么掌力,为何与别人的不一样?” 孔皆入心说:“我这乾元颠坤罡气虽是光明正大武学,但听在克耳罕这厮耳中,立时就会明白究竟,知道老偷儿我练得男不男女不女,岂不丢脸至极。”念及此处,摇头道:“不告诉你,我们比过轻功之后,你要是能追上我,再告诉你。”说完展开追影子神功,一晃而逝。 克耳罕本想杀死眼前所有人后,再去追老偷儿不迟,但见对手起步玄妙,终是技痒难搔,随后追去. 袁星等人自鬼门关里转出,后怕不已。陆云向孔圣孟贤道:“二位既是圣贤门下子弟,又是孔前辈的弟子传人,我们可谓不外,便一起护着小尚武回到北坤罡斗宫如何?” 孔圣、孟贤听到“尚武”二字,不啻是见到万担黄金与千斗明珠,四只眼睛闪着贪婪光芒。孔圣问道:“你说我怀中这孩子,是北坤罡斗宫与剑魔宫联合悬赏要寻找的江公子?” 袁星已看出情形不对,冷冷问道:“是他又待怎样?” 孟贤仰天大笑,声落欣喜若狂道:“是他,我们兄弟就会得到万担黄金与千斗明珠,马上便得富可敌国。嘿嘿.那时诸位若是有个缺短少长,知会兄弟一声,断然不会驳了面子。” 孔圣笑道:“对,我们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看在孔师祖的份上,与陆公子之间过结,统统揭过,不予计较。若非这样,现下各位侠男侠女身受重伤,只需我们兄弟中一人出手,哈哈,六位定要葬身此地.” 晶芸大怒,厉声叱道:“张府的狗奴才,本姑娘后悔当初饶过尔等,如今反要受你们嘲讽。”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忍辱负重道:“你们快将江公子交出,不然他若是因治疗不及时,死在尔等手中,北坤罡斗宫赏你们的不是万担黄金,而是万剑穿心。剑魔宫给你们的也会变千斗明珠为千刀齐诛。” 盂贤望眼小尚武,又与师兄交换过眼光,纵声狂笑道:“连篇鬼话,我比你编得更好,不要枉费心机,万难骗过老子。”孔圣接言道:“孩子就在我怀中,有本事自己来抢啊,要是再不动手,老于们可不再奉陪,这就去领赏去了!”拉起孟贤飞奔而去。 嫣然踉跄着去追,袁星气喘吁吁道:“不要徒劳无功,孔孟两个混蛋不立即对我们下毒手,已是谢天谢地。现下咱们内伤不轻,当务之急是觅地疗伤,而不是追着去送死在小丑手中。” 嫣然停住,怏怏而返,费了好半天劲,才回到大家面前,娇喘不已。 陆云道:“袁兄说得没错,咱们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万难追上那两个海南派的不肖弟子,便是追及,也是命悬人手。” 倩文心急如焚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陆云沉吟未语,晶芸已经接言道:“马上请杨姑娘将小尚武落入这二人手中的消息,传给北坤罡斗宫,我们只需安心觅地疗伤。” 余人无不赞同,稍事调息,相互扶将,争取快速离开是非之地.连成一串,趔趔趄趄,前行百米有余,转过座山脚,眼前望见浩渺大海.袁星胸中为之—振,大是不服气道:“克耳罕虽然身怀近乎魔道功力,但我们这里所有人并非庸手,只要能向苗王一样会嫁衣神功,将各自功力聚在一处,并不见得逊于老魔头。” 陆云摇头道;“这异域魔头修炼的返还神功,大悖常理,不能以其修炼时间久短来衡量功力高深。按照他所习返还功的说法,这时老魔应具近二百年功力,又岂是我们联手所能抵抗的!” 晶芸不以为然,螓首微摇道:“那只怕是危言耸听的无稽之谈,倒也不可全信,当真那样,这老魔岂不要横行无忌了么?” 袁星微笑道:“不要枉自推测,我总相信这老魔头会伏诛在我剑下的。”话题—转,又道:“由这里出海,一天之后便可到达六横岛。不管是八荒死活鬼教还是圣火教,这两个传自波斯的异教,都是刚从岛上离开,不久前六横岛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可能是最安全所在。” 陆云道:“对,物极必反,最危险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最安全所在。咱们疗伤时,万万禁不起旁人打扰,还是乘船到岛上去。” 四女并无异议,当即六人出资租下条大船,扬帆出海。 夜风习习,星河灿烂。万顷海面上倒映着深邃无垠的苍穹,散落满天星。食过晚饭,陆云与袁星一直躺在船舷上,畅谈别来详情。二女漫步近前,分别脱下自己的外罩,盖在兄弟二人身上,而后又回舱中。 袁星睁开眼睛,轻声道:“陆云,不要再装睡了,倩文已与晶芸回到舱里,正在打坐疗伤。我们便是大声讲话,她们也听不到。” 陆云轻咳一声道,“这克耳罕老鬼的功力之骇人,倒是我平生仅见,但不知逍遥兄出手,能否制服得了他?” 天罡剑悄声道:“只要逍遥兄出手,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既然克耳罕是被柳杨兄自波斯驱逐出来的,那么逍遥兄就一定可以战胜这老鬼。别看克耳罕功力比当年被逍遥兄击毙的北冥老人高出一倍,我倒认为他比北冥老人易对付得多.” “何以见得?”陆云大是费解,诧然问道。 袁星侧过身来,望着水中星空倒影,说道:“你倒是想想,我若是与逍遥兄放对儿,能支持几合?” 千手阎王陆云更是不解,眨着灿灿星眸道:“以前你我联手,也不能在逍遥兄手下走过一合。现在你内功剑术俱臻化境,一人便可以抵挡过逍遥兄两招,但绝对支持不过三合.” “那是为甚么?”待陆云答过:“那是因为逍遥兄已经开了天目,无论闪电雷击,于其眼中,只不过如同蚯蚓,在缓慢爬行,所以除了炼就慧眼,任谁也休想在逍遥兄面前走过三合。袁星又道:“着啊,就是因为这样,那克耳罕便是再多出百年功力,也休想与逍遥兄抗衡。你只须想想凭我目下功力,与那克耳罕斗过多少回合,就明白了。” 陆云满胸愁郁顿扫,霍地坐起,兴奋至极道:“你与老魔斗过十合不止.所以倘若逍遥兄出手,克耳罕绝对也不会支持到三合的!” 袁星凝望满天星斗道:“逍遥兄与这老魔头所差的,就是开不开天目。倘若老魔头晓得其中诀窍,以其玄奥功力,锻炼双睛,不用百日,定也炼成慧眼。那时恐怕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当真要在我大唐横行无忌了.” “我们要速速找到逍遥兄,立即将这隐患除去.”陆云急得站起。 袁星依然仰面躺着未动,不徐不疾道:“非也。若是我想将这消息告诉给他,也不会驾船出海。我是在想不用劳动逍遥兄,仅凭你我的力量,能否诛杀了这老魔。” 忽听船舱口传来银铃般咯咯轻笑道:“星哥哥,你不要望着星星做梦,合我们六人力量,都无济于事,单凭你与我哥哥,还不是以卵击石吗!” “莞尔,你怎么不用功疗伤?”陆云问道。陆莞尔轻盈步出.走到二人身侧立住,望着星光下的袁星,不答哥哥问话,眼睛眨也不眨道:“袁大哥,你以前表现得一代情圣模样,就像世上只有姊姊一个女人似的,现在出现个比我姊姊更好的公孙姑娘,你便不再喜欢她,移情别恋了吗?” 袁星如受电击,浑身痉挛下,惶恐地闭上眼睛,半晌不语。 陆云厉声叱:“莞尔,你不许胡言乱语!” 莞尔美目转嗔,不理会哥哥,继续道:“袁大哥,你可知道,当你坠入失魂谷后,姊姊为你在失魂崖头守了半年孝?她可是以你妻子身份守的孝啊!以前姊姊出家,是为了逍遥大哥,自你坠崖的那—刻起,她做道姑可是纯粹为你!” 袁星怔怔然道:“可是给予我女孩子温柔的,天下只有晶芸一个。” 莞尔气愤至极道:“你可知道,开始的时候,姊姊便喜欢你。只是她心地忒好,不想将不完整的情感交给你,当初并非是对你冷淡,而是在竭力忘却心中的另一人,努力使感情浑然—体,只想交给你时完完整整。” 陆云瞪视着小妹道:“难道这时嫣然已经将心中那人完全忘了?这时她肯还俗嫁给你袁哥哥?” 莞尔郑重点头道:“是的.姊姊现在喜欢袁大哥,并不亚于当年喜欢逍遥大哥.只是她见公孙姑娘更是喜欢袁大哥,才压抑住这份情感,又在痛苦地折磨自己,并且不让我透露出片言.我是不忍再看她倍受煎熬,才偷着来寻袁大哥说明真相。” 袁星倏然坐起,毕竟嫣然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扉的女孩,浑身发颤问道:“此话当真?” 莞尔指天发誓道:“上苍可以做证!”袁星闻言,本该兴奋,蓦地想到晶芸,又是颓然躺下,望着星空呆然发怔。 船舱中一人泣出声,听在袁星耳中,似是无数把剪子剪着他心头.忽地坐起,道;“芸儿,你不要哭!无论天上地下,我们都不会分开。” 公孙晶芸缓步出舱走到三人面前,垂泪道:“不,星哥哥,你传授我武功,教我怎样看待爱情,以及怎样做人,芸儿只有感激,绝无非分之想,更无奢望。当初芸儿离开雷音谷,目的就是寻到嫣然姑娘,要将你痴恋她的情形相告。这时心愿已经达到,到了六横岛后,我便可以离开你们。” “不!晶芸姑娘,你比我强得多,在你面前,我只感觉自惭形秽。”舱中又出来位姑娘,原来嫣然也没有运功疗伤,船舷上的一切都听在耳中。快步走到晶芸面前,按住她肩头道: “千万不可以离开袁大哥,世上只有你才配得上他这位情中至圣。” “不!星哥哥真正喜欢的是你。芸儿便是看到他那般痴情,才动了不该动的非分之想。” 晶芸将嫣然推向袁星,珠泪偷弹道. 莞尔灵机一动,忽道:“袁大哥,你与逍遥大哥是莫逆之交,性格也相象。如今小妹不愿见到你们三人痛苦的模样,便出来做个冰人,索性你也学逍遥大哥,两个都娶!” 这时倩文已经疗伤完毕,到了众人背后,笑道:“如此小妹可要讨袁兄杯水酒了.莞尔,你说的不对,逍遥师兄一龙驭三风,袁师兄便是想学,也学不来,除非算上你一个.嘻嘻!” 莞尔不羞反笑道:“哪里会轮到贫道,你若这般乱点鸳鸯谱,另一位并不比她们两个稍逊,也是那般痴恋袁大哥的鹿云娘姑娘,不寻你拼命才怪。” 天罡剑袁星忽地跃起,跌足道:“够了!倩文、莞尔,你们休得再开我的玩笑。凭心而论,哪个男人都愿多些女人,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一旦识得情中三昧,可就同时容纳不得两个女人,更莫说是三个!”平静下来潮涌似的心情,续道:“逍遥兄与我虽是生死兄弟,但袁某人只敬重他的武功为人,在对待爱情上,绝不敢与之苟同。” 陆云道:“那么你现下必然要伤两个姑娘的心。人生在世,有时难得糊涂……”瞥见倩文嗔目而视,住口不说,慌忙避开她的目光.倩文兀自不饶,揪起他耳朵,拉到船尾,低声问道:“如果再有别的女孩喜欢上你,便糊涂起来么?” 陆云心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特别在女人面前,更是万万不可信口开河,无论说甚么,都会被她们当做真的。”摇头苦笑道:“毋庸担心,我是出了名的千手阎王,天下除了你之外,还哪里有女孩会来喜欢人见人怕的阎王爷?” 北坤玉女杨倩文芳心窃喜,故做严肃道:“若是真的有,你会怎么办?不要顾左右而言它,离题万里。”灿灿星空下,瞪着双蓝宝石样闪亮的眼睛,盯着陆云,似是要窥测到他心底。 千手阎王陆云何等英雄,可是在柔情似水的北坤玉女注目下,顿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蓦地抬头,与倩文互相对视,并不回答,缓缓探出嘴巴,两片灼热的嘴唇堵住她樱桃小口.无声之言胜有声,行动更比语言表白有力,倩文俊面绽开笑容,贪婪地吮吸着。四片嘴唇胶在一起,扭绞不休。 天罡剑心中大喊:“混蛋!陆云!你小子只顾自己风流潇洒去了,抛下老朋友我身陷女人重围而不顾,枉了我们结义一场。” 晶芸内伤不轻,但她却是顽强异常,道:“星哥哥,你不必为难,待得船到六横岛,我便随艄公返回大陆,重归雷音谷,此后花前祷告,月下焚香,祈祝你与嫣然姑娘白头到老、幸福美满。” 袁星摇头道:“不,芸儿,你不可以离开我的!”情不自禁上前握住她娇小的柔荑,死也不肯放手。 嫣然掩面低头幽泣着而去。晶芸努力推开袁星,语不成声道:“还不快去追呀!她是你为之数年失魂落魄的陆嫣然啊!” 莞尔跳到袁星面前,亦道:“你是假情圣,这么快就忘了曾经心爱的姑娘?” 袁星头大如斗,要他同时接受两个姑娘,那是万万不能!舍弃晶芸,更是做不到;去伤业已全心喜欢上自己的嫣然,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捧着脑袋喊道: “不!你们不要逼我……”内伤之后,体虚气浮,脑中轰的声响,眩晕过去,向后便倒。 莞尔与晶芸已经转过身去,听到背后风声异样,齐回头见到袁星跌向大诲,相扶已然不及。 海面陡然风声大作,星光昏暗下,巨大灰影从天而降,掠起昏厥的袁星,刹那去得无影无踪. 二女惊呼声中,陆云、倩文、嫣然先后奔来,俱问道:“袁星呢?” 晶芸啜泣着道:“他……他急得昏死过去,刚跌到诲面,空中刮过阵狂风,人便不见了!” 陆云奇道:“这怎么会,难道是水晶宫中的龙女也来同你们抢他?” 莞尔急得泫然欲泣道:“哥哥,你还不快快想法子寻找袁大哥,还有这等闲心开玩笑?” 嫣然已经哭了出来道:“星哥哥,我是不祥的女人,你每次出事,都是见到我之后。所以你不该喜欢上我!”泣不止。 晶芸强忍住泪水,忽地跃向水中。倩文早在防备她或是嫣然有此举动,一把将之抱住道: ‘袁兄失踪得蹊跷,倘若他没有意外,安然无损再出现,见不到你,恐也难活。你这般跳海殉情,又哪里是在殉情,分明是想要袁星为你而死,害得他活不成。” 莞尔扶着晶芸返回到舱中,余人跟了进来,若非亲身经历,万难相信天下竟有这般咄咄怪事。 适才袁星昏厥的刹那,控制不住身躯,跌向浩渺大海。恢复知觉时,耳畔风声呼呼,睁开眼睛,劲风刮得泪水成串淌下。胸口被双温暖柔软臂膀抱住,低头看去,暗夜之中,一双玉手显得分外白嫩。 霎时明白自己是在女人的怀抱中,心头藏鹿,突突乱跳。慢慢回过头去,心中猜测道: “她是晶芸还是嫣然呢?她们何时学会飞行神术,能翱翔于茫茫大海上空。”看清与自己几乎是鼻子相碰,额头相抵的女人是谁时,又是头昏脑胀,眩晕过去。 再度醒来,自潜意识里发出骂声:“无耻荡妇,又来打我的主意,还不快快将我送回船上。不然……”身边没有了那女人的感觉,住口不言,吸足真气,霍地坐起,四顾茫然。 袁星但觉伤势减轻不少,目力虽不如平时,却也能够及远。触目惊心,所见竟是千奇百怪的石钟乳,或妖或魔、或神或鬼、人物走兽、山水飞禽、无所不呈。 “这里并非大海,是哪里的石灰岩洞中呢?”爬起后自言自语又道:“嗯,是了,定然在大海孤岛上岩洞里。”向外趔趔趄趄奔出.很快到达透进一线天光所在,仰头望去,竟是直径三丈左右,高逾千仞的熔岩口。袁星垂头丧气仰面躺倒,大骂道:“鹿云娘,你还不滚出来见我.淫荡婆娘,想困死我不成?还是等到火山爆发,将小爷化成飞灰?” 无论他怎样大骂,就是听不到有人回答,哪怕是恶鬼的声音也好。喊得倦了,昏昏沉沉睡去,醒来饥肠辘辘,却又哪里寻得到可食之物。万般无奈,恶言骂着又是睡去。 洞中不知时光流逝,只是饥渴难忍。想寻些可饮之水,都是奢望。最后不计较吃了刚滴下的钟乳会不会变做石人,满洞跑着寻找尚未凝固的钟乳,忖道:“饿死也是死,吃了软石头胀死也是死,总之饱死比饿死强。” 说来怪极,吃了钟乳之后,居然能够消化.连日来精神竟渐旺盛,信心大增,寻处干燥所在打坐练功,以期恢复功力。平日行功,须以意念导引良久,才可功通大小周天,不意自食了钟乳后,气无窒息,意念稍动,已经行功一遍。 日月追逐,此起彼落,匆匆六七日过去。袁星再次行功完毕,来到千仞洞口,仰头上望,忖道:“鹿云娘,你以为这里就能围住我吗!莫用完全恢复功力,便是现下恢复至三成境界,出这洞口如履平地。” 想到这里,拔身而起,直冲洞顶。升起二十余丈高.猛觉头上袭来股无形有质的力道,硬生生将之逼落。袁星历经大小战阵数百场,阅历丰瞻,晓得有绝顶高手窥视在侧,仰头朗声道:“何方高人,既不让在下出洞,必得与我一战,吝赐金面怎可?快快出来相见。” 头上三十丈处探出个怪面来,熊脸豁唇,竟是杨玉!朝袁星呲牙笑道:“袁大侠,我本来要称你声祖师,可是现下杨某人已经脱胎换骨,间接得自你的武功忘得不剩半招.故而,辈份卑尊之序,咱们早就免了.” 袁星见到杨玉,知晓所在竟是六横岛。心中颇感歉然,暗暗思忖:“当初我极力撮合他与晶芸重归旧好,哪料世事白云苍狗,竟变得我成了芸儿的情郎.深思起来,负他良多。” 呆呆出神,半晌无语。 杨玉道:“袁大侠,你并非偶然被鹿云娘女侠劫到这里,我也不是碰巧与你相遇.大侠定会记得,那晚你在船上,分析自己与波斯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之间所差,不是功力悬殊,而是没有炼就开天目神功.” 天罡剑袁星似坠五里云雾,茫然问道:“你怎晓得?”那晚同陆云说这番话,身处浮宅之上,万里波涛,绝对不会有人偷听去的. 熊面人杨玉故做神秘道:“你猜猜看。”袁星摇头。杨玉道:“那晚你与陆大侠所说的一切,都被位正在打坐,功力震古铄今的旷代奇侠以搜音之术听到。后来,当你被鹿云娘姑娘劫走,这位大侠也了若指掌,以万里传音神功,要鹿姑娘将你送到这里来。” 袁星讶然问道:“你说的到底是谁?举世能令鹿云娘那个疯婆娘听话的,扳着手指也能算出。而且功力通玄,啊!这人是玄阴圣母?” “非也,这位大侠比玄阴圣母不知要厉害多少倍。而且他与你关系非同寻常,要鹿云娘将你带到这里,便是以偿你的夙愿,要大侠先吃四十九日钟乳,为开天目筑基。”杨玉说着时,自然流露出倍常羡慕. 蓦地,丝丝缕缕传来亲切异常声音:“好兄弟,想死为兄了!兄现于四十里外,因要监视三大绝顶高手,不能赶来与你叙旧,尚祈见谅.这熊脸人功劳非小,若非是他,为兄还探不出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聚气罩门所在,虽然也能将克耳罕老鬼送上阎王殿,却要大费周折。” 杨玉见袁星凝神谛听,问道:“你在听甚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故弄玄虚。我怎么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袁星忖道:“要是你听得到,又不是逍遥浪子在传音入密给我.可惜我只能听到,想要传音回去,未受内伤之前,倒可勉强试试,现在万难与这老兄交谈。”抬头问道:“杨玉,你怎会与逍遥浪子相识,又如何探测到波斯邪教教主克耳罕聚气的罩门?” 熊脸人杨玉面带得色道:“你们那日都各自离去,谁也不看我这残废人一眼,茫茫大海,只有望洋兴叹,准备终老荒岛。后来寻处山洞,苟延残喘。” 袁星问道:“是这个山洞么?” 半洞壁上的杨玉道:“不是,你想我个残废怎敢下到这么陡峭的洞中,即便是敢,又怎能下得来?”袁星颔首。 熊面人杨玉边叙述边陷入回忆中。各路群豪纷纷离岛,杨玉内功虽是非同小可,叵耐手足俱残,反倒不如常人。求生是人本性之一,四肢齐动,摩擦破了肘臂、膝盖,在低矮的灌木丛中,找到个小山洞,钻入里面。 昏昏沉沉睡去,一觉不知多久,被人提着鼻子弄醒.洞外射进白亮亮的波光,显然是一日之夕,残阳才可将光亮倒映入杨玉所处山洞里。 睁开眼睛,唬得他又闭上。所见竟是赤发碧眼异域怪人,便如传说中阴殿阎君模样。那人以手指撑开他的眼皮,又嗅嗅他脸蛋,自言自语道:“还算不错,人虽是残废,血却不见得少。” 杨玉脑袋嗡嗡作响,心中大喊:“天道不公!我杨玉这辈子也没做孽,为何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我头上?纵算是上一辈子做过大奸大恶之事,那也不该报应到这辈子,造化如此安排,岂不叫善良人寒心。” 怪人出指如风,点在杨玉麻穴上,狞笑道:“蠢猪,莫说你四肢残废,便是生龙活虎,只要被老子选中,就别想再有活路。等着本教主捉来些生血的海物,你乖乖地吃下,养得肥肥胖胖,好供老子吸血。以前从末喝过人血,这时情非得已,只好病笃乱投医,以期迅速恢复至高时的功力,不然莫说称霸天下,非得栽在蝴蝶夫人手中不可。” 熊面人杨玉心道:“我哪里得罪了老天,好端端的张面孔,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花美人,弃我似敝屣,强健的四肢,被挑得残废;只有条不值分文的残命,被这恶魔吸过血后,又岂能再活……”想得伤心,扑簌簌泪落。 那怪人便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老魔见杨玉流泪,嘴角浮现出残酷的冷笑,晃身离去。 时候不久,克耳罕手中捧着只乌龟回来,裂开龟甲,大口吸血。老魔肚子渐来渐鼓,将半死不活的乌龟抛给杨玉,道:“吸饱了龟血,只管睡觉,待你养得血多体壮,本教主再吸你的血.”言毕解开杨玉穴道,逼着他吸食龟血.杨玉虽然命悬人手,却也不屈,死命咬住牙齿,并不吸乌龟血液。 克耳罕本想动强,见到杨玉干瘪的肚皮,眼珠转动,软言劝道:“世人常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你还是想通些,活得一时是一时,快喝龟血.” 杨玉脾气上来,倔强至极道:“不喝不喝就是不喝!”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变色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吧,你不愿多活.我现在就喝干你的血!”抓起场玉,嘴巴已经凑到他咽喉,感觉腹中龟血吸得忒多,随手将之封闭四大要穴,掷在地上.不再理杨玉死活,坐在洞口吐纳运功。 夕阳斜下,彩霞满天。洞中呈现淡红色,渐来渐暗。 杨玉圆睁着眼睛,见到夜色中的克耳罕头上黑烟缭绕,不时有火星飞出,忖道:“这是哪一门邪派武功?多亏洞中没有干柴,不然老子没被吸干血液,先要成烤人干儿!” 天色越来越晚,洞中本应愈来愈暗,恰恰相反,杨玉见到那克耳罕身上的黑烟火星收敛体内,皮肤上却射出万道金光,照得他眼睛发花,却因穴道被封,闭之不上,只有倍受煎熬忍耐。 克耳罕端坐在金光中心,吐纳聚气,望之神秘已极。 时直暑夏,蚊蚋繁盛。黑夜中,各种小昆虫争相活动,见洞中射出光亮,早已嗡嗡叫着封住洞口。克耳罕身上所发出的金光,虽不是烈焰,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飞蛾扑火未必立死,可是撞到金光上的昆虫,纷纷落地,无一幸免于难。 杨玉透过灿烂金光见到,顿生怜悯:“可怜的小生命们,争先恐后赶来为我陪葬。毕竟是无知生命,前面已经死了恁多,后面的还是不知危险,前扑如故。” 月光不知何时投进洞来,与克耳罕发出的金光混为一体。那金光渐缩,终于收回克耳罕体内。无数蚊子飞进,落了杨玉满脸满手,叮得他裸露处疙瘩累累。 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这样的绝顶高手,虽非特意炼的是金刚不坏之躯,但也达到金刚不坏境界。蚊蚋虽多,根本不能落到他身上。可是,清冷的月光下,杨玉看得明明白白,在老魔头左肩云门穴上,分明停着只蚊子. “咦,这人别处蚊蚋难落,唯有左肩云门穴上,叮着只蚊子,难道蚊子中也有特殊的高手?不对,老魔的左肩云门穴是他练功聚气的罩门所在!”杨玉亦颇晓内家功夫玄奥道理,这是最简浅的常识,一望便知。 天罡剑袁星仰面听得呆呆出神,忽地拍手跃起,兴奋不已道:“杨玉;原来你是这样发现老魔头的罩门所在,功不可没!” 杨玉不理袁星,继续回忆道:“当时,老魔收功后,拍打着洞中蚊蚋,边打边道:“老夫一生,最恨的人是同胞兄弟弗陀丹,然而却没有恨你们这些蚊子强烈。当年若非在我练功的最紧要关头,被蚊子叮了口,又怎会怕那武林皇帝玲秋魂,北冥老人更不需惧怕……’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也没有记得那么许多。” 袁星问道:“杨玉,你是怎样识得逍遥浪子的?” 听到“逍遥浪子”四字,杨玉声音中满是感激,娓娓道来:“老魔指戳掌拍,蚊子虽多,却不禁他打,打完蚊子,回身扼住我喉咙,便将腥臭的嘴伸来,森森利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咬向我耳后天容穴。”说到这里,犹有余悸。 袁星明知杨玉现下还好生生活着,仍忍不住紧张地问道:“后来怎样?” “我已感觉到吸血老鬼的牙齿碰到耳后血管,正自闭目等死.那老鬼霍地跃起,站在洞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烦了,想死还不容易,本教主这就打发你上路.’我却什么也没听到,更没看到是谁救了我,正觉奇怪,那吸血老鬼又侧耳倾听起来。” “是传音入密,救你的人在以传音入密同克耳罕说话。”袁星忍不住道.’ 杨玉颔首,说道:“不错.那克耳罕听了半晌,弹身出洞,我便见到乱石粉碎,满天翻飞。原来吸血老鬼以为嘲讽他的人就藏在附近,才大发凶性。”往事历历,清晰如昔.克耳罕正欲咬开杨玉血管,耳中钻入缕蚊子嗡鸣似的声音:“好不要脸!堂堂百年前武林前辈,居然欺负个手足俱废,难再缚鸡的后生.”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撇下杨玉,立在洞口大骂未止,耳中又传来那声音道:“昔日冷秋魂不该除恶不尽,遗害百年。克耳罕,你若有本事逼我现身,小爷便不再管你的事。” 飞身而出,大袖挥处,山石崩裂,霎时将附近所有可藏人处尽数毁去。克耳罕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时功力已经骤增一倍。喜怒相抵,桀桀怪笑道:“小娃娃大言不惭,胆敢管老夫的事!” 旷野中忽然传来那神秘声音,不再以传音入密说道:“老魔头,小爷有把握在三掌之内击中你—记。但是,你我俱达刀枪难伤境界,不寻到对方的聚气罩门所在,便是打上三天三夜,又互相奈得谁何!况且,我义弟袁星已经立志要独力诛你,做哥哥的岂能抢了他的生意。” 克耳罕气急败坏,狞笑道:“痴人说梦,若是我功力未复,袁小子倒也配与本教主交手.嘿嘿,这时再遇到他,必取其性命.” 神秘人声音原本是自四野传来,忽地收拢一线,从海面上遥遥而来.道:“克耳罕,你自夸是天下第一人,有本事敢来海上与小爷踏水一战么?”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自视极高,特别是当其功力完全恢复,再也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循声射去,瞬息凌空虚渡消失在海面上。 眼前并无人影,杨玉却被凌虚吸着飞出山洞,落到自沙滩里钻出来的黑影怀中,接着浑身血脉通畅,耳听那人传音入密道:“我已经引开老魔头,他精心培植的钟乳,可谓世上罕逢的奇珍,你食上三日,便可治愈四肢的残疾,我这便送你前往。” 杨玉感激涕零,根本见不到恩人面目,倏忽间便已来到六横岛最高处,忽地眼前漆黑,直线下坠。待得到了处岩洞中,才张口问道:“恩人,你就是那个能同吸血鬼对抗,只须寻出他的罩门,三招便可将其击毙的世外高人?” 神秘人并不回答,指点完杨玉怎样食用钟乳后,才道:“你放心在这里养伤,我去缠住克耳罕,他精心以各种药物涂在这钟乳上,等的就是软化钟乳,使之变做滋补圣品,服下后助其恢复功力,现下他虽已用不上,但也绝对不能弃而不顾。所以,为保证你的安全,我必须缠住老魔头。” 熊面人杨玉生怕恩人来去如电,说走便无踪迹,急道:“吸血老鬼练气罩门在手太阴肺经上的云门穴!” 神秘人飞上洞顶,声音远远送来:“多谢指点,我就是中原武林晚辈中唯一可以克制老魔的逍遥浪子。” 袁星还在凝神倾听,洞顶衣袂飘风声猎猎,猛然有人狞笑道:“原来是你这该死的发现了老夫罩门,怨不得逍遥浪子闭着眼睛也能说出老夫的罩门所在.两个小鬼,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消本教主胸中恶气.” 杨玉吓得惊呼出声:“不好!那个吸血魔鬼又来了!”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五 章 坠入洞海学尺蠖 袁星急呼:“杨君,快躲,老魔来势汹汹,莫可轻撄其锋!”陡觉劲风扑面,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桀桀怪笑而至,阴阳怪气道:“袁小子,本教主偏偏不寻他晦气,今日非毙了你不可.”袁星闪身避开,笑道;“小爷之所以出声,便是为了引你来对付我,免得杨君吃你苦头。” 老魔一击不中,初入千仞岩洞,眼睛尚未适应,回手循声遥发三掌,乒乒乓乓,坚硬的钟乳石四散飞溅。待得石屑不再弥漫,圆睁闪着绿光的双睛,四顾茫然,天罡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袁星久呆岩洞中,浑不以光线黑暗为然,展开天罡步法,悄无声息而逝。转出百丈,感觉胸口发闷,毕竟内伤没有痊愈。 克耳罕—路双掌飞舞着打来,所到之处,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无一幸免,霎时沸沸汤扬石屑弥漫。 袁星心忖:“洞底毕竟空间有限,这样也躲闪不过多久,莫如现下出去。”转念又想: “要老魔多打碎块坚石,多耗去他些功力。不对,若是洞中倒挂的钟乳石都被其毁掉,那么逍遥兄要我服食钟乳石四十九日,为练成通天慧眼打下基础的计划,岂不付诸东流!”急中生智,脑中电光石火闪过,已有计较. 探指若剑,插入石头中,抠下块米粒大小的石子,向这几日方便所在弹去.而后急展天罡步法,飘向洞中最隐蔽之处。 克耳罕隐约听到左前方铮的声响,立即扑去。小心翼翼转过三处倒挂的钟乳石,忖思: “袁小子就在这里,万万不可发掌打死他,捉到个活的,好去要挟那颇是棘手的逍遥浪子。” 鼻中忽地钻进奇臭气味,得意洋洋忖道:“袁小子忒也饭桶,老夫还没到,就吓得屙裤子.”缓缓前移,蓦觉脚下软绵绵的,臭气大炽!克耳罕掩住鼻子,一跃飞起,不顾脚上沾的臭屎,横空绕过两条象鼻模样的钟乳石,笸张双臂,叫道:“袁小子,哪里逃!” 所抱无物,空气中臭气受到激荡,流动更快,臭味儿愈浓.克耳罕身形堪堪欲要落地,免蹈覆辙,双掌下拍,满以为下面是坚石,孰知白亮亮的水花溅起,封住他前飞之路.限于地方狭小,根本无凌虚腾拂施展身法余地,但觉满面沁凉,伸手去抹,流进鼻子口中几滴腥臊水滴,已知何物,气得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嗬嗬而呼,冲出尿水弥散开的幕帘,吼道:“袁星,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决不罢休!” 天罡剑袁星竭尽全力,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道:“甚么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原来蹈屎吃尿教教主!嘻嘻,老教主见多识广,中原的屎尿比起你们波斯的,味道儿如何?” “泼皮、无赖!”怒叱声中,克耳罕势若疯虎,呼啸而至。 袁星凛然无惧,心忖:“现在虽不是彼之对手,但也让你这老鬼吃我些屎尿,死而无憾!”足踏天罡步法,飘然而出,迅若电光一记指剑,右手中指射出道蓝色剑气,径刺克耳罕左肩云门穴。 无论多高功力,纵然达到金刚不坏之躯,也怕聚气的罩门受击。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自然也不例外,硬生生收回袭敌掌力,封住凌厉而至的剑气,后退—步,怒道:“你也记住我的罩门所在,更是活不得!” 二度扑上,掌力竟与对方所发罡气接实,心中窃喜,满以为定将袁星震毙当场。猛觉左肩头火辣辣隐隐生痛,急退而下,看清面前多出条黑影,已知是谁,不禁再退两步道:“逍遥浪子,你既第四次拂到老夫罩门所在,为何不痛痛快快要了本教主之命?” 黑影并不停留,奄忽而逝。话声清朗,遥遥自洞口传来:“克耳罕,我义弟袁星立下鸿志,欲要单凭他—人之力,诛杀你这百年老魔怪,扫平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因是我不杀你,留给袁家小弟.你若胆敢向他下毒手,小爷立刻让你陪葬!” 袁星听到义兄亲切熟悉的声音,精神振奋,跨前—步,双掌立起,十指箕张,若是克耳罕发难,便射出十道剑气拒敌.挪揄道:“老魔头.有种你便来杀死小爷呀!嘿嘿,凭你想杀死小爷,恐怕也不是易事!” 克耳罕顿感束手束脚,颓然后退一步,忖道:“袁小子的确不容小觑,在其十道纵横交错的剑气中,一不小心,若是被其射中左肩云门穴,那可大大的不妙!况且侥幸得手,立刻便得丧生在逍遥小魔君掌下。大丈夫能曲能伸,还是与他们虚与委蛇,佯张声势,寻机退回波斯。” 想到这里,故做狰狞凶相,闪电以地揉身扑上.克耳罕外表全力以赴攻击袁星,心中却在计较逃回波斯后,如何躲避来自天竺的旷代奇侠江柳杨。 袁星着实忌惮八荒死活鬼教教主施展辣手,自己虽然剑气凌厉,却也难抵挡过十合。届时纵是招法不输,重伤之后,体虚力孱,真气必然衰竭而毙.这般互有所忌,稍触即分,待得袁星回臂五道指剑射出,溅得石屑纷飞,已失去八荒死活教教主克耳罕踪迹。 葫芦底样的岩洞中,闹极转静,唯余袁星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三十余丈高的杨玉探出脑袋,试探着问道:“袁星,你还活着吗?”袁星心生不悦,缄默末语。杨玉大急,哽咽着道:“袁大侠,你就这样死了?你死我倒不悲伤,可怜晶芸这—生定是因你之死郁悒寡欢,再也尝不到做人的乐趣。阎王啊,若是可以用我性命,换回袁大侠性命,姓杨的眉头也不皱一下。” 天罡剑袁星大是感动,忍不住问道:“杨玉.你当真这样喜爱晶芸?” 杨玉闻听,愕然半晌,问道:“袁大侠,你是没有死,还是阎王放你回来,要我去抵帐?” 袁星哭笑不得,索性开玩笑道:“是阎王感你之诚,放我回来的.那判官无常就在后面,马上来拘你的魂了。” 洞中本来阴森怖人,杨玉闻言.更是觉得阴风枫飒,脊梁向外直冒冷气,哆嗦了一下,四顾问道:“地府公差在哪里?” 未等袁星答话,岩洞上空传来阴阳怪气声音:“在这里!”三点人影降落,看得清清楚楚,三人缘壁施展墙上贴画功夫,缓缓而下,居中者判官打扮,两侧跟随黑白二无常.杨玉唬得魂魄出窍,几欲吓死过去,牙齿捉对儿磕打,语不成声问道:“袁大侠,原来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真的有地狱魔鬼!?” 袁星不忍再吓唬这位已是万般不幸的人,严肃至极说道:“杨玉,他们不是真正的地狱公差,而是以前八荒死鬼活教的三大高手。现今不晓他们是彻底悔悟重新作人,还是仍然执迷不悟、替末日已届的克耳罕做事。” 说话间,曹判官率领黑白二无常急降,已到杨玉所在的岩洞层中,不问青红皂白,齐向发出人语之处扑去。 杨玉所修乃是—代枭雄陆世鹏转译的异域神功,这时因食钟乳石多日,四肢业已恢复如初,便是袁星等绝世高手,也小瞧他不得。耳听风声呼呼,又知并非地府索命公差到来,连日来的郁闷尽数发泄到双掌上,硬拼迎上。 “砰”然暴响中,曹判官与杨玉同时倒退三步,竟是功力悉敌,难分轩轾。黑白二无常掌力双双落空,击飞四段钟乳石。 “甚么人?躲在洞中鬼鬼祟祟作甚?”曹判官不敢轻看对手,立掌问道.杨玉大气,反嘲道:“鬼鬼祟祟的是你们。判官无常,谁会说你们不是鬼鬼祟祟?” 白无常晃身站到杨玉身后,冷森森道:“这里是克耳罕老鬼密炼钟乳玉浆的所在,阁下可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已动杀机,双掌蕴满毕生功力。 杨玉怒气勃发,冷笑道:“三位才是克耳罕的走狗。在下以前虽然痰迷心窍,拜过恶道为师,作过许多歹事,但近来已经洗心革面、重新作人。” 袁星吸足气,向上喊道:“四位千万不可误会,曹判官与黑白二无常已同克耳罕断绝关系,反目成仇,是我亲眼所见。这位杨兄弟是逍遥浪子送到这里来的,更不是坏人。各位千万莫可拔拳相向!” 哪成想判官无常三人听到逍遥浪子名号,齐仰天大笑,声音中满是敌意。曹判官止住笑声,阴森森道:“逍遥浪子已经投靠八荒死活鬼教,他送到这里来的人,又怎会有好人,大大的该杀。” 黑无常鄙薄道:“狗屁中原第一名侠,见到克耳罕老魔,还不是顾命不顾道义。难得中原群雄对他这般爱戴,却不知这家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袁星火冲顶门,喝骂道:“胡说八道!你们如此诽谤逍遥兄,可有证据?”早已打定主意,若是这三个家伙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决不轻饶.白无常轻蔑地说道:“逍遥浪子同克耳罕一起炙烤野味儿,而后称兄道弟,有说有笑共食美餐,总不会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吧?” 袁星闻言,如释重负,不怒反笑道:“既便你们所说是真,又怎么可以认定逍遥浪子已投靠八荒死活鬼教呢?” 曹判官道:“这有什么可疑问的.”与之对峙的杨玉蔑笑道:“朝菌不共言晦,夏虫岂可语冰!哈哈,逍遥大侠与克耳罕老鬼在一起,那是不得不为之的,只要逍遥大侠一离开老鬼,还有谁能阻止他做恶?” 袁星仰头向上说道:“此言非假.逍遥兄是为了在下要独力杀死克耳罕之愿,才不能出手剪除这老鬼.又恐其作恶,只得寸步不离跟着老魔头。” 黑无常道:“这么说是逍遥大侠降伏了老鬼,不然老鬼早将他杀死。” 杨玉冷哼道:“哼哼,凭克耳罕老魔的雕虫小技,在逍遥大侠掌下绝对走不过三合。” 无常判官俱露出难以置信神色。袁星虽距断崖三十丈高下,这几日不觉目力倍增,影影绰绰看清,笑道:“难怪三位要生出此种想法。你们只了解克耳罕功力惊世骇俗,却不晓得逍遥浪子只需三招,便可取他的性命。” 杨玉得意地笑道:“不错,你们若是见过逍遥大侠的身手,就不会生出这般肤浅念头。 便在方才,逍遥大侠与老魔还在这洞里动过手,没用三式,逍遥大侠掌力便拂在老魔的罩门上,是大侠饶过老魔,乃我亲眼所见,断然不会错的!” 曹判官与二无常对视良久,面上现出迷惘神色。 下面的天罡剑袁星看得明明白白,问道:“三位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颇难索解的? 不妨直说出来,信得过在下,大家共同参详如何?” 黑无常心直口快,道:“你们方才见到克耳罕与逍遥大侠在这里大打出手,也是在方才,我们三兄弟见到他们还在海边烤着鲜鱼及野兔,难道世上会有两对逍遥浪子与克耳罕?”杨玉愕然,讷讷道:“这……这绝不可能!” 袁星笑道:“可能的,在下便遇到过两位假克耳罕,并与他们拼得你死我活。至于那位假逍遥浪子,或许是其他武林高手所扮,更有可能是八荒死活鬼教中人物故意打扮的,以扰乱我大唐武林群雄之心。” 曹判官道:“袁大侠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也是我们倒霉,途中遇到那位骑着神雕的鹿云娘,与之计较前愆,定下赌注,分别同其各对三掌,若是我们三个都输子,便得来此处守护袁大侠。” 杨玉笑道:“不用问结果,当然是你们三个都输给一个姑娘家了。哈哈,可笑呀可笑!” 白无常道:“有什么可笑?” 杨玉提着双耳,斜目后视,道:“我看不见自己耳朵,却听说过好男不与女斗。看得见你的耳朵,你却没有听清我方才说的是甚么?” 白无常历来心思缜密,不易落入圈套。目下却没反应过来,说道:“我怎么没有听到,你不是说‘好男不与女斗’么?” 杨玉微笑道:“既然听到过,你们三个为何与那姑娘打赌?” 判官无常三人俱是哑口无言。白无常嗔火上升,忖道:“这熊脸人殊是可恶,居然来嘲弄我们,非出这口气不可!” 船上的陆云、倩文、晶芸、嫣然及莞尔急得呼天不应,呼海不语。茫茫汪洋,孤帆独舟,竟然将位大活人丢了,亏得五人还是绝顶高手,便是寻常人,不羞得个个跳海自杀,已是脸皮厚的。 晶芸早下令要艄公停下船来。舟虽不小,于共长天一色的大海中,渺小得可怜。五人茫无目的,倒有四人随着船身上下荡漾,有节奏地哭泣起来。 陆云眼中何尝不蕴泪,并非不想伏在船头大放悲声,但却不能。压抑着情感道:“都给我站起来!袁星福大命大,跌入失魂谷犹未死去,这回也是有惊无险。快快谁也别哭,静下心来想想他究竟能到哪里去了,飞上了天宫不成?” 晶芸哽咽着道:“飞到天上,我倒也不怕,怕就怕他跌落海中。” 嫣然幽泣道:“我也是这般想法。” 千手阎王陆云垂头丧气坐到船舷上,捶着胸膛说道:“奇哉怪哉,知袁星者莫过陆云,这回却是不尽然。他究竟哪里去了呢?若是落到海中,我倒也不怕,以其水下功夫之精,到水晶宫中去做客,也是未尝不可.” “哥哥,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哄我们开心。据我所知,袁大哥并不会水功。”陆莞尔陪着姊姊垂泪道。 饶是千手阎王阅历丰富,亦是一筹莫展。船儿似海中的幽灵,东飘西荡。翌晨,旭日喷薄而出,万道金蛇涟滟. 晶芸睁着红红的眼睛,遥望水天相接处,怔怔发愣。嫣然木立其身畔一动未动。倩文望着二女雕像似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低低在陆云耳畔道:“这样下去,她们会不会变成傻子?” 陆云默不作声,心忖:“若是不变成傻子才怪!我得想个办法,先顾眼前二人的死活。” 念及此处,道:“嫣然,你回到舱中,我有话同你说。” 陆嫣然置若罔闻,任凭哥哥叫喊摇晃,就是眼睛不眨动分毫。倩文去拉晶芸,只觉触身俨如座雕像,暗暗感动,忖思:“世上无独有偶,居然真有这样的两个痴情女子,看来袁星下落查不明,她们无一活得成!” 莞尔心下悲伤,转过身去,睁着惺松睡眼瞪视远方,忽然喊道:“哥哥,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陆云同倩文转过身,见到一点暗红自天边飞来。红影霎时来得近了,看清是身着大红飞衣的一个人。倩文惊喜交集,说道:“是婵莲姊姊!” 转瞬那飞人来到船头上空,正是成日疯疯癫癫飞着到处寻找儿子的上官婵莲。驾御着飞衣落到船头上,指点着陆云鼻子,骂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千手阎王陆云。大混蛋,快告诉我,我是谁?” 倩文趋前,握住婵莲的手,抽泣道:“婵莲姊姊,你是上官婵莲呀!”心说:“男人风流是本领,女人风流就该是罪孽么?上官大姊虽然以前行为不检点,可是她所遭的罪早已抵过所造的孽。若是这般疯癫下去,天公大大不公平!”毕竟也是女人,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婵莲怔然想了片刻,露出黄色牙齿,咧嘴笑道:“‘上官婵莲’?嗯,这名字很好听,也很熟悉,我大概认识这人,不过却不是我.”接下去道:“陆云,你这大混蛋听着,那个老偷儿遇到我,传来逍遥浪子的话,要你们不必着急,袁星是他要鹿云娘用大雕驮走的。同时托孔老偷儿捎来五粒灵丹,可以治愈你们五人所受内伤。”掷给陆云五颗蜡丸,便要飞走。 陆云晃身挡在她面前道:“慢着,小混蛋,你告诉我,鹿云娘将袁星弄到哪里去了?” 上官婵莲讶然道:“你怎么叫我小混蛋?”大惑不解,忖道:“难道我真的叫小混蛋? 不对,陆云是大混蛋,我要叫小混蛋,岂不是比他小了么!”想到这里,大声道:“大混蛋,你弄错了,我是大大混蛋,你比我小。” 陆云只是为了留住她,又岂能与疯人一般见识。笑道:“算你大.大大混蛋,孔老偷儿怎会将丹药交给你?” 上官婵莲面现喜色道:“他答应替我找回儿子,我才替他送药传信。” 听到袁星消息,晶芸、嫣然如同饮食灵丹妙药,立即有了生气。在船上五人眼中,上官婵莲虽然肮脏邋遢、披头散发,却是闪烁着光明的使者似地,众星捧月围着听她讲完。 陆云道:“大大混蛋,大混蛋告诉你,孔老偷儿原本已经找到你儿子.他答应替你去找,若非又将尚武侄儿弄丢,便是根本不想将孩子交给你。” 婵莲怒睁双眸,逼视着陆云问道:“大混蛋,此话当真?”已经急不可待地要去寻孔皆入拼命。 陆云道:“当真.我是大混蛋,你是大大混蛋,怎敢相欺.这里的人俱可做证,人人亲眼看着孔老偷儿缠住克耳罕,他两个徒孙儿抱走尚武侄儿的.” 倩文附和道:“云哥哥说得不错,尚武侄儿是被孔前辈的徒孙儿抱走。那时这里的人个个身受重伤,不能帮上他忙,只有任之与八荒死活鬼教主周旋。也不知这时孩子是否还在孔前辈手中?依他说法,十有八九又被克耳罕夺去。” 上官婵莲待不及听完,早已飞向天空,霎时去得远了。 陆云高呼道:“大大混蛋,你去哪里?快快回来,万万不可单独寻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非但救不得你儿子,且得陪上性命。” 上官婵莲远远传来句:“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去以卵击石!尚武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当然要寻到方全之策才肯出动……”声音遥遥曳曳,渐不可闻。 嫣然缓缓吐出口气道:“袁哥哥总算没死,不然我其咎难辞。为什么每次他遇到我,注定要有劫难?我真的不敢去……”言下之意,人人明白。 晶芸忖思:“她当真不再喜欢星哥哥最好!若是嫣然姑娘如我一般喜欢星哥哥,我将如何?要是自此不能再与星哥哥长相厮守,生有何趣?”顿觉了无生趣。 船至无名荒岛,陆云道:“咱们也不必非上六横岛疗伤,只需到这满岛桃花的仙境小住十日,内伤俱已痊愈,再去寻找袁星等人不迟。” 嫣然心道:“最好—辈子也不离开这里,不然同时见到袁星哥哥与逍遥哥哥,我心怎堪承受!”知姊莫过妹,莞尔偷着握住她的手,传音入密道:“不必犯难,如果你现在喜欢袁家哥哥多些,就不要再在心中对逍遥哥哥存非分之想,倘若还是喜欢逍遥哥哥多些,那么你就—如既往,继续做道姑,不可理会袁哥哥。” 晶芸因食用过地精元气,能够听到传音入密声音.陆氏双姝之言落入晶芸耳中,心里惴惴,忖道:“嫣然姑娘当然是喜欢星哥哥多些,若非如此,怎会当众为星哥哥失魂落魄。虽说她也喜欢逍遥浪子,那定是先入为主,否则天下怎会有另一男人能同星哥哥相比!” 莞尔不无私心想道:“姊姊若是只喜欢袁大哥,那么再也无人与我一样暗暗苦恋逍遥大哥了!”虽然姊妹俩对逍遥浪子只是暗恋,却也不能免生醋意。 陆云带领四女上岸,但见落花满地,芬芳扑面,?逑闫1ㄓ糁良7只u鞑萸靶械溃?br> “你们四个跟上,这里人迹罕见,莫要有什么怪兽出没,正值我们功力大打折扣时,倘谁出了意外,我将何安!” 四名水手死活不肯上岛,老舵手谆谆告诫道:“五个小娃娃,千万小心,这荒岛从来没人敢来,听说上面有多面桃花妖,是株老桃树成了气候,专食人心。” 陆云道:“老人家只管放心,若是十五日后我们不回来,你便起锚回航,舱中的银两尽数归你们。”也不怕舟子拐去银两逃跑,再无船回到大陆,只顾前行。 无名荒岛上遍生桃树,满地积年落叶烂桃,越向里行,越是难走.晶芸叹道:“可惜我们功力不及平时的一筹,不然跃上树巅,遥望目测,也知这桃花岛究竟有多大。” 倩文微怔,拍手叫道:“好名字,这岛应该叫这样的名字,‘桃花岛’,名如其岛,妙哉、妙哉1”余人随声附和,此后便以之相称.晶芸又道:“桃花岛定然有桃花瘴生成,我们要小心谨慎,一旦中了这种剧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陆云笑道:“不怕,我有专门克制天下各种瘴毒的法门。这里有解桃瘴灵丹,大家服食一粒,可在五日内免受瘴毒侵蚀。” 时光易逝,薄暮时分,大家以鲜桃充饥,而后各寻巨大桃树,跃到枝上打坐吐纳,行气疗伤。 月光清冷,透过枝叶洒向枝桠上的五人。 子夜将届,五人有意按五行阵方位所选的五棵树上,发出五种不同光辉.晶芸功力最高,所发出的护体玄气呈淡蓝色,几达炉火纯青境界;其次是嫣然,周身发散着白亮亮的光芒,似有无数个小蟾蜍围绕着,游弋于若水光亮中;倩文周身透出红光;陆云与其小妹则相同,头上缭绕出团团白雾,亦比月光亮得多。 桃花岛虽过荒凉,却是清静无伦。五大高手潜心聚气疗伤,时光不知不觉中过去,转瞬七八日有余。五人功力渐复,再也不安分守己,几乎踏遍半个桃花岛。 那四位舟子倒是诚实君子,在离岛半里处的浅水中抛锚,等候着他们.一日陆云捉到只肥獐,送到船上,舟子们大饱口福.晶芸与倩文为速速恢复功力,非但不食五谷,还坚持不沾荤腥,嫣然同莞尔原本吃素,故而四女并不上船,仍是吃鲜桃山果充饥.自此后,舟子见岛上井无凶险,也登陆自行捕猎。一日清晨,老舵手呼喊起来:“不好啦!咱们的船不见了!” 陆云等人自远处赶到,只见老人单独坐在沙滩上怔怔发呆。尚未走近,血腥气扑面而来,三具无头尸体品字形摆放在浅水中,正是另外三位水手。 晶芸扶起老人,轻垂其胸,问道:“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蓦地咆哮着甩开晶芸,怒道:“小妖女,还在惺惺作态!小老儿的一子二侄,全是你杀的,然后使出妖法,在我背上戳了下,就让我眼睁睁站到早晨。”老眼冒火,仰头又道: “你快快也杀死我吧!不然小老儿如何向他们的父母交待?我的儿呀!呜呜,我的侄儿呀! 小三子、二栓子、大狗胜……”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莞尔道:“老人家,你的三个子侄决非是这位姊姊杀害的,她始终同我们在一起,不可能分身杀人。再说晶芸姊姊与你家无冤无仇,怎会杀人?” 老人躲闪到陆云身后,指着晶芸道:“她是这岛上的多面桃花妖,妖法多变,使个分身之术什么的,骗过你们又有何难。也许你们中的原来那位姑娘,早被这妖精给吃了,现在她是妖精变化出的!” 晶芸心中只是奇怪片刻,已然想通究竟,道:“老人家,我不怪你认我为歹人。杀死你子侄的凶手,的确与小女子有关,你这便杀了我替他们偿命吧!”闭上眼睛,意念到处,倩文腰间长剑自动跳出,剑柄落在老人手中。心中痛苦至极忖道:“若是单单妹妹做孽,难道我肯替她引颈待戮么?不,若非不能痛痛快快去喜爱星哥哥,才不离开这个世界呢!” 倩文大惊,暗暗佩服晶芸功力高出自己不止一筹.出手如风,弹在剑身,铮然声中,长剑自老人手中飞向天空,足有十丈高,才疾速落下,铿锵—声竟插入剑鞘中。 这等火候,便连陆氏兄妹见了,俱是由衷钦佩,更莫说那老船夫。老人惊得眼露惧意,痴痴道:“原来……原来你们都是妖精,老天无眼,平日我们举家行善,施善斋僧,却遇到多面桃花妖!” 陆云握住老人冰冷的手掌道:“老人家,不必多疑.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哪里是妖精!杀害你子侄的凶手,也不是多面桃花妖,让你站了一夜的更不是法术,而是武林中的点穴功夫。”有心承诺替老人报仇,但晓得凶手必是晶芸的妹妹姬碧瑕,心中颇犯踌躇。 倩文早与陆云心意相通,忙转移他的思路道:“死者死矣!活着的人只要不再作恶,便是屠夫,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目下最要紧的是寻到三位船家哥哥的首级,与尸体缝合,入土为安。” 莞尔问道:“老人家,那女人杀人后,割下首级带走了么?” 几欲虚脱的老人努力回忆道:“没有,她杀人后,没有割下脑袋,只是施展妖法定住大狗胜他们。” 晶芸闻言,心头升起光明,睁开眼睛,喜道:“老人家,昨晚舍妹没有杀害你的子侄,只是点了你们穴道而已,思来定然是有穷凶极恶之徒来到附近,舍妹恐怕你们出声招致杀身大祸,才出手封住你们穴道。设非如此,凶手岂有杀死你的子侄后,留你活命的道理?” 老人默认,稍减对诸人的恐惧。 嫣然始终冷漠地观察四周,倏然跃起,落到沙滩上。大家随之望去.见其脚下沙滩有三处微微隆起,齐知所以。 她缓缓推出玉掌,罡气流动,湿沙翻卷,下面现出三堆人头来!每堆人头三个,呈品字形摆放,其中一堆正是老人的子侄首级. 嫣然晃身而回,奇道:“咦,那六个人头是谁的?”见老人扑向子侄的首级,不忍看悲惨景象,退到哥哥背后。 陆云蓦地掣出嫣然腰间三丈长白绫,卷住老人拉回道:“不可触摸那人头,另外六个人头是假的,必然是雕着我们这里六人面目的木头首级!” 倩文骇然道:“你说这堆骷髅是那司马头老鬼堆起的?而且老鬼来到这岛上非仅一日。 这么说来,他不仅没死,可能还要害死……”目光转向晶芸,住口不说。 晶芸扑闪着睫毛道:“毋庸讳言,舍妹现下究竟如何,我也正担心她。但是昨晚她还在这里出现,反倒让我心中稍安。” 倩文继续道:“碧瑕妹子现在可能还在岛上,我们几人功力俱复,必须立即搜遍全岛。” 陆云摇头道:“不用,那老魔既然将木质人头雕刻成咱们面谱,埋在沙中,按照他的惯例,今晚子时之前,必来暗算咱们。自现下起,咱们不可落单,至少得三个人在一起。” 捉来只活鹿,采摘些山果,分食荤素,六人草草早餐。 来到桃花岛十余日,没有见到蝴蝶野蜂。奇的是时近午时,桃花上竟然嗡嗡飞来飞去只只胡蜂!陆云纳罕道:“这些胡蜂是自海上飞过来的?不对,纵是野蜂体健,能够漂洋过海,也不会一下子来这么多!” 那老舟子惊道:“这种蜂子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所未见过的。呀!要比寻常的马蜂大出一倍,黄少黑多,蜂毒必剧.” 突然,十余里远桃林中传来震天撼地吼叫声,闻来似狮非狮,亦非虎豹。蓦地,地面沙沙作响,鼻中嗅到腥气难当,竟是成千上万条毒蛇婉蜒而来。 老舟子霍地挺直身子,似是骤然高大倍许,竟是中气充沛至极,声若洪钟朗声道:“司马老鬼,你杀死我的三个子侄,又勾结苗疆蛇头象鼻王,带来百兽,非致老夫于死地不可么?” 桃林中传出阴鸷狂笑声,阵阵声浪震得满林桃花遍落,煞是缤纷壮观。 陆云等几欲忍受不住,均想抬手去掩耳朵,却因运功抗拒滚滚声潮,无力抬起手来。 桃花岛遍是桃树,岛上气候颇异,因而有的桃树正值花蕾怒放,有的却果实累累,不按时节生长。桃花桃叶落尽,又是下了场漫空的桃雨,先是熟透的红色桃子争先陨落,接着青桃弱枝,或落或断。 便连晶芸也有些禁受不住,芳心突突,忖道:“若是这老儿再不停下,我也要发疯起来!”功力较弱的陆莞尔,已经双手按住胸膛,眼看就要抑制不得。 深藏不露的老人漫不经心地在莞尔肩头轻拍一掌,向林中喊道:“司马老儿,月余前阁下功力还不值—哂,不知用何样的阴毒法子,损伤几多无辜性命,才练到目下境界.”话锋立转,厉声道:“蛇头象鼻王,我老人家在此,你还不快些收回那些百兽!迟得片刻,后悔莫及。”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桀桀怪笑道:“哈哈,霍老鬼,苗王已经被我吸干元气而毙,同时还有那姬老鬼。若非同时得两大高手真气,老夫再修炼一甲子,也无目下境界.嘿嘿,这个世上,除了教主之外,无人再是老夫敌手!霍老鬼,你虽得当年的杯中散人霍自在亲传中土返回神功,却哪里是我家教主敌手,现下便连我也可以取你性命。” 霍姓老人朗声笑道:“当年叔叔将毕生武学誊录成籍,只是在返回功上指点我三天,吩咐替其收下两位弟子,以传衣钵.而后他老人家飘然世外,不知现在是否活着.正因老夫谨遵叔命,才未修炼其它神功,戮力一门,所修返还功得以炉火纯青,你们教主克耳罕才恁般惧怕,月前派阁下来杀老夫.本想不理世间事,叵耐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又来找上老夫,可莫怪姓霍的心狠手辣!” 言落扶摇而起,瘦骨嶙峋手掌扬处,狂飙漫卷,地面落叶残花成千上万飞向天空,霎时如有了生命一般,啾啾鸣叫着射向平铺地面游来的各种毒蛇。 残花瓣瓣,落叶片片,割到蛇身,若刀切菜!待得霍老人落下时,十丈方圆内尽是蛇尸! 陆云拍手叫绝,四女随即齐声喝彩. 司马头因同霍老人对答,停止怪笑,这时见陆云等安然无恙,晓得再吼下去,也是只能夺其魄,未能夺其命,自数里外遥遥传音道:“陆云,尔等休要猖狂,那日老子所受你们的鸟气,今日数帐并算!” 霍老人落地后渊停岳峙而立,挪揄道:“‘死马头’,你是乘姬教主与苗王拼在一起较量内力的时候,趁机发动偷学苗王的嫁衣神功,将二人的内元转嫁入体,据为已有.此等卑鄙行径,只有你们这些魔头做得出来!若非没有学全苗王驱兽本事,早就驱赶被洪水冲散后又聚集起的百兽,将我们六人吃掉。” 司马头的声音又近了许多,道:“确是如此,不遇到千载难逢良机,本护法在没有学会御兽术时,还真舍不得将蛇头象鼻王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 霍老人问道:“老鬼,昨晚那女娃在哪里?是你要她出其不意点了我们穴道的?” 八荒死活教首席护法冷笑着飞速接近道:“老夫得到姬煞君与蛇头象鼻王两大高手真气后,再发动血煞魔掌,已省却许多噜苏。但老夫惟恐旧疾复发,才捉了那如花似玉女娃侍候在身边,以备急用.至于昨晚,是她将你们误做寻常人,故作聪明,设法相救,才点了你们穴道。只是本护法颇难索解,以你霍家旷世身手,怎会举家被个女娃子点中穴道?我杀死你子侄时,怎又没能听到你的呼吸声?以致漏网条老泥鳅!” 身怀返回功绝技,历尽沧桑的霍老人道:“当时我家四口正在修炼内功的紧要关头,否则那女娃绝对难以触及我的任何晚辈,更莫说封住老夫的穴道.现在思来,劫数使然,也怨不得她。老夫正行周天功法,气血受阻,已知危险临头,想动不能,索性立即默运龟息神功,同时意想自己变成钢铁巨人,奇重无匹,刀枪不惧。在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坠入沙中。” 霹雳似地,陡然群兽吼叫声震天响起,本已光秃秃的桃木微微颤抖。忽而狮吼,忽而虎啸,此起彼落,经久不息。 林梢掠过道淡淡人影,直扑诸人.大家无—不认为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俱运罡气布满周身,立掌以待. 倏然,空中人在大家面前五丈处直坠下来,短发俊面,英气逼人,居然是曾做少林沙弥的张发! 陆云抱拳道:“张公子别来无恙,难得你躲过司马老魔毒手!快快站到我们这里,请放宽心,大家定然要营救出碧瑕姑娘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张发竟是嘿嘿冷笑不止。晶芸嗔声道:“张发,你笑什么?为何不理会陆大侠?” 万马奔腾声陡至,响起司马头声音道:“不用问他,老夫回答你。你妹妹随时准备同老夫成就鸳鸯,你也追随老夫,尘埃得以落定,姊妹得以团圆,两全齐美.公孙姑娘是识时务的女中豪杰,相信不会有异议。便是想不同意,嘿嘿,马上就由不得你!看见没有,这小子当初多犟,这会儿不也甘心做本护法的驾前侍者了么?” 晶芸怒不可遏,但觉便连与这无耻老魔头讲话,也是辱没了自己,转面朝张发喊道: “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贪生怕死,居然向这魔头屈服,瑕儿算是没睁眼睛,喜欢错了人!” 那张发漠然不语,置若罔闻。 司马头骑着只老虎而至,肆无忌惮笑道:“公孙姑娘,休要与我的仆人一般见识。你便是喊破喉咙,他也休想再听到半字。恐其泄漏本教机密,老夫已经刺破他耳鼓。只有用震心术传音,他才能根据心脉跳动分辨出我说什么。” 晶芸眉毛剔起,语冷若冰问道:“老魔头,我家妹子现在何处?”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仰天笑道:“哈哈,美人不用着急,你从了老夫,自然会见到妹妹的。” 千手阎王陆云怒气冲霄,扬手发出枚指捻蚊须针,司马头坐下老虎咆哮声跃起,摔下时扑倒在地,七窍流血死去。 司马头轻盈飘落到另一只老虎上,狰狞怪笑道:“陆云,若是你父亲还活着,老夫倒也惧他三分。黄牙小子,凭你未到火候的指捻蚊须针,在老夫面前还是莫要丢人现眼……”话音未落,坐下猛虎又是跃起,急忙射到旁边的豹子身上。 陆云接连射毙二虎,稍出恶气,若非地面满是毒蛇,早已冲上与老魔头拼命。听到司马头提到“父亲”二字,正犯了他的忌讳,再也不管毒蛇猛兽,怒啸声飞起,身发若箭,双手霎时幻化出千百幻影,数十种暗器铺天盖地罩向司马头。各种暗器夹缝中,金光闪烁,正是指捻蚊须针将司马头可能遁逸的所用空间封住。仅此一击,气势之宏,不辱“千手阎王”绰号!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若非巧取两大高手真元,绝对不敢轻樱其锋。当下立在花斑豹身上,长袖漫卷,劲风呼啸,刮得陆云射出的暗器为之停滞。另袖又起,无论巨细,将所有暗器俱收袖中。 北坤玉女杨倩文出手若电,宝剑曳出道道剑幕,让过陆云,罩向司马头。 司马老魔头暗暗冷笑,大袖反震,卷在其中的无数暗器反射出来。 千手阎王陆云见机不妙,使出浑身解数,刹那光华灿灿,再度暗器漫空,势同击窗密雨,迎上反噬回来的暗器。 霍老人出手如风,遥遥后拉,空中的倩文似是被条无影绳子拴着,陡然倒飞向他身前。 音同玉落珠盘,叮叮当当,无数暗器凌虚相撞,爆出万千朵火花。霍老人救下倩文后,见陆云已跃离险境,长啸声中,挥掌击出,漫空暗器甫欲坠地,蓦然飞起,飓风似也卷向司马老魔头。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虽然大功新成,不可一世,但在霍老人面前,却也不敢托大。耳听满天蝗虫一样诸般暗器发出凌厉啸声袭来,毫无把握挥掌震开,当即钻天而起避开,势同鹞鹰攫兔,扑向霍老人。 地面豹群倒下大片,司马头方才立身的那头豹子,浑身被暗器射得俨若蜂巢,鲜血泪汩流出,旁侧十余头巨豹则嗥叫几声,才扑倒瞪眼伸腿死去。 虽于目不及交睫间,场中变化却是丛生.霍老人发出罡气震飞袭来暗器,陡觉头顶劲风呼啸,无暇思索,掌势演变“举火燎天”,掌心劳宫穴中飞射出两道彩虹,托住头上压下的碧森森罡气。 两股内家玄气当空相撞,势同水火,咝咝怪响。司马头星陨下落之势受阻,先是身子停滞在空中,后又慢慢被霍老人发出的罡气托起。二人相距三丈左右,中间两道颜色不同的罡气似是铁柱,撑着司马头缓慢上升,同时霍老人双腿亦缓缓陷入地下。 陆云不敢怠慢,吩咐道:“嫣然、莞尔负责发射暗器保护霍前辈,莫让百兽伤到他老人家;倩文、晶芸为霍前辈掠阵,情况若是稍有不妙,立即进攻老魔头。”转头向呆立着的张发道:“张兄,你真的双耳残废了么?” 张发暗淡无光的眸子注视着晶芸,不是不理会陆云,而是根本听不到陆云所言。忖道: “芸姊姊也在这,老魔头害死瑕儿义父姬教主与苗王前辈,软禁了瑕儿,我便是想见她一面,也是千难万难。最可气的是他刺残我耳鼓,使我变成无声世界里的可怜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目光痴呆至极移开,垂下头去,继续思忖:“芸儿是瑕儿的姊姊,便是我的姊姊,岂可这般无状盯着她!”再抬起头时,望见陆云眸光明澈盯着自己,心中一凛,说道:“陆大侠,你有话同我说?”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六 章 风卷霹雳腾狂波 倩文斩杀毒蛇时,内力正值不济,腰间忽被挑起,腾云驾雾飞在空中,距树梢尚有丈余,飞势衰竭。恰在这时,晶芸射出的树枝飞到,倩文伸出莲足,轻轻巧巧点在其上借力,回到梢头。 那支树枝甫欲下落,倩文凌虚使出北坤罡斗宫绝学玄阴断魂指,凭空抓来,递给莞尔道: “咱们轮流斩杀毒蛇。” 空中嗡嗡声越来越响,渐如黄云蔽日,正是司马头带到岛上的胡蜂。亏得司马头正自全力与霍老英雄较量内功,不然一旦发出命令,最难抵挡的应是这群胡蜂。 晶芸所划圈子愈来愈大,只划了四十九圈,便需换力。莞尔手持树枝,效仿晶芸方才做法,将之替下。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所发罡气,颜色渐变白色,又被霍老人托高三尺。下面的霍老英雄也丝毫未占到便宜,此刻双腿整个陷入地下,发出的罡气也变得暗淡许多。 世外桃源般美丽的小岛,沦为修罗场,蛇尸堆积如山,失去约束的成群虎狼,自相残杀.陆云头脑异常冷静,忖道:“目下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便是那张发。我们虽然可以袭击司马头,使之葬身此地,可是这里人人都是光明磊落,谁也不肯出手。张发则不然,他受过司马老鬼迫害在先,又晓得怎样将拼斗中的二人功力收来据为已有,同时或许可以治愈耳残,只是他这样做,未免对不起霍老前辈。倒也不好强其行事。” 张发所想,与陆云大同小异,心中苦苦挣扎良久,兀是难下决断,蓦地想起姬碧瑕,忖道:“若是瑕儿在此,倒可听她建议行事。”念及此处,拔身而起,扶摇直上,大袖舞动,挥开挡路的胡蜂,长啸而去。 陆云见张发星丸跳掷般消失在树林上空,暗道:“再也不能顾忌微名,若是霍老英雄稍现不济,我便一针射死司马老儿。” 满天胡蜂飞舞,虽未群起蜇人,却也烦人至极,直往头发眼睛脖子里钻,又不敢拍打,惹恼众蜂,不用司马头发令,也得将大家蜇得狼狈不堪。 “开!”霍老人陡然双臂先曲后伸,吐气发声,震得漫空胡蜂四散惊飞!司马头与霍老人之间的罡气光芒骤敛,二人双双消失! 莞尔大惊,喊道:“人呢!?”余人心中也是同样惊问.沙滩里面传来霍老人声音道:“娃儿们,快快躲到海水中,老夫在海底与你们相会。” 二十余丈高天空中,隔着胡蜂组成的黄云传来司马头桀桀怪笑声,道:“一个也休想活命!”接着呜呜发出怪啸,群蜂听到这种声响,攻向陆云等人。 千手阎王云当机立断,喊道:“你们快快飞向大海,在我掷出的树枝上借力。”化掌如刀,斩下六段树枝,首先使出毕生功力射向空中司马头一枚.势挟风雷.树枝所经之处,胡蜂死伤不计其数。 树箭微阻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之际,陆云毫不敢停留,一齐射出五枚树枝,宛若飞鸟展翅,凌空飞去,势尽时在脚下树枝上点落,再次下坠已经落到海中,接连五声“噗嗵”,与四女俱落海中。 凌空飞行时,五人知晓入水之后,轻易不可探出头来,咸吸足空气。落入海中,人人闭住呼吸,睁开眼睛,个个眼前只是蓝蓝一片,莫可辨物。 海底一处沙子突然鼓起,钻出那位霍老人,鱼样灵动,游到五人附近,将五人连起手来,拉着向海底深处走去。 海面水平如镜,海底多股暗流涌动,方向各异,时而感觉推力来自背后,时而则忽觉迎面激流汹涌。六人相互拉扯,闭住气息,走出三百多步。霍老人又拉着大家忽而转向,斜行盏茶时光,又折向岛岸方向。 颇是奇怪,走过半柱香功夫,所行却是愈来愈深,各人心中计算,走到这里,早该重又登岸。六人中以莞尔功力最弱,闭息如是之久,已然非喘息一口不可。霍老隐侠从每个人传来的脉搏推测,对五位少男少女功力深浅已是了然。拉着大家向上浮出,原想齐探出头来换气,孰知头上越来越黑,蓦地头顶齐痛,上面竟是厚厚的石头! 人人明白,目下所处是岛下的暗流,只有立即返回,才可升到水面。霍老人当即便拉着大家沉入海底,转身反行。 陆云心中念头闪过:“既然只要自水中探出头,非被马蜂蜇中不可,还向外面去做甚? 岛底既有地下河与大海相通,便可能由此返回岛上。”念及此处,站住身形,在霍老人手掌心写道:“向里继续走,自地下河回到岛上,杀司马老鬼个出其不意。” 霍老人写道:“令妹内气不继,必须换气。”陆云写道:“大家可以传输真气给她。” 已然立即行动,搬运真气,输给莞尔。 这般六人真气互相流动,相牵着继续前行。也不知走过多远,直觉水温越来越热,大异寻常。眼前却是愈来愈黑,当知水位愈来愈深。 突然,六人齐向下直线沉去。每下沉一丈,温度增高一些,当落至脚下有所踏物,饶是他们身具超凡入圣功力,亦有些禁受不起。落地后,方向不变相握前行数步,终于,六人碰到石壁上,触手之处,炙热难当。缘奇异石壁侧行,但觉周而复始,无有已时。晶芸在两侧人手中写道:“我们陷入圆形的温热石洞中,再也找不到原路!”陆云写道:“是个古老的火山口,大家命丧此处,都是受我之累!” 晶芸灵光闪现,写道:“如是火山口,必有它的出口,依照下面情景推测,上面必是处温泉。咱们只要提气上升,破温泉口而出,便可得救.” 六人依言,冉冉上升,足有盏茶时光,头上透来光亮.漆黑中所见虽是一丝亮光,却如天堂射下的希望之光。 且说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力战霍老人后,精疲力竭,吩咐张发驱动百兽在岛上牧放,自己则回所居山洞中,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 想到昨夜杀死霍家三人后,擒住姬碧瑕,放入洞底温泉中情景,欲难自禁,起身快步跑向洞底。 姬碧瑕穴道被封,玉体横沉透明的温池中,一宿难动,羞愤欲狂。此女功力非同小可,若不是心浮气躁,这时定可运行内气撞开穴道。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真气渐渐汇聚,冲向被封穴道。温池外石门响动,司马头走进来。碧瑕慌忙闭上眼睛,内息冲上了岔路。 冰清玉洁之体的姬碧瑕抱定死志,泪水断线珍珠般痛苦至极地流下,混入温池中。拼命想动弹下身子,却是万难移动丝毫! 电光石火的刹那,司马头扑到姬碧瑕身上,蓦觉下体所触疼痛,眼前拥着的哪里是玉女姬碧瑕身子,竟是个穿着衣服的老翁!司马头毕竟身列当世绝顶高手,扬起满室水箭倒弹出去,背部贴在洞顶,定睛细看,池中分明躺着那位闭月羞花的姬碧瑕,向下重新扑来,忖思,“这丫头有障眼术!莫管它……”后背罡气已滚滚袭来,弹身飞到温池外,避开致命掌力,见温池中陡然多出数人,虽不敢置信,却又不能不信。 那老翁伸长脖子,吸足口气,双掌排山倒海推来。司马头光身站稳身形,掌力迎出。闷响声里,小小池中温水俱飞起来,弥漫洞底! 双方功力竟是势均力敌!司马头若逢鬼魅,不敢恋战,回身便走,急急忙忙赶到外面大洞中,穿起虎皮兽衣,戴上马头骷髅,心下疑神疑鬼:“这些人明明遁入大海中,怎能突然出现在这里,会五行遁术不成!”已成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守在出洞口,殊无把握对付里面之人。 自温泉池中出来的,正是陆云等一行人。火山口注入海.水,上面形成温泉,倒也不奇,只是水中六人出来得正是时候,却是巧妙至极。 原来当司马头扑向姬碧瑕时,恰好水下的霍老人将温泉口巨石搬开,横身而出。 霍老英雄深感惋惜,若非自己在水中闭息过久,能够及时出手,乘着老魔色乱神迷之际,定然已是击毙万恶不赦的老魔头。 司马头跑出去不久,地下的倩文、嫣然及莞尔出得洞来,只是见到光着身子被点中穴道的姬碧瑕,不晓究竟发生什么,俱感奇怪。 晶芸运指如风,内力到处,解开妹妹穴道,又助其理顺乱撞的内息,脱下外衣为之披上,怜惜至极道:“小妹,你受苦了!” 姬碧瑕毕竟是少女心性,虽然对方才奇险犹有余悸,却是时时刻刻关心心上人张发安危,开口首先问道:“姊姊,你们见到张公子了吗?” 晶芸望着妹妹关切至极神态,叹息道:“你放心,张发除了耳朵有损,还是跟你们分开时—般安然无恙。” 碧瑕如释重负,酸软的躯体倾颓下来,泣不成声道:“姊姊,我义父正在同苗王较量内功时,被司马头老鬼坐收渔人之利,吸干了他们二人所有真元。可怜义父抚养我长大成人,费尽心血,小妹还未来得及报答,他……他便……” 霍老人抚摸着姬碧瑕湿湿的秀发道:“孩子,活死人教教主姬煞君仙逝,我们早已知晓.放心,天道昭昭,司马头必遭恶报!” 洞口忽然冒进缕缕烟雾,传来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的声音:“嘿嘿,霍老儿,你等死到临头,还枉谈天道报应,真个不知死活。洞门狭小,仅容一人侧身出入,有老夫当关,便是千万勇士也休想硬冲出来,更何况里面已经满是‘霎眼杀魂落魄烟’,只需霎眼功夫,尔等无不暴毙当场。哈哈……” 狂笑声良久才落,司马头又喋喋不休道:“霍老儿,可惜呀、可惜,平素你妄自威风,这时还敢自诩英雄么?” 洞中七人屏住呼吸,思索脱身法门,无人理会老魔头。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又恶毒之极说道:“霍老儿,你为何不敢作声,是怕出声时吸入‘霎眼杀魂落魄烟’,霎时毒发身亡吗?” 霍老英堆抬脚在地面石头上勾划出:“无论如何,谁也莫要开口!”字字入石寸深,于闭息之下,尚能如此,足见其内功已达炉火纯青境界。 北坤玉女杨倩文忽道:“司马头,使出毒烟这等雕虫小技,又岂能奈何得了我们。既然可以自大海中来到这里,便不可以回到大海中么?姑娘不信你的毒烟能弥漫整个海面。” 霍老人伸足摸去石上字迹,脚尖插入坚石,又若在豆腐上挥洒自如写道:“杨姑娘,你同我师弟造化仙翁有何渊源?怎会他的腹语之术?” 倩文不答,反问道:“既然老人家是造化仙翁前辈的师兄,又怎不会这简单的腹语?” 霍老人脚下快速勾出:“大家立即入水,详情留待以后再叙。”呼呼两掌,将倩文等人逼落水中,接着自己也跃入温池,身子扭动一下,便不见了。 霎眼杀魂落魄烟雾弥漫整个洞底,凝重的毒气外溢,守在出口的司马头屏住呼吸,听得里面人入水声响,兀是不肯相信,心思电转:“兵不厌诈,老不死的霍老儿狐狸精也不及他老奸巨猾,保不准假装入水,躲在暗处,万万不能受他们偷袭.” 司马头自做聪明,向洞底放毕一葫芦毒烟后,接着又打开两葫芦,足足向里面放了十三葫芦霎眼杀魂落魄烟,才面绽笑容道:“便是七只水貂,也熏死里面了!”待残毒散尽,小心翼翼入内,搜遍每一角落,空空荡荡,哪里有半具尸体!气得他咆哮如牛,大骂自己蠢笨。 陆云等人闭气潜入水中,默默施展千斤坠身法,直线下坠,但觉如入蒸笼.良久之后,才落到实地,七人又相互拉着手,升起数丈高,在四面缘壁寻找通向大海的出口。螺旋而转三周,才寻到出口,相连如龙,游向外面. 这次时间更久,才觉头上水中透进亮光.诸人晓得已经来到海底,亦不敢探出头来,惟恐被胡蜂蜇到. 继续在海底前进半里有余,七人这才浮上水面,耳中水未淌出,已听到嗡嗡声盘旋在头上,接着劈头压下.个个急吸口气,慌忙入水。 海底另有世界,不乏怪石奇珍,虽然他们只能见到周身三尺以内,却也妙物纷呈.七人无暇欣赏,只是向一个方向前进.这次海底之行,是他们平生仅遇,人人不知前途如何,但觉生死未卜。 再度出来换气,头上的胡蜂已然稀少,七人浮在海面上大口喘息。稍憩片刻,加紧划水向远离桃花岛的海域游去。 海天相接处,忽然出现两只飞鸟的影子。那两点影子愈来愈近,待飞到距七人二里有余时,惊得人人咋舌不已!却原来哪里是两只飞鸟,竟然是两大绝顶高手在浩渺海面上凌虚飞行. 诸人想看清究竟是谁有这般身手,未待看清,海上二人已经浮光掠影般一同消失。霍老人仰躺在海面上,望着蓝天,扪额自言自语道:“这二人究竟是人是仙?是仙当驾祥云,是人绝对不可能超出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晶芸忽道:“大家快看,那边又飞来两人!” 先前二人飞来的方向,又有二人凌空飞来。这回大家个个圆睁眼睛,远远的已经看清,前面凌空虚踏而来的是位道爷,正是那天下第一神偷无孔不入孔皆入.后面飞人转瞬而至,背部风车呼呼作响,除却上官婵莲世上还能有谁! 孔皆入早已功参造化,凌虚以真气冲着身子飞行,是最耗费内力的,他却能同时大喊大叫:“喂!逍遥浪子,你—定追到克耳罕前头,替爹爹挡住那老鬼.他硬是自我怀中诓诈去了你的小侄子,你老岳父这次筋斗栽得算是到家了!” 后面的上官婵莲厉声道:“孔老偷儿,你要不还我儿子,我便拿你当儿子!” 孔皆入跑得更快,迅逾疾矢,连声道:“不可呀、不可!我妈妈早已腐烂,你便是现在钻到棺材里,也做不得我妈妈……”余声渐杳,人影也终成天边两点黑影。 千手阎王陆云感叹道:“世间竟有这等武功,我们在江湖中混得闻名遐迩,思来俱是徒有虚名.比起逍遥兄来,这里人人都得退出江湖。” 霍老人语重心长道:“陆少侠之言差矣!自古有云:人比人死,货比货扔。不能比呀、不能比!天下就一个逍遥浪子,也只有一个陆云,相信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也并不比逍逼浪子差劲!” 晶芸忽地拔身而起,凌空虚踏向前跑出十丈,回头停在水面上,如萍浮波,上下荡漾不定,笑道:“陆大侠,他们能够挟山超海,我们也同样可以。假以时日,你的功夫会比他们强的。” “不错!”霍老人说完跃出水面。点浪如飞,奔到晶芸身侧,回身站稳道:“你们五个中,至少还有二人可以凌波踏海,方才咱们潜在水中,是怕那可恶的胡蜂。余下三人在我们四人的扶持下,也可勉强踏水而行。” 倩文同大师姊上官兰芝学过剑魔宫绝学点浪步法,轻轻提气升出水面,点着浪峰来到晶芸身畔,回头见嫣然紧随其后,好整以暇跟来,拍手道好。 陆云、莞尔与姬碧瑕三条蚊龙似地,腾出水面,飞速踏水而至四人身前。停留下时,海水已然没脚,被霍老隐侠等四人拉住,七人齐提气向前奔去。 距离桃花岛已然甚远,再也见不到胡蜂。霍老人望望西下的太阳道:“我们方向没错,只需一直向前走,定然可以回到大陆。” 正在前行,蓦见水中露出团暗红色东西,颇是巨大。晶芸首先落足其上,笑道:“是片珊瑚礁,咱们可以在上歇足。”余人亦未在意,跨上或坐或仰,正想喘息之际,身下暗红色物体突然下沉,大家齐遭没顶水灾。 人人闭气,在水中睁眼细看,哪里是片珊瑚礁,方才落足处竟然是头海怪的两片鳞甲! 那海怪似鱼非鱼,像鲸不是鲸,便连霍老人见多识广,也叫不出它名字。 晶芸仓皇入水,喝口咸咸的海水,大是生气。扬手掣出倩文腰间宝剑,又取来莞尔的三丈长白绫,抓着海怪的鳞片,游到其怪首处,一剑刺下,将海怪鼻子洞穿。撤剑同时,白绫激射而出,穿过海怪鼻子。用剑尖挑起白绫,两端打个死结,牢牢抓在手中。 运出内力,将痛得翻腾不休的海怪提着鼻子拉至水面。晶芸回头看去,足有六丈长短、两丈宽的海怪背上,除己之外,空无一人。只是一回头间,发狂的海怪已然射出半里远,低头向深深的海底扎去. 晶芸死命抓紧白绫,同时扣住海怪鳞片.那梅怪平素斗鲸食鱼,水中称王已久,如何受得了这等罪,在海底快速翻腾起来。 陆云等人被海怪抖下水中,出来时见到晶芸同海怪消失在半里外的海水里,待得来到近处,水中巨浪滔天,翻滚良久,才渐渐平静。 姬碧瑕失声痛哭道:“姊姊,我们刚刚相认,你就被海怪吃了,小妹想为你报仇都不能! 茫茫大海,哪里去寻这可恶的海怪?”呜呜咽咽,脸上流下的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 旁人尚未来得及劝她节哀顺变,突然—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柱顶端夭矫跃出那不知名的海怪.待到高高水柱落下,只见晶芸端坐在海怪背上,左手握住白绫,右手持剑,剑身插入海怪颈中半尺。 那海怪似乎痛极怕极,停浮在水面,竟然不再跳跃翻腾。晶芸回首粲然一笑道:“大家快快上来,这是我降伏的活船.” 姬碧瑕破涕为笑,拊掌道彩。霍老人率众登上海怪脊背,眉花眼笑道:“娃儿,真有你的!” 海怪载着众人,在海面上曳出长长的水线,奇快无比。日落时分,前方出现座荒岛,状若浮在大海上的一只巨虾。 晶芸以白绫与利剑相结合,控制海怪游水方向,未用两刻时光,已经来到荒岛。大家登岸后,尚是舍不得放了海怪。霍老人道:“公孙姑娘,咱们将这妙绝天下的活船拴在巨石上。 有了它,可在茫无涯际大海中来去自由。”晶芸早有此意,当下选处深水所在,将白绫结结实实地绑在岸边大石上。 陆云怕岛上藏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高手,飞上树梢道:“大家稍安片刻,在下去去就归。”展开身法,宛若宿鸟归林,迎着夕阳射向荒岛至高处。 倩文恐有凶险,如影随形跟上。 满天霞光,映红整座海岛。杨倩文飞射至陆云身侧,柔声道:“云哥哿,咱们今日死里逃生,共同患难,我更是离不开你半步.” 千手阎王陆云心头一热,伸手握住倩文伸过来的柔荑,但觉温软滑腻无匹,胸中升起痒痒感觉:“此刻若是无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横行中原,定要携着倩文妹妹寻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日日尽欢,多生几个小鬼来.” 念头未尽,倩文已然拉住他道:“云哥哥,这里是岛上的至高点,我们四下望望,当可一目了然。”俯瞰全岛,夕阳残照,草木翠绿,煞是美丽。 向四周凝望有顷,并无异样。二人放松绷紧的神经,向岸边诸人传出两短一长三声清啸。 听到霍老人回传来的啸声后,忙中偷闲,依偎在树林中,相互贪婪长吻起来,吮吸得啧啧有声。 ? ≥付敉5河星辏溃骸版23阄宜涫堑拦茫淳游薅u邸u饷创蟮母蝗牡河欤奕松睿媒u哿16骸!?br> 嫣然垂首不语。莞尔恍然大悟道:“姊姊已有还俗之心,妹妹再这般说,岂不是同袁大哥作对。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还俗,大增袁大哥的烦恼。” 霍老人笑道:“小妮子,兀饶舌,现在你欲建道院,明朝遇到适宜郎君,不立即还俗才怪!不管如何,咱们都得建筑起暂时栖身之所,待得大家离开时,你愿做道院便做道院,愿做佛寺便做佛寺。” 莞尔向老人扮个鬼脸道:“那我们就大下功夫建观筑院,不然你们走了,我还得重新修葺。”边说边向荒岛深处走。霍老人笑道:“丫头,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在乎所居室繁简,还不是个真正的出家人。” 莞尔道:“无量天尊,非也、非也!道家讲究的是恬淡无为,虚无幻景,并不是佛家的四大皆空。所以贫道筑起华丽道院,也不为过。倒是世上许多寺庙僧房,建筑奢华,耗资宏巨,大大的不该。” 霍老人指着处风景绝胜地道:“那里建院,正合道家风水之论,小妮子,你以为如何?” 莞尔雀跃而起,笑道:“妙哉、妙哉!正合贫道法眼。” 天罡剑袁星在地洞中闲来无事,苦思冥想所学内外武功,欲使融汇贯通,达到毫不着相境界,却是始终不能。恍恍惚惚月余过去,饥食钟乳石,闷与杨玉、曹判官及黑白二无常谈武讲经。 有时,上面的四人一连数日听不到袁星声响,向下面喊叫,亦不答应,俱感奇怪。此刻的袁星,正将所有学过的武技同时提聚在脑海中,欲要打破武学极限,混同为一。 这等经历,逍遥浪子是在开天目后开始的。袁星与逍遥浪子不同,是以坚实的武功做根基,步步为营。 先前入洞,目力不及五丈,这时可达五十丈,晓得目力因服食特殊炼制的钟乳石后,大有所增.自我感觉心智亦愈聪颖起来,苦苦思索的几大武学疑难渐渐明朗。曲指算来,入洞已有四十余日,出洞日期堪堪届满。 ,这日正午时分,外面天空中雷霆滚滚,暴雨倾盆。洞口虽小,落下的雨水却相接成幕。 袁星立在雨幕旁,呆望良久,随着声霹雳,心中好似也有道闪电划过,跃身落到雨幕中,出指如风,点向每滴雨点。 雨幕直径足有五丈,莫说将每滴水珠点送回天上,便是接住,使其不落地,已然千难万难。入洞时的袁星,也许能端着水盆接住落下的所有水滴,绝难有余力反击回去。目下却同以前判若两人,雨幕中天矫如龙,万千雨点落来,被其幻化出的万千指头点射回去。 开始袁星只是想试试手法多快,后来不知不觉发出罡气,霎时落雨倒灌,反射回天上。 深洞中间的杨玉、曹判官及黑白二无常正在洞口探望,忽听怒雷滚滚,齐探头下望,眼前白亮亮的一片,宛如潮水自地下涌起。上飞的水幕后,透出玄奇陆离的光亮来。 不容四人看清,来自地下的水浪翻卷而至,冲得四人退向洞底。杨玉喊道:“不好了,天上暴雨,地下冒水,是传说中的天塌地陷!” 曹判官喝叱道:“你慌什么,这里没有地下河,涨水也不会自这里冒出,淹不死你的。” 扎稳马步,呼呼两掌,击得激流倒退回去。二无常立即效仿,杨玉也催动怪异掌力,四人齐心协力,将涌进的激流逼回去。 立在洞口,八只眼睛直呆呆发愣。眼前圆形水柱向上冲去,要比落下时的雨水犹要迅速。 发自地下的轰鸣声,比来自天上的雷霆尤响.诸声杂响中,传来清清楚楚声音道:“袁星,你要透过水柱,见到我左手握着的是甚么,便是慧眼已开,完全可以同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单打独斗。” 下面袁星喊道:“逍遥兄.我只听到你的声音,便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如何晓得兄长左手握着的是甚么东西?” 伴随雷声,逍遥浪子的声音轰轰隆隆道:“不用拙力,亦非着意.身在彼端,意在此端.咫尺千里,天涯睫前。万物虚焉,一目洞穿。” 杨玉向曹判官问道:“逍遥浪子在念什么书?我怎么没听到过!”曹判官侧耳谛听遥远来音,对身旁人问话置若罔闻。黑白二无常同样如醉如痴,屏息凝神。 蓦然,上飞的水柱停止在空中,又开始向四人所居洞穴中灌来。杨玉掌发连环,忙得不亦乐乎,勉强将流水封住。 眼前水晶般,停止不动的水柱,好似原本就是根硕大无朋的透明宝石。曹判官与黑自二无常醒过神来,见杨玉累得汗流浃背,忙各出一掌,击向水柱。 四人同时向后倒飞出去,但觉突然自水柱上传来股强大莫可抗御的力道,以为这回洞中定要灌满水。爬起后等了半天,非但没见到激流涌进,而且水柱在飞速下降。 下面袁星高呼:“逍遥兄,弟将功力转移到眼睛上,以手指发出的剑气便减弱许多,以至水柱倒流。” 上面逍遥浪子道:“非是你的剑气减弱,而是愚兄再以内力逼回水柱。想要开天目,不沾湿衣服,岂能成功!当年我便是在水中成就开天目神功的。” “谢予指点!”袁星话落,水柱降速更疾,显然他已撤回手指上所发的剑气。 杨玉问道:“三位可知什么是开天目神功?” 白无常答道:“就像活佛弗陀丹—样,可以看出别人心中想什么的神功.” 黑无常道:“非也,那是慧眼。开天目大概是头顶生出只眼睛,这样上面有敌人偷袭,便不那么容易了。” 白无常摇头道:“非也,如果是这样,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怪物,还不如戴上铁头罩,袁星也不用非要炼成不可.” 曹判官跺足道:“少见多怪,肤浅至极.井底之蛙,不知天大……” 三人齐围着曹判官左看右看,异口同声道:“你晓得?说来听听.” 黑无常又道:“判官多见少怪,深入之极,是井上青蛙,知道天大,当然晓得开天目神功妙用。但不知曹兄炼成这种功夫了没有?” 水柱中—道光华冲天而起,掠过四人眼前。光华正中,隐隐约约见到天罡剑袁星影子.曹判官叹息道:“袁星没有听逍遥浪子的吩咐,运用护体玄气,隔开了水,可惜不能成就慕煞人的开天目神功。” 逍遥浪子的声音响起:“曹判官,你看走眼了,所见的光华,是袁兄弟双睛发出的,这正是开天目神功即成前必有的征兆。” 杨玉道:“曹判官,你还没有说那开天目神功的具体妙用呢,快说快说!” 曹判官故神其秘道:“说起这开天目神功,大非小可。你们平时见到天上的流星后,该怎么办?” 白无常道,“还没有想到怎么办,流星早就没了。” 杨玉道:“我倒有心愿,可是总来不及在衣襟上打结。” 黑无常道:“是啊,就因为我也来不及打结,所以直至今天还是无常鬼,没有当上阎王。” 曹判官笑道:“炼就开天目神功后,你们都来得及许下心愿,同时已在衣襟上打好结。 因而所许之愿,莫不兑现.” 杨玉微笑道:“啊,有这等妙用,怨不得袁星非要炼成不可.我有恁多心愿未了,也修炼成开天目神功,以后岂不事事遂愿!” 黑无常道:“不可能,流星闪过的刹那,心中想起要自无常鬼晋升阎王爷的念头尚来不及,绝对不能同时将衣襟打结。若是能够,我已经抓着衣襟等过多少夜晚,为何没有?” 曹判官冷笑道:“因为你想做了阎王后来管着我,所以不能。” 逍遥浪子遥遥说道:“黑无常,流星闪过时说出心中听想,同时在衣襟上打好结,便能如愿以偿是荒谬传说,毫无道理,我曾做到过十四次,哪一次也没实现愿望。” 天罡剑袁星的声音接着响起:“的确,在炼就开天目神功后,看天上的闪电似蚯蚓在缓缓爬行.闪电划过的刹那,可以想到许多念头,做许多寻常人无法完成的事。想来在夜晚,看天上流星划过,也同蜗牛搬家一样,当然可以说出心愿,打妤衣襟上的结。” 杨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在慧眼看来,世上万物缓慢至极,怪不得炼成开天目的人能够无敌于天下。任何高手的攻势,在身具开天目神功的人眼中,岂不成了癫痫病者的痉挛,只需信手击出,便可取之性命。” 袁星道:“杨君所言极是,以前别人说逍遥兄与敌对招,有千种破绽呈现在其眼前,现在我才相信。没有炼成开天目神功的人,单凭癔测,万难想象到其中妙用。神奇极了!又是条蚯躬,在云中爬,往日闪电速度哪里去了?” “轰隆”声霹雳响起,震得天地颤抖。逍遥浪子朗声道:“下面四位,暂时屈居地下,万万不可出来,此时在下还投有保全你们不致死在克耳罕掌下的把握。待得袁兄弟除掉这恶魔,天下太平,再请上来不迟。” 袁星神功初成,心头涌起股冲动,难再遏制,抱拳向逍遥浪子道:“逍遥兄,弟欲与兄一战,看能支持几合。” 逍迢浪子始终背对他,声音和蔼地道:“你能支持到三十五合,若是斗到三十六合仍能支持,并在三十六合内将我逼得转过身来,便可独自去寻克耳罕晦气。纵是杀不得此撩,亦足将之驱出中原。” 天罡剑袁星喜道:“多谢兄长栽培,小弟可要得罪了!”左袖微扬,倾盆大雨横空呼啸而出,每滴雨珠若箭,袭向逍遥浪子。 白茫茫雨雾中,但见逍遥浪子身形骤小,交睫间又恢复原来大小。那些足以洞金碎石的雨滴,不知因何没有穿透其身体,却在他身前十余丈远落下。 袁星若非炼就开天目神功,绝对难看清究竟。原来在无数雨箭激射出的刹那,逍遥浪子身形不变,飘忽而出,竟是比雨箭犹快,待得雨箭势衰落地,他又倒飘回来。此等惊鬼泣神轻功,寻常人绝难看出,无不以为他岿然未动。 逍遥浪子笑道:“同所谓高手过招,兄弟这种借物伤人手段倒也用得,但想对付克耳罕,却是画蛇添足。” “逍遥兄教训得极是,再看这招!”双掌交加,霎时拍出六十三掌,罩住逍遥浪子所有空门. 宇内第一高手仍不回身,掌到掌接,指出指迎,居然反臂使出同样的招势,六十三记闷雷连串暴响,如同雨幕中划过六十三道闪电,响起六十三串霹雳.袁星腾空而起,落到逍遥浪子的前面,笑道:“你不转身,我到你前面,也得算你输!” 定睛看到的仍是逍遥浪子背影,大是不服,身形摇晃,幻化成三十六道影子,抢向逍遥浪子前面。 逍遥浪子左手自肩头探出,遥遥一指,劲风飒飒,逼退袁星真身道:“好兄弟,三招已过,我可要反攻了!与我交手,且莫用玄幻身法,愚兄天目早开,岂有分辨不出你的真身之理。” 天罡剑袁星道:“好,兄长小心,我可要不遗余力了。”中宫直进,十指箕张,剑气纵横,大开大阖,将逍遥浪子困在核心。心说:“逍遥兄最厉害的神功是甚么,我知甚稔,不见他掌心飞出九龙罡气,便是没有使出全力。倘若逍遥兄背对着我犹未尽全力,我还能去斗克耳罕么?” 逍遥浪子口中唱数道:“……七……十三……十五!”霍地后挥双掌中飞出栩栩如生十八条神龙幻象,条条张牙舞爪、狰狞怪异,扑向袁星。 “来得好!”天罡剑一声清啸,手腕颤抖,缕缕指罡化成的剑气击中条条神龙,噼噼啪啪,脆响连声,激荡得满空雨幕化成烟幕。 “好!”天下第一高手逍遥浪子蓦地回身,面对袁星,出手若电,同时道:“好兄弟,你在第十八招上逼得我回身,要比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早上十招.做哥哥的放心了,自此可以退隐江湖,天下没有兄弟你摆不平的事了!” 袁星同逍遥浪子过招,虽超出期望,但倍感吃力,闻言之下,便想退开.逍遥浪子手下加紧,笑道:“不要怯阵,看你到底能支持多少回合!” 此公生平仅与三人这般痛痛快快大打出手,除目下的袁星外,便是在北冥遇到的北冥老人,及化身武林至尊的陆世鹏。不觉纵声长啸,声掩霹雳,出手若电,神龙盘旋。 袁星微睁慧眼,攻守兼备,所发剑气丝毫不比逍遥浪子的龙形掌罡逊色。宇内两大顶尖高手斗到酣处,均忘记是自家兄弟在互相切磋印证,已是不遗余力。 六横岛本来地域颇广,可是兄弟俩斗过百合时,不知不觉已在大海上空。其实二人只在岛上至高处切磋了十余招,其余都是横空虚踏,凌空而战,所以已至海上,谁也没有在意。 当滔天巨浪翻卷,同天上雨势交织在—起时,兄弟二人才晓得下临大海,已经斗出数里,逍逼浪子扶摇直上,下落时深吸口气,道:“总有二百余回合了吧?” 袁星拔身又起,笑道:“我也没数!”手下不停,剑气如网,散射得海面怒潮汹涌。逍遥浪子突然回身,凌空虚渡返回岛上,说道:“不要再斗了,若非千合以外,绝难分出高下。 好兄弟,当年人人以为你必死无疑,还是老天睁眼,吉人天相,非但兄弟你未死,定然还有些百年难逢奇遇。不然,光吸食四十九日奇种钟乳石,绝难与我抗衡。”袁星随后落下道: “坠谷时得遇朱雀玄床与当年武圣柳无双豢养的灵猿,保住性命。最近又吸得地精元气。” 逍遥浪子剑眉舒展,朗目生辉,颌首道:“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愚兄为了小侄儿尚武之事,分身不得,驱出八荒死活鬼教重担,便落到你头上了。陆云在那片落木萧萧的荒岛上与克耳罕手下干将对峙,岛上百兽不足为惧,不过要想出对付胡蜂的法子,你才可以前去。”说毕便要离去。 袁星拉住义兄道:“逍遥大哥,小尚武已经被你岳父孔前辈门下弟子抱去.” 逍遥浪子恨恨道:“孔圣孟贤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抱着尚武要去剑魔宫求赏,被我岳父大骂回海南。可是,老爷子越老越糊涂,抱着孩子与克耳罕打赌,结果不幸的小尚武又落入老魔头掌握。那魔头为将愚兄调离中原,已派人将孩子乘船送往扶桑岛国.你的三个嫂子已经备好行装,在船上等着我齐赴扶桑。” 袁星依依不舍,拉住逍迢浪子双手,热泪盈眶道:“好哥哥,听说那扶桑岛国在大海的尽头,此去必多凶险,当倍加保重,可惜兄弟不能追随。” 逍遥浪子豪爽的一笑道:“不必替我担心。愚兄倒是担心你的安危,那克耳罕老奸巨猾,不在陆世鹏之下。你要事事三思而后行,切莫中他诡计。”说完身形飞起,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天罡剑袁星出掌如刀,斩下株巨树,又是挥掌截断树头,抬脚踢飞树干,纵身而上。树干载着他落到海上,随波荡漾。 袁星气沉丹田,以意驱动水中树干,劈波斩浪,向东北方向驶去。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探知陆云等人逃到临岛,时已过多日。有心要带领张发前去追杀,却知单凭自己功力,若不借重百兽胡蜂,万难讨到好处。带着百兽来桃花岛时所用的木筏,不知是被陆云等人弄走,还是自行挣断了缆绳,随波逐流而去.老鬼丧心病狂,带着张发伐树重结木筏.这日东北风起,刚好木筏结好,立即驱动百兽,带上胡蜂窝,冒雨出击,拟以攻陆云等人个措手不及。 老天发威,狮、虎、象、豹等猛兽俱在木筏上瑟缩。司马头见到前方影影绰绰现出海岛轮廓,凶性涌动,仰天长啸。 虎、豹、狮、狼跟着嗥叫起来,震得白浪滔天。 陆云等人在荒岛上建起座木制宅院,用来遮风避雨。七人相商何止百次,始终一筹莫展,想不出良策对付司马头的胡蜂.这日风雨交加.陆云召集起众人道:“大家怕的只是那胡蜂,而非司马头。这样的天气,胡蜂无法起飞,咱们应该立即乘上海怪,赶到桃花岛,击毙那老鬼!” 人人心中早已恶气难抑,个个拍手称妙。七人站起正准备外行,陡然风雨中传来震动山岳吼叫声. 霍老人道:“是百兽的叫声!” 陆云点头道:“司马头自己赶来,刚好以逸待劳,准备迎敌。” 莞尔嚷道:“大家快到海上去同老魔头周旋,若让百兽来到岛上,纵是不毁掉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道院,弄得满岛肮脏,再也难住下去.” 七人来到海边,跨上水怪,飞速迎上。于离海岛五里海域中遇到司马头,两下里停住.霍老人道:“司马老鬼,些许时日未见,可有新花样?” 司马头桀桀怪笑道:“就凭本护法这双肉掌,足以取尔等性命!” 千手阎王陆云轻蔑一笑道:“大言不惭。若不是有讨厌的胡蜂,你这老鬼的项上人头,早变成小爷囊中之物。”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双臂扬起,身后木筏上黑压压的百兽顿时喑哑,惟余骤雨击浪声响。又缓缓落下手臂,两侧木筏快速包抄迂回,将陆云等人所乘的海怪围在当中.莞尔惊恐至极道:“哥哥,早知这些野兽也会布阵围困,还不如在岛上对付它们.待会儿将我们挤到兽群中,那可怎么办?” 姬碧瑕也向晶芸问道:“姊姊,莞尔说得不错,你快想办法,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晶芸微笑道:“大家坐下,抓住海怪的鳞片,闭住呼吸。”伸腿将穿在海怪鼻子上的白绫向下蹬。那海怪带着众人钻入水中,游出里许,才又在晶芸控制下浮出水面.在水中时,七人便听到上面响起悸耳的声响,似海啸又强胜诲啸,均怀好奇。待得出水后,见到所有百兽或瘫倒在木筏上,或跌入海中。司马头双手掩住耳朵,痛苦地挣扎着,慢慢委顿下去. 七人听到尖锐啸声,齐伸手掩耳。晶芸晓得这声音足以立毙高手性命,只有驱使海怪潜入海底避之。蓦地,见到司马头对面,一人站在段树干上,迎面长啸,正是天罡剑袁星,喜袭心头:“原来是皇哥哥!他如何会突然具有这般不可思议的绝世功力?”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七 章 浪打普陀僧话佛 天罡剑袁星以气驭木,迎风穿浪而来,远远听到百兽吼声震天,知道敌人便在附近。疾速绕过小岛,见到海面黑压压成片木筏上,蹲踞着狰狞百兽。当即豪气干云,不觉纵声长啸。 他这么尽情一啸,风云变色,大海为之颤栗。百兽俨如遭雷噬顶,始时侧耳倾听,如醉如痴,接着摇头晃脑,歪歪斜斜。未有多久,终致大小解失禁,木筏中心的倒下翻滚,边缘的纷纷落水。 司马头原本身怀百年功力,再加上巧获的姬煞君与苗王两大高手功力,业已跻身当世十大绝顶高手之列。但袁星神功初成,几乎同逍遥浪子不分上下,岂是区区司马头所能抵御。 百兽再无站立者后,老魔亦支持不住,倒在木筏上。 袁星兴犹未尽,正拟将功力提到极限,化作惊天地、泣鬼神雷霆长啸,瞥见海中钻出似鱼非鱼海怪上的七人,恐伤到他们,内力所化长啸戛然而止。 七人兀自掩着耳朵.晶芸蓦觉肩头被人轻轻拍子下,出于少女自卫的本能,回肘疾撞。 袁星见到晶芸后,弃了脚下树干,翩若惊鸿落到其身后,满腔柔情蜜意,轻抚伊人香肩。 万没料到晶芸冒冒失失抬肘幢到。这便是所谓变生肘腋,防不胜防。 晶芸功力之高,亦可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出肘之快,纵是事先告知,寻常高手绝难避过。 须知此刻的天罡剑袁星,已同与晶芸分开时判若两人。快逾电光石火的夺命香肘只差寸许击至,兀自有暇苦思冥想:“芸儿怎么了?是怪我不辞而别,还是嗔我甚么?要是躲开这一肘,她岂可出气?装做躲闪不及硬承受,又怕内力反震痛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晶芸香肘挟着披坚摧锐内力,已及袁星胸前璇玑死穴!再也不能犹豫,他却不慌不忙,从容斜跨半步,妙到巅毫闪过。 嫣然看清是袁星,心中怅惘若失:“这冤家刚刚现身,便不顾我的感受,当众与公孙姑娘……唉,这又怨得了谁,当初我是鬼迷心窍,那般对他绝情……失去了才知珍贵,我也难脱世俗。” 晶芸看清拍自己的人是谁,先是如释重负,旋即大后其怕,伏在袁星肩头,娇嗔道: “人家分明看见你站在那木头上,怎么鬼魂一样来到身后,也不叫—声再拍我。倘若那一肘击中,你死了不要紧,岂不害得我也得立即殉情活不成!” 袁星笑道:“若是我避不过你这—击,也不会来得如此突然。能看清来人是我,你也不会出此毒手.明白这个道理,还后怕什么?” 陆云喜上眉梢,拥住袁星道:“你见过逍遥兄!是他使你炼成开天目神功的?逍遥浪子偏心眼儿,一样的兄弟,为何不助我也修炼成这等慕煞人的绝代神功?” 霍老人自听过袁星雷霆狂啸后,悬着好久的心已然落底,道:“袁小子,老夫避居世外,受逍遥浪子之托,幸不辱宠命,保护他们周全,将六个毫发无损大活人交到神功已成的你手里。可是,老夫为此付出的代价忒过巨也!可怜我的三个子侄身首异处,埋骨荒岛.” 袁星双手抱拳,深探揖下.余人这才晓得霍老人与大家在一起,决非风萍偶聚,乃是逍遥浪子所托,来保护大家的,个个深感其德,躬腰拜下。大家正在措辞,想说出些安慰老人的话,却觉衣袂飘风声起,霎时飒然而逝。 拾头望去,但见袁星来时所乘的那段树干上,倒剪双手傲然仁立着那位霍隐侠,随波远去。透过风雨海涛,传来老人清越激昂高歌声:“幼怕亡双亲兮,父母亡!少怕亡女人兮,爱妻亡!老怕亡后裔兮,子侄亡……”痛诉着凄苦,其子侄所亡,是人所共知,听其悲歌,方知老人一生如此坎坷,闻者几欲落泪。 碧瑕亲生父母虽未死亡,却是自幼失怙,目下自己情郎又被司马头迫害成双耳失聪残废人,听着歌声,香泪夺眶而出。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稍事调息,审时度势,晓得再拼下去,无异以卵击石.一纵而起,便要跳入海中。 耳聋后的张发屈居人下,忍辱偷生,非是在司马头的淫威下臣服,而是时时刻刻寻找报仇雪耻机会。见到老魔头欲借水遁逃走,快如迅电出手,使出天竺绝技瑜珈神功,恰巧握住司马头双足涌泉、大钟四穴,叫道:“还我耳朵来!” 二人一个悬空,—个站在木筏上狠命后拉,互使出全力,僵持不下.司马头被袁星怒吼震得气血翻涌,体内原是混一的真气分做三股,便是不与张发僵持,再也万难控制住吸自姬煞君与苗王的真气。 两股异种真气左冲右突,正自无渲泄路径,恰好张发双手各握住司马头足少阴肾经两道大穴,便如突然打开缺口,山洪爆发般一同冲向他体内。 张发所修乃是异域武学,瑜珈神功原本便有许多玄乎其技之处,竟将入体的两股真气巧妙至极注入气海,使之不能伤到自己。若非司马头此刻内力已经失去控制,他所怀瑜珈神功纵是神妙,绝难如此。 也是机缘巧合,劫数使然。张发感觉对手内力传来得愈多,双手握得越紧.姬煞君与苗王两大高手所失内力,在司马头体内已不再循经蹈脉,宛若无体游魂似地,一经寻到宿体,很快便悉数进入张发体内。 开始司马头想以内力震飞张发,发觉己身真气源源不断流失,想要收住已是不能。待吸来的所有真气外泄无遗,形势急转,变得张发内力强大,老魔头更难收拾残局。 晶芸驱动海怪来到近前,姬碧瑕凌空而起,落到张发身后,抱住向后急拉,意欲助其— 臂之力。蓦觉手臂上抱着块炭火似的,不由自主松开,被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出去。 堪堪姬碧瑕已落到大海中,袁星好整以暇拔身而起,掌力发出,将之送回木筏上,身不停留,划孤飞回,站在张发身后,伸展双臂道:“不可靠近他们,坏了张君的好事犹且不算,小心遭受池鱼之殃。” 姬碧瑕莫名其妙问道:“他们难道不是在拼比力道?为何我助张郎,反被震飞?” 袁星摇头道:“我也不知晓,大抵是与张君所习异域奇功有关。现下,老魔头真气在被他源源不绝吸来,所以谁也不能碰他们。接触到张君的,难免被其浑厚内力震飞,碰到司马头老鬼的,必被张君隔着他躯体吸干真气。” 闻者无不咋舌,均暗暗庆幸其中玄机被袁星识破,不然定有人遭受池鱼之殃。 陆云挢舌难下,半响才讷讷道:“这么厉害,倒与柳杨兄独创的北冥神功有些相似。会不会是柳杨兄到天竺后,将旷世奇功写到那梵文秘笈中的?” 倩文同嫣然齐声道:“不对!” 莞尔接着道:“江柳杨才到天竺几年,张发习练的梵文秘籍,却是百年前由武林皇帝冷秋魂带到中原的,风马牛难相及。” 晶芸传音入密向妹妹道:“你以后可得注意,不要—觉醒来,内力全给他吸去。” 袁星疑惑至极道:“难道说天竺原本就有这等类似北冥神功的绝学?” 陆云大摇其头道:“不可能!似柳杨兄独创出北冥神功,得需要多少机缘巧合,亘古难再有二。”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莫衷—是。 盏茶功夫,司马头内力几乎泄尽。被张发提小鸡似的,提着来到木筏中心掷下,怒道: “老鬼,你害我耳聋,今天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拳演“双风贯耳”,击向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 司马头面色苍白,闭目等死:心中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不及张发,忽地睁开眼睛,大声道:“你不将怎样战胜我的法门相告,老夫死不瞑目!” 张发似是听到,一怔后收住双拳道:“我也不知究竟。老魔头,谁要你死不瞑目,只要你聋不瞑目。”双拳击实,力道恰到好处,震残司马头双耳。 姬碧瑕雀跃而起,抱住张发道:”张郎,你的耳朵怎么能听到声音了?天见垂怜,不药而愈!”大喜过望,兴高彩烈之极,将情郎连抡三周犹不放下。 张发不忍拂逆碧瑕,任由她抱着,悄声道:“瑕儿,大姊等人俱在身边,你快将我放下,免得旁人笑我们痴狂。” 姬碧瑕反而将嘴探过他的肩头,“啧”的声响,香在张发耳根底下,抱得愈紧,撒娇道: “偏不,要让天下人都晓得我是怎样的喜欢你!” 风雨声中,远远透过来句佛号:“阿弥陀佛。罪孽、罪孽!老衲但听张发公子一句,是决心向佛,还是为姬施主还俗。” 茫茫雨中,一舟无桨自划,船上四角盘膝端坐着四位大和尚。海面波涛山岳似地,那船却稳如会飞行的宝舟,始终在浪峰上行驶,片刻已接近众人立身的木筏。 袁星迎上,深施一礼道:“少林四大神僧,得暇共泛扁舟,难得、难得!树人谷分手后,别来无恙?” 小舟破浪飞起,落到木筏上。以方丈法空为首少林四大神僧,纷纷上前同筏上群侠见礼。 张发师父法圆道:“发儿,为师与你师伯叔此来,悉是为你与姬姑娘之事。到底你想如何,为师绝不难为你。” 张发屈膝跪下,低头道:“掌门师伯、师父、师叔,弟子如同是这渺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迷津之中,难辨何去何从,请四位前辈指点。” 姬碧瑕紧张至极,毫不犹豫跪在少林四大神僧面前,泪眼汪汪道:“请活佛大发慈悲,成全小女子。” 法通大师向三位师兄道:“阿弥陀佛。既然发儿俗缘未了,便要他今生了断俗缘,以求来生清净,证得果位。” 法圆早有此意,望向方丈法空师兄。未等法空开口,达摩堂首座法无大师道:“如此亦无不可。但是,掌门师兄,你答应发儿还俗前,必须得要他将那卷经书留给少林。” 少林寺方丈法空大师颔首道:“张发,你听见了三位师长的话没有,交出那卷梵文经书,便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张发叩头禀道:“弟子无能,经书被天竺来的陆地行舟龙乘风夺去了,这时怕是他已经回到天竺,便是想夺回来,也得到天竺去。”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觑.半晌后,法圆道:“发儿,师父相信你。”法空大师道:“既非己物,失则何亡?天竺中土,原无明固.张发,自此你便是少林俗家弟子,身入江湖,一切好自为之。” 法圆来到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身前道:“波斯圣火教携带佛家三宗宝经东来大唐,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尔等教徒行事偏激,近乎魔道,我们正宗佛教出于维护我佛形象尊严,不得不规劝,实在不愿与尔等盎盂相敲。但不管如何,我们毕竟是兄弟阋于墙。所以请你们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退出大唐,不得对圣火教赶尽杀绝。”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此刻便连说话的劲儿也无,上下嘴唇翕张.气若游丝,发不出半点声音。 袁星笑道:“四位大师,这魔头变得如此模样,便是你们教导弟子有方,才使张君初出江湖,便斗败这等不可一世的巨魔。” 少林四大神僧闻言,更是暗中惋惜那部梵文秘籍之失。 法圆谦逊道:“袁大侠见笑,老衲樗枥之材,难教导出像样弟子。” 袁星道:“既然这司马头老魔是贵派俗家弟子降伏的,我们便无权处置。在下本意也是将此獠废去武功,然后遣回邪教教主克耳罕身边,借他之口,传话于老魔头:限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于十天内撤回波斯!” 法空道:“袁大侠之意,正是少林之意。对付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就有劳你们了。逍遥浪子早已传喻少林,波斯传入大唐的圣火教,是佛家的另支,由我少林出面对付,以免江湖朋友难以捏拿得恰到好处。” 法圆接着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妄想联手少林,—举消灭圣火教,岂不知少林虽然没有与他们公开为敌,实质上是正邪难两立的。” 陆云道:“大和尚们,张君现下武功之高,便是我也慕煞。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便由你们少林调遣,莫要小觑了波斯来的圣火教,实是藏龙卧虎。” 法空道:“圣火教虽名为教,实质是我佛家一脉,不见得非动刀枪不可,倒是你们与八荒死活鬼教为敌,正需张发这样的高手。” 袁星道:“还是让张君追随在四位大师左右,如若不然,万一发生意外,届时张君感念师门深恩,岂非噬脐莫及。不要以为圣火教中,只有两位护法使者是来自波斯的高手。除了彼霍与杰延外,另有深藏不露的绝顶波斯高手,那便是表面不会任何武功的教主弗陀丹,实际他早炼成佛门大无相般若神功。” 此言出口,闻者莫不悚然大惊。便连动弹不得的司马头亦暗暗道:“原来弗陀丹果然是念着兄弟之情,才对我家教主手下留情。教主猜测他也是炼成了佛门的大无相般若神功,才似半分武功也无,其实以其功力,便是我与教主联手,也万难是其敌手。多亏我没有直接冒犯过这位活佛!” 法圆不解道:“那弗陀丹已经修炼成佛家的大无相般若神功,便是北坤罡斗宫的逍遥浪子,也不见得是其敌手。如若一旦大动干戈,我们带上发儿,不也是多半送死的么?” 袁星微笑摇头道:“非也!张君原本身怀异种真气,颇是不可小觑。如今又集三大高手内力于一身,以先前的异种真气为引子,将三大高手真元业已混统为一,真正的成了他自己的元气,与先前司马头老鬼吸得姬教主及苗王真元,有本质上的区别。” 陆云道:“不错。那司马头虽然巧得两大高手真气,却是常常三股真气在体内打架,哪有张君这般浑然一体,旁人近身便被弹飞。二人御使的虽说是同样三种真气,却有天壤之别。 单以内力雄浑而论,张君已不输于世上任何人.” 法圆心中存疑,双掌运气,轻轻按向张发肩头。蓦地,所触便似烧红的钢铁,尚未来得及掣掌,借大的身躯被股沛然莫可抵御真气震飞。 张发大愕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瑕儿能够抱着我,师父就触摸不得我?” 姬碧瑕得意至极道:“第一次我也被你震飞,后来我与你接触时,只需时时刻刻想到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便成了寻常人。你说怪哉不怪哉?因为这是命中注定我是你妻子的缘故!” 晶芸笑道:“小妹,你放心,没人会喜欢上他这呆和尚的,绝对不会有人与你竞争。” 袁星凑趣道:“碧瑕妹妹,张君的业师已答应他为你还俗.更不会有人不许张君还俗的。” 先后不到两个时辰,于张发来说,变化之剧,几疑梦中,傻怔怔不知所措。谈论他的话颇多,只听进姬碧瑕与晶芸二人的。心忖:“芸儿说不会再有人喜欢我,她自然也不喜欢我。”怅惘若失之余,又想道:“人心不足蛇吞相。她们姊妹生得一般模样,既得瑕儿痴心真情,何敢得陇望蜀!”豁然想通,面绽微笑。 漫空阴霾风流云散,诲上的天酷似少女情怀,阴晴变换无常,令人莫测。 艳阳明媚,少林方丈抚着银髯道:“水中木筏上百兽虽非人类,却也是有知生命,咱们既不能让它们回到大陆祸害百姓,也不能妄开杀戒,更不能弃之于茫茫大海不顾,那边有座荒岛,大家便将之流放在上,任其自生自灭。” 晶芸忽地瞥见木筏上的胡蜂箱子,道:“快快将出口堵死,不然天已经晴了,这些胡蜂飞出来,人人要狼狈不堪。” 陆云过去封住蜂巢,忖道:“若非少林四大神僧在场,大可溺死这些胡蜂。” 袁星将司马头掷上一排小小木筏道:“能否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见到克耳罕,告诉他若不在十日内率众回到波斯,便洗干净脖子等我去取其项上人头,以祭奠死在他毒手下的百余中原武林人物。” 陆莞尔邀请少林四大神僧至岛上观中,法空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圣火教教主弗陀丹相约,明日正午在普陀山互相切磋佛法。倘若侥幸我朝僧人佛理高出一筹,他便返回波斯。 反之,我朝所有高僧便要联名上书朝廷,为圣火教在洛阳建寺,以供养宏扬佛法的波斯僧人。” 法圆道:“师兄之言不假,我们少林寺已经广邀天下高僧,这时没有千位罗汉到达那普陀,也有几百。忝为发起者的少林寺,岂能后人。如果诸位有兴,不妨随后赶到,也做个见证。” 莞尔笑道:“来得及、来得及!不妨在敝观中歇息一日,明晨早起,弃舟御驶海怪,片刻即至,岂不美哉!” 嫣然道:“妹妹,你我若想隐居荒岛,还贪恋红尘作甚?更不可随俗逐流,去那普陀山凑热闹。”见到少林四大神僧面现不悦,转脸望了袁星一眼,颇觉不是滋味儿.天罡剑袁星垂下头去,心道:“嫣然妹妹嗔我冷淡了她。设若在以前,她肯正视我一眼,已经是梦寐以求不得的。老天真会作弄人,在没有遇到晶芸的时候,为何不让嫣然妹妹这般……”陷入深深迷惘,欲要彻底忘记嫣然,始终不能,毕竟是刻骨铭心喜欢过。心中若有她的影子存在,又觉得对不起晶芸。 少林四大神僧均自忖道:“陆家这道姑忒是无礼,难道只有她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我们这么多年的修行只修得个‘随俗逐流’,乱凑热闹?” 陆云看出其中关窍,附在少林方丈法空耳边道:“大师不要误会,舍妹所言,实是无心,乃是……”悄声将因由相告,最后说道:“若是大师就此离去,倒显得少林大德高僧鼠肚鸡肠,在乎了嫣然,她可要自此心中难安。” “阿弥陀佛。三位师弟,咱们便在这岛上盘桓一日,不然盛情难却。”唇齿微动,将原因传音入密说与三位师弟。 陆云又附在法圆大师的耳畔道:“舍妹嫣然与袁星及公孙姑娘之间的事,是我最头疼的,尚请四位大师微言点化他们。” 当下少林四大高僧弃舟登上海怪。晶芸甫欲控制海怪回岛,倩文忽然道:“且慢,我与云哥哥相约要做九九八十一件善举,眼下便有一桩,岂能放过:”众人怔愣中,她已飞身落到少林四僧来时驾御的小舟上,莲足微跺,迅速赶上载着司马头流放的木筏,提之入舟后,扶摇而起返回海怪身上。 简陋的道观中,所食只有野果。晚膳用罢,法圆六师叫出天罡剑袁星,缓步踱到海边,聆听潮音。良久之后,法圆问道:“袁施主,你可听到甚么?” 袁星答道:“潮声澎湃。” “除此之外,还有甚么?”法圆跃到块巨大的岩石上,背对袁星问道。 袁星讶然不解道:“没什么!难道还有甚么?” 少林高僧不再言语,盘膝坐下,双掌缓缓推出,将凹凸不平的石头击得石屑纷飞,现出五尺见方平整石面。又出指如刀,在坚硬的石?嫔匣屡唐彖遥诺溃骸岸赞囊痪郑捎醒判耍俊?br> 袁星并不跃起,缓步凌虚而上,盘坐在法圆对面,笑道:“空无棋子,何分黑白?” “原本无棋,何子之来?袁施主,既无棋子,更无黑白之分。小到一棋一子,巨到一人一世,无一是真的,不过是暂时因缘业力聚成。—旦缘尽,业力不在,什么都是虚的。”说着话时,已在己方棋盘上以指力刻画好十六枚棋子。 袁星若有所思,出指在棋盘相应位置画下“车、马、炮、相、士、将、卒”,道:“大师先请。” 海面白白一线涌来,三尺高下潮头立如水墙,撞击在二人坐下的巨石上,碎浪溅起,几星水花落到二人身上,颇觉凉爽,惬意至极。 落日映红法圆面孔,更显得鹤发童颜。老僧右手拇指捺下,将马前“兵”扣了出来,圆如刀削,大小俨然工匠精心制成的木制棋子。 袁星当下左手小指微屈,轻轻在“炮”上弹下,那原本是石上的一个炮字,应指跃起,落在迎门“卒”后,摆好当头炮,开始便是咄咄逼人,挥师大举进攻。 法圆自然而然将“兵”后的“马”跳起,护住当头门户。 暮日垂下大半,残阳如血。袁星耳中,澎湃的海潮声变做千军万马厮杀声,眼前棋盘化作万里沙场,烽烟滚滚,尸横遍野。 好一场龙争虎斗,二人但觉刚刚坐下,杀至残局时,已是明月在天。清冷银光洒下,照到袁星紧张之极的脸上,豆大汗珠涔涔滚落,手中棋子被汗浸湿,始终难以落下。 蓦地,法圆大师掌中射出股湛蓝色罡气,击得棋盘化作齑粉。飞身而起,面对袁星慈祥地微笑。 衰星愕然,问道:“正在关键时候,大师何以不让此局终了?” “阿弥陀佛。世事如棋,哪有终了之时?人生如梦,难道你我方才不是在梦中?情场戏中.更是虚幻至极。袁星,你现在可醒悟了么?”取出怀中敲木鱼用的棒棰,重重在袁星头顶击下,“铎”的一声,震得法圆手腕发麻,险些松手。虽是拿住,手中却突然轻极,坚质榆木棒棰只剩手中握着的把柄,并非震断,而是化作木粉随风飘逝。 袁星受到当头棒喝,蓦然醒悟,抱拳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尚请大师收录门下。” 已于刹那想得明白,何必让世上三个好姑娘为自己伤透芳心,长痛不如短痛,莫若早些勘破红尘,免得大家烦恼。 法圆不声不响,取出剃刀,便去剃袁星头发。 “嗤”、“铮”、“嗖”声响连成一片,树林中升起头神雕,飞过二人头顶,雕上人幽幽道:“大和尚,你这般替袁郎解惑,姑娘我第—个便要杀了你!” 月光下,袁星看得明白,是鹿云娘发出丧命针嗤然而至,“铮”的声击飞法圆手中剃刀,力道甚是惊人,嗖然声中剃刀飞向大海。 又是—女凌虚落下,揪住法圆耳朵,疾言厉色道:“大和尚,你劝我星哥哥娶谁都可以,姑娘便是见不得他做了同你一样的和尚!”来人宛似乘着月光而落,香风飒然,几疑月里嫦娥落尘埃。 法圆看清那姑娘,咧嘴呼痛道:“公孙姑娘,手下留情!”来人正是晶芸,杏眼圆翻道: “你若是口下留情,小女子也不敢手下不留情!”法圆痛得呲牙咧嘴,连连道:“袁星的事.老衲再不置喙、再不置喙!” 晶芸揪着法圆耳朵不放道:“不行,你已经置喙,必须说个明白。” 袁星望着乘雕远去的鹿云娘,心道:“最苦的是她,芸儿与嫣然之爱敢于表达,云娘自惭形秽,只有默默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回过头来,正要替法圆讲情,见到嫣然立在巨石侧的一株梧桐树上,美目闪着熠熠光辉,雕像般盯着自己,睫毛也不眨动半点.法圆大师喊道:“袁星,还不快快管教你老婆,痛煞老衲!” 晶芸粲然一笑,放手道:“大和尚,你早这样说,我也不会揪你的耳朵。” 法圆不知她因何放开,正自愣愣不知所措,身畔又是香风袭人,另侧耳朵骤然剧痛,接着响起陆嫣然的声音:“她是袁大哥老婆,那么我就该做一辈子道姑?” 嫣然与晶芸本都是文雅矜持淑女,可是在终身大事上,忽然齐变得这般模样,非但法圆大师不信世上有这等事,袁星也不敢置信。但一个耳痛,一个亲见,不由得他们不信。 “潮音非水流,缘法莫强求。师弟,一夕努力,换得的只是耳朵红肿,尚幸这苦差事老衲没有答应陆云。”飘然走来五人。除少林三大神僧外,陆云携着倩文,望着妹妹远远喊道: “嫣然,快快放手!” 陆嫣然暗中窥探法圆开导袁星,夜阑人静,潮水拍岸,想到袁星以前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深悔莫及。见法圆竟然劝得他要出家做和尚,早气得欲同老僧拼命,这才失态,薅住大和尚耳朵。待众人现身,便是哥哥不呼喝,亦要放手。闻言猛醒,放开纤纤玉手,羞得抬不起头来,飞奔回观。 陆云替法圆揉着双耳,哭笑不得道:“迂和尚,我是要你替袁星解开目下难题,谁要你劝他做和尚。” 倩文道:“这也不怨三个丫头同你不客气,若是你劝云哥哥出家,我也得同你拼命!” 法圆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天下最难勘破的莫过于情,老衲再也不度化情劫中的人了!” 倩文道:“大和尚,你成不了佛。” 法圆诧然道:“愿闻所以.” 倩文笑道:“佛家四宏愿是甚么?” 法圆朗朗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倩文拍手道:“着啊,第—条便是普度众生.地藏王菩萨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你若不再度化情劫中人,怎么可以成佛?既然成不得佛,还穿着袈裟做甚?” 法空见师弟愕然不知所对.忙道:“杨施主词锋犀利,愚师弟拙嘴笨腮,断难那打词锋。 若是杨施主兴犹末尽,不妨明日向波斯僧人挑战。” 杨倩文确是兴犹未尽,道:“如此说来,你们师兄弟是自认不及那波斯僧人弗陀丹了?” 少林达摩堂首座法无合什道:“究竟谁人禅思慧敏,明日午后自知。” 陆云拉起倩文道:“不要打扰大师们清修,所谓临阵磨枪,不锐也光,咱们回去。” 翌日黎明,东方稍现曙色,除嫣然、莞尔不愿离岛外,余人乘上巨大海怪,路经桃花岛,又绕过一大一小两座荒岛,抵达舟山岛。 普陀山位于舟山岛对面的岛屿上,但普陀镇却在舟山岛上。镇上新近住满江湖中人,俱是来普陀山观看波斯和尚与中原高僧斗法的。海怪穿过两岛间的水域,如箭飞射。 巳时过半,海怪背上诸人皆欲快些赶到普陀山,本不想在普陀镇上耽搁,一来恐怕误时,二则免得海怪惊世骇俗。世事十有八九树欲静而风不止,突然岸上有人断喝一声:“强弓硬弩侍候,咱们飞鲨帮寻的就是这条海怪!” “嗖、嗖、嗖……”箭若飞蝗,雨点般射向诸人坐下的海怪。 陆云晒然道:“飞鲨帮算甚么东西,也敢来挡我的去路!”大袖挥处,飞箭掉头,岸上传来凄厉惨叫的声音。海怪几乎身子脱离水面,曳出长长水线。普陀镇上目击之人虽众,未来得及惊呼者颇多,它已然载着诸人掠过。 普陀山上,七十二岛十八帮好汉早已簇拥着弗陀丹到来。众擎易举,诸路英雄七手八脚,片刻为弗陀丹修筑好遮阳凉亭。 地上立起竹杆,影子渐来渐短,草坪上七八百名中原高僧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这次辩法发起者少林四大神僧,怎么时已至此,犹未现身。 弗陀丹心境平和至极,闭目于凉亭中小坐后,起身缓步在附近走动,观看山水形胜。圣火教两大护法跟随在侧,彼霍问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正是心怀如海,马上到决定我教圣火能否在中原延续的关键时刻,兀自镇定如恒,弟子自忖再修炼百年,也难达到师父目下境界。” 弗陀丹道:“其实圣火教能否传入中土,早成定数,又何必刻意。我教在神州流传,也未见得能给神州生灵带来福气。反之,神州百姓亦不会因不知世上有我教而遭到涂炭。唉,百年之后,神州因有我教,掀起腥风血雨,贫僧已经后悔将圣火教传入神州。” 圣火教另一护法杰延道:“师父,听您这般说法,我已知辩法结果,百年后的事,是百年后的业报。我们师徒将圣火教传入神州,是要度化神州生灵,怎会反给神州百姓带来灾难?” 活佛弗陀丹肃声道:“因杂果乱,此乃天机,不可向你等说明。咦,你们看,那边有座雾气飘缈的山洞,过去看看.” 距离那洞口尚远,便听到海潮声清清楚楚传来。弗陀丹住足,回身下望平静的大海,心中疑惑:“哪里来的潮声?距离涨潮时候尚有几个时辰,莫非是这洞中大有蹊跷!” 慧眼开处,见到海面上游来只怪鱼,颇是巨大,虽在山顶,兀自看得清楚鱼背上坐着许多人,微笑道:“彼霍、杰延,咱们等侯的少林四大神僧,已经带着中原武林中的几大绝顶高手来了。你们这便去替为师迎接,还要特别注意八荒死活鬼教动静,克耳罕必然聚齐教中所有高手,赶来这里,妄想将神州武林一举消灭。” 彼霍稽首道:“师父,您一个人进洞,弟子不放心。” 杰延双手合什道:“无量光明佛祖。师兄,你便随行在侧.外面事有我应酬。师父,倘若克耳罕师叔果然带人来捣乱,弟子是否卫道除魔?” 活佛弗陀丹走向洞中,背对二人道:“你们都下山去迎接少林四大神僧。至于对付克耳罕那魔障,便是你们想诛杀他,也无那缘法,自有他的克星出来惩治。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无量大光明佛祖。” 彼霍与杰延对望一眼,虽不放心师父孤身入洞,但师命难违,只得率七十二岛十八帮群豪下山迎接法空等人。 活佛弗陀丹入洞才十余步,眼前已是迷雾如织,虽然修炼成慧眼,却也看不到脚下。倘是常人,早已出洞。活佛闭上眼睛,神光反照,似乎透过迷雾,辨别出洞中每一块石头所在。 当下按照脑中呈现出的路径,前行不停,竟是没有撞到石壁上。蓦地,返观到的景物中现出道金光,缭绕不散。耳中潮音也化作珞瑛缤纷声。将那道金光用意念定住,但见金光中隐隐现出朵万宝莲花,其上端坐着位虚无飘缈的白衣仙女瑞相,头上金光万道,右手托着净瓶,左手拈枚怪怪的树枝。那树枝既生柳叶,又生杨树叶子,正是传说中的杨柳枝! 潜意识中,弗陀丹想到神州古老传说的观音菩萨,慌忙屈膝跪下,顶礼膜拜,虔诚之至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弟子弗陀丹求您解惑。据弟子肤浅道行测知,圣火教传入中土.并非只是为苍生带来福份,弟子是否还要继续传播?” 那虚幻中的菩萨竟然发出声音:“弗陀丹,玄奘法师西天取经,与你东来传经殊途同归,宗旨俱是宏扬我佛。一切如你听说,但植善因,莫理恶果。今天因你之来,日后这普陀山成为‘金五台,银普陀,铜峨嵋,铁九华’四大神州佛土之亚。此亦非我本意,便连我也有不得已的,何况是你。因起缘落,孰奈之何?无因灭缘,般若涅架。”四句偈语了时,幻相袅袅散去。 活佛弗陀丹跪地良久,反复吟咏:“因起缘落,孰奈之何?无因灭缘,般若涅磐。”始时觉得此偈简浅易懂,念到十八遍后,但觉其中妙理殊难言喻。忖道:“我之所以来神州传播大光明三宗宝经,乃是缘落,又不知是何时种的因?但既是缘落,佛祖菩萨也莫可奈何,只有惟念善固,继续修行下去。” 叩头逾百,这才起身,脑海中再也呈现不出洞中景象,摸索着出洞。足足费了半柱香光景,活佛弗陀丹来到洞外,吩咐奉彼霍之命守在洞口的昆仑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无论发生甚么事情,你只管带领七十二岛弟子护住这潮音洞。” 王界躬身应诺。山下赶上来的尚岛主也听到吩咐,立即分布属下,护住潮音洞。 少林四大神僧在近千僧众簇拥下,众星捧月般,上得普陀山,与活佛弗陀丹相互稽首为礼。 袁星携着晶芸玉手,站在法空身侧,见山顶并无事先筑起的法台,暗暗称许:“弗陀丹与少林神僧果然都是非常人,恁大盛事,就这般随随便便坐地谈经论法而决,确是大家风度!” 活佛弗陀丹席地而坐,右手虚托,左手如拈,学着方才洞中观音大士瑞相模样。闭目良久,方自口宣佛号道:“无量大光明佛祖。” 法空大师被众僧推举为首席,坐在弗陀丹对面,闻得异国僧人所宣佛号与中原有异,不假思索,接口道:“阿弥陀佛。” 碧瑕心忖:“你们要是单比谁念佛念得多,法空必胜。因为他念的‘阿弥陀佛’只有四字,弗陀丹活佛念的‘无量大光明佛祖’,却是七字,几乎半数之差,还用比甚么,胜负不是早有定数!”偷偷将己所想说与张发。 现如今的张发,已与当初被她抱着离开少林寺时判若两人,得到神龟帮神物神龟内丹倒也罢了,吸得当世三大高手元气,岂同小可!双目湛湛发光,轻声道:“瑕儿,他们比的不是念佛.” 姬碧瑕大惑不解,问道:“和尚除了比念佛以外,还能比什么?难道是比武功?” 张发道:“大德高僧在决定另—教派能否流传到中原,说来虽也是门派之争,但岂可以武功强弱而定.倘若真的比武,咱们这里,除了袁大哥以外,恐怕无人可是活佛弗陀丹敌手.” 袁星摇头道:“不然.张君此刻功力通玄,怕是非愚兄所能及。” 晶芸与碧瑕见二人因为同自己姊妹之间关系,变得客气起来,暗中高兴。 张发继袁星之后,摇头道:“非也!但以内力强弱而论,我或许略胜兄—筹,可是当真交手,绝难挡住兄长的十三记杀手。若是遇到逍遥浪子,恐怕三记杀手也难抵挡。” “错了,张兄弟若能抵挡住愚兄十三记杀手,亦可以在逍遥兄掌下走过十三回合.放眼宇内,可以挡住逍遥兄三记杀手的,实是寥若晨星,能够与之颉颃至十合以上的,更是风毛麟角。” 晶芸暗暗捏了把袁星,樱桃玉口凑到其耳畔,柔声道:“不害羞,你这么说,岂不是自夸堪与逍遥浪子媲美。” 活佛弗陀丹宣完佛号,始终沉默.法空大师亦是不语。两大高僧默默对视片刻,齐闭上眼睛。观者无不莫名其妙,正自难明究竟,活佛弗陀丹睁开眼睛,接过晶芸话头道:“袁大侠并不是自吹自擂。宇内能与逍遥浪子不相上下的,只有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向来谦逊的袁星竟不言语,面露微笑默认。 少林方丈法空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师兄果然乃当世活佛,老衲服输!” 自各大寺院赶来的高僧,具是愕然.少林达摩堂首座法无越众而出道:“师兄,你们并没有讲经论道,岂可认输!想必是师兄偶染风寒,神智有些不清,还是贫僧来同异域大师切磋。” 法空缓摇其头,说偈道:“三千大千界,莫非我佛土.既无异域分,何来异域人?” 达摩堂首座心下吃惊:“怎么回事!师兄恁高的禅定功力,竟是着了妖僧的慑魂术,替他说起话来。” 法无早生戒心,运起金刚伏魔神功护体,忖道:“便是最厉害的邪术,也休想侵入佛爷神智中.”大踏步而前,盘膝坐在弗陀丹对面,双手合什。 天下英雄十者到七八,会同中土高僧,上千双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凝气,注视法无。但见老和尚霜眉欣动,神光外溢,周身发散着若有若无淡淡的金光。 识得法无在运金刚伏魔神功护体的人均想:“这下不会再似法空大师一样,上前默默坐了片刻,便着了异域和尚的道儿。”众人心念无已,法无大师忽然起身,向弗陀丹顶礼膜拜起来。这下,千余人更是瞠乎其目。 罗汉堂首座法圆高宣佛号,趋前拉回师兄.法空道:“师弟,你二师兄并不是中邪,而是虔心膜拜。方才,便是师兄我若非想到少林乃是佛家中的禅宗,活佛所传是另一派别,已经跪下拜师.” 法无大师挣开师弟,道:“他并不是邪魔外道,而是真正的佛家先觉者,应该受我们一拜。” 法空不理会二位师兄,双手合什,上前坐下,心忖:“他们明明没有开口讲经,便已服输,不是邪术又是甚么?我这回不管番僧如何,只管讲我的经,叫他魔无从入!”方生此念,感觉心中突突而跳,一个慈祥的声音来自心底:“老僧并非不让你们开口,而是开口以声斗法,决非是宏扬佛法的盛事,乃是对我佛的亵渎。在佛眼中,名利之争,地域之分,那是什么?” 搔搔耳朵,确认声音决非来自耳中,惊骇不已,法空心道:“难道这老和尚已经达到‘他心智证通’境界!若是果真如此,倒是佛家正宗神通……”念方及此,心中突突感觉又起,分明听得清清楚楚:“不错,正是‘他心智证通’。我佛眼中,何来天地,三千大千世界俱是业力聚化而成,因了果散,业力断除,一切成空。既是由来无物,又哪来你我之分,更无派别地域纷争……” 弗陀丹以佛家‘他心智证神通’同法圆大师讲法,不同于武术中的传音入密,根本没有声波,所以服食过地精元气的袁星等人也捕捉不到。 众人紧张至极看着,但觉法圆也不说话,兆头不对。后来看到他面露微笑,中土僧众才暂释重负。 活佛弗陀丹继续以‘他心智证通’传递心声,“由来无一物,我来中土又传甚么?其实甚么也没传给众生,只是向人们揭示世界人生的本相,去嗔去贪,了断无明而已!” 法圆再也感觉不到外来心声,怔了有顷,渴望听下去,以解多年来积郁心头的佛学疑问,不觉也将弗陀丹看成是活佛,叩下头去,道:“无量寿佛.请大师出声讲法,以解在场诸人困惑.” 法无大师亦道:“活佛如不公开讲法,中土僧众定要误会是少林寺被你们圣火教买通,怎晓得圣火教虽教名圣火,实是正宗佛教的分支。” 少林方丈道:“阿弥陀佛,师弟所言极是.只有弗陀丹活佛说法,没有听过的人听过后,才晓得大师堪称当世活佛.”法圆言出由衷附和道:“对,师兄说得不假,弗陀丹大师称为活佛,当之无愧!” 西来活佛弗陀丹始终盘坐未动,面绽祥瑞,讲起佛祖释迦牟尼为拯救众生,转生到尼波罗南境,成为净饭王的王子,再从人修炼起,菩提树下又成佛的故事。 所闻者多半是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佛的,细听弗陀丹讲过释迦牟尼成佛经历,俱被感动,坚信自己原本也有善根佛性。当即有人匍匐向前,忏悔莫及道:“在下平生最信佛教,可是人在绿林,怎会不杀人。活佛,我还能有成佛的可能么?” 弗陀丹拈指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下讲起“佛”是对觉悟者的称谓,并非神秘,向善时已经觉悟,所以已经成佛,只是果位不同而已。说到精彩处,陡然天空落下各种五彩缤纷花朵。活佛心中不觉疑惑:“正说到佛家的正信者要破除迷信,怎么我也讲得天花乱坠,难道真有六道轮回,是天人也来听法,为我喝彩洒下仙花?”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八 章 善门无量也度魔 缘百花所来方向,百千道目光望去,寻找落花源头。 天罡剑袁星慧目开阖,看得分明,距离山顶百丈高空,百余名海外七十二岛与中原十七帮弟子,乘坐巨大风筝,手提花篮,洒下花来。 弗陀丹微微摇头,望向大弟子彼霍道:“以后不许再哗众取宠.” 彼霍口上应道:“是,弟子谨遵法旨。”心中却道:“师父妙法通玄,口绽莲花.若不配上这天花乱坠,岂不大煞风景!” 弗陀丹并不理会上面落下的耀眼花絮,目似垂帘,继续讲法。 闻者泰半是有道高僧,听到酣饴处,前仰后合,头频颔之。 可惜好景不长,蓦地山巅四周冲天火起。乘坐风筝在天上洒花的百余名高手,虽个个轻功不弱,但风筝线被大火烧断,齐向下坠落.下面有人大呼小叫:“快快寻来张大网,接住我家少帮主。”“大家手臂相握,寻到哪个是本岛焦副岛主,接他下来.” 人自百丈高空摔下,其速之快,其力之巨,不啻是人肉炮弹。闪电般落下来的人群中,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只是刹那间,百余人距地面不足十丈。准备结成人臂网的那一岛弟子,寻不到副岛主,只得举臂迎接头顶落下的两人,期望其中能有他们的副岛主。 天罡剑袁星不再坐视,断喝一声:“克耳罕,好歹毒的魔头!摔死几人,某家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舌绽春雷,震得风云变色,扶摇而起,凌虚幻化出三十六道影子,接住三十六人向斜侧里掷出。 得救的三十六高手一旦可以借力变势,或展“细腰巧翻云”倒纵出去;或用“紫燕绕金梁”旋身而落。 余人落速虽快,但在袁星神目之中,却似壁虎在透明的水晶墙上缓缓向下爬行。倏然沉身,左掌虚劈,横空再度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又救下三十六条人命。 活佛弗陀丹陡改平素从容不迫,无人看清他去势,横空飞出,将已坠入西侧悬崖下的十一人悉数反掷上来。他自己却直坠峡底,定然要摔得粉身碎骨.张发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平掠而起,救下十三人性命。晶芸、倩文与陆云服食过地精元气,整个山顶中,除袁星、张发及活佛弗陀丹外,便是他们三个功力最高。三人不约而同出手,各自救下一人,俱被所救之人下冲力道震得趔趄倒退数步,再想去救别的,已是心有余而力不逮。 惨叫声乍起便止,三位轻功颇是不俗的高手,变成三堆肉酱,五官躯体难分,便连骨骼也难寻到完整无损的. 袁星距离三人较远,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心如刀绞,纵声长啸,喊道:“克耳罕,你哥哥因你作孽,摔下悬崖,崖上摔死三人,共是四条命债,我要你立即偿还!” 余音缭绕不绝,四周大火已经蔓延上来.轰轰隆隆声波震得浓烟晃荡,火苗摇曳。 火光中,天空划过串怪笑声。跟着啪啪啪啪声响,摔落地上四人,居然是躲在六横岛秘洞中的杨玉及判官无常。 怪笑自这边火头上响起,至那边火头后止落,仅是交睫间的事。只有袁星看得清楚,那是克耳罕飞射过上空,掷下四人后,又飞出火圈。 张发道:“袁兄,你为何不拦住老魔头?” 活佛大弟子彼霍亦道:“袁施主同家师一般,炼就开天目神功,所以这里只有你能拦住那魔头。为何不截下他来?小僧非与之拼个死活不可!” 袁星道:“不是我不拦截老魔,而是拦不得。一旦与老魔头在这里大打出手,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池鱼之殃。”众人默然不语,果真袁星与克耳罕在山头大战起来,周围千余人中,有能力自保不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仅是几十人而已。 地上的杨玉挣扎坐起,望着晶芸道:“是我对你不起,只有以后默默为你祈福。不过我也帮了你丈夫不少忙,那克耳罕的罩门所在,便是我告诉他的。另外,此刻老魔头身中奇毒,也是我与判官无常老兄一起出的力。” 晶芸本来不想理会杨玉,但听他说自己是袁星的妻子,甚觉受用,又听八荒死活鬼教主克耳罕受到他们算计,寒面稍霁,问道:“凭你们如何会毒到那老魔头,不是信口开河吧?” 杨玉道:“袁星离开六横岛不久,老魔头便找上我们。当时凶险至极,若不是假借逍遥浪子名义,倒还吓不退他。令老魔头中毒,多亏陆云陆大侠。” 千手阎王愕然道:“与我何干?” 曹判官惊魂惊魂稍定道:“陆大侠,那日小的三兄弟得罪于你,万望莫怪,也多亏白无常老弟当时珍藏了你的一枚指捻蚊须针……” 黑无常道:“大火压境,长话短说。杨兄弟知道克耳罕最讨厌的是蚊子,捉来只蚊子,钉在指捻蚊须针上,放到洞口最显眼所在,以防老魔头再回来。” 袁星问道:“你们在针上下的是甚么毒?寻常毒素绝对奈何不得老魔头.” 白无常道:“是‘千日痒’.果不出我们所料,老鬼吓得出洞后,立即知道中计,重返回来。正在寻我们不到时,见到只蚊子,信手拍出,结果便被陆大侠的指捻蚊须针刺中劳宫穴,痒麻难当.” 袁星微笑道:“而后你们被捉,便在给他的解药中不断放入新的毒药,使得老魔头不能杀你们,才活到今日.” 杨玉等四人齐声问道:“你怎晓得?” 曹判官接着问道:“袁大侠是—直在暗中跟随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么?” 天罡剑袁星摇头道:“非也,这等简浅道理,一想便知。其实克耳罕不必服用你们的任何解药,他早已功参造化,万毒不侵.所以,不是你们自己凭智慧保住性命,而是被克耳罕利用.不然,他怎会无端地将你们投到人群中,难道非得用火烧死,其它千百种死法就不足以出其恶气?” 闻言之下,大家离四人远远的,似乎他们个个是魑魅魍魉。 袁星当机立断道:“大家明知这四人是潜在的致命危机,也不能弃之不顾。女人立即转脸向后,不要看他们。衣服穿得多的,脱下四件,扔给他们。杨玉,若是你们的衣服上没有古怪,那可不要怪我们狠毒,致大家死命的所在必是你们身体,只好将你们投到悬崖下面烧上来的熊熊烈火中。”不顾危险,走到四人身前,助四人脱得一丝不挂,而后捧着四身衣服查看。 陆云与袁星情同手足,赶到近前,盯着一件衣服道:“好狠毒的八荒死活鬼教,在杨玉四人衣服上用的是无嗅毒气,只要这四身衣服被火烧到,所释放出的毒气,足够毁灭普陀山上的所有生命,包括花草树木。” 倩文随后跟来问道:“那可怎么办?八荒死活鬼教的人,就不怕这毒气么?” 晶芸与之并肩赶到,侧耳倾听稍顷,说道:“八荒死活鬼教的人,早都退到普陀山下的大海上,等着赶尽杀绝我们中毒不死的。” 袁星呼地—掌,击向张发脚下.张发出于绝顶高手本能反应,右掌按出,掌罡雷动,地面出现丈五深的大坑,人则轻飘飘飞起,冉冉凌空虚踏至袁星头顶,居高临下问道:“袁兄,这是为何?不致是那四件毒衣使你失去神智吧?”袁垦扬手掷出那四件衣服,道:“既然克耳罕万毒不侵,我也不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毒不侵,其毒虽剧,岂奈我何!” 张发见毒衣落入深坑中,己解其意,落地时双掌平平推出,力足移山倒海,深坑又被埋成平地。 袁星道:“若不是借助兄弟雄浑掌力,我岂不是要两掌才能击出这个坑来。再埋得如此妥当,还得多花力气。” 姬碧瑕护着张发道:“袁大哥,你若再因张郎呆头呆脑而戏弄他,我便不叫你姊夫。这个时候,不想冲出火圈计策,还有闲情逸致同我的呆郎戏耍!” 天罡剑袁星从容不迫道:“哪里敢同你的张郎戏耍,我之所以保持力量,就是准备在带领大家冲出险境后,好与可恶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战。” 姬碧瑕早将袁星看成是自己的姊夫,撤起娇来,不依不饶道:“既是这样,你想出脱困的办法是甚么?还不快快说出!” 袁星噙住鬓角飘下来的缕头发道:“说出不如做出.”气沉丹田,朗声道:“大家不要慌,这里有两个山洞,僧人由彼霍、杰延两大护法带领,俗家的跟着我,各退入—洞。然后在洞底向下挖掘,越深越好,挖到八荒死活鬼教纵起的大火外围,群起攻之。” 姬碧瑕拊掌笑道:“好主意,不愧是我姊夫想出的.不过,学老鼠打洞,未免忒也灰头土脸。” 张发摇头道:“瑕儿,你说错了,袁兄让大家学的是穿山甲。” 姬碧瑕嗔道:“呆头傻样,人家谁不帮老婆,只有你才帮着别人欺负自己老婆。”说着鼓起香腮,举粉拳佯怒欲击。 晶芸肃声道:“小妹,不许胡闹.待得将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赶出中土,替你义父及其教中殉难弟子报了大仇,你们整日整年嬉戏,做姐姐的看着才高兴。” 彼霍与杰延心伤师父生死不明,若非俱是得道之士,早已嚎啕大哭.袁星正因他们晓得那发出潮音的古洞所在,才要其带领佛家弟子由此脱险。当下二人自众僧中选出使连环铲的,率先入洞挖掘地道。 袁星亦自群雄中选拔出兵器是斧钺的,作为打洞先锋,同时布置好接替者。 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波斯行不义时被旷代奇侠江柳杨驱逐逃亡出来,本已满腔忿怨,所以“阎王帖”到处,杀死百余名中土武林高手。这不仅仅是因为被杀的人接到活死人教请帖,更主要的是以泄受制于江柳杨之怒。 探知活佛弗陀丹与少林高僧在普陀山斗法,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便安排下七条绝户计,拟将中土武林一举消灭。纵火烧山,以引发杨玉等人身上的剧毒,乃是七条连环绝户计之一。 八荒死活鬼教水鬼分舵正副舵主虽亡,却未烟消云散,驱使水中鱼虾之技的舵中弟子仍在.克耳罕自寺庙中将之招回,指挥他们降伏海中一群鲨鱼,又在太湖中捕捉来干余条鳄鱼,组成第二记杀手锏。 望着山上浓烟滚滚,克耳罕老脸露出狞笑.来自波斯的四大护法立在其后,接替首席护法司马头位置的碧眼人道:“教主,咱们上前看看那些烤人肉干如何?” 克耳罕森然道:“不许。若是你敢擅自行动,坏了我的大事,便将你投到火中烧死。” 第二护法是个鹰鼻头陀,道:“教主英明,那毒火正自熊熊燃烧,里面人定然无头苍蝇般乱窜,只要有缺口,必然狗急跳墙,跑出来些.虽然他们绝对过不得鲨鱼与鳄鱼组成的这一关,那也显得不够威风。”这人早在觊觎首席护法宝座,以前同碧眼人沆瀣一气,与首席护法司马头作对。没能取代司马头,此公积怨颇深.第三护法道:“鹰王说得对,只有一举歼灭中原武林,方显出咱教主英雄本色!”已与第二护法达成默契,非将首席护法排挤下来不可,故有如是说。 克耳罕明察秋毫,洞晓其中诀窍,怪目开阖,放出森森绿光道:“不许钩心斗角!中土有句俗话,叫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们若不和和气气,非但诛灭不了大唐群豪,反而要被驱逐回去。哪个坏了本教主的大计,杀无赦!” 头上忽然传来嘿嘿冷笑道:“我袁星便是坏你大计的人。不过,是我对你们这些恶魔杀无赦!” 八荒死活鬼教上至教主,下至走卒,骇然抬头,见到陡峭的石壁上贴挂着位神威凛凛的剑客,正是天罡剑袁星,无不愕住。 克耳罕问道:“袁小子,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从跑出来的地方跑出来的!”声音落处,原本贴挂着袁星的地方,已然换了张发。这位神功初成的大侠,对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恨之入骨,口中“的”字未落,双掌已然排空击出.克耳罕轻蔑笑道:“无名小鬼,也敢轻犯阎王鼻子?哈哈……”桀桀怪笑,只是笑到一半,感觉张发掌力之强,实乃平生劲敌,枭鸣似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凝重至极,右掌挟十成内力迎出. 紧跟张发出洞的姬碧瑕,见到下面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鲨鱼鳄鱼,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唬得花容失色,惊呼道:“姊夫,快陕救我!”向下跌落。 袁星自“壁上挂画”姿态飞出,凌空拉起姬碧瑕,掷向洞中探出头的晶芸.横空一扭,幻化出淡淡的三十六道人影,已在刹那间向八荒死活鬼教四大护法各击出九招之多! 这四人所怀武学俱是得自克耳罕亲传,无不在那首席护法司马头之上。司马头之所以能排名在他们前面,乃是因克耳罕以虚名收买异己归心缘故.饶是八荒死活鬼教四大护法功力通玄,但在已与逍遥浪子不相上下的袁星掌下,岂堪一击!只听得嗤、嗤、嗤、嗤四声响动,四大高手被袁星指头中凌虚射出的剑气洞穿胸口,死尸直落海中,成为鳖鱼巨鳄腹中美餐. 克耳罕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竟与名不见经传的张发斗成平手,毫无余力照顾四大弟子.更是不敢置信四大得意门生居然在一照面内齐被袁星毁掉,自忖便是亲自出手,虽对他们武功知之甚稔,亦得于三招外方可击毙四人. 张发始时心下毫无把握,待得三招过后,信心大增,觑准克耳罕惊见弟子毙命时分神良机,挟着十成功力的一掌击下,罡气如潮,释放出淡淡光芒,声势颇是骇人.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功力虽高,但张发功力已然与之难分伯仲,先机失去,顿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克耳罕横移出去,避开锐势,凌虚绕到张发身后,十指中暴射出十道指罡,袭击对手督脉十道大穴. 张发并不回头,双掌交替击下,霎时飘出百丈开外,所经之处,鳄鱼鲨鱼血肉横飞,死伤不计其数。 袁星凌空虚踏,绕到克耳罕面前,冷笑道:“司马头有没有将我的话一字不遗传达于你? 哼哼,射出的指罡尚且不及张发的身法之快,还如何能够再在中土为非作歹。识时务者,速速束手待处,免遭灭顶之灾。” 张发又快速横空飞回,一路双掌下挥,击毙鲨鳄无数。将至克耳罕头顶,凌虚踏步,竟然踱到其头上,笑道:“莫用袁兄出手,你这老魔头已经是黔驴技穷,有多少鬼蜮伎俩,尽请使出。” 克耳罕气得桀桀怪啸,扶摇而起,双臂风车似地,刹那变化出万千幻影来。 袁星提气后移,悬空贴在峭壁上道:“张贤弟勿要与之硬拼,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洞口中姬碧瑕探出头来,伸着手指刮脸道:“袁大哥,你羞也不羞?在山上时口口声声要保留实力对付克耳罕,卖力气事都要我的张郎去做。现下见到克耳罕,又让他替你打前阵。 大丈夫说了不算,还不如我们小女子。既傻又呆的张郎与你成了联襟,岂不要受尽你的气!” 晶芸生怕袁星心中不悦,握住妹妹手掌笑道:“小妹,你只顾护着郎君,怎么不想想刚才袁大哥对你的救命之恩,还是嘴下留情吧!” 姬碧瑕娇嗔道:“姐姐,你才护着袁大哥呢!自古姊夫小姨子说笑话是天经地义的,我欺负他几句,你就心痛了?方才他不将我救起,张郎也不能眼看着我落入海中去喂鲨鱼。” 袁星笑道:“你们姊妹莫要争执,张兄弟已经跻身绝顶高手行列,武功半点也不比克耳罕老鬼低,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天大喜事。两大绝世高手相争,错过观摩机会,岂不可惜至极!” 晶芸武学修养远比妹妹高深,若非怕妹妹多嘴得罪情郎,早已被两大高手绝妙神功所陶醉,闻言附在妹妹耳畔道:“你的张郎武功之强,已经与我的袁郎相去不远。还不快快学他一招半式,不然,以后受其欺负,可没有还手余地。” 她们后面的陆云早急得按捺不住,只是苦于洞口狭小,又不能与晶芸、姬碧瑕硬挤着探头外看,闻言忙道:“碧瑕妹子,你不用去看,天下哪个老公会去欺负老婆?真正的男人,是不会在自己女人面前发威风的。你把地方让给我,待陆大哥观摩了张发武功后,他倘若欺负你,还怕没人给你作主么!” 姬碧瑕道:“你想看出我郎君武功的破绽,才不许你看呢!”反将洞口堵得更紧,盯住空中飞腾翻卷酣斗不休的两大高手,再不作声,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克耳罕功力虽然精纯,足有数百年修为,但张发并不比其稍逊。两位绝顶高手斗的是内力与技巧,竟是棋逢对手,一时难分高下。 晶芸修为要比妹妹高出许多,所观摩到的自然也透彻些。附在姬碧瑕耳畔轻声道:“你大可放心,张发这小子才几天没见,就达到这般境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据你袁大哥讲,武林中也有过这样的先例,那便是天下第一大侠逍遥浪子曾经走过的路.” 姬碧瑕面绽微笑,晃头道:“他哪里能与誉满宇内的逍遥浪子相提并论,这话只能你我姊妹说说,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免得其以后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更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到,不然人家定以为我们是在自吹自擂。” 千手阎王陆云笑道:“不幸在下耳朵灵聪,已然听到.若是姬大小姐肯让出块地方,大饱我眼福,我的耳朵刚才便失灵了。” 姬碧瑕嗔声道:“偏偏不向你妥协,你现在就可以到处向别人宣传,说我们姊妹在这里吹捧张郎。” 陆云无可奈何道:“大家都知晓又怎样,张发功力精进,是人所共知。现在只差还没有人所共见,你便让出个地方,大家轮流见识见识,还怕哪个不宣扬你的张郎厉害。” 姬碧瑕探头向天空望去,见两团人影盘旋飞舞,再难分辨出哪个是张发,哪个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但见二人越飞越高,空中幻化出万千只手掌,每只手掌中皆射出道耀眼的掌罡,或红或绿,颜色各异,端的缤纷耀眼。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与张发俱是凌空虚踏,每上升一丈,便已交换过数十招,如斯两大高手相斗,确是百年难遇。 水面上数百名波斯八荒死活鬼教的高手,与晶芸、碧瑕一样,所见到的只是两团人影生着无数手臂,每只手掌上释放出凌厉无匹的罡气,也不知究竟是谁发出的,更不知盼哪一团人影击落另一团人影好,看得眼花缭乱,一塌糊涂。 仰望的几百人中,只有贴在峭壁上的袁星看得清清楚楚,但见二人似是巧匠扎起的人样风筝,在其眼中,如箭上射变做徐徐上升.便是那万千幻化出的手臂,亦是缓慢得不值一哂。 张发与克耳罕越飞越高,霎时接近那冒烟突火的石壁.克耳罕心忖:“这毛头小子忒是厉害,不知得到何等物华天宝,竟然能与老夫分庭抗礼,若不乘其羽翼未丰,立即剪除,必留后患。”转念又想:“有天罡剑袁星虎视眈眈在侧,万难伤到张发半根汗毛,只有引得他远离天罡剑这小?沸牵藕孟率帧!?br> 张发机灵无比,早看出老魔头的鬼蜮伎俩,暗暗冷笑:“你留有厉害杀手,难道小爷就不会藏奸?嘿嘿,老魔头,你万万难想到,小爷所用只是八成功力。待到咱们都竭余而发的时候,看谁厉害。” 瞬息两大高手冲入毒火中,外溢出的凌厉无匹罡气卷着毒火金蛇乱窜。张发惟恐烟火中含有剧毒,屏住呼吸,刹那间将功力提到极限,双掌由虚而实,挟着十二成内力轰轰隆隆击向克耳罕。 无独有偶,克耳罕亦是此时发难。新秀老魔互使出毕生功力,竟又是半斤八两局面。 “砰”然震天巨响声中,毒火四溢,下面的人只见到火势翻卷,不见了二人影子。 姬碧瑕急道:“袁大哥,快快去看看,若是张郎有个好歹,拿你问罪!” 袁星笑道,“以张兄弟目下武功造诣而论,无论遇到甚么情况,那克耳罕是万万莫能奈其何的。”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中也着实不安,展开壁虎游墙功,“嗤”的声沿着峭壁射去. 将至毒火边缘,左手漫不经心挥出,一股浩浩荡荡莫可抗御的罡气袭出,毒火立时熄灭好大一片。 浓烟中落下两人,四只手掌互相胶住,正是在凌空拼比内力的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与张发。 姬碧瑕好不容易才看清上面情况,喊道:“袁大哥,快快出手.这时你只要在老魔头身上随便戳出一指,便可取了他狗命。” 袁星凌虚倒立着飞下,好整以暇回答道:“随便在甚么时候,大哥要取老魔头性命,皆是易如反掌。”说话之际,意念到处,力随心生,一股淡红色掌罡袭出,经过空中直坠下去的两大高手中间.竟然电光闪烁.发出沉闷至极的雷声。 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与张发的功力而论,其二人在拼比内力时,世上要想找出能将之分开的,少之又少。 袁星看似从容,实则使出毕生功力,深谙欲要分解开的二人份量有多重。 张发与克耳罕同时感到大气凝滞,呼吸不畅,不约而同催加内力。可怕的是,两大高手所发功力竟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但觉空空荡荡,不得不分开手掌,齐坠落向大海。 海面上浮着的巨鳄引项张口,有的深深吸气,便是飞鸟经过,只要距离这些鳄鱼不到一丈,亦得被其吸攫到腹中。 眼看张发与克耳罕齐落下来,姬碧瑕紧张得伸出柔荑,想去拉住张发,哪里能够抓到。 晶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袁郎,快快救咱们的妹夫!” 天罡剑袁星闻言心中震荡,忖道:“晶芸平素何等的矜持,这时却如此叫我,倘若听在嫣然及鹿云娘耳中,又得醋海兴波。”喜不自胜,却不敢分神,双手凌虚抓出,将欲落到鳄鱼口中的张发攫起。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空有身惊世骇俗神功,但在袁星神奇无比凌虚力道控制下,竟是眼睁睁无可奈何落向鳄鱼口中。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众惊呼起来。克耳罕急中生智,不再运功反抗袁星发出的内力,而是将护体玄功运到极限。奇腥无匹气味儿中人欲呕,饥饿至极的鳄鱼只顾吞食.哪能分辨敌友。 “铿锵”声中,克耳罕复又冲天飞起,激射向袁星。漫空飞射着被其崩落的鳄鱼利齿。 那凶恶的鳄鱼嘴巴被震得再也合不拢,断齿鲜血长流,潜入水中,海面浮起缕缕红线。 水族中以鲨鳄最为凶恶,况且是饥饿已久的。附近几百条鲨鱼与鳄鱼齐沉入海底,片刻间将那受伤的鳄鱼争食得只剩具骨架。 袁星身在半空,眼看激射来的克耳罕便似海面上冒起的水汽样缓慢,兀自有余暇思考: “这开天目神功果然厉害,如果我凌虚这么点出一指,老魔头必得向那边躲闪。再反手之际,岂不就取了他性命!倘若不这样出击,还有三种法子可以格毙老魔,究竟用哪一种好呢?” 迟疑不决之际,波斯八荒死活教教主已然靠近,十道有形有质指力距袁星不及盈寸,端的凶险至极。袁星仍然在考虑:“我若是一击毙了这老魔头,岂非便宜了他!不,好不容易遇到这等高手,一定要只拿出三成力量,同他戏耍尽兴后,再将之生擒活捉,交给姬碧瑕处置。” 但觉已然及身的十道罡气不及蚯蚓爬行之快,漫不经心扬起十指,射出十道罡气,将之荡开.继续头下脚上飞扑如故,居然一不出掌,二不发指,以头对头撞向克耳罕顶门。 晶芸唬得闭上眼睛,芳心几欲跳出腔子,心忖:“袁郎抵来,忖道:“看来这是鳄鱼的首领,要是将其击毙,对山腹中诸人脱困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抖手掷出支长矛,正中那巨鳄口中,直没入柄。叵耐那鳄鱼忒过巨大,长枪虽长,也只是钉在其身的根小刺一样。晶芸大惊,忖道:“若是这条巨鳄早些到来,我的海怪怕是这时已做了它的口中食。” 运足内力,晶芸以连珠箭手法掷出诸般兵器,虽然那鳄鱼身有坚甲护体,却难挡住。霎忽间巨鳄成了刺猬,却仍然不死,发了狂一般,腾到浪头上,扑向晶芸。 海怪护主心切,不知那鳄鱼身上已满是枪戟,咬它不得,张开巨口,迎了上去。 晶芸牵住海怪鼻子上的白绫,使之扭头避开。反手一计开山掌力,结结实实击在巨鳄肚皮上。饶是那鳄鱼体巨无朋,甲坚无匹,身中晶芸掌力,亦被震得飞出水面,落到五丈外,溅起滔天巨浪。 那鳄鱼凶性发作,翻翻滚滚,身上外露出的枪戟斩杀了不少靠近它的小鳄小鲨。蓦地,张开大门似的巨口,衔住晶芸坐下海怪尾巴。 痛得海怪上下剧烈地翻腾,苦苦挣扎,却万难摆脱。晶芸若非身怀绝世武学,早被颠簸下去。银牙轻咬,素手生辉,已然将玄功运到极限,伸指遥遥向鳄鱼双睛点出。水光映射中,两缕指罡熠熠闪光,呼啸而出,接着血光迸现,那鳄鱼被无坚不摧的指力洞穿脑袋,死后仍紧咬着海怪尾巴不放。 海怪尾巴得保,却难甩脱鳄鱼死尸,抡圆尾巴,将巨鳄尸体当做兵器,击打得十丈内鲨鱼巨鳄难近。 且说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入水后暗暗叫苦不迭,双掌不断挥舞,才可将四面袭来的鲨鱼震退。心忖:“鲨鱼、鳄鱼是我教下弟子驯服的,怎么我身上洒下的气味它们识别不得呢?方才就是站在鳄鱼头上,也不会受到它们攻击。一入水中,非但鲨鱼袭击我,便是上面的鳄鱼,也游下来争食,究竟是甚么道理?” 施展千斤坠身法,沉入海底。鲨鱼成群跟来,只得不停舞动手臂,抵挡着恶鲨森森利齿。 克耳罕恍然大悟:“嗯,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要受到这些水兽的攻击。在水面身上的气味儿不失,一入大海,那发散气味儿的药物,早被海水洗涤干净.”想通此节,更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 袁星在上面等待良久,不见克耳罕出来,向上面叫道:“张发、陆云,你们负责挑选勇士下水诛杀鲨鳄,涉水到舟山岛上的普陀镇,再组织大船来接应其他人脱险。” 姬碧瑕问道:“那么你自己做甚么?” 袁星道:“追杀克耳罕,直至将之驱逐出中原。同时在海底寻找活佛弗陀丹,生要见他人,死要觅到其尸。” 洞中传来圣火教护法杰延声音:“有劳袁大侠,家师舍己救人,必是善果善报,万万不会死的!” 袁星不再多说,吸足空气,钻入水中。自修炼成开天目神功,这时首次入水,想到听自逍遥浪子口中对开天目以后,在水中种种神奇的描述,迫不及待睁开眼腈,果然呈现在眼前的是片澄澈透明世界,心中暗暗喝彩:“好美的海底,可惜满是鲨鱼凶鳄,不然倒可尽兴戏耍。” 鲨鱼游动虽快,但在已经修炼成开天目神功的袁星眼中,不比水蛭快多少.鲨鳄向他袭击,莫不被其轻轻出指,凌厉之极指罡隔水射出,洞体破脑而毙.“呀!开天目神功这么神奇,若非自己炼成,无论逍遥兄怎样描述,也难想象得到。早知开天目神功这般玄妙,不成天缠着逍遥兄,非要他传授不可才怪!” 袁星正自出神,远远见到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正在高低不平的海底踯躅前行,暗自盘算:“寻找活佛弗陀丹之事可缓,追击克耳罕不可稍有松怠,除恶不尽,遗患无穷!” “嗤、嗤、嗤”三声,自其微挑的左手拇指少商穴中射出三道剑气,曳出长长水线,洞穿三条鲨鱼白白的肚皮。袁星一路剑气纵横,诛杀鲨鱼逾百,已经追到老魔头身后。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抵挡着鲨鱼的进攻,历尽艰险,来到处珊瑚礁后,竟然提起两只铜环,向下拉动. 天罡剑袁星看得明白,那铜环上连接的是与海底同样颜色的网纲,只要这网纲聚在一起,巨网会将普陀山下海中所有鲨鱼、鳄鱼,连同水中人一齐网入其中,那时莫管是中原群雄也好,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众也罢,便是有天大本事,也无施展之地,人人难逃做鱼腹中食料的厄运。 看明究竟,袁星心中大骂克耳罕不止:“好歹毒的老魔头,使出这等绝户计,光用来对付中原英雄倒也罢了。毒计一经发动,玉石俱焚,那些追随他万里迢迢,来到大唐的波斯人亦无一幸免,岂不是灭绝人性么!” 克耳罕虽动作快,但在袁星眼中,不啻是缓慢的乌龟在爬行。当机立断,双臂扬起,十指暴射出七色剑气,击中那两枚铜环。水中传音沉闷,却也“铿锵”作响.克耳罕捏拿不住,手中飞出铜环时,抬头去看来人面目,却觉肘弯痒麻,已然被封住穴道。由于距离袁星尚远,在水中看不清楚究竟是谁,但他已自对手绝顶身手中猜出,遥遥射中自己穴位的,必是逍遥浪子与袁星二人中之一。 袁星来到克耳罕身前丈内,再度举起双臂,便要发出剑气,击毙已是恶贯满盈的异域魔头。 “嗤”然声中,十道剑气宛若十条水蛇,噬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以袁星此刻功力之高,出手之快,况且还在水中,应是无人可救老魔性命。世事往往绝对不得,就在他凌厉之极剑气将及克耳罕死穴,珊瑚礁后蓦地伸出两只手掌,掌心释放出湛谌金光,托住那十道凌厉剑气。 天罡剑袁星大愕,整个宇内,能阻住他指上激射出剑气的,不超过三人。脑中灵光电闪,心道:“活佛弗陀丹果然没死!这老和尚迂腐至极,为何要救老魔头性命?恩!毕竟是兄弟,虽有佛魔之分,却也难断骨肉深情.” 快过任何鱼类,游过珊瑚礁,晃身来到那人身后,伸手去拍那人肩头。袁星并不期望拍中,晓得自己绝对近身不得活佛弗陀丹,孰知应手拍中水中和尚。 大租尚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活佛弗陀丹.他为了救人,在关键时刻,施展出惊世骇俗武学,虽将别人救上来,自己却坠入大海中.甫入海底,便遭到鲨鱼围攻,若在陆地上,大和尚只需高声诵经,再凶猛的野兽也不会伤害他。水中无法张口,只得双手捏着佛印,向外推出,将来犯鲨鳄拒之丈外。 也是克耳罕阳寿未尽,生死攸关之际遇到活佛。弗陀丹面向袁星,伸指在水中划出字迹来:“将这孽障交给老衲,由贫僧用佛法消除他的恶业。不然,便是此时诛杀了他,业力不散,终究他还是要轮回成魔王煞星的。” 袁星摇头,与此同时,十指激射出道道剑气.将游来攻击三人的鲨鱼射死。始终难以腾出时间与活佛划字迹对答,心忖:“老和尚一副菩萨心肠,倘若依他,留下恶魔克耳罕,必是遗祸无穷。倘若不依,却难驳回大和尚面子。” 虽在水中,活佛弗陀丹所修的佛家玄功,依然能读懂别人心中所想,指力划处,写道: “袁施主顾忌老衲面子,倒是大可不必。老衲想的是替大侠减少杀孽,以求早证正果。倘若克耳罕再造杀孽,老衲愿向天下生灵谢罪。”右手写着,左手发动佛门玄功,水中电光闪烁,围绕恶魔克耳罕乱窜,痛得这魔头翻翻滚滚,口中灌进不少海水,昏死过去。 袁星看得明白,心道:“你废除他的武功,就以为可以了么?似这等不世大魔头,只要有半口气在,也必然为祸人间.若是老魔使出个障眼术,表面武功全失,待得机会成熟,再兴风作浪,残害生灵,大和尚你可造孽非浅!” 弗陀丹在水中划字道:“便连你心中所想,都瞒不过老衲的眼睛,何况是他武功真假被废!” 又有十多条鲨鱼游来,袁星出指射毙,同时忖道:“这大和尚还是没有成佛,放不下手足情,才对十恶不赦老魔这般优待。甚么恶业不消,还得带着业力轮回,都是骗人的鬼话。” 活佛感知到袁星心中所想,写道:“并不是恶人被杀死后形神俱灭,要彻底澄清这世界,使之变成佛土净地,光靠打杀是不行的,非得教化众生,要他们本身大觉大悟。” 袁星心道:“大和尚,算你嘴巴厉害,这里不是大谈佛理的地方,快快跟我出去。”晓得和尚可以感知自己所想,踏水而起,指剑到处,凶鲨巨鳄挡者披靡。 活佛提着已然功力全失的弟弟,划水跟上。升出海面。不见任何人影,袁星唬得倒吸口冷气,心说:“难道所有人俱被鲨鳄吞噬了不成!?” 弗陀丹抱着克耳罕爬上岸道:“袁大侠,不必有如是想法。莫说别人,便是你的红颜知己公孙姑娘,再多的鲨鳄也是已然莫奈其何,更何况尚有张发之助,他们定然已率人杀出重围。” 百年巨魔克耳罕垂头丧气,吐出许多海水,忽然变得慈祥至极,跪在活佛弗陀丹面前道: “哥哥,您大人大量,又一次放过小弟。经过百年梦幻,弟已悟道,求哥哥收录门下。” 袁星闻听,不敢置信,凶神恶煞模样的一代魔君,怎会突然心向善业,竟欲皈依佛门,岂非怪事咄咄。 弗陀丹看出袁星疑惑,暗暗施展功力,继续控制克耳罕心智,同时说道:“无量大光明佛祖。我佛慈悲,度化无边众生。克耳罕,汝名克耳罕,实非克耳罕,是名克耳罕。既然汝心有所悟,诚心向佛,已然立地成佛。佛家弟子眼中,世俱是空,吾非汝兄,汝非吾弟,你应称我甚么?” 克耳罕如受当头棒喝,怔了—怔,顶礼膜拜道:“师父,弟子祈求剃度受戒。” 活佛伸掌抹去克耳罕满头白发道:“无量大光明佛祖。以后你我师徒便在这普陀山上结庐而居,永不下山半步,你可愿意?”试着收回功力,要他自己做出答复,看其到底有没有改邪归正。 克耳罕扪着光秃秃头顶,心中茫然,思如奔马:“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玄鹤千龄,蜉蝣一旦。思念起来,无不是戏!既然在幻境中,便要寻到人生真谛,幻耶梦耶?何可醒耶……”原地转了十余圈,进入虚幻境界,但见被其杀死过的所有人魂魄飘来,齐声呐喊: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抱头满地打滚儿,克耳罕身心倍受煎熬,痛苦不堪。忽地爬起,重又跪在活佛面前,高呼:“师父,快快救我!” 活佛等的就是这句,微微颔首,在克耳罕头上连击三下,道:“毋须惊慌,只要我们有生之年,俱不下这普陀山,你便可断除烦恼,永离恶孽。” 克耳罕跪着道:“师父,弟子前愆难赎,烦恼是永远也难断除。”耳中闻听海潮澎湃,竟似被自己荼毒的冤魂,在发出复仇的怒吼。 弗陀丹又在克耳罕头上轻击三下,见他终于镇静下来,才走到袁星面前,脱下袈裟,取出金钵,稽首道:“袁施主,请将贫僧衣钵传于彼霍。两个小徒若要问起,便说贫僧已然圆寂.无量大光明佛祖!”转身携着克耳罕,向山上爬去。 自此,世间少了传说得玄乎其技的活佛,普陀山上多出两个苦行僧。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廿九 章 贪嗔迷惘何其多 天罡剑袁星眼望着二人远去,怅然若失。甫欲转身离去,山上传来克耳罕的声音:“袁大侠,小僧罪孽深重,自不必提。那个小娃娃并没有送到扶桑岛去,而是在珍宝岛上。还有,快快去追上离开这里的人,千万记住: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 “珍宝岛在甚么地方?”袁星从来没有听过,又问道:“你传出已将小尚武东送扶桑的假讯,旨在引得逍遥浪子等人离开中原,是也不是?” 克耳罕有气无力道:“不假。珍宝岛在六横岛南面,岛上满是奇珍异宝。岛主凝光子乃是我的挚友,功力通玄,实不在小僧武功未失时之下。若是能请动北坤罡斗宫主人玄阴圣母,大抵还可不致干戈相向.如若不然,万万要小心行事.凝光子的厉害处,并非只在武功上,更主要的是手段诡谲莫测,狡猾至极,决非你所能敌。” 袁星晓得克耳罕内力全无,传音不远,拔身而起,霎时间来到二僧背后,问道:“你所说的,可是那位‘陆地大仙凝光子’?传说这道人也来自波斯,虽身怀绝顶武功,却从不与中土武林来往.” 活佛拉着克耳罕走得飞快,远远说道:“袁施主,那凝光子虽然在波斯住过,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大唐人。一切悉有定数,但求好自为之,还多问甚么?克耳罕与弗陀丹咸已死了.你明白么?” “晚辈晓得!”袁星面绽笑容,扶摇直上,横渡大海,向普陀山对面的舟山岛飘去。 远远见到十四艘大船上坐满了人,心中大急,想到克耳罕那句“逢船莫坐”,凌空纵声叫道:“快快下水,那船坐不得!” 陆云大声道:“船是我与张发在舟山岛上租来的。袁星,怎么个坐不得?” 流星掣电似的,袁星飞临十四艘大船上空,究竟怎么个坐不得,他也不晓得,只知克耳罕不会故弄玄虚说谎。 突然,陆云仰面翻倒,口吐白沫儿。袁星居高临下看得明白,倩文刚要去扶,她自己也倒下。 晶芸站在硕大无朋的海怪上,见状便要上船教人。袁星射落在其身畔,伸手按住道: “芸儿,不可!”晶芸惊问道:“为什么?” 袁星自然不知如何回答,向大船上的张发道:“快快过来,大概现在只有你功力通玄,百毒不侵,尚可活动.” 几艘船上同时响起:“不见得吧?’是法圆等高手声音,不下百人同时站起,可是除张发外,人人仰面翻倒,不省人事. 张发傲立船头道:“袁兄,不知这船上有何样的剧毒,乃至使大家这个样子?” 袁星道:“我哪里晓得是甚么毒,如若晓得,还不设法相救?” 张发抱起姬碧瑕道:“小弟愿以身试毒。”盘膝坐在船舷上,注入佳人体内玄气。意念所至,真气在姬碧瑕体内游走不休。 袁星摇头道:“你的功力虽深,想救碧瑕醒来尚可以,但欲救活所有人,却是万万不能。” 晶芸忽然指着一艘船上绑缚着的俘虏道:“星哥哥,你看,他们安然无恙!” 袁星颔首,柔声道:“芸儿,你在海怪上千万莫动。待我也到船中查它个水落石出。” 晶芸星眸眨动,深情之至道:“当心!” 天罡剑微笑道:“放心!”晃身飘落在张发身畔。 此刻十四艘大船上,除去被捉住的俘虏外,只剩张发与袁星两人安然无损。 姬碧瑕那美丽的面孔上渐渐透出青气。张发目似垂帘,只顾专心致志运功,并没注意这些。 袁星来到俘虏中间,询问道:“你们身上可有避毒解药?”无人搭话,个个骇然望着他。 袁星又道:“各位不必默然不语,无论有何样的秘密,也休想瞒过在下。”出手如风,霎忽间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搜遍三十六人全身。 海怪上晶芸看得心旷神怡,忖道:“袁郎功夫之深,足可睥睨天下!得夫婿如此,幸运至极!其实,他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这一生也只喜欢他一个。”想得出神,呆然良久。 忽地,晶芸见到张发怀中的妹妹脸上,不知何时结满晶莹剔透怪冰,大喊:“张发,你还不快快放下碧瑕,再胡乱医治,必然害死她无疑!” 张发正值运功紧要关头,内视返听,莫说是晶芸在喊,便是焦雷炸在头上,也休想要他听到。 晶芸大急,便欲飞到船上扯开张发。袁星遥遥发掌,凌虚罡气将她推回,道:“你功力远不及张发,不要说拉开他.就是船上奇毒,亦已抵受不了。”晶芸急不可待问道:“星哥哥,你发现解救大家的途径了么?” 天罡剑袁星苦涩地摇头。晶芸连连追问道:“搜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余孽难道没有结果? 这些俘虏身上完全同我们一样,没有解药?既然他们没有解药,怎会安然无恙?” 袁星点头道:“芸妹,你说得都对,我也正在纳罕。” 晶芸急道:“快快阻止张发向小妹体内注入真气,若是再这样下去,碧瑕便是不被毒死,也得被冻死。” 袁星不慌不忙,踱步来到张发身侧,仔细观察良久,抬头道:“芸妹,不必担心。张兄弟是将碧瑕体内的寒毒悉数驱逐出来,才于盛暑中周身结出玄冰.正因见到玄冰,碧瑕纵是救不醒,也可冷冻起来,暂时保住性命。” 晶芸半信半疑道:“如你所说,倒是应该担心陆云与倩文他们的安危?” 张发忽然开口道:“正是。瑕儿三日内性命无虞。咱们快快设法相救天下英雄!”说着抱起姬碧瑕,跃到海怪上,放在晶芸身旁,叮嘱道:“不可触摸她,以防你也被冻僵.”翻身倒飞回船头,携起陆云,又运到海怪上. 袁星出指如风,解开百余名俘虏穴道,同时捏断绑缚他们的绳索,高声道:“每十人划动—艘大船,迅速划到舟山岛,不得有误!”凛凛神威之下,虽是寥寥数语,不啻是金科玉律,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余孽但求活命,无不遵命。 船队靠岸,袁星吩咐将昏死过去之人抱到块石坪上。暗中撮起一把泥,均匀捻成百余丸,陡然双手齐扬,以天女散花手法,射入八荒死活鬼教教众口中,森然道:“这是‘恶起杀身丹’,你们已经无法吐出,服食之后,只要稍起恶念,便得周身血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无药可救。若是一生念念不忘行善,非但无损,而且大可助长功力。”已欲放这些人回到波斯,才有如是谎言。 晶芸早知究竟,煞有介事接着道:“只要你们自此改过向善,便是不想回波斯,留在中原也没甚么不可。现在,是你们改过的一个机会,快快争先说出大家中的是什么毒.” 有人道:“当真不知。”还有人道:“若是知道,我们服食了‘恶起杀身丹’绝对不会不说。”同时有抱腹痛吟的,哼哼唧唧道:“袁大侠,我们并没起恶念,怎会腹若刀割,不会是您老人家一时疏忽,给我们服错了药吧?” 袁星射出泥丸时,灵机微动,已然在几粒中注满真气,所以便有这几人高呼大痛,以证其实。 晶芸与张发不知所以,同存疑惑,互望一眼,均在心中暗道:“他的泥丸中真有毒药?” 袁星道:“一样的‘恶起杀身丹’,怎会有错。必然是你们心生恶念,立即想些善念,看看怎样。”心中有数,那几人体内的真气马上会消失,知晓这般说法,腹痛之人定然信服,待得止住疼痛,更是人人诚服。 果然痛呼声立止,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残众,自此再无人敢起祸害人间之心。 张发生性诚朴,竟信以为真,喜道:“早知袁兄精晓用毒法门,我何必消耗恁多真气,以内力保住瑕儿三日不致百脉受损,当真冤枉。” 晶芸同时传音入密问道:“星哥哥,你这泥丸中真的有毒药?” 袁星传音入密回答道:“傻丫头,这是骗那些恶人的,你怎么也信!” 晶芸忙向张发传音入密道:“傻小子,咱们先前猜得完全不错,他这是骗人的把戏。你不要寄希望过于殷切,缠得他麒麟皮下露出马脚来,那可枉了咱们的袁大侠打回诳语,岂非要他白白煞费苦心。” 袁星听得到任何传音入密声音,赧然道:“别人叫我大侠,你也这么叫,不是在替我戴高帽子么?”话题立转,急道:“晶芸、张兄弟,你们二人快快以掌力将石坪旁边的沙滩震出坑来,立即将所有中怪毒者埋起,减少内寒外热温差,大抵还可保住他们性命.” 张发道:“挖坑埋人之事,我一人足以。你只管想救活他们的办法。”说着便做,掌力落处,黄沙翻卷。 晶芸道:“将人埋在沙子中,即便剧毒不发作,也得将人憋死。我去寻来些空心芦苇茎,插入他们鼻子中,免得窒息.” 袁星心说,“还是女孩子家心思细腻,以后无论遇到甚么事,多向芸妹求教,必有裨益。”颔首道:“不错,正该这样。你们记住,在我离开这里后,无论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许离开众人。不然,稍出差错,中原武林精英泰半毁在这里,我如何向逍遥浪子交待。” 晶芸关切地问道:“你到哪里去寻良医或是圣药?” 袁星心道,“我已答应弗陀丹,绝对不将他们师徒自此隐居在普陀山上之事,外泄出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与我最亲近的晶芸,也不可相告。但又不可向芸妹说谎,这可如何是好?”灵机微动,既不撒谎,又不失诺,道:“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虽非良医,却必有解救大家活过来的圣药。” 张发道:“原来你是到—个已死的大夫身上取药,这人不会是铁心华陀石新章吧?” “当然不是。”袁星心说:“过去的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普陀山上一老僧,说他已死,应当不是诅咒,更非诳语。”气冲双足涌泉穴,稍点即纵,快逾电光石火,凌空虚踏而去。 为了不让晶芸与张发看出端倪,故意向旁侧里飞出好大段路,刚要折向普陀山,心底想起克耳罕之言:“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心中一凛,返身激射而回。 张发见到他去而复返,以为解药已经取来,兴高彩烈道:“快快给大家服下,省得我用沙子埋他们了。早知你这般快捷,也不用害得我空费力气,击出满地沙坑来!那铁心华陀石新章就死在这附近么?是谁杀死他的?” 袁星足不履尘,急道:“我是回来告诉你们四句话:‘逢船莫坐,逢店莫入。有水莫喝,有餐莫食。”话毕,悬身而返,凌空虚渡飞向大海。 晶芸奇道:“星哥哥弄的是甚么玄虚?” 张发摇头道:“不知。但我只知他是事后诸葛,若是早些告诉我们‘逢船莫坐’,岂能现在只剩我们两个!” 天罡剑袁星飞腾若电,宛似神龙行空,只是盏茶时光,已然重上普陀山。火势虽残,但有的地方还是飞越不了。寻处缺口,凌虚飞渡,直扑山巅。 普陀山虽然不小,但袁星这等莫可思议御气而行神功施展开来,不需一刻钟时光,遍查其上,却是空空如也,再也见不到任何人。急得他浑身汗出,一筹莫展,忧心如焚。 气沉丹田,发出悠长声音道:“弗陀丹,你们在哪里?”袁星内功已达神妙无匹境界,那滚滚声波只是在山上回旋缠绕,绝不会传到远方.竹木萧萧,动荡回音,并无人声应答。 饶是袁星这等顶天立地大英雄,于中原泰半精英无救情况下,亦是颓然落地,坐在岩石上抱头望着大海,无助地将脚下石子踢飞,内心大喊:“陆云,你们之死,我袁星负罪良多! 若是当初不信老和尚的,捉住那魔头克耳罕,这时逼他交出解药,大家又怎会无救!” 呆坐不知多久,骄阳斜下,两行英雄泪挂在他脸上,折射着璀璨彩光。 袁星记事以来,流泪次数屈指可数。这次若是自己性命不保,倒也能坦然待毙.可是,因己一时疏忽,竟然害得无数英雄好汉命归黄泉,岂能不内疚。便是单单内疚,他这等豪气干云大英雄也不会落泪,最主要的是无救群雄中,有他情逾手足的兄弟陆云。 内心暗忖:“克耳罕与大和尚弗陀丹已不知去向,大家死后,我纵是想替他们报仇,也是空怀其心,有力无处去使。这可让我回去怎样向晶芸、张发交待!” 踏着夕阳,袁星茫无目的走进潮音洞中。忽听前面迷雾中有人咳嗽声,接着小声道: “妹妹,我不去见他,是因为曾经身染秽质,你冰清玉洁,怎么甘心将他拱手送人?”略辨音韵,已晓是谁。 袁星慧眼睁处,透过氤氲雾气,见到里面二女旁蹲着只巨雕,犹豫片刻,心念电闪: “世上最令我尴尬的事,莫过于同时见到面前的这两个女孩。若是陆云等无危险,而是我自己要死,也不会来见她们……”如逢鬼魅,只想悄悄退开。 踌躇颇久,迈步向前,强颜欢笑道:“云娘、嫣然,别来无恙?只因陆云等人命在旦夕,我无暇与你们多谈,非借云娘的巨雕一用不可.” 嫣然先惊后嗔道:“我哥哥怎么了?哼,若非你不是为了云娘姊姊的大雕,便会躲避瘟神样偷偷离我们而去,是不是?” 鹿云娘幽幽道:“袁郎,你不见奴家,倒也没什么.要知嫣然为你离开道观,不辞辛苦来寻你,那得多大的勇气!今日你回避嫣然,眼中只有公孙晶芸,当初又为何招惹她?不是你装得痴情,苦苦缠她恁久,怎会搅起观中道女心井之波?” 袁星怔住。嫣然却道:“云娘姊姊,不要说袁大哥,都是我不好,当初的事做得忒是绝情,也怨不得他。”转面向袁星道:“倒是你对不起云娘姊姊,你痴心对小妹时,小妹鬼迷心窍,对大哥置之不理,这时噬脐莫及不必说起,云娘姊姊可是时时刻刻把心神放在你身上啊!”袁星心道:“我可始终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暗暗奇怪,这二女怎会齐来到普陀山上,且均全心全意为对方辩护。 嫣然又道:“你们之间再加上公孙姑娘,将来如何结局,与贫道无关。袁大哥,我哥哥现在何处?伤得怎样?你要借神雕去哪里求医?” 蓦地,洞口响起娇滴滴声音道:“你哥哥在舟山岛上,并未受伤,是与大家一起身中莫名其妙奇毒。星哥哥借雕何用,我也正要问他。” 鹿云娘与嫣然同时惊呼:“是公孙姑娘么!” 袁星喜道:“芸儿,你怎么也来了?” 晶芸已然闪身入洞,微笑道:“我怎么不可以来?自然是怕你孤身遇险,随后跟来的。” 袁星暗暗叫苦,寻找克耳罕不到,已是火冒三丈,三女恰巧在这时聚会,岂非火上浇油! 陡然挺起胸膛,肃声道:“咱们四人之间纠葛,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眼下十万火急,拜托三位回到舟山岛上,协助张发看护好中毒的群雄,等我取解药回来。”射上雕背,拍其颈项,却未料神雕只听主人号令,非但不听他的,反而回头啄向他眼睛。 鹿云娘高声叱道:“扁毛畜生,不得无礼!”大雕才温顺下来。 晶芸摇头道:“舟山岛上,有张发看守,万无一失。你不告诉我们到底要去何处寻找解药,小妹万万放心不下,非跟着你不可!” 嫣然与云娘对袁星感情之深,较晶芸丝毫不逊,也是同样心思。当下,云娘道:“袁相公,奴家虽无资格跟着你,却也管不住自己,自相公出得雷音谷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相随,以后不求为君妻妾,只求做你的丫鬟使女。目下相公锐身赴难,不知身向何等险境,云娘岂有不追随左右之理!” 袁星颇受感动,却头疼至极,忖道:“现下唯一希望便是立即按克耳罕所说,乘雕赶到珍宝岛,许从凝光子那里可讨来救治大家活命的灵药。尚不知那凝光子是何样人物,怎可答应三女同行,一旦她们中有人出个三长两短,岂不追悔莫及!”毅然道:“你们谁也不可跟着我。云娘,形势紧急,只好强借你的神雕。” 驱雕欲起,可是那早通灵性的大雕就是敛翼不起。袁星剑眉微剔,腾身而起,展开御气蹈虚神功,快逾飞鸟,刹那去得远了。耳中隐隐听到云娘遥遥传来:“袁郎,你莫气,是俺不是。早知犟你不过,便让你乘雕自去,现在后悔,奴家也追你不上!快快……” 宸星神功一经发动,风驰电掣,云娘后面说些什么,再也听不到.海风和煦,拂面生爽,但觉心头澄澈,若非急着医救中原群雄,倒想尽兴玩耍。 乘风御气,心潮逐浪,陡然兴起,纵声长啸。和着潮声,袁星的啸声远远传出。 普陀山上三女本是互相钩心斗角的情敌,听到啸声,无不因关心袁星过剧,齐生和解同去追随郎君之意。云娘首先开口道,“二位妹妹,咱们毋须回避,人人都将袁相公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何不结成姊妹,共同翼护在他左右?” 晶芸道:“女子有不嫉之德。小妹早有此意,一来不知二位姊姊意下如何,二来清楚星哥哥的个性,要他同时接纳我们,怕是不行。” 嫣然羞涩道:“我既已决心将道袍脱下,便是不顾一切喜欢上他,岂在乎多出你们两个。”心说:“虽是口中不在乎,哪里又能真的不在乎!但是倘若在乎,便已注定得不到那冤家,只好不顾一切了。” 云娘喜道:“有你们两个这种说法,事情已经成功一半。若袁郎真的不同意,我们反倒应该欣慰,因为那样,咱们并没喜欢错人,他是真正的情圣。” 嫣然最是患得患失,忖道:“好事得谐,固然可喜。永久皈依空门,也是可庆,因为毕竟曾经得到情中至圣真心喜欢过。” 晶芸晓得袁星目下功力之高,急道:“我们快些乘雕去追他!再若耽搁片刻,虽有神雕,也难追及。云娘姊姊,不知你的神雕能否载动咱们三人?” 通灵神雕仰头啾啾鸣叫,像是在说:“你忒也小觑了我!” 鹿云娘跨上雕背道:“二位妹妹,自今而后,我们已是金兰姊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快快上来。” 晶芸爽快之极,坐到云娘身后,抚掌赞道:“对!我们同是武林儿女,一言而决,也不用摆排香炉,面北行礼,免去三拜九叩。” 嫣然被二女不让须眉豪气感染,大改素来文雅矜持,跨上巨雕,抱住前面二人杨柳细腰道:“虽非大丈夫,咱们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快快去追袁哥哥,我们姊妹能否终生厮守,全凭他意。” 巨雕振翼飞起,霎时下临茫茫大海。云娘道:“咱们姊妹今日义结金兰,省去的繁文缛节,留着劝得袁郎同意后,—齐叩拜。” 袁星去势果然神速,三女坐下巨雕纵是神勇,直追到衔山日落,晚霞满天,大海呈现出?群煲黄参醇剿挠白印?br> 云娘大后其悔,忖思:“当初便让他独自乘雕而去,我们三个弄来艘小船慢慢赶来,也比这般寻不到他踪影强。” 暮色迷蒙中,半弯新月挂在海天相接处。嫣然口中不知不觉吟出:“海上升明月,天崖共此时……” 云娘道:“对,只要想到我们与袁相公同在一轮明月照耀下,便有浑身使不尽力气,定然能找到他。”故作沉稳,其实她并不比身后的二女轻松。想到自己年长,才付出最大的努力,强自做出姊姊模样. 夜色朦胧,月隐海中。前方出现座颇大的海岛。袁星心中盘算,按照克耳罕所说,这岛应该是那珍宝岛了。深吸口气,长啸一声,足有盏茶时光,才住其音。听着海面回荡自己龙吟般的声响,信心十足落到珍宝岛上。稍事调息,飞上树梢,星丸跳掷似地深入岛中。 三女驾雕飞翔于茫茫海上,正自不知方向对错,前面响起雷霆长啸。虽然几乎将三姝震落,但却人人透出口长气。 静谧荒凉的海岛,先后四人一雕登临,星光幽幽,地上并无影子。 袁星瞬息弹射到海岛中心,睥睨四顾,不见有人,心犯疑惑:“难道这里不是珍宝岛? 不会错的,若是克耳罕没有撒谎,这里必是珍宝岛无疑。可是,谁又敢保那老魔头当真改邪归正,不是在设计圈套,引诱我入陷阱?” 正自心中惴惴,忽闻二缕微弱声音传自远方:“珍宝岛主,我已经有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七两黄金,再不用多久,你们珍宝岛赔不起婆婆我,必然破产。那时婆婆我将岛上珍宝全部运走,这里便成贝壳岛了!”袁星大惊,已听出是见钱不知足钱婆婆的声音,忖道: “无欲师叔俗家名字钱生琼,讽刺她‘前生穷’倒是半点不假,这人见到黄白之物,眼睛便红了!” 飘身落地,小心翼翼,蛇行鹰翔向前靠近。走出不远.袁星惊见林中现出块约有里许大的怪异草坪。草坪以横竖青石隔成数十块,细看之下,竟然是张巨大的像棋盘! 在彼端第三排第四格子中,银发萧然颤巍巍站立位老妪,正是无欲道姑.袁星见到故人,绷紧的心弦略略松弛,惟恐附近有别人,传音入密道:“钱师叔,您老在这里弄甚么玄虚?” 无欲道姑置若罔闻,打开怀抱着的大大包袱,里面竟是拾自海滩的五色贝壳。 袁星暗暗惊奇,又传音入密问道:“师叔,你在做甚么?这里可是珍宝岛?” 无欲道姑蓦地回身,远远望见夜幕中的袁星,怔了半晌,喜道:“原来是你,袁小子,快快来帮师叔数贝壳!” 天罡剑袁星见钱婆婆神色异样,且答非所问,立即又追问句:“师叔,这里可是珍宝岛?” 钱婆婆笑道:“傻小子,这里不是珍宝岛,婆婆我去哪里要珍宝呢?.你若是不相帮,快快走开,别耽搁师叔我发财。二十六万二千一百四十五、二十六万二干一百四十六……” 数完一个数,向脚下象棋格子里扔一个贝壳。 袁星大奇,忖思:“这人是在发甚么神经?”举目望去,见那边连续十九个格子已经摆满贝壳,而且是有规律可寻。第一格中只放一个,第二格中放两个,第三格中放四个,第四格中放八个……以此类推,每升一格,所摆贝壳是前一格倍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面树林中传来阴恻恻声音:“朋友便是新近锋头最健的天罡剑袁星么?” 袁星脚下轻点,飞到草坪构成的棋盘中心,冷冷道:“不错,正是某家!既将在下当做朋友,为何不出来相见?” “本岛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客人见到主人,自此便不再是朋友客人,不成本岛子民,就是本岛仇人。”那声音又接着道:“成为本岛客人,自然有莫大好处。本岛到处是珍宝,只需客人将草坪上棋盘按规则摆满贝壳,每一只贝壳,兑换—两黄金。这位钱婆婆只来岛上十日不到,便已得到五十余万两金子。袁星,本岛待客之礼可丰厚么?” “稀奇古怪!在下并不爱黄白之物,只想破除你们的臭规矩。”袁星心急如焚,忖道: “舟山岛上数以千计的好汉命在垂危,岂能再与你们徒耗时光,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搏,想那克耳罕的挚友凝光子,也必然不是甚么好东西!” “你是根本不想见到我们岛主了,无论任何人,只要踏入棋盘中,不想接受这份厚礼,已经晚了!岛主早有吩咐,对待你这样的人,不杀不逐,只是岛上人始终莫与你照面,要你便似进入无人荒岛一般。尚喜可以发财,便似钱婆婆一样……”声音渐来渐远,渐来渐含糊不清,若非袁星身怀绝世神功,早已经听不清楚。饶是他全力侧耳谛听,亦觉那声音后来隐隐约约、闷声闷气,竟似消失在深深的地下。 袁星大是生气,扬手遥遥发掌,罡气呼啸,将先前神秘人发声所在巨树拦腰击断。暗夜中,流光溢彩的真气照亮整个草坪,声势端的惊人。 彩光照得钱婆婆皓首映红,抬起头来,眨动贪恋的眸子,面色苍白道,“袁星,你小于如是搅乱我的贝壳,师叔拿你当金子!” “师叔,你又在欺负袁兄了,嫣然可要鸣不平。”随着声落,草靡成片,巨雕敛翼直降,雕背下来三位天仙化人般佳人.陆嫣然跨前又道:“钱师叔,你摆的见壳可是每次只许数一枚,每格是前一格的二倍,依次将六十四格摆满?” 钱婆婆一副力竭智穷的样子,疲惫不堪道:“你怎晓得?” “嘿嘿,钱师叔,你上了珍宝岛岛主的恶当,怎么兀自不知!这是再简浅不过的数术游戏,也是我们道家六十四卦中实用起来的一变。莫说你已年迈,便是自五岁起,日夜不停地数,数到一百零五岁算一生,数上万万生,恐怕仍然摆不满那棋盘的第六十四格。” “嫣然,你这是骗我人老头昏。依你所说,万万个百年还是难以摆满,那么是永远也摆不满了?”钱婆婆几日来连续不断数贝壳,已经累得神经麻痹,双手微颤不已,话声中也略带颤音.嫣然摇头道:“不是的。第六十四格也有摆满的时候,闲暇无事时,我与莞尔仔细算了三十天,才知要想摆满第六十四格,至少得用五十八个多万万个一百年。” 钱婆婆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婆婆我摆满十九个格只用了五天多一点时间,却得了五十多万两金子。以此推算,六十四格摆满,断然不到二十天,婆婆我定然可得黄金近二百万两。嘻嘻,小丫头,你想骗走师叔,好自己发这笔横财么?白日做梦,小的自古难算计过老的。”不再答理任何人,全神贯注数起贝壳来。 袁星惊奇地问道:“嫣然,这可是真的?” 晶芸急道:“嫣然姊姊,你先别说,我算算看。”拈指记数,樱桃秀口中喃喃自语道: “一个时辰可数七千二百个。一天可数八万六干四百个贝壳。一年可数三千一百五十三万六千个贝壳。一百年……五十八个多万万个一百年……算不过来了!嫣然姊姊,那棋盘上的六十四个格子,当真可容纳那么多贝壳?” 嫣然点头道:“如假保换!到后来堆放不下也得堆,因为数字就是这么多!” 鹿云娘与晶芸同时咋舌。钱婆婆却在旁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反驳嫣然,喃喃道: “尽说傻话,我顶多二十天就能数完贝壳,那时金子成车,嘿嘿,婆婆我又成了天下数得上的富有之人!” 袁星不愿多看钱婆婆那副模样,道:“走吧,你们三个既然偷偷跟来,也不好再让回去,只是不许离开我身边,以便互相有个照应。” 晶芸欢声道:“我们远巴巴赶来,就是要与你并肩作战,彼此照应.便是不让我们在你身边,也是不能。”拉住袁星手掌,一齐向前。 嫣然伫立不动,忧形于色道:“星哥哥,咱们这便走了.岂不是置钱师叔于死地而不顾,将来见到北坤罡斗宫中人,如何交待?” 袁星漫不经心道:“钱师叔生性好财,你解释下她的名字,便可晓得。待得她数满六十四个格子,将所有贝壳变成金子.自然会离去。” “袁大哥,你们以为我是在说笑话么,就是有一万个钱师叔,数上一百万年,也数不出那么多贝壳来。”嫣然眼中,仿佛见到累死在棋盘中的钱婆婆,临终前兀自苦数贝壳不止。 “她数的是黄金,也是她的生命!”袁星顿有所悟,又道:“纵是如你所说,钱师叔如此死法,也是死得其所。像她这样贪爱黄白之物的人,别样死法,包括老死善终,也不是她所愿。” 云娘心计颇工,始终默然不语,这时忽道:“嫣然妹妹说得不错,我已算出数完棋盘上第三排最后一格上应放的贝壳,就得需要一百九十四日。” 嫣然道:“对,这里面有个规律,第四排第一格上数字,便是前面三排二十四个格上总和数字加—,那么单是摆满第四排第二格,就得两个一百九十四日,已经一年有余,再摆满此排第三格,又得用两年多。全部完成时的的确确需要五千八百四十万万年。以钱师叔之贪,遇到这种诡计,岂有不着道之理!咱们若是不理她,钱师叔必死在这里无疑!” 钱婆婆嗔声道:“小丫头,人总有一死,能死在黄金堆里,成为阴朝中最富有的鬼,是我在太上老君神位前日日祈求的。自从在师姊强迫下做了道姑,便整日如是祈求。不然,要婆婆我只念道德经,还不如马上就死去的好!” 袁星长叹一声道:“嫣然,咱们快快去寻那岛主凝光子,不可再延误,你哥哥等人若是因之归西,悔之晚矣!” 三女拥着袁星,后跟大雕,长驱直入向珍宝岛中心闯入。 迎面数人合抱不拢的巨树被刮光一段,上面赫然现出斗大的“止步!”二字,闪着碧森森幽幽磷火。 晶芸望向袁星,温柔之至问道:“星哥哥,怎么办?” 短短六字,不啻珠溅玉盘,恰似乳莺出谷,悦耳动听至极!宛若一泓清泉,缓缓滋润透袁星心田。直至此时,才领略到英雄佳人相伴之至高境界。微微笑道:“生吃凉拌,小菜一碟!”长袖挥处,飓风陡生,竟是距那株巨树七丈多远,将之卷倒,粗壮至极的树干齐根折断! 嫣然咋舌道:“好厉害……”晶芸伸掌捂住她秀口,向旁侧拉开。嫣然陡然受制,疑惑不解,欲要反抗,肋下穴道被封。 与此同时,袁星反手一掌,雄浑莫可抗御掌力将云娘及大雕抛起,震落到晶芸身前。 晶芸放开手,嫣然诧然相问:“你这是为什么?” 鹿云娘抢先道:“毒气!嫣然妹妹,你看看那边的花草树木,就晓得所以。”陆嫣然扭头望去,唬得花容变色,但见袁星周围群花凋谢,野草枯萎。 三女惊呼向前,齐欲去拉袁星。 柔和强大的罡风起处,三女又被反震回来。天罡剑袁星笑道:“此等雕虫小技,岂奈我何!”耳听三女同声喊道:“不可开口说话,小心毒气!”纵声长笑道:“莫说是毒气,便是发出毒气的毒药,我也可将之当做饭菜照食不误。” 晶芸忽地后退一步,似是放下心中千钧重担道:“看我多没记性。这便是人们长说的关心则乱,星哥哥早已万毒莫侵,区区毒气,虽然无色无臭,又怎能毒死他,害得咱们姊妹空担心一场。” “袁星,算你厉害。来到我这珍宝岛的人,不是贪念难去,被珍宝所诱,苦数贝壳去填那根本填不满的棋盘累死,就是功力不逮,不知不觉身中失魂毒气,成为本岛主手下的傀儡杀手。”声音渐向远方飘去,又缭缭绕绕道:“便看在你是破题第—遭的份上,放你平安离岛,速速逃命去吧!” 袁星冷哂道:“你是怕我挑了珍宝岛,才故意说得堂堂皇皇.其实谁夹着尾巴逃了,你我心知肚明.”声音不徐不疾,不高不低,却传出数十里之广,听在岛上所有人耳中,宛似狮吼虎啸。 晶芸问道:“星哥哥,珍宝岛岛主避而不见,该当怎样?”嫣然笑道:“不是避而不见,而是避不敢见。” 云娘哧哧笑道:“他们怕了袁相公,咱们还不会飞到天上去,找到这些魔头的老巢,来个犁庭扫穴!” 袁星拔身飞出那毒气范围,点手叫过三女,继续前行,说道:“倒也不必非得赶尽杀绝,只要珍宝岛岛主交出解药,释放柳杨兄的公子小尚武,冤家易解不易结,大可握手言和.” 三女大惊,晶芸追问道:“尚武侄儿不是被克耳罕派人送到扶桑岛去了么?对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与圣火教教主都哪里去了?” 嫣然道:“是啊,我与云娘姊姊听说你在普陀山上大战克耳罕,远巴巴赶去,唯见满山毒火,未见一人。后来你自己出现了,那两位异域来的教主却是下落不明。” 袁星颇犯踌躇,讷讷道:“他们……他们都死了,是拼得同归于尽。”,心说:“这是生平第一回说谎么?不,弗陀丹与克耳罕再也不理红尘中事,虽生犹死,说他们同归于尽,倒也恰如其分。” “扯谎!本教主就在这里。袁星,我哥哥之愚不可救药,你怎么也白生双眼睛,亏得还炼成开天目神功,连这么点计谋都瞧不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落木萧萧,显然说话人中气充沛至极。 袁星、晶芸及嫣然等听得清楚,那人就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气得天罡剑袁星面色惨白,沉声道:“克耳罕,你哥哥现在怎样了?其实我早已想到你是在用缓兵之计,只是当初看在活佛面子上,不好揭穿而已。” 克耳罕狞笑道:“弗陀丹已然被我吸干所有真气,不然我如何会恢复功力,而且大胜往昔。嘿嘿,袁小子,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也在意料之中。所以才故意装做落入你圈套,来到这珍宝岛。小爷早已晓得.所谓‘疑光子’,并非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属下。此君与你狼狈为奸,能够镇守尔等魔教总坛重地,必然比首席护法司马头身份高,由此不难推算出,凝光子乃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副教主.”袁星微顿之后,又道:“若非想到这些,单单为了救活那些身中楠木檀香瘴的中原群雄,在下也不会辛辛苦苦赶到这里来。” 成片树林分开,现出块开阔地。看得三女挢舌难下,她们阅历虽丰,但几时见过成片参天大树飞速移动。草地蓦地隆起,向两侧分开,自下面升出百余人来,为首的正是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 “袁星,故人再见,有何感想?”克耳罕嘲笑道。 袁星不嗔不怒,反唇相讥道:“你若没有狼子野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弗陀丹当初已看出你包藏祸心,若是当时指出,置你于死地,也就不是活佛!” 克耳罕冷笑道:“那么你若不将计就计,乘机来到我的珍宝岛,妄图扫穴犁庭,更不是大剑客的行径,对么?” “堪与我敌,说得半点不假,”天罡剑袁星又笑道:“身中楠木檀香瘴剧毒的人,我已经命人将之埋在金沙中,地气此刻已将他们身上剧毒化解。若是这些人挟怒寻来,不将你这老魔头撕碎才怪!所以我故意独自赶到这里,不让他们晓得,便是受到活佛大慈大悲精神感化,想再给你一次向善的机会.只需交出小尚武,然后率众离开中土,尚可给你们—条生路.” “袁小子,你怎么也同我哥哥学得婆婆妈妈起来?须知本教主生平最气不过的,就是被弗陀丹假仁假义迷惑的人。”说到这里,将手挥下道:“傀儡队出动!”声落,与袁星之间的地面突然裂开,地下升出几十人来. 看清这些人面目后,惊得三女连连倒退,便是袁星,也被唬得倒吸口冷气,忖道:“竟然是这些人,棘手至极!” 非是出现什么令袁星难以应付的绝顶高手,而是那几十人神色木讷,痴痴呆呆,居然是太子少保秦瑶及其属下的大内高手。再向后看,竟然见到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及其属下高手几乎尽在其中!最后站着参霞真人、参虹真人与其门人弟子。这些人中,虽非个个杀不得,也有半数以上是袁星的朋友、长辈,岂能不惊,同时亦觉束手无策。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怪笑道:“袁星,你便是金刚巨人,待得摆平面前这些傀儡后,还能与本教主再争长短么?凝光子,催动引魂术,要这些傀儡不死不休!”说着话时,已带领属下降向地底,声止时地面完全合上,宛然从未裂开过,依旧绿草茵茵。 袁星急道:“晶芸,你们三个快快上雕,万万不可与这些傀儡对手接招,不然凶多吉少。 不是你们功力不敌,而是根本不可以伤及他们。”呼呼三掌,震得扑向三女的傀儡倒飞回去。 晶芸兀是不肯上雕,道:“傀儡之中,也有我要杀的,难道参霞真人与他的徒子徒孙们害得我们还少么?这些人死有余辜,待我杀了他们再说!” 天罡剑袁星道:“且慢!参霞道人虽是该杀,他的门下也大多论罪当诛。但其中的无影剑吴英却不能杀,他乃光明磊落的好汉。当初你我在西湖小瀛州上,若非此君仗义,早已命归极乐。” 晶芸微怔道:“我当然不会去杀他!难道因他之故,咱们受到他师门的所有凌辱,就此一笔勾销不成?” 挥掌震飞扑来的十多位傀儡高手,袁星道:“这笔帐以后归你去算,但现在不能算。当初我们受欺辱时,那参霞道人是神智清醒还是目下这样子?” 晶芸跃上巨雕,微笑道:“我明白了。要清算这笔帐,也得等他清醒后,才能算得清清楚楚.现在与之计较,非但会落得欺负失魂人坏名誉,而且还算不清楚,因为他们稀里糊涂。” 袁星见三女乘雕高高飞起,再无顾忌,双袖漫卷,罡气滚滚。傀儡高手中虽然有上官啸云这等绝顶高手,却难抵挡他轻描淡写的一击。 蓦然,两柄竹剑划出道道圆弧,圈住袁星。不用回头,他已知必是剑魔宫主上官啸云的两个师弟,若非剑出丧命郎宋君行与夺魄剑宫飞龙,天下再无第三人可将竹剑使到这般火候。 袁星淡淡笑道:“二位老前辈请歇息一下,在下得罪了!”左手无名指与小指微抬,真气飒然,封住两大剑术高手穴道。 地面陡然颤抖,袁星拔身而起,越过树梢,向下望去。但见方才立身之处,草坪翻卷,钻出几十人来,竟与地面已有的人群相同,里面赫然站立着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等人! 凌空扑下,天罡剑袁星暗暗皱眉,忖道:“这两伙人外表完全一样,其中—伙必然是假扮的,或许两伙都是假扮的.这可如何是好?不知真伪,一旦伤到自己人,岂不中了老魔头克耳罕的诡计!”下面同时有十三道足可移山倒海掌力袭来,在寻常人眼中,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绝无思考余暇,他因身怀开天目神功,却能好整以暇思忖:“要不要以硬樱硬,将这十三人震成重伤?”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 三十 章 南柯梦醒解所惑 下面十三人正喜得手,蓦然,但见袁星身形微晃,霎时化成三十六道幻影,从容不迫地横掠到七丈外树枝上。 袁星淡淡一笑道:“各位何必动怒,在下并无得罪你们的地方。”神目如炬,仔细观察那十三人表情,倘若他们无动于衷,必是真的上官前辈等人。若是听到自己隐含滚滚风雷话声后,他们有所细微表情,则是假扮的无疑。 “嘿嘿,好狡猾的克耳罕,明知便是吸得活佛弗陀丹全部真元后,也未必是我的敌手,才使出此等诡计。一来可以损耗我的功力,二来在难辨别真伪情况下,那些家伙极有可能伤到我.”脚下稍纵落下,站到人丛中,昂首天外,并不正眼去看任何人,忖道:“如此苦心孤诣,虽然想得巧妙,却将袁某人看得忒不经一击,便是这些人都似剑魔宫宫主上官老伯一样的人物,又岂奈我何!” 足有三十余名高手齐扑上来。天罡剑袁星嘴角噙着微笑,岿然不动。眼看七八十只巨掌便要拍实,他只是轻描淡写挥挥手,周围立即刮起阵飓风,席卷而出。 与天下第一高手逍遥浪子相比,袁星十指暴射出的剑气忒过霸道。于同样境遇下,逍遥浪子只需信手挥出,便可似刮起阵微风,将所有人穴道封住。 飓风同微风相比,虽气势不一,却是同样难以躲避。当风吹来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风,迎其而立的人孰能躲过?绝对没有,所以三十几人几乎不分先后,呆若木鸡立在场中。 天上巨雕这时才飞起十几丈高,三女拍手叫好。 袁星恢谐地笑道:“哈哈,现丑、现丑!”六字未毕,外围余下的所有人,俱被其以不可思议玄妙手法封住穴道。在天空三女眼中,他只是身形微晃,好似根本就没有动过。 地下传来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盛怒声:“袁小子,你难道非得将老夫赶尽杀绝不成?本教主并非惧怕你,只是不想拼个两败俱伤,被武林中的小角色从中获得渔人之利。” 袁星嘿嘿冷笑不止,出手若电,在每个被封住穴道的人险上抓过。刹那间,一半假面人面具被揭下。 晶芸等三女驱雕飞落,嫣然道:“袁大哥,你只管去捉拿那罪魁祸首克耳罕,这些人由我赏赐他们各一枚指捻蚊须针,废除武功驱出中原也就是了.” 云娘道:“我再用金刚指力捏碎他们的琵琶骨.” 晶芸笑道:“还有我学自星哥哥的‘恶起杀身丹’,也顺便赏他们一粒。” 袁星闻言莞尔一笑,见这些人听到自己要被废除武功,眼神中竟没有惧意,而另外的那半人竟然齐现出幸灾乐祸神色。立觉不对,高声道,“且慢!”身形晃动,眨眼之间,又已在所有人身前经过,这回竟然又自每人脸上揭下张人皮面具。 已欲发射指捻蚊须针的嫣然,见面前人物整个大变样儿,不是上官啸云等人的那一伙,变成了上官啸云这一伙.方才还是‘上官啸云’等人,一下子个个露出庐山真面目,皆是鹰鼻蓝眼的波斯人。惊得挢舌难下,更是后怕得芳心突突乱跳,忖道:“倘若不是袁哥哥精细,我们三姊妹莽撞出手错伤了好人,将上官伯伯等人变成废人,待到真相大白时,真个噬脐莫及!” 克耳罕自地下传出怒啸,吼道:“袁星,你居然不回答老夫的话,忒也没将老夫放在心上,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本教主心头之恨!” “教主,属下请缨,愿去替您剐了这狂妄的小子。” “凝光子,千万当心!袁小子并非狂妄,确实有旷代神功。倘若不敌,只管使出‘阎王帖’救命。待本教主的‘阎王帖’发出,那时你再出气,将已经半死不活的混蛋小子千刀万剐。” 袁星吩咐三女道:“你们快将上官老伯等移到安全处,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许来帮我,要保护好这些已经被我点了穴道的人。” “啾……”奇怪声音响自地下,草翻土裂处,一张白纸发出悸耳的锐啸,直上夜空。 那怪异的白纸飞速虽快,但在袁星眼中.却慢得不如悠闲的蝴蝶在飞。借着星光,神目如电,已然看清那纸上写有自己的名字。当下不敢大意,忖道:“那克耳罕功力未恢复时,发出这‘阎王帖’,已经那般霸道至极。若非唐家嫂嫂的‘观音泪’恰是‘阎王帖’克星,我们怕是已经死在这‘阎王帖’下了!” 再也不敢大意,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注目那张“阎王帖”。平平谈淡一张白纸,不知注入什么法力,居然鸣镝一样发出刺耳啸声,升到十五六丈高时,旋转着落下。地面忽地多出个人,生得典型波斯人模样,但穿的竟然是中原道家装束,无怪叫做“凝光子”。 那凝光子口中念念有辞,双手捏着剑诀,披头散发,倒有七分像道家画符捉鬼的术士,大失武学高手风范。 袁星身后三女感到好笑,但天罡剑袁星却凝神以待,晓得越是这样的左道旁门之士,越是难惹。心中抱定以不变应万变宗旨,不去理会凝光子的怪模怪样,只是盯住那张诡谲的“阎王帖”。 头顶百汇穴“突、突”跳了两下,心头顿凉,激灵灵打个冷颤,感觉护体玄气已被种邪气侵入,骇然后退,陡然仰面纵声长啸起来。 亏得他及时发功长啸,不然已被“阎王帖”邪气侵入,虽然未必死去,却也得惨不堪言。 三女捂住耳朵,方自免被震到。嫣然喊道:“袁大哥,你不要再吼叫了行不行?不然我们三个都得被震死!“晶芸道:“不死也得变成白痴!”云娘也不知袁星已在死神面前转了个圈,亦道:“便是想将地下的魔崽子以玄功化作声音遇出来,也得先偷偷通知我们—声呀!” 袁星哪有闲暇去回答三女,止住啸声,十指齐出,剑气纵横,射得那张“阎王帖”化作无数碎纸片,四散翩跹落下,宛然有生命的蝴蝶成群飞舞而来。 已经有过对付“阎王帖”的经验,屏住呼吸,双腕颤抖中,十道指力化成的剑气纵横交错,将“阎王帖”的碎片又击得粉碎。 每一片“阎王帖”发出碧绿幽光爆散开来,百千片汇聚成网,笼罩住十丈方圆。死亡气息更加浓郁,十八九丈外的三女也感觉到了,不再呼喊。 晶芸本想在嫣然向那些人体内射完指捻蚊须针后,捻出泥丸,学着那日袁星的样子,给那些波斯恶人服下,却因关心袁星安危,始终没有得闲。眼看碧光闪烁下,情郎紧张至极模样,她心弦远比自己临敌绷得犹紧。 袁星陡然夭矫如龙飞起,身化三十六条幻影,每条影子均是双手十指暴射出十道剑气,数百道无坚不摧的剑气搅得“阎王帖”碎片又是一分为二。 夜空碧光大炽,竟在刹那间闪烁出无数个“袁星”字样。 三女骇然惊呼,知晓那“阎王帖”已到最厉害的时候,若是袁星可以破了这一关,凝光子所发“阎王帖”便不再对其构成威胁。 眼望夜空中出现恁多自己的名字,谁人可以心神不荡。“阎王帖”最厉害处,就是利用这时乘人分神之际,发出最厉害的杀招。袁星虽不兔心头微怔,却没有分神,开天目神功注视下,已然晓得危机所在。 碧绿色光焰组成的人名,原来竟是由粒粒微小的蛊毒组成!这些蛊毒只需乘人微愣之际,便可深入下面人身。蛊毒厉害之处,任由你炼成金刚不坏之躯,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身中其毒。 袁星曾经斗过蛊毒教教主万蛊至尊,对那些发出微弱碧光的蛊子颇有了解,更是不敢轻易招惹。亏得他已炼成开天目神功,才发现其中堂奥,也同时能够有余暇想出破解之法: “逍遥兄当年大战万蛊至尊,是将那粒粒衔接在一起的蛊子鞭,弹入万盅至尊腹中,使得足以杀死周围群雄的蛊子没有发挥作用。何不效仿逍遥兄做法,也可藉此毁了凝光子,剪除克耳罕左膀右臂!” 心念电闪之下,袁星十指霎时射出千百道剑气,每—道剑气裹着一粒蛊毒,嗤嗤作响,平飞向捏诀念咒的疑光子口中。身手之快,纵是逍遥浪子或是江柳杨亲临,亦不过如此而已! 袁星要杀凝光子,本不必利用蛊毒反噬,只需随便挥出一记杀手,便可取老魔项上人头.不是故意画蛇添足,而是非得这般才可破解“阎王帖”。 凝光子空怀惊世骇俗功夫,还没来得及施展,便先是死在袁星射出的剑气之下,而后又死得其用,成为万千蛊子繁衍生息之所。 “啊”然一声前,疑光子算是大开眼界,见到世上最高深、最神速的绝顶身手,也算没有白死。“啊”然一声后,仍不瞑目,还想欣赏下去,却再也见不到任何东西。 又是张“阎王帖”破土而出,发出更胜前个的尖啸。袁星凛然傲立,忖思:“昭昭天意已明,若非克耳罕功力循环到最低谷时施展过‘阎王帖’,我已有对付经验,方才万难破解凝光子发出的‘阎王帖’。便是有方法破解‘阎王帖’,若是炼不成开天目神功,也力所不逮。他们这般逐层递进,到后来发帖的人功力越高,我也越是经验丰富,才能将老魔头克耳罕的‘阎王帖’破掉。这大抵便是所谓的邪不胜正!” 袁星眼中看那“阎王帖”缓慢至极,心中可以在电光石火的刹那,有如许之多念头迸出。 但在身后三女及对面克耳罕眼中,“阎王帖”快逾闪电,不及交睫已然飞到他头上。 晶芸远远惊呼:“星哥哥,还不快闪……”话声未住,袁星与“阎王帖”陡然消失!眼望林中空空荡荡,以为情郎身中“阎王帖”,险些喷出鲜血来。摇摇晃晃,眼前发黑,失去知觉。 嫣然长袖卷到,扶住晶芸。鹿云娘单掌贴在晶芸后背,注入柔和内力,抬眼望着嫣然道: “我们三个中,还是晶芸喜欢袁郎多些!”嫣然缄默。晶芸在云娘内力作用下,醒来时只喊一句:“星哥哥!啊……”郁积于胸的鲜血怒箭以地喷出。其余二女见了,均在内心深感不安反问自己:“我对袁星已然痴情到这等地步了么?既然没有,怎有资格来分享晶芸妹妹的至爱!” 克耳罕穷凶极恶向前,伸出笸箩般大的巨手,抓向三女,狰狞怪笑道:“那袁星已经被本教主的‘阎王帖’杀死,落得形神俱灭下场。你们徒然为他悲伤,马上便可地府与之相会!” 晶芸大改平索温文尔雅,势若疯狂扑上,十指暴射出凌厉无匹罡气。 克耳罕对晶芸功力知之甚稔,晓得若被其击实,纵然不死,护体玄功也得被破掉.倏进倏退,快愈鬼魅。 晶芸所发剑气虽不及袁星的凌厉,却也发出湛蓝光彩,映得二十余丈方圆草木清晰可见。 八荒死活鬼教教主身法当真神速,竟然与晶芸射出的剑气始终只差咫尺。突然,克耳罕双足钉在地面不动,上身后仰,十道剑气自其鼻子上嗤然有声射过,将之飘起的寿眉射断七八根。 三女被这种倏然而止的玄奇身法震住,但顺着老魔双腿下看,齐都惊喜过望,面绽春花。 非是克耳罕将中土武学“铁板桥”功夫练到至高境界,而是地下伸出两只手掌,牢牢握住他双足踝骨,此刻正自将其硬生生拉入地下。 晶芸对那双手掌再熟悉不过,如释重负,嘴角兀自噙着血花,笑道:“星哥哥并没有被‘阎王帖’如何,而是躲入地下。你们快看,老魔头这回可有苦头吃了!” “不错,那阎王帖虽然厉害,但已被我的‘观音泪’在空中化解掉,袁星才有余暇入地,攻克耳罕老魔措手不及。”自右侧树梢上,徐徐飘落位风韵犹存的美貌少妇,长长睫毛上挂满泪珠,灿灿星光下,闪烁着晶莹微光。 “唐嫂嫂,原来是你!”嫣然与云娘异口同声喜道。 泪观音唐夫人颔首道:“是我,天下除我以外,便是逍遥浪子与江柳杨,也不能如此轻松破解掉克耳罕的‘阎王帖’.!” 此言非虚,大慈大悲的“观音泪”,正是至邪至恶的阎王帖克星.四女望向地面,惟余一洞而已,那克耳罕已被袁星拉入地下.八只美目注视那洞口,但见左侧草地忽地隆起,迅速向前延伸,经过几株树下,竟然没有停住.看来地底正邪两大高手俱施展出毕生功力,无物可挡,巨树虬结的根须虽是坚韧,却难阻住他们。 俨然地下有条土龙,直线穿行里许,已来到钱婆婆数贝壳的所在。四女谁也未瞬,盯着隆起移动的地面,待见行至此处,竟不再隆起,无不担心,惟恐下面正邪两大高手玉石俱焚。 眼前四女,钱婆婆无一不识,却是没时间理会,只顾数她的见壳.偶然瞥见四女注目地面,暗犯疑惑:“莫不是她们见财起意,想要夺我的黄金?”想到这里,用足尖在地上画出个数字,停止数贝壳,怒声问道:“四个小辈,你们盯着婆婆我的宝贝看个不停,是何道理?” 四女只关心地下袁星生死,晶芸根本没听清钱婆婆说些甚么,唐夫人等虽然听清,却无人搭理她。 见钱不知足钱婆婆更是戒心大生,张开双臂道:“你们不许过来,谁敢觊觑我的宝贝,可莫怪做师叔的不客气!” 便在她划下数字的地方,陡然凸隆,两声长啸先后响起,飞出两个人来。头前那人怀抱着个小孩儿,正是老魔克耳罕怀抱着可怜的小尚武,后面的袁星怀中也抱着个人,居然是那宝相庄严的活佛弗陀丹! 正邪两大高手虽然怀中各抱着位活人,去势依旧不可思议。四女眼睁睁见他们一闪逝去,就是无法追上。云娘道:“我乘雕升空,将他们的去向指给大家。”神雕虽巨,却难负起四人,目下袁星等人踪迹已消失,这是寻到他们的唯一途径.见钱不知足钱婆婆如泄气皮球坐到地上,扪额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刚才我数到多少了?可恶的克耳罕与袁星,你们捉迷藏跑到哪里不好,偏偏钻到地下,出来时又偏偏在我记数的地方,害得我非从头数起不可!” 善良的晶芸见了,心中发酸道:“婆婆,你不要再数这些贝壳了。那珍宝岛岛主已然丧命,你就是当真将六十四格棋盘数满,又向谁去要黄金?” 可怜那钱婆婆已经着了金钱魔,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连道:“不会的、不会的!珍宝岛岛主还没有将黄金给我,是不会死的!记不得我数到多少没关系,反正这一格是前一格的倍数,只得再重数一遍前格里的。”爬到贝壳堆积如山的前一棋格中,揉揉眼睛又数起来。 晶芸还想再劝,空中的云娘已乘雕盘旋回来,喊道:“在那边,我们快追!”袁星在晶芸心中份量是无与伦比的,投以莫大同情向钱婆婆最后一瞥,拔身跃到树梢,稍纵即逝。 鹿云娘指引着三女随后追到海边,遥望海上两点已如丹丸大小的人影,莫可奈何乘雕落下道:“我的雕儿最多可以驮负三人,咱们中由谁留下,照顾被封闭穴道的上官老伯等人?” 唐夫人道:“按常理揣度,应该是我留下。”见晶芸与嫣然便要上雕,忙道:“可是,那克耳罕的‘阎王帖’,非得我的‘观音泪’克制不可,所以我不可留下,一定要去助袁星一臂之力。逍遥浪子之所以放心离开中原,便是因为有我与袁星互相配合。倘若要袁兄弟独自苦斗克耳罕,一旦失手,我如何对得起逍遥兄弟的重托!” 晶芸与嫣然同声道:“我非去帮助袁大哥不可!”晶芸暗忖:“云娘姊姊是神雕主人,唐家嫂嫂又是非去不可,那么我是在与嫣然姑娘争了?不,在雷音谷时,听星哥哥将她讲得天仙化人一般,我早就发誓要成全他们,岂可在这等小事上与她争夺:”忙又微笑着说道: “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上官老侠等,你们去吧!” 三女同乘巨雕飞起,嫣然感激至深地向晶芸望了一眼。 晶芸珠泪偷弹,忖道:“我曾偷偷与二位姊姊商定,互相容纳,同侍星哥哥,不知错对? 更不知星哥哥能否同意?难道我当真不在乎多出两个人来与我分享他么?不!不!不!可是老天捉弄人,怎么不让我见到星哥哥的时候,他还没有见过她们两个。若是我第一个闯入星哥哥心扉中.相信以我对他的深情,绝不会有别的女孩再可置足……” 正自呆立岸边出神,身后有人咳嗽一声道:“好孩子,你为了我们的安危,甘心留在岛上,不去与嫣然她们争夫。这般胸襟,非是嫣然与云娘可比。其实你是最爱袁小子的,快快去追吧!伯伯已经冲开穴道?被饬嗣远尽!?br> 转过身躯,见剑魔宫宫主上官啸云负手站在不远处。晶芸泫然欲泣道:“伯伯,茫茫大海,侄女又无星哥哥那般神奇功夫,可以长时间的凌空虚踏,怎能追上他们!” 上官啸云笑道:“这有何难!我大女儿善制飞衣,恰好目前这里有一件,穿上后莫说是大海,便是万丈高山,也阻你不住.”回头道:“妙妹,快快取来婵莲神智正常时孝敬我们的那件飞衣,以答谢晶芸姑娘留下来照顾我们这些人的一片盛情。” 应声走出玉面飞狐胡妙姝,来到晶芸身畔,爱怜之极道:“孩子,袁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千万不可让予别人。”亲手替晶芸穿上背部带着巨大风车的飞衣,而后交待驾御飞衣飞行时应注意的一切. 上官啸云笑道:“别再罗嗦了,你们娘俩一见如故,待到说得兴致阑珊,晶芸姑娘即便是寻到袁星,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胡妙妹夫唱妇随道:“对,好孩子,你快快去寻丈夫吧,可莫让另外两个捷足先登。在这种事上,就该当仁不让!”回想起自己的经历,更是催促晶芸,生怕这可爱的女孩再重蹈她的覆辙。 公孙晶芸泫然泪落,振衣飞起,不时回头遥望,感激之至.待晶芸身影消失在海天相接处,玉面飞狐胡妙姝落下两行珠泪,沉缅过去,幽然叹道: “倘若当年我也能够有件飞衣,也不会经历恁多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上官啸云负疚良深,忖道:“我欠妙姝太多,并非甜言蜜语所能弥补,惟有用真心化作行动来抚平她心灵的创伤.”念及此处,伸臂将夫人揽入怀中,吻去她面颊上泪珠。接着抱起玉人,横陈在柔软的草地上,…… 袁星与克耳罕地下大战时,救出活佛弗陀丹,顺便毁掉波斯八荒死活鬼教苦心建造多年的地下迷宫,聊出胸中恶气。但小尚武兀自被克耳罕挟持,却是非得一鼓作气夺回不可,因而顾不得晶芸等人,抱着活佛直追下去。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怀中抱着的是小孩,袁星所抱却是身材魁伟的异域高僧,饶是这样,距离却也渐来渐近。 克耳罕高声喊道:“袁星,你若再紧追不舍,逼得急了,本教主只好与这个小孽种同归于尽.” 天罡剑袁星投鼠忌器,便想慢下身形来,孰知怀中活佛弗陀丹却在其耳畔低声道:“不要怕,继续跟住,老衲自有彻底降伏他的法子。”忖思:“大和尚说得这般大话,你自己不知被那恶魔以什么样的恶毒法门,吸干所有真元,已是自身难保。” 正自迟疑要不要继续衔尾疾追,耳中又传来活佛声音道:“不怪你这么想,便连克耳罕自己也认为他已得手,其实那是老衲彻底化解他百年戾气的必然步骤。”袁星心中所想又被看出,才知活佛真元尽失是假相,不再犹豫,展开全力追去。 克耳罕大呼小叫,佯怒举掌,在小尚武头上晃来晃去,极尽表演之能事,妄想吓退袁星。 见袁星视若不见,却又哪里敢当真杀死这唯一的护身符。 两大绝世高手海鸟般掠过,灿灿明星倒映在滚滚波涛上,浪峰闪烁着点点流萤似的。星光更明,已是子夜时分。眼看与克耳罕相距不过八丈,便是不再靠近,袁星劈空掌力亦足以攻敌。但是,小尚武在敌人怀中,纵然可以一掌击毙顽凶,也万万不敢出掌.克耳罕却无所顾忌,不时向后发出劈空掌力,击得袁星身侧水柱接连冲天而起.袁星传音入密道:“活佛,你说有法子让老魔洗心革面,眼下咱们只挨打,不能还手,还不施展出你的玄妙法子来!” 弗陀丹神秘地笑道,“稍安毋躁,现下时机尚未到,届时老衲注入他体内的真元主宰其本性后,大魔头会变成另一个活佛的.” 袁星心念电闪,思前想后,灵光划过心头,已有八成相信,传音入密道:“方才我还是半信半疑,若非这话是出自您老口中,我原本便当是信口开河。活佛如此说,已解开我心中的最大疑团。您可看穿所有人的心思,怎会被这魔头吸去真元?这原本是我最最费解所在,现下才得到答案。” 活佛弗陀丹道:“袁少侠,当时机成熟时,你只需大喊三声‘佛门弟子弗陀丹何在?还不舍身去救这小孩!’万万记住,见到克耳罕真正要杀孩子时,一不要纵上前去硬抢,二不要出手杀死克耳罕。虽然以少侠目下功力,毫不费力便可铲除这孽障,但没能度化他,贫僧这身真气算是白白损失。” 袁星扬手发出十八记劈空掌力,与克耳罕袭来的掌力凌虚撞击在一起,俨若十八记闷雷,震得天昏地暗.声音落时,刚好活佛话住,掩饰得天衣无缝。设若不是这样,活佛真气俱失,与常人已无分别,在袁星耳畔所言,无论声音多小,并非传音入密,都得被克耳罕听去,纵是佛法无边,届时度化他,亦要颇费周折。 克耳罕急急若漏网之鱼、茫茫似丧家之犬,漫无目的凌空虚踏飞行在大海上。东方欲晓,远处隐约现出片黑点,心头窃喜:“前面可能是陆地,至少应该是片岛屿,赶到上面与袁小子捉迷藏,倘能侥幸摆脱这煞星,从此归隐山林,可不再招惹这位小煞星了!” 心念未了,便已赶到那陆地上.克耳罕拔身飞起,看清是座孤岛,凌虚弹身射向树林深处。 袁星心下冷笑,施展天罡步法,幻化出三十六道幻影,群燕绕林一般,掩至克耳罕身后。 老魔大骇,回手连珠发出二十余掌之多,“砰、砰……”声响中,忖道:“怀里这孩子非但成不了我的护身苻,反成累赘,莫如扔掉他,痛痛快快与袁小子大打一场,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周围十余株巨树断折后飞射出去,呈现出大片的开阔地。克耳罕甫要摔出小尚武,转念又忖:“不对,我若放下这孩子,袁星必然放下那假仁假义的大和尚,那时我放下的是轻瘦小孩,他却是胖重大的和尚,更是打他不过!纵然到了山穷水尽地步,也不能便宜了这小孽种,不捏死他,难消被其父赶出波斯之恨!” 寂静的荒岛上,朗朗晴空下霹雳震天。多年长起的茂树修竹大是遭殃,成片被毁。 天罡剑袁星倘非投鼠忌器,使出全力,克耳罕老魔功力虽然登峰造极,却也只能在其开天目神功下支撑过十招. 两大高手各抱一人,斗到酣处,五彩罡气在漆黑夜空中变幻出奇妙的各种形状,端的神妙! 小尚武浑身骨骼被老魔头捏得寸断,这几日时时刻刻经历着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不知昏死过多少回.目下正邪两大绝顶高手罡气虽然悉数避开他,也难免被劲风波及,重伤之下,再经折磨,痛得这可怜的孩子醒来,银灰色的白发上滚出涔冷汗.借着罡气发出的强烈光亮看清袁星,幼时记忆蓦地涌来,记起这人正是抱过他的袁叔叔,嘶哑至极颤声喊道: “袁叔叔,我难过呀!疼死我了!我叔叔呢?快找他来救……”忽地想起亲叔叔逍遥浪子以血易血替自己疗毒往事,喊到这里,又疼得昏死过去。 活佛弗陀丹口宣佛号道:“大慈大悲无量大光明佛祖.罪孽、罪孽!” 袁星听在耳中,心若浇上沸油,目眦欲裂,震天价大声吼道:“克耳罕,你罪该万死!” 震得怀中活佛弗陀丹七窍流血,立时昏厥。 挟怒吼声自然激发丹田真气,莫说半点内力也无的弗陀丹,便是正在空中飞腾发掌的克耳罕,也被震得坠落地面。 袁星疾矢般射向老魔,手下不再留情。蓦地,旁侧一条“白龙”掠向克耳罕怀中的小尚武!袁星并非正面对着那“白龙’,只觉后面一物凌厉已极,蹿向身侧小尚武,惟恐孩子被伤及性命,只得将已然触及老魔衣服上的十道剑气改变方向,攒击在那“白龙”上。 五丈外“噗嗵”声倒下一人。与死神照了个面的克耳罕惊魂不定,但却知再也难自袁星掌下逃脱公道,反正必死,倒也镇静下来。扭头去看救了自己一次的那条“白龙”,见是条凌空飞来的丝绸带子,已被袁星十指射出的剑气击得寸寸断碎,便是真的救命神龙,再也不能救自己,大失所望。心思又转,忖道:“这白绫主人既有本事接近我与袁小子斗场五丈之内,已然不凡。我们谁也没有发现他,更是大有来头!既是这样的高手,便不该被袁星吼声震倒,他会不会假装被震昏呢?大抵是来了救星!”复又满怀希冀,抬头去看那被袁星吼声震倒之人。 “莞尔!”袁星看清那人,飘然而至,扶起后向其体内注入真气。 莞尔嘴角噙血,睁开眼睛道:“袁大哥,好厉害的吼声!”扭头望着地上几乎成了齑粉的白绫,喘息着又道:“好霸道的指力!早知兄长如此厉害,小妹何必画蛇添足,自取其辱。” 克耳罕见机会难得,抱着小尚武便溜向树林深处。蛇行兔逸跑出五十多丈,长长吐出口气。抬头见不远处现出一角青墙,俨然是座道观。弹身射向墙上,足尖尚未落下,欲落身处已然站立二人,居然是怀抱活佛克耳罕的袁星! 天罡剑袁星向飞来的老魔剔起剑眉。活佛则展颜一笑,面现慈祥光芒。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悚然大惊,百忙中凌虚变势,折身射向旁侧里的树梢。以其身手而论,不可谓不快,纵比光浮影掠,也不见得逊色。但距离树梢尚有三尺之际,那纤纤柔枝上已然站立二人,竟然又是袁星抱着弗陀丹捷足先登。 硬生生使出重身法,坠向地面,同时举起小尚武,歇斯底里吼道:“袁小子,你倘若再欺人特甚,老子便要先撕碎这小杂种!” 活佛弗陀丹急道,“袁少侠,是你使出全力大喊的时候了!” 袁星眼望克耳罕老魔双手已然青筋暴起,要他只管大喊,眼睁睁看着小尚武被撕成残骨断肢,岂能做到!但他对弗陀丹绝对信任,相信活佛所言非虚,又惟恐万一佛法不起作用,闭了眼睛,连吼三遍:“佛门弟子弗陀丹何在?还不舍身去救这小孩!佛门弟子弗陀丹何在? 还不舍身去救这小孩!佛门弟子弗陀丹何在?还不舍身去救这小孩!”……… 弗陀丹感激至极道:“袁少侠,多谢你对老衲的信任.请不要担心,睁开眼睛,看看那小孩可否有事。” 袁星心下惴惴,忐忑不安开启双眸,但见—代巨魔克耳罕高举着小尚武,忽而面现狰狞杀机,忽而又呈现出慈祥光彩,刹那间已是数变。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在普陀山包藏祸心,假意改邪归正,岂能瞒过活佛慧眼。 为救他彻底脱离魔障,活佛故做不知,先以神功废除他一身邪派武功,化去他恶力,然后又故意被其吸去佛门玄气,以之洗涤他心灵上的罪业。如此舍身喂虎做法,除佛门高僧,旁人无论如何是做不出的。 克耳罕始时以为得逞,雄心勃勃拟与袁星决—死战。可是便在其与袁星大战地下迷宫中时,已然发现内力几度乱窜,险些不听运用。一路逃至这里,晓得再也无法摆脱要命煞星,临死不可便宜了中原武林,才凶性大发,欲撕碎小尚武。指端甫发力道,耳中灌进袁星挟着毕生真气三声吼,内力倏然倒泄回来,心里蓦地惶恐不安,茫然不知自己是谁。 “我是克耳罕,不是弗陀丹!”恶念大增时,杀机顿炽,未等发力撕碎孩子,善念又升: “不对,我体内分明洋溢着慈祥,便是每一分力道中,也发散着祥光,怎又会是那恶魔克耳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一会儿晓得自己是谁,一会儿又将自己看作是活佛弗陀丹化身,身心俱历炼狱,痛苦地挣扎着. 袁星看着他忽善忽恶,痛苦不堪模样,惟恐其恶念占据善念,撕碎孩子,忙向活佛道: “大和尚,还不快快讲经说法,助其弃恶从善?” 活佛摇头道:“不可,倘若有外力攻其心,便是他能痛改前非,也不彻底.只有我注入其体内的佛门真气,将他恶念全部由内向外洗涤干净.才可得到彻底解脱,佛门所谓的脱胎换骨,便是这样。” 但见克耳罕豆大汗珠涔滚落,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眨眼间浑身衣衫水洗般。白雾蒸腾中,老魔全身骨骼爆竹般响个不停。 陆莞尔赶到后,瞠目结舌,悄立在袁星身后,小声问道:“袁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嘘!止声。”袁星传音入密接着道:“万万不可惊扰了他!” 莞尔仍是雾中金刚,摸不到头脑,默运玄功,传音入密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小妹不知所以。”耳中传进袁星传音入密声音,细听究竟,半晌之后,才明白始末,对活佛弗陀丹敬仰情愫油然而生。 蓦地,周身发散着团团白雾的克耳罕高宣佛号道:“无量大光明佛祖!小娃娃,你浑身痛楚难当,老衲只得替你耗尽全部真气疗伤接骨。”弥散的白雾倏然向中心收敛,凝成一线,注入小尚武头顶百会穴。 活佛弗陀丹面绽笑容,轻声向袁、陆二人道:“以后不得在他面前叫我活佛或是弗陀丹,只叫我大和尚便是。” 袁星微笑着颔首道:“晓得,现在他是活佛,以后如果相见,便称其为弗陀丹。” “大和尚,佛家什么都可布施,便连修行称号也能布施,大大的高出我道家多多!”莞尔说完,盈盈拜下,祈求收录门墙。 弗陀丹摇头道:“绿叶粉花,原本一家。佛道殊途,功果同归。中土道教玄学,博大精深,小道友大可不必转投佛门。再者老衲此后与劣徒克耳罕将足不下普陀山,虽生犹死,岂可再收弟子。” 莞尔道:“错了,大和尚。你们虽不下普陀山半步,与广收门徒、普度众生并行不悖。 为何非得活着时与世隔绝?那样又如何宏扬佛法?”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晴空忽地掠过道阴影,劲风呼啸,三道人影疾矢般射向正为小尚武疗伤接骨的克耳罕。 “啾……”锐利的雕鸣划破长空.袁星神目睥睨,看清地面闪过的阴影便是神雕巨翼投影,射向克耳罕的三人分别是泪观音唐夫人、鹿云娘及陆嫣然,没有见到晶芸在内,内心颇不是滋味儿。 莞尔惊呼:“不可……”再喊什么也都来不及。将眼闭上,忖道:“毁掉改邪归正的克耳罕虽也可惜,但总不及小尚武被姐姐她们冒冒失失送掉性命叫人心痛!” 有袁星在侧,岂能任由噬脐莫及憾事发生!神目微睁,但见三女飞行在碧空,宛似水中美人鱼悠闲缓游,忖道:“你们以为不及眨眼,可是偏偏在我眼中,事上万物缓慢得不可再慢,便是你们发出的罡气触及克耳罕,再救他与小尚武也来得及。”想到此处,拔身而起,左掌遥遥推出,势若奔雷,接下三女袭来的所有罡气。右掌划孤,发出回旋柔力,将她们齐齐逼落地面. 嫣然讶然道:“星哥哥,你怎么帮着那恶贯满盈的魔头?”云娘接着问道:“袁相公,你认识我们不?”在其想来,若非袁星中了克耳罕的慑魂大法,绝对不会阻止她们诛杀老魔的,故而有此荒唐—问。 袁星神功发动,声波凝成三条细线,施展传音入密.同时告诉三女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叙述完毕,最后问道:“晶芸呢?” 嫣然与云娘面面相觑,心底均起醋意:“我们两个合起来,也抵不上一个公孙晶芸!” 泪观音唐夫人凝神发功传音道:“公孙姑娘留在珍宝岛,照顾上官前辈等人,免得被野兽恶人所伤。” 袁星气发三股,传音叮嘱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克耳罕已经洗心革面,与原来的恶魔克耳罕,有本质上的天渊之别。所以,那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可以说从现在起完全死掉了。活佛弗陀丹为了度化克耳罕,也变成了寻常和尚,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不得将他们终老普陀山之事说与任何人,免得被克耳罕残害的武林高手师门或亲友来寻仇.” 活佛弗陀丹稽首道:“多谢诸位高义,老衲与劣徒感激不尽.适才莞尔道友质问老僧,足不下普陀山,又不让人们知晓老僧尚在世上,怎个宏扬佛法。老僧自此与劣徒穷有限残年,译释几部东来时带的经书。待到老僧师徒圆寂后,拜托袁少侠转告于洛阳传法的小徒彼霍,命其到普陀山潮音洞前,在老衲结庐而居的地下,掘出《大光明三宗宝经》的原本与译本,以之光大佛门,度化众生.” 袁星与四女齐点头允诺。忽然,克耳罕举着小尚武慢慢倒下,周身缭绕的白气也化作最后—道白线,注入尚武体内,活佛弗陀丹微笑道:“一老一小,俱已再生。”随着话落,昏迷中的小尚武醒来,揉揉眼睛爬起,解开衣服,捧出小金龟道:“亮亮,你疼不疼?我可痛得死去活来.” 莞尔噙泪道:“苦命的孩子,你还识得姑姑么?” 小尚武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诸人,蓦地认出袁星,叫了声:“袁叔叔,”“哇”的声大哭着奔向袁星。 天罡剑袁星见到孩子可以自己奔跑,已知克耳罕耗尽吸自活佛身上的全部真气,将孩子医得更加健壮,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讲,不无裨益。 若非要看看孩子恢复得怎样,陆氏姊妹及唐夫人与鹿云娘也早奔过来抢着抱起。袁星出于同样想法,后退三步,道:“尚武,再跑段路,叔叔要看你的伤恢复了没有。” 地面掠过道淡淡的人影,红光闪过,凌空伸来只纤纤玉手,抓起小尚武,欣喜若狂道: “我的儿呀!为娘可算找到你了!”并不停留,抱着孩子飞去,瞬即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可怜的婵莲大姊,时至今日,才得母子团聚……”袁星接着默祝:“愿他们母子再也没有磨难!”四女虽然谁也未说话,心中却同时在为他们母子祝福祈祷。 克耳罕急道:“无量大光明佛祖,各位为何不出手阻挡那夺去孩子的疯女人?倘若这孩子再出个好歹,更是我的罪过。” 活佛弗陀丹趋前扶起克耳罕道:“你不必担心,袁少侠没有阻拦定有他的道理.以后你我只是光明佛祖座下的两小僧,前程梦醒,现在你还是八荒死活鬼教教主吗?” 克耳罕趔趔趄趄跪下,顶礼膜拜,痛哭流涕道:“师父,快救弟子.若是佛门再向我关闭,只得死后向阎王忏悔。” 活佛轻轻在克耳罕头上敲打三下,默然不语,取出火石檀香,点燃香火后,在其顶门给他受戒。 袁星等见了,顿生肃穆,齐合什向弗陀丹躬身施礼。 泪观音唐夫人将袁星拉到旁边,神秘地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嫂子已然替你做主,一起将嫣然、晶芸与云娘娶来,怎么谢我?”委实心中惴惴不安,揣度他恐难答应。 果不出所料,袁星森然道:“唐大嫂,这等大事,你岂能私下替我作主?即是你答应了,与我何干。” 唐夫人追问道:“难道这三个女孩你都不要?我哪里敢越蛆代庖,替你这犟人作主。而是她们三个已经同意今后共效娥皇女英,侍候你—人,苦于无法开口,才托我出面说与你知。 嘿嘿,袁小子,果然你不给嫂嫂面子,这也早在愚嫂预料之中。” 袁星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要!不,但也不都不要……” 唐夫人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脸皮薄儿,心里早想这样,嘴上不答应而已?” 天罡剑袁星霍地挺起胸膛,斩钉截铁道:“不!你误会了。我只要晶芸—个,其余二女,现在于我眼中,都不啻是同胞姊妹。烦嫂嫂将这话转达嫣然与云娘。我以后更要向嫣然道歉,以前是做哥哥的不是。” 唐夫人眼中,袁星形象渐渐高大起来。在这之前,她向来不信世上有真情男儿,忖道: “袁星当真是世无其匹的痴情男儿,晶芸丫头好大的福气!” 袁星又接着道:“现下活佛与皈依佛门的克耳罕真气全失,小弟急于去寻找芸儿,护送他们去普陀山,就有劳嫂夫人了。”话毕扶摇直上,凌空虚踏而去。 唐夫人喊道:“不妥,克耳罕在中原种下累累血债,光凭我们四女,没有休袁大侠坐镇,又怎能护得他们周全?” 袁星的声音自远方大海上清清楚楚传来:“你们四位守口如瓶,我便是对晶芸也说活佛与克耳罕同归于尽,孰会晓得他们隐居普陀?” 树后泪眼涟涟转出二女,其中云娘唤过大雕,望着袁星逝去方向,将嫣然推到雕背道: “妹妹,你还不快追!姊姊自惭形秽,再也不敢稍存奢望。” 嫣然微摇螓首,香泪宛似断线珍珠,扑簌簌滚落,忽地又面绽笑容道:“我还去凑什么热闹!设若硬逼着星哥哥容纳咱们,大违他本性尚且不算,岂非要寒了世间所有姊妹的心。 若是袁大哥再不是用情专一的好男儿,世上真的再也没有好男人了!你我不要去打扰他与晶芸,让月下老人去安排他们吧!” 云娘听罢,如梦方醒,顿即释然,频频颔首道:“你既肯将他们推给爱神,愚姊也祈祷福神协同爱神齐去施惠,遥遥诚祝我所爱的人与其爱人和谐美满!” 欲知后事,请看拙作《情痴剑圣》 (终) -------------------------------- 潇湘子扫描 thxde 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