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八奇》 第一回 死亡之石 燕子山,位于湖南衡山正东偏北,状如飞燕,头尾分明,左右双峦凸出,分向两旁延伸,有类双翼,故得此名。 四周围,良田千顷,绿野平峙,阡陌相连,男耕女织,倒也显得一片清平景象。 这一带,居民多是农家,民性保守,自食其力,十里外,山峦环绕,无形中,似与外界断绝,绿女红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童子们牛背横笛,茅屋里袅袅烟腾,淡于名利的人,都认为这是一片世外桃源,人间乐土。 可是,沧海桑田,瞬息万变,这片人间乐土,却于一夜之内,转变为极度恐怖和死亡! 那是二月初五。 春天多雨,在湖南而论,本不足奇,这一天,大清早即显得特别阴暗,而且细雨蒙蒙,将是晌午时份,天空里,浓云更密,突然一道闪光,从黑云里,射出百丈金蛇,一声轰雷,宛如天崩地塌,紧接着,大雨倾盆,下个不止。 暴雨,更招来狂风,只闻呼呼之声,一阵紧接一阵,斜风飘雨,从屋缝门窗之内,激射而入,因为屋顶多是茅草所盖,墙壁又是泥砖土墙,雨湿风吹,泥砖湿透,重量加大,墙壁下坐,风力一吹,立即倾圯,不少居民,立变作栖身无地。 入夜,风势更大,呼呼发发,有如万马奔腾,而且轰雷震耳,紫光闪目,这可说是衡山一带,百余年来,最大的一次观音暴。(按湖南一带,所称的观音暴、财神暴,实际上就是台风。)雷雨声中,燕子山左右居民,已陷入极度恐慌,约莫三更时份,半空里,突然现出一溜耀人眼目的红光,紧跟着便是震天价一声巨响,于是山拥地动,人在屋子内,有如大海飘舟坐立不牢,有的甚至从床上翻了下来,于是引起一片哭声惨号,但在这种人人自危,又是大风大雨,雷电交加之际,彼此之间,谁也无法顾及了。 距离燕子山右翼较近的居民,遭遇更惨,因为红光一闪不久,忽受到一股强烈无比的疾猛劲风,还夹着砂石泥浆,断枝残叶的袭击,这种奇异风力,可以说是亘未有,风啸之声,锐厉刺耳,声音一到,风力也随之俱来,居民在魄落魂谅之下,不是随着房屋倒塌而同归于尽,就被那股强烈劲风卷跑。 东方已现鱼白。 雷声随隐,渐趋远处,雨势已停,风也骤止,附近居民,才开始检点残局,搭救伤患,收埋死亡。 就在第三天中午,这块劫后残土,又出现着奇情异事。 原来燕子山左翼树林之内,竟发现了一块巨石,附近的树木与崖头,不是震开,便是砸坏,周围情景,显得乱七八糟。 圆圆的巨石,成黑红色,半已陷土,这种径逾两丈以上的巨石,湖南山境虽多,但却很少见到。 发现的人,却是附近一位樵子,燕子山是他经常伐樵之处,从来没有见到这么一块石头,他可想到,狂风暴雨之夜,那一声轰天巨响,可能就是此物所发。 “石头难道会飞?风最大,也不可能把这么一块大石吹刮!还有那漫天红光,又是何物?……” 这些,都是一种木可思议的谜! 错愕间,他可留意到石头旁边的景物,似乎附近草木都被烤焦,与石缘接近的泥土,也硬得有点异样。 随手攀折树枝,枝如腐木,应手而折,使人更奇。 “巨石何来?”这问题始终在樵子脑海里,围转不已,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砍柴刀尖,朝着石上轻轻一砸,一溜火光,随手而起,大石无伤,刀尖却整整断了一大片。 樵子怀着好奇和惊愕,下得山来,逢人便说,于是附近居民,千百相传,摩肩接踵,蜂涌而至,都来燕子山上,观看这不知来历的庞然大物。 日子虽久,砍柴的樵子,都吸引在燕子山上,许多农家妇女,闲来无事,也都跑上燕子山坐在石上,观玩一番。 约莫过了两月,凡是经常到过大石旁边的人,身体都渐奇异样。 起初,只觉浑身无力,茶饭不思,头部疼痛,双目乏神,渐惭,身体消疲,心头泛恶,身上皮肤,痛如火炙,终于医药罔效,乃至死亡。 不到半月,左右邻近,得了这种无名怪病,而被死神招见的,数以百计,尤以左翼附近,死者尤多,乃至周围数十里,棺材衣椁,抢购一空,于是群情哗然,人心惊乱,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死者太多,村民逐渐迁移,谈及燕子山的那块巨石,莫不令人色变,好事之徒,更把这块来历不明的怪石,冠上了一个不雅的名字。 “死亡之石!” 不久,这件奇情异事,竟传遍了江湖。 就在中元节的晚上,一轮明月,悬挂高空,整个燕子山,除偶有几声松涛外,显得沉寂异常。 死亡石,受月光照着,却现出闪闪乌光,因为他周围十丈以内,草本树木,一律枯死,这一带,使人更感寂寞和荒凉。 远处,突传来一杵钟声,那是木鱼岭望日庵内所发,庵主清心老尼,每到三更,必须入定,入定之前,必敲一杵。 这时,突从燕子山上,飞来一条白影,不久,死亡石前,立站着一位貌相清癯,身着月白僧袍,手持九环锡杖的老和尚。 这位年老高僧,白眉覆眼,举止之间,宛如一座古佛,极显得宝像庄严,一到石前,立把双眸一睁,两眼神光,直射丈余。 他似乎对每一事物,都不轻轻放过,尤以大石四周,无草无木,与别处迥然不同,老和尚似乎诧异万分,但闻他喃喃自语道:“谢家台地(按即燕子山附近),本是人间乐土,曾几何时,却变为死亡之地,顽石不除,此间无宁日矣!” 突闻一丝破空之音,从身后林中激射而出,这声音,极其微细,本似冲天而起,立又折转而下,无巧不巧,却对着老和尚的头顶射来。 这位清癯的老和尚,突把衣袖朝上一卷,呼然一声,劲风刺耳,九环锡杖带起一阵仓琅,人即斜身后退,朝左一横,虽然面不改色,但已引起极大惊奇,袍袖卷来之物,竟未看清,却具如此威力,立把袖子展开,白白的大袖里,除了一叶松针,破袖洞肌以外,依然不着微尘,空无一物。 老和尚,不免异常惊震,因然来人这种功力,直闻所未闻: 一叶松针,破空不奇,使人惊异的,倒是余力未尽,却能临空折转,自认穴道,一拂之力,洞袖穿肌,松针纤细脆弱,却能敌住自己七十载苦炼修为,这使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错愕间。 他朝林子里合什为礼道:“何方檀樾,驾临此间,却和老僧开了这么一个不小的玩笑!”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从林子里,走出四条瘦小人影。 那是四位丐童,一个个,都是鹑衣百结,首如飞蓬,发长覆眼,连颜面也分辨不出,颈子上,却盘着一条又长又毒的百步蛇,一律拿着一根青竹打狗棒,叫化袋圆鼓鼓的,长几及地,这种奇形异相,使人寒从脚起,直透顶门。 四人僵直着身子,慢慢朝这位年老高僧走近,接着东南西北,每方一人,低眉垂目,不作一语。 老和尚一怔神,白眉上挑,寒光逼人地朝四人掠了一眼后,却朝正北面的童子问道:“小施主你是何人,可否见告老僧?” 那丐童和死人一般,垂着首,毫不理睬,倒是他项上那百步毒蛇,突把头部一抬,昂首作势,嘶的一声,突从口中喷出一股毒涎朝着老和尚激射而至。 这东西,奇毒无比,只一沾皮,立即中毒,不到半时,即拯救不及。 老和尚宣一声佛号,响澈云霄,袍袖交展之下,罡风掠地而起,砂石飞扬,势如排山,周围树木,似受到一股无形劲力,朝外便倒,那喷来的毒雾,立吹得纷飞四散,可是这四个鹑衣披发的怪童,劫毫不为煞风所动,依然垂眉合眼,屹立如山。 清癯的白眉老僧,不由大吃一惊,缓缓朝后一退,月白僧袍,飘然地掠起一阵微风,暗自度道:“如此年纪,不论他们的性情,生得怎样奇怪,要抵御老僧的玄门罡气,却非数十年的火候不可,这几位丐帮人物,怎的会有如此厉害?” 思虑间,突闻身后有人冷笑道:“闲云旧友,想不到,会在这块顽石附近,遇上我这化子么?” 这声音,对白眉和尚,并不陌生,但急切问,可想不出此人为谁?而且以自己的功力,来人落到身后。竟丝毫察看不出,不由泛起一阵羞惭。 他缓缓把身子一转,朝来人一看,不由惊退两步,忙合什为礼道:“恕老衲眼拙,施主到底是谁?” 原来前面立着的人,身子不到四尺,干瘦得像具腊尸,头发衣着,和四位童子一样,叫化袋显得特长,赤着一双脚,脚腿上,黑毛纠结,又长又粗,手指上的十根指甲,少说也有三寸来长,看得使人份外碍眼。 他项下没挂着蛇,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带链的铁锤: 此物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碗口粗细,闪闪生光! 老叫化听和尚一问,便似一阵夜枭争鸣的怪笑,笑声中,还夹着那破锣似的怪音道:“闲云老和尚,你还是假装糊涂,抑或真的不识?想当年西凉道上,一位耍蛇的人,被你打了一掌,那正是我负伤之时,故隐忍未曾计较,念晚算是冤家路窄,死亡石把你我都召了过来,先还不知是你,这一声阿弥陀佛,唤起了我当年记忆,你我都是年近百岁的人,也该死得了,就在死亡石前,找个归宿,谁死谁活,还不一样么?” 不待白眉老僧开口,那四个童子却一齐接腔道:“师傅,他配和你老人家动手么?让给弟子们为你代劳就得!” 闲云禅师,闻言一惊,当年西凉道上,他确实和一位耍蛇的化子动过手,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因为那化子和一位年老镖头动手过招时,竟利用百步毒蛇,出手暗算,才激起老禅师的侠义心肠,愤而出手。 耍蛇恶丐,武功极高,但彼此硬接掌力时,老禅师已经察出,此人内力,大有问题,虽然掌势奇重,却是不能持久。 “八德池莲台十二式”,为佛门煞着,掌法骤变之下,化子右臂,被禅师轻轻印了一掌,虽然将人击伤,却非致命之力,事隔五十余年,老禅师几乎把这事淡忘了,想不到今日人家仍存着复仇之念。 闲云禅师,涵养极高,闻言丝毫不以为忤,却合什一礼道。 “檀樾虽然紧记一掌之仇,但贫僧却不愿重启杀机,就此谢罪如何?” 老叫化傲然狂笑道:“大和尚,前事由你,今晚如想不战而退,你却把南天……” 讲到此处,似乎说漏了嘴,语音就此一顿,双手抚摩那发亮的铁锤,全身骨骼,发出一阵“格格”的怪响,寒光电闪,从那内陷双眸里直射而出,从这些反常的举劫,不难看出这老丐功力纯,已臻绝顶,而且阴险狠毒,无与伦比。 闲云禅师,知道非迫得动手不行,自己虽然曾行侠江湖,但对老叫化的来历,却是一点不懂,所谓南天八奇,是何人物,以前连听都没有听到。 东南西北,五位丐童,似乎已等得不耐,北面那丐童,双掌一击,四人都缓缓朝禅师走拢。 老乞此时已跳上一根树枝,大小不过拇指粗细,按说绝不能悬人,他却把身子四平八稳的仰卧在上,怪声怪气道:“这场架,却交给你们,如不能把人制服,看我拿家规惩治你们。” 四位丐童,哧应一声,音若狼嗥,使人心头泛恶,北童招呼一声:“进招!” 四丝寒风,匝地而起,直朝老禅师前后左右,交相逼来,凌厉疾猛,阴险诡秘之极。 老禅师一声清啸,袍袖一展,身子直朝上拔,凌空之势,宛如一只大雕,衣袂飘举,哗哗作响。 但闻那四位丐意,吡牙笑道:“好一式秋风飘落叶。” 语罢,不约而同的往斜刺里一跃,人影晃动,落地无声,彼此方位立交,但对飞掠上空的敌手,却漫不为意。 老禅师虽知这四位丐童,并不好意,但还未放在心上正待抽杖发招。 忽闻四丝破空之意,划空而来,那四位童子所发的掌风,竟冲空而起。 老禅师只觉一股寒意,直泛心头,不由大感惊震,九环锡杖,寒光闪烁,响蕴风雷,长杖周身疾绕,化成一座光幕,但被寒风激射之下,人如云拥星驰,朝死亡石上一落。 老禅师颜面骤变,长杖朝石上一点,“五龙盘梭”,纵身前跃,九环杖在星光月色之下,带起一片精光,正穿出四童包围之外。 落足间。 四位丐童,哼然一声冷笑,青竹棒朝胸前一贴,伏身弯足,贴地飞来,彼此配合,似乎非常巧妙,人分两排,距离速度,丝毫不差,如星弛电掣般,霎眼间,东南西北四象仍各立一人,团团将禅师围住。 这种身法棍势,饶你闲云禅师,在武林辈份被鬻,竟丝毫察看不出:“他们属于何门何派?” 老乞儿怪声叫道:“和尚,你得当心,龙虎犀豹合围之术,加上伏蛇青竹杖,够你受啦!” 语罢,他跷着二郎腿,睡在树枝上,四平八稳安适之极。 闲云禅师,一听龙虎犀豹合围六字,不由毛骨悚然,忙把九环锡杖护住周身,朝四童低咤一声:“暂时住手!” 对方收杖后退,仍然死眉死眼的按着东南西北四向,负杖而立。 禅师朝老丐喝问道:“道友,滇南懒仙是你何人?如有渊源,则请住手,以前误会,老僧甘愿赔罪!” 老丐睡在枝上,却是洋洋不睬,老禅师一再喝问,始闻他喃喃自语:“什么滇南懒仙,那无非是瞎吹瞎闹,老秃驴,别再坐井观天了,为叫你死得明白,就给你一点东西看罢。” 也不见他抬手作势。 禅师身前,劈面飞来一物,闲云把手一抄,接着一块牛角制就,形似八卦的黑牌,脾面雕着山水,上有八颗五角星标,这虽不难看出是江湖上一种牌令暗记之类,但那一门,那一派,才有此物,却依然讳莫如深,禅师顺手把牌子朝着老丐一丢,暗用莲花八式的手法,牌上巧含真力,直立如刀,离手之后,却沿着一只大弧,前行速度并不太快,但力挟千钧,毁刚销柔,厉害无比。 眼看就得撞在老丐身上,也不知这老叫化使用何种手法,仅把两手往头一枕,那牌子却似泥牛沉海,不见踪迹! 四童一绽口咤问:“和尚,你一切都完了么?” 闲云禅师,仰头长笑道:“小施主,不用咄咄逼人,老僧已年近百岁,早该撒手归西,目前犹滞留人间,颇属多余,来来来,你们那龙虎犀豹合围之术,尚不过开始而已,就请尽量发招罢!也好让老僧垂暮之年,瞻仰这种空绝武林的奇异手法!” 北童朗笑一声,震得山谷皆鸣,四根竹棒,重行施展,但见龙腾、虎剪、犀奔、豹扑,人影晃动,走石扬砂,阵阵狂风,把周围树木刮得朝后便倒。 闲云禅师,将雷音杖法,使了出来,九环杖发出一片奇响,杖斗带风,轰轰发发,一老四少,遂在死亡石前,打了一个难已难分。 约莫缰战半时,四小竟愈打愈勇,南北两童,杖合龙犀之式,不时欺身而进,掌杖同施,将闲云老僧,逼得手忙脚乱。 禅师虽是佛门人物,也弄得满腔怒火,挫腰横杖,往斜刺里倒纵而出,正欲以诱招之势,击伤四童,而后倒卷杖头,降龙伏虎。 不料身形未落,南北两位丐童,竟已窥破禅师心意,项下那百步毒蛇,已抖臂挥出,朝禅师肩背便落,闲云怒咤:“你敢暗算老僧?” 杖挟风雷,划空而出,正拟将那毒蛇击落,但北童也纵落他的背后。 这位干瘦如猴的狂童,狞笑一声,挥掌朝禅师背上一拍。 闲云杖风,虽把毒蛇击落,但背上被人印了一掌后,立觉奇寒透骨,身心一麻,知道已成致命伤势,再打也是枉然遂把宝杖朝地下一插,微笑道:“老僧已一败涂地,施主们心愿已了,不用再打,杀剐听便!” 北童立冷笑道:“老和尚,不必再充好汉了,赶紧回去挺尸吧?明年中秋左右,便是你的忌辰,老而不死是为贼,我也为你惭愧呢?” 西童也怪声怪气的问道:“胡师兄,这老家伙怎么这样不经打呢?别再理他了,请师父前来看看这块石头吧!” 也不知老叫化何时下了地,冷冰冰地毫无表情,却把石头看了又看,竟仰天打了几个哈哈道:“银河之石天上来!却不料闹出这大乱子!” 又朝四童笑喝:“此间事了,无可再留,就此走吧?” 北童眨眨怪眼,裂嘴笑道:“上那儿?” 老叫化已跃上了树梢,边走边骂:“当叫化子的人,双肩抬一喙,走到那里,吃到那里,如有去处,也不伸手要饭了!” 四个丐童,狂笑一声,也扑上了树梢,拥簇着那半人似鬼的老丐,朝着燕子岭,如飞而去。 死亡石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静。 闲云禅师,背上中掌以后,只觉浑身麻木,武功全消,试提真气,不但五脏如焚,而且两耳雷鸣,双眼发黑,一阵血腥异味,直扑喉头,老禅师涵养虽高,但也愿慨万千,幼年习武,身入佛门,百岁高龄,却落得如此悲惨结局,而且仇人的出身来历,竟丝毫不知。 他把死亡石看了一眼,暗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想不到自己却遇上了这种不祥之物,一世英名,断送此间,尚还不说,恐连性命也难以保住了!” 他勉强拔出锡杖,缓步下山,想就附近人家,找个地方调息,最少,也得把自己身躯,送回白莲寺,俾临死之前,好在佛祖座下,忏悔一番,以偿宿孽,这一想,遂信步朝着木鱼岭走去。 木鱼岭与燕子山遥遥相对,苍松劲柏,绿荫青葱,一弯清溪,依山环绕,景物清妍雅丽之极。 山形似木鱼,村民俗尚迷信,谓傍山而居者,子嗣必不昌茂,故附近反少居民。 远在十余年前,却有一位云须如霜,慈祥满面的老妇,携着一位孩子逃离到此,看她衣着整齐,那不到两岁的男孩,更生得金童相似,乡民对她均极有好感。 老妇人夫君姓陆,娘家姓禹,孩子是她的独生孙儿,取名灵舒,问其祖籍,及何以逃离到此,禹氏则言语支吾,赶忙把话岔开,乡下人诚朴笃实,绝不愿探人隐私,遂也轻轻放过。 老妇人就在农人谭凤林家中,暂时寄住,一恍半月,老农谭凤林,朴讷寡言,乐善好施,膝前两子一女,均已成人,虽是庄稼人家,倒也丰衣足食。 禹氏和蔼慈祥,一举一动,极具大家风范,风林夫妻子女,对这位落难妇人,极为敬重。 灵舒天真年幼,承欢祖母膝前,极得禹氏欢?摹?br />  这一天,大清早,禹氏即携着孙儿,在后院菜园中,一块空地之上,而朝东方,屹立不动。 谭凤林虽然年老,也曾习过几手庄稼把式,一见这位年老农妇,胸部起伏,似是武林吐纳之术,不由暗里吃惊,当即咳了一声,站在门边,留意观察。 禹氏和灵舒,头也未回,直到太阳升山,祖母和孙儿,才转过头来,朝凤林招呼笑道:“庄主,你早!” 旋即拉着舒儿的手,往前轻轻一推,微笑道:“灵舒,快谢谢谭老前辈,承他照顾之德,这辈子,够你报答了!” 凤林红着脸,忙含笑答道。 “老夫人,快莫如此谦虚,庄稼人家,承你看得上眼,已觉毕生荣幸,如再说那些感激话儿,未免使人愧煞!” 凤林最喜小孩,遂一把抱着灵舒,这孩子,碧蓝短袄,青缎夹裤,项下竟悬着一块金块,上刻“易养成人”四字左边,却有一排小字,母方氏翠娥赠,谭凤林虽是农夫,却也粗通文墨,不免暗道:“奇怪,难道这孩子的母亲,有什变故么?金锁金牌之类,作为小孩饰物,在大户人家来说,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母亲赠牌,也用不着在旁边落款。” 这一留意,似被禹氏察觉,猛可里,一阵黯淡神色,已罩着她的脸庞,几番欲言又止。 谭凤林不免嚅嗫问道:“老夫人,恕我冒昧,适才所见,老夫人似知武功,难道此来尚有难言之隐么?” 语未竟,禹氏两手微抖,双眸里业已落下泪来。 凤林大吃一惊,忙放下灵舒,肃然谢罪道:“庄稼之人不知礼节,还望海涵!” 老妇人强忍泪珠,凄然为笑道:“老庄主那里话来?人与人彼此相年,自贵坦诚,但舒儿身世,过分综错复杂,许多地方,连老身也难明究竟,更不知从何说起,但是我们家世清白,绝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人,这一层,请庄主放心!” 谭凤林毫不迟疑地大笑道:“凤林多事,引老夫人伤心,真是罪该万死。” 禹氏携着灵舒,笑了一笑,却拿手指着东北方向的木鱼岭,问道:“此山形势颇奇,饶林木之雅,山麓如有房屋脱手,烦庄主代为致意,愿付重金,购置一处,俾携孙子以终余年,则真感激不尽!” 谭凤林不由脸色微变道:“老夫人,适才所问,实出无心,如果拂袖见绝,则使小可惭愧无地!” 禹氏忙坦然笑道:“老庄主,快莫误会,灵舒这孩子,体质单弱,老身想令他锻练武功,此处颇不适宜,如能迁赴山中,尽心传授,进境必速,这是实情,绝无他意!” 这一说,老农谭凤林,算是放下了心,不到数天,果在木鱼岭,购置了房屋,不过那是单独一家,显得极为孤单。 禹氏于第二天,即携着舒儿,进入新居。 陆灵舒天资极高,在禹氏教养之下,七岁能文,而且涉猎群书极广。 禹氏勤于刺绣纺织,得资,即求谭凤林,搜置书籍,经年屡月,这一栋依山带水,花木扶疏的茅屋数椽,竟充满着古色古香的书卷。 对武功一道,灵籽到底得了一些什么传授,可以说讳莫如深。 偏是灵舒为人,静如处女,虽和附近的人,大都厮熟,但除微笑招呼以外,其他不肯多作一语。 一晃便是一十三年,这孩子,长得朗目修眉,唇红齿白,丰神玉立,秀逸夺人。 禹氏因为上了年纪,身体却是愈来愈弱,而且还得上了一种气喘病,年复一年,病情似乎日益显著。 好在老婆子治家有方,园有蔬果,复有鱼池,鹅鸭成群,衣食自足。 灵舒极有学道,祖母病发时,必亲奉汤药,甚至衣不解带,曲意承欢,这一天,老祖每年的旧病复发,深更夜尽,灵舒尤兀守榻前,禹氏一见相依为命的爱孙,这样尽孝,不由展颜笑道:“舒儿,真苦了你了,奶奶还有最后一点玩意,连我自己也没有悟出,趁你无事之时,一并教你,或许有益!” 只要讲到武功,这孩子必欣然喜道:“奶奶,你只需简单把诀要说出即可,精微奥妙之处,让孙儿炼习之时,慢慢领悟,那样,奶奶既可省力,孙儿却一辈子也不至遗忘!真是两全其美。” “拿沙盘木剑来!” 所谓沙盘,不过是一只径约六尺的竹盘,内储细沙,陆灵舒锻炼字体时,部份的时间,就花在这只沙盘上。 一切停当,万氏从床上慢慢坐起,灵舒递过木剑,圆睁着一双大眼,心中不免忐忑难安,因为每次传授秘技时,都是突如其来,而且都在病的时候,机会居多。 这种奇异举动,使灵舒颇感困惑,祖母虽然生性慈祥,但总不喜欢自己乱问,而且,每一件事,她似乎都有安排,用意之深,出人意表。 万氏虽然气喘,但犹面带笑容,手拿木剑,指着沙盘道:“这不是传你武功,而是教你一个字。” 灵舒一听,不由暗吃一惊,心说:“老人家怎么搞的?经史子集,十年来,耳熟能祥,为何一个字,却变得如此郑重起来?” 禹氏将木剑在沙盘中一阵挥动,竟写下了一个“永”字,灵舒几乎笑了起来。但在祖母之前,不敢放肆,终于忍住! 禹氏却已看出孙儿心意,竟正容向道:“你知道此字的重要么?” 灵舒摇头微笑道:“孙儿愚昧无知,确不知道这字有何特殊?” 禹氏点了点头,缓语道:“佛家以地水火风为四大,色香味触为四微,综大微之义,成玄门秘理,是为八法,医家推拿,分按摩掐揉,推运搓摇,精于此术,可使伤于跌打者起死回生,是为医者八法……” 这一提醒,不由使灵舒猛然记及,忙接口道:“奶奶此意,莫非为楷书八法么?” 禹氏含笑点头,续道:“用笔之道,有侧、勒、努、挑、策、掠、啄、磔。世称水字八法,艺舟双揖一书,有之八法者,点为侧,半横为勒,且为努,钩为挑,仰横为策,长撇为掠,短撇为啄,捺归磔,究八法之源,起于隶书,后汉崔子玉,历钟王以下,传永禅师而至张旭,始弘八法,次演五势,更备九用,于是书法始全旭为唐代吴人,字伯高,工草书,性嗜酒,每大醉,决呼叫狂走,而后下笔,有时以头濡墨而书,世呼张颠,初仕为常熟尉,自言见公主担夫争道,及闻鼓吹而得笔法意,又观公孙大娘舞剑而得其神,后世称为草圣,究其实,张旭或即剑隐一流,故作狂癫以自掩耳,武穆王岳飞得草书神髓,善八法之道,旋亦精通剑术,临阵,配湛卢剑,后称为形意门一派宗师,故特以永字相传,尔悟性极强,书法尤佳,获此诀要,如能勤加练习,一旦豁然贯通,不难独创一种精奇剑法,终身受用无穷!” 陆灵舒天赋至高,略加忖摸,不由大有悟境,遂接过木剑,在沙盘之内,运笔如飞,笔式之奇,手法之快,连禹氏也暗中惊异不已,心说:“如我有这种天份,不也至弄成这般模样了!” 禹氏气喘,不久稍痊,但陆灵舒自获永字八法,竟别有悟心,武功剑道,兴飞猛进,而练习之勤,亦日夜相继,从不稍息。 一天清晨。 灵舒起床后,正待练习玄门吐纳一道,打开大门,刚一提足,几乎惊叫失声。 原来,阶檐之上,却跌坐着一位长眉白袍的老僧,九环杖就放在身前,老和尚垂眉合眼,一颗颗的冷汗,状如珍珠,挂花额上,脸上也带着极为痛苦的表情,灵舒敦诗习礼,心如莹玉,毫无半点骄矜气习,忙长揖为礼道:“老禅师,驻锡那一处名山宝刹,为何到此?可否见示?” 老和尚似乎吃了一惊,费了很大的劲,把长眉往上一扬,两道失神的目光,却注视着舒儿,频频点头呼“好!” 舒儿愕了一愕,旋即微笑道:“据弟子臆忖,禅师似已受伤,而且伤势奇重,不知是也不是?” 老和尚颔首叹息道:“小施主所猜不差,老僧为白莲寺闲云上人,江湖上盛传此间燕子山上,出了一块不知名的怪石,为害村上,特离寺前来察看,却不意事情不但毫无眉目,反遇上了一位极厉害的仇家,一言不合,被迫动手,老僧为他弟子打了一掌,如今功力全失,伤势难疗,木鱼岭附近,隐藏着一位高人,临死求助,使死后不至暴尸原野,但不料到贵宅门前,已无余力再进,只好坐以调息,惊动小施主,还望海涵!” 语罢,却合什一礼。 灵舒虽然老成,毕竟年事很轻,遂笑答道:“燕子山的事,遗传每一角落,死亡石确属不祥之物,弟子和祖母,也亲自去察看了一次,但不敢久事逗留,匆匆即返,究竟如何可以死人,这是一件极度使人困惑的事,到今日,仍没法知道,想不到居然惊动上人,远道东来,遭此不测,家祖母颇知武功,可能藏有跌打灵药,禅师如不弃寒微,何不入宅小憩?让弟子略尽棉薄,藉表敬意。” 闲云上人微微笑道:“小檀樾盛情可感,但愿我佛慈悲,降福善人,消弥意外灾劫,则受患者岂正老僧一人?” 灵舒不由暗吃一惊,心说:“这话是否含有别的用意,意外灾劫何来?” 忙将老和尚安置前厅,让他坐在竹床之上,道过怠慢,却进入祖母房里,告知其事。 万氏惊道:“白莲寺主,武功极高,居然被仇家的徒弟打伤,而且伤势又重,岂非怪事?侠义之道,助人为先,我藏着一颗特制丹丸,系江湖上一位异人所赠,留之本为尔用,然性命攸关,非同小可,就先拿它救人吧!” 灵舒奉命维谨,携丹而出,还备了一杯清茶,闲云跌坐竹床之上,形情极为困顿,这孩子,不再问情由,立把丹丸塞在上人嘴里,又招呼他饮了一口茶水。 说也奇怪,梧桐子那么大的丹丸,灵效却是不可思念,两个时辰不到,上人脸上的气色,却已转了很多,原是苍白,已见红润,脸上的冷汗,也渐渐消除。 闲云上人,不眠不食,就在一张三尺来宽的竹床上,跌坐运功。 灵舒侍候虽勤,但绝不作无谓打扰,第四天早上,上人才开始下床。 一见灵舒,竟合什拜谢道:“小檀樾,妙手回春,真所谓起死人而肉白骨,老僧在此申谢了。” 这孩子忙还礼不迭,并还天真大笑道:“老禅师前辈高人,武林中久享盛誉,行侠作义,远近咸称,怎的对晚辈说出这种感恩图报的话采,只要禅师病好,弟子也引以为荣……” 闲云不待他把话落音,忙又正色问道:“老衲还有一件小事相求,不知小檀樾能俯允。” “老禅师只管直讲!” “太夫人可否演出一见,容老僧面谢!” 不一会。 门帘启处,万氏竟扶着灵舒走了出来,闲云忙顶礼为谢。 万氏一边答礼,一边笑道:“上人当代高僧,实不敢当此大礼!” 闲云口宣佛号,正容答道:“老衲垂暮之年,本应暴尸原野,老夫人一念仁慈,灵药回春,实教人感激不尽,令孙才华绝代,武功不凡,但有一处使老僧难解,出家人不喜诳语,能否容老僧直言?” 灵舒心中顿吃一惊道:“几番他语言隐隐约约,而且说的郑重非尽,到底他见到了什么?复又想到自己曾和祖母,到了燕子山死亡石前,那东西过份不祥,乡人死亡,数以百计,莫非祖母和自己,也感染了什么不成?” 这一想,不由心中大急,静候这位老和尚,说了出来,万氏也深觉动容,忙含笑道:“大师如有所见,尽管见告?” “令孙印堂泛青,手有鬼脉,似难永年,老夫人武功精纯,可也想出什么补救之道?” 万氏形色凄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模糊地望着灵舒,缓缓说道:“一十余年来为着此事不曾合眼,日夜焦虑,但因他毫无病状,秉性却是温和中略带刚毅,总以为人言不徵,窃以为喜,今复闻上人之言,如梦初醒,老身虽然略知武功,但驳而不纯,禅师如能代为治疗,则此生此德,永不敢忘。” 老禅师面带惭愧和不安之状,默然良久,始道:“贫僧虽蒙佛祖慈悲,实无此回天之力,如观察不差,令孙病症,深在五腑,攻之实难,达之不及,已非武功内罡所能治疗,多在两年,少在半截,就是老夫人……” 语音到此,划然而住,底下的话,似乎不愿说出口来。 灵舒年少天真,对死亡却毫不恐惧,反显得一脸轻松,微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老禅师盛情可感,弟子以后注意就是,真正病入膏盲,无能为力时,也就只有听命了。” 闲云上人,突从身上取出一本破书,及一只白玉制就的扁形万盒,郑重地递与舒儿道:“老僧承救命之恩,自愧无物以报,这是佛家菩提沙谛,习之可以却病延年,果能融会贯通,作内家不二法门,则能超身三戒,受用无穷,邪魔外道,一喝即退,但此间不但文字深奥,而且玄理难解,老僧半百功夫,都化在此书之上,依然一窍不远,小施主虽有怪病缠身,然而天资实非凡人所及,不久将来,也许另有奇迹出现,办未可知玉瓶中,储着不少雄黄之精,可避奇毒恶物,一并带上更佳!” 万氏忙朝灵舒喝道:“孩子,还不跪谢上人之赐?” 灵舒依言,服地一拜,老和尚合什答礼之后,忙将舒儿挽起。 灵舒接过赠物,满怀感激之状,上人点头叹息道:“以公子人品才情,如能得遇明师,从旁指点,治好身疑难痼疾,未来成就,实不可限量,据武林传言,世有兰陵老人,功臻绝顶,知天文,习地理,懂医药,博学多能,如能得此人为师,自即公子之福……” 万氏闻言一惊,急问道: 此人莫非姓成,上净下苍。 上人大骇,呆了半晌,始道:“老夫人难道认识他么?” 万氏摇了摇头,苦笑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 上人也不好再问,立即告辞返寺,灵舒和他祖母,也不使挽留,只好依依送别。 临走,上人笑向舒儿道:“小施主,陪我数步,老僧还有话讲!” 待万氏返房,上人暗示灵舒,谓她祖母也身怀痼疾,只发作,绝无对症药物可疗。灵舒对自己倒也无动于衷,但对祖母疾病,却极关怀,不由问了又问,上人严肃地道:“她中了一种慢性阴功,能拖十来年,这已是医奇学迹,但目前她已年老力衰,痼疾无情,逐渐恶化,如所料不差,就在最近数月之内,必见分晓。” 语毕。 上人颔首告辞携着九环杖,飘然返寺。 灵舒入室,陪祖母计议一阵后,疾病问题,虽然来获解决,但万氏还是谆谆告诚孙儿,凡事切莫灰心,抱着人定胜天之旨,锻炼佛家菩提妙谛,纵使不成,总比那坐以待毙的好。 一晃已是深秋,梧桐叶落,篱菊已黄,大地充满肃然之气。 这一夜,舒儿默坐溪边浣衣石上,正在默想菩提妙谛,他原是聪明绝顶的人,文中真义业已领悟不少,果然字字玑珠,不但含有养生诀穷,而且是佛门最高的一种修为。 一旦领悟佳境,忽然金光耀眼,舒儿抬头一看,黑云密布,紫电飞腾天将作雨。 经过这次观音暴,一般人对风雨的观感,似觉谈虎色变,连舒儿也不例外。 一霎时,又是一阵秋风暴雨。 猛可里,轰冬一响,半空里,突飞落百丈闪光,这一声焦雷,打得壁摇梁动,连地皮也颤了起来。 舒儿错愕间。 身后又响起一种声音,道:“雷也打在燕子山上,真是巧而又奇。”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回 神秘丽人 舒儿回头一看,老祖母已含笑站在身后,忙肃然为礼道:“奶奶还未睡么?” 万氏点头道:“死亡石情形特殊,今晚这雷声更是特别,而且闪光着地之处,又在燕子山前,你愿不愿和我一同前去察看?” 灵舒跳着道, “目前雨也住了,正好前往,只是风大,惟恐奶奶着凉,病上加病,何不让孙儿独自前去,如有所见,回来禀报,还不一样么?” 万氏见孙儿衣薄单寒,天真稚气,想到他身怀绝症,无药可治,一生希望,将成泡影,不自觉的流下泪来,但她又不愿招惹孩子伤感,故把脸转向别处,灵舒已知其意,一把拉着祖母的手,微笑劝道:“自闲云上人,道孙儿有病后,奶奶终日愁苦,可是老人家却又说过,人定胜天,孙儿受此鼓励,专心致力于内功修为,你看,我如今不是很健壮么?” 说完,他轻松地跳了一跳,逗得老夫人也忍俊不禁,过了小溪,两人展开身法,陆灵舒有心使祖母开心,塌腰一纵,人如天马行空,奇快绝伦,一跃足有七八丈。 万氏却不料他能在短短数月时光,便有如此进境,当下老兴大发,微抖双臂,一蹴而起,纵高七八文,蓦觉真气逆行,心里泛恶,几从空中直落而下,知道闲云上人,所言不假,忙强提真气,往前一掠,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灵舒已听到祖母落地,发出浊音,不由大吃一惊,遂返身倒跃,扶着万氏,凄然问道: “奶奶顾感不适么?能否让孙儿负着上山?” 万氏摇头叹息道:“这点路,倒还难我不倒,只是真气逆行,大非佳兆,舒儿,从此以后,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灵舒也不觉落下泪来,半晌无言,他突然问道:“孙儿生母,倒底是生是死,奶奶可曾知道?” 万氏脸色微变,暗地里却在留意灵舒,见他虽然有点激动,却还保持着礼智,遂强作笑容道:“你母亲行踪诡秘,来也不明,去也不明,这个谜,恐难得到准确答案了,言之必烦,不说也罢!” 灵舒突然紧握着祖母的手,一手指着前面道:“奶奶你看?死亡石已被轰雷震为粉碎,岂非奇事?” 那大石坐落之处,果然碎石四散,零乱非常,灵舒随意拾取一块,觉很远比一般石头为重,遂触发好奇之心,东一块,西一块,乱丢乱看一阵。 这时大雨虽停,但远处有闪光,电闪之下,忽然一道乌光夺目,不由触发这孩子的灵机,心说:“这是何物,能随着闪电反光?” 方氏也看出奇异,缓缓朝正中走去。 舒儿笑道:“世间不论何物,只要害人,绝难幸免,这石头,死人不少,虽是无知之物,毕竟也遭雷劈了。” 禹氏含笑未答,却在全神注意,似寻失物一般,灵舒眼锐,竟于闪电之时,记住那反光之处,忽找到一块长阔逾尺碎石,留神一看,不禁雀跃道:“奶奶心中要找之物,却被孙儿检出来了!” 禹氏笑道:“你得了何物,这么欢喜?” 灵舒捧着石头,一双精眸,天真地望着祖母,满含笑意,道:“奶奶你看!” 那石头当中,却嵌着一物,体圆圆的,径逾两寸,乌溜溜的精莹夺目,摸起来却很光滑。 禹氏眉头一皱,似觉困惑道:“这东西非金非石,亦石办金,普天之下,恐怕谁也没法叫出它的名字来,何不小心砸碎石头,把它取出?” 灵舒大喜过望,默运神功,一掌朝石上拍出,巨石应手而折,乌光连闪,那石珠遂落在地上。 祖孙两人,又惊又喜,彼此鉴赏一阵,禹氏突从身边取出一只制造精美的乌漆革囊,默望舒儿微笑。 灵舒喜道:“奶奶,你那来这般精致革囊?” 禹氏笑道:“你不是认为已够聪明么?不妨猜猜!” “这定是奶奶当年行道江湖之物,如今用不着了,故拿来赠与孙儿!”灵舒含笑,满脸天真,凝望祖母,静候回答。 禹氏摇头,太息道:“这是你母亲随身之物,在她失踪之前,她把此囊留在我的房里,那是一十三年以前的事,如今你又成人了。……” 她最后数语,似有无限凄凉和感慨,底下的话,欲言欲隐,半晌,才继续说了出来。 “已过之事,我真不愿再提,如你武功已臻大成,到时也就自然明白,所得石珠,不知其名,可能死亡的全部精华,就是这点东西,也许就是那害人致死之物,这革囊,是件珍品,蛟皮作面,天孙紫锦作底,中间还嵌着湎铁一薄层,能避烈火兵刃暗器,你把这非金非石之手,纳入囊中,必可无害。” 灵舒连忙接过,佩在身上。 突闻暴喝一声:“打!” 斜刺里,飞来一物,快如石火,灵舒猝不及防,顺手抓空,那东西,正打在革囊之上,“匍”的一响,来物滑落,伏首默察,却是一只鸡卵大的石头。 革囊堪称一宝,毫无损坏,舒儿大怒,伏身弹足,往前直扑。 但见一条灰影,迅如石火电掣,已飞落燕子山头。 灵舒还待追赶。 禹氏喝阻道:“舒儿,不可鲁莽,任他去罢。” 那人似乎嗤的发出一声冷笑,嫣嫣余音,不断传来,灵舒又气又急,嘟着嘴道:“不是奶奶的话,我饶了他才怪哩!” 禹氏笑道:“江湖上,性格古怪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此人尚无恶意,否则,以他这种手法,要想伤你,绝无困难,纵令他有害你之心,但总未曾把你打着,古云:‘但退一步地,何处不为人?’痴儿,从你束发受书,经虫子集,我半点都未曾忽略,竟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么?” 吓得灵舒敛容下跪,不敢抬头。 禹氏把孙儿挽起,立即返宅,那拾取之物,就摆在禹氏房里,虽经仔细鉴赏,毕竟无法断定,究属何物!但事情也奇,这位年事极高的老妇人,常患气喘,三天两日,必定发作二次,哮喘之声,虽远隔数屋,犹清晰可闻,这几日虽然发作次数不减,但显得轻松得多,这是近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不由使禹氏和舒儿大感惊奇。 灵舒突连想到这块神秘石子,竟顺手把它挂在祖母头前,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疾病的威胁,如稍解除,这在没有得过重病的人,真是无法想象。 韶光如天;秋尽冬来,三更已过,寒月满窗,灵舒正趺着床上,锻练那菩提妙谛。 这种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好容易才悟出十之六七,一经垂眉人定,立着杂念不生,随引发丹田真气,遍走全身,忽觉督脉灵台,真气受阻,于是息虎调龙,引阳祛阴,又感逆气上行,胸膈之间,胀痛欲裂,这才领悟闲云上人,谓自已身藏暗疾,手有鬼脉,在火候不到时,无法体会,功力渐进,立时反应出来,忙散去功力,呆在榻前,瞻前顾后,也不觉悲从中来。 窗棂之上,突闻“冬”的一响,随有石子落地。 灵舒惊道:“这可好!人在倒霉时,竟有人欺上门来。”他含着一股闷气,双掌往前一推,劈空掌风,随手而出,窗门划然而开,一式金燕穿帘,人即飘落户外。 房子原面对后园,绿竹漪漪,枝格叶曳,疏影掠地,月满枝头,景物清丽之极。 这孩子,书卷之气十足,立时火气全消,于是背手仰头,贪看月色,浑忘一切。 那紧接山林的竹丛里,突传来一声冷笑道, “原来是一位少不更事的书呆子,未免白跑一趟。” 灵舒心中一动,忙长揖为礼道:“是那位前辈高人?” “不必问谁,有胆你就跑来好了!” 林子里,一阵籁籁之声,夜深人静里,这声音显得特别清晰,舒儿一声朗笑,“蛰龙腾空”,疾如飞矢,直往山头之上扑去。 “好身法,只可惜火候稍嫌不足!”这分明是位妇人的声音,而且带着七分老气,遂逗发了灵舒的孩子气,一式“云里秋千”,身子轻飘飘的往前掠去。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感叹地道:“阿弥陀佛,这是拼命!” 东北角,一条灰影,冲天直上,迳朝木鱼山岭之上扑去。 木鱼山形似僧尼用的红鱼,长阔十余里,除翠拍苍松之外,枫树极多,每到秋深,红叶似锦,而危岩削石间,野菊傲霜,黄白相间,互映成趣。 灵舒踏枝而行,穷岩越岭,奇快无匹,前面的人,似乎被他追得有点不耐,又忽冷笑道:“小书痴,莫把好人当作恶人,灵岩洞里,深幽险峻,如果有胆前去,算你有种!” 舒儿一怔神,想到祖母犹在病中,离家太久,如她醒来之后,发觉自己不在,岂不愁苦?不由把脚步立即停了下来,笑道:“家中还有祖母卧病,要试我的胆量,不妨就在此处交上几手!” “贫尼遁迹空门,却不耐和后生晚辈,争长较短,要打,洞里的人,你才不是他的对手呢!” “这简直接近挑衅!士可死,不可辱!”舒儿不由大怒,暗道:“不论怎样我倒得往洞里瞧瞧!” 激想之间,略一停顿,前面的人,似已去远。 灵舒双臂一抖,丹田真气上提,一式“鹤响天高”,上拔五六丈,这一带,山洞峭壁,又陡又险,几个起落只惊得宿鸟争鸣,夜枭厉啸。 灵岩洞,在木鱼岭的东北方,岩石酷似蛙形,内部中空,直通山腹,入口处,有如蛙嘴,四周,清泉环绕,大雨之前,白云如絮,雨过后,虹霓横空,景物千奇百变。 登岩小憩,使人飘飘欲仙,乡下人颇有迷信色彩,每以虹霓白云,适当其处,以为系岩石之灵所致,遂称灵岩。 越过山岭,折左而下,循石径可直达灵岩之上。 小立岩头,只觉白露沾裳,青衫微湿。 灵舒在洞前看了一看,山风吹来,呼呼作响,洞里黑黝黝的,又深又远,无事之时,自己也曾游过几次,何曾见甚人来?不由踟蹰好笑道:“今晚,明知受了人家的捉弄,不在家中睡觉,却来此处探幽,多划不来?” 正待抽身而退,忽闪呼然一响,一块斗大石头,却朝自己头上疾落,还闻有人笑道:“莲花化石,打掉你三分痴处。” 灵舒后退不及,顺势往前一纵,正好跃入洞里,“崩”的一声,石头互撞之下,音波传入,发出轰轰之声,直若雷鸣。 连番受激,舒儿不免心中大愤,抱定主意:“无论如何,须遍历全洞,以免受人讽刺!” 岩洞由入口处真往内穿,坡道陡峻,洞形极不规则,石钟乳在洞顶和洞壁间,形成千奇百状鸟兽鱼虫,应有尽有。 舒儿身上未带火摺,仗着曾习夜目,一丈以内,约略可以辨物。 这岩洞,似无尽头,走了又走,不但杳无所见,而且寒气袭人。 舒儿又好气,又好笑,几番想半途而返,终于忍住。 蓦觉似有一种鼻息咻咻之音,因为人在洞里,声音听来非常清晰,循音辨物,明知一种极为凶猛的兽类,使舒儿产生戒心。 但自己目力无法及远,如遇毒蛇猛兽,猝然而攻,黑暗中,无法及防,岂不坐以待毙? 舒儿急中生智,随手拾了一块石子,凝运指力,挥手之间,朝前打去。 陡闻“嗥”然一声大吼,只震得两耳欲聋,那东西,似乎怒极,一阵“啪啪”和岩石碎裂之音,不断传来。 灵舒全身布满真气,正想用内家罡力,劈出一掌,忽闻一种清脆悦耳的少女之声,出语警告道:“前面来人,赶紧退出吧?再往前行,便是死路!” 这声音,直带磁性,充满着柔美和女性魅力,使舒儿感到一身轻松,如卧花丛,细听黄鹂巧啭,令人心醉。 灵舒被好奇心所诱惑,竟不顾危险,缓缓往前走来。 突觉腥风扑鼻,一庞然大物,其快如风,朝舒儿身前,直袭而至,因为洞颇猝窄,左右两旁,无法闪避,舒儿不退反进,挫腰缩腿,两手擎天上击,劈出奇劲内家罡风,左肩之上,似乎挨了那东西一掌,又痛又麻,暗中袭击之物,眼带蓝光,也被掌风扫中,“吧”的一声,洞摇石碎,这上面的石钟乳,也振落不少。 “留心狒狒反击!”少女又出声警告。 果闻“嗥”然一声大吼,地面蹬蹬作响。 舒儿仗着夜目,已把对方看清,几乎吓出一声冷汗来。 原来这东西头如巴斗,眼似铜铃,身高四尺以上,腿短腰长,双臂垂地,全身都长着长达三寸以上的黑毛,两掌大如蒲扇,双爪如钩,举步之间,碎石陷地,果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狒狒。 裂着一双怪嘴,圆睁着眼,凶威暴发,突地,前臂伏地,碧光闪闪,朝舒儿脸上不住乱扫,这正是它突击之前,次身作势。 舒儿不由大骇,正待挥掌便击,那少女立又响起一阵急促声音:“此物力大无穷,刀枪难入,凶威暴发时,能裂人而噬,你手头并无宝刀神刃,如何是它敌手?赶紧逃命去罢!” 灵舒此时,已受着一种好奇心所驱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全身真气满布,其软如绵,坚逾精刚,一念之间刚柔立判,这正是菩提妙谛的初步功力。 狒狒身躯前移,缓抬右臂,探掌前递,其快如风,舒儿用了一式“绿叶连空”,双手一圈,朝那毛掌之上探指点去。 这一招,变得特快,正从永字八法中的啄字诀变化而来,指触毛掌,其坚如铁,舒儿内力疾吐,这恶物吼了一声,缩手不迭,又反手一圈,长臂在空中画了一道大弧,五指箕张,疾罩而下,这股腥风掌力,迫使舒儿心头一懔,就势一旋身,人已欺身而进,左手五指一合,趁旋转之势,化啄为挑,又从永字八法中的精奇招式,变化而来;双方原已欺近,灵舒仗着轻灵疾快,乘虚一点,掌中恶兽血门,正是三十六大死穴之一。 狒狒连挨两招,才知来人并不好惹,鼻息咻咻的往地下一蹲,又复蓄势待敌。 灵舒心中还记着那发话的少女,这种带有磁性的莺声,使他急于一见,忙往身后缓缓退去。 洞内豁然开朗,黑暗之中似觉一模糊少女身形,惊喜之下,不顾危险,疾扑而来! 那少女急道:“山奇一身武功,厉害无比,你既无法将它制住,如何可行?赶快设法逃命!” 那怪兽,大声疾吼,全洞皆鸣,猛可里,朝上一跃,双臂连挥,壁上岩石应手而落,旋捧着一块斗大石头,朝着灵舒头上便砸。 舒儿恐伤少女,左手一抄,正想把她拦腰带起,往后闪开。 蓦闻少女娇咤道:“不准挨我!” 这一喝,声色具厉,不由使灵舒一呆,但大石已到身前,势挟排山之威,忙用摔碑手,朝着石块打去。 掌石相接,其势过猛,石头虽被摔落,但也把舒儿震得手臂全酸,后退不及。 那恶兽,已接近少女身前,似乎恨她多嘴,不由凶威大发,怒吼两声后,左臂毛爪箕张,往少女颈上捏来。 只闻少女发出一种惨不忍闻的叫声,舒儿热血沸腾,大声喝道:“孽畜找死!” “燕子抄水”掠到那恶兽身旁,用出十成功力,一掌朝它背上拍出。 这狒狒武功奇诡,竟把右掌朝后一抄,“叶底偷桃”,他手臂长过灵舒很多,一抄即到,眼看就得两败俱伤。 此时少女声音,已带嘶哑,灵舒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左掌朝下一削,用的正是永字八法的努字诀,而且含着佛门菩提绝学,软绵绵的一股真力,把狒狒山奇这一抄,力道消去,自己一掌,随势疾吐,掌中灵台。 山奇狂吼一声,左手立松,右足一弹,往后疾退。 蹬蹬步履之音,只震得山洞摇晃,紧接着异吼连连,岩石如雨,疾落而下。 灵舒已看出那少女两手竟带着手镣,而且移动之处,也只有数尺远近,她已失去抵抗能力,只要挨着一下,不死便伤。 “伶香恤玉”之心,原是男子本性,舒儿立把身子挡在她的前面,挥动双臂,勉强把打来的石子击落。 少女已经萎顿不堪,喘息稍定之后,立对灵舒道:“我和你都在极度危险之中,惹怒此物,势必同归于尽,煞着还在后头,此处洞顶之上,有一把尺寸很短的剑,剑名阙光,那是在必要之时,它用来杀我之物,你如取得此剑,攻它谷道,或能取胜,也未可知,只是阙光虽利,水断凹鸿,陆斩虎豹,可惜尺寸太短,能否把山奇杀死,可毫无把握……” 话犹未尽,那恶兽果然变更了主意。 顶上的石钟乳,本是千奇百状,它竟朝上一跃,握着一根倒垂的石柱,运腿如飞,把石钟乳打得乱纷纷的朝两人头上下落。 这些都是数十斤,以至数百斤的硬块,只要挨上,非死必伤,虽然,灵舒靠着摔碑手法,把两人护住,但也禁不住这种奇异攻击。 好在顶上倒垂之物,扫打一阵以后,山奇后足所及之处,都已扫光,不换位置,立变得无物可打。 少女喘舒舒的急道:“宝剑就在那酷似钟形的石钟乳上,赶快去取,如果让它换了位,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舒儿只觉她口气舒兰,甜蜜蜜的娇音,使人有一种特殊感觉,正待耸身上拔。 不料狒狒早已捷足先登,它两只前爪抓着那倒垂石柱,身子一甩,立飞到那石钟之上。 少女锐叫一声。 灵舒大感惊震,心说:“阙光剑如被此物所得,那我们只有束手等死!”于是随手捡了一块斗大巨石,黑暗之中,狠狠朝着那石钟之上打但闻轰然一声巨震,石钟狒狒,同时从顶上掉了下来。 一声呛啷,寒光四绕。 少女急叫:“这是阙光发亮,赶快拾夺!” 灵舒如猛虎出柙,往前一窜,不料那山奇见着闪光,也陡然忆及宝剑,猛往前扑,探爪便抓,舒儿较为轻巧,正好使用“蜻蜓探水”之术,贴地而掠,顺手一抄,正好把宝剑取上。 山奇来势更猛,捞剑不着,一把却抓着舒儿大腿。 说时迟,那时快,阙光呛的一声,一溜银光,脱鞘而出,舒儿顺手朝山奇臂上便撩,饶你臂坚如铁,这柄宝剑却是锋利异常,粗逾六寸的手臂,竟被阙光斩了一条长约三寸来长的口子。 黑暗之中,仅凭夜目难于辨别这恶兽的伤痕,但闻异啸连连,舒儿脸上,似觉洒了不少腥臭难闻的血水。 那少女,又在旁边提醒舒儿道:“恶兽受伤,速即猛击,迟则不及!” 灵舒一剑得手,仗剑长啸,剑芒打闪,夺目生寒,他把从永字八法中自行悟出的剑诀,使了出来,但闻呼声震耳,幽暗古洞里,随着剑式,现出一团闪光,把恶兽山奇,紧紧圈定。 少女却在一旁赞叹道:“这路剑法,果能穷造化之奇,只是内力不能达于剑梢,真气不继,势难持久,恐难克制这等恶物!” 山奇果然挥动双臀,风随掌出,势若排山,一掌一式,猛猛朝那剑身崩去。 灵舒但觉剑身压力奇重,嗡嗡之响不绝如缕,连环使上二十四招,一式重逾一式,于是精奇招数,绝不能得心应手。 那狒狒却是愈打愈勇,抓、崩、劈、点,硬接硬攻,正合上一句俗话“困兽犹斗”,何况这东西力大无穷,灵舒已觉困倦不堪,暗道:“这样僵持不下,如何是好?” 猛忆及身前这位少女,既能看出自己的剑道,功力一定不凡。 借着剑身上嵌有明珠,亮光闪烁之下,已看出她的双手,不但带着手镣,连脖子上,也套上了蛟筋,无怪不能随意走动,立起下了一种奇异念头:“如果能斩她手镣,断去蛟筋,让她恢复自由,两人合敌个恶兽,那危险岂不减少很多!” 念头一涌,气壮百倍,暗把实力凝注右臂,刷刷刷,连环三剑,“擎天一柱”、“昂目穿云”、“疾风暴雨”,把山奇逼个手忙脚乱。 旋将手腕一沉,身子随剑式一矮,暗里抄起一块斗大石头,朝山奇胸上砸去。 变生肘腋,狒狒受惊,只有往斜刺里倒纵,灵舒以进为退,疾回身,阙光随一转之势,卷起一条银练,匝地而起,指向山奇,却挟雷霆万钧之势,朝镣梏之上劈落。 雷响剑啸,妆如石破天惊,镣梏立断,石洞里,光华嘹绕,紧裹着一位貌胜子都的少年,快似旋风卷烈火,朝少女身后一闪,少女欢啸道:“你手法真快,断镣斩缚,俐落之极,由我把这恶兽缠住,你拿宝剑刺它要害。” 闪闪银光之下,已照着她那娇俏身材,一身碧蓝,满头秀发,蛮腰楚楚,幽香袭人,但仓卒中,无法细看她的容貌,人在剑光中微微一晃后,业已欺近异兽身旁。 一条巨大无比的黑影,捷比石火雷电,将周围空气,激荡得如大海狂涛,排空直卷。 灵舒恐少女受伤,忙挥阙光短剑,剑上光芒,暴射而起,但舒儿短剑,还未击到恶兽身上,山奇的庞大身躯,已被一股奇劲掌风,震得往壁上一撞。 舒儿剑落,底下一空,骤惊之下,手臂似乎被人轻轻一推,还闻笑语晏如,那声音似乎更带磁性。 “瞧你凭地鲁葬,几乎把我伤着,山奇还未死呢!” 舒儿一动,无意间,手肘触着一只软绵绵之物,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原来人家的乳房,正被自己的手肘压个正着,那份俏丽颜面,几乎使自己怀疑是在梦中,生死关头,猝然惊艳,在复杂紧张的微妙心情下,手臂往下一垂,剑上光华大减。 少女也觉娇羞难禁,粉脸低垂。 闪光剑的两面,各嵌着三粒豆大明珠,照得剑身上,如一泓秋水,银光阅烁。 但灵岩洞的中部,颇为广阔,剑上光华不强,银辉里,突见那山奇的身影,朝两人直窜而来,男女双方,本陶醉在一种惊喜的气氛中,暂把生死忘却,恶兽猛袭,少女二度发难。 山奇用“灵猿扑枝”之式,少女则用“彩凤栖梧”,一黑一蓝,疾逾惊雷掣电。 恶兽长臂一圈,内含少林七十二神功之一的“抱树功”粗同巨于的黑臂,挟着一股腥风,扬合之间,朝少女拦腰便抱。 “孽畜找死!” 少女连环劈出两掌,“摘香拾翠”、“步障摇红”,掌分阴阳,疾含劲风,由身旁贴地飞出,卷起地下的碎石,发出一阵激荡之音。 山奇圈来之势,旋风也极为疾劲,风力一撞,几丝破空之声,由旋风里直射而出。 山奇厉嗥倒退,两手按胸,似乎受击。 平地突然卷起一道银光,直绕恶兽身侧,嗥啸之声,椎心刺耳,倏地银光乍敛,山奇匐然而扑。 少女知道灵舒业已得手,偏还关心已极,一式“皱莺出谷”,俏生生的朝他身后一掠,右掌扣着舒儿左肩,往斜刺里一跃,还低声细语道:“山奇生性残暴,不易死亡,我们赶紧避开要紧!” 不待语毕,立即松开了手,转拉着舒儿衣服,朝向洞口走去。 山奇中剑。剑从谷直达内腑,临死犹作最后挣乱,一阵翻滚,毛爪所及,碎右如雨,轰吼之声,全洞均为之震动,也不知经过若干时候,从石隙中传来一线晨光。 地上,躺着一具黑尸,凸目裂嘴,状极骇人,灵舒拟将宝剑抽出,少女立即止住道:“动作要快,否则,它腹腔之内鲜血喷了出来,留心弄脏了衣服!” 灵舒见她软语莺声,如一朵芙蓉,靛苞初放,不由爱上心来,浑身疲劳,已忘得一干二净,逐跳上前,将剑一抽,但闻吆的一声,鲜血直喷而出,蓝衫之上,血迹斑斑,不由尴尬之极。 少女掩口微嗔道:“叫你小心,偏不听话,如你弄成这般模样,如何出得洞府?” 舒儿纳剑还鞘,将手帕朝血迹之上,抹了又抹,微笑道:“能和妹子一道返家,骤得丽人,不知祖母如何喜法?” 少女一怔神,随即恢复原有天真之状,含笑问道:“你没有父母么?” 舒儿摇了摇头,两点热泪,不禁夺眶而出,回顾对方,粉脸上,也掠起一层暗影,似有无限心思,尽在不言,舒儿不由又怜又痛,暗道:“我们彼此,应是同病相怜,大约她也没有父母了,否则,何以会被恶人,这般幽禁起来?”逐笑问:“妹子芳名尊姓,烦不吝见示,使我也好称呼?” 耳际,突响起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论年龄,你应称我姐姐才对,大约冒失惯了……” 舒儿俊脸一红,嚅嗫道:“哥哥妹妹,似乎容易叫得嘴响,而且一般习惯,也是如此。” 对方微蹙双蛾,薄嗔道:“姐姐弟弟,还不一样么?说出你今年多大?” “小生庚周乙酉,虚长一十五岁?” “那还差得远呢?不但是姐姐,而且还是大姐姐呢!” 看她云发雾鬓,翠袖低垂,一笑嫣然,美舒儿,不觉大 为倾倒,幽深的古洞里,两美相对,耳鬓厮磨,宛如玉树环花,临风小立,彼此都觉陶醉了。 旭月初升,灵舒请少女随同自己一道出洞,这妮子,手弄碧玉搔头,半晌未置可否,随后决然一笑,还柔情脉脉地看了舒儿一眼,欲言又止者再。 灵舒急道:“寒门虽微,但犹可称温饱,还望妹子万勿见却!” “你可知道我来历不明,薄命红颜,尽皆祸水,你无意之间,把我从劫难中救了出来,如果让灾祸降临你的头上,岂不使我含恨一辈子!而且茂然而往,也难免惊世骇俗,依我所见,还是不去的好!” 语虽娓娓,而且言来头头是道,但可苦了舒儿,却又不好勉强劝说,一时神回黯淡,凝若木鸡。 少女一付剪水双眸,觑看灵舒,似已看穿他的心意,笑说:“看你这样子,多可伶!世事苍茫,瞬息万变,如不能把事情看透,那无异作茧春蚕,自甘束缚,这道理,希望你好好体会!” 灵舒叹道:“我幼攻诗书,何尝不解此道?只是你我一见,即如旧识,柑见容易,离别为难,这中间,或许就是人世所称的缘法,我也无法解释,此刻也不便多语……” 少女接口笑道:“看清形,我不登门拜府,是不行的了!” 洞门口,似有人接口道:“缘即是孽,孽即是缘,相见无缘,不如不见!你那能逃脱得了!” 少女猛地一惊,双掌一合,直纵而出。 灵舒也不敢怠慢,立即御尾追来。 经过许多曲折迥环宽隘不等之处,双双已到洞口,耳际,却传来几声朗笑,还有那震耳佛号,一杵钟声,由雅嘹亮,在淡淡晨曦之下,越显得景物宜人。 两人相视一笑。 舒儿见少女头上青丝,极度凌乱,正想代她一理,少女微含笑意,羞怯地轻轻避开道:“公子爷,这可不是你干的活儿,三千烦恼丝,久未梳洗,只你一挨,惟恐越理越乱。” 她一举一动,在在都含着少女的温柔婉变和优美,灵舒已着迷了。 “木鱼山除你祖母外,似乎还隐藏着一位玄门高手,只是他这身武功,尚不是一流人物!” “然则妹妹所见到的人,都胜过他了!” “当今武林中,高手辈出,南天八奇,难有敌手。……” “南天八奇?妹妹也知道么?那是怎样的人物?” “我也弄不清楚!” “是不是有位丐帮人物,随身还有四个貌像丑陋的童子。” 少女脸色大变,娇躯几乎有点抖颤,急问:“你如何见过这魔头?” 舒儿毫不隐瞒,把闲云禅师的事,一一道出。 少女满脸愁急,跺足道:“你和祖母,怎会管这桩闲事,说不定杀身之祸,就在眼前,这便如何是好?” 这又触发了舒儿的豪气,淡淡一笑道:“我和祖母,都是患有怪症的人,如说丧气话,那是朝不夕保,但我抱着人定胜天,武以术道,决不让人世间有那种仗技横行的人,更不能见死不救。……” 少女秀眉皱了一皱,拢近前握着舒儿脉腕,两道柔和的目光,却注视在他脸上,凝视一会,热泪如断线明珠,直落而下,正待开口,灵舒却抢先说道:“我身怀鬼脉,病在膏盲,攻之不可,达之不及。……” “谁告你?难道他有解救之法么?” “药能医假病,佛渡有缘人,闲云禅师,虽能看出症状,但无法可解。” 少女凝望长天,除声叹息道:“这真是天意,无怪乎你遇上了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未到明朗之时,多言徒乱人意!”说完话,她望着舒儿,脸上带着三分羞怯,随道:“我是慕容青娥,以后就叫我一声青妹好了!” 东方大明,到了家,禹氏已守在门口候着。 灵舒慌忙就地拜倒,青娥也跟在身后,下起跪来。 老人家竟不问情由,一手一个,从地下拉起,笑脸堆欢道:“此事,我已略知梗概,但姑娘的大名,却付阙如!” 灵舒忙把青娥的名字代说了,禹氏显得特别高兴,拉着这位绝世丽人,不住问长问短。 慕容青娥,带着三分羞怯,似乎不敢挨近这位年高德劭的老祖母,但妙目流波,深情款款,娇怒中含有三分稚气,而且有问必答,可是对自己的身世,却语焉不祥,仅云:“父母健在,曾习武功,因受恶人所害,为老父幽禁于此,并遗恶兽山奇,就近监视,饮食物品,均就干粮及附近山果充饥云云!” 禹氏笑道:“不是老身以老卖老,像你这么一位温文娴静,貌似天仙的姑娘,再大的错,训斥几句,你还不会改么?何至幽禁?灵舒这孩子,文学武功,色色都是上乘,只是他体质单弱,使我亲心,姑娘此来他也有伴了,正可分去老身不少心事!” 慕容青娥,突往禹氏身前一跪,粉目中热泪纷抛,悲声道:“老人家的话,晚辈只有感激而已,公子才情武学,色色都是上乘之选,只是晚辈这不祥之身,抱难言之隐,能在此间停留几日,我也不愿先作预言,一切只有期诸来世!” 最后一句,竟难以出声,好在禹氏和灵舒,也不再多问。 就这样,青娥遂暂时留在陆家,纺织女红,厨下操作,温柔腕娈,处处能得禹氏欢心,但这妮子,却有一个怪癖,饮食起居,绝不挨近禹氏和舒儿,盥洗用具,也另备一处。 禹氏不由诧异万分,肃容一问,必莹然欲涕,默默无言,起初,禹氏以为她有奇异洁癖,仔细观察,却又不然,目已和舒儿的冷饭残羹,本是置弃之物,她也欣然就食,毫不为意,但她用过之物,绝不许灵舒和禹氏稍触,而且善于察言辨色,侍候殷勤,每到中霄,灵舒必起而锻练内罡,但一跳出窗户,这位深情款款的少女,必默立窗前,含笑相候,两人对手过招,灵舒已看出她不但有一身诡秘武功,而且煞风强劲,绝非自己所能比拟。 少女就舒儿所习,常加指点批评,似乎想一口气,把自己所习所能,一举传授,不但如此,这妮子,还涉及群书,棋琴诗画,无一不能,而博闻强记,几可与灵舒齐头并进,每当闲暇,必就舒儿房中,吟诵背书为乐。 这不啻相对画眉,虽不涉及儿女之私,但眷恋之情,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清晨。 两小入房请安问候,禹氏正跌坐运功,灵舒不由一怔神,暗道:“奇怪,气喘未愈,玄关难通,真气运行,处处受制,如何打起坐来?”正待逅巡退出,禹氏已张眼含笑道:“你两人来得正好,十余年的痼症。” “石头?”慕容青娥噫了一声,粉脸上现出一种奇异之色,似乎人到绝望之际,突现出一线生机,喜悦和惊异之状,难以形容。 灵舒也顿觉惊奇,忙从床头上,取出那乌亮的圆石,递与青娥,并告诉她如何得着此物。 少女全付精神,似乎贯注在这块石上,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灵舒笑道:“你如爱着,我就拿它赠你!” “真的?!”她觉得有点迷惘,“这是天地间最难得之物,当今之世,除了一人以外,恐怕没有人能懂得他的来历和用途了。” “谁有这等本领?” “这是一位武林怪客,善冶剑之术,假癫狂以玩世,喜泛海以浮槎,状若九天神龙,一隐即现,世称离垢先生,除了他,实难找出第二人。” 禹氏笑道:“这位前辈,在六十年前,即闻已归道山,如今谈他,岂不等于数说古董!” 青娥粉脸一红,把乌光圆石,摆在革囊之内,顺手朝舒儿肩上一挂,笑道:“你把此物配着,没事时,可练习流星赶月的手法,但须牢记,指力不可用偏,而且小心把他砸碎!” 大门外,疾传采一声清罄,接着佛声盈耳。 灵舒笑道:“化缘者到!” “既来化缘,便是有缘,居土如心存轻薄,岂不有失厚道!”这声音,如当头棒喝,青娥和灵舒,彼此对看一眼,相顾动容。 禹氏已离榻而起,缓缓答话道:“长者不记后生过,愚孙失礼之处,容老身谢罪便了!” 一丝余音,看似低沉无力,究其实,这是震撼武林的“一字玄功”,化为声音,往对方传去。 禹氏身更不闲,点足间,已穿落帘外。 灵舒青娥,也匆匆走出。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三回 翠薇风萧 大门外,却立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身着灰布衣袍,项悬念珠,径可逾寸,黄光闪烁,耀眼生寒,一望而知为紫金所制,那引磬,更属特别,径逾五寸以上,柄长两只有奇,银芒四射,看来份外碍眼。 禹氏疾如飘风,飞落门外,灵舒和慕容青娥,也于同时纵落,分立两旁。 老尼突然一声冷笑,引磬一挥,银光闪目,响遏云霄,使人眼花撩乱,半空里,突卷起一股强烈无比的疾流,当头疾罩而下,灵艳和青娥,不由大骇,彼此不若而同的往旁一纵,正待挥掌御敌,禹氏喝道:“舒儿和陆姑娘,彼此都不准动手!” 人影幌动间,一条青影,业已拔空直上,禹氏竟穿过对手攻来的罡风,蓄式不发,似乎不愿攻击来人。 老尼喝道:“不露几式,就想逃么?” 铁柄引磬,如怒龙腾空,倒卷而下,式演“悬岩飞瀑”,朝着禹氏背上便打,这一式,手法疾快,除银光缭绕外,几乎看不出任何人影。 灵舒想不出这样貌像慈祥的老尼,和祖母不知有什仇恨,出手便是如此凌厉毒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凝望场中,一瞬不瞬。 青娥已靠近身来,淡淡的幽香,使他有所感触,正待和抛搭讪,却闻她悄声相告。 “仔细体察老人家的一字玄功!” 禹氏凌空不过丈许,周身已被银光笼罩,老尼那只独特引磬,已巧扣灵台,大病之余,又是徒手,焉能抵御? 忽闻一阵衣袂震风之声,老尼姑手中引磬,似往旁边一斜,禹氏突从银光里直穿而上,身子一横,抖臂伸腿,人如一只一字,往溪边疾落。 青娥不住点头,灵舒更是眼笑眉开,暗中喜道:“老人家痼疾已除,武功全复!” 眼前突觉人眼一幌,一股奇疾无比的风力,往自已胸前搅来,立觉呼吸受阻,无意间,忙把闲云上人,所传菩提妙谛,劈手挥出。 一阵强烈破空之音,把那奇异风力,迫向两旁,正待还手再击,禹氏已朝灵舒所立之处飞来,笑喝:“舒儿不可鲁莽!” 灵舒不解其意,错愣难明。 那老尼已笑容满面,合手为礼道:“贫尼清心,特想瞻仰两位施主武功,果然是家学渊源,别有独到之处,无怪闲云师兄,极力称道!” 禹氏忙谦虚笑道:“大师为武林中有数侠尼,如此赞誉,殊不敢当,老身虽和大师近在咫尺,望日庵也会奉香数次,每次都逢大师坐关之期,今日微露侠踪,如不说出,几乎错过机会。”又朝灵舒青娥笑道:“这位便是山后的望日庵主,舒儿和姑娘,还不拜见么?” 灵舒和青娥,果一同下拜。 庵主忙合什还礼,一双锐利目光,却注视在青娥的身上,微笑自语道:“明镜多尘,菩提树折,碧落星飞,抑缀抑孽!” 青娥大感一惊,粉面低垂,凄然不语。 灵舒怕惹起娥妹妹的伤心,当着人前,又不敢动慰,满满脸关怀之色,却于无意之间,流露出来。 庵主笑道:“小施主,你近来运气不恶,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可不许忘了那位指引的人,担着极大的风险!” 灵舒猛忆及引导自己和青娥相会时,正是一位尼僧,不由恍然大悟,忙施礼道:“庵主关怀后进,不遗余力,晚辈终身不忘!” 老尼姑突变得满面庄严,朝禹氏郑重相告:“贫尼受师兄之托,照顾两位施主,佛祖慈悲,义不容辞,只是这燕子山附近,据贫尼看来,不久终属是非之区,施主们还是小心为妙!” 禹氏惊问道:“庵主此言,必有所见,固中详情,能否多加指点!” “南天八奇,武林中已耳闻其事,他们的来龙去脉,却无人懂得清楚,可是,燕子山前,突来怪丐,单是他那几个徒弟,以师兄闲云上人的修为,就不是人家的敌手,而且,那牛角雕制的牌令,上刻八只星标,分明这就是代表了老丐的身份,与众不同,还有……” 语声到此,突然而住,老尼却把一双锐利目光,暗往青娥脸上一扫。 少女也如中蛇蝎,低下头来,不敢注视。 禹氏也知道此中颇有蹊跷,但她对青娥特具好感,而且深信不疑。 清心老尼,叹息一声后,续道:“继那老怪而来的,可以说是世上最神秘的人物,别的不谈,专就他那份奇快身法,武林中即无敌手!” 灵舒念问道:“然则师太见着此人?” “就在观音暴不久,贫尼想赴燕子山,察看死亡石,突闻蹄声急促,知有人进入山境,遂伏在一座危岩之内,暗窥究竟,一只自身黑尾,头有独角的怪马,背上驼着两人,从山道之上,一冲而至,那份奇快,出人想像之外,贫尼虽是九十来岁的人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怪马……” 舒儿接口道:“这不是马类,恐是江湖传闻中的驳,爪若虎牙,其音如鼓,锯牙力猛,可噬虎豹,只是此物极不常见,纵有,亦难驯服作马,可不知是谁有此功力?” 老尼朗声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无此物,焉有奇缘?” 禹氏和灵舒,不觉心头一怔,两人连忙用话语岔开,肃容入室。 庵主也不推辞,进入前厅,青娥忙人室张罗茶水,搴帘一定,庵主立笑向禹氏道:“这位姑娘,根器极深,和小侠确是天生一对,她与那骑驳的人,想来大有关系,贫尼放心不下之处也就在此,武林中把人幽必,必有隐情,随便救走,已犯大忌,贤祖孙可得提防。” 禹氏点头叹息道:“庵主慈悲为怀,盛情可感,只是,这孩子的身世,纵有难言之隐,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弃她不顾,即令南天八奇,亲到此地,宁可溅血阶庭,也不能他们动她一根毛发。” 清心神尼含笑道:“这么一说,贫尼倒觉惭愧,惟南天八奇武功,绝非尔我所能抵御,小心谨防,有备无患,否则恐于事无补!”禹氏连颔首谢教,庵主立即告辞,转瞬间,又是春光三月,木鱼岭上,紫鹃花开,一片鲜红,使人迷恋。 这一天,青娥大清早即进入舒儿房内,倚立床前,含笑不语,但浅笑中却含着三分愁态。 舒儿醒来,不由一惊,忙披衣而起,笑道:“你怎的不早点把我唤醒?如此大早,便依床相候,有么事么?” 青娥粉脸微酡,笑答道; “老人家一早即到望日庵去了,你我何不到山上游游,我有话和你细说。” 灵舒不由一惊,略事盥洗,遂从后园之内,一道上山,青娥在左,不时望着山上花草出神,形情迥异往日,不待舒儿出语相问,她竟已落下泪来。 这妮子,颇有三分内向,举步行情,如一朵解语仙花,她和灵舒,在情感上,已是形影难离,半年来禹氏和孙儿,不但饮食起居,全赖娥儿操作,就是武功内力,似乎也因她获益不少。 可是,这妮子的身世,从不肯吐露一言半语,禹氏祖孙,更尽量避免谈及。 灵舒见她落泪,知有蹊跷,忙问道:“妹子怎的?愚兄如有开罪之处,尽管明言!” 青娥忙揩干眼泪,勉强笑道:“你和祖母,对我一片恩情,真是天高地厚,只需稍有人性,就不至怀疑你们,妹子自落娘胎,除在母亲怀里,曾得到这种温暖以外,足履所及,尽是热讥冷嘲,只可惜,生来命苦,无法尽情领略人间温暖……” 灵舒大感一惊,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立道:“难道你要离开我们?” “祖母老人家最近与庵主往来频繁,而且半夜三更,也一人独出,妾暗中往随,却发觉庵主和她,竟在灵岩相会,似有急事商讨……” “你是说,此事与南天八奇,互有关连……” 青娥摇头叹息道:“这话说来太长,我也只知道一点梗概,所谓南天八奇,据云,是一丐、二僧、两道、三俗,这八人,武功之高,自不必说,而且都有独霸中原武林道的企图。” 灵舒笑道:“你我与世无争,更不想在武功上,逐鹿中原,他们怎样跋扈无礼,都搅不到我们头上。” 青娥粉脸微酡,两道目光,似乎含着淡淡幽怨,微笑道:“看来,他们的举动,你都漠不关心,是么?” 舒儿笑道:“只要有妹子在我身旁,他们的行动,对我不相干扰,我决不过问。” (可能缺页) “这是那一门的侠义道?目前,世道衰微,国家日非,未尝不是中了那些古谚流毒: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人人如此,乃变为,强者专横,弱者鱼肉,人情淡薄,国法荡然,乱世之出,即在于人心不震!文仲尼施教,首在于仁,而仁者即爱人之心,那能把你全付精力,专贯注在一女子身上,而且,八奇之来,妾亦难保……”讲到最后,青娥已热泪茔茔,夺腮而下,只说得舒儿羞愧难禁,赶忙低头认错,青娥始回嗔作喜。 游遍山南,已达岭端,伫立翠薇岩,听燕语莺歌,黄鹂巧啭,春花含笑,春风舒柳,远看春田,近览春色,茫茫大地,春意盎然。 灵舒俊目生辉,不觉恣情陶醉,浑忘一切,正待引吭长啸,无意之间,真气一沉,似觉一股潜力,由鹤口、灵台而达百汇,真气竟源源而上。 一怔之间,头顶上,似乎轰然一响,丹田真气,失去主宰,于是脑痛头昏,眼花耳鸣,立时晕绝。 也不知经过了若干时候,耳边突闻有人娇唤道:“灵哥醒来!” 舒儿一看,自己正卧在房里,青娥拿被单将他全身裹定,大肆推拿,手到之处,其热如炙,不由百脉舒畅,一身轻松。 反观玉人,蝉鬓间,冷汗浸淫,粉面朱唇,略带苍白,知道她不惜损耗真元,打通自己穴道,不由衷心感激,无法形容,忙一跃而起,长揖谢道:“一时疏忽,气血冲顶,累卿如此,何以为情?” 青娥嫣然笑道:“这是天大之喜,也可说是人间奇迹,你可知道么?” 灵舒愕然道:“喜从何来?” “你腹腔之内,怀有暗疾,虽然未曾发作,一经滋长,则华陀复生,也难保不死,半年来,你所练佛家菩提妙谛,虽有大成,但玄关要穴,毕竟无法打通,乃至不能发挥这种功力的妙用,但在气色上,却是日有改进,适才,你无意之顶,真火大炽,一身烧烫,人也晕绝,小妹一时失却主张,只好把你负回,用素女推拿奇术,打通你灵台要穴,导气归元,引水熄火,手按胸腹时,已觉积块全消,从此宿疾已除,如能获得名师,则祥麟威风,必能见称一时,安得不贺?” 灵舒至为感激,正想拉着她的手,不料玉人如中蛇蝎,缩手不及。 舒儿怃然道:“儿女矜持,贵在善用,你我情份如此,并肩携手,自属常事,青妹为何如此重视小节?” 青娥微笑不答,却把他那裹身被单,取了下来,丢在一边,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不时凝注舒儿,樱唇微动,似有满怀心事,欲言欲止。 这种少女风情,最是含蓄,也最迷人,弄得舒儿热血沸腾,又怜又爱,心说:“女儿家秉于天赋,常常处于被动之间,我何不搂她一搂。” 蓦地一纵身,双手一合,朝着青娥身上便扑。 自以为这一下,十拿九稳,对方不会峻拒,不意青娥闪身后退,双掌一合,“断碧分山”,一股真力,透胸而来。 灵舒大吃一惊,翻身朝床上便卧,掌风劲疾,贴身而过,断榻穿墙,余劲犹猛,这才知道,她不愿自己挨着她的身体,绝非故作矜持,娥儿也退到壁旁,嘤嘤啜泣,悲痛道:“我这番苦心孤诣,除了天以外,恐怕难获得人家的谅解了。但事情发展到最后时,你自会知道个中缘由有自,此时解说,未免太早,木鱼岭云密布,我无法再在此处存身,本待早走,无如和你一样心意,一再拖延,感君之情,惟有期诸来世。” 这一说,不啻在舒儿顶上,轰了一个焦雷,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嚅嗫道:“妹子这一走,是否永远绝我而去?” 青娥把船脸一抬,苦笑道:“人世间,无我立足之地,连尸骨也不能让它存在人间,我不恨人,更不怨天,这一走,我们毕生毕世,自然永无见面的机会了。” 乐莫乐兮心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一种奇异念头,突然出现在舒儿心上。 “大丈夫,生不能拔人间疾苦,甚至无法保一妻全,岂不见笑于后世?五年之内,无论海角天涯,我必须与她会合。” 想到此处,忽觉悲痛全消,竟把帐上阙光剑,摘了下来,双手递与青娥道:“贤妹既有远行,我也无法勉留,阙光剑世之奇珍,行道江湖,正可有助,这原是贤妹身边之物,谨以奉还!” 青娥一怔神,惨笑道:“怎么,难道你生我的气了?” 舒儿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着无限凄凉,答道:“彼此有心,尽在不言,只要愚兄稍有人性,除了感激以外,相信还不至于恨你!” “那么阙光剑你就留下,见剑如同见人,岂不也好?”青娥已泪眼模糊,语带呜咽。 “也好,剑这就算你赠我之物,但我必须用东西和你交换,也使你观物思人。” 青娥见他说得激动,已把娇躯缓缓靠近,满面愁苦道:“我这一身,一辈子也近不得人,怀念,只有增加你自己的痛苦,我希望你水远把我忘记,一朵有毒的玫瑰,只能让它存在山中,如果把它当作香花供养,那无异于自讨苦吃,你知道么?” 灵舒笑道:“感情这东西,非常微妙,世上不少的人,偏愿自讨苦吃。” 他突然把身上的乌蛟革囊,从项下取出,满脸严肃地递与青娥。 她意想不到会有这一着发生,脸上表情,综错复杂,身子缓缓后移,娇躯已带着微抖,有气无力的道出:“这是天地瑰宝,金石之英,你腹内毒痈,我怀疑就是此物所治……” “惟其如此,更非赠你不可。” “那何必糟塌这种灵异之物?” 舒儿正色道:“金石为盟,永结同心,如背誓言,明神共殛!” 育蛾满脸庄严道:“难道你不顾及陆家子嗣么?” “天如见怜,我和贤妹终必有相见之日,若是前生孽债,陆家子嗣,终必不昌,彼此只要尽其义所当为,于愿已足,何必顾及其他?” “既如此说,慕容青娥生是陆家人,死为陆家鬼,金石革囊,与君相见之日,也许是小妹骨灰,入君祖萤之时,祖母跟前,恕我不能亲自拜别。” 语罢,接过革囊,立朝着灵舒,盈盈拜了下去。 灵舒也连忙答拜。 生离死别,不尽缠绵,略整行装,即匆匆就道,灵舒却随后跟送。 娥儿含泪阻止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贵之物,速宜检点,木鱼岭终非久居之所,如有急变,可找兰陵老人,恳其受业,或可有助!” 所谓兰陵老人,在娥儿心目中,虽是极为钦仰的人物,然其真实出据,却又不知其然。 走上翠薇岩,舒儿只好到此止步,在夜幕低垂中,一声呜咽珍重,一条淡蓝俏影,立冲空而起,几个起落,即消失不见! 灵舒心情沉重,颓然落坐岩头,姹紫嫣红,入目都是凄凉景色。 正悲伤之际。 突闻异啸连连,那声音来自东北,宛如两军阵前,冬冬战鼓频响。 舒儿不由一愕,暗道:“这就奇了,难道她所忖度的事,果能丝毫不爽?我倒要见这几位武林邪魔,是怎样的一种作法?” 暗里一提真气,把身子朝上一拔,“白鹤穿云”,又轻又快,几个起落,立朝东北赶去。 就在望日庵后,一处广阔场中,已聚集了不少武林人物。 灵舒暗里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一白身黑尾,头生独角的怪马上,坐着两位少年男女。 那女子,面罩黑纱,鹅黄紧身细袄,百摺淡绿罗裙,削肩蛇腰,圆臀丰乳,身影极为动人,星月之下,见到这种俏丽风姿,如芍药烟笼,使人怦然心动。 身后,那少年,却是猿臂蜂腰,武生装束,但偏生得死眉死眼,令人惹厌之极。 灵舒一见,不由心中一惊,暗度道:“这两位少年男女,不知是何人物,却有这般气势。” 原来他们坐骑左右,还分立着两位残废老人,和两位垂髫少女,似是马上人的护卫一般,严神戒备。 自己这边,祖母禹氏和清心神尼,还带着望日庵的几位女尼弟子,均列阵以待。 首由那黑纱少女抢先发话,她未语先笑,赛似无数银铃,分从四方八面骤然挥动,那声音,清越急剧,荡漾长空,飘飘白云,似乎受着风力一吹,震得纷飞四散。 清心神尼和禹氏,彼此对望一眼,舒儿暗中叫苦不迭道:“敌众我寡,而且还有这般功力的人,不必交手,已成败局!” 少女笑声陡歇,马鞭突朝庵主一指,大声喝问:“老尼始,你已犯下弥天大祸,可知道么?” 清心神尼,合掌施礼道:“姑娘,出家人长斋礼佛,与世无争,双手不沾血腥,何曾患下什么滔天大祸?” 驳旁那红衣少女咤道:“你敢顶撞我家小姐么?大约活得不耐须了。” 那两位残废老人,一是独臂,一是跛子,都生得兔唇掀鼻,怪里怪气,独臂接腔大:“出家人敢打诳语,除把她擒缚以外,还须将这小小寺观烧光。让秃驴们安身无地!” 清心神尼淡然一笑道:“施主们如此恶语相加,总得有个缘由,否则江湖上便无是非了。” 独臂老人,哼了一声道:“我问你,灵岩洞里的异兽,是何人打死?” “十余年来,贫尼从未进过灵岩洞,更不用说打死什么恶兽?” 驳上,突响起那少年的声音:“苏世伯,不用和她多讲,此处方圆数十里,就只有她知道武功,而且那贱婢手上,带着精钢手镣,无人协助,根本不可能脱困,山奇武猛绝伦,功力不高的人,连近身都无异送死,更别说把它杀掉,她想赖,可不行。” 少女接口笑道:“不是这老姑子,就是那老妇人,大江以南半边天,就没有人敢和我们瞪眉攒眼,看她们这种阵势,还想和我们为仇作对呢?” 驳旁,突响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只需小姐开口,小奴准把她们擒献驳前,让它得顿美食。” 只听得舒儿全身泛起一阵疙瘩,暗惊道:“原来这是一班率兽食人,和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武林里如让他们横行,人间恐无噍类。”这一想,不由热血沸腾。 他心灵上本感到无比空虚,眼前,他惟一亲人,就只有这位年迈祖母,无意之间,放眼看去,她似乎和星光一样平静,低眉垂目,绝不为对方气势所慑服。 ?『谏瓷倥搅艘簧扒锒穑 ?br />  “婢子应命!”红衣女身形矫捷,舒儿几乎未曾看清她如何扑到驳前。 “把对方拿下喂驳。”少女如斩金断铁般,出语嘱咐。 柳腰微折,香风四起,红衣女竟倒纵而出。 这种身法,几乎使人见所未见。 她轻飘飘的划空而起,身子仰卧,似沿着一道弧线,纵向对方。 落地之间,如秋风吹落叶,听不出半点声息。 “好一式平地风云!” 禹氏发出一声叹息,似在叫破对方。 红衣少女,愕了一愕,旋复娇笑道:“这么老的人,早已该死,只是费我半天手脚,让驳儿不能得顿美食,未免白花力气!” 清心神尼座下女弟子彗贞,心中恼怒,朝着恩师合掌一礼后,竟走了出来。 “你比老姑子好多了。” 语声犹荡漾长空,一条红影,早朝慧贞扑到。她在庞主座下,报首席弟子,武功也有十来年的火候,赶忙往斜刺里闪避,腾身一掌,“灵龙舒爪”势挟风雷,这种内家真力,如被打实,就是一块石牌,也得震为粉碎。 望日庵的女弟子们,都发出一声欢呼,以为师妹必胜,不料掌风打在那红衣少女的身上,对方竟丝毫不加理睬。 “格格”两声娇笑,似值燕侣鸳俦,恣情缠眷之际,发出一种极为满足的笑声。 红衣女微扭柳腰,前扑之势,并未稍锻,竟朝着慧贞掌风猛扑。 这位年青女尼,不由心头大骇,掌力吐实,朝对手背上一拍。 掌走纯阳,巧含内家罡力,却不料对方身子,似是柔若无骨,只觉她的肌肤,软绵绵的动了一动,立将全部掌力,轻轻卸掉。 慧贞正待撤掌后退,变式反击,胸腹之间,被人轻轻一拂,立觉一腹阴风,透体而过,登时全身酥软,功力顿失。 少女一横腕,抓着慧贞身子,往那怪驳前面一抛。 陡闻 “冬冬”两声怪啸,有如战鼓齐鸣,那似马非马的恶驳,业已人立而起,两道红光,从它凶眼射出,那身子似乎立即暴涨很多,前爪宛似虎牙,迎着慧贞抛来的身子,一阵挥动,但见僧袍片片,血雨粉飞,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一位妙龄女尼,除留着身上几块破布外,竟弄得尸骨无存,恶驳意犹未足,砥舌张嘴,怪啸连连。 清心神尼和禹氏,往前扑救,却被那独手跛足的两个怪物,分别挡住。 这一尼一俗,均有七十余年的修为,而且武功奇诡,但拳风足影,连环招式,都被对方封回。 慧贞被恶驳撕食之后,红衣婢秋娥往前一扑,朝两位残废人娇笑道:“不劳两位前辈动手,婢子自可把他们一一打发!” 望日庵余下的三位首座弟子,悲愤异常,这时,已难抑制情绪,竟纷纷抽出戒刀,朝红衣婢秋娥扑去。 神尼忙往前一纵,袍袖连展,将三人一举卷回,还怒斥道:“谁不听话,以违抗师命论处。” 红衣婢大声笑道:“她们对公子和小姐的宝驳,既愿自送口粮,你无端阻止,只好拿你性命代替,即请发招。” 神尼怒道:“客来投主,未便有僭!” “既然如此,就请接招”,少女抬手间,四周气流旋动,风柱如山,挟着轰轰发发之声,立把清心神尼,紧紧裹定。 神尼已知道劫运当头,早已豁出性命不要,手罄一挥,上获顶门,足下却暗含真力,前冲之势,疾如飞天,红白两条人影相对一撞,但闻“啪啪”两声,彼此如中蛇蝎,朝后翻落。 红衣婢就势疾落,但清心神尼,却连退三步,才将身形稳住。 不但望日庵的门弟子,大惊失色,连禹氏也暗里摇头。 黑纱少女,纵声娇笑道:“秋娥,你枉我平日一番教导了,鹰翻十八式,为本门独有武功,给她两掌,看她能不能将你震退!” “婢子遵命!” 少女二度进招,鹰翻鹞扑,俏影横空,那身子,似旋风飘叶,在神尼头上,滴溜溜的不断盘旋,俟机而下。 禹氏大惊,纵身往前一扑。 陡闻一声狂笑道:“你不见得比人高明!” 声落人到,只闻一声闷哼,这位慈祥满面的老婆婆,竟如断线风筝被人震落五丈开外。 就在同一时间。 清心神尼,想用“万佛朝宗”的手法,硬接来人一掌,无如红衣少女,身法太诡,双掌陡合,疾驰而下,如流星陨天。 神尼对空拍出一掌,狂飙掠地而起,猛朝秋娥打去。 陡觉双眼一花,竟末看出这少女如何落地,人已欺近身前。 神尼已抱定与敌偕亡之心,毫不闪避,左手引磬一挥,敌人掌力,也恐胸前。 双方均惨叫一声,神尼整个身躯,被震出五六步,直挺挺的跌落地下,那红衣婢子,也被神尼一引留,击开老远。 场上人影速晃,哭声大震,清心神尼,心脉已断,鲜血从鼻腔口里,直喷而出,一声断续佛号,从口里进出之后,立即死亡。 红衣婢王秋娥,右臂已折,面如淡金,直躺地下。 驳上两位少年男女,早已跃落,蹲在伤者身前,察看阵,那少年,咬牙切齿道:“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可恨已极,居然敢在我苏朗眼前,把妹妹的人,打成这样,我如让她跑走一个,也不算是小相岭门下的首座弟子!” 语毕,扭头朝那两个残废老人招呼:“苏韩两位世伯,烦你们代我点火烧庵!” 那两位残废老头,忙笑应道, “大公子,不劳吩咐,小小一座尼庵,还愁火怕不来么?”跛足老人,蓦地一扬手,三点金星,连番打出,朝着望日庵屋顶上直穿而入。 波波数响,火光一瞥,屋上直冒浓烟,金星点点,连番爆出,火舌竟从屋瓦之下,卷了出来,一霎时,红光烛天,金蛇乱舞,望日庵竟成火诲一片, 清心神尼座下的三位弟子,慧明慧和慧性,见师亡庵毁,一败涂地,知道再出手也是白饶,遂由慧明背着恩师,遗骸正想退却。 不料那独臂怪人仰天狂笑道:“小相岭独门律令,号称天绝,那能容你任意奔逃?” 屈指微弹,又是三点金星,脱手飞出,闪闪紫光,愈散愈大,波波之声不绝。 三慧只觉一股奇热,如近红炉,肌肤灼痛,眼看就得为这种歹毒暗器所炙毙。 突然一道银光,匝地而起,如神龙吸水,星飞河汉,竟住三慧身前,化成一道光幕,只闻咝咝之声,椎心刺耳,火光银芒,略一接触,紫光立往旁震开,如新春花炮,引火点燃,爆炸之后,化为无数火花,纷纷飘失。 恶驳冬冬作啸,震鬣嘶鸣,黑纱女和那少年,大吃一惊,来不及包扎伤患。少女已振袂而起,随手丢了一瓶药,吩咐绿衣婢道:“这是紫玉散,撒在伤处,并加吞服,一七之内,如无变化,必可复元。” 场子里,敌我双方,均被来人那凌厉城势所慑,剑气倏忽欣然而敛,声如裂帛,三慧身前,竟静立着一位丰神如玉的美少年,目带红肿,粉脸上也微呈着苍白之色,显系伤心已极。 两道耀眼寒芒,竟从少女黑纱之内,直穿而出,她微移、娇躯,款摆罗裙,默默无言的望着来人,似乎浑忘一切。 原来这挺身而出的少年,正是灵舒,他在猝不及防之下,绝未料到,祖母禹氏,被人一举震落,赶忙扑上前落,一把将伤者抱住,禹氏一连喷了两口鲜血,勉强睁开眼来,见是自己孙儿,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舒儿已失了主意,早已痛哭失声。 禹氏双手微抖,苦笑道:“疑儿,不必伤心,敌人狠辣,毒药拳风,双举并发,以祖母所习,绝难作人家对手,而今伤毒业已攻心,不必顾我,赶快逃命去罢,青娥她在那里?叫她好好隐藏,设法逃过一劫。……” 讲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弱,喉咙里一声干咽,鲜血从口鼻直流,手脚痉挛,双眼上翻,显得痛苦已极。 灵舒知道情形严重,忙将真气贯注掌心,朝祖母胸口轻轻贴去。 这种导气归元,纯阳祛伤之法,极着效果,无如禹氏不但震伤内腑,还中了一种毒药,内功如何治疗得来?扭搐几下,奇毒攻心,立时气绝。 舒儿不由抚尸大恸,祖母禹氏,双眸不闭,一种复仇之念,油然而生,他对遗骸叩首默祷,忽又瞥见仇敌用烈火暗器赶尽杀绝,更激发了同仇敌忾之念,遂拔取阙光愤而出敌,永字八诀,奇诡绝伦,剑光起落,一举将敌人暗器,纷纷击溃。 黑纱女默望灵舒半响,竟柔声问道:“那死去的老妇人,和你怎么称呼?” “她是我的祖母,无端被你手下击毙,这笔账,我得挂在你的头上!”灵舒一时激动,手上阙光剑,射出一溜银光,闪闪夺目。 “这把剑,谁给你的?”少女又问,语声还是那么柔和,夜风吹来,从她头上秀发和她那动人的娇躯,散出阵阵幽香,使人心头一爽,而袅袅余音,迥环荡漾,恰似莺声巧啭,清脆悦耳之极,可是,在灵舒听来,却如一把利剑,刺入自己的心房,他朗声答道:“这个你管不着!” “剑是南天八奇之物,你知道么?” 语音柔和中带着三分短促,显然地她也有点激怒了! “绛妹千金之体,犯不着和这种行尸走肉,插标卖首的人,互相问答?”那死眉死眼的少年,带着满怀轻蔑的神情,一旁插嘴。 灵舒虽系诗礼之家,秉性温和,但以猝遭巨变,一种复仇之念,燃烧心头,闻言不由大恕道:“不论该剑为何人所有,但陆某并非取自八奇之手,你们谁都不配诘问。” 少女娇躯,微微一动,复又迸出一声娇笑道:“干吗这么光火,我姊姊两人,有生出来,从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讲过一声大话,还好,你遇着我,不忍对你下毒手……” 那死眉死眼的少年,立即接口道:“绛姊,这狂徒,不知天高地厚,确是饶他不得,如任他在此胡言乱语,岂不有损贵派威名?” 黑纱女冷哼一声,未作回答,略作沉吟,仍进出那甜蜜的声音,面对灵舒道:“你如遇上了我家妹子,别说你这么顶撞,就是语声高点,她也可立即翻脸杀人,这柄剑,本来与我无关,但是我们奉命而来,灵岩洞神兽山奇,持剑奉命,幽禁一位叛师逆父的女子,每半年,我们得来察看一次,不料神兽被人杀死,慕容青娥,也走得不知去向,根据暗中调查,本山附近数十里,精于武功的人,除了清心神尼以外,就要算你祖母了,本晚,我们并未打算用强,不料这尼姑和你祖母,竟预先发动,临阵失手伤人,事常有之,而今证物在你手中,足证我们并未料错,你可知道,搭救武林叛师逆父的人,那是一种什么处罚?” 灵舒怒咤道:“以慕容妹妹那等性格,除非她师傅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她决不会叛他,而且人是陆某所放,狒狒也是我亲手所杀,师太和我祖母,对此毫无关联,你们仗着人多,不闻青红皂白,剧下毒手,如今我要复仇雪恨。” 黑纱女望了望身旁少年,立又扭转头,淡悠悠的问道:“看你对她这么袒护,似乎很爱她的了。” “爱又怎样?” “为了爱,你可没想到性命危险么?”黑纱女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了,不住的往下追问:“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祖母垂暮之年,居然无故惨遭毒手,戴天之仇,不能不报,你再问,也是多余了。” 讲到此处,遂不再理会,却把阙光朝着那独臂老人一指,剑眉双挑,目眦欲裂,大声斥咤道:“武林败类,快纳命来!” 少女身后,突然响起一股风声,独臂老人,头上毛发,根根竖起,兔唇张合,从口里喷出许多白沫,声若狼嗥,大声吼道:“小子,我如果不把你弄得尸骨无存,往后残年,算我白活。” 黑纱少女,正待开言喝阻,那少年,却在旁边怒声说道:“本门声威,向为掌教所重,小相岭与云岭不同,绛妹可得斟酌!” 这几句话,几乎一字一句,慢而有力,尤以小相岭三字,说得极响,而且声音拖得很长,黑纱少女,柳腰一长,似待发作,但随即娇笑一声,扭柳腰,缓步后移。 那死皮死脸的少年,才勉强地笑了一声,可是脸上如同刻板,毫无表情。 场上一老一少,却已剑拔弩张,伺机窥敌。 这独臂老人,盛怒之下,双眸一开一合,射出两道慑人的眼神,觑定灵舒。 这孩子,已悟出菩提妙谛,此刻神仪内蕴,抱元守一,丹田真气,直透十二重楼,最难得是物我两忘,离尘无体,如一颗智珠,活泼无间。 老人目光,射在他的脸上,灵舒恍如不觉。 那少年,却在一旁提醒道:“苏世伯,可得留神,这厮懂玄门佛功,摄魂眼可能难受实效!” 蓦地老人一声大吼:“接老夫一掌!” 独臂一穿,肥大袍袖,卷起一股狂飙,如惊涛骇浪,朝陆灵舒的头上,疾扫而至。 对方把手上的短剑,顺势一举,疾划出一溜银光,含招未吐,突转身形,剑走长弧,风雷并作,朝独臂老人袖口便削。 这一式,分寸拿捏极准,而且灵舒身法,诡秘逾极,点足游身,只觉一条黑影,在剑芒之中,不住闪动,阙光剑连番挥舞,似有无数剑尖,分从四方八面,排空击来。 老人把大袖朝前一挥,“云障天河”,伏身弹足,“穿花觅路”,这两式,几乎一气呵成,立穿出灵舒剑幕之外,老脸一沉,绽口大咤:“且住,老夫有话动问,先行交待明白,再行拼命不晚!” 一溜银光,如飞虹掣电,在独臂老人身前五尺开外,骤然而敛。 灵舒携剑喝道:“老匹夫,自知不敌,想趁机拖延么?今晚,如让你逃出我的剑下,那算你恶运未终!” 老人磔磔狂笑道:“老夫不愿和你这后生晚辈,阵前斗口,只是你这剑路,何人所传?” “这个,你不配问,眼前只有你自己知趣,横剑自绝,以谢祖母在天之灵,便一了百了!” “苏老大,何必问他?大凉山镇山剑术,除了那吃里爬外的叛逆外,别人绝不会传他。” “然则他这一派之主,毫无半点控制能力了。” 话毕,独臂老人,咬牙切齿,立朝灵舒跟前,恶狠狠的第二度扑去。 正是: 青山凝碧血 剑气震云霄。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四回 青山碧血 人还未到身前,陆灵舒即觉一股寒风,如置身冰山雪窖,扑面而来,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但他已勘破生死之念,凝神思虑,猛可里双足一弹,拔地而起,离地一丈五六,阙光剑划出一溜银彩,环身一绕,翻身疾泻而下。 老人身随掌进,势若排山,掌带雷声,惊心骇目,但是灵舒已避开掌风正面,顿使这一招,成为无的放矢。 老人狂笑一声,缩掌成拿,想硬接舒儿凌空一击。 少女惊咤:“提防他伤你天庭!” 这一句,倒提醒了灵舒,遂趁势疾落,阙光翻身而出,变成左足点地,就势前倾,老人只有一只独手,再快也得减少半分灵活,只有缩手挥袖,用类似束湿成棍的功力,朝剑身震来。 一记猛攻硬接,双方都如碰蛇蝎,一触即退,灵舒虎口发热,但老人衣抱被削落手掌大的一块袖布。 陆灵舒惨笑道:“祖母阴灵相助,让孙儿手刃仇人!” 这声音,在深更夜静里,显得至为侈厉,使人听去,不免毛发快然。 独臂老人,阴险成性,杀人如麻,掌心中,已扣了一物,一击未逞,立即游身疾转,把舒儿紧紧裹定。 黑纱女朝身旁少年娇笑道:“苏世伯到底与众不同,离魂沙和他那独门步法,都是要命之物!” 场中灵舒,心里一动,怀抱宝剑,如龟峙渊停,静以制敌。 地上尘沙突起,随着老人,愈转愈多,似沙漠里,突起旅风,将人裹定,老人独臂微抬,几丝轻微破空之音,随手而起,但为风声所掩蔽。 灵舒一挥剑,突闪出无数银雨,朝外一撑,旋风银雨,外挤内扎,互见消长,双方均以极快身法,作生死之搏。 但舒儿骤感脑胀,神剑招数,力不从心,才知道自己的剑术,尚无法完全祛去敌人的毒沙,随着呼吸出入已略有沾染。 老人阴森森的不时发出冷笑数声,风柱盘绕,压力暴长,迫使灵舒护身剑幕,渐次萎缩。 黑纱女缓移莲步,腾慢走近两人剧战之处,那少年,虽然脸上刻板,毫无表情,从他那犹豫不决的脚步看来,即可知道他满怀愤嫉。 灵舒已愈感不支。 老人却把身子转得愈快,四方八面,几乎都是他的影子,眼看舒儿危急异常。 黑纱女微微抖了一下,那情形,似是关心灵舒,但因身旁少年,一步一趋,监视得十分严密,使她有所顾忌。 正在此时。 陆灵舒的剑幕,已被老人掌风,压得往南边一退,阙光如电,朝少女身前骤落,老人掌风,也如石火电闪,跟踪而进。 黑纱女一声娇咤:“还不丢剑!” 玉腕微抬,挥掌朝舒儿前胸拍去。 那死脸少年,似表无限欣慰,不住点头,可是舒儿前扑时,原是飞跃之势,余势已尽,沿着弧形直落。 少女打出的掌风,分寸拿捏极准,狂飙贴地飞出,但舒儿已从上面避开,紧跟着她微一闪身,舒儿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前扑的独臂老人,几和少女掌风,碰个正着,一声狂吼,独袖一挥,身子朝左旁直穿而出。 就在此时,那独脚老人,正好站在怪驳之夯,他拿指朝着这怪物肚下一捏,“冬冬”异啸连声,怪兽已人立而起,纵高逾两丈,如天马横空,虎牙爪怒张之下,口里喷出一股奇腥白雾,朝灵舒头上扑来。 这孩子,懂得此物猛逾恶狮,此刻已无降服它之力,蓦地一翻身,疾朝少女身旁闪去。 怪兽怒不可遏,狂吼一声,前爪落地,石碎地陷,倏地又把身子朝上一弹,竟不顾少女身子挡着,狠狠冲来。 少女反手抽剑,紫光脱鞘而出,左手微扬一阵阴寒之气,朝着那怪兽腹下,激射而至。 重逾数百斤,力能生裂虎豹的恶驳,被少女这一击,竟如断线风筝,扑落数丈开外。 身旁的少年,突然扔转身来,朝少女冷声问道:“绛姊,你可知道,神驳确是家母心爱之物,普天之下,无人敢动它一根毛鬣,如果被你打环,我们如何向她交待?” 少女微扭柳腰,手上却提着一柄三尺来长,紫光夺目的利剑。 未开言,银铃笑声悦耳,黑纱随着笑声,不住飘拂,如姻笼灼药,动人已极。 她那美丽的身材,刚好障着灵舒,似怕自己的爱侣,把人伤害。 笑声一过,她语音突然变得冷峻,似含着质问神情道:“神驳如果把我伤了,你又怎样向你母亲交待?” “它是灵兽,如何会无故伤你?”少年语音已变得缓慢,似乎也带着三分胆怯起来。 “苏明师兄,驳的性情,你是否摸熟?” “这个,我比绛妹明了!” 黑纱女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驳性残酷贪婪,虽受小惠和强力,可以慑服一时,但是一闻血腥及有机可乘时,凶性毕露,适才如果我不用掌力制止,被它虎爪一带,别说人是血肉之躯,就是一块巨石,也难禁它一击,想不到还会惹出你那冷峻话来。” 苏明见她当着婢女和自己的家人,无情斥责,似乎也激起了真怒,立即冷语相向道:“我如果在你身边,什么事你就得听我规劝!” 少女笑道:“凡事总得依理,你看驳儿并未受伤,还生个什么气呢?” 苏明忽道:“这少年,我不能饶他。” “谁还脱得出你我手下?”话语说得极慢,又是清脆柔和,悦耳动听之极。 少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声道:“二十招一以内,我要拿他喂驳。” 怆然一声,苏明的腰身上,银光几闪,手上立多了一柄长约三尺,宽逾两指的怪剑。 黑纱女柳腰微扭,绿罗裙长几及地,微一摆动,立从旁边闪开。 灵舒毒势本已发作,但在少女横着自己的前面时,她手指微微一弹,飞出一粒豆大丹丸,正好落在自己手上,虽然暗里奇怪,却忖出与自己毒伤有关,赶忙纳在口里,用吐沫咽下。 丹田里,一片清凉,扩及全身,头脑疼痛,瞬即消失,不由暗里感激。 少女避开后,立即娇笑道:“这厮剑术不弱,武功根基,绝不下于你我,可得小心在意。” 苏明见她软语娇声,款款深情,不由若念全消,雀跃道:“不劳绛姊吩咐,包你拿他喂驳!” 少年仗剑出手,那独臂和跛足老人,似乎对他关心已极,也围了拢来。 绿衣婢已将伤者手臂包扎完毕,并把人负在背上,傍着小姐一旁,全神观战。 公子苏明,为南天八奇中,小相岭门下,武功最强的高足弟子,拳功剑术,据云,已深得个中三昧,这一出手,那能不使人注意? 灵舒和对方,相距不过七八尺,不由把双目暗向苏明瞧去。 他那刻板的脸,看似全无表情,此刻舒儿才知道他带着一种制作精巧的面罩,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此人狡猾狂妄已极,连真面目也不愿示人,我得挑开他的面罩!” 思念间,苏明已缓缓举起长创,由于剑身极簿,微风吹来,不住摇动,星月之下,只觉点点银光入目,苏明阴森森地冷笑连声,也并未出语招呼,灵舒已暗中把真气凝注剑身,蓄势以待。 苏明倏地震腕挥剑,一阵刺耳风声和夺目银彩,拦腰便卷,四周围,叶飞尘起,狂风激荡,翻翻滚滚,如大海中惊涛骇浪,疾从四方八面,纷纷迫到。 灵舒心中暗骇,更不知道来人所用,为何种剑路,遂把永字八法中的策略啄磔四式,全部施展,阙光剑回旋招绕,全身真气迸发,剑气如虹,光幕如山,竟从苏明中,爆射而出。 苏明立觉滇缅镇山之宝,弯虹印月,竟被这毫无经验的少年,逼得剑身一软,一式得手,奇招迭出,剑路之怪,几乎使自己辨认不来,不由暗中骇然道:“原来他有这种武功!” 遂小心在意,把小相岭师门奇艺,尽量发挥,更暗中默察人家的剑路,也怪灵舒厚道,不能立下毒手,乘势迫击。 前后不到二十招。 苏明已摸出舒儿剑路,觉得对手剑式,虽然综错复杂已极,但还不够很辣,而且吃缺的还在宝剑太短,不能发挥所长,于是抖擞精神,把真力贯注弯虹,施出绝毒手法。 舒儿立觉对手剑路,不可捉摸,似乎自己所倍出的剑招,四方八面,都被人家封住,还不出手。 弯虹剑可宜可卷,崩刺粘劈,奇险绝伦,灿烂银光闪烁无常,如瀚海烟波,沙迷大漠,那身法更是百身千影,快似拿云赶月,河汉飞星。 灵舒被迫还击,招化“万户千门”阙光剑从身后疾卷而出,一道银虹,朝苏明长剑便绞。 仓琅之声,如风岁龙吟,苏明手上,弯虹软剑,随着阙光来势一卷,立化作“盘丝紧腕”沿着剑身,缠绕而来。 这一式,运用得非常巧妙,只要被软剑缠住,再用“轻云掩月”的手法,就势把剑朝后一带,灵舒不但宝剑立时出手,脉腕也得割断。 眼看万分危急。 那恶驳突然怪叫一声,从斜刺里疾扑而至。 苏明大吃一惊,只好抽招后退,灵舒也用金鲤倒穿波的身法,倒纵五六步,额眉心也渗出冷汗来。 两位残皮老人,均同声怒吼道:“何人敢施暗算?” “紫燕投怀”,人如电闪,朝前面扑去。 苏明倒提剑柄,阴森森的发出几声冷笑,缓缓地又迫近灵舒身前,戟指骂道:“无耻狂徒,竟敢在附近埋伏援手,暗中捣乱,可惜苏某偏未中计,来,我连让五招,就在第六招剑术上,我要你血溅五步,神驳得食!” 陆灵舒也惨笑道:“陆某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愿舍命相陪,无所谓让,只管赐招便了!” 苏明毫不踌蹰,不但提剑待举,而且还从革囊里取出一把长约一尺两寸的精钢铁扇。 灵舒双目炯然,剑眉频挑,觑机待发。 黑纱少女突作朗笑道:“明师兄,且慢出手,听小妹一言!” 她已扑近身来,偎依着苏明,续道:“小妹自人江湖,素来任性行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已被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加上了什毒手飞琼绰号,这且不说,今晚却给这厮搅了一个头昏脑胀。还让你惹下了如许闲气。以为小妹存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 讲得此处,格格忍笑不住,酥胸迭起迭伏,绿罗裙随风飘拂,匀魂夺魄绰约多姿。 灵舒却暗中大起反感道:“这女子,怎么这等放荡?和青妹比拟,直有云泥之别。”不由冷然哼了一声。 少女又道:“我最恨你们男人发威,老气横秋,不可一世,这一场,干脆让我,拿剑在他身上,戳个血窟窿,也让你看看云岭武绛珠,对你不喜欢的人,是怎样一个痛快!” 最后两句,说得至为轻松,更不让苏明有多少考虑,她已婷婷仗剑而出,还嘱咐那绿衣婢道:“慧娘,好好预备驳儿,我和明哥就得离开此地,你背着秋娥,必需小心在意,不能让她伤上加伤!” 她脸上虽然罩着一幅黑纱,但那美妙身材,在星月之下,愈显得隐约婷婷,婀娜无比! 灵舒把剑一举,纵声朗笑道:“陆某父投母亡,祖母亦遭贵价毒手,而今暴尸山头,凄然待殓,个人生死安危,早巳置之度外,就请赐招!” 少女娇躯,微微一抖,但立即冷然道:“这样,正好成全了你,不也好么?” 一阵扑鼻幽香,俏影如电,人已欺身而入,灵舒只觉心坎上,被她左手微微一按,丹田真气,立即涣散,几乎当场栽倒,不由大感惊震,忙往左边一弹,阙光剑朝上一挥,“孔雀开屏”,封住少女来路,勉强站定后,对手并未立时追赶,依然抱着宝剑,如一座大理石像,怔柯柯的立在当场。 舒儿大喝一声:“接招!” 阙光剑划出一道银虹,如迅雷疾电,朝对手拦腰便卷,那少女往旁微闪,避过来剑,左手五指微弹,丝丝寒风如箭,正中灵舒胸前要穴,立觉全身知觉已失,眼前银光乱幌,少女长剑,斜刺而来,正中好儿左腰肋腹,立时倒地不起,鲜血长流,眼见难活。 苏明正拟扑上前,把尸首喂驳。 武绛珠娇声喝道:“明哥不可如此鲁莽!” 苏明立时怔住道:“他已中了你九天奇寒透骨之阴指,又刺了他一剑,早已没命,何必怜悯他的尸骸,让驳儿失去一顿美食?” 少女娇笑道; “绝人之后,事出无端,这个孽,可造大啦!再行毁尸,岂不惧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苏明笑道:“如此依你,但阙光剑为大凉山慕容世伯之物,我们倒得把它取回!” “算了罢,他自己的女儿,拿物赠人,你我何必管这闲事?” 慧娘已将怪兽牵来,请小姐和公子上坐,少女微扭柳腰,一纵而上,转回头,见苏明犹望着灵舒尸体,不由娇笑道:“人死了,还发什么厌气?也不怕犯忌,再不来,我独个儿坐驳跑了!” 那格格娇笑,和动人的语声,诱使苏明心中大动,耸身一跃,立纵在少女身后,搂着她的柳腰,只觉软玉满怀,温香在抱,恶驳嘶啸一声,四蹄飞动,一纵即到达山顶。两条黑影,突从林中飞跃而出,少女娇唤:“苏世伯,事情已完,赶紧走罢!” 来者正是那两位残废老头,闻呼不由愕了一愕,少女把驳角一拍,怪兽四蹄飞扬,如天马腾空,绿衣婢和两位老人,立即旋展八步登空,紧随驳后,绝尘而去。 山头上,除了望日底,被一团烈火,全部烧光,断壁残垣,犹在不住冒着白烟以外,已无其他声息。 慧明慧和与慧性等三位妙龄女尼,已将禹氏尸体,和乃师遗体,放在一起。 敌人定后,灵舒几乎卧在血泊之中,这是一幅惨绝人寰的画像,三慧虽是佛门中人,也泣不成声。 慧明叮嘱两位师妹,看守遗体,自己则纵到灵舒身前,仔细一瞧,舒儿蓝衫之上,剑痕犹在,鲜血津津,犹从破口处,不断流出。 她正待伏身把人抱起,待天明之后,随同乃师一道埋葬,还未下手,腰身上,突然被人一把搂住,耳畔,有人发话道:“稍许移动,只有加速其死,千万鲁莽不得!” 语音娇甜,类似少女,但一字一句,却极沉重有力。 慧明一怔声,回首后望,却是一位淡红装着的少女,含笑站在身后。 她几乎叫出声来,绝难相信人间有这种绝色美女,却有如此武功造诣,不由仔细凝望,少女微微一笑,梨涡浅呈,赛似芙蓉的嫩脸上,容光四射,如碧落仙子,偶涉尘寰。 慧明不由面带困惑,合什问道:“女施主说得如此郑重,难道伤者未死?” 她毫不迟疑地答道:“全身穴道已闭,又受剑伤,心脉虽然未断,但离死也不太远了!” 慧明凄然道:“女施主既能明察秋毫,想必医道通神,如能妙手回春,小尼必在佛祖座前,念经求佛,保佑你终身平安!” 少女娇笑道:“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样代他关怀!” 慧明不由脸上一红,只好嚅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施主少年有为,身世孤苦,小尼蒙佛祖慈悲,岂有不代他伤心之理,还望女施主救他一救!” 少女淡然说道:“这么办罢!你将他祖母和其他尸体,衣椁成殓,一并埋葬,作墓立碑,尽力而行,这儿有白银两锭,办理后事,绰有余资,他伤势惨重,能否治疗,我无确切把握,只好勉为其难,归语村人,陆家门前,不准随意进入,否则,如有意外死亡,我可不管……” 语毕,只觉一道青蒙蒙的光华,裹着一条淡红俏影,四周树木,纷纷断倒,场中,灵舒身躯,突然不见,白银却飞落慧明手中。 三慧对场中所见,只觉触目惊心,虽然知道这些神出鬼没,武功高强的人,与南天八奇有关,但这八位奇人,除老丐现形以外,余均只有耳闻,而且这种邪门异道,既然出现江湖,自属武林里一种空前劫运。 彼此悲锄一阵,立由慧明下岭,出资购备瓦缸棺椁,焚化亡师和师姊,并代为安葬禹氏后,诵经超渡一番,立携着两位师妹,飘然下山去了。 就在灵舒家中,一位淡红少女,风华绝代,却伏身舒儿榻前,忙个不住。 原来他剑伤极重,左胸下,有一道寸余长口子,几乎对穿而过,而且,他还被人点中全身穴道,更是伤上加伤,少女的淡红衣上,还沾染着不少鲜血,她好洁成癖,在平常,绝不使身上稍沾微尘,这次,算是特殊,不但毫无厌恶之心,而且见血怜人,对舒儿处境,至为同情和悯恤。 她将灵舒蓝衫打开,就在伤口四周,用手指按了一按后,立从腰旁革囊里,取出一瓶白色药末,把剑伤封住,而后再就蓝衫之上,撕取一块长布,把伤口包扎。 她似乎并不关心他穴道被封,任他昏迷,一七过后,创口已平,立运推拿之法,不到两个时辰,舒儿手脚稍动,口中却不住低声梦唤:“青娥,青娥……” 少女本含笑榻前,运掌抚按,闻声,不由娇躯微抖,如中蛇蝎,往后一纵,粉脸上,薄怒微呈,但又极力忍隐。 灵舒人已苏醒,睁眼一看,几乎叫出声来,遂从榻上,一跃而起,忽发觉自己衣装未整,赶忙把青衫扣上,刚下榻着鞋,背朝少女,忽闻身后有人娇咤道:“接掌!” 一股热可炙人的掌风,紧对舒儿,透体而过,耳际,轰然一声巨震,遂伏扑榻上,人又昏迷不醒,也不知经过若干时日,灵舒耳旁,突闻有人娇唤道:“赶快醒来,粥已大凉。” 舒儿重又睁眼,立觉身子已靠在枕旁,红衣少女,正坐在榻前,替自己喂粥。 面对玉人,自然不免作刘帧平视,暗中还把她和慕容青娥,互相比拟。 有道是:“情人眼内出西施”,灵舒总觉娥妹妹无论那一处,均能独擅胜场! 但是,眼前玉人,明眸皓齿,肌肤如雪,顾盼生姿,与青娥殊无多大逊色。 少女见他目光流转,连粥也含在口里,忘记吞吃,不由掩口微笑道:“别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娥妹?” “那么姊姊为何对我这般关怀?” 少女格格笑道:“拿你喂胖了,让驳儿得顿美食,岂不也好?” 灵舒一听驳字,立时想起祖母,不由他青筋暴发,推粥欲起。 少女粉脸一变,嗔道:“你已经有九天粒米未入,不是灵药,早已无救,赶快啜点薄粥,使肠上恢复功能,否则,提防我在你背上,又拍上一掌!” 灵舒凄然道:“反正我这条命,算是捡来的。” 又把少女全身,看了一眼,只觉她细柳蛮腰,削肩酥胸,柔媚?牍牵汕愠牵涂衫铮蝗灰浼埃骸八馍聿模圃嗍叮呛谏瓷倥负鹾退谎宜远癫担仓滥敲辞宄淞种腥耍普┌俪觯啦皇し溃撬垂首魈趾茫砭咭跄薄!闭庖幌耄挥闪成蟊洌c家惶簦渖实溃骸奥侥乘湮27龋墒牵馍砩耍呛稳舜陀瑁215稍该魉担俊?br />  他这种说法,红衣少女已颇涉嫌,明确地说,他怀疑黑纱少女就是眼前这位少女。 少女微娥双蹙,怫然不悦道:“你受何人所伤,自己总该知道,为何反问起我来?” “他和姊姊一样!” “那就算我把你戳伤好了。” “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救活?让我无声无息的死了,岂不遂你心愿?再说,我如活着,看到祖母的坟墓时,那只有燃起我复仇的怒火对你极为不利!”舒儿慷慨陈词,语音中充满激动。 “然则你很恨那伤你的人?”少女脸带微笑。 “她与我无冤无仇,毁我一生,怎么不恨?” “但那伤你的人,甘冒大不韪,把你从死亡中救了出来,这种苦心孤诣,你可领情?”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重重伤我?”灵舒气愤已极,话语不由冲口而出。 少女冷笑一声,把粥碗朝桌上一放,怒道:“我妹妹自从身入江湖,连父母在内,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无理,姊姊毒手飞琼一向任性杀人如麻,对你偏生特别,这事情已超出常理,最可笑,还是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把她恨之入骨,甚至怀疑我就是刺伤你的人,把我三盘四诂,算我瞎了眼睛,无端管这闲事……。” 她话语愈说愈快,最后终于落下泪来,扭转柳腰不加理睬。 灵舒不由羞愧交作,赶忙跳下床,长揖为礼道:“这只怪小弟疑心,但是眼前的事,莫不突如其来,使人困惑不解,弄错了,就请海涵罢!” 少女本面壁而立,满腔怒火,经不住舒儿软语哀求,只好缓缓转过身子,见他低眉垂眼,一个劲的不住打恭作揖,不由瓠犀微露,噗哧一笑,右手食指,朝他额上轻轻一戳,啐道:“你呀,真是狗咬……” 旋又觉得这有点近于轻薄,底下的话,勉强忍住不说,故作庄严道:“快把剩下的粥吃完,我有话和你细说!” 灵舒不但感觉困顿,而且饥肠辘辘,疲备不堪,一口气竟喝了五六碗,还想再吃。 少女立笑阻道:“久绝饮食,肠胃极强,如果过份,必招伤损,要吃,也得小停,我再亲手略备肴馔,陪你一同食用如何?” 灵舒自然点头应允。 壁上,挂着一张古筝,乌光闪烁,制式奇古,上有一十三弦,而且一端有数十根长短不同的钢签,另一端具有手柄,筝形虽古,这一陪衬,倒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舒儿颇知音律,不由问道:“大约姊姊能懂古乐,故而酷爱筝琶!” 少女微微一笑,道:“这是无音之筝,可不是悦人而设,你要听,我也不敢轻弹!” 舒儿淡然笑道:“我就不信它能杀人!” “岂止杀人,而且死后还不留一点痕迹!”她头上秀发,略显蓬松,对镜理装若无其事。 “然而死在它弦下的人,可也不少了!” “我虽然没有数过,约略估计,大约总在百人以上,而且都是武林头等高手!”她可答得轻松。 “难道侠义门中,就没有一个制止你的人?” “眼前为止,除你以外,其他的人,可没有一个在我眼内,否则勾魂仙子的雅名,也不会加到我的头上!” “如果,我是女人,一定会把这种富有侮辱和诱惑性的绰号,加以洗刷。” 少女一听,不由笑得前伏后仰。 灵舒颇有怒意,大声道:“我所劝的,都是好话,何笑之有?你和令姊,简直如出一辙。” 勾魂仙子武月婵,知他对乃姊误会,犹未消除,只好正容说道:“别看大姊为人,手辣心黑,但她对正人君子,却是优礼有加,这次,奉命而来,察看慕容青娥,却被你闹下天大乱子,同行者,不但有小相岭玄衣仙子的爱儿,还有天残二绝,独臂老人苏正奇,青面铁拐韩天昊,这三人,不但武功卓绝,而且阴险残酷,凡碰在他们手下的人,绝难保有性命,玄衣仙子,在南天八奇中,除了慕容师伯以外,几乎无人能和她打成平手,你闯下这种奇祸,谁能饶你?姊姊费了很大的心机,只好用点穴治把你制住,还用宝剑把你刺伤,星月之下,他们以为你已死去,故弃尸而行,这一着,姊姊用的非常危险,因为二绝狡诈异常,这种计谋,可以骗过苏明,如有这两位老怪在场,则绝难逃过他们的眼下,当时如没有我,伏身岩后,助你一手,你也一样完了。” 语声一顿,娇波流盼,颇有得意之状。 舒儿接口道:“我知道了,苏明一招得手,眼看我得惨败,于是在你恶驳身上动了手脚,不但解去我的危险,还把那两位残废老人引开,当时你姊姊下手又巧又快,于是计谋得逞,看来我的生命,都是两位姊妹把我从死亡中拖了出来。……” 月婵抿嘴笑道:“能知道就好,你以后怎么报答我们?” 灵舒一怔神,不由黯然道:“我伶仔孤苦,既怕叔伯,终鲜兄弟,姊姊虽与我不同姓氏,也就认我作为自己的亲弟弟呢!”话声甫落,竟朝着这位红妆丽人,拜了下去。 月婵意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着,正拟阻止时,人家已经跪在地上,这与自己的心意,大相迳庭,而且日后还能产生种种顾忌,虽然一万个不愿,但人家盛情难却,竟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唤了一声“舒弟!”相对四拜,一笑而起。 当晚灵舒就到祖母坟前,哭了个死去活来,月婵也陪了不少眼泪。 突闻身后有人高宣一声佛号。 舒儿和月婵,大吃一惊,扭回头,却是一位貌相清癯的老僧,仔细一看,正是白莲寺闲云禅师。 灵舒忙依礼相见,又复引见婵儿。 禅师怅然道:“老僧自从燕子岭受伤以后,曾赴祝融峰报恩寺进谒掌门人衡岳大师,师兄为当代圣僧,名垂寰宇,曾就此事在空中默察,醒来颇多指示,谓此处两位武林高人,恐难脱魔掌,老僧亦因事滞留,此日重来,果然人已作古,受人之惠,无以为报,耿耿此心,殊难自遣”,语罢,竟朝禹氏坟前,拜了下去。 灵舒也在一旁答拜。 月婵颇具少女天真,不免笑问道:“贵派掌门,既为一代宗师,为何不能挽回劫运?” 禅师肃容对道:“敝派掌门师兄,六十年来,早已绝口大谈武事,否则,他也不至袖手旁观了!” 忽从袖口中取出一币法碟,递与舒儿,并郑重告道:“老僧此来,系奉师兄法旨,谓来日武林劫运,非比寻常,特将佛门大乘禅劝和师兄法碟一份,一并授与施主,大乘禅功,和菩提妙谛,可以互相参证,这两种玄门秘学,虽然极端深奥,尤以大乘最难,急进不得,法碟不可离身,如有危难时,出示此碟,或有奇效!” 灵舒接过法牒,拜谢上人,老和尚朝着婵儿,点头为礼,旋即下山而去。 月婵怔了一会,突笑问舒儿:“你对青娥如何?” 灵舒至诚不欺,遂将别离盟誓之言,一一道出,复郑重表示,此生如论婚配,除娥儿外,绝不作第二人想。 月蝉娇躯,暗里抖颤一下,续道:“她身有恶疚,不能近人,这一层,你可知道?” 舒儿如中斧铁,愕了一阵,才悟出她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奇异特性,原因在此,不由追问:“什么恶疾使她这样?有无对症药物治疗?” 月婵叹道:“我那能懂得这样清楚?既称恶疾,自然无药可治,但据传闻,武陵山中,有种奇异蛇类,还有一种年代久远的红鳞穿山甲,他们的皮和内脏,如浸酒服食,可治百毒,但是否能治疗这位有毒玫瑰,就非姊姊所知了!” 灵舒仰望长天,双眸里流下了两行清泪,慨然发话道:“无论如何,我得救她,纵令危及本身,亦在所不计,明日清晨,我必须离开此地,天涯海角,投访明师,出艺下山之期,也就是我亲访南天八奇之日,辱承恩姊,搭救危难,感激无已一,语罢,深深一揖。” 月婵怔了一怔,但粉脸上,立现出一种笑容,如一朵鲜花绽开,艳丽无比,朗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贤弟上丁祖母之尤,复虑白酋之盟,专情若此,天意必怜,愚姊无物可赠,但幼受家父爱怜,将他毕生精研的一套剑法,暗中传授,这是云岭绝技,家父称为救命神招,又叫天仪剑法,传剑之时,一再严厉告诫,绝不准传诸外人,不到危急之时,也不准随意使运,违之者死,我就把这套剑法,作为赠礼吧!” “小弟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妹妹违反诫语,致干不便!”舒儿坚辞。 月婵嗔道:“我是姊姊,不听话,怎么行?纵令父亲知道了,你可不是外人呀,怎能算是违犯诫令?”舒儿无奈,只好依她。 这十四招剑术,可以说穷百家之长,精微隐奥,变化无端,只一施展,立发出一座浑圆剑幕,随着剑势飞舞,竟隐含推拉之力。 月婵武功,实臻化境,而身材之妙,姿式之奇,是舒儿大为叹服。 别看这只一十四招,舒儿悟性又强,但由晨至晚,无休无歇,把灵舒累得筋疲力尽,才把这种招式,强记下来。 月婵喜不自胜,叹道:“想不到你天份特高,一教即会,爹爹传我时,整整费了三月时光,还称赞我比大姊聪明呢?” 灵舒满脸羞惭,红着脸道:“姊姊虽然费了三月时光,但已得到剑术神髓,小弟所悉,仅粗获皮毛而已,其中精微隐奥之处,还得于练习时,触发灵机,慢慢领悟才行!” 月婵娇笑道:“爹爹穷毕生精力,穷研剑术绝学,短短时间,我那能得它神髓呢?你能把招式学会,已超常人,绝非过誉!” 武陵山在湖南西北,介乎沅沣之间,广袤千里,绝岭飞岩,奇松古柏,高耸人云,沿西南直下,穿渡沉江,与楚西出地相接,直与黔连。 这时,正是深秋。 山麓傍,却有两位少年男女,并肩而来,男则温文俊雅,女则皓齿明眸,冰肌玉骨,容光照人,使人暗中产生无限倾慕。 一条宽约三凹尺的石道,自山麓迤逦而上,夹道两旁,桂子飘香,虬松翠竹,挺秀如恒,飒飒秋风里,绝无肃然之气。 这两位少年男女,行不数里,突从斜刺里,转出两位骠形汉子,把路拦阻。 少年男女,不由一怔,那背负古筝的淡红少女,微促双娥,旋往右横跨半步,不由冷笑道:“尊驾横路相邀,是何用意?” 那腰系飞槌的汉子,忙含笑答道:“不知姑娘和这位公子,属那位高人门下,烦见示请简,好作通报。” 少女见他尚无渺视之意,似觉怒气全消,遂含笑答道:“愚姊弟纯系游山而来,事前并未接获任何简帖!” 飞槌汉子把两人上下打量一眼后,神色上似觉为难,但终于把话说出。 “这一七之内,为敝帮五十周年大庆,曾飞函中原武林道派,在此聚首,姑娘和公子,想是练武的人,不会没有门帮,既有门邦,必有简帖,否则……” “否则怎样?”少女把双蛾一挑,似又重新为最后两字,掀起一种怒火。 与飞槌汉子同来的,却是一位背负峨嵋刺的武生,此刻嘿然一声刺耳长笑,大声答道:“姑娘如无请简,在下兄弟委实无法通报,只好委屈姑娘,此日武陵之游,且请俟谙异日!” 红装少女淡然一笑道:“这倒新奇,历来名山大泽,供人游览,如今游历武陵,却需凭贵派书简请帖,未免过份霸道?” 抛身后美少年,立即接口道:“大约他们门帮之内,有什么不轨图谋,深恐外人知道,婵姊姊,我们改日再游罢!” 原来这两位少年男女,正是灵舒和月婵,舒儿老诚,恐事弄僵,力劝婵姊,却不料“不轨图谋”一语,深犯江湖忌讳,那背负峨嵋刺的少年汉子,不由大怒,双眉上挑,怒咤道:“请问不轨图谋一语,究何所指?如解说不来,事无住证,只好把你两人委屈几日!” 武月婵有名的勾魂仙子,平日杀人已惯,那肯吃亏,当即冷笑一声,扭头招呼舒儿道:“弟弟,不必和人斗口,既来武陵,那有白跑之理?且随姊姊一道上吧!” 余音犹袅袅耳际,男女两人,已纵跃而起,青红两条人影,如蛰龙腾空,从拦路汉子的头上,疾掠而过,但对方也非弱者,狂笑声中,暗器破空之音,疾奔而来。 陆灵舒首先发难,暗里一提真气,立觉全身轻灵,双臂微抖,竟又腾高数丈,那暗器,却似漫天银雨,碧云天高,寒芒刺目,但灵舒已脱出暗器范围之外,月婵纵得较低,立被暗器紧紧包围,但见红影翻飞,铮铮之声大作,银雨如箭,均反弹而回。 勾魂仙子武月婵,有意慑服守山壮汉,将天空暗器,用背上古筝,一一震落之后,突地娇笑连声,柳腰微斜,人如天马行空,往前飞驶。 空中一条青色俊影,直飞而下,如星陨丸泻,奇迅无比。 那腰系飞锤的壮汉,正拟披锤突袭,灵舒却极为乖著,脚枝梢点,身子往前一弹,借着这股前冲之力,几和婵儿碰个正着,勾魂仙子突伸皓腕,把灵舒肩膀轻轻扣住,低声告道:“你武功已精进很多,可不准随意称强,眼前便是天大麻烦,必须小心应付!” 对方已发出一枝响符,厉啸腾空,山谷争鸣。 月婵和灵舒,可不管山上情形,朝着半山,疾跃而进。 尤以灵舒初入江湖,不知武林险恶,竟挣脱了婵儿的手,在树梢之上,兔起鹘落,一纵便是六丈余远,他平时颇为沉默,月婵见他高兴,自然欢喜,眼看他在自己之前,超过十余丈。 突闻刷的一声,半空里,突现出一蓬黑索,转眼间,竟化作一张奇形巨网,正从舒儿头上疾落而下。 这事突如其来,迫使灵舒措手不及,立用巧坠千斤之法,拟朝下落,避开网罗,不料那奇形巨网,四周朝下一搭,如一朵乌云,被高空风力,朝下一卷,把人网个正着,人和巨网,立时消失在树林之内。 月婵惊叫一声,背上古筝,随手而起,莲足几点,踏着树梢,猛朝前面扑去。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五回 飞虹香车 感情真是一种令人不可捉摸之物,可以使生,可以使死,月婵惊绝之余,已不顾危险和生命,心目中,只有灵舒的秀骨丰神,微抖双臂,踏梢而来。 四周,响起一片冷笑道:“招子不亮,竞来武陵撒野,岂非自讨苦吃?” 又有人大声道:“帮主最讨厌外来的男人,这小子如此狂妄,给他知道,准打死喂狗!” 月婵掠身枝头,不住下望,因为周围树木太密,而且怪石嵝峋,遍地皆是,竟看不出半点人影,不由心中大慌,落地之处,略加估量,确是舒儿被人擒缚处所,但眼前却无半点异状,不但灵舒不见,那擒他的人,也不知潜踪何处?默念爱侣骤失,不由落下泪来。 她恨了一声,挥指拨动筝弦,只闻一阵奇声异响,那不是平常音律,使人听去,立觉心烦气促,眼花耳鸣,难受已极。 枝头籁籁作响,突从树上坠落一人,青布包头,背插单刀,紧身排扣袄,浓眉大眼,颇有匪气,月婵知道这山中有厉害的帮会盘据,自然毫不为怪,看情形,此人已为筝音所伤,迹近昏迷,幸好地上败叶特厚,未变成伤上加伤。 月婵不由暗喜道:“这一下,抓着人,自然想办法让它泄底,否则,武陵广袤千里,找他巢穴,岂不困难?” 忙从药瓶里,挑出一点通关散,朝他鼻上一弹,伤者喷嚏连连,立刻醒转。 睁眼见是月婵,此人脸色一变,忙将脸扭向别处。 月婵咤道:“我问你,可说实话,适才被你们抓去的人,在却何处?” 汉子冷笑一声,绝不回答。 勾魂仙子武月婵,一向以辣手见称,那容他这样轻而易举就此避过,不由微促双蛾,冷笑道:“你这样是自讨苦吃,姑娘手下,那怕你是百炼金刚,也得变作屈指奇柔。” 她五指朝着对方左胁轻轻一弹,那人立觉一股奇寒,直透心肺,当即眼前一黑,牙齿打抖,关节和头部,似乎加了一道铁箍,奇痛无比。 这汉子大声喘叫道:“贼婢,你敢如此捉弄太爷……” 武月婵双蛾上挑,剪水星眸里露出一种异样光芒,那是满怀惶急和一种少女的愤怒,都从目光中一一显示出来,她淡悠悠地冷笑连声,人如蕊官仙子,美艳无俦,却不作答。 汉子渐渐朝地下直缩,一手贴额,一手捧腹,只有喘气的份儿。 不到半晌,他终于出语哀告道:“你这样折磨我,何不一掌把我劈死?” 武月婵淡然一笑道:“既以太爷自命,小小手法,定必难你不到,你不说出我那同伴现在何方,我们只有彼此硬耗。” 汉子头上直冒冷汗,脸同死灰,颤声道:“本门帮规极严,擅自泄秘者死,教我如何可说?” 月婵一怔神,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逼,这么办吧,你把你们中帮主所在,说了出来,我自找他要人,这总不能算是泄秘!” 那汉子如中蛇蝎,满脸恐怖道:“我们谁也未曾见过帮主,只听说过,他最不喜欢外来男子,擅自上山……” 一阵弓弦响处、突飞出一枝白羽铁箭,射中那壮汉胸口,汉子身子一翻,手脚几弹,立即死去。 月婵惊愕之下,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娇咤一声,竟朝那利箭射出之处,猛扑而来。 武陵山势迥环,林木葱葱,利箭正从西北射出,不近身前,绝难看出,月婵使用断虹身法,掠空十丈来高,罗裙飘指,捷比惊鸿,陡地又复朝下一落,靠左临近一处断岩,微扭娇躯,双掌一错,如急弩劲矢,朝岩上纵去,口中还娇咤道:“客来投主,却不料主人原是这般鬼祟人物,武月婵可不信邪,是英雄不妨出手!” 在她前面约有一箭之地,原有人影幌动,业已越过断岩,被月婵这一激,那人哼了一声,双臂一抖,倒纵而回,婵儿立觉煞风劲疾,知道来人功力奇高,不敢大意,遂手抱奇筝,蓄势以待。 离自己不到一丈,却立着一位中年人物,戴纯阳巾,著青缎袍,足登快靴,背负长剑,满脸严肃,貌相威猛。 他望着月婵,双眸微挑,喝问道:“你擅自闯山,更出语相激,已触犯本门律令,罪不容诛,可知道么?” 月婵漫声应道:“武陵本是名山胜地,绝无人可以禁止游客赏山,而且贵派律令,对局外毫无拘束力可言……” 那人立即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毫无所惧了,好吧,不妨破例让你一游。” 他把话说完之后,立即转过身来,提步便走。 月婵咤道:“你给我站住。” 那人马上反回头,大声笑道:“这真是反客为主,无法无天,再不出手惩治,将谓武陵无人。” 他趁回身之势,右手袍袖,朝月婵便挥,这是一种微热和风,使人极难感到它是罡煞一流,但月婵手上古筝,却发出一阵铮铮异响。 这位美绝人寰的少女,抱着玉筝,含笑以立,那中年人所发出的内家罡力,除掠起了她双鬓秀发外,馀均从她身旁飘去。 一掌定输赢。 武月婵虽然大占上风,但仍蓄满功劲,凝视来人,绝无松懈之意。 中年人一着失利,极感困惑,两道眼神,立落在月婵古筝之上,看了一阵,似仍得不出所以然来。 月婵笑道:“台端掌法奇重的是名家,小女子,愿再接你两掌,而后一同见你掌门。” 中年人怒道:“你不过仗着兵刃奇特,就是侥幸能胜一招半式,有何光彩?何况你那同伴,还在我们掌握之中,要杀要剐,不过举手之势,你能强到那里?” “不把掳去的人,亲自交还,或说出他的去处,你可别想离开此地,不信,你等着瞧!” 月婵答话已毕,立把手上古筝,对着那中年人。全身功劲,运诸两臂,真气上提,只要此人撤身再走,她不惜衔尾追踪,竭全力把来人击败。 中年人狂笑道:“好一位不知轻重的丫头,竟来本山撒野,刻下武陵,三山五狱,奇人荟聚,本帮主必需招待来宾,不愿和你这丫头多缠,至于你那同伴,届时自有发落,如再不识好歹,莫怪我手辣心黑!” 语罢,他立把右掌一扬,打出两颗大小径寸的黑球,上冲十四五丈,前颗余势已尽,第二颗竟如流星赶月一般,激撞之下,发出波波两响,空中立现出两只炽白火球,一缓缓下坠。 月婵知道这是一种火弹通讯之法,不过此人手法,已达登峰造极,本待将弹击落,却想到既需捣人巢穴,总免不了一场恶战,匪徒愈多,跟踪愈易,遂毫不理会。 中年人将弹打出之后,引领长啸,声作龙吟,袍袖一展,拨身而起,升空五六丈,伏身抖臂,疾如电闪,朝西北绝岭,直扑而上。 这种飘身疾纵之法,可算是炉火纯青,那人心中不免暗道:“丫头,你急于要知道相随的同伴下落,偏不让你追踪。” 心念才动,自己脚底下,似传来一阵怪音,愈加急剧,愈是细微,传音所切,枝头树叶,发出一种急剧但有节奏的共鸣,这声音,使人一听,平静的心灵上,立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感,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重压,于是呼吸急促,气血翻腾,两耳雷鸣,两眼昏花,全身真力,立觉涣然。 这位中年人,不由脚下一软,踏枝而下,那声音,未即跟踪,全身重压顿减,于是心中一宽,定神四顾,身后,却闻那少女笑道:“想逃么?决无这般容易!” 中年人一回首,这位赛似天仙的女妮,依然手抱古筝,气神闲,依树而立,不由心中又羞又恼,沉声大喝道:“你敢戏弄本帮主?不用手头兵刃,我和你对拆三百来招,谁输,谁听命而行!” 武月婵也怒喝道:“你既自称帮主,擒我兄弟,使用鄙卑手段,我也只能速战速决,古筝为你克星,我如何会中你诡计,舍弃不用?” 中年人怒咤道:“你兄弟擅自闯山,为大哥天正手擒去如何归罪于我?” 月婵笑道:“你是帮主,擒贼先擒王,捉了你,可以换人,实为上着,如何能把你舍掉?” 中年人一声怒吼,反手把长剑拔出,倒退两丈多远,怒道:“恐怕没有这般容易!” 月婵朗笑一声,右手持着筝上特制铜柄,疾朝上扬,筝上十三弦,嗡嗡作响,筝头上安着长短不一为数近百的钢笺,弦震笺鸣,奇声刺耳。 这妮子,娇姿绰约,明艳照人,人影恍动,莲步生香,手上古筝,划空长啸,黑压压如一条蜈蚣,朝着中年人头上便砸。 对方长剑朝上一翻,心说:“只要你不拨劝筝弦,拿筝硬打,我倒了无所惧”,剑为缅钢所造,锋利无比。 月婵绝不避易,手挥长筝,朝剑身一压,双方都用的是猛攻快打。 缅钢剑震起一溜火花,中年人立觉手臂一酸,虎口发热,几乎握剑不牢,不由猛吃一惊,右足赶忙朝后斜跨半步,长剑往后一带,锋口斜卷,统腕割弦,毕于一举,左手本挽剑诀,化指为掌,朝月婵胸口遥空劈出,连环数式,勇猛绝伦。 这是武陵绝学,“排云涌日”,为救命神招之一,非同小可,中年人已注意月婵化解之法。 不料这位绝世丽人,若无其实,一式得手,立把古筝往后微撤,亲贴前胸,如碧落仙姬,谱奏云霓,煞风吹来,衣飞快举,手挥筝弦,似有一股无形真力,朝外一撑,罡风不进反退,直往两旁掠去。 中年人脸色大变,游身疾转,剑如闪电横空,侧卷而进,剑锋所及,横枝密叶,应手而折,如漫天花雨,不断飞来,陡地风声雷响,人影疾驰,“断浦沉云”、“空山挂雨”,两式连环并出,幻成千朵银花,紧紧把月婵裹个风雨不透。 峰跟上,突传来一声清笑道:“割鸡焉用牛刀?想不到二弟还施出浑身解数!” 这话语,实有三分狂妄,使月婵顿起杀机,心说:“我云旗门下,统率金沙和澜沧两江,多大的阵式,也曾见过,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又当如何?” 娇躯一挫,筝影疾驰,剑气里,红影翻飞,迎着剑光来路,古筝若即若离。 紧跟着一阵奇音怪响,急促异常,红影附剑,疾不可当,长啸声里,白光冲天而起,红影也疾掠而上,追迎头赶上后,白光乍敛,十丈高空现出月婵,右手抱着古筝,左手却拿着一柄精莹夺目的缅钢利剑,疾泻而下。 那斗剑的中年人,面同死灰,不但丢剑,而且两目失神,双臂微抖,似已受到重伤,呆在当地,不作一语。 峰腰,突有一条蓝影,疾泻而下,眨眼间,已纵落中年人的身前。 这是一位文生打扮,身着蓝衫的中年人物,他一把扶着这斗剑受伤的人,塞了两颗药丸在他口里后,急问道:“二弟,伤势如何?还能支持否?” 那中年人悠悠地叹息一声,慢吞吞的道:“大哥,我是无颜再活了,而今手脚绵软无力,功力已放,伤在全身,看情形,这种奇伤,似乎也不让我再活下去,来宾太多,招呼不暇,你不用再管我了,免让本帮丢人现眼。” 蓝衣人昂首大笑道:“二弟,别尽往死上打算。天下武术,谁也无法全懂,输上一招半式,人情之常,算得什么?何况人家并未赢到那里?” 他摄口长啸一声,啸划长空,尖锐异常,扶着中年人,让他依松干半躺半卧之后,立缓缓朝月婵走来。 俏妮子把来人仔细打量之后,知道他比前面一位,似乎功力尤高,别的不瞧,专就那一双锐目来看,开合之间,光芒射出两丈以上,震人心弦,而且他还是一双徒手,兵刃革囊,似全未带。 武月婵心说:“我目的在于觅宝要人,如果他能将舒弟放出,我也不再伤人了。”遂怡然笑道:“本人伤你盟弟,事非得已,据云,舒弟为你飞网所擒,只要你能把他放出,我们两不记仇,同化干戈而为玉帛如何?” 蓝衣人淡淡冷笑道:“你那如意算盘虽好,只是打错地方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小武陵,谁也知道,如无桃源纪胜,这种边陲之地,连请我也不来了。” 蓝衣人脸色一沉,精芒闪烁地望了月婵一眼,大声喝道:“据我看,你可能想趁本门卅载周年大庆,受人指使,来此捣乱,只可惜明人眼内,不揉沙子,此刻,想即此收场,无殊作梦。” 他随手往衣底一捞,竟取出一只精莹夺目的弧形之物/双手一分,度为两枝。 月婵不由暗里惊道:“这是弧形剑,能使用这种宝剑的人,必是武林高手,倒不可大意。” 弧形又上下翻飞,蓝衣人业已进招疾逼,艳阳当空,剑上光芒,直冲霄汉,远望,只觉云翻光绕,声势骇人。 月婵抱筝应敌,她稳定主意,只有重施煞手,再次伤人。 西北峰头上,已幽幽传出几声云板,随着异啸之声,断续传来。 蓝衣人已不时发出长啸,与那啸声相应和。 月婵暗道:“在他援手赶到以前,需将此擒缚,也和他们一样,挟人为质!” 蓝衣人别招凌厉,看着崩来,连月婵头上秀发,也被剑风震得凌乱飘散,这种美人慵装,更使她娇艳绝伦,淡红衣,碧罗裙,光华缭绕,清香四溢,古筝十三弦,随手震荡,筝头上,那长短不一,为数近百的钢签,也随着弦声,产生共鸣。 婵儿急擒敌,竟把全身技艺,使了出来。 她仍袭用全法,以极快身形,用古筝拒剑,不时拨弄筝弦,暗中制敌。 蓝衣人把两柄弧形剑,使得风雨不透,一阵一阵的旋风,从他身旁,往四周激射而出。 但风声却盖不住筝声。 月婵玲珑透顶,至为刁蛮,对方弧形剑,虽然着着进逼,她却用闪避崩腾,迭守迭攻。 蓝衣人突觉心烦,丝丝寒意,打从心坎岂冲而上。 蓝衣人不由大惊,心说:“这女子莫非懂得妖法?”他平日可不信法术,认为荒诞不径,甚至无法解释之事,也归诸于所知不博,绝不委之鬼神。 这念头,使他自己觉得好笑。 心念一分,弧形剑威力顿减,耳闻铮铮之声,又细又促,立觉眼花耳鸣,手脚发软,对方长筝,每一招式,均如雷霆万钧,抵挡不住。 月婵正待疾下毒手。 一条细小人影,如飞而出。 错愕间,陡觉风生百步,隐隐雷鸣,平地,突涌起一股狂飙,疾朝婵儿当胸扫去。 这种内家疾劲之力,月婵虽然家学渊源,而且还受名师暗中指点,可也不敢过于大意,依然筝护全胸,娇躯旁闪,把来人这一记猛攻,轻轻避去。 彼此全身蓄势,后撤待敌,月婵打量来人,见是一位形容俊秀,齿白唇红,前发齐眉,后发披肩,年龄不过十二三岁的俊美童子。 月婵一见,不由暗里吃惊道:“此人和舒弟如果并立一处,真是琼玉争辉,不过舒弟饱读诗文,举止比他更为娴雅老练罢了。” 历来惺惺相惜,她对来人毫无仇视之意,那少年,也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朝婵儿掠来。 这可不是意思!婢儿心目中已属意舒儿,对人虽有好感,可非恩爱成份,不由把粉脸一沉,疾喝道:“他擒我义弟,如不还人,我叫你们都不得好死?” 那少年,把大眼眨了一眨,笑问道:“你是说,被飞网擒取的人,是你兄弟?” 月婵毫不思考道:“他是我结拜的弟兄。” 少年一听,不由哈哈大笑,只笑得前伏后仰,响遏云霞。 月婵被他笑得莫明其妙,不由粉脸通红,遂恼羞成怒 “姑娘有何可笑之处?” 少年强忍笑意,脸上梨涡犹呈,朗声道:“我不笑你别的,行动却和我姐姐一样,率性而行,既不听劝,专会责人,据我看来,天下女人,争强好胜之心,大都一样,究其实,你不过仗着筝弦奇特,手辣伤人,两位叔叔,无意之间,被你伤害罢了,可不知惹翻我们,大伙儿下山驰援,包围攻你,那时,你就叫我一声哥哥,也没人答应放你呢?” 他大约说的嘴溜,妙语如珠,连环出口,略停,还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道:“你生相太过聪明,几和我姐姐一样好看,如不逞强好胜,手辣心黑,那有多好?” 这篇妙话,真是语出志诚,话到口边,想说就说,绝无丝毫做作,把她听得不怕毫无怒意,而且还爱意油生,不觉化愠为欢,掩口笑道:“这么说来,你是很喜欢你的姐姐了,你们将我弟弟擒缚,只要你能叫他把人放出来,我宁愿向她面前,亲自道谢,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童子,满脸欢欣,笑答道:“说实在话,我最喜欢你那义弟,他的看像,比我聪明得多,说话也文绉绉的,不知为什缘故,我只想唤他一声哥哥,不过本门大事,我一点也作不得主,姐姐生性,最讨厌男人,说什么我们都像哈叭狗,涎皮厚脸,近之不逊,远之则怨……” 话到此处,他似乎知道说溜了嘴,不由俊脸一红,立时停住,蓝衣人又从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更使他张牙结舌,一时愕在当地,这情形,几乎使武月婵,笑出声来,心说:“这是谁家的沐节进土,直可将天下男人杀而尽之”,一时忽又想到灵舒,立觉怦然心动,暗中叹了一口气道:“世上的男人,如果都像他,谁说不可爱呢?” 双方面,一个愕住,一个沉思,场中显得一片沉寂。 从山峰,到婵儿立足之处,有一条狭曲石径,远望似一条白线,从白云漠漠间,蜿蜒而下。 一声清啸起处,从峰头之上,划空传来。 絮云朵朵,飘荡山头,被那啸声一掠,如激浪排空,往前一压,立化作丝丝白絮,往四处飘失无踪。 童子惊叫道:“这事情,竟惊动了起龙哥!”立感脸色一变,两只乌溜溜的眼晴,望着婵儿,低声道:“事情这么严重,看来你那兄弟又是没命了。” 啸声过后不久,一条黑影,自空而降,场中,风沙四起,来人落足后,静如岳峙山停,一任旋流滚滚,始终摒息以待。 这股声势,使武月婵有点讶异,她默视场中,见少年童子,已肃然而立,连那两位被自己筝声所伤的人,都从地上勉强地爬了起来,垂手致敬。 默察来人,却是一位身着青衫,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的少年。 论年龄,此人大约二十上下,脸形也极为秀美,惟嘴唇太薄,两眼光芒,虽然神光十足,惟看人视物,似觉闪烁无常。 那少年童子,惊愕地唤了一声:“起龙哥,是姐姐叫你来的么?” 青衫少年,剑眉一挑,傲然笑道:“目前,海内外群雄毕集,山头熙熙攘撰,我招待客人,还来不及,不料为这么位狂妄女子,接二连三的人,都无法解?觯菸铱矗久抛馨铮罂山馓辶恕!?br />  他沉着一付俊脸,对武月婵,视若无睹,眼神朝四周一掠,冷笑连连。 武月婵不由暗中怒道:“此人气指顾使,好生可恶,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超群绝俗的本领。” 那两位结义,身受筝伤的中年弟兄,一听来人已有责备之意,似觉羞惭,也感气愤,由蓝衫人出而答话,他缓缓定近青衣少年身前,恭身施礼道:“适才总监所资,赵逸如自感无能,愿领处分,为振帮威,请总监将人擒下,交总帮主面前发落。” 少年一听此言,立大声笑道:“两位帮主,恕我失言,这女子,可缴由兄弟动手擒拿,些微小事,不必惊动总帮主了。” 请到此处,突手指山峰上,两点星飞丸泻疾驰而下的人影,神秘一笑道:“南海云逸上人,和华山威灵君,见兄弟来此,立即赶下山头,这两人,如论辈份,应是小生师执,却和小生论忘年交,两人道高望重不说,专是这份谦逊和对人热情,即使人敬服感激了。” 童子凝目上望,立把秀眉一皱道:“这和尚和道士,大哥虽然看重,但我最讨厌他们!” 青衣少年怒斥道:“你年纪轻轻,少不更事,胡说作什?此二人重江湖,武功绝顶,南海的红砂掌,华山派的两仪一气功,独步天下,你如能获得他们的教益,列诸名墙,不但是你一人之福,连武陵也随之有光。” 美容儿双眉一扬,变颜变色,正待大声顶撞,僧道两人,已落场中。 好快的身法! 诸人只觉眼前黄白亮光一闪,石笋上,却沾着两位奇异僧道。 所谓云逸上人,只是一位秃头,眸子内陷,鹰鼻长脸,浓眉大耳,瘦骨峥峻,僧袍长大,色黄却镶着黑边,手上紫金杖,杖底却是一把月牙弯刀,色似烂银,紫银相映,耀目生寒。 和尚一落,闭着眼睛乾笑道:“这儿脂粉气得,道友你可开心。” 专是这阴恻恻的一声干笑,即可使人寒透心坎。 “彼此彼此!” 答话的人,更是不凡,纶巾鹤氅,脸上颧骨特高,一道横疤,从左脸直跨右脸,手上所持,却是一块五彩精莹,亮光夺目的玉圭,他这一身道貌岸然的打扮;似乎和他模样儿极不相称。 和尚与道士,年龄该在八十以上,佩都望之约五十来岁的人,两人都森森然大有鬼气。 青衣少年,见着两人,满面推欢,忙道:“那劳两位道兄移玉?我这主人,实在惭愧惶恐。” 和尚从深陷的眸子里,射出两道迫人的寒芒,远望去,似乎两处眼眶,含着碧荧荧的绿光,使人殷骠,眼光朝武月婵一掠之后,便是一声震耳佛号,答道:“韩总监,那里话来?你有差遣,老僧和华山道友,定必效力,只要喝上你的喜酒,未来仰仗之处,定必不少!” 少年嘴角,微露笑意,却立即把话岔开道:“想不到这几日还有人来此,无故滋事,连沅沣两位帮主,都伤在人家的手下,迫得小弟只有亲自动手。” 道人和尚,同声怪笑道:“总监愿露两手,正好给我两人大开眼界,来,我兄弟为你压阵,看看你那仙人指的特殊功夫!” 少年朗笑一声,阴沉沉的似有得色,反转身躯,手指武月婵道:“我们的话,你大约都听清了。” 眼前形势,不用打量,和尚道士,所站方位,台少年成三面包围,这三人的武功,不用出手,大都是高不可测的诡秘人物,但婵儿心目中只惦着灵舒的安危,其他一切,她都了无所惧,当即冷峻地道, “谁听你们那些鬼话,只是我问你,义弟灵舒,被你们用飞网擒缚,如不放还,眼前,你们两位帮主,也被我用手法制住,绝难有人代他们解开,你如答应放人,我也解去他们的手法,两不相亏……” 少年不等她把话说完,立即狂笑道:“那擅自闻山的狂徒,此时已作刀头之鬼,就是你,不久也难免例外,多说作什?这么办吧?为示对你公平,只要你能在我仙人指下,走过一十五招,我绝对放你下山!” 和尚和道士,一双鬼目,都在注意婵儿手上的古筝,陡听青衫少年,把话说满,不由“哦”了一声,少年似也会意,略无表情。 地陡 他突从衣内,取出一枝形似手掌,通体泛银的奇异兵刃,此物长短不过一尺,形如手挽剑诀,食中两指骈伸的铁掌,但掌缘指尖,锋锐逾常,一望而知为太白金英匠心独运特制而成的奇特兵刃,略将暗簧一压,那手柄立又冲出两节,总长当在三尺五寸以上。 少年着意将兵刃摩挲一番,似是踌躇满志,简直未把对方看在服里。 月婵不由满怀怒意,粉脸上又泛起一片杀机,心说, “我要好好把此人重创一番,才可出出这口恶气。” 罡风劲疾,银光奋目,韩起龙已挥舞仙人指,人从石上,一跃而来,这份快法,即使人不可轻视,仙人指更是外门兵刃,五指了了xx,有屈有伸,指锋锐利,削金断玉,奇妙无伦。 少年招法极诡,侧身而进,仙人指疾如怒龙,从腰间翻转而出,朝婵儿气俞穴狠狠便戳。 月婵因他口出狂言,十招之内,便要使自己致败,自然疾愤异常,出手也是煞着。 手横长筝,捷比飞雷,娇躯半转微闪,筝底往仙人指上;便砸。 这一式,双方都是全力,而且又是两种武林百难一见的兵刃,韩起龙用绞刺双诀,月婵尚砸从崩,仙人指朝下一落,古筝往上疾扬,声荡长空,万壑争鸣,少年倒穿而退,双肩微幌,把身定住,月婵也往斜刺里疾落,半片身子酸麻,俏妮子急中有智,就在猛力拼招时,手挥筝弦,朝少年发出一阵怪声,兵刃接触后,筝头铁笺,震动愈剧,两人虽然骤合即离,但婵儿犹将筝头,指向少年胸腹。 这位青衫少年,脸上微露惊异之状,目视长筝,一瞬不瞬。 云逸上人和威灵君,不但惊愕,而且困惑,两人耳语以后,立由和尚发话:“韩贤弟,注意这女娃的筝音,拿铁指削她筝头上的铁笺,必有奇验!” 月婵暗里一惊,道:“母亲和那异人,传我这把宝筝时,叫我注意筝上钢笺,不能损毁,否则便会减低这武林奇宝的威力,天女六式,威力神奇,比天岭救命十四招,更有过之,但是这种独特手法,过于厉害,极干天和,不到万分危急时,严禁使用,以前我得着勾魂仙子的混名,就由于使用云岭救命招术,曾受母亲痛斥,一向隐忍不用,今遇上这狂徒和这恶僧贼道,却也顾不得了。” 那少年阴恻恻的冷笑连连,云逸上人,怀抱月牙杖,和华山威灵君,手横玉圭,均缓缓欺近身前,三人预备同时进攻,如怒猫搏鼠,蓄满功劲,以图一逞,谁也可以看出,这联合一击,将决生死于俄顷。 武陵山峰之上,突发出几声“榴榴”,似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猛兽,带有三份犬吠。 那披发少年童子,本为场中这种狂风暴雨的剧斗所吸住,他不时把眼光投向婵儿,现出满怀焦急,却又无可如何的神情,“榴榴”声起,不由惊叫:“你们快听,总帮主也要下来了,暂时停止比斗吧?” 和尚和道士,先是一惊,继而却朝着韩起龙,诡秘一笑道:“贵派总帮主,武林中人,曾欲一睹为快,但无人有此眼福,想不到一件小事,居然抛砖引玉,艳驾亲临,真是奇事!” 两人逞口而出,毫无敬重之心,少年童子,不觉怒道:“总帮主已出现峰头,请保持肃静!” 和尚和道士,倒也不敢过份随意,哼了一声,朝童子看了一眼后,即不再言语。 韩起龙面上阴暗不定,皱眉自语道:“些微小事,何必把它看得这般重要?连飞虹车也驾了出来!” 这时打斗,彼此都停,武月婵心中暗想:“我倒要会会,这武陵总帮,是何人主指?如蛮不讲理,说不得只好仗筝伤人,搅它一个天翻地覆,纵然出了事故,有爹爹作主,怕它何来?” 想到此处,不由翘首上望,山头上,蓝影闪闪,拥着一团彩虹,前面,一点白影,发出“榴榴”之音,如星驰电闪,掠梢而来。 眨眼间,离打斗之处,约有百余丈,空中,立传来莺声燕语:“总帮主驾到!” 数声“榴榴”,白影随声而到,羊角之风骤起,沿着白影所经之处,树梢疾朝下压,似化成一条宽约文余,由枝叶铺成的道路,彩虹车左右被人挟持,电闪而来。 场中“扑笃”一响,立出现一条全身雪白,身高三尺,全场四尺以上,其状如狗的怪兽来。 这东西勇猛绝伦,轻快无比,只一落地,便朝有人之处,滴榴榴的疾扑一周,月婵以及和尚道士,不由往后退下数丈,那东西,才竖耳静立,两眼望着飞虹,翩然而落。 场中鸦雀无声,一辆粉红色的三乾香车,由三位蓝衣少女,挟持而降,车后还有两位少女,紧紧相护。 韩起龙扶着两位受伤的帮主,在离车两丈远近,恭身而立,口中还朗声说道:“参见总帮主。” 车旁两位少女笑答:“总监和两位帮主,不必多礼,且在一旁听候吩咐!” 月婵暗中纳罕道:“这可奇了,车中明是女人,却也这般派势。”不由仔细看去。 那小车,全由陈香木雕琢而成,精钢为骨,红玉为顶,护手和提柄,色似玛淄,上级彩色明珠,闪闪红光中,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珠光宝气,使人神迷。 车前,红幔低垂,璎珞流苏,重重掩护,里面坐着的人,外人简直无从窥视。 顶上四角,挂着四只紫光闪烁,径逾半尺的铜铃,铃内塞有棉花,迄未响动。 车轮径逾两只以上,全为精钢所制,上蔽蛟皮。 两旁和车后提柄,作如意形,平地行车,可以推动,遇着道路崎呕之处,则由三位少女,持车而行。 持车女都是人间佳丽,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青一色的蓝装,衣裙都是碧蓝软缎所制,绿云覆鬓,上缀明珠,柳黛花容,风姿绝俗。 香车停下不久,韩起龙见过礼后,立在左边,那两位受伤的帮主,因身负奇伤,行动艰难,还未提足,突闻车中人:噫了一声,娇喊:“百合、丽儿,快找赵薛两位叔叔问话,他们怎么伤成这样?” 那薛姓中年人,原是使剑的一位,掌淬江分帮,人称地煞掌薛邦义,最先和月婵动手,受伤最重,赵指赵逸如,执掌沉江分帮,人称天爱手,和薛邦义为结义兄弟,这两人,为武陵总帮两大台柱,身份不低。 蓝光一幌。 车后两女,分从左右闪出。 月婵仔细一看,又复暗中称奇。 这两位少女,颀长身材,楚楚蛮腰,双峰迭出,轻颦浅笑,秀色可餐。 左面那女子,朝着薛邦义福了一福,肃容问道:“丽儿奉总帮主之命,请帮主说明受伤情形!” 薛邦义还未答言。 突闻佛号震耳,南海云逸上人,身如轻燕掠波,疾扑而至,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老僧来贵帮朝贺卅载周大庆,未带礼来,正好在总帮主座前,听候使唤,两位帮主的伤势,老僧一清二楚,愿为代答。” 他扑近车前,两手合什,卷出一股狂飕,朝那车门红幔撞去。 这是一股奇劲罡风,双方相隔又近,别说轿门是块淡红锦缎,就是铁门也得震开。 薛邦义和赵逸如颜色骤变,语带怒声道:“老禅师,请尊重本门帮规,未经吩咐,何能如此?” 车内,突发出一声轻微清笑,语音更似黄鹂巧转,清脆悠美之极,但闻笑道:“薛叔,客来投主,那能受门规所限,就请他代为讲罢!” 最奇怪,她答话虽是一字一句,听来却不疾不徐,云逸上人所打出的煞风,似乎丝毫不起作用,别说红幔未起,连苏络流璎,动也未动。 云逸上人,光头上,突现出点点冷汗,沿着额角,顺腮而下,一时竟呆在当场。 那似狐似狗的怪兽,突然把口大张,露出两排尖牙,榴榴地叫了几声,一个虎扑,虽是朝着小车,但身子却挨着老和尚一挤,云逸上人,只觉有千斤之力,迫使自己稳不住身,尤其,此物全身白毛,实似钢针,几处肌肤和它钢毛相接,把他痛得几乎哼出声来,内陷双眸,不由自启,一反往日那阴险沉静,从容不迫的情形,代之而来的,却是狼狈不堪之状。 月婵暗中称快,不由嗤笑出声。 左右数女,同声娇咤:“何人在此撒野?” 武月婵一向娇生惯养,目中有我无人,那能受人当面斥责?不由逗发了她那少女野性,立把粉脸一沉,大声冷笑道:“你家姑娘,爱笑便笑,绝无人敢于阻止,如谓笑是撤野,那些带猫带狗的人,才是真正的野丫头!” 车前车后,响起一片燕嗔莺怒。 百合女和谭丽儿,竟从车前飞出,直扑婵儿,但闻香风轻拂,人影连幌,旋飕征空,飞沙四起。 武月婵也不示弱,心说:“好厉害的丫头,我也让你当当这古筝是何味道。” 她抱着筝儿,觑定来势,秀眉频促,玉颊凝霜,如九天花女,谪降尘凡,鲜美娇艳,使人惊服。 筝上钢签,被罡风震的冬冬作响,婵儿头上秀发,和身上衣裙,也随风飘拂。 突闻车中人,大声笑唤道, “丽儿百合,不得鲁莽,赶快回来吧!” 虽然是短短三唤,但这两位少女,竟如奉纶音一般,立把前扑之势,朝后一翻,一个反斗兜,把身子刹住,略点双足,仍然飞回车前,同声禀报:“这女子在总帮主面前过于放肆,理宜惩处。” “我知道,不必再提!”车中人如斩金断铁,把二女话声打断后,立又娇笑道:“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却不来见姊姊,是何道理?” 那秀美披发的童子,呆呆的立在一旁,闻到招唤,忙一纵而出,在车前作了一揖,微笑道:“弟弟聂云生参见姐姐!” “前日姊姊一时语出无心,把你斥责了两句,背着我的面,不知把我埋怨成什么样儿?如今连招呼也不同我打了。” 语音一顿,似乎又叹息了一声,续道:“你既然一同在此,怎么让赵薛两位叔父,伤成这样?再多说,似乎又道我埋怨了你。” 声音突又转向别处。 “丽儿,拿我的龙虎丹砂,让两位叔父,一人吞下一颗,必有奇效。” 赵薛两帮主,似乎受宠若惊,一同伏首道:“这是总帮主身前无价之物,我两人那敢随便服用?” 红幔中,已露出一只白脂长颈玉瓶,由丽儿伸手接过。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六回 绝代奇媛 月婵暗道:“此女身当大敌,却犹谈笑风生,南海恶僧,那高掌力,却能不动声色,消之无形,武林中出了这种奇人,可以说不让南天八奇,专美于前了。” 思念之间,丽儿已从瓶中倒出两粒龙虎丹砂,大如黄豆,清香扑鼻,薛赵两位帮主,接过吞服后,立即谢了见踢。 那两江总监韩起龙,在武陵总帮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身份地位,比赵逸如薛邦义还要高出得多,此人年事极轻,武功奇绝,师承派系,深讳莫如,他与总帮主,彼此世谊极深,能在武陵立足,而且能列居要职,半由此人才干,半由世交关系造成。 此人城府极深,手段极辣,但以外貌文秀,而且年事极轻,江南一带,均称之为武陵少年。 这次事情特殊,从总帮主落地迄今,东询西问,就没有亲自开口和他说话,这不但显示了态度冷漠,而且还伤了他的自尊。 他虽然极力忍耐,但终于爆出火来,迈步上前,一声冷笑道:“薛赵两位帮主受伤,实为本帮大辱,请总帮主定……” 车中人微一沉吟,立即问道:“那捉缚的少年,还未曾发落么?” 韩起龙一怔神,即道:“循帮主往例,人发断虹崖,立即处决。” 那披发童子,不禁狂叫一声,似觉恐怖、怜悯、懊恼,交至沓来,身子一转,两道锐利目光,竟落在月婵的身上,那情形,似在说:“我们怎么向她交待?” 月婵也把韩起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但眼跳耳鸣,心如刀割,几乎就地栽倒。 披发童子,竟不避嫌疑,扑上前,就要用手扶她,月婵猛地一惊,本能地把古筝往前推去,人也微微往旁边一闪。 童子惊道:“我并未得罪姐姐!” 武月婵已觉得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她似乎什么也丢掉了,人与人相处,一脑子的不和谐,彼此互逞计谋,动辄拿白刃加在人家的头上,这是武林中的障碍,也是人间恶魔。 她对韩起龙,已起了一片杀机,甚至连对车中人,和这位天真活泼的童子,也存有成见:“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这时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自己救过盟弟,也断送了盟弟,没有自己,绝不会有人引他上这儿来,什么奇异的蛇虫,能浸药酒,治理怪病,药物未得,遽尔亡身,叫人好恨! 她素怀一种奇异心理:“对人绝对避免采取敌对,但对坏人则以牙还牙,以爪还爪。” 一股愤怒,燃烧她整个心头,手抱神筝,婷婷而出,直往车前走来。 那似狐非狐,似狗非狗的怪兽,原产自阴山,俗称天狗。 此物凶猛绝伦,行动如风,生噬虎豹,但如训练得法,动作如狗,可以御凶,不过繁殖率低,几乎绝迹。 婵儿未得车中人招呼上前,擅自临近,此物两耳朝上一竖,身子往地一伏,身上白毛,状若钢针,根根直竖,这是怪兽发威,也是扑人的先兆。 那披发美童,似乎心中大急,忙叫道:“雪狮不得鲁莽!” 榴榴声起,一溜白光,如一条雪练,掠地而起,直朝武月婵对面扑来。 童子惊唤道:“姐姐,快把雪狮阻住!” 车中人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月婵一声轻咤,左手朝筝线一压,右手挥指将第二弦轻轻拨弄,发出一阵叮当之声,钢签震荡,产生共鸣,声如密锣骤鼓,震得山谷皆鸣,天狗嗥然一声,头朝后摆,悚然而退。 婵儿周围,立涌起一阵罡风,身如临波仙子,闪至车前。 护车五女,一见来人竟有鬼神不测之功,不由大感惊震,人影连晃之下,早已一字横排,蓄势以待,那童子更似喜似惊,身子朝前一横,站在五女前面,怔柯柯的挡着婵儿道:“我也不愿你伤我姐姐,如不听话,我和你只好拼了!” 这孩子,天真稚气,言语举动,无不率直,这般赤子心肠,说来与灵舒有三分相似,月婵不由心中一软,双眸流泪道:“我弟弟身犯何罪,你们必须将他置之死地,手足之仇,不可不报,这道理,你岂不知!” 童子眨眨眼道:“我姐姐并没有杀他,你为何向她下手?” “她为总帮之主,一切责任,只要是她手下人所为,她都得负,我为何不找令姊。” “但她如果丝毫不知,他向她下手,这未免太不公平?” 车中人突然朗笑道:“杀死个把人,用不着大惊小怪,弟弟你站在一旁,彩儿、铁菱等人,更不用紧张,本总帮主自有解决之法,管教她心悦诚服。” “哼,没有那般容易!要我悦服,除非还我一位生龙活虎的舒弟,否则,我和你互拼死活!”月婵气愤已极,泪挂腮边,如一朵娇艳玫瑰,沾着晓露一般,美丽无比。 车中女并未揭开车帘,却在里娓娓而谈道:“事情之错,不在我们,任何门派,开山立派之地,绝不能任意供人游览,你们闯山,已犯禁令,而且就我察言辨色,你们这次,同上武陵,必有重谋,绝非游山可比,还不实说。” 这等于严词究诘,而且词锋犀利,语语逼人,武月婵只气得直打哆嗦,暗中骂道:“好一个险诈丫头,居然在我面前玩弄权术!” 遂大声喝道:“你手下无理杀人,你不问是非,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居然还斤斤有词,道什么上得山来,便有图谋,既然硬加编派,为何还动问于我?” “这种偏僻之所,而且又不当时令,谁愿冒着危险游山?虽说武林之士,莫不爱名,但谁愿为着芝麻小事,致蹈杀机,事实摆在眼前,却还设词相骗,看你人品不恶,却是这等不诚,未免辜负自己。”车中人口若悬河,步步紧逼。 月婵暗里恨道:“这丫头,真生就一张利嘴,说不得只有和她硬斗”遂也故作违心之论道:“一位少女,占地成帮,禁绝游人深入武陵腹地,分明有不轨图谋,且其所行所为,有类匪盗,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场中响起一片斥咤,同道:“你敢侮辱我们。” 车前五女,立即把月婵紧紧围住。 那少女又在车内笑道:“你们别吓唬她,少年被杀,她已气昏了头,垂死的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月婵咤道:“你走出车来,我定教你伏地横尸,筝前饮血。” “你我尚未交手,即把话说得丝毫不留余地,到头来,情形改变,岂不有愧于心?且那死去的少年,不过是你的结拜兄弟而已,又不是你的终身夫婿……” 话到此处,噗哧笑声,传之车外,月婵不由粉脸一红,筝交左手,抬皓腕,遥空劈出一掌,风势如海啸山颓,滚滚狂飙,往前扑去。 五女大怒,各平胸推掌,吸胸作势还未打出,车中人立笑喝道:“不准动手!” 车前卷起一团劲风,与月婵打出的掌风相接,激起无数旋流,似受着一种无形力道朝上一托,立消失于九霄云中。 月婵手臂一酸,不由后退半步,但车前红幔也被自己风力微卷,露出半幅紫裙,两只小蛮靴,异常精美,立觉芳心微怔,暗道:“这妮子,资质不恶!”遂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意,车中人更笑道:“这是拼命,足见姊弟情谊,有异寻常!” 月婵不由羞云上颊,眼前人影一晃,披发童子,已纵近身前,满脸惶急道:“这位姊姊,可否暂时住手,听我一言。” 韩起龙突携着云逸上人和威灵君,也扑上前来,同道:“此女狂妄无礼,待我们将她拿下,交总帮主亲自发落!” 少女尚未答言,悬岩之上,已扑来一位武装汉子,远远地跪在车前,报道:“大洞中堂,祖师神像,不知被何人取去,竟换上一幅白布,上书桃源……” 底下的话,戛然而止,不敢再说。 薛邦义喝道:“上官松涛,有话速讲。” 那汉子,嚅嗫道:“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渎犯总帮主。” 车中少女忙温语笑道:“松涛师弟,不必顾忌,有话只管说了出来,绝不罪你便了!” “布上写着,桃源灼姬聂秋娘,短命夭亡。” 少女一听,竟噗哧地笑出声来,道:“夭寿穷通,命中所注,不是短命,咒又何妨?” 武陵少年韩起龙,脸容一整,大声道:“此事非同儿戏,据我猜测,本山必有奸人混入,眼前之事,如不及早解决,武陵总帮,恐遭瓦解。” 话完,立朝赵逸如薛邦义两人喝道:“沅沣两位帮主,速行守住此山通路,不能让此女逃走,本总监还请两位道友大力支援,将人擒缚,天生贤弟,随我一同捕敌。” 一溜银光,划空而起,韩起龙已挥动手中仙人指?“童子指路”,身子微幌,直踏中宫,朝月婵欺身而进。 云逸上人和威灵君也挥动月牙杖和手头玉圭,人分左右疾扑而来。 武月婵三面受敌,挥筝打算一拼,一阵扬弯和铃之声起自车前。 红幔一晃,闪闪银光迸作,紧跟着爆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银光里,隐隐现出一位碧蓝俏影,但无法看出她的姿容,团团疾转一匝,声如裂帛,影到车前,银光乍敛。 韩起龙和一僧一道,竟被震退两三丈。 事出卒然,不但武陵高手,惊得目定口呆,连武月婵也被怔住。 少女聂秋娘,又响起一片银铃似的笑声,缓缓说道:“韩师兄,事情未经小妹吩咐,绝不得和人动手,武陵之事,我自有道理,决不随便假手外人,这一点,还请云逸上人和威灵道友,恕我固执!” 她话语说得幽美悦耳,而且适才所表现的身手,正是武林中百难一见的御剑之术,使人心头慑服,僧道均难答话,韩起龙脸色微变。 少女又道:“云弟丽儿,速听吩咐!” 聂云生和谭丽儿忙扑近车前。 红幔微幌,车里飞出两个纸团,云生丽儿接住之后,略一观察,竟连话也不问,双双同把身子一纵,拔空十来丈高,如两只大雁,朝西北疾驰而去。 走后不久,月婵突闻耳际,响起一丝微音道:“你敢不敢随我同上接天岩翠薇洞,到时如不服气,我们好好再斗,也不负彼此相见一场。” 这是传音秘语,月婵绝不示弱,立报以颜色。 “不还我弟弟,海角天涯,也不饶你!” “我把云生做你弟弟如何?”婵儿耳际,又响起了灼姬密语。 “手足之情,绝难更改,再出戏言,别怨我要出口骂你了。” 两人你言我语,周围的人,竟听不出来,只觉大家都愕在一旁,各有心事。 少女立吩咐车前诸女,请客人回洞。 韩起龙满脸不豫之色,却不敢当面发作,只好朝着云逸上人和威灵君笑道:“总帮主邀道友等上山,我们先走罢!”立伸手肃客,三条人影,翩若惊鸿,循着石道,朝接天岩飞走。 少女又唤赵薛两人,隔着红幔,悄声低语,不久,两人也连抉消失林中。 聂秋娘见月婵愁眉苦脸,愕在一旁,竟隔幔把手一招,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此刻恕我不能正式和你同车相见,更不便走出车来,伴你上山,一切委屈,只能容后谢罪,就着百合陪你,天狗性灵,可以御凶,有此相随,方便不少,万勿见却。” 她人坐车里,谈笑风生,毫无拘束芥蒂,一声铃响,除百合女外,其余三位少女,竟把手柄一提,娇躯随车,拔地而起,一纵便是十来丈,瞬即为林木所掩没。 百合女姿容韶秀,雅丽大方,俟车子一走,立趋向婵儿,敛衽为礼道:“奉主人之命,着婢子服侍小姐上山,望勿见疑。” 月婵勉强笑道:“那怕是虎穴龙潭,既已承诺,绝无不信之理,就烦带路吧!” 百合女笑了一笑,拿手轻轻在天狗头上一拍,口中“榴榴”作声,那东西吹啸连连,立即伏身前跃,疾如脱弦之箭,循着曲折而陡峭的山道上奔。 月婵着百合领前,那美丽婢子,娓娓而谈,运步如飞,碧罗衣裙,临风不摆,大约她存心试验婵儿轻功,步法愈走愈快,几乎足不沾尘,武林山径,险窄异常,悬岩断壁,随处皆有。 因为地处湘北,地僻人稀,千年古木,高拔入云,这婢子,每于谈笑之中,微一耸身,便跃上枝头,如金莺织柳,穿枝渡叶而入,但她每当反顾之时,均发觉月婵如彤随形,绝未离开自己半步,而且这位年轻少女,铅华不御,粉黛天成,浅笑轻颦,无一不美,最奇是体散兰香,中人欲醉,不由大加敬服,俏婢子转过头来,娇笑道:“武小姐和我家总帮主,可以说是芝兰并秀,同是绝代天人,婢子惊服不尽。” 月婵不由叹息一声,凄然微笑道:“今朝天姿国色,明日红粉骷髅,溷浊尘寰,幻变无定,世情一经勘破,便什么也了无所喜。” 百合一怔神,竟退在婵儿右边,两只妙目,凝注婵儿,但她毕竟也是玲珑透顶的人,立悟出此语系有为而发,不由劝道:“这事情,总帮主必向小姐有个交待。” “再交待好,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用?”月婵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一阵默然死语,两人一兽,踏枝而行,忽闻笑话之声,起自林内。 百合微一怔神,立朝月婵低语道:“此次本门三十载周年大庆,总帮主原不主张扩大庆祝,但两江总监,却极力怂恿,几番议论,只好使她打消原议,于是武林简帖,漫天翻飞,水陆黑白,各门各派,都集诸武林,而今来宾极多,连招待还来不及,如若龙蛇杂处,应付不当,难免不生事故了。” 林中人语,声带嘶哑,音似破锣,答话的人,更是老气横秋,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几乎一字一句,但闻他们谈论道:“老秃驴,我被你拖着来此,目的何在,迄未清楚,如说是来此帮闲,有你一人,中原武林道,就算是功力再高的人,也没有人能在你手下走个十招八式,何必让我千里关山,远劳跋涉?” 被问的人,哼的冷笑一声,武月婵和百合女,立觉心头一震,那天狗奇兽,白毛如针,两耳齐竖,立即“榴榴”狂吠。 “化子留神,这东西专咬伸手要饭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答话者森森然大有鬼气,阴恻恻酷似枭鸣,两女偏头四顾间,突从左侧,闪出两条人影,屹立松枝之上,这是一僧一丐,和尚身着朱袍,凸头光顶,戒疤宛然,兔耳削腮,面长瘦骨,看形状,似乎老得不能再老,怀抱之物,却是一枝铁莲花,花瓣如刀,莲花柄上有钢刺,麻麻密密,迸出丝丝寒光,令人一见,即知道这是一种绝不寻常的外门兵刃。 乞丐的形状,更是特殊。 头上长满白癣,掀鼻裂嘴,双睛奇凸,眼皮又红又烂,白眼球满布红丝,白布大褂,长不过膝,补缀重重,肮脏不堪,身上背着的叫化袋,虽然破旧,但锁口索却是又新又黄,手上所持之物,危使人极端困惑。 那是一枝形似短戟,但带着一具四叶旋轮,轮径长约七寸,叶锋锐利如刀,戟锋尖利,边有细齿,闪闪红光夺目,这又是一种外门兵刃,比铁莲花只有更奇。 月婵百合,不由一愕,天狗榴榴作啸,不是百合极力制住,就得耸身扑人。 老化子两只鬼眼,滴溜溜的在婵儿身上打转,突地大声笑道:“老秃,这妮子,水眼蛇腰,一股香喷喷的味儿,很不坏呢!” 和尚紧合双眸,阴恻恻的冷笑道:“你我年在百岁以上,她们好丑,与你我何干?” 月婵心中,不由愤怒异常,冷然答道:“此处名山胜景,不容丑物潜踪,我劝你们嘴上留德,否则,眼前便是是非。” 语罢,手抱长筝,蓄势待发。 和尚和化子,两对鬼眼,注视筝上,似乎略感惊奇,彼此面面相觑,老和尚突然哟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此乃广陵荡天筝,久已失传,如何会在此间出现?” 他这句话原是随口道出,却把月婵听得心头大惊,暗道:“据师傅和母亲言,江湖上,能知道这筝名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广陵荡天筝一词,这鬼和尚如何可以随口道出?” 错愕间。 那奇丑脏丐,立又笑道:“老秃,别在这儿卖古董了,虽是名筝仍在,谁有那种气魄,能弹牛鼻子所传留下来的奇怪家伙?我想不必在此多磨时间,上山作客去罢。” 两人竟抢在百合和月婵的前面,一啸之下,如两只大雕,直朝山峰扑去。 上山的人,真还不少,一批批,都是武功极高的人,而且从他们谈话声里,这批人,似都和武陵少年韩起龙,有极深的交谊。 百合女原聪明通顶,突有一丝莫明其妙的奇异念头,油然而生,竟朝月婵道:“小姐,你恨不恨我们总帮主!” 这话突如其来,使月婵颇感难于致答,但灵舒的事,始终盘环在她脑海,终于,一股愤火,直冲而出,语带怒意道:“她害死了我的义弟,我怎不恨她?” 百合女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语音带着恳求道:“帮主少小娇憨,聪明绝顶,怀赤子心肠,和小姐正是天人一对,这次的事,罪在两江总监处置过份,与总帮主可无关联,以婢子愚见,小姐何不捐弃前嫌,共修盟好?” 月婵见她似在为主人进说词,心中顿起反感,怒道, “除非她把韩起龙斩首谢罪,我决和她拼个死活。” 对方长叹一声道:“这可难了!” “部属犯罪,必需按律惩处,否则作为帮主的人,就得负责,如果左难右难,我不惟她是问,找谁?”月婵怒透眉稍,话也逞口而出。 百合女勉强笑了一笑,仍带着劝慰口吻道:“事情迟早必见分晓,此中原由,恕婢子暂时不能细说,惟望小姐,秉侠义心肠,惺惺相惜,则感激不尽了。” 两人边说边走,已到半山之上,循着狭窄石径,可直达接天岩,这一路,竟埋伏着不少高手,几乎步步为营,此刻百合女已收拾谈笑之心,口中不时打出暗语,领着人往上直扑。 山后折左,直似螺旋,怪石峥嵘,翠薇夹道,满山头一片青葱郁绿,风景醉人。 前行间,左手灌木丛里,似发出一阵蟋蟀之音,百合女不由一怔神,身旁天狗,两耳直竖,朝地一伏,榴榴狂吠,立往斜刺里扑去,搜索不久,突地返回,口啮百合女的裙角,往旁便拖。 此物极端灵慧,如无变故,决不如此。 百合女忙往天狗搜索之处,进行察看,一俟拨开灌木,不觉心头鹿撞。 原来溜木丛中,躺着一人,满面鲜血,口鼻浮肿,似乎身受重伤,但还未咽气,细看,原是刑堂最有身份的执事,赵瑚。 刑堂三杰,以此人为首,武功得自峨嵋一派,平生深沉不露,智谋极多,功力精纯,毒药暗?鳎抟晃尴峁μ嶙荩煲栌壬睿淞晖玻汲扑臼址闪?br />  执掌刑堂的人,原是一位年老寡妇,叫做莫三娘,也许丧夫的女子,久经煎熬,性情特别,所以她脾气之怪,每逾常情。 长年扳着一付脸,拿刀子也难砍出血来,一七半月,不发一言,那是常事,而性情之固执,每每出人意表。 按理,这种患有心理变态的人,执掌赏罚,最易愤事,但武陵总帮,辖沅沣两帮之众,湘鄂为雄,门下徒众,难免龙蛇杂处,莫三娘性情怪,辈份高,谁见她都有三分畏惧,拿她作刑罚象征,也可免除多少事故。 刑堂三杰,赵瑚、饯忠、和孙碧煌,无一好惹,却是莫三娘的死党,换一位执掌刑堂,这三人就无法制住。 别瞧三娘个性固执,对手下却是言计听从,恣意护短。 总帮主聂秋娘,执事不久,此女身世,极为特殊,容后细论,其为人,除酷好武功以外,对全帮事务,极少亲自处理。 赵逸如薛帮义,和此女关系颇深,对她自是忠心耿耿。 秋娘在帮中,除就位时,会用蓝纱障面,惊鸿一现之外,余均坐在飞虹车内,临事,都隔幔指示机宜,辞简意深,语毕即去。 御车的人,却是三位使女,铁菱女居左,燕姊儿在右,宋彩儿殿后。 百合女和谭丽儿,仅随身侍候,从不御车。 五女功力奇高,性情和主人一样,车不出来,绝少单独外露。 莫三娘最讨厌这五位使女,但她们都是总帮主贴身侍婢,却也奈何不得。 总监韩起龙,和刑堂三杰,私谊极佳,表面上,他与三娘也格格不入,但临事时,却又能彼此迁就谅解。 百合女见赵瑚伤成这样,自然极度惊恐,忙低首问道:“赵执事,何人将你所伤?” “一位年事很轻的少年,匆促上山,却无请简,当我盘诘时,他乘我不备,拿掌在我胸口上应了一掌,现已震伤内脏……” 他说话喘着气,口鼻之内,竟又冒出血来。 百合女一时也失去主张,忙从革囊里取出一瓶粉药,并乞月婵惠赐援手,她略感踌躇,但终于蹲下身子,挥掌朝伤者胸前,轻轻按去。 赵瑚口中,不断嘘气,闻来似有一股奇腥,这东西不是血腥,而有异寻常,月婵好洁成癖,颇感不耐,微蹙双蛾,身后突响起一种类似枭鸣的冷笑,背部竟有人用掌轻轻抵住,语音冷峻无比,缓缓说道:“女娃儿,你上当了!” 月婵把手一松。 赵瑚却借机挺身前跃,金鲤穿龙门,身如闪电,奇快无比,脱出婵儿掌力范围之外。 月婵回首反顾,不由心头一凉。 原来身后立着的人,却是一亿白发满头,长眉皱脸,身披黑衣,五指奇瘦,形如利爪的奇异老妇,她直挺挺地宛如一具僵尸,两道精芒,形如利剪,月婵目光和她接触以后,她立即沉声喝道:“你如再动,马上就叫你倒地横尸!” 百合女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形,怔在当地,举止不知所措,忙闪退一步,冷声问道:“莫堂主,婢子奉总帮主之命,引贵宾上山,为何中途伏袭?” “来人上山卧底,侮辱本门,本堂主奉帮主救令,捕人上山,而且刑罚之事,老身自有全权,你如横加干涉,莫怪我按规惩处。” “难道总帮主出尔反尔,以她为人,绝不至此,贵堂虽执掌刑罚,也未便胡乱捕人!请堂主随同婢子一道返洞,待当面请示总帮主以后,再作决定如何?”百合女义正辞严,朝对方发话。 莫三娘又是阴恻恻地冷笑一声,续道:“并非帮主出尔反尔,而是兵不厌诈,命令出手,义无反悔,再行请示,未免多此一举。” 月婵被人制住之后,本可用真气护住全身,拼着一击,疾回头,竭全力反扑敌人。 但是来人掌抵自己的脊心穴,穴在肋骨末梢分歧点,脊梁骨缝,适当其冲,神经中点,亦位于此地,不但为麻瘫要害,而且伤者功力全失,瘫痪而亡,这一拼,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当场死亡,而胜负之数,自己仅能占十之一二,不如忍辱待时。 突地,她感觉心头作恶,气血上翻,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冲而上,直透脑门,于是全身一软,眼花耳鸣,心地恍惚,自己意志,似乎全无主宰。 莫三娘这时哈哈一笑,随手把月婵古筝取下,背在自日的背上。 百合女大怒道:“三娘,你身为堂主,这种行为,真是下五门江湖宵小,武陵名望,岂不断送你手?” 莫三娘扳着一付罗刹鬼脸,慢条斯理道:“你不用逞强,一同乖乖听话罢!” 说也奇怪,百合女与月婵一样,顿觉迷糊,一身软绵绵的,头脑不清,人如醉酒,直僵僵的兀立着。 赵瑚闪近前来,附掌大笑道:“堂主,此计如何?” 刑堂莫三娘,阴恻恻的冷笑连声道:“我倒不知你还擅施迷药,而且装伤作死,非常逼真,连这两个厉害婢子,也不疑有诈,这一来,实可减去前途不少阻碍,事成真是一件大功。” 赵瑚又笑道:“诈伤还宾不易作呢?为示忠心,连舌头也得嚼破,而且口含迷药,利用口头呼吸,使上钓鱼儿,身受感染,一经中计,毒及大脑,无本门解药,不论经过多少时日。也醒转不来,这一点,为其他各门各派的解药,万所不及……” 这位心计特殊的恶徒,正讲得唾沫横飞,莫三娘突然将他止住,附耳密语,赵瑚面有喜色,立朝两女大喝一声, “速随我同见总帮主,就此走罢!” 说也奇怪,两女竟如奉纶音,随着赵瑚,如飞而去。 莫三娘那付罗刹脸上,竟带着一丝诡秘笑容,拿袋子将荡天筝套好之后,佩在背上,微一薇腰,拔身而起,转眼即不知去向。 接天岩翠薇洞后,却是一道狭长深谷,就在绝壁半腰,有一处深蘧同府,表面上,很难使人看出,洞府之内,会潜踪二位绝代奇援。 桃源灼姬聂秋娘,原是武陵开山帮主聂长松之女,聂氏幼年,即醉心武学,由于家中广有财富,弱冠之年,即踏遍名山大泽,访求名师,穷十年之力,据云得异人传授,功臻绝顶。 夫人易氏,为大家女。 桃源聂易两姓,相处至为融洽,互通姻好,时有所闻,而指腹为婚之事,亦属屡见不鲜。 易氏极为美名,自视亦高,常称:“得夫不必显贵,但必文武兼资,风流倜傥,否则,宁愿老死闺房,终身不嫁。” 由于过份挑剔,求婚者均被挡回,以至周围百里的人,谈及这位易姓才女,莫不视为畏途,而轻簿之士,自然怀恨,于是飞短流长,蜚语中伤,乃至华年二十有五,犹是云英未嫁。 大抵姻缘自有定命。 聂长松返里之后,与沉江帮主赵逸如互结知交,更因赵而与薛邦义相识。 薛与易氏为中表戚,知之颇详。 长松文武兼资,朗目修眉,武功一项,更是其测高深,薛为之惊服不置,终于怂恿长松,求婚之事,毋妨一试。 长松笑道:“令表妹眼大于箕,桃源不少名士,均难人选,聂某何人,敢动求凰之念?此事殊难应命!” 邦义正色道:“吾兄文武兼资,倜傥不群,正堪人选,历来佳偶天成,为何吝于一试?”遂不由分说,代为安排,果然一拍即合。 结离之后,情好弥笃,易氏婉丽温和,竟也醉心于武功,聂长松雅爱乃妻,遂选择武陵,作为修练之所,五年之后,终由赵逸如薛邦义之助,在武陵成立总帮,饮水思源,奉立一位酷似吕纯阳的道长,为开派祖师,此人身世,聂长松讳莫如深,赵薛虽然询及,仅笑答,暂时无可奉告,日久自知,此一哑谜,赵薛亦无法穷根究底,只能听任其事。 在当时,武林之小,出了一位极其神秘的人物,沅沣两位帮主,均败在此人手底,赵逸如并还带伤,长松得讯,遂怒离武陵,一幌五月,全无音讯,易氏至为着急,遂问计于赵薛,经数度磋商,天罡手赵逸如,遂决计踏入江湖,明查暗访。 还未动身,聂长松竟翩然而入,逸如不由惊叫:“大哥,你回来了么?小弟正待身人江湖,踏遍天涯海角,前去找你。” 长松微笑道:“这次的事,虽费了不少周折,总算结果圆满,今晚我们就在翠薇洞,摆酒欢聚如何?” 逸如自然满口赞同,不久邦义亦至,遂齐集门中有头脸的职司,参见总帮主,一时翠薇洞里,欢声沸腾,喜气扬溢。 夫人易氏,闻夫君已返,竟从后洞跑了出来,妇人心细,不免动问经过详情。 长松朗声笑道:“此间情形,一言难尽,留待今晚列席欢聚之时,再行细说好了!” 当晚,翠薇前洞,筵开北海,酒冽肴香,凡稍具头脸的职司弟子,一律入座,按照江湖帮派惯例,任何庆祝聚会,女子都在后堂,严禁男女混杂,武陵帮规至严,故夫人易氏,也未能与夫君同席,酒肴已上,座无余席,长松不但毫无即席开动之意,且在自己左边,加上一付杯箸。 一国难有二王,一帮不能两主,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赵逸如和薛帮义不免大疑。 邦义性格较直,且在帮主同桌,肃容动问道:“盟嫂席设中洞,除她以外,任谁也不能和帮主并肩而坐,此人为谁?” 长松笑道:“此人和愚兄相比,我万难及一,特设席以待,不久便见分晓。” 语毕,洞中微风习习,烛影摇红,酒席之前,突多了一位身着蓝衫,年龄和长松相若的中年男子。 此人臆相威严,武功之高,不可臆测,因为百人席上,竟能不动声色,突然而来,使人不觉,自非小可。 赵逸如和薛邦义,不由哟了一声,惊得从座人站了一起来,正待喝问。 聂长松早已推座而起,纵声大笑道:“韵梅贤弟,果是信人,愚兄也略备酒筵,虚席以待!” 来人却长揖为礼道:“小弟无颜列席,特向大哥执事之前,专程请罪!” 长松却一把挽着他的臂膀,推诚介绍道:“兄弟们,驰驱大江南北,以旋风掌震撼武林,甚至逸如和邦义贤弟,至今对他还芥蒂难消,此君真名实姓,愚兄五月之力,才得摸清,竞技结交,共同生死,韩韵梅三字,从此亦与武陵共存亡。” 筵前,响起一片惊呼后,立又默然。 长松恐帮中人互有异言,遂从革囊里取出一把匕首,解开衣服,露出膀臂,目视来人一笑,两人神光闪烁,往前扫掠一周,筵前一片沉寂,银光一幌,长松拿着巴首,在臂上猛戳一下,鲜血如注,旋举起巨觥,接血数滴,和之以酒,立将匕首往韵梅一递,来人含笑接过,如法泡制,鲜血也流在同一巨觥之内。 长松举杯喝了半觥血酒后,立派酒觥递与来人,韵梅毫不迟疑,接过余酒,一饮而尽,逸如邦义,相顾动容,暗中叹息一声,相率而起,朝着长松一礼道:“一切全凭总帮主之意,小弟等绝无异言!” 从此韩韵梅以两江总监身份,加入了武陵总帮。 长松三十八岁,获一爱女,取名秋娘,夫人易氏,爱逾性命,越三年,复举一男,取名云生,自获子女,长松豪气顿消,而帮中大权,都掌握在韩韵梅的手上,好在情谊尚笃,武陵总帮,迄无变故。 秋娘和云生,童年对文武两途,天票极高,武术尤甚,长松遂将师传心法,倾囊而授,并为着这姊弟两人,便于修练,乃至迁至翠薇,另辟新居,洞在岩后绝壁之上,除赵薛两位帮主,略有过往外,其他弟子徒众,均严禁擅人。 聂韩虽有插血之盟,但自长松另辟新居,韩韵梅绝少人见帮主,任何大事,每与赵薛一经议定,立即付诸实施,倒也次序井然,有条有理,赵薛两人,虽不以义兄为然,但还对他一秉初衷,不改素志。 刑堂莫三娘,原是武陵怪盗胡德之妻,夫妇武功,均出自旁门,但胡德本人,总算盗亦有道,终以天不永年,行年三十,即暴病而卒,莫三娘虽仍继承夫业,但威望已远不如前。 长松迁入武陵时,这位个性奇特的寡妇,竟当场一言不合,彼此动手过招,缠战三十余合,莫三娘使出九幽修罗功,卒被长松用道家纯阳罡气破去,于是一举慑服,待开帮立派,遂执掌刑堂。 莫三娘个性偏执,但震于总帮主和韩韵梅两人武功,却也能奉命维谨,而且执法森严,帮中弟子,无不畏服。 韩韵梅自云家居巴蜀,每隔一年半载,必需返里数次,习以为常,有一天,却从家中带来一位年青子弟,那是他远房族侄韩起龙,年龄虽是十六七岁,但两太阳穴,却凸起老高,使人一见,即知道他内功造诣不凡。 韩起龙少年倜傥,自视极高,胸有城府,功臻化境,有一天,韩韵梅与赵逸如等,闻立翠薇洞外,畅谈各派武功时,适起龙自山下而来,事为韵梅瞥见,突摄口一啸,意即出声招呼。 彼此相隔,少说也有百丈开外,逸如笑道:“如果提纵术练到绝顶时,声落人到,那便是武林罕见高手了。” 忽闻身旁有人笑道:“愚侄叩见世叔,望恕鲁莽!” 这一下,把赵逸如惊得目定口呆,对少年所具身法不但佩服,简直见所未见。 从此韩起龙在武陵帮里,大露头角,武陵要事,不但可以参与,乃至能代乃叔亲作决定。 秋娘和云生姊弟,自迁入新洞之后,即不见人影,不但如此,连乃母易氏亦一同隐遁。 聂长松偶而出现,如被人间及妻儿时,则含笑相答:“易妹随同秋娘云生,为了锻练武功,不惜杜门九年,绝不与外人相见,据我看,这娘女两个,直要疯了!” 逸如邦义,也只好相顾一笑。 转瞬便是九载,计算时间,应是秋娘武功完成之日。 突闻洞内“榴榴”之声大作。。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回 风雨武陵 这榴榴之音,正从接天岩石壁古洞里,一声声疾扬而出,在以前,遍踏武陵,也听不到这种怪叫,最近数月,才不断闻及,薛赵二人,虽留访问长松,想探询究竟,但长松仅淡淡一笑道:“瓜熟自落,水到渠成,此刻没法明白之事,毋妨忍耐一时,日久自知,贤弟们急它作甚?” 山壁后洞,至为深邃,薛赵两人,虽属至好,但也不好启齿求见大嫂,秋娘云生,一个也不见出来。 尤使薛赵感觉奇怪的事,就是长松近来似乎?肖瘦很多,两眼不但无神,而且双眸两陷,说话也断断续续,全然不像锻炼功夫的人。 他原是一位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最近十余年来,性情似乎大变,推想其故,似乎他在精研某种秘密武功,除自己妻儿以外,连最好知交,也不愿他们有一点知道。 薛赵对友忠诚,碍于帮规,也不便深究。 这一天,他们都坐在翠薇洞议事厅,除了韩起龙外,众下就只有刑堂莫三娘和手下弟子,韩韵梅因急事单独外出,临走匆匆,也未说明去处。 榴榴之声,已到洞前,起龙脸色一沉,推座而起,微一幌身,双足离地,不过八寸多高,疾如飞矢,平射而出,这又是武林中一种罕见身法,“临波一气功”,轻功提纵,能锻炼到这种地步的人,他不但能作草上飞行,还能踏波而弛,不过这种功夫,全凭丹田一口真气,损耗内力也大,韩起龙最多不过二十岁,就有如此造诣,薛赵只有暗里摇头,人也双双跟踪而出。 洞外,伏着一只似狐似狗,但身子却比狗大的一只怪兽,钢毛如刺,眼蕴晶光,齿如利刀,其声榴榴,正伏地作势,朝韩起龙扑来。 起龙恢地横跨左步,屈指如钩,朝怪兽头上便抓,出手之间,腥风如湖,横扫直扑,威猛无比。 怪兽丝毫不惧。 一颗狗头,往后一缩,那身子立便小了很多,不往后闪,反朝前扑。 韩起龙这一记“屈指擒龙”,虽然功深力猛,然而,怪兽擅缩身趋避之道,掌风掠过了他的全身,一掌失淮,使韩起龙顿起戒心,于是抖臂弹足,拔身空中,正持挥掌再击。 洞前,险峻石道之上,一条蓝影,疾扑而来,口中还叫着:“赵叔叔,薛叔叔,那是我们豢养的天狗,叫这位不要斗它!” 赵逸如已看出那是云生,赶忙止住韩起龙道:“自家之物,赶快住手!” 语未落音,云生早已一跃而至。 如果不是这孩子有三分像母,七分像父,赵逸如和薛邦义梗直有点不认得他了,少说也有八年,他们没有见过这孩子的面。 他留着头发,一身青缎武生装,项下还悬着一块佩玉,那是赵逸如和薛邦义在他三朝时所赠饰物,聂夫人对人贤惠,竟把它系在孩子颈上,遗留至今,以示不忘。 云生出落得如天上金童,粉脸朱唇,蜂腰猿臂,修眉朗目,神彩夺人,但秀逸中含着天真,活泼里顾添妩媚,一颦一笑,梁涡浅呈。 赵逸如薛邦义不由暗中喝彩道:“也无怪大哥年来把心事都用在儿女身上,有了这种娇儿,我连什么都觉满足了!” 云生落地之后,忙朝着赵薛两人,分别见礼。 逸如笑道:“云生,我来替你介绍一位大哥,你们以后可以多多亲近!” 起龙笑了一笑,朝云生点了点头,但并不过份亲热。 刑堂莫三娘也定了出来,也不知为着何故,云生对她特别毫无好感。 三娘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赵逸如道:“这是云哥儿么?真像一位女孩子,男生女像,对帮里可全没用途!” 这话太觉狂妄,聂云生把俊脸一沉,就要发作,但赵薛两人,赶忙用话岔开。 韩起龙突握着云儿的手,暗中已凝运真力,但脸上却故作笑容道:“这位贤弟,九年面壁,武功想必不凡,愚兄真是欢喜不尽!” 云生右手五指,已被他暗中用力一挤,只觉一股奇热,和一种硕大无比的巨压,如一支烧红的铁拳,压着全手,立感五指奇痛欲溶,逸如邦义,那有不明就理?暗中气得变颜变色。 聂云生立闭着双眸,微微吸气入腹,右手一转,暗中拿食中二指朝起龙掌心穴上掐去。 这一招,也是竭全力一搏,如实正使上,两人都得弄成两败俱伤! 正在此时,莫三娘忽地森森一笑道:“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如此认真?” 话罢,左右肥大袖口,朝两边同时一指,强烈风力,带着奇腥,往两人胸前一冲,韩起龙和聂云生,如不撒招后闪,势非受伤不可。 起龙一笑,把手一松往斜刺里疾退,云生满怀愤慨,也退在一旁,腥风如潮,竟把岩头树木,打折不少,莫三娘故作狂笑道, “两位哥儿,真好功夫,连老身也自惭弗如呢?” 云儿嘟着嘴道:“此来,是奉爹爹之命,召韩赵薛三位叔叔,同往后洞议事,谁和你们比什么内功掌力?” 赵逸如和薛邦义同声惊道:“什么事如此重要,必须合议才行,你可知道?” 云儿皱眉道:“父亲和母亲,都在后洞前面,叫我赶快来喊叔父们,看情形,似乎有什大事,正待商量呢?” 逸如邦义,忙将衣服理了一理,回顾莫三娘道:“韩二哥已不在洞里,三娘执掌刑堂,职位重要,如有什大事,不妨大家商讨,人多识广,好作决定,我们这就去罢!” 赵龙忙笑道:“小侄来此,将近一年,叔父的事,我代的最多,但从未见过总帮主,不如藉此机会,略仰威颜,稍慰私慕如何?” 论此子才华,比韩韵梅绝无逊色。薛赵二人,平常帮中之事,也不时与他商议,见他自己要去,当即点头应允,五人一兽,由前洞直绕后山。 紧靠接天岩西北边,下临绝谷,岩高壁峭,不是轻功极高的人,绝难下落。 云儿领先,天狗就紧随这孩子的身后,邦义不免笑问,如何获得这种守谷灵犬。 云儿微笑道:“这是一位前辈高人所赠,所赐之物,尚不止此,姐姐身旁,还有美婢香车,东西多着呢?” 赵逸如不由暗里吃惊,心想:“此山四周,都派有得力徒众,昼夜守护,云儿所说,如果属实,则人家出入此山,而且到达之地,又离洞不远,我们都无法发觉出来,此人功力,可想而知!”于是正色详问云儿,来者是何人物? 别看人家华少天真,竟也闪烁其词,含笑道:“云儿年幼,这些事不敢出口探询,赵叔叔如想知道,不妨迳问爹爹。” 韩起龙一皱眉,沉脸问道:“来人名姓,贤弟守口不说,我们自然不要多问,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点就告诉我们,总不至于受令尊责罚!” 云生冷笑道:“我连一面都没见过,如何知道人家是何情景?此后韩兄不妨亲自守山,总有面唔来人之时!” 语罢,他携着那怪兽天狗,从接天岩上,微一纵身,往下一跳,但觉他全身轻飘飘的,不时抖动双臂,怪兽天狗,却沿壁而下,四足所向,碎石纷飘,快如脱弦之矢,往下疾驰。 赵薛韩莫,已使出全身轻功,以韩起龙和莫三娘轻功较高,竟能赶上云生,赵比薛强,但较韩起龙却相去颇远,不久,均降落绝谷之内。 这是一条窄狭而且陡峭的山谷,两旁壁立,高达百丈,地属岩层,小洞之多,如星棋列布,令人迷惘,云儿沿着谷底,手指对面壁上一株老松,横干前伸,枝叶如盖,脸带欢笑道:“这株千华老树,对我说来助益不少,起初,我跑出洞前,下临绝谷,如人在半空,目睹白云暖暖,吓得有点双脚发软,总想跑到谷里,贪玩一会,但因轻功不行,无法走出洞口,据我后来推想,爹娘选择此洞,其主要用意,一则在于摒除俗念,以免人多往来,分散心神,再则就利用我们无法出洞,只有面壁用功,后来我将此意告知姐姐,她仅仅含笑点首,道我善于忖摸人意,兴头之上,我求她设法出洞,她却把脸一扳,嚷着要告诉爹娘,吓得我费了不少唇舌,她才罢休!” 逸如见他讲得有趣,不由缓下脚步,笑问道:“这么说来,你吃了不少苦头了。” 云生蹦跳笑道:“才不呢?就在半月之后,我突然在石室里,发现了一卷通体雪白,其粗如箸的天蚕丝索,拿在手里,份量颇重,起初,我尚不注意,猛可里,忽然灵机一动,正在思索当儿,姐姐也走了进来,见我拿着索子发愣,抿嘴笑了一笑,立即走开,当天夜晚,我悄悄地溜了出来,拿着丝索,就爬上松干,套了一个死结,缘索而下,走到谷里,半夜三更,谷里奇寒逐骨,连手脚也几乎冻僵,忽地想到爹娘传授的内家罡气,可去寒,一经施为,渐感一股阳和之气,直透心胸,天未亮,我又从谷里沿索而上,半年之后,从不少间,终于内力猛进,轻功也好了不少,事为父亲看出,既未责罚,反笑骂秋姐,自作聪明,拔苗助长,可一而不可再,秋姐只有低头微笑,我才知道,那索子原是秋姐暗中成全,不由对她大起好感!” 邦义不觉莞尔道:“如此说来,往常你对令姊,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呢?” 云生忸怩一笑,道:“姐姐对我,过于挑剔,时常害我挨骂,有时不免恨她!” 身旁天狗,忽然把身子一长,形如山猫,往前一纵,那身子,立即沾附绝壁之上,一伸一缩,朝上直移,云生把双臂一抖,拔空而起,脚点绝壁藕萝凸石,直冲而上,其快如矢,瞬即到达洞前。 石洞入口,大可容人,除岩石裂缝里,凸出一株老松外,其余却无附脚之处。 洞口人影一幌,竟出现一位绝色丽婢,望着云生微笑道:“总帮主已在里面等候多时,如果再迟,又道公子贪玩,难免不受斥责呢?” 云儿嘟着嘴道:“我一点都没耽搁,两友叔父可资证明,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也不愿多作,还要挨骂,那多冤枉?” 那丽婢,抿嘴笑了一笑,朝赵薛诸人,敛衽为礼后,立即翩然而入。 石洞狭长,一线天光,纵洞口射人,但愈往前行,愈觉黑暗,曲折几转之后,乃至光线全无。 由明于暗,时间短促,双睛颇难适合,一行五人,除云生以外,都觉眼前一片漆黑。 幽暗之中,突传来一种低沉微弱,似是一位久病无力的人,缓缓说道:“二弟三弟,你们都来了么?” 玉生唤了一声“爹爹!” 发话的人,继续道:“你这孩子,玩心太重,更不分事情轻重缓急,一味天真任性,如不经磨炼,来日方长,我真为你担心!” 赵逸如和薛邦义,也暗中停留较久,已能见物,举目四顾,知离大哥修炼之处,尚有一段距离,不由疑惑异常,忙肃容往前答道:“为避免打扰大哥清修,无事实不敢来,不知召唤小弟和老三,有何事故?” 聂长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立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今难全,二弟三弟,你们知道,我和你嫂子,就得离开此地么?” 这不啻一声焦雷,轰在两人的头上,因为事情太过突兀,而且来得非常蹊跷,不由怔柯柯的问道:“大哥,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武陵帮基,为大哥一手所创,虽说我和三弟,武功较差,但这一片丹心,绝不弱人,而且秋娘云生,此刻也未能独当一面,如大哥嫂嫂,弃此而去,他们无人照顾,岂不使他们孤苦伶仃?” 说着,正待继续前行,突闻那引路的丽人笑道:“两位帮主,总帮主约定聚谈之所,就在此地,前面请勿再人。” 薛邦义性情饺为硬直,一见长松举动,似乎有许多地方不近人情,不免怒道:“大哥到底有何秘密?故作烟云,使人忖摸不透,这情形,小弟难于忍受,如说大哥不见,难道易家表妹,也不见人么?” 语罢,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天狗“榴榴”狂吠数声,突地人立而起,脚爪如钩,朝邦义胸前便抓,这一式来势疾猛,奇劲逾恒,邦义不敢硬接,疾朝身后使闪,避过正面一击,双臂一穿,平胸推出,吐气发声,忽觉右臂被人紧紧拉住,云生额声哀告道:“薛叔,谓息雷霆,爹爹话未讲完,不如暂时容忍,这孽畜,容小侄代你驱退便了!” 语罢,立即松手往前扑去,在狗头上拍了掌,怪兽狂啤一声,掉转头,朝后便纵,立即奔入后洞。 聂长松带着悲痛的口吻,继续发话道:“义弟,你为何这般火爆脾气?对愚兄未稍谅解,自前之事,我已不便细说经过,韩贤弟他也未来,武陵总帮,必需易主,势在必行,我如再留此间,害人害己,两无裨益,你知道么?蓉妹和我一样,必需摆脱烦恼,除此以外,我们决无相见之缘,如能忍得眼前痛苦,或可躲过一劫!” 邦义心里一凉,两行清泪,不禁夺眶而出,忙正容谢罪道:“这么说来,大哥遭遇之事,必不平凡了!” 易蓉已在洞后响起语音道:“四表兄,恕小妹不情,无法出见,我们走后,秋娘可以继起,一切如帮法所定,只要大公无私即可,两个孩子,就托你们两位多多照顾,祖师旗令,已交秋娘,后天是黄道吉日,届时,秋儿自出,决不爽言,此洞不必久留,恕我不能送客!” 刑堂莫三娘,冷笑一声,笑犹未落,一溜蓝光,疾飞而来,撞及洞顶,光华四溅,如点点荧光,照彻全洞,赵逸如和赵邦义知道这姑一种磷火暗器之类,手法干净俐落,如想伤人,莫三娘必定吃亏。 一切举动,似乎都已反常,逸如邦义,知道这中间必含有绝大事故,甚至连总帮主本身也无法解决,不能不离开武陵。 逸如邦义莫三娘,都怏怏而出,韩起龙则一言不发,面带笑容,随着出洞。 就在第三天清晨,武陵总帮,准备迎接新主,韩起龙代乃叔主持,却推赵薛两人,统率门人弟子,在翠薇洞口等候。 云版玉罄,钟鼓齐鸣,突闻铃声划空,三位蓝衣丽婢,推挽着一辆红车,车后还跟着聂云生和两位十六七岁的丽人,红光缭绕,花团锦簇,护拥而至。 香车一停,逸如邦义忙含笑向前,车上朱帘一卷,扑鼻幽香,中人欲醉,从车里走出一位婷娜多姿碧罗衣着的少女,她脸上覆着蓝纱,手中持着武陵总帮的开山旗令,这是一面紫旗,上绣七颗白星,按照帮例规定,总帮主和这面星旗,旗不离人,人不离旗,不是帮中大典,或处死犯规的门人子弟,这面紫旗,绝不能随意当众持出。 少女娇唤了一声:“两位叔父,帮有大典,恕侄女不能以常礼见!” 逸如和邦义,忙肃然往左右一分,望着旗令,拜了八拜,其他徒众,却伏首在地,不敢抬头。 云生和五位丽人,赶忙往车后散开,以示不敢身当大礼。 叩拜之后,逸如邦义,忙肃容高呼:“请总帮主上车!” 门弟子也跟着呼唤,声震峰头,翠薇洞内,传来鼓声三通,接着便是钟声九杵,这是武陵总帮最隆重仪式之一,自开山立派以来,这只是第二次罢了。 少女抱着旗令,肃然退入车中,那婀娜身材,具有无限诱力,只可惜娇容雾鬓,被那白底盖蓝两幅轻纱,尽行遮掩。 帘幕垂合,车后两位丽人,已绕到前面,左边一位,却抱着一柄绿纱古剑,鞘式奇古,右边那丽人,却持着一只玉箫,精光闪烁,式样非凡。 韩起龙和刑堂堂主,齐在里面相迎,香车入洞不远,少女立呼停车,缓步而出。 议事堂中,悬挂着祖师神像,神桌上,则供着两根粗如人臂的红烛,金猊炉里,香烟森严。 聂秋娘持着旗令,步入洞室,朝祖师神像,跪叩如仪,立时反转身来,面向徒众,七星旗微一招展,立即卷好,抱在怀中。 座下肃立的人,立即朝着秋娘,伏身下拜,秋娘敛衽还礼后,立退向神座之前,所设梨木椅上一坐,于是钟鼓齐鸣,洞堂里,爆起一阵欢呼:“总帮主威临四海,武林帮无敌中原。” 闹了一阵,秋娘把旗令一举,洞堂又鸦雀无声,但闻她娇滴滴的发话道, “老帮主因事退隐,业已离开武林,无法面辞,特代为致意,帮中一切仍旧,原有职司一律不改,韩总监不在山中,着由韩起龙代为摄理,有职司的人,务必小心在意。” 典礼完成之后,于是开铿庆祝,自有一番热闹,不用细表。 最奇是,韩韵梅自出山之后,转瞬经年,迄未回转,总监一职,韩起龙竟由代而除真,也因此而接近秋娘。 这妮子,出必障纱,从未以庐山真面示人,有时虽然稍假辞色,但韩起龙总觉她可望而不可即。 三十周年扩大庆祝之事,由韩起龙起始发动,刑堂莫三娘竭力支持,两人策商之后,才在赵逸如薛邦义之前,娓娓道出。 赵薛以武林总帮,活动范围,仅及于湘鄂巴蜀一带,势力不广,发武林简,未免招摇,一个不巧,反惹是非,力主慎重其事。 起龙突地冷笑道:“总帮主为武林中一代英雄,文才武学,都臻至境,如在乎日,想加宣扬,未免大为费事,如今利用建帮周年大典,用武功震慑群雄,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愚侄仔细思量,实无不妥!” 莫三娘接口道:“大好机会,如若错过,除非对本帮漠不关心,或另有图谋的人,决不至于意见参差,故作反对!” 邦义见她话语有刺,不由怒道:“事情相商,彼此意见,原应互相尊重,三娘如果专顾一面,那何必多此一举?” 韩起龙忙笑道:“莫堂主之言,原是词不达意,庆祝之事,并非势在必行,因为总帮主如不赞同,再说却也无用,我们不妨改日再谈!” 秋娘之前,韩起龙费了不少唇舌,才勉强迁就,于是遂有武陵之会。 偏生冤不逢时,灵舒月婵,为求灵药上山,乃至搅起滔天大浪。 聂秋娘得报返洞,仍避免与来宾接触,隐身暗处,察看一番。 洞堂里,正北石壁上,原挂着祖师神像,高达两丈有奇,这时已换上了一幅白布,长短大小,和祖师神像画轴,竟是丝毫不差,字如龙蛇飞舞,墨迹淋漓,戏侮之言,正如上官松涛所报,芳心虽然气愤,但她赋心聪明,抱定来人既有捣乱之图,此事不过开端而已,与其急怒伤神,不如静以观变。 沅澧两位副帮主,陆和与孙定乾两人,虽宾客周旋,但仓卒间,出了这种使人意想不到之事,不由急得青筋暴涨,举止失常。 宾客中,龙蛇杂处,不少的人存着幸灾乐祸之意,甚至有人出语讥讽,反客为主,态度傲慢。 宋彩儿随着秋娘,悄悄气道:“小姐,这面子我们必需设法挽回,否则,真丢不起!” 秋娘附耳道:“快莫声张,只须如此如此,即可收镇慑之效!” 彩儿卸命,忙就暗道转回后洞,含笑而出,这妮子俏丽非凡,身段极美,出得堂来,立使来宾眼前一亮,无数目光,都朝她脸上投来。 她故作不知,朝陆和敛衽为礼道:“奉总帮主之命,着将那暗中捣鬼,行为举止,类似下五门的玩意,交由婢子携入,以便定夺。” 陆和正待招呼门人弟子,把白布取下,彩儿缓缓地扭转娇躯,故意笑道:“原来此物还在,真叫来宾见笑,就让婢子代劳,把它拿下吧?” 她距离白布,约有七丈以上,双手朝后一挥,立有一股反风,贴壁而起,将白布一卷,如神龙吸水,倒吹而回,彩儿行若无事,随手一揽,将布接住,大声娇笑道:“是英雄,绝不至偷偷摸摸,作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不但帮主认为无足轻重,连婢子也认为行同小儿,叫人好笑!” 语音未落,堂上官灯,忽然一暗,由洞口吹来一阵透骨寒风,突有人阴恻恻的大声冷笑道:“好一手贴地旋沙,功夫虽然不错,只可惜故弄聪明,未免美中不足!” 就在彩儿身后两丈远近,立着一位奇丑怪丐,和活像一只死尸的老憎,发话的人,正是那白癣秃头的乞儿。 来宾中,有人小声惊叫:“海心山朱霞尊者,和积石山孤岑丐,都连袂而来!” 那满头白癣,红线牵边,双睛奇凸的怪丐,竟裂嘴大笑道:“老秃,想不到我和你居然还有人认识,只是并非那种漂亮的娘儿,否则岂不又交桃花运了。” 语罢,目光如剪,朝着发话的人,狠狠扫去。 那是一位文生装束的中年人,为终南弟子,啸月书生余剑辉,在终南弟子中,也算是有数人物,加以生性爽直,行为举止,带着三分傲然,那肯吃亏?人家目光扫来,他也把剑眉一挑,同样回敬。 老丐朝和尚笑道:“世上居然有这种不怕死的人,在你我面前,也来攒眉瞪眼,我们虽然是客,也不容有人对我失礼,你道是不?” 语罢,他暗中拿手对空一抓,一股奇劲的煞风,满带阴寒之气,朝余剑辉迎面撞来。 啸月书生怒咤道:“大家一同作客,为何有人在此撒野?”手随声举,迎着对方掌风,也遥空劈出一掌,洞堂前,突传来一声娇笑,旋风立飞舞于堂前,似有一种无形劲气,成了一道隔墙,将两人对击掌风,一举消失。 和尚本垂着两只鬼眼,装做不闻不问,但老乞儿却拿手在他身上轻轻撞了一肘,知道事有蹊跷,睁目一看,不由暗里吃惊,心说:“是谁有此本领?” 他把宾客仔细一瞧,见洞里的人,都带着惊奇的目光,望着那股旋风。 突地呼呼两声,旋流消失,只有那少女的娇笑,尚索迥诸人的耳际。 彩儿举止,被乞丐一语道破之后,满感不是味儿,正疑设法报复,适才那旋风,知道定是小姐(总帮主)暗里助阵,不由感到快活,忙大声娇笑道:“这是那位贵客,好一手夺魄寒风,只是翠薇洞迥异寻常,阳春输暖,解冻消寒,天然生克,再厉害的功夫,到此也难得逞呢。” 她把话语道出后,微扭娇躯,正待携白布转入后洞。 韩起龙突在洞口响起怒咤道:“彩儿站住!” 这举动有点反常,因为秋娘车前五女,名为侍婢,实不啻姊妹行,连秋娘对她们也从未大声斥责,韩起龙也不是不知,这样当众责骂,岂不是自讨无趣? 彩儿扭转身来,微促双蛾,正待出语,韩起龙已在和尚面前,恭敬施礼。 老和尚把手一摆道:“老僧久绝尘寰。不喜俗礼,倒是你宋四师叔,对后辈颇为严厉,不妨好好叩见!” 韩起龙竟不顾在人群广众之中,以晚辈之礼,叩见乞丐。 在堂宾众,与沅澧两位副帮主,不由目定口呆,因为以前谁都不知韩起龙的师承派别,这一来,无异自己承认,他正是青海海心山的弟子。 朱霞尊者,在西部一带,素具恶名,但因势力极广,武功更得邪正之长,手上一枝铁莲花,宝刀难损,招式神奇,轻功提纵,更是独成一格,不同凡响。 南海云逸上人和华山威灵君,也在一旁,韩起龙竟满脸堆欢,互为引见。 宾主周旋之后,起龙缓缓转过身来,面朝彩儿狞笑道:“适此举止,此时我也不便当众细说,以后如此,决交刑堂议处!” 语罢,不待彩儿解说,双眉一挑,又和宾客周旋去了,这可把宋彩儿气炸了肺,又无法当面发作,只好返回后洞,绕至秋娘之前,正待哭诉。 秋娘似乎神情恍惚,见面即道:“些微委屈,不必记怀,你同我立即返回接天岩壁间洞室。” 彩儿见她说得郑重,忙含泪相随,这位妙龄少女,一语不发,黑暗之处,施展从不轻用的提纵术,朝前飞跑,后洞岔道极多,但都狭隘难行,地虽岩层,潮湿极重,而且又无一线天光,曲折难行。 秋娘似乎不顾一切,仗着目力精纯,侧身挫腰,平射直纵,脚不稍停。 彩儿低声道:“小姐,看你心神不属,到底有何预感?” 秋娘半问半答道:“云生丽儿,不知已否探出事情起落?还有百合与那武姓少女,是否已到壁洞?这些,我都急于知道!” 彩儿忙道:“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秋娘哼了一声,冷笑道:“眼前形势,你还来看清楚?陆姓少年和武家少女,恐都遭到同样命运。” “个中缘因为何?” 秋娘悠悠地叹息一声,默不作响,微耸娇躯,人如脱弦之箭,从后洞出口,一跃而出。 这一处,特别险峻,落足之地,下临绝谷,高逾百丈,深难见底。 彩儿虽然跟踪而出,但秋娘似已迫不及待,竟来不及再作招呼,人影微晃,往下便纵,百招罗裙,受风力上扬,宛如一把阳伞,轻轻飘飘地直坠而下,彩儿效颦,但她下降之势,控制不如秋娘快慢由心,两人一落地,立即往壁洞之下直窜。 秋娘回顾丽婢一眼,语音带着严肃;道:“我们快点回洞,趁早问明一切,好作准备,据我看,武陵总帮,已隐存着极大危机!” 彩儿忙问:“难道以小姐所学,尚无力应付么?” 秋娘黯然道:“一拳难敌四掌,好汉架不住人多,如我所料不错,此中含有极大阴谋!” 彩儿不敢再问,人已耸身而起,刚纵上洞外松干,铁菱女和燕姊儿早从洞里迎了出来,刚见面,即告秋娘:“百合丽儿,一个不见。” 秋娘惊道:“云生和那武姓少女,也未来么?” 铁菱女摇首作答:“赶快取我兵刃,你们也必须配带齐全!雁来谷和西北角望乡岩,这两处,不但地势隐秘,而且形势奇险,说不定云生和百合两人,都已遭人计算。” “这只怪小姐太信任两江总监,养疸胎患,惹火烧身。”铁菱女口直心快,竟出语埋怨起来,但她动作迅疾,一落话,即与姊儿双双入洞,所有兵刃暗器,全部取了出来,秋娘来不及妥为佩带,立和三女跃向西北。 望乡岩上,几可伏览全山,由于树木太密,附近岩洞又多,找了半晌,全无动静。 突闻铁菱女惊唤秋娘,众女扑近身前一看,原来她手上正拈着一条碧巾,上面还沾有点点血迹,虽然全干,但颜色尚极鲜艳。 秋娘接过手帕,反复细看之后,不由一咬牙,跺足叹道:“这主意太毒!” 她似乎略觉心慌,突从革囊里,取出一张皮纸地图就地看了一会,立知会三女,迳往岩下疾落。 悬岩不过十来丈,靠北一面,溜木丛生,高可及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石缝。 秋娘迫不及待,手拨藤萝,匆匆而人,往里一看,不由惊得目定口呆。 原来这是一处刑堂,里面满放着蛟筋、铁索、皮鞭、火桩、竹签、夹杠等等,各色刑具,无一不备,没一样不使人触目惊心。 铁菱女低声惊叫道:“小姐,血!” 壁上血似桃花,点点滴滴,但四周静悄悄的,尤无一人。 秋娘错愕一会,似乎另有所忖,飘身之间,已从右手小口,进入内洞。 一阵奇腥异臭,扑鼻而来,这是一处禁锢之所,石室暗无天光,铁栅门粗如人臂,奇腥之气,即从室内传出,秋娘捻着铁锁,暗中微运真力,如摧枯拉朽一般,铁锁从中折断。 秋娘手扬百火招,推门而入,石室正中,却是一处石阱,入口之处,仅可容人,伏首下望,深难及底,秋娘目力精纯,略一凝注,已了然于怀。 原来石阱中满储黑水,内布石敦,凸出水面,不少骷髅白骨,漂浮其间,这是一处极为残酷的毒牢,莫三娘执掌刑堂,因个性偏执,不免排除异己,暗作威福,曾有不少徒众,无故失踪,报称为别派所害,究其实,却是莫三娘暗中杀死。 铁菱女不免机伶伶的乱打寒禁,气道:“总帮主,难道这些你都毫不知情?” 秋娘苦笑一声,立即飘然而出。 洞口石壁上,竟有人刻着字迹数行,那是武林中一种罕见指功,深达半寸以上,信手而画,指走龙蛇,娟秀无比,字为:“贵属淫恶无耻,惨缺人性,月婵几道毒手,如不洞隐烛微,妥筹良策,整顿帮规,祸将自及!” 字末,未附姓名,连一代表暗记,也未划上,使秋娘不由困惑万分。 彩儿笑道:“这大约是那武姓少女,留字示警,只是太倔强了些,既知小姐到此,何不见面?即有不满,也可当面埋怨,偏这样藏头露尾,实可不必!” 秋娘沉吟道:“武家少女,功力极纯,而且和丽儿一道,如何会避危险?来的人,更是功高莫测,否则,我不至毫无所觉,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只好奔赴雁来谷再说!” 铁萎女道:“如果人被擒获,应该都在这儿,如何会有东西两处?” 秋娘叹息道:“这就是人家聪明险恶的地方,此间道理,不可以常情喻,如眼前不能会合云弟,我们都有杀身之灾!” 雁来谷与望乡岩相距在十里以上,四女行了一阵,夜暮已笼罩全山。 接天岩上,已是灯火通明。 四女避道而行,绕过接天岩不久,身后,传来一阵松涛之音。 秋娘一愕,人往左边直窜,铁菱燕婉,跟踪而进,宋彩儿走在身后,起式较迟,突闻一阵风声,从头上掠过,刑堂莫三娘与韩起龙两人,都拦在前面。 彩儿只好敛衽为礼。 莫三娘干笑一声,大拉拉地问道:“大庆在迩,来宴极众,你们五人,虽是侍候总帮主,但也不能一事不管!本堂主着你火速回洞,否则以抗命论处!” 彩儿不由气上心来,娇喝道:“我五人并非武陵总帮徒众,为织为婢,不过出于自甘情愿而已,堂主想用帮规约束我们,未食帮粟,恕我不能接受!” 韩起龙微微冷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不能答你了!” 彩儿无法作答,他忽然语音变得极为柔和,续道, “我问你,帮主不在后山壁洞,她到那儿?” “这个,恕婢子无从知道!你最好找她本人,当面探询!” “你快说实话,我有急事待陈,迟可误事。” 宋彩儿见他说得郑重,不由拿眼往秋娘潜身之地望去,那是一处棒荞,高可及人,突闻韩起龙冷笑一声,如枝头宿鸟受惊,疾从斜刺里狠狠扑来,身带劲风,掌含罡力,出手便是重招。 五丈方圆,都笼罩在他罡煞之内,轻雷隐约,走石飞砂,碗大树木,都应手而折。 彩儿几乎惊叫失声,心说:“小姐准完!” 榛荞为煞气所伤,连根都全部拔起,韩起龙蓄满功劲,两眼精光闪烁,似在等人出来。 不料秋娘等人,竟连一个也未见到,正在奇怪之际,突闻克嚓一声,从十来丈的松树上,突甩下一段秃枝,枝如利箭,垂直而落,正对着韩起龙的百汇要害。 事情奇突,迫使韩起龙倒退数步,犹未稳住,身后即响起一阵冷语道:“韩总监,不在翠薇待客,疾装劲服,所为何来?” “师妹,愚兄接你返洞,……”韩起龙反过身来。 “根据帮规,尔我之间,不能用这等称呼,韩总监,你该知道帮规的重要和力量,否则,武陵总帮,便没法维持!” “只要韩某不死,武林各派,无人敢动本帮一草一木!”他语音拖得很长,而且也带着极端严肃,身子更缓缓前移。 这位绝世丽妹,脸上依然带着蓝纱,娇躯未动。 “师妹,你可不要辜负愚兄一片好心……” “韩总监,你可自重一点,武陵总帮,为家父一手所创,祖师旗令,尚在我手,如果你真的不知自爱,别怪我要拿帮规维索自己的尊严。” 对方了无惧容,朗声大笑道:“聂师妹,此时此地,你还想拿七星旗令,约束我么?本帮祖师神像,你守住了没有?中原豪杰,齐集武陵,你不能镇守洞府,人前丢脸,威严尽失,如何敢对我这般无礼!三娘,你执掌刑堂,了解帮法,倒请你主持公道!” “本堂主认为聂秋娘疏忽职守,倒宜废础,另举贤能,重振帮威,主持卅载周年大庆!” 聂秋娘已忍无可忍,右手往上一拾,但闻刷刷数响,两道银光,从松树上疾泻而下,铁菱女和燕姊儿,手持利剑,分立两旁,宋彩儿也抽剑待发,顿成三点包围,同声娇咤道:“韩总管,莫堂主,你两人敢存心叛变?” 莫三娘一声狂笑,笑似枭鸣,反手把背上袋子,往前一拉,松开锁口,缓缓取出一具式样奇古的长筝,秋娘和三女,几乎叫出声来。 这奇丑老妇,此刻已不由分说,颤巍巍把筝一举,筝弦上发出一阵怪音,铁签震荡,如万马突围,笋影疾腾,寒风四起,朝三女身前卷去。 宋彩儿首先发难,一领长剑,笑指天南,银光疾扬,把身子紧紧护住,铁签燕婉,也双剑齐举,“金饺剪尾”,两道银虹,迎着铁筝撩去,不料韩起龙手辣心黑,更知三女绝非易与,铁菱又隔自己最近,为求速战速决,竟扑上前朝她章门穴狠狠捏来。 铁菱只觉一股热风,劲疾中暗寓柔绵,知道这是一种绝高功力,绵掌中混杂着金龙爪,可打金钟罩,能破铁布衫,不由芳心震撼。 耳闻秋娘娇唤:“碧天无际,可实可虚。” 这是遁天奇剑中绝妙口诀,当即把真气一沉,挫腰旋剑,银光疾扬,光华暴涨,韩起龙立觉双眼一花,丝丝寒气,直透心胸,忙双掌一圈,退而自保,不料这妮子见好便收,扭柳腰,抬右臂,指点之间,人已朝前跃去。 韩起龙不由愕在当场。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八回 黑色怪卵 山脊之上,人影连晃,剑气森森,直射斗牛,铁菱、宋彩儿与燕姊儿,三枝利剑,连环挥舞,光幕恍同银山,使得风雨不漏。 俄而,风雷并作,旋流滚滚,势比怒涛,四方八面,都是人影,三枝利剑,都变成锐利锋艺,着着不离要害之处。 莫三娘擅九幽修罗功,更仗着神筝奇异,能作怪响,筝影所及,叶飘枝扬,异响旋回,令人耳迷目眩。 缠战一阵,三女立感心头泛恶,真气不支,使剑的人,必需剑与神合,否则动作失灵,不移时,筝影暴涨,弦笺大震,三枝长剑,竟被神筝着着封回,包围圈也愈散愈大。 韩起龙朗声大笑道:“三娘,筝力已见神奇,速行施展个别击破!” 平地突卷起一道亮跟银光,锵锵之声大作,耳闻秋娘出语警告道: 彩儿姊儿,速行后退,荡天筝五丈之外,音便无功! 铁菱女接近秋娘,身子似乎被人一推,往斜刺里飞落,三娘趁势还手,满头白发,根根直竖,黑衣无风自飘,露出瘦骨嵝嵝,双臂全黑,微微作抖,筝影如山,排空直荡,秋娘虽娴御剑之术,竟也被她这种奇异招式,把剑气拔开。 旁立的韩起龙,一双精眸,凝住着秋娘的一招一式,突纵背上,拔出那臀可伸缩的仙人指,狡猾一笑,旋台足挫腰,双膝微屈,两手抱着那奇特兵刃,精眸炯炯,望着指尖。秋娘一柄利剑,如神龙飞舞,人身为锋光所蔽,简直无从看出,筝剑迷离,骇目惊心。 起龙指势极缓,人已缓缓前移,一丝寒风,朝剑幕之内穿去。 这是海心山了如上人的一指玄功,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初次露面。 秋娘被他这一指之力,立感剑身上压力陡增,御气之术,全在于一个快字,眼前竟使他如同水中舞剑一般,非常吃力,不由暗气道:“我倒要运天遁剑在他俩人面前试试,必要时,只好毁他兵刃!” 长剑拖起一道银光,似朝后遁。 筝影闪闪,卸尾而来,仙人指发出厉啸刺耳之音,齐头并进。 突闻秋娘冷笑喝道:“再接两招。” 长剑打闪,划空如练,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火花爆起逾丈,筝剑齐扬,韩起龙和莫三娘不由往后一退,眼光落在兵刃之上,古筝无恙,一点未伤,仙人指却被利剑削去了半寸长的一节指头。 这可把韩起龙气得剑眉频扬,俊脸发青,面朝莫三娘略使眼色,正待巧使计谋。 星光之下,人影疾驰,突飞落两憎一丐和一位阴阳怪气的道者。 海心山朱霞尊者和积石山的弧岑岑走在前头,南海云逸江人和华山威灵君,却在身后,缓行数步,四人却一一分开,口中唾沫横飞,但暗中即已蓄满功劲,分从四面包抄。  桃源灼姬微一怔神,知道脱身已成绝望,暗中已打好主意,宁可身死,不愿受辱,忙回顾三女笑道:“你三人可立即返洞,负责招待来宾,此间事,由我一身自了,不必踌躇,火速去罢!” 三人那里肯走! 韩起龙与莫三娘却是冷笑连声,抱元守一,蓄势擒人,朱霞尊者朗声冷笑道:“你无需害怕,此来绝对成全你们!”他以长辈口吻,朝韩起龙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瓜熟自落,水到渠成,这道理,难道你不懂得?” 秋娘脸上罩着蓝纱,喜怒无从判别,却把身子移在三女之前,意图护卫,闻言答道:“本帮主既敢散武林帖,邀海内外名家,渡周年大典,不论谁来,都尽地主之谊,既无害人之意,亦无畏怀之心,这一层,倒不需上人虑得!” 话中含着锋芒,朱霞尊者,一声佛号,接着便是冷言峻语:“老僧出语无隐,不论你是何等身份,今晚之事,如不作答,可别怪我们喧宾夺主!” “这倒是武林奇闻,海心武陵,遥程千里,宁愿自忍不讳,作那喧宾夺主之事,老禅师,你且说出来让我听听如何喧宾夺主?” “师侄韩起龙,对你极为倾慕,特请老僧前来主婚,你答不答应?” “如不答应,禅师又当如何?” “你可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朱霞尊者,几乎吼了起来。 孤岑丐齿牙大笑道:“老秃,你倒会积娘儿们磕牙,把人捉到手里,交给韩师侄,底下的事,就是被窝里的玩意,他还不会么?……”立闻波的一声,突把老丐话语打断,弧岑丐立即起了一阵干咳,摔腹大肚,狼藉不堪,原来不知是谁,在他裂嘴大笑时,赏了他一团黑物,吸气入咽,黑物随之入腹,恶臭直透脑门,底下便是翻肠倒胃,五晕七素,纷至踏流,奇腥扑鼻,中人作恶,老乞儿,把一肚子冤气,尽情发泄在秋娘身上,阴恻恻的冷啸连连,旋转战绝无仅有,迎风疾转,闪人双目,桨叶如刀,厉啸椎心,身法更是奇绝怪极,滴溜溜的转若陀罗,罡气天来,光华缭绕,势如千军万马,舍生突围,锐不可当。 秋娘朝众女暴喝道:“速行退开,这是魔家独门战法:‘浪卷流沙’,风势可以致人于死!” 长剑往前一封,划出半弯银虹,神与剑合,剑与身随,旋轮戟被剑气封住,光轮大减,但秋娘前扑之势,也立被挡回。 三女已知险在眉睫,抱着一死卫主,首出燕姊儿发难,锋钢剑迎着旋轮一指,“白虹贯日”,老叫化一声狂笑,翻身半转,旋轮后带,朝上疾迎,把长剑套个正着,桨叶颇重,速又高,剑薄而钢脆,燕姊儿利剑,竟一断为两,断剑被旋叶激撞而回,疾逾飞匕,燕姊儿作梦也未想到,待发觉已迟,剑由左乳直贯右肋,损及心肺,燕姊儿惨号一声,竭最后一扎,人由地上,疾跃而起,竟把身子,朝轮中猛扑。 敌我都无人料及,尘世间,会有这种忠心刚毅的女子,孤岑丐虽然把她砸得血雨横飞,但左臂也中了秋娘一剑,虽是伤在皮肉,功力业已大减。 铁菱女和宋彩儿,长恸失声,两人顾不得再看尸首,人若疯狂,欺身而进。 秋娘声带呜咽,厉声咤道:“你们还不快走,难道都愿步婉妹后尘?于我无益,对已有损,千万不可违逆!” 孤岑丐狂笑道:“想走请入澧都,否则只有期诸来世!”轮戟疾旋,光华艳艳,直逼而来。 朱霞尊者,狂笑一声,铁莲花朝前一砸,十五片莲花花瓣,迎风作啸,出手生寒,秋娘剑幕起落之间,立感压力奇重,因为二女已离开身后,心无后顾之忧,皓腕微沉,剑光暴欹,娇躯微纵,人已拔空,如飞燕穿云,往东北疾退。 韩起龙狂叫道:“师叔,不能让她逃跑!” “上天下地,老僧也得把她退回!”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同把双臂一抖,人如两只大雕,唧尾疾驰而去。 韩起龙与莫三娘,随同云逸上人与城灵君,分从两面包围,沿着山脊,直抄近路。 不久,已到雁来谷峰脊之上,但闻叱咤连连,煞风怒作,银光闪烁,剑幕如山。 秋姐苦战青海两位绝顶高手,虽娴奇绝剑术,但也无法久持,尤以朱霞尊者手上铁莲花,亦达身刃合一之境,而且用的都是玄门绝招,着着攻来,虚实莫测,重重剑幕,尽被对手刃风激撞而回,鏖战已逾百合,秋娘内力难继,而且莫三娘、韩起龙、云逸上人与威灵君分从左右赶到,孤岑丐更是秽语百出,好几次,秋娘的剑,几乎被震出手。 武陵帮新兴不久,无老一辈武功奇高的人,作为助力,而所遇见的人物,武功均已达至极,并且人手又多,秋娘本事再大,也属徒然。 眼看事情危急,这位巾幅少女,突地朗笑一声,响同袭帛,剑芒乍敛,娇躯却纵向脊壁之旁。孤岑丐还想逼攻,旋轮戟“挥戈反日”,倒搠下盘,忽闻一声“阿弥陀佛”,银虹起落,恶丐竟被震退丈余,不由笑骂道:“老秃,我被你邀来助拳,你却给我一记闷棒,这是怎么搞的?” 和尚冷然道:“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搠坏了她,岂不全功尽弃?”忽又把双眉一扬,目光钉着秋娘,笑问道:“老僧所言,你从与不从,赶快说罢!” 秋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娇躯却微微朝后一转,低头不语。 大凡谈及男女婚事,总是女的害羞,莫三娘把韩起龙轻轻一撞,诡笑道:“你多年的想思债,总算如愿以偿,还不上前,去赔小心。” 韩起龙也大感踌躇,虽是深夜,但星光之下,加以众人又都练就精纯夜目,自然看得清楚,固然是恶计逼婚,却也带来一阵奸笑。 雁来谷上,可以说是群魔乱舞,就在他们高兴当儿,秋娘突地扭转娇躯,疾扬右臂,暴喝:“贼子看打!” 六丝寒光,按着不同方向;正飞向六位魔头,此一出人意表之举,把他们弄得手忙脚乱。 韩起龙距离最近,又值得意忘形之时,身子幌动,未能完全避开,一枝三寸多长的烂银订,正穿在肩胛骨上,一阵酸胀,几乎使他叫出声来。 华山威灵君,算是第二位受伤的人,钉穿左臂,鲜血殷然,其余四枝暗器,不是被对手避开,就被人打落。 恶丐凶僧和那绝毒寡妇,那肯轻易饶过秋娘,疾扑而上时,秋娘惨笑一声,长剑朝雁来谷一丢,翻身便倒,头下脚上,如星飞九泻,坠落百丈绝谷。 韩起龙不顾肩上痛楚,跺足道:“师叔,这贱婢假装投谷自尽,想必有诈,我们同往谷里一探如何?” 莫三娘连忙阻止道:“雁来谷可以说是附近的鬼门关,里面不知有多少毒蛾,人一入内,多变成白骨骷髅,晚间入内,恐更危险!” 朱霞尊者诡笑道:“人已死了,入谷何用?只是老僧千里奔驰,劳而无功,殊难自释罢了!” 韩起龙最是信服师叔,听说人已死掉,不由惊问道:“你老如何知道她不是逃跑?” “连兵刃也丢了,功力散失,头部朝下,自损百丈绝谷,他还活得了么?这一次,你虽没有得到老婆,但能在此处立定根基,收获已经不少,趁武林名派,齐集此间,不妨在大典之中,以你聪明武功和才智,暴露一手,使人震慑,真正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来此捣乱,有我们两位师叔挡横,只管放心便了!” 韩起龙突然径叫一声,双手朝面上便拍,云逸上人,也叫道:“这是什么虫子咬人?” 威灵君更是语带惊愕,拿手朝鼻子上嗅了又闻,皱道:“此物好臭!” 丝丝之声四起,无数黑点,麻麻密密,从谷里直涌而上,在众人头脸手臂之上便落。 莫三娘拿手在空中一招,捉了几只,原来那是长逾半寸的黑蛾,身上长着白翅,入手之后,翅便脱落,不能再飞,翅尾开夹,用力咬人,使人又痛又疾,不由惊道:“这是谷里臭蛾,不知如何被人惊动,飞出咬人?” 孤岑丐忙问道:“难道谷里此物特多么?它们容易长翅,可以飞行,但不能及远,繁殖率强,富合群性,如轻授其锋,势必倾巢而出,而且毒性颇重,伤者昏迷,倒地不起,如毒蚁过多,能将人体整食殆尽,的是可怕之物!我们赶紧退避为上。” 莫三娘领首称是,诣人逆不迟疑,威灵君和韩起龙,虽然受伤,也只好捏着伤口,随着群魔疾朝翠薇洞里奔去,暂时不在话下。 武陵帮主聂秋娘本抱必死之心,从山谷顶脊,摔了下来,大凡高度愈大,越落越快,散去功力的人,几和常人一般,气血上冲,直透顶门,不久人即昏绝,这一来,自然粉身碎骨。 就在山臂半腰,凸着一块石头,全被松针败叶掩盖,几乎无法分辩是石是土,这时上面坐着一位仪容韶秀的少年,他略显疲乏,而且一身衣著,撕破之处极多,厥状极为狼狈。 突见一道银光,带着嘶啸之声,朝谷里疾落,他知道这是一柄利剑,满以为定是上面有人比剑,一方落败,长剑被震出手,飞落谷里所致,正待设法入谷,把剑找回,得一趁手兵刃而后会合义姊,找武陵总帮了结前仇,再设法寻药,想念到此,已立起身来。 头上,突然呼声震耳,疾流直扑而下,这少年,抬头一看,不由啊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女子,被人打落,可惜已极!” 最不凑巧,还是她泻落方位,离石块约有一丈远近,无法出手救援。 他略一迟疑,突起了一种奇异念头:“见死不救,我和世上的恶人,有什么两样?也辜负了青娥姐姐对我一片情义,还有她……” 这一来,不由气血翻腾,拿准时机,从石上一冲而出,刚好,那女子束裙之物,正是一根两指宽的丝条,随手一抄,即把裙带扣住,随着人家一同望谷里疾落。 他把真气尽量上提,遇着壁上伸出来的藤条树枝,必随手一捞,因为合两人体重,速度又快,骤然停止,除非精藤大树,绝难吃力,但经过几次失败,下落之势,业已减低不少。 谷底下,削石如林,还有好几处,射出水光,少年正是灵舒,不由暗道:“如不及时把身子隐住,一旦掉落石上,这女子,必死无疑,救人救彻,宁肯我自己摔环,也不能让人家摔死!” 他把身子往旁一摆,无巧不巧,左边横出一段樟干,灵舒双脚一钩,立把身子挂住,只一缓势,危险立解,树距谷底,已不过五六丈高,带人纵落,就灵舒言,那是常事。 他把双脚一松,如星飞丸泻般,直落而下,虽是一处石地,双足一弹,两手把少女紧紧抱住,并未受伤。 这一来,不由心中大喜,暗里却不住摇头道:“这真是死里逃生,危险之极!” 略一定神,似觉一股幽香,直透脑门,不由如梦初醒,把怀中少女一看,人家还昏迷在自己怀里,脸上蓝纱,仍然未去。 她酥胸正贴在自己胸前,玉峰极饶弹性,馥馥兰香,随着她的呼吸,吹入自己鼻中,有道是异性相引,灵舒心脉,不由渐渐加速。 她一身天蓝淡装,衣着极为考究,全身几无一处皱纹,脂肤蝤领,修长肥瘦,有如一具至为名贵完美的雕刻,无处不是鬼斧神工,不能加减丝毫。 灵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说:“天下的女人,难道都是这般美好?” 他突觉左手有点麻木,立把手臂动了一动,忽发现少女的背上,竟有不少血迹,不由大感吃惊道:“衣服未破,如何受伤?莫非被人震伤内腑,血从皮肤中渗了出来!” 忙了一阵,实看不出少女有伤,最后发觉,还是自己左掌,从绝壁泻下时,攀藤抓树,弄破了皮,出血还真不少! 翻掌一看,创痕斑斑,皮开肉绽,人在紧张时,什么痛苦也都不觉,但一经发觉,立感精神松懈,而痛苦也随之俱来。 他取出青娥留给自己的药粉,碧玉瓶犹带余香,就伤处撒了一点以后,旋用指甲,挑着药粉,揭开蓝纱,朝少女鼻孔弹去。 她真美,星光下,只觉肤光袭人,加以翠眉星目,瑶鼻通梁,粉脸朱唇,蝤领皓齿,无一点一处,不美媚入骨。 灵舒把蓝纱仍轻轻放下,暗里叹了一口气,心说:“女人生得太美了,是祸水,否则,她也不至被人从山上打落下来!” 又想到青娥和月婵,一个是白首为盟的妻子,一个却是救过自己的义姊,如今自己又搭救了别人,好像在最近两年,一直总离不开女子,没有异性,似乎感到无比的空虚和寂寞,可是这种美丽的动物如果太多,那麻烦确也使人难于想像! 胸旁,有东西软绵绵的动了几动,她未睁开眼来,却先叹了一口大气,腿子伸了一伸,娇躯紧紧靠着舒儿,又昏迷迷地睡去。 舒儿也累了,就这样搂着美人,迷迷糊糊的过了一晚。 晨曦射在两人的脸上,她比他先醒,一睁眼,觉得人家搂住了自己,而且还是面对着面,乳峰全压在人家的身上,偏生对方衣薄单寒,一呼一吸,竟连自己也产生感应,少女秋娘,不由粉脸通红,她暗中把对方看了又看,只觉人家文秀异常,眉目如画,不由芳心一动,心说:“我只道弟弟男生女像,天下没有男人比他再美,谁知血人就在自己前面,谷顶恶战,尚盘环在她脑海,死亡一幕,更是可怕已极,如不是他把自己救着,此刻已粉身碎骨,暴尸原野。” 想到此处,她已不寒而栗,又拿眼在他脸上仔细打量,芳心有说不出的慌乱。 她赖在他怀里,不想起来,平日见着男人,似乎总不顺眼,以韩起龙的像貌,似乎可获得自己的芳心,但总觉很他语言无味,引不动自己的感情,又见人家睡得这股香甜,抱着自己,全无邪念,如是别人,早已不知产生什么情景。 她心头鹿撞,不住的回味感激,禁不住拿起舒儿的左手,顺便一看,不由使她落下泪来。 他左手受着擦伤,显得血肉模糊,虽说并不严重,但这种伤势,却是奇痛异常,他虽然已经撒上粉药,但决没有自己的金创续命胶,显得奇效。 遂从革囊里取出玉盒,揭开盒盖,现出一种碧绿晶莹的胶质物,芬芳扑鼻。 她拿取玉簪,挑了一点,放在自己指头之上,而后遍涂伤口,但这一动,舒儿也醒了转来。 男女之间,乍见之下,总免不了矜持,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一缩,娇躯也从他怀里立了起来,虽然脸上仍罩着蓝纱,但仍把脸儿转向别处。 灵舒只觉自己的脸上,麻辣火烧,俊脸弄得通红。 双方僵持颇久,对方才开口问话:“你是陆家公子么?” 舒儿又惊又喜,嚅嗫道:“姐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贱妾聂秋娘,掌武陵总帮,不料手下有人暗图不轨,勾结外人,妄抱宁死不屈之心,打算一死以了,却蒙公子营救,并还为妄受伤,恩义如山、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语罢,竟仪态万千的拜了下去。 灵舒虽然饱读诗书,却也弄得拉也不是,受更不行,终于灵机一动,也把双膝跪落,互相对拜,礼毕之后,秋娘忽又问道:“你和那位义姊,还没遇上么?” 灵舒惊道:“你是说月婵姊姊,她和你已经会上了面?” 秋娘笑了一笑道:“岂只会面,她还逼着问我要人,手上神筝,震伤两江帮主,不得已,我才……” 底下的话,她故作不说,两眼光芒,却从蓝纱中一闪而出,射落在舒儿的俊脸上。 “难道你把她打伤了么?她是我的义姊!”灵舒话语中,带着七分冷峻,只听得秋娘突觉一丝凉意,直透顶门,对方目光,突从一双灿若明星的朗目,扫了过来,他冷峻中似乎含着困惑,秀眉不时皱动,秋娘玲珑透顶,芳心更是忐忑不安,心说:“他已爱上了她!” 突地芳心一横,也故作冷语道:“你今生今世,无法和她会面了!” 灵舒几乎吼了起来,额上突然?隼浜梗叫星謇幔橙拢蔽剩骸澳训滥闵绷怂俊?br />  “那是出于万不得已,因为她手上的古筝,过于厉害,我守着先贤明训,先下手为强,才用身剑合一之术,将她用剑刺死!” 灵舒仰天一阵狂笑,热泪如珠,滚滚自落,口中还不断自言自语道:“恩怨牵连,婵姊姊,我真愧不欲生!” 秋娘知道这一玩笑,绝不能继续再开,忙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喝道:“陆公子,这是戏言,绝勿作宾,令姊并未为我所杀,但她恐为奸人所乘,目下安危,殊难逆料,只是我有一事问你,你救我时,曾否揭开脸上的蓝纱?” 灵舒见她说的郑重,知道所言非假,不由舒了一口长气道:“你没杀他,我们不是仇人,否则,眼前这一死结,你我就无法解脱,你面上的蓝纱,我已揭开过了,那是因为你昏迷不醒,向你鼻子吹药,才冒昧出此,如果这样关系着什么禁忌,你尽管对我处罚,就是在我身上刺上两剑,我也绝不还手!” 秋娘叹息一声道:“生是女儿身,事事不由人,如果你能仔细体会这两句俗话,则我终身感激不尽了!” 她随手把蓝纱揭去,放人革囊,晨曦,射在她的脸上,如一朵初绽的玫瑰,只觉容光照人,仪态万千。 舒儿看得有点着迷,不由含笑问道, “姐姐为何揭掉这蓝巾?” “这道理,不说你也知道,不过尚非其时,贵庚为何?请说出来,好定称谓。” 灵舒与他同年同月,却长她三日,舒儿笑道:“那你就得叫我一声哥哥了!” 对方笑了一笑,含羞不答,猛可里,舒儿忆及一事,立迈开脚步,朝西北方向便奔。 谷里,樟树极多,但树叶都成黄色,而且每一树上,都长着无数拷拷般的黑眸,一股酸臭,略带三分醋味,随着晓风,不断飘来。 灵舒感到奇特,不由放缓脚步,凝眸望去,肩上突被人用手扳住,香气袭人,反回头,秋娘已立在身后,脉脉合情,娇笑道:“你冒冒失失,跑上那儿?” 灵舒笑道:“你手头兵刃,还丢在谷里,眼前就得应用,如不取回,岂不危险?” 秋娘怔了一怔,悠又红巾掩口,低声笑道:“干吗对我这样关怀?” 灵舒俊脸微红,嚅嗫道:“我觉得你心肠很好,确是侠义中人,如让奸徒巧计得逞,实有说不出的痛恨。” “可是你也不能为着别人,不顾自家危险。” “谷里不是静悄悄的么?难道你还有什么特殊布置?” 秋娘已偎依在他身侧,柔声道:“雁来谷为黄土层,地多黑蚁,穷年累月,蚁丘如山,谷里樟树,尽作蚁巢,虽然一物一克,内有红鳞穿山甲和它作对,但黑蚁繁殖,至为惊人,附近山谷,几尽成蚁丘,此物泥土极松,人践其上,双足内陷,惊动黑蚁,附足而上,有飞有爬,驱之不走,成千成万的毒蚁,可于一两个时辰之内,将人体吃蚀殆尽,你虽关怀我失去趁手兵刃,但这种危险之事,我如何让你独断独行?还是快随妹妹,一同出谷吧?” 舒儿一听红鳞穿山甲,不由精神倍长,忙反问一句:“你可知道这种红鳞穿山甲,如何捉捕?” 秋娘猛吃一惊道:“鲮鲤为物,穴坟而居,胆小多疑,潜伏畏敌,硬鳞制药,可去湿疮,色作赤红者,可以解百毒,为旷世奇药,可遇而不可求,谷里虽然有人发现此物,但以毒蚁太多,无法捕获,远在年前,有青城弟子,冒险入谷,终为黑蚁所毙,连尸首也陷在里面,不得出来,你如何想得这种东西?” 舒儿苦笑道:“不是愚兄贪心,但有人身怀绝症,没有这种灵药,她连性命亦将不保?” “此人为谁?得的什么病?”秋娘见她说得郑重,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她是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没有她,我也失去了一切!” “是月婵?” 舒儿摇首苦笑。 “比她还有与你更亲近的人?这么说来,你是专门在脂粉队里打滚,你,你好坏!”秋娘把粉脸一沉,星眸里,已蕴着一苞热泪。 舒儿吃惊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曾救她,半年欢聚,乃缔鸳盟,这中间,纯由我本身主动,而且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那武月婵又为的什么?” “我和她是结义姊弟,止于姊弟而已。” “她同意?” 舒儿纵声朗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金石为盟,指日可表,这不是婵姊姊同不同意的事!” 秋娘粉脸微变,紧闭星眸,静了一阵,忽又带着一种温和无比的笑容,柔声道:“妹妹敬重你这种重义钟情,临事不苟,不过,你得看清,是女人,谁都一样,她们都具有一种痴情涵蓄的心,其表面上强笑为欢,背着人,却在那儿吞声饮恨,武月婵就是这种典型,我相信,她比你那有病的姊姊,更加痛苦,这情形,你必需知道,否则,你就断送了人家!” 灵舒弄得似懂非谨,剑眉皱了一皱,不禁又问道:“这是一种什么道理?秋妹似乎懂得,何不告我?” 秋娘把娇躯扭了一扭,浅笑道:“是姊姊,这道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下次会着你那婵姊,慢慢体察,自然会懂,来,我和你取剑去,红鲮鲤未可必得,但也不一定希望全无,时运不来,说不定我和你全喂了蚂蚁,剩下两具骷髅,供后人凭吊,只是人家弄不清我们彼此间的关系罢了。” 舒儿爽朗一笑道:“人如死了,和草木一样,还能顾及什么?” 秋娘嗔道:“干吗这么说呢?你就是这些地方,惹人伤心。”吓得舒儿不敢再问。 谷里尽是一处一处的黄泥土丘,黑蚁出入,丘为之掩,枯黄的樟树上,尽是蚁巢,相隔数丈,即闻“”之音。 灵舒颇有童心稚气,突地一耸身,仗着体轻如燕,朝谷中一株大可合抱的樟树上落去。 树梢不过微微一晃,但因身子太快,扑起一阵风声,立闻“莎莎”之音大作。 飞蚁密如骤雨,均从树叶之内,疾弹而出,此物一经发动,即势不可当,距离舒儿头部,十丈方圆,片刻之间,尽被这种奇异飞蚁,挡成一片阴暗。 黑蚁飞翅,易脱易长,由于空中飞蚁,麻麻密密,乱而无章,不免互和撞击,翅脱蚁落,纷纷而下,蚁性合群,尽朝舒儿所立之处,蜂涌而来。 同时,蚁丘的无翅黑蚁也倾巢而出,先是莎莎作响,丘上无数的小口,蚁头一阵钻动,成千蚁群,满地钻爬,头上触须,蚁对蚁互相接触之后,不久即列成阵势,向四外延伸,地上,似有无数匹黑布,从蚁丘朝四周卷出,吱吱之声,椎心刺耳。 秋娘惊叫一声:“糟了!” 她身上的遁天剑,业已失去,但背上犹剩着一枝玉箫,正待抽箫相助。 樟树梢上,冷蒙蒙的现出一溜银光,如匹练横空,从树梢之上,倒挂而下,群蚁随着剑锋罡气,纷纷避易,陆灵舒却在树梢之上,用游蜂戏蕊身法,拔空而起,手挥长剑,一阵疾旋,剑刃迎风,咝咝作啸,那身子竞愈升愈高,樟干中心,为黑蚁蛀空,被舒儿用力一踩后,不住摇幌,旋闻克嚓一声,树干竟从枝权之处,立即折断,黑蚁如潮,倾巢而出,蔚为奇观。  秋娘已仗箫朝树,上扑来。 这是荆山碧玉广寒箫,出手便是闪闪碧华,晨曦一照,光芒四绕,无如虫蚁喜光,空中飞蚁,本在一退之后,预备再袭舒儿,这一来,逐转移目标,层层密密,舍生拼死,如一道天幕,朝秋娘头上罩来。 广寒箫迎风作啸,罡风奇劲,势若排山,但黑蚁体小质微,而且又生着薄翅,前面击落,后继者仍趁旋风转势,一绕而来,而且那断翅的毒蚁,急如骤雨,纷纷下坠,不多时,竟落了不少在秋娘的头上,一经著肉,此物张嘴便咬,秋娘只着颈上和耳根,又痒又痛,眼看离树不远,委实再难支持,她原擅先天奇罡,身剑合一之术,忙将真力运在箫上,娇躯反弹,玉箫几扬,又后退回原地,除了松衣解带,两手不住捉捕毒蚁以外:芳心更是纷乱如麻,一双妙目,不住的朝半空打转。 灵舒用旋剑升空之法,眼看离地面已有二十来丈,但心里确也放不下秋娘,而且这种奇特异技,不能过分持久,渐感手臂酸麻,放眼下看,蚁群无踪,于是停剑下落,又复纵落树上,飞蚁正朝着自己来路,纷纷扰扰,已没法看清秋娘所在? 樟干中空,群蚁尽出,蚁粮大如米粒,色作乳白,几乎满干都是。 舒儿不由好奇,心想:“蚂蚁合群,性如蜜蜂,遇着可食之物,含回洞里后即从口中,吐出一种沾液,将食物封存,经年累月,积久不坏,一遇天候不佳,无计觅取食物时,始动用存粮,想不到此树群蚁,存粮竟是如此丰富!” 边想,边蹲着身子,朝空心干孔往内直觑。 但觉一道黑油油的乌光,从干里直冲而出,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其色如墨,大如鹅卵之物,放在蚁粮之内,因为樟干弯曲,部份斜仲,而蚁粮又多,故未跌落底部。 灵舒倒提剑尖,伸手而入,用阙光护手,轻轻朝那黑物一靠,费了不少时间,才把那东西移到护手之上,小心翼翼的往上一提。 刚到穴旁,私心一喜。 突闻秋娘锐叫一声,接着似在惊唤。 “灵哥!灵哥!” 一阵急促脚步之声,竟由秋娘坐处,直朝西北奔去。 灵舒一惊之下,那形似鹅卵的黑蛋,突从手中滑出,往下直落,舒儿下意识拿左手朝下一抄,顺手把蛋抓住,不料此物壳软易破,竟被舒儿手指,戳了一个大口,里面流出之物,却是一种其色如墨,极饶粘性的胶质。 舒儿稚气十足,同时,以久未进食,有点嘴馋,用舌尖在手指上砥了一砥,立觉甘美异常,而且带着一股花香。 黑蛋白被戳破,轨壳下坐,胶液从裂口不断流出,弄得舒儿一手。 他可没法再拿,干脆拿嘴对着破口,不断吮吸,剩下的蛋皮,虽想甩掉,但可不知此物何名,不如暂用油纸包上,寄诸革囊,以便和秋娘一道研究。 天上飞蚁,有不少业已返洞,地上蚁群蛆动,只觉片漆黑。 舒儿急于知道秋娘,何事锐叫,忙舞动阙光,往斜刺里飞落,身上已落了不少飞蚁,头脸脖子乃至衣领之内,为数总以百计,肌肤上,虫蚁钻动,麻麻作痒,匆忙中把衣服一阵抖动,人已冲到谷边,立感肚子一阵奇痫,腹胀如鼓,哗哗之声,隐约可闻,因为贪食蚁巢内不明之物,他怀疑自己业已中毒。 于是两手捧着肚子,高唤秋娘,但空中蚁群,地下蚁阵,之声,置身绝谷之内,使人所去,有如战鼓争鸣,呼声竟尽为毒蚁飞爬之声所挽盖。 秋娘人已不见。 毒蚁也从谷中渐向两旁攻袭。 绝谷两边,多属石层,怪石嶙嶙,杂以灌木杉樟之属,舒儿知道秋娘人在前面,但无法预料,她是否已遇危险,于是强提真气,窜了几步,无如内急甚剧,委实不能再忍,只好松带方便一番。 一阵剧泻,如决河堤,似乎肠胃中,所存之物,都一扫而空。 按说,大泻一过,普遍都感觉疲乏无力,可是,这一次,舒儿却立感意外。 他不但不觉疲劳,而且立感身子一轻,丹田里,发出一股阳和之气,上透百汇,下达涌泉,横及掌心,人体顿感轻飘飘的,直欲乘风而起。 灵舒急于觅获秋娘,倒未在意,身子一跃,迳朝前面飘来。 一块高若两丈的麻石之后,躺着秋娘,一张吹弹欲破的嫩脸,不但通红,而且肿起老高,身上已盖着一层黑蚁,人已昏绝过去。 舒儿这一吓,直是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他已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嫌,更不顾毒蚁厉害,忙一把将人抱起,在她身上一阵拍打,为她驱走这种可怕之物。 说也奇怪,舒儿手到之处,她身上的蚁群,立即纷纷退开。 秋娘身被蚁伤,因发觉尚早,尚无性命之虞,灵舒恐她衣裤之内,还藏着毒蚁,又不能代她脱去,一阵焦急,实难形容。 他抱着她,轻轻在她头上拍打,但蚁毒可以使人昏迷,推宫过穴,并无奇效。 绝谷里,除了蚁声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一切,但莎莎声中,似含着一种轻笑,笑得又脆又甜,舒儿乍听之下,一颗心,几欲冲口而出。 这种笑声,听来非常熟悉,而且引起了舒儿愁思,他确欲见这发笑的人,惟有她,才能使他满足一切。 他困惑怅望,凝眸四顾,那里有什么人影? “她受伤了,快吮吻她,用纯阳内罡助她一阵,将蚁毒从汗液中发散出来,即可还你一位活生生的妹妹!”丝丝俏语,如泣如诉,但却带着三分幽情,就这样,已使灵舒忍受不了,不由高声呼唤:“青娥!青娥!” 这声音,有血有泪,荡漾在雁来谷里,发话的人,并没有回他,也不见她的踪迹。 灵舒抱着秋娘,已从地上立起,沿着谷边,找了一阵。不但没有见到慕容青娥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别人,天上的飞蚁,地下的蚁群,仍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但又立即退去。 秋娘娇躯,在他怀里动了一动,她脸上更显得浮肿,阵阵兰香,从她身上散了出来,确是一种诱惑,但舒儿业已无心领略,想到青娥,热泪便纷纷自落。 怀中抱着病人,显得过份累赘,他把那黑蛋软壳,重又取了出来,里面还有剩余的胶液,取了一点,涂上秋娘患部,然后用嘴贴着她的双唇,不住渡气。 不久,秋娘果然出了一身冷汗,人也醒了转来,脸上手上的浮肿,虽然逐渐消退,但她好洁成性,一见那双黑手,不由惊问其故。 灵舒含笑,把黑蛋壳朝她怀里一丢,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秋娘拆开油纸,立即显得一惊,人从地上跳了起来,拿起蛋壳,就着太阳,看了又看道:“你如何得着这种稀世奇珍,却又把它弄破?” 灵舒笑道:“你知道此物来历么?” 秋娘却末置答,立从革囊里,取出一只玉瓶,拔开瓶塞,把蛋壳放了进去,油纸上沾着的胶液,她却不惮其烦,用纤指刮在瓶里。 舒儿叹道:“早知道此物如此珍贵,我也不会把它全部吞吃了!” 秋娘一听,立睁大眼睛,似乎怀疑自己把话听错,急问道:“你吃了蛋壳里面之物?” 灵舒点首笑道:“这是蚁粮,我还以为它含着毒呢?它把我泻坏了!” 秋娘显得大喜过望,叹息道:“这正是上天奇赐,旷世福缘!百世难求一滴之物,却被你吃了这多,无怪你要大泻!” 舒儿问故。 秋娘立说出了一段奇异的话来。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九回 灵飞秘帖 原来那黑色怪蛋,里面之物,正是墨蜂王浆,所谓墨蜂,系一种体长寸许的黑色毒蜂,在蜂类中,以繁殖率低,至为罕见,生于深山大泽,具有奇花异草之地,觅地为巢,采花酿蜜。 墨蜂王体逾两寸以上,能择蜜液之精华,制为一种亲自食用之物,是为王浆。 此物具有奇香,蚂蚁嗅觉最灵,虽然远隔数里,也能从微风中,辨出这种香味,于是倾巢出动,寻觅这种特别蚁粮。 由来物各有克! 墨蜂虽毒,但一遇蚁群,即成绝路。 蚁群攻击蜂窝,多在夜晚,先由飞蚁循香辨向,从空中对蜂巢发动猛击。 墨蜂原本好斗,其他蜂类,绝不敢轻攫其锋,一旦遇着敌人,遂群起而出,在飞蚁中,左冲右撞,所向披靡。 然蚁群数以万计,一批一批,前扑后继,因在黑夜,双方都是瞎飞瞎打,墨蜂体重速高,每每触及枝叶树干,激撞之下,不死即伤。 地下蚁群,遂爬入巢内,先将蜂王咬死,占据蜂巢,这场争夺防御战结束下来,虽然十之八九,都是蚁胜,但飞蚁损失,也极为奇重。 雁来谷原先可能为墨蜂盘据之地,却不料招来这多毒将蜂巢占据,滋生极蕃,乃至全谷皆是。 蚁得王浆后,利用天寒地冻,由工蚁御聚成球,再由群蚁体中,分泌一种液汁,在王浆外围,形成一种软壳,经年累月,变成黑色,年代愈久,质料愈佳,而体质也就愈黑。 此物不但却病延年,而且有轻身益气,数滴之效,即能抵一甲子的内功,灵舒却吃下一鹅卵之量,自是福缘! 墨蜂王浆入腹,即能清除人体废物,排除内部毒质,所谓腹痛肚泻,实际上,就是清除余毒,促进机能而已。 灵舒笑道:“这种王浆,既被千万毒蚁御过,难道不含蚁毒,有害人体么?” 秋娘摇首答道:“如专是墨蜂王浆,则与普通王浆,绝不一样,凡人食之,反可中毒,但经毒蚁御过之后,蚁毒与蜂毒相克,对人反成无毒之物,你那软壳之内,尚有徐滴,壳的本身,也是绝好药物,珍而藏之,必有大用,说不定未来嫂夫人,所患怪症,可一举而痊,那时皇天不负苦心人,彼此如愿,小妹特此预祝了。” 舒儿忙把玉瓶打开,笑道:“此物既有这般好处,瓶中馀滴,应该给你分享一半,如能由此得获退龄,灵舒亦与有光彩!” 秋娘掩口笑道:“药以利人济世为主,像我这样好好的人,好必把药糟塌?再说,我也不愿得什么修龄,此间事了,即偕胞弟云生,天涯海角,找寻父母,真能找到慈严,愿效北宫婴儿,终身不嫁,承欢膝下,以了徐年!” 话到此处,已把脸转向别处,虽然微带笑容,但频促双娥,芳心似隐有无限痛苦。 灵舒心头一惊,默睹此情,已起警惕,只好涎脸笑道:“不论妹子怎样,总不能当面拒人千里,此物大约可解蚁毒,无论如何,服点再说。” 秋娘强他不过,只好接过瓶子,应应景儿,地下的黑蚁,说也奇怪,像潮水一样,从谷里往边上直冲,但距舒儿约有一丈远近,即掉头退去。 舒儿和秋娘,不觉大奇。 蓦地里。 灵舒好心中一动,脚步朝前缓移,地下群蚁,竟随之避易,秋娘惊叫道:“蜂蚁王浆,食之竟有避蚁之效,你我可有方法脱困了!” 灵舒笑道:“无怪我身上的黑蚁,不敢咬我,如无奇效,说不定我和你一样昏迷倒地,为毒蚁所螫毙!” 两人缓缓前移,蚁群就在四周,紧紧包围,西北方,“榴榴之声”断续传来。 秋娘一听,不由惊道:“天狗入谷,是否婵姊业已脱险!” 灵舒凝神倾听,摇首答道:“除怪兽足音之外,未杂其他响声,婵姊未来。” 秋娘诧异道:“此物距我们尚远,你就可听出足音么?” 灵舒点头示意,立将阙光剑递给秋娘,嘱道:“速御剑凌空,随我一同往西北察看,说不定可获奇遇!” 递过剑,腰身一挫,拔足而起,离地五六丈,微抖双臂,两足一弹,轻飘飘的如风吠落叶,迳朝西北飘去。 平地,银光乍起,秋娘竟御剑追来。 这种疾快身法,已是剑术中最上乘功夫,但事情特殊,舒儿前掠之势,决不稍慢。 双方全凭丹田一口真气,飞掠数十步,即需换气,秋娘把阙光一卷,拣谷边石笋,落脚换气,前面灵舒,已超前十来丈,而且身法加快,如龙飞九天,矫夭绝伦,不由暗中叹服道:“无怪月婵千里追随,事不成而绝无怨怒,韩起龙与他一比,确卑微不足道了! 这种奇快身法,以他目前武功造诣,内功火候,绝难及此。 蜂蚁王浆,在他身上已起作用,单凭一双徒手,行来有如御气凌风,高度不降,疾如飞矢,连自己也无法和他比拟,已属惊人之极,而且目前他还是一块浑金璞玉,尚未经人指点,如遇明师,稍加琢磨,这块武林美玉,将在江湖中大放异彩,自可预料!” 想到此处,不由芳心一喜,立凝真气,但见白茫茫的一片银光,圾着舒儿,直追而去。 雁来谷西北向,荒烟败草,景象凄迷,嶙嶙怪石之内,榴榴呼呼之声,不绝如缕。 灵舒业已落在一绝岩之上,居高临下,面带惊奇,两目寒光,不断朝石业之中探望。 桃源灼姬聂秋娘,飘然而降。 舒儿却似不觉。 秋娘微愠道:“有何奇事,吸住你全部心神,连对我睬都不睬!” 灵舒唔了一声,并未回头,却用手朝下指道:“秋妹快看,那是什么?” 灼姬顺着舒儿手指望去,但见一圈环石之内,盘着一条长约三尺,全身乌黑,粗如大指,眼发红光的怪蛇,此物哈气如烟,咝咝作啸,口中红信,不断吞吐,貌像奇恶,一望而知具有奇毒。 蛇的对面,却是一只海碗大的癞蛤蟆,黑眼睛,白肚皮,头部和背部,尽是豆大疙瘩,颜色却是又麻又黑,一屁股坐落地下,前足支探腭底,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两对蛙睛,炯炯生光,望着前面敌人,不时把舌头一伸一缩,似在全神戒备。 灼姬轻轻叹息道:“蛙蛇互斗!的是奇观!双方都有出奇制势之道,只可惜没法学会它们的身法!” 这句话,无异启发了舒儿! 他暗中忖摸:“武术一道,原发自熊经乌申,故玄英疏有云: ‘吹冷呼而吐故,向暖吸而纳新,如熊攀树而自经,类鸟飞空而伸脚,斯皆导引神气以养形魂,延年之道,驻形之术!’蛇蛙一强一弱,然蛙亦可以克蛇,个中如无天赋,则弱者岂不绝迹?” 这种奇异念头,使他全神贯注。 眼底下,蛇已发动猛攻。 但闻咝的一声,蛇头暴举,身子一长,疾如飞矢,又猛又快,突伸之下,蛇头往蛙背扎来。 舒儿暗惊道:“剑掌攻敌,可实可虚,可缓可急,毒龙出洞,何尝不类似这招?只是这癞蛙不知如何预防?” 心念示已,阁阁蛙声大作,癞蛤蟆一个急跳,往斜刺里疾纵。 但黑蛇却把身子随头一偏,蛇信闪动,头如金鸡啄米,仍朝蛙身上扎来。 这一下,异常疾快,而且巧妙非凡,舒儿惊道:“癞蛇蟆可算完了!” 不料呷然声起,蛤蟆身子一翻,全身鼓胀如球,长舌一吐,喷出一线水珠,前足朝着蛇头便抱,对方似有所顾忌,长颈后缩,身势顿缓,蛤蟆吐气缩身,后足一弹,疾如电闪,张口在蛇身咬了一口后,复又弹足朝对方身后疾退,依然吸气胀身,两眼开合怒鸣,似在警告。同伴,留心强敌。 灵舒心中一动,暗道:“癞蛙攻防之道,有实有虚,如用之于武功身法,必然奇诡逾恒!” 忽闻一阵扑鼻幽香,直沁心脾,颈上也觉微痒,回首一看,原来秋娘也正看得出神,身子靠着自己,嫩脸也托着在自己肩上,鬃边秀篷,被微风轻吹,正好拂在颈上,弄得脖子栖栖作痒。 灵舒不由心中一动,暗中赞道:“此女灵秀美慧,不减青娥,多情之处,则青娥较为含蓄而已,至若婵姊,则介乎两人之间,另是一种风韵,三女得一而足,否则,必为造物所忌,难获天年!” 陡闻榴榴吠声。 一望天狗,正隐身在一处石笋之旁,石质雪白,狗毛也是白色,自己只管注意蛙蛇相搏,却忽略了这一灵慧怪兽,目视秋娘,却是娇波流盼,面露喜色,似乎艰难危中,见着灵兽,也感心慰一般。 蛇蛙怒目相持,均在候机进袭。 怪兽天狗,突从石笋之上,一从而下,随口含着一块大石,榴然一声,腹中吐气。激石如矢,对著那乌蛇,狠狠击去。 这无并武林中的暗器冷袭,而且来势疾猛,暗器投掷之法,也与人类不同。 陡闻咝然一声,蛇身暴长,约长六七尺,一溜乌光,疾驰而上。 蛇狗相距之处,少说也有六七丈,那石笋,更是高约丈余,乌蛇突向天狗进攻,而且前射之势,更是希奇疾快,不由突发舒儿灵感,大声笑道:“蛇射蛙跃狗投之法,确与众不同!” 正在得意忘神。 秋娘突然在他风眼穴上,重重击了一掌,立觉奇痛入骨。 头上,竟被她用手指按住,一股疾流,从顶门透人,也不解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但他却不放过眼前奇景,真正人家意图不轨,重要死穴,已被人家制住,本事再大,却也得死在人家手里。 前后不过一瞬,变化却极大,眼前少女,敌友难明,而天狗搏蛇之势,更是千秋一色。 狗蛇蛙,都有缩身之技,大小由心,不待乌蛇下落,天狗立把身子一绵,其大如狸,坐身疾弹,白光如电,冲中天而起,前抓疾伸,直扣蛇头,狗嘴一张,竟往蛇颈七寸要害之处便咬。 这一姿式,至为美妙,蛇身下落,天狗上冲,蛇如一字,狗如滚球,上扎下扣,其势疾猛,天狗爪在蛇头上抓了一把,乌蛇暴怒,立把那一字蛇身,尾巴朝前一扫,朝阳中,乌光闪烁,巴的一声,天狗身上,竟被蛇尾重重打了一下,虽狗体如石,发生反弹,也把蛇尾打痛,但这乌蛇,竟是湖南山泽中,百难一见的乌线追风,蛇身具有厚鳞,蛇皮富有弹性,可大可小,全体伸缩如意,但闻榴榴咝咝并作,一白一黑的两个凶猛动物,均从石上疾落而下。 天狗一弹即起,四爪落地,杳无声息。 乌线追风蛇,因全身无足,重量也不大轻,从高处见落,如靠腹部支持,必然跌得昏头胀脑,但它确具妙着,落地之时,尾一卷,体若螺旋,从尾端直达头部,好似一盘悬挂的盘香。 尾部着地,蛇头疾往上扬,盘着的身子,藉上冲之力,恰似弹簧一般,从高处疾落,毫无伤损。 天狗也逗发了有生俱来的凶性,两耳朝上直竖,狗眼中精光暴射,直达五丈有余,全身白毛,根根直竖,四爪齐伸,迳朝乌蛇猛扑。 乌线追风,游身疾走,方向右斜,觑空天狗来势,长尾如鞭,由右而左,凌空便卷。 双方都是以快打快,蛇势正是攻守连环,双关齐下,狗被蛇尾卷个正着,接连两圈,缠着颈部。 聂秋娘似乎关心爱犬,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灵舒头顶,被她纤手制住,重如泰山压顶,而且她手心直是一座红炉,烫得百涯欲裂,四肢百骸,有如大病散发高烧,把一身肌肤弄得通红。 秋娘稍为分神,舒儿立觉热度骤减,神智顿清,遂把手缓缓朝后一转,五指按着秋娘精促,此穴左右各一,右肝左脾,肝伤难救,只要用真力点拿,秋娘可立即瘫痪致死。 灵舒暗道:“原来她一切都是假装,不借牺牲色相,目的在于置我于死,乐虞我诈,互作一拚,谁也莫想活命。” 五指正待用力,不料触手之处,只觉绵绵酥软,拇指所按,正确及对方乳房,软中有硬,奇趣盎然,那还再忍下手,只好把手一松,凄然道:“你可不一掌震碎我的天灵,却慢慢让我受此活罪?” 对方娇笑一声,只笑得舒儿直打寒噤,但闻她缓缓说道:“我恨你,恨你入骨,却不能让你就此速死,蛙蛇与狗,搏斗之势,已触发你的灵机,如让你悟出此中奥妙,我便非你的敌手,宁我负人,不能使人负我,我要让你把它们天赋奇能,全部领会之后,使我触类旁通,然后再把你用掌击毙,你意想不到吧?” 舒儿叹息道:“你怎的这般恨我?看你为人,一貌如花,举止之间,妩媚中含着刚正,谁也不会料到,你竟是这般狠毒,手辣心照的人,蛙蛇天狗之搏,我虽然有所领悟,但其中奥妙之处仍多,而且你把我打死,青娥月婵二姊,绝不会把你轻轻放过,未来后患,对你只是有增无已,何不及早回头?” 对方冷笑道:“武月婵神筝已失,绝非我的对手,至于你那未婚娇妻,她已恶病缠身,自愿不暇,死亡预兆,已困扰她全部心神,那还有功夫管你闲事?” 场中蛇狗,正在互拼生死之搏。 两者互见所长。 乌线追风,游身之术,愈演愈奇,腹部着地之处,不过五六寸,疾攻时,尾部盘旋,蛇头上翘,身子一弹,如神龙吸水,斜穿而上,口喷白雾,张牙露齿,蛇尾横扫,力能碎石,而认位之准,身法之奇,每每出人意表。 天狗扑抓之势,更使人叹为观止,纵身空中,不是上攻蛇腹,便是下咬乌蛇七寸要害之处,眼看乌蛇横空,矫若游龙,不是蛇头扎着狗首,便是蛇尾扫着狗腹,有类常山率然,(按率然即蛇名),击首尾至,击尾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可是天狗在迭遇奇险之下,每凌身空际,吸胸缩腹。轻轻避过,有时甚至把身子一翻,十爪箕张,锐牙如刃,迎着蛇颈便咬。 缠战约有一顿饭久,乌蛇呼气如云,天狗也从鼻中喷出两道白气,互觉疲乏已极,但彼此都不肯罢休。 地下癞蛤蟆,两只怪眼,却随着乌蛇游身之势,不断变换地位,每当天狗危险时,即阁阁长鸣,缩头拱背,坐地不动,那情形,似在不断提醒天狗,以作警惕。 忽闻榴榴之声,起自谷中来路,这种奇声异啸,和秋娘座下天狗的吠声,竟是一模一样。 天狗闻啸,竟立即停止搏斗,往侧边一闪。 乌蛇弹身而起,直冲而来,狗已斗志松懈,不及御防,匆促中,前爪一抓,蛇头偏左立即避过,蛇尾却朝右边横扫,巴巴连响,狗背上,却挨上重重两击。 这东西,竟不再还击,虽然受伤,仍朝秋娘灵舒潜身之处,迅疾猛扑。 秋娘一惊,但似仍不放松舒儿,右手奇热加大,但娇躯已微微发抖。 灵舒已觉四肢百骸,皆非已有,阵阵热汗,湿透衣孺,但他早把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故蛇狗互搏各种奇姿怪式,却仍饱览无遗。 剧斗停止,立即垂帘内视,静坐等死,狗扑身前,却闻秋娘低声喝道:“你已被我用纯阳内热,灼伤筋骨,稍用真力,只有死路一条,眼前已有奇事发生,我去去就来,如果乖乖等着,还可减少死时痛苦,否则连求死也大感不易了!” 语罢,立即娇笑一声,但见银光闪烁,和那天狗榴榴之音,直往来路奔去。 约莫一怀茶久。 灵舒闭着双眸,正在回味那蛇狗扑斗之法,突闻咝咝呷呷之声大作,赶忙睁眼看,那乌线追风,已将癞蛙紧缠,蛇头犹不断贴地缠绕,转数愈盘愈多,对方也竭力以图挣扎,每叫一声,则身子逐渐鼓胀,彼此苦苦撑持。 乌线蛇不时张牙吐舌,往蛙头猛咬,蛙则朝蛇首猛喷白沫。 彼此又僵持一阵。 突闻吱的一声。 癞蛤膜身子暴缩,疾弹而出,横空一跃,朝对着蛇颈便落,前足巧若人手,把对方颈子,紧紧抱住。 这一下,疾快异常,也出蛇意外,脆弱之处,竟为敌手所乘。 乌蛇狂啸一声,游身疾走,其疾如箭,也朝天狗奔去。 一种伶仃孤苦的奇异念头,突然袭上舒儿的心境,父死、母逃,祖母遭凶,爱友罹病,月婵生死莫卜,眼前所遇少女,似友实敌,而自己,更被人家弄得求死不得,求生不能,这无异于一场恶梦,所经所历,都超出常情,甚至都不能理解,人到无可如何之际,一切反听其自然,静坐一阵,全身热度渐减,心境也逐趋平静,遍体热汗,被凉风一吹,衣服已由湿而干,暗自凝远真气,全身不但毫无异状,反觉真力暴长。 眼前有一块大石,就在右侧,屈指轻弹,石角应手而碎。 这可把舒儿弄得莫明其妙,心说:“莫非自己还在作梦么?她无缘无故,打我一掌,复用纯阳真热,灼伤我全身筋骨,而且还得置我于死,为何全身一点异状?复又想到,这种奇迹,莫作由于服食蜂蚁王浆所致。” 他满腹孤疑,遂缓缓由石上立起,此刻蚁群虽然如前猖獗,但他已不再怀任何恐惧之心。 阙光剑已被秋娘持去,只有徒手而行,谷中,有黄土暴起,望之如一座古坟。 舒儿知道:“这是蚁丘!” 他对秋娘,虽仍采怀疑态度,但心中尚不无惦念,纵身前跃,落上蚁丘,踌躇间。 忽闻耳际有一丝微音,状若蝇鸣,但语音显得极为郑重,仔细一听,那声音酷似一位少女所发,但她断续说道:“雁来谷为险恶之区,这种地方,最好少来,不过你这番却因祸得福,但前途仍然危机四伏,眼前此地高手如云,一个应付不当,不但关系你本身安危,而且武林劫运,也将日见扩张,我真为之担心不已呢。” 灵舒不由心中一怔,但还辨听不出,这声音为何人所发,只好怔柯柯的呆立蚁丘,不料蚁丘土质极松,舒儿真气一懈,脚下立见浊力。 崩然一响,蚁丘下陷,自己身子,也随之下落,深几及腹。 耳边又响起那少女微音,道:“真险!赶快跳了出来,否则,会被毒蚁活活咬死!” “蚁巢中必有蚁粮”灵舒因在树干之中,得着甜头,遂不放过机会,随手把身旁泥土拨开,虽是蚁丘,却无一只黑蚁,更末见着蚁粮,不由心中奇怪。 正待拨上再看。 脚底下,似乎东西蠕动,因谷内已经发现乌线迫风,疑是蛇头,不觉心头大骇,遂耸身跃出,似闻少女娇笑道:“这是何苦来?叫你不听,定被毒蚁咬着了。” 这声音,因毫无做作,而且极为清晰,舒儿业已辩出。 “此是青娥无疑!” 当下心中一急,遂站在丘旁,大声叫道:“青娥!青娥!你在哪里?” 这几声,叫得回肠荡气,几乎一字一泪,空谷中,也泛起回音,耳际,但闻?黄喽鹎喽鹬簟?br />  灵舒此刻已经失去主宰,不住左顾右盼,都在找寻娥儿,但雁来谷多的是石笋、土洞,和败叶残枝,只要你有制蚁之道,几乎随处都可以藏人,那里找得着她。 舒儿也知道此女虽然温柔婉娈,但择善固执之心特长,如不想见,再怎样,也属徒然,不由急得纷纷泪落。 对方似乎被他一片真诚所感,又用传音入密,在他耳际响起一阵感叹道:“不是我故作狠心,而是此时见面,徒增你无谓伤感,彼此无益,照我原意,我早该求生绝望了,但经你一片至诚,使我深受感动,此来也为求药,适才那蛇蛙,和另外一件重要之物,势在必得,你能不能助我一臂?” 舒儿见她亲口承认,不由又是欢慰,又是伤感,遂大声告道:“祖母已被南天八奇手下所杀,你知道么?” 对方似在哭泣道:“不为此事,我尚不至惹下麻烦,总有一天,我同你必需了结此恨!” 一道红光,突从蚁丘之内,映入眼帘,那是一只从头到尾,长逾三尺,尖嘴鼠目,满身红鳞,腹有四肢,前长后短,趾爪尖锐,前爪曲长,形同赤鲤,红光闪目。 青娥不知潜踪何所,突作惊叫道:“这是红鳞穿山甲,有此一物,可疗百疾,舒弟赶快帮我捉拿!” 舒儿错愕间。 红鳞龙鲤,胆小怯人,竟朝蚁丘之中一缩,立即潜踪不见。 “快!这是百年难遇的奇物,失此机缘,便无觅处!” 舒儿奋起精神,双手缓缓朝蚁丘一推,他可不知目前功力,与前相比,简直不知大上多少倍。 煞风一出,平地吹起一股激流,轰发之声四起,空谷回音彼此激荡,酷似雷鸣,立时走石打砂,顿时蚁丘夷为平地。 娥儿声音,已在耳旁笑道:“果然是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有此功力,实出人意表,只是过份鲁莽一点,穿山甲如不钻得疾快,岂不被你这一掌,打得无踪无迹么?” 舒儿见她如儿女絮絮,闲话家常,不由又惊又爱,红鳞穿山甲,虽然无踪无迹,但怎样也得把它找了出来,那怕是牺牲一己。 土丘之下,碗大的洞,可不知有多少,谁知道这穿山奇物,走上那一条? 目前,此处不是蚁丘,而是龙鲤藏身之处,大约此谷毒蚁太多,穿山甲虽为食蚁之物,毕竟实力不济,被蚁群赶得落身此间,谷尽头毒蚁也自然避免伤害,较他处为少,而龙鲤藏身之处,毒蚁自更不敢接近。 舒儿一时倒迷惘了,龙鲤在何方位?如何看得出来?实费思索! 蓦地想到伏地探声之法,龙鲤利用前爪钻扒泥土,而后穿身而过,这中间,自有声息,但音从土中发出,不伏在地上,绝探听不来。 于是拿耳朵朝泥地一靠,果然把方位探出,最奇是,那钻爬方向,并无显著洞口。 灵舒将真力凝运右手五指,朝土中一插,掀泥翻土,奇快逾恒,不久,底下竟现出一处大穴,舒儿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土穴之中,竟躺着一具完整骷髅,论高度,这骷髅起码比舒儿高出一个整头,手掌和两足,也比他长出很多。 骷髅身上,放着三块龟板,拾起一看,龟板之上,有图有字,尚属完整。 图中人像,却是一位古状文生,各种坐立姿式,无不奇特异常,一共却有五十四像。 字如蝇头,多属古篆,旁边却有四篆字,颇感模糊,而且泥土极多。 舒儿用手把泥土拭去,仔细辩认,才看出那是“灵飞秘帖”。 这时他一心只想获得红鳞龙鲤,龟版篆文,字极古奥,而且里面文句,也至为艰涩,那图像,更不能一看就懂,只好暂时把他储在革囊里,闲暇之时,再仔细研读把玩。 他朝着骷髅,默祷道:“晚辈为追龙鲤,无心触及前辈眠息之处,并将身前龟帖,暂时借用,为酬厚恩,愿终身执弟子之礼。” 祷罢,遂朝着骷髅,拜了八拜。 青娥似经目睹一般,又复传音叹道:“诚敬及于骷髅,不忘前人盛德,秉此心以往,决不至玷辱武林,的是可喜!” 舒儿不敢触及枯骨,小心翼翼朝着龙鲤穿爬方向,挖了一阵,正喜相隔不远。 突闻青娥语带惊呼道:“赶快,桃源灼姬恐将与人动手,乌线追风与那紫乌癞蛙如被别人得去,则此来等于白跑!” 舒儿气道:“那妮子面和心狠,绝非好相识,干吗为她担心?” 立闻青娥笑道:“此女娴御剑之术,而且国色天香,并有宜男像,和武家姊妹比较,正是各有所长,这两人,都强我百倍,为何舍本求末?” 灵舒指天明誓道:“我如有任何异念,吴天叫我不得……。” “其死”两字,尚未道出,斜对面,突卷起一团风沙,朝他脸上吹来,但闻青娥悲声道:“干吗任便起誓,你那真情,我完全明隙,但我每觉自惭形秽,而且陆氏单传,祖宗血食,你也不能不加顾及!” 缓了一缓,又在催促舒儿,赶快把龙鲤捕获,迟则必有巨变。 灵舒被她说得心中一动,因为他觉得世上惟一的亲人,除了青娥外,实没人能与她比拟。 叱咤之声,不断传来,还夹着声声冷笑,那明是秋娘正在朝人断喝,对手,似是一位老气横秋,功臻绝顶的老者。 天狗榴榴作啸,似在搜索敌人。 舒儿大急,立奋神威,双手朝土中几推,翻动尘泥,眼前红光闪烁,红鳞龙鲤,已缩头束尾,其状如球,被舒儿从泥中翻出。 刚到手,青娥又在催促:“快把龙鲤丢向青麻石后,将你恩师枯骨掩埋,速去接应秋娘要紧,贱妾此时委实不能和你见面,千方海涵!” 舒儿此刻倒也豪爽,朗笑道:“我身上还剩着蜂蚁王浆数滴,一并交你,你这一辈子潜踪不见,我也决不勉强,但终身绝不谈婚姻两字!” 语罢。 将红鳞穿山甲点昏,并取出蜂蚁王浆瓶,微一抬手,两物齐往石后抛去。 舒儿手法,拿捏极稳,玉瓶龙鲤坠地,不但毫未损伤,而且不带声息。 天狗榴榴之声,已大为急促,似已被人所制。 舒儿忙将枯骨,用土掩好,立朝来路急奔,这一次,他已学乖不少。 “先见探敌虚实,而后给予痛击”,这是他定下的如意算盘。 一路树木石笋及蚁丘等作为掩护,经行之处,均无阻挡。 前进不到半里,敌人已经现身形。 这是一位老年,而貌像奇特的怪丐,半截衣袍,遮着上身,左边抱着一只叫化袋外,腰上还扣一具大铁锤,手上所持,正是一枝伏蛇杖。 地上毒蚁,空中蚁群,不断在他周身飞旋爬动,他却睡在二根枯黄的樟树枝上,四平八稳,一阵阵的鼾声,响若雷鸣。 天狗却陷在蚁群之中,四足不住的乱爬,全身白毛,状如钢针,根根直竖,那情形,似乎被人制住。 秋娘也站在一旁,频促双蛾,正在和那叫化理论。 怪叫化恍如未觉,佯佯不睬。 秋娘怒道:“老前辈,怎么上门欺人?再不搭理,可别怪晚辈要出手冒犯了!” 老叫化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空中飞蚁,似被一股无形风力,卷得朝下一落,秋娘大声娇咤,皓腕疾抬,狂飙突起,朝着打来的劲风迎击。 她力似不敌,云鬓间秀发轻扬,罗裙飘拂,双肩微幌,朝后疾退两步。 身旁天狗,立即榴榴大嗥,似乎脱困而出,拖着尾部,也随着秋娘,返身后跃。 银光起处,冷艳如霞,俏妮子跃身而起,身随剑合,剑与神凝,阙光剑受阳光一照,卷起一片银山,朝老丐身前扑来。 怪丐裂口长笑道:“近闻长松之女,娴身剑合一之术,以为江湖上言过其实,不料果有此事,但这样还难不到老夫!” 树枝克察一响,老乞儿早已泻身而降,身上铁锤,冲空而起,锤上附着蛟筋,全长逾丈,剑锋锤影,互一照面,声如裂帛,秋娘竟被反弹而回。 怪丐喝道:“再接一招!” 大铁锤如金鸡啄米,倒卷而下,秋娘也不示弱,翻腕挥剑,剑幕如屏,硬将老丐打来的铁锤,朝左边封出。 这一式,来势疾急,卷起一片寒芒,光华闪处,樟树应手而落。 轰然一声巨震,樟干之内,蚁粮如珠,洒落满地,毒蚁如朝,纷纷朝老丐涌来。 怪老儿,左权右锤,非常骁勇,急遽之间,“金龙卷尾”,铁锤离地不到两尺,反身横扫而至。 秋娘不退反进,寓攻于守,娇躯晃动间,竟避过铁锤来势,神剑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彩,如半边弯虹,拦腰袭来。 乌光缭绕,剑与锤又几乎撞在一处。 老乞儿冷笑一声,手杖所指,连攻三处穴道,迫使秋娘又半途撤招。 剑幕由左而右,忿转而回,剑手微抖,轰轰作啸,响若轻雷。 这是纯阳遁天剑术“雷声彻地”。 怪丐面容一惊,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店代剑招,尚留传人间,这招式,颇为惹厌,老夫倒要硬接几式!” 语罢。 身子朝后疾退,竟把铁锤往腰间一挂,手上伏蛇杖,当作剑使,和秋娘对折起来。 “身剑合一”,为武林至高剑术,百步之内,取人首级,易于反掌,这并非荒诞不经,而系轻功剑道,均臻炉火纯青,使剑的人,以轻快复杂玄奥手法和身法,剑锋所及,疾如电闪,使人望去,徒见光芒闪烁,而本身为剑幕所掩,敌人来不及防,往往丧生刻下。 秋娘既娴此道,应可能所向被靡,无如功力尚浅。 老丐以杖代剑,迭出奇招,而且内力精纯,崩刺点劈,神妙无方。 最奇是,那手上伏蛇杖,软如嫩枝,坚如利刃,招招前逼,可实可虚。 遁天剑原是八八之数,为道家纯阳至高剑术,不但精奇,而且博大无方,内有回风、凌云、射阳、擎天诸式,当者披靡。 可是这老年怪丐,竟似丝毫不惧,一枝伏蛇杖,煞似千百根,杖影绵绵,团团疾转。 秋娘剑式极博,但一时之间,尚还看不出来人所用招式,出自何门。 两人来往疾腾,缠战之下,瞬息已经六十余招,这中间,老丐有攻无守,而且愈打愈勇,愈战愈快,最后,人形杖影,简直无从分辨。 秋娘突然忆及。 “猿公剑术,正似此形!”但这种怪招,两百年来,已成绝响,不意这像貌不扬的老厌物,居然能使出这种招术,而且内力精纯,善于弥补招式不足,再战下去,必败无疑,不由心头大骇。 突闻老怪喝道:“女娃子,算你不错,竟能在老夫手下,走上六十余招,老夫生平,立下重誓,凡与我交手的人,不论战胜与否,最少得身带伤痕,留点记号,据我看,你生像太美,未来可不知迷惑苦于男人,总是武林一害,但我爱才若渴,这次特别通融,就在你那如花似玉的脸上,划个十字如何?” 语罢,摄口长啸,声若龙吟。 秋娘陡觉剑幕一紧,寒风劲疾,扑齐而来,对手伏蛇杖,已穿透剑幕,往自己脸上点到。 好秋娘,临危不乱,微扭娇躯,手中长剑,朝后一带,剑划半湾银虹,往伏蛇杖上便崩,不科这老丐也用崩字诀。 伏蛇杖拦着剑身一挡后,软绵绵的将秋娘剑式化解,蓦地里,抖腕震杖,横敲剑身,阙光剑几从秋娘手里震出,对方一式得手,更是不闲,稍为斜身,杖端往秋娘脸上划去。 眼看秋娘闭月圆姿,立将毁于一旦。 就在她身后不远之处,陡飞出一块斗大石头,石啸风狂,力道奇大,老丐竟想不到,武林之中,居然还有人敢朝自己暗袭,杖石相激,“彭”然有声,怪丐怒吼一声,翻身朝后倒纵,虽把石头避过,但衣袖却被石头打破一大块,不由变颜变色,眩目大咤:“何人敢暗算老夫!” 石笋之后,立纵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纵声朗笑道:“这位大约就是掌击衡山白莲寺闲云上人,南天八奇的丐帮人物,晚辈正要找你!” 这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词,老者脸色一沉,深陷入骨的眸子里,隐现精光,待然发话道:“不错,闲云老秃,难道未死?是否他打发你来?作为替死之物?” “死活两字,陆某绝不计较,但在动手之前,尚请见示尊名!” 两人问答间,秋娘已扑近灵舒身前,含笑问道:“谁叫你来管我闲事?” 舒儿笑道:“掌击之仇,不能不报,此处事了之后,我们这笔闲账,倒也不能不了!” 聂秋娘面带羞云,低声答道:“也好,反正我已不想活了,你就把我杀了罢!” 舒儿见她讲得可怜,似乎已把前仇消灭殆尽,又复笑道:“倒不会有这般严重。” 老丐也缓缓前移两步,面上现出诡秘笑容,发语虽然低沉,但是字字有力,使人听去,竟觉耳膜嗡嗡作响。 “老夫名字,向不示人,但如必需知道,那也简单,只要你能答应老夫要求,区区微名,我也不必吝惜!” 灵舒见他说得奇怪,不由暗忖:“南天八奇,青娥也曾约略提过,不过语焉不详,只知道那是一丐、二僧、两道、三俗,如今一丐见面,假如连名字也探听不出,岂不被江湖上的人,传为笑柄?”于是极力容忍,天真一笑道:“长者有何要求,不妨明告晚辈,只要力所能及,晚辈绝无不允之理!” “要求非常简单,你也容易作到,再说,只要老夫说出名字,那时,你即使反悔,连天塌了下来,量你也无能走出此谷!”他傲然一笑,得意非凡。 聂秋娘望了望舒儿,竟用传音之术,低告舒儿道:“何必与他磨牙,多说废话?速行以武功互赌强弱,因为,你要之物,已经在他囊里!” 舒儿大吃一惊,身人武林,目的在于求取蛹蛇和那红鳞龙鲤,谷中蛹蛇未见,却遇上一条乌线追风,解毒作用,大同小异,如被别人先得,岂不白来一趟?当下心情异常激剑,立又人声问道:“老前辈,你要求什么?不妨爽快说了出来,晚辈答应就是,人名树影,前辈大名,我必需知道!” 这怪丐,立时仰天大笑道:“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两人就是了。云南西境,野人山主,武林中,都称我为无名怪客,便是老夫!孩子,我的名字,已经说了出来。算我已践履诺言,可是你项上人头,只好暂借老夫一用!” 但闻秋娘一阵娇笑,笑如百啭黄鹂,清脆悦耳,久久不歇,只笑得云鬓零乱,花枝招展,连灵舒也被她笑得忍俊不住,但在野人山主听来,却是刺耳已极,不由怒道:“你两人是否在将死之前,拿笑作别!” 可不知秋娘答出怎样话来。 秋娘毫不理睬,随手将鬓间散发,朝上一掠,但笑容不改,面朝灵舒道:“我们已上了人家大当,你知道么?” 灵舒一愕,笑道:“鬼崇之事,陆某向不涉为,不知所上何当,何妨当面谈了出来,彼此商权,岂不大好?” 蓦地秋娘玉容一整,冷笑道:“人家拿你我项上人头,去交换那无关紧要四字,你却视同儿戏,岂不可笑?试问,寰宇之内,姓猪姓狗的人,不能归诸没有,可是无名怪客,就能视为一个人的名号,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这种怪名怪姓,这位来自野人山的长者,虽自以野人目之,但我还不愿以黄炎子孙,却受骗于野人,居然还要我们项上人头,恐怕没有这般容易?”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回 黑衣女子 怪丐须眉直竖,冷笑道:“好一个利嘴丫头,你这是自速其死!” 铁锤哗然一响,引索待发。 灵舒却含笑而出,大声道:“晚辈就凭一双徒手,愿接高招,但在比拚之前,老前辈夺去之物,请拿出来,如果你能获胜,不但蛙蛇全为长者所得,就是晚辈项上人头,亦愿慨然而予,否则正如帮主所说,来自野人山上的人,尽是化外无知之辈!” 老乞儿,双眉一挑,满脸煞气,伸手从囊里,取出两物,正是那乌金癞蛤蟆,和乌线追风,朝着地下一甩,冷峻地道:“我叫你们死得心服口服,勉从歪意,即请发招!” 两人缓缓走近,都凭一双徒手。 秋娘知道,这是生死之搏,她最担心舒儿经验欠缺,难免不受人所愚。 适才一幕,原是助他扩展内力,使真气能迅达紫府,直透顶门重楼,虽然对己略有损耗,但他已非昔比。 女儿家原善于掩饰,故作喜怒无常,以试探对方,愈经磨炼,情意愈坚,秋娘玲珑透顶,更有她特殊想法。 双方都半侧身躯,暗凝真力,灵舒更见特殊。 一对精眸,似睁非睁,是闭非闭,两手作半环状,俊脸上容光焕然。 老丐双掌一合,身躯前扑,微风飒然,一照面,便是十指兜胸,被前一插。 这是武林中一种绝毒掌力,源出藏印,“钩毒穿心掌”,曾一度震撼武林,数百年前,西南半天,群起骚动,后昆仑派纠武林精英,找寻这位邪道高手,因正教人士太多,怀有这种掌力的人,一见情形不对遂潜踪不出,不意这位野人山的无名怪客,竟擅这种掌力,而且只一出手,立下绝情,来势险恶,实非等闲,不由芳心大急,尖叫一声:“舒哥留心,这是钩毒穿心掌力!” 老叫化狂笑一声,势若奔雷,不由舒儿也看出情形不对,蛇蛙狗搏之势,久在他脑中不断盘桓,正待一试,身随意动,抽身一闪,不但身法奇怪之极,而且尺寸捏至准,老怪十指,分明已到达胸前,但觉人影微幌,半转半退,无名怪客打出的寒风,轻飘飘的从他左斜疾掠而过。 避过来势,立即还击,左手五指,连续疾弹,丝丝寒风,其疾如矢,而且有轻微破空之声,立将无名怪客来势封住,连聂秋娘这种眼力和博见,竟也看不出他使的何种手法。 不由芳心一喜,长舒积阴之气,低声自语道:“这真是上苍见怜!” 老叫化骤退两步,双掌封住前胸,大声喝道:“你和大凉山主,有什渊源?赶快告诉老夫,以免自误!” 灵舒听得没头没脑,不由愕在当地,怔柯柯的说道:“什么大凉山主,晚辈可不认识!” “为何他一向引为自珍的拂蓝指功,你已知道。” 舒儿这才恍然大悟,心说:“这倒奇了,娥姊姊传我的武功,不料还有这等渊源,待我吓他一吓!” 遂笑道:“这有什么希奇?离尘二十四式,是我入门武功!” “然则你是他门下弟子?” “事关师门,未便奉告!” 老叫化突把双眉一扬,自言自语道:“以他那种奇绝性格,绝不至把独门功力,随便传人,定是他那吃里爬外的疯女儿,爱上的人,就是这个小子!” 自语之间,又缓缓逼来,而且脸上作鹭鸶笑,又复恨声问道:“这么说来,你正是燕子山前,那陆姓小子,大凉山主,已因此事,来自下山,我能代他把你掌毙,正是一件不小功德!” 老儿一起式,全身骨骼,根根爆响,灵舒也抱拳作势,游身疾走,彼此暴喝一声,人影骤合,劲风飒然,地下蚁群,被旋风一掠,如风卷沙石,洒落满天。 灵舒初临大敌,过份小心,拳招掌式,守多于攻,老丐心思狠毒,身法诡秘,一掌一式,不但全见功夫,而且一味硬逼,看情形,对方想以精纯内力,迫使舒儿忙乱,然后遽下毒手。 蛇蛙天狗,各种奇形怪式,舒儿颇能得心应手,而且因服食蜂蚁王浆,不但身轻力壮,掌力精纯,并经秋娘用散骨通穴之法,使真力达于四肢,纯阳罡气,一经运用,坚逾精钢,柔若软棉,无名怪客,拳掌虽奇,而且内蕴奇毒,但急切间,也无法将他战败。 秋娘悄立一旁,一双妙目,不但不敢离开舒儿,而且还得关心那乌线追风和癞蛤蟆,以她功力,不难将两物杀死,但她素有治癖,而且生性怕蛇,这种冰凉有毒之物,委实不愿沾惹,还有比这更为重要的,舒儿心爱的人,所患何病?捕得蛇蛙,如何制炼?在在都是问题,假如用活物,偏把蛇蛙打死,岂不功同白费,惹他伤心么?有此数端,不无踌躇。 场中扑斗的人,最后快得难于分出,谁是敌我。 舒儿愈战离秋娘愈远,老丐似乎也有觉察,不断大声喝骂:“狂妄小子,别在老夫面前耍鬼,如果让你们安离此谷,除非连天都塌了下来。” 舒儿缄口不答,一味滑斗。  乌线追风游身之术,此刻已迭见奇效,东闪西避,乘隙蹈虑,着着奇快逾常,迫使这位无名怪客,直欲罢不能!不得不跟踪而进。 秋娘正在打不定主意,如果随着舒儿,却又放不下蛇蛙,捉又不敢,最后,只好横着心肠,拟用对空点手,把蛙蛇制住后,藏在隐秘之处,即使老丐得胜,也是空喜一场。 刚好扑近前来,骈指待举,身后突有人把她衣袖拖住,不由顿感一惊?回首后顾,几乎使她叫出声来。 这是一位黑衣人。 从头到脚,几乎都被一袭黑衣裹住,脸上,除了眼鼻,无一处不被黑巾裹透,手戴黑色手套,背负黑色布囊,初见时,使人毛发悚然,心存恐惧。 秋娘一握着阙光剑柄,正待诘问: 黑衣人却低声喝道:“这一蛇一蛙,于你无用,不必管了,野人山无名怪客,功力奇高,惟恐他不是人家对手,你既关心于他,不妨好好照顾!” 只听得秋娘心头一惊,也低声喝道:“你是何人?”她已听出来人是位女子,那声音似带磁性,甜美无比。 黑衣女两只星眸,泪光闪闪,叹息道:“我无名无姓,自知不祥,就叫我不祥女吧?” 秋娘突地想起一事,对来人已经猜出十之八九,但她还故作不知,又复冷声问道:“他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么操心!” 来人把头一偏,语带悲声道:“说关连,也不在小处,只是此时未便多说罢了!如承慨赠蛇蛙,并护他出险,则有生之年,实感戴之日!” 语罢,她携出一条黑巾,似在揩拭眼泪。 秋娘再也忍耐不住,粉目中不由纷纷泪落,竟一把拉着来人,低声叫道:“你是慕容姐姐,想煞小妹,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你!” 口中说着,早已微扭娇躯,将她一把拉住,续道:“金石为盟,谊重情殷,行见武林中频添一段佳话,确使小妹羡煞!” 黑衣女见她想把自己拉住,遂如中蛇蝎一般袍袖一拂,身子朝后疾退数步,话语中已带哭声,道:“请原谅我之不情,这一身,委实不能近人,我不愿害人,更不愿使他伤心,你和婵姊,都与他接近,如能婉转劝慰,叫他对我死心,这一辈子,我都会深深感激!” 秋娘庄容劝道:“姐姐,你到底得着何病?看得这般严重无比!何不明说出来,让我们一同筹思妥法?俾资治疗!” 黑衣女摇头苦笑道:“事情如果能说,我还有什可瞒?你只记着,吴天偏生我这么一位苦命女人,讣我不死不活,为世人所唾弃,寄迹于荒山穷谷,永远见不得人,舒弟弟人美如玉,确是人间威风祥麟,承他一片真情待我,无如我福薄难受,只能就背人之处,默求上苍庇佑,叫他无病无灾!” 语罢! 耸身前跃,就地上,将那蛤蟆捉住,置之囊中,一伸手,捻着黑蛇七寸之处,盘谙肩颈,反转身来,望秋娘略事招手,珍重道别,并告她,遁天神剑,不必再找,到时自然物归原主,无需多虑。 秋娘怅然若失,眼巴巴的望着她朝东北窜去,一时之间,不由感慨万千,她已和慕容青娥会面了,但人家翩然而来,又复翩然而去,留下的印像,除她那滴娇声,举动至为感人以外,其他仍是一张白纸,她对灵舒,更生好感,因为人世间,惟有“情有独钟”的人,才可自始至终,保持情感不变,若朝秦暮楚,随时可移情别恋,那样的人,怎能白首偕老? 思念间。 耳际突闻一丝语音,告道:“无名怪客,武功太高,他刚得散骨通穴之法,内力不能过份持久,理宜早败,老化子因为想得那种蛇游蛙跃狗扑的奇怪身法,故而未下毒手,但迟早必需落败,你只需如此这般……,使用激将之法,把他引开,而后出谷,武陵事了,由你和他一道决定行踪便了!” 秋娘心中,立起了一种奇异感觉,酸甜苦辣,似乎样样都有,尤其对那发话的人,似乎更有好感,于是略带羞涩,也用传音人密相告:“姊姊所嘱,小妹理宜遵守,但武陵总帮的事,困难重重,自然不能置之不管,还是让姐姐病愈返回,和他一道。” 一丝娇笑掠过,慕容青娥,即未再答言,秋娘忙纵身赶往灵舒扑斗之地。 谷之东南,愈形险峻,但蚁群较少,夹壁矗立两旁,枯藤老树,怪石森森,风吹人谷,轰啸作响,似万马突危,大海扬波,使人不寒而悚。 搏斗处,无叱咤声,地下更无人影,但愈加如此,愈使人感到这是一次毫厘之差,关系生死的奇异搏斗。 两人立足地,正是那千寻绝壁,壁石潮湿多苔,滑不溜足,这还不说,最要命,还是那些广阔裂口及内陷之区,如果真气不能调匀持久,飘身掠过,对方乘隙攻你一掌,从上滑落,不用再打,立即粉身碎骨。 无名怪客,绝壁奔驰,行若无事,而且抖手弹足,还演出各式奇姿。 灵舒只一味仗着身轻,用的还是那种蛇游身法。 秋娘来时。 老乞儿两手正握着一根拇指大的粗藤,滴溜溜来回荡漾,不断对舒儿笑骂:“呆小子,敢不敢来,鬼门关前,该是你报到时候了!” 他突把腰身一扭,双足疾弹,如云里秋鞑一般,由下而上,激荡而来。 一股劲疾寒风,带着扑鼻腥臭,朝舒儿身上便掠,灵舒正落在一处稍微凸出的石上,前后左右,都是青苔,只有最前面那段枯藤,却被敌人占有,如今他用飞攻之法,迫使舒儿下落。 这孩子,已感到力瘁心疲,真气不够,再一攻,确是危险! 秋娘自然万分着急,也无法顾及什么武林常规,只好朝上大喝道:“老前辈,看我暗器!” 银光上冲,使无名怪客掉头下看,舒儿立乘隙往前一冲,抖臂之间,竟从老丐头上掠过。 那段枯藤,原生在石隙之内,舒儿一眼瞥见,不由暗道:“这老怪物,狠毒狡诈无比,如果当面输他,也得让他吃同样苦头!” 他把势子一收,真气下沉,竟施展一种奇异身法,朝壁上贴去。 这方法,乍看好似壁虎功,但后者决无法利用高速即可往绝壁存身。 秋娘不由暗暗称奇,心说:“早知你怀着这种功力,我也不用如此故作周章,贻人话柄!” 老丐掉头时。 秋娘手上,仅是提着一柄烂银宝剑,阳光照着剑身,反光上射,实际上,既未打出任何暗器,更未动手,知道上当,正待防备时。 猛觉手上所持枯藤,叶已断裂,身子余势已尽,直朝下着,忙将真气竭力上提,但二十来丈高的绝壁,确非等闲,若非真力精纯,这一下,就得粉身碎骨。 头上,笑声传来,正是那少年口音,但闻他半带诙谐,出语讽刺道:“老前辈,这儿下,全算晚辈输了吧,如果跌伤,我囊里颇多金创妙药,保你一贴就好!” 语罢,又复从声大笑,一条人影,矫若惊鸿,错愕间,已越过他的前面,立泄而下。 老乞儿又气又急,也把双臂一合,卸尾迫来。 舒儿一式得手,顽皮异常,他原自幼小从祖母学过一字玄功,眼看底下正是谷中洼地,清水澄澈,水光人眼,故意落下之处,对着水面,又用话语分去对手精神,诱使迫降,距离水面约有两丈左右,突把右臂往前一伸,诱敌一到,人如一字,往斜刺里便冲,俊影疾掠,如大地惊鸿,也纵落秋娘身侧。 老叫化自恃功力精洁,绝未想到谷底有水,待其发觉,已离水面过近,不由怒吼一声,忙用燕子飞云纵的身法,想越过水面,但秋娘却有意使他受窘,暗地里,劈空一掌,迎头打去。 老而前冲之势,立被掌风挡住,身躯上斜,扑通一响,水花四溅,半截身子,全陷落水里。 南天八奇的无名怪客,自视极高,后半百从未败过,这一来,无异阴沟里翻船。 抖臂间,湿淋淋的飞落出水,奇怪的,是他毫无怒意,反淡淡微笑道:“好!好!我服你两人,那蛇蛙,对我再有用处,也全归你!” 秋娘把俏脸一沉,大声答道:“乌线追风和那头癞蛙,已被别人乘隙取走,人家并留下暗语,道是奇门古刹,有人随时候教,老前辈如需索还,纵然战胜我们,也是白废心事!” 这暗语,使老怪陡吃一惊,双目里露出一种困惑光芒,陡然间,缓声问道:“你可知道,留这话的人,是何人物?” 秋娘摇首答道:“晚辈并未见过此人!” “难道他会传音入密?” “江湖懂得此道的人,并不算少?” “从他口音,你可辨出,是男人抑是女子?” “这个恕我未曾留神,而且传音入密,也容易以假乱真,是男是女,极难分别!” “好!好!一切我都明了!” 语音摇曳间,一条人影,已冲天而起,沿着绝壁,疾驰而去。 一切直如梦幻一般。 舒儿忙问道:“蛇和蛙,是否真的被人取去,抑系欺敌之词?” 秋娘笑道:“我不说,你不妨仔细猜猜!” 灵舒皱眉道:“你总帮主当惯了,无形中喜弄权术,兴之所至,举动和演戏一般,像我这么一位老实的人,如何能猜出你的心意呢?” 秋娘抿嘴笑道:“如再老实,真得在胭脂群里打滚才对,适才,你那心上人,已将乌蛇癞蛙,统统取走,激敌之辞,也是她亲口所教,并还一再嘱托,道是此间事完,叫我陪你一同行道江湖。” 她说到最后,似乎有无限娇羞,一抹红晕,由玉颊直透眉梢,两只水汪汪的星眸,微透着异样光彩,似喜悦,也似羞惭,把少女形情,已表现得淋漓尽致,舒儿不由惊怯交集,鹿撞心头,眼前的人,确是仙姿丽质,使人爱绝! 但旧谊难忘!一个把持不定,岂不辜负青娥一生,他已另有想法,略作沉吟,遂笑问道:“你已答应她么?” 秋娘一皱眉,淡然答道:“本帮庆祝之事,即在眼前,沅沣两帮,帮主和副帮主,恐遭奸人毒手,即让总帮瓦解,我也得救出那班忠义之士,否则,何以为人?可是,韩起龙已联络各家死党,必欲夺取武陵为快,来日一战,生死难卜,是否可符娥姊姊雅望,连小姊自己也无法得知!” 话语答得非常得体,使舒儿暗中敬服不置,忙道:“我求药目的已达,此身颇闲,秋妹如有差遣,只管交下便是!” 秋娘喜道:“你愿助我?” “抑强扶弱,除暴锄奸,义不容辞,别说是你,就算遇上别人,我也不能袖手不管呢?” 秋娘翠袖低垂,偎依而立,低声细语道:“谷中隐秘之处极多,为免打草惊蛇,暂时可以潜伏不出,一俟庆祝开始,我便出其不意,仍以帮主身份,现身翠薇,当众揭发韩起龙的阴谋,设法剪除首恶,而后在祖师之前,亲自谢罪,解散帮众,还我自由,从此海角天涯,为人间雪尽不平之事,岂不惬意?” 灵舒见她说得天真,自然含笑点头,表示赞可。 东南边,不少岩洞,两人拣着山腰一处,离谷底颇高,暂时住了下来。 这是一处足可容纳十人之所,虽然四壁凸凹不平,但涓涓流泉,从石隙涌出,滴落之处,下陷如钵,掬水而饮,味极甘美。 秋娘不由大喜道:“食物虽缺,但甘泉却不虞匮乏,总也方便不少,待夜幕低垂,我和你即可飞上绝壁,采取松子,而后敲石为火,剥取松实,朝火里一煨,虽然颇带苦涩,但那芬芳味儿,却也蛮可口呢?” 灵舒见她温柔婉娈之处,几和青娥相同,而且坐息时,如小鸟依人,大方中含着三分娇戆,也不觉渐为心醉,陷入沉思。 这妮子却摇着他的肩膀,娇笑道:“你不理我?又在默想青姐么?” 舒儿怕她多心见怪,忙道:“我正在筹思如何布置此间过夜?寝卧之具,尚有狐皮可以盖墙,但只能睡下一人……。” 秋娘粉脸通红,垂头笑道:“这还不易解决么?你剧斗半天,难免不累,自然让你尽量调息,小妹在旁默坐养神,略调龙虎,即可恢复,丝毫不需虑得!” 灵舒爽朗大笑,道:“依此而行,不惟显得我们的男子,过分自私,而且虐待丽人,也是罪过,我再伧俗不通人性,也决不会出此!默坐养神,还是让我来罢!” 他从囊里,取出两幅狐皮,小的一幅,垫在地下,让秋娘坐落之后,又携出不少干粮,美酒怀筷,一应俱全。 秋娘一怔神,继即抿嘴一笑。 灵舒不免问故。 俏妮子笑道:“据说,男儿家大多粗心浮气,出门准备之物,多是不周,你却连杯箸也带了来,准此而论,足见所传不实,如果像我,这粗心两字,应归女人才对!” 灵舒满脸通红,嚅嗫半天,才说出:“我那想得这么多!大多都是婵姊主意。” 讲到月婵,他又陷入沉思。 慌得秋娘只好拿话劝解。 夜幕低垂,洞口边,蓦地白影一幌,天狗已扑近身来,朝着秋娘,榴榴低吠两声。 秋娘粉脸骤变,竟从狐皮上,一跃而起,探身往外便扑。 舒儿惊道:“这是怎的?” 秋娘一脸严肃,手挽舒儿,走出洞外,左手一抱,搂着灵犬颈部,朝谷底跃落,天狗挣扎着地,往前便跑,其疾如箭,舒儿也知道犬性最灵,必有所见,前行约里许,狗朝左边绝壁,往上直爬,著足之处,碎石如雨。 舒儿噫了一声,直往上瞧,那地方,正是自己脱出魔掌时,跌下之处,也是搭救秋娘之所,两人于是不再迟疑,耸身上跃。 凸凹之地,依然如故,但地上卷留一位少女,碧色罗裳,血洒满处。 秋娘双眸一瞥,立即惊叫一声:“彩儿!??br />  人随身落,直朝她身上便扑。 略探躺者胸怀,心脉已绝,秋娘接着俏婢尸体,眼泪如断线珍珠,顺腮而下,灵舒此刻,已不避男女之嫌,竟在她身上一阵抚摸,头顶百汇要穴,顶盖骨业已被人震得粉碎,这还不说,下体罗裤,亦已破损,身上还有不少伤痕,明是迫奸至死。 这孩子,一向温文如玉,举动幽雅,此刻却将剑眉一挑,冷笑连声道:“渗无人性,禽兽不如,好人致死,罪不容诛,这一次,只好伸出铁腕,找这般恶魔,作生死之搏!” 他不待秋娘同意,立将死者环腰抱起,往下便跳,秋娘虽然伤感万分,却也无可如何,只好跟踪而下。 落下绝谷,灵舒竟一声不响,伸手向秋娘要过阙光,不仅使她心头震撼,忙一把握着他的手臂,怔柯柯的问道, “怎么啦?!你想和韩起龙拼命?” “那是迟早!” “拿宝剑干吗?” “总不能让死者暴骨!” 秋娘不禁舒了一口长气,遂也不再言语,择好掩埋之处,将死者人土后,痛哭一番。 陡闻有人冷笑一声,灵舒和秋娘,只觉这笑声,如春雷贯耳,震得两耳奇痛,赶忙止住哭声,往东南方向一纵。 来人似乎故意逗弄,冷笑连连,忽东忽西,似前似后,简直使人摸不着来路。 灵舒不知这是何种功力,迷惑异常,秋娘一时也被困住,突忆及武林中有一种乱人听力的奇特功力,“浑元迷音”,擅运这功力的人,先天一煞之气,必臻绝顶,藉丹田真气,传出声音,以神使气,弥之六合,百丈开外,能使声音达于各处,而且方向随心所欲,使人莫测所由! 不过,武林小能懂这种功力的人,百余年来,久已绝迹,不图却在此间发现。 秋娘把事实一说,舒儿极感吃惊,因为来人敌友莫名,如是敌非友,则形情非常险恶。 灵舒想了一会,只好作破釜沉舟之举,毅然说道:“有本事,现出身来,何必鬼鬼祟祟,故作獐智!” 厉闻耳际有人喝斥道:“老夫从不愿与后生晚辈斗口,相见非时,南天八奇中,最帮害的人物,除无名怪客外,还有那云旗帮主,为着爱女武月婵,也赶到此间,此人出现江湖,武林中鲜有敌手,开帮大庆之日,必有热闹可瞧,而其中险恶之处,亦出人想像之外,老夫念你两人,资质不恶,而心术更有可取,故特破格警告,你当是故作獐智,捉弄你么?” 灵舒福至心灵,忙肃然为礼道:“老前辈一片好心,晚辈至为感激,适才误以为敌,不敬之处,尚请包涵,还有前辈上姓尊名,可否见示?” 那人笑道:“老夫名姓,到时自知,此时不必细说,无事之时,可由此间,直赴雪峰山,必有奇遇,谨记此言,就算报答老夫一番心意了!” 那声音似乎愈去愈远,余音荡漾,莫可端倪,把灵舒和秋娘,弄得又惊又喜。 秋娘叹道:“宇宙之大,无所不包,若固步自封,则徒贻笑柄,昔曾以恩师功力,举世无伦,不料此人又复技高一等!” 舒儿不免笑问道:“令师何人?” 秋娘忙道:“按道理,你不问,我也应将师门来历,详细告知,无如恩师临走之时,一再叮嘱,绝不能把他名姓,任便示人,违则彼此无益,这中间,似乎极度玄妙,或许也关系着某桩重大事故,未经恩师特许以前,这一点,还得请你多多原谅!” 她似乎怀着极端歉咎和不安,夜幕低垂中,一位绝世丽人,依傍着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男子,喁喁细语中,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清笑,确也使人艳羡。 前行间。 舒儿突扑向一株松树之前,用剑朝根挖掘,不一会,竟取出许多松脂。 秋娘抿嘴笑道:“瞧你作事,多使人没头没脑,掘这东西,有何用处?” 舒儿眨眨大眼,故作神秘不答。 返回洞里后,挖石为钵,搓细作蕊,竟燃松脂,使洞里通明。 秋娘不由大乐,却又担心敌人发觉光亮,搜谷捕拿,又将引起一番恶斗。 舒儿笑道:“总帮主,不必多虑,洞形曲折,人在洞外,绝难瞧出里面有光,否则我也不敢冒失。” 食过干粮,灵舒竟默就灯下,取出那三块龟版,从头到尾,仔细研读。 秋娘虽然饱读群书,但对前人古篆,却少研究,板上图形,不看文字,简直莫明其妙。 这时,灵舒真似换了一人,他不但凝神壹志,似乎想一口气即把龟版所载,全记下来,秋娘冷落一旁,按照少女心性,不免暗骂几声书痴,但她体余到,玉郎业已看出目前已有绝大危机。 他要趁这段休息时间,发掘此中秘奥,以便危急之时,设法应付。 她不但无怨怼,反觉芳心暗喜,遂也默坐一旁,潜心调息。 一晃数日,两人竟未交谈一语,除略进饮食外,灵舒连坐位也未更移。 就在武陵总帮三十周年大庆的清晨,秋娘一早即将应用之物收拾干净,默察舒儿,已垂眉合目,竟就座前,如老僧人定一般,三块龟版,就摆在他的前面,石钵中,松脂已干,火已熄。 秋娘不免暗中着急,心说:“如果尚无所获,让他继续凝思下去,岂不误了时间?韩起龙若全部得手,既成事实之后,再行翻案,那就困难多了!” 想到此处,禁不住微微咳了一声,就在舒儿左边,坐了下来。 一只冰凉,其寒透骨的手,搭在秋娘颈上,使她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回顾檀郎,人已醒转,嘴角间笑意盈盈。 秋娘笑骂道:“一双手怎么这等凉法,呆坐不动,我看你真快要变成书痴了!” “谁说我的手凉?” 随着舒儿话声,那冰凉透骨的手,立即由冷转热,热得有点使人难耐,这一冷一热,在极短时间内,两种变化,截然不同,分明又是一种极度奇异的功力,可能龟版所载,他在极短时间内,竟能领悟出来,自然代他欢喜,并笑询:“这是一种什么玄功妙着?热冷由心!” 舒儿含笑不答,手掌贴着她的颈顶,却不肯放下,不由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掌之仇,兀犹未报,这次却轮到我了!” 秋娘就势往他怀中便倒,却似有一种无形劲道,把她身子稳住,错愕间,灵舒已放手来,柔声告道:“龟版所载,系用代灵飞散人所着,不但文字艰深,而且语意简略,一字一句,却含义极广,所载奇招,共计五十四式,用之拳剑,着着都可。” 秋娘笑道:“锻炼内功之道,也曾讲及么?” 舒儿约略点头,并还告知,自己曾习一字玄功和菩提妙谛,两作印证,获益不少,但龟版所载,尚有不明义理之处极多,目前最多不过十之五六,必需假以时日,潜研默察,才能尽量发挥出来。 秋娘含笑而起。 一抹晨曦,照着两人,携着那白毛神骏天狗,沿着绝壁,直达谷顶。 秋娘脸上,仍覆着那原有蓝纱,如烟笼芍药,若隐若现,自己在前,转拣那至为隐秘之处,朝翠薇洞扑来。 前后不过三四日。 武陵山上,形势大改,各处明椿暗卡,都是韩起龙和莫三娘手下的死堂。 沣江两帮之众,似乎一个也未见列,最奇是,各处守卡头目,有许多并非武陵总帮弟兄,秋娘默察示势,不由现出一脸杀机,乃至娇躯也微微抖动。 离洞口若有里许,已可望见,洞前一杆入云,顶上一物,其大如碗,舒儿和秋娘眼锐,已看出那是一具首级,仔细辨认下,死者显为沣江帮主地煞掌薜邦义。 不用问,这是韩起龙和莫三娘下的毒手,薜氏为人,性格梗直,是非之心极强,对武陵总帮,尤其恋勇无比,聂长松掌帮之时,韩莫都心存警惕,薜氏虽然万分不满,但尚不敢当面发作,一但得势,为杀鸡骇猴,自然拿他开刀。 秋娘泪湿罗巾,恨声道:“韩莫惨无人性,罪不容诛,我们暗中入洞,相继下手!” 就在一处大石之旁,秋娘将一块小石用手推开,内有小洞,大可容人,但必须伏身爬人。 舒儿正待询问,秋娘似已知其意,咬耳低语道:“附近不免有人,务宜留意,此处暗道,除云弟外,无人知晓,由我领先,你随手把石块复元,以免有人发现!否则,尔我无殊陷入虎穴!” 她微伏娇躯,蛇游而进,舒儿瞧着有趣,遂也毫不迟疑,进入洞口,伏身举石,放还原处,洞中不惟嘿暗异常,而且一股微湿之气,使人极不舒服。 爬行十余丈,洞势渐高,已可立起身来,舒儿正在默运功力,用夜目察看四周,秋娘已一把将他拉住,低语道:“这一暗道,可通翠薇后山壁洞,更可直达翠蔽洞议事堂,道为家父家母所设,以作急事临危,卒以应变,韩起龙和莫三娘,不论他们怎样狡猾,也无法猜出此道,但你我必需小心,切不宜弄出声来,以免误事!” 灵舒问道:“难道他们看不出口子么?若无通路,如何到达议事堂?” 狄娘抿嘴笑道:“那堵口之物,石质和洞壁完全一样,而且专有裂缝可作期听,如是死口,我如何会带你奔向这儿?” 笑语喧哗之声,已隐约可闻,显见秋娘所言不虚,两人如风飘落叶,往前奔来,几线微光,从石罅之中隐隐传来,灵舒和秋娘,同用舌尖抵住了上腭,傍着暗门,往议事堂内窥看,秋娘不由切齿。 原来议事堂上,连祖师神像,也都换了样儿,武陵总帮,源出道家,敬奉吕纯阳,秋娘的遁天剑术,正是纯阳正宗,聂长松的师承派别,虽然讳莫如深,但是道家正宗无疑,可是堂上所悬,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宗和尚图像: 图像用白缎黄轴,长约一丈二三,宽约半丈,像出名家手笔,栩栩如生。 和尚头戴莲冠,身着袈裟,朱红夺目,长眉入鬓,大耳垂肩,阔口紫脸,手上托着一只紫金钵盂,钵盂里,神龙舒爪,金鳞闪烁,几欲脱纸而出。 秋娘一见这神像,几乎叫出声来。 海心山天龙教,已广及中原,韩起龙处心积虑,原是奉着教主了如上人暗中嗾使而来。 事情业已明显,祖师神像,无故被人偷去,换上白布,侮辱自己,这都是韩起龙预为布置,故意出此! 韩韵梅本是武林中杰出之士,其所以愿充本教第二人物,原是怀着鬼胎而来,迄后,引其族侵入那帮,又借故离山不返,这一切步骤,都出自预谋,事情一经成熟,前后情节,一一合证,即不难求出解答。 舒儿得悉梗概,也不由怒气填胸,因为自己,初上武陵时,为赵逸如飞纲所缚,押解翠薇洞,按赵原意,应交秋娘发落,不料韩起龙走出之后,略问数话,即支开逸如,交由刑堂暂时看押,聂云生尚在韩起龙之侧,一见舒儿,即动了惺惺相惜之念,不免笑谓道:“此人年纪轻轻,貌像极雅,明是我辈人物,无故闯山,不过少年气盛,似乎毋需过份刁难,还是告诉姊姊,放了他吧?” 韩起龙仅笑了一笑,支吾其词道:“放是必放,不过时间迟早,一俟调查清楚,面见总帮主,请示机宜之后,再作决定便了?” 敷衍片刻,云生因事出洞,刑堂莫三娘,即与韩起龙耳语半晌,放唤过两名弟子,面授机宜,竟将舒儿双手剪绑,押解雁来谷,秘密杀害,也是舒儿命不该绝,趁两人不备之际,即跃绝壁,阙光神剑,剑身极短,乍看毫不起眼,竟未为敌所得,故不但逃得一命,连兵器也未失落。 回想前情,这孩子立把剑眉一挑,满怀杀机,直欲冲出暗道,立和韩起龙动手过招。 秋娘暗里把他劝住。 议事堂上,人来人往,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神座之前,明烛高举,粗如人臂,虽是大白天,四处宫灯齐明,紫金炉香烟飘香,太师椅以主位为起点,环门左右,作合抱状,至少也有百余来张。 宾客中,或立或坐,言笑实如,计有五岳三山,黑白两道,甚至下五门的出类拔萃人物,都集在一堂。 灵舒初涉江湖,自然不识此中贤愚不肖,但对终南弟子,啸月书生余剑辉,颇具好感。 南海派的云逸上人和华山威灵君,周旋于来宾间,几乎成了堂中招待。最惹人注目的人物,计有四川峨嵋山白眉叟,青城派一指老人,云梦山的红云师太,罗浮山风雨散人,和江西武功山,以神偷八法见称于世的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 在平日威灵君素来骄傲自负,但今天似有特别不同,不但谈笑风生,而且察言辩色,跑进跑出,脸无卷容。 后洞传来一声笑语:“高朋满座,只惭招待不周!” 云逸上人,立拊掌大笑道:“韩道友久离武陵,适才返山,即使出而待客,这份盛意,未免使客人不安,我们鼓掌申谢如何?” 堂中掌声雷动。 神像之旁,彩帘一幌,立飘落一位身着蓝衫的中年人物。 秋娘秀眉一剔,星眸里几欲喷出火来,暗骂一声:“罪魁祸首,武林败类!” 舒儿咬耳问故:“这便是处心积虑,但表面上却和家父是则颈之交,韩起龙的族叔韩韵梅,没有他,武陵总帮,绝不至于落得这般结局!”秋娘愈说愈气,娇躯也微微发抖。 灵舒却淡然低语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不妨冷眼旁观,等着瞧罢!” 韩韵梅立在神桌一旁,俟来宾掌声过后,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而且频频点首为礼,旋即发话道:“本帮现罹重大变故,正值三十裁周年大庆,帮主不幸落谷而死,为便于早日缉仇正好趁诸位贤高,云集此间,仰仗大力,一则使新帮主刻即视事,而且起可整顿帮规,奸佞之徒,必加剪除,凡我武林侠义之士,望能惠赐一臂!” 刑堂莫三娘,此刻如幽灵一般,出现堂前,一双鹰目,胡来宾群中一扫,立落在终南弟子啸月书生余剑辉的身上,正待开口发话。 毒手飞廉赵瑚,却从涧外飞奔而人,口唤堂主,弟子有信。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老妇人不由一愕,立即当堂拆信,终于惊叫失声!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一回 揭发奸煤 聂秋娘见堂上被这一惊叫所扰,显得极为紊乱,而且从后洞及左右两旁,走出不少人来,前后不到片刻,大堂之内,真是人才济济。 人丛中,有位身着青袍,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但头上却又挽着道髻,十指如玉,年逾七十,但精神异常饱满的老者,含笑而出,朗声发话道:“谁故作獐智,偏于此时来信,真不开眼,果真无理取闹,木人虽然从不愿得罪同道,却也无法袖手旁观。” 这家伙,老气横秋之极,他从莫三娘的手中,随便把信接过,只一看,面上形情,似乎也带着满脸严肃,竟当堂啊了一声,底下的话,却未再度说出口来。 那是一张破白纸,纸上仅写了一只碗大的“杀”字,旁边却署名南天八奇之一,云旗帮主。 字迹如龙蛇飞舞,殷红人目,正是人血所写。 秋娘一见,也暗吃一惊,不禁在舒儿耳旁,悄声自语:“南天八奇!” 灵舒回顾了她一眼,低答:“这台好戏,愈演愈形精彩,只可惜韩起龙尚粉墨登场。”又用手朝着那羊须老者一指道: “此人反目闪光,太阳穴朝外凸出,内功必极精湛,但不知是何门派,而且这等狂妄,惟恐灾祸就在眼前!” 秋娘抿嘴附耳轻笑道:“这是罗浮山风雨散人,在桂粤一带,算得首屈一指的人物。据云,他身上携带之物,极为奇特,行道六十余年,从未拿兵刃出手,无形气功,独步江湖,这一来,遂养成一种不可一世的性格,此人徒众极多,耳目至灵,如韩起龙络此老,确是你我大敌。” 她把舒儿和自己拉在一处,原是顺口之言,语过一想,颇感不是味道,自己前身,原靠着舒儿,女儿家酥胸玉峰,原是至为诱人之物,使舒儿心神微荡,不由一回头,秋娘以为灵舒察觉,干脆偎依更紧,悄声啐道:“你使坏,我不来了。” 俏妮子曾饱啖香丸,口中舒气如兰,娇戆可掬,舒儿暗觉魂销,正待戏谑一番。 蓦闻韩韵梅冷笑一声,随手把信取过,轻轻一搓,不到片刻,五指一摊,纸灰飞扬纷纷四散。 堂上群豪,见他有这种化纸成灰的力量,莫不投以最惊异的目光,又是羡慕,又像嫉妒,韩韵梅似也感到骄傲,续道:“不论南天八奇是何人物,如敢傲视本门,险非他们活得不耐烦了。” 瞥见那报信的弟子,毒手飞廉,犹瞪着一双怪眼,如痴如醉,屹立堂前,一动不动,韵梅喝道:“赵瑚,你信已递过,还不外出招待来宾,呆立作什?” 赵瑚瞪着眼睛,一语不答,但由眼球却不断直往上翻。 风雨散人陈贯一哟了一声,立朝韩韵梅道:“此人有异状态。” 韩韵梅也看出事情有异,正待仔细动问,赵瑚突然往前一扑,朝地栽倒,七孔流红口中白沫,津津而出,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堂上高手,莫不大惊失色,因为武林中虽有各种阴险手法,可以使人昏迷,抑郁,癫痫,或动作失常,但像赵瑚这样神智清醒,突地死亡,还是第一次见到。 莫三娘和韩韵梅,形色大变,就地检查死者伤势,从头至脚,遍看全身,除口鼻流血以外,竟看不出有半点伤痕。 众人都一时怔住,而神情也更见紧张。 就在风雨散人陈贯一的身后,突走出一位慈眉善目,手持乌杖的老尼。 她身披暗红色袈裟,戴着一顶僧帽,眉目花白,现得特长,底下却是一双小脚。 她颤巍巍地从风雨散人身后走出,口中不住的低喧佛号,低头察看死者。 堂上突爆起一声朗笑。 一位身材矮小,土布衣袍,形容滑稽的老者,缩头眯眼,弯腰而出,因为动作太快,几和老尼头顶相撞,立即偏头闪过,带着满不在意的情形,笑问:“我的好师太,你可找出伤来?没有伤,释迦牟尼,也不愿打发接引佛,把他拉离人世,因为年纪还轻的人,谁愿意舍弃这种花花世界,自人清静之乡?像你这样冷冷清清,我真替你万分难受呢?” 他这一糊乱打岔,使堂上宾客,又都忍俊不禁,老尼丝毫不采,却慢条斯理,动问韩韵梅:“韩居士,依贫尼臆测,这是一种绝毒阴手,震伤内腑!” 矮老头伸舌缩头,几根鼠须,翘起老高,响起一片诡笑:“这才是天下奇闻,外表无伤,内腑受损,虽是绵掌手法,可以如此,但受伤的人,也本能和好人一样,动作半天,突然倒地不起,老伙伴,不妨想想,武林中谁有这种手法,可以使人如此?” 老师太突把长眉一扬,微笑答话:“罗檀越,这点手法,还不用你代为指引,隔山摧牛功,可以伤人于不觉,五脏之中,突受伤残,血积于内,初无痛苦,赵居土遭人毒手后,还拿着信,急急忙忙,奔入洞来,裂痕随着呼吸,逐渐扩大,等到人有感觉,如江河决口,遂至不可收拾,给信的人,大约就是那下毒手的施主,这几点,我还自信,没有猜错!” 那矮老头把头一缩,扮了一个鬼脸,来宾见老师太对武林各种功力,了如指掌,不由一齐怔住,数百只眼睛,都朝师太掠来。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微微含笑,把尸体用手一探,连声叹息道:“他心脉已断,仙凡难救,下这种毒手的人,既非大恨深仇,确是不该。” 灵舒不由朝秋娘附耳低问:“这位老尼,是何人物?据我看此人确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高手。” 秋娘悄语道:“你怕了,是不是?” “除非她掳走了你,我才不怕呢?” “就算把我掳走,又不是夺去你的青娥姊姊,你也不会着急啦!” 舒儿悄声笑道:“她虽然比我年长,但我还是叫她妹妹,真正名符其实的妹子,却只有你一人,如被掳走,我会比谁都着急,甚至寝食难安。” 秋娘闭着双眸,满头秀发,不时被夹道微风,吹向舒儿脸面,她把手捏着舒儿臂膀,轻声相告:“这老尼,是云梦山红云师太,谁也不知道此人功夫深浅,但她的生平,却被武林中人描给得有声有色,据云,她是位一嫁即寡的少妇,伤心之余,才削发出家,隐居云梦山六十余年,才逐浙与世人互通来往,那位鼠须矮瘦老头,和她颇有来往,此人原是江西武功山,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神偷八法,世无全备,此老家财万有,但手脚是不干不净,偷法更是冠冕群伦,不过,他从不窃取他人之物,作为享乐,专窃富济贫,自己家财,更乐于施舍,专以游侠放荡,玩世不恭,翠薇洞有此人加入,当可增加不少热闹。” 两人正喁喁细语间,堂上尸首,已由莫三娘唤人抬出殓埋。 洞门口,又是一声凄厉怪叫:“哎哟!” 这一声,特别尖锐,而且语音拖得很长,虽是大白天,由于事情来得突兀,声音又厉又怪,听来椎心刺耳,不禁使人毛发直竖。 韩韵梅狂笑一声,正待往前扑去,莫三娘已抢在前面,扑向洞口,片晌,立即转回,肩上背着的人,驼背弯腰,形状奇特,放在地面后,群雄不约而同地哟了一声,朝背后一撤。 舒儿秋娘,也暗自紧张,从暗望明,堂中景象,一一入目。 地上躺着的人,正是刑堂三杰的钱忠,他缩手拳足,十指握得紧紧,满脸痛苦之状。 这还不奇! 最使人注目的,是他两只眼睛,睁得特大,眼球竟从眶内凸起很高,闪闪碧光,绝非一般眼球所有,被阳光一照,成散射状。 病者喘气如牛,四肢抽搐,似觉痛苦万分,几乎想把全身气力,都使出来,一对眼球,不断凸出,也逐渐加大。白眼球上,红丝满布,更似有一层碧色流质,沾染球上,那碧光,也就是这种流质发出。 此刻的韩韵梅,不但咄咄称奇,全神更在注意伤者病情发展,由于一事未了,又来剧变,这种周年大庆,以及新帮主就位大典,似也被人全忘。 堂上,已乱成一片。 百余人谁也不知道,钱忠所抱何病,如是受人暗算,暗算方法为何? 一股奇腥怪味,从钱忠身上发了出来,犹以口鼻和双眼之间,腥臭难闻,教人疑似鲍鱼之肆。 莫三娘往常自负武功奇高,行动诡秘,居心阴险,但这一次,却被人把自己手下,整得七零八落,凄惨之极,而且还认不出病来。 群豪纷言乱语,谁也猜不出这种真正病源。 莫三娘只好老着脸,朝红云师太招呼道:“这种奇形怪症,除了师太外,能认得出的,恐怕没有几人?何不把它宣布出来,也好让大家知道!” 红云师太,招手不迭,微笑答道:“贫尼虽然略懂阴功,颇知药物,但钱施主的病,实在无法辨出……” 赛方朔罗翔,又大声嚷道:“这种怪病,老姑子既感束手无计,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别人当然更不成啦!” 人丛中,有人阴恻恻的冷笑连声。 按说,以赛方朔罗翔的名气,这种举动,对他无殊一种侮辱,但他毫不为意,一双鼠目,朝两旁一惊,舌子一伸,闭嘴不再言语。 如不是地下躺着伤亡,不好讪笑,来宾几乎又忍俊不住。 钱忠双目,凸出如同鸡蛋一般,愈来愈大,碧光转绿,如同鬼怪,颜面和身子,亦逐现浮肿,突闻波的一声,双眼球破裂,绿水四溅,臭不可闻,人在闷哼声中,随声死去。 渐渐,死者颜面,渗出许多黄水,如雪见太阳一般,逐渐消失。 地下,流着一滩黄水,由稠而稀,滚滚四散,死者衣服,留在地面,全被黄色所染,尸体除毛发指甲以外,简直一无所留。 这种奇异方法,如非众人目睹,几使人不敢相信,因为化尸成水的药物,必须弹在尸体身上,始可收效,但钱忠适才停留洞口,尚是生龙活虎的汉子,突然倒地不起,忽产生这种可怕情形,直使人不可思议。 议事堂上,几有一种使人窒息情景,不由使人提心吊胆,深深感觉有一种极不平凡的事变,就在眼前。 突闻有人朗声喝道:“诸位来宾肃静,新总帮主立刻出堂!” 这一声,苍劲有力,使众人一听,即知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众人抬头一瞧,原是海心山朱霞尊者,他和孤岑丐,已屹立神桌两旁。 莫三娘忙命人将地下打扫,并将死者衣服拿去烧化,刚好草草了事,韩起龙已从后洞缓步而出。 这位年青帮主,今天打扮得至为出色,头戴武生巾,青缎衣袍,薄底快鞋,背上却插着一具奇门兵刃仙人指,闪闪光华,耀眼夺目,他把双眸朝左右一掠,微一抬手,含笑发话道:“本帮自建帮以来,经开山立派的人精心擘划,一切业已粗具规模,旋因老帮主向道心诚,匆忙中把帮位传他爱女,无如她时违命蹇,死于雁来谷中,武林总帮,统沅沣两江之众,手下弟子,不下千余人,自不能群龙无首,起龙虽徇帮众之请,掌理此职,但以年事太轻,职责太重,自不无履冰之惧,赴会高贤,都名重武林,而且大多都是师执,今后惟有仰仗大力,使本帮能在武林中,位列一席,承情之处,感激难忘。” 语罢,含笑施礼。 堂前,爆出一阵掌声。 弧岑丐宋琪,突然裂嘴大笑道:“韩师侄,真不愧为武林一朵琪花,武陵总帮,如果早得师侄就任帮主一职,大江以南,恐早为师侄马首是瞻了!” 这话说得狂妄异常,而且与会的人,都知道这老化子,和海心山一鼻孔出气,这样明吹暗捧,使人忍受不住,啸月书生余剑辉,少年气盛,闻言,不觉勃然大怒,当即冷笑道:“今日之会,原是为庆典而来,武陵总帮,虽然帮主易人,是否可以统率江南,这必需得江南黑白两道,各门各派的首领,来此公议始可决定,此时把话说满,未免言之过早罢!” 双方均觉看不顺眼,前已明争暗斗,嫌隙滋生,余剑辉当面叫破,孤岑丐那肯退让? 老化子朝前一迈步,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老夫自出道以来,一向我行我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韩师侄文武全才,又是了如上人的衣钵弟子,就凭他师父的一指禅功,江湖上就汉人可以抵他一指,统率群伦,凭上人的名气,恐非你们终南派所能反对得了……。” 这无异于当堂叫阵。 啸月书生也大声喝道:“那就请你驾临终南,本门自当候教!” “但恐你无法出得洞府!” 孤岑丐声势汹汹,业已凝聚内家掌力,和莫三娘都朝余剑辉走来。 眼看一场拚斗,就要爆发。 沅江帮弟子武定邦,已从洞口直奔而入,一到堂前,却又逡巡不决。 韩起龙玉脸凝霜,双眉带煞,怒喝道:“叫你兀守前洞,指引与会贵宾,何事擅离职守?” 陡地,他把剑眉一挑,目视刑堂莫三娘,那意思:如果武定邦答话不能使他满意,势将步薛帮主后尘,枭首洞外,杀鸡骇猴。 武定邦容颜严肃,忙上前禀告道:“刑堂职司孙碧煌师兄,竟被人击毙,尸体遗留洞外,右手断去食指。……” “谁兀守洞口,难道擅自走开不成?”韩起龙怒容满面,几乎大声吼了起来。 武定邦不便回嘴顶撞。 韩韵梅与自己侄儿,咬耳一会,韩起龙才颜色稍霁,不住点首,韵梅笑道:“刑堂三位弟子,于短时之内,都惨遭凶毙,这中间,自有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与本门作对,虽然此人留字示警,但尚未见面,不过,他这种神出鬼没,事前多少有点微候可查,难道,你都没有看出么?” 武定邦稍定心神,立即肃容答道:“弟子和师兄们兀守洞口一带,彼此相隔,不过一箭之地,赵钱两位师兄,不断在附近巡逻,并指引来宾人洞,绝未闻与人争吵,亦未告知弟子有何变故,惟有孙师兄,因闻林内有嗤笑断喝之声,曾告弟子,需入林察看,久不见返,促忽然之间,师兄忽躺卧原处,弟子趋而往视,气绝已久。” 这话说得扑朔迷离,几近神秘,使人难于置信。 韩起龙又感不耐,竟当着满堂宾众,冷笑道:“除非来人是神仙人物,否则你不是瞎子便是聋子,不然,绝不至于这样。” 武定邦实在忍受不了,心说:“你本人既在洞府,本事如高,人家也不至于欺上门来!” 遂也冷然答道:“韩师兄,小弟确实无能,但事情尚发生不久,敌人武功再高,也无法飞上天去,惟有请师兄亲自捉拿便了。” 韩起龙铁青着脸道:“这个倒不劳操心,就请刑堂带你入内休息罢!”又朝莫三娘吩咐了一句:“偏劳堂主!” 武定邦也不再答话,双手朝后一背,大踏步朝三娘前面一站肃然道:“如此就请上绑!” 莫三娘冷然道:“这倒不需,既是本门第子,再怎样,量你也知道本堂为人。” 两人正待进入后洞。 韩韵梅突地把脸一沉,喝道:“站住!” 莫三娘和武定邦彼此一愣,韵梅走出座来,对着侄儿道:“定邦为人,颇为戆直,本性不坏,遇上这种大好日子,天大的事,也得担待一些,何必让血淋淋的事,一再发生?依我看,还是将他免刑?” 起龙突地笑容满面道:“这不过是侄儿藉此磨炼师兄的性子罢了,那里会真的对他稍怀恶意?莫堂主,还是让他到洞外去罢!” 武定邦一言不发,也不谢帮主赦免之意,踏步而出,神色黯然。 韩起龙此际反若无其事,忙命手下立开始就职大典。 聂秋娘把堂中情形,一一看在眼里,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恶徒,果然异常狡猾,见风转舵,倒看他这就职典礼,如何做作?” 舒儿在她耳边悄声笑道:“贵派祖师神像,竟被他卷了起来,不知是道士还是和尚?” 秋娘笑道:“这是就职典礼中主要仪式之一,等会儿就可瞧着了。” 灵舒笑道:“我和你只需如此如此,保证气得他目瞪口呆,一切落空!” “说不定那么作,他周围死党,将会群起而攻,如你我抵挡不住,又当如何?” 灵舒笑道:“夹着尾巴飞逃!” 秋娘捏了他一把,又拿手朝外一指。 堂上情形,业已大变。 紫金炉内,烟香炉绕,神桌前,还摆上一幅黄毯,以待门人弟子顶礼参拜之用。 这时的韩起龙,却在宾客中,互相酬酢,谈笑风生,堂内,涌起欢声一片。 灵舒也不住点头息道:“如论此子才情,执掌贵帮,确有余裕,只是赋性险恶,心计太重,如果掌握大权,不是虐待帮众,便将危害武林,看他这般拉拢黑白两道的人,便知此人难惹了!” 秋娘冷笑一声道:“始作甬者,还是韩韵梅,这笔账,应该记在他的头上才对!” 灵舒似乎心不在然道:“我和你只有应情施变,倒不知此处如何进入堂里!” 秋娘摇摇头道:“那也只有到时再说了。” 彼此一笑而罢。 堂上弟子,已请帮主就位,洞外,炮响连天,朱霞尊者和孤岑丐,竟以帮主长者自居,大拉拉的坐在两旁,两双怪目,都朝来宾中不断扫掠,似在注意每人形色表情,对于啸月书生,更加留意监视。 炮响一落,须参拜祖师神像,韩起龙微微含笑,右手拇指和中指互扣,朝着神像轻轻一弹,哗然一声,画轴朝下展开,堂下宾众,竟哗然叫出声来。 原来这是海心山了如上人一幅真容,出自名家手笔,栩栩如生,却不知被何人在上面把真容涂去,改画了一条没毛驴子,这东西,拖着尾巴,竖耳伏首,朝地便溺,形态滑稽之极。 韩起龙当堂怔住了。 陡闻来宾中有人怪叫道:“这简直是迹近胡闹,谁会这么亏德,把秃驴当人祖师?” 起龙和朱霞尊者,两对目光,朝人丛中望去,见是那江西武功山,赛方朔罗翔,虽然不免愤怒已极,但此老无半点笑容,一本正经之状。 韩起龙转过身来,正待责斥守堂弟子。 朱霞尊者,已用密语传音道:“暂时隐忍,暗中观察,利用祖师神位,继续就职大典,待典礼完毕,清除异己,拳凡可疑宾本,软诱硬逼,着他们交出人来,绝不为晚!” 不料孤岑丐一向横行已惯,有我无人,当堂一声冷笑,随手朝那画像一抓,半空卷出一股劲风,把那画像碎为纸屑。随着风势,宛如一条纸龙,朝罗翔卷来。 红云师太和风雨散人,就和他坐在临近,这位老偷儿一向滑稽已惯,那肯暗吃这个亏?就在椅子上,把身子一缩,贼骨头柔昔无骨,好似一支肉球,滴溜溜的朝地下乱转,躲在风雨散人和红云师太的身后,?谥谢共蛔∵蛇晒纸械溃骸袄瞎米雍统吕贤罚鲎龊檬掳桑≌庹蠓纾贤刀返值膊涣恕!?br />  风雨散人和红云师太,也对孤岑丐这种狂悖情形,至感不满,正想藉故发作,风吹啐纸,快若旋轮,蓦地转向而至。 风雨散人陈贯一首先发难,从鼻子冷哼一声道:“这点道行,还不足以傲视天下英雄。” 右手微抬,五指朝前一抓,立感到已有一股阴寒劲气,挡在前面,知道红云师太,已首先发难,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人家动手,原是一声不响!遂也硬把力收回。” 那纸龙,前行受阻,好似旋风穿进径口很小的山间,发出一阵轰轰之声,山洞传音,愈来愈响,彼此相持不了,孤岑丐怪叫道:“老叫化偏不信邪!” 左手立朝那纸团方向,遥空劈出一掌,红云师太柳姗,也暗中运功抵敌,那风力更加增大,响若雷鸣,洞壁摇晃,香炉桌椅之属,也全从地上跳了起来。 韩韵梅坐在,孤岑丐怪的下手,一见双方争持不下,不禁从椅上站起,纵声笑道:“大典之时,谁也不用互伤和气!” 此人武功,与开山总帮主几乎相等,但极少显露,乃至连韩起龙也无法摸他探浅,但见他立掌如刀,朝碎纸旋风当中一劈,这一掌,正是四两拨千斤之道,不但把两人内功劲道,全部解除,孤岑丐连椅带人,朝后一溜,几乎翻倒。 韩韵梅立拱手谢罪道:“韩某如有冒犯,惟望贵宾包涵!” 红云师太,微微一笑,孤岑丐无异当面丢丑,满脸怒容,又不好当面发作,一时竟被怔住。 韩起龙业朝祖师牌前,跪拜已毕,倒由分堂弟子,参见新帮主。 赞礼的人,尚未唱出,洞门口已响起一阵兵刃之声,一声惨叫过后,香风飘拂,烛影摇红,韩起龙身后,已俏生生的立着一位丽人和俊美童子。 堂上宾众,惊愕得都站了起来。 这位绝代丽人,身穿红衣,腰紧碧罗裙,除胁下挂着一只革囊外,却是一双徒手。 跟随身后的,却的一位十三四的垂髻童子,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秀美已极。 灵舒和秋娘,一见这两人露面,几乎喜得叫出声来,舒儿性子更急,央着秋娘,带他外出,也不知是何缘故,秋娘总觉得酸溜溜的,低声啐道:“你要出去,可以绕道从后洞直穿前门,这儿可没有出口。” 舒儿知他放刁,故作戏谑道:“婵姐姐虽免佼你讨厌,但云弟和你有手足情份,难道你不愿意见他”?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秋娘把小嘴一嘟,低嗔薄怒,娇戆可掬。 灵舒犹待和她继续调笑,大堂上,已剑拔弩张。情势险恶已极。 原来聂云生真是初生之犊,只一现面,即朝韩起龙冷笑道:“武林总帮,为家父开山首创,旋因他身体有病,急于治疗,虽暂把帮位传给家姊,实不过代掌其事,不料你人面兽心,暗中勾引外人,乘机捣乱,把新帮主害死后,居然忝颜以帮主自居,而今你面当武林长辈,及水陆英豪,总该结人一个交待!” 云儿话声未落,武月婵又爆出一声冷笑,这笑声,娇媚中含着冷峻,使堂上群豪,心神荡漾,既惊且奇,但闻他冷然发话:“韩起龙,你我素昧生平,我携义弟,同来此山,目的在于采药,你竟斗胆和你手下,暗设毒计,使用下五门的迷药之类,把人困住,又想把我杀害,冤不逢时,竟有武林高手,把我救出,连你毒害云生贤弟的计谋,也被这位前辈,一件破除,如今我们找上门来,倒要看你有何话说!” 韩起龙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搅得昏头昏脑,但他毕竟城府极深,广饶智谋,假装镇静道:“贱婢,斗胆破坏山规,刺探本门机密,一切惩罚,本人悉依前帮主聂侠女之命,下山查明究竟,门下弟子,如何处理,自是前任帮主之事,当与本人无关,聂侠女坠死雁来谷想系你这贱婢阴谋,莫堂主,请你和叔父代我将人拿下。” 韩韵梅含笑不答。 刑堂莫三娘和南海云逸上人与威灵君,均从左右前后,包抄而来。 云生一见莫三娘背上古筝,早朝月婵招呼:“婵姐姐,把她兵器夺回再说!” 灵舒见他叫得异常甜蜜,不由心中大喜,一手挽着秋娘,低声笑道:“你倒变成二姐了。” 秋娘委实喜爱婵儿,抿嘴悄笑:“这妮子,果然美艳,可惜,我这玩皮弟弟,年纪太小,要不然,倒可让他挖你墙角。” 灵舒悄声戏谑道:“她和我不过结拜关系,婚姻之事,决能自主,绝不至有人笑他挖我墙角,倒是我和你这一露面,武林群贤,倒真要笑我擅挖韩起龙的墙角了!” 秋娘粉脸通红,悄声笑骂:“再贫嘴,事完之后,看我饶你!” 议事堂上,已响起一阵嗡嗡之音,舒儿不由紧张起来,窃告秋娘:“这荡天筝,为上古神兵之一,中人可至瘫瘫,婵姐姐手无寸铁,如何可行?” 秋娘也微带紧张道:“让她两人,把韩起龙搅上一阵,再出去不迟!” 莫三娘拿古筝对着婢儿,五指拨动弦线,筝头上的铁笺,随弦音共震,发出奇异音响,使人听去,立觉五脏翻腾,头脑胀裂。 云生势同拼命,竟想抢在婵儿身前,月婵把他朝后一拉,满脸关注道:“云弟,这东西乱来不得,你不妨退开!” 随着话声,一条俏影,如长空掣电,奇快无比,朝莫三娘欺身而进。 这位具有心理变态,狠毒无比的寡妇,武功倒也诡秘异常,竟能利用神筝震人的威力,挥弦直逼。 双方都快,微一接触,荡天筝声音更奇,铮铮不绝,但又不成拍调。 莫三娘到底摸不清这古筝神秘之处,难如月婵一样,施来得心应手。 她把身子后退半步,避开婵儿闯来的劲风,立即手挥古筝,泰山压顶,临空而至。 天生贼滑之极,却从侧面朝着莫三娘劈去一掌,口中还不断喝骂:“你这助纣为虐,蛇蝎为心的恶妇,残陵总帮弄成这样,大部份的罪过,你得担承!” 这一掌,人小力大,奇劲绝伦,竟把荡天筝震得湖上一幌,几乎脱手飞出。 华山威灵陡地一声冷笑道:“老夫让你见识一番!” 他手上玉圭,卷起一道碧光,厉啸生寒,扰人耳目,朝婵儿精促要穴便点。 云逸上人,朗声大笑道:“道友,这妮子可有一股浪劲,很够味儿,趁早把她擒住!” 他把月牙杖,由下而上,直挑而来,碧罗裙如水上波纹,轻轻一翻,迫使婵儿只好朝上一纵,凌空挥掌,用掌力猛攻莫三娘的头部。 双方正在纠缠,情形如同拚命。 陡闻威灵君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手上玉圭,竟朝斜刺里飞出,落在地上。 莫三娘和云逸上人,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当堂怔住。 略一停顿。 婵儿掌风,已笼罩而下。 莫三娘适当其冲,迫使她往斜刺里退走,云逸上人,把月牙铲朝上一挥,自己身子,则连续倒退两步,虽把掌风来势消去,但也逼得气血翻腾。 这几式,如惊涛骇浪一般,使堂前宾众,为之骇然,不但暗中佩服这少女武功胆识,更不知少女身后,还隐藏着何种高手? 威灵君的一只右手,几乎抬不起臂来,翻开衣袖一看,手臂粗肿如一条黑木,好几处,现出细微伤口,顶端凸起,其黑如墨,从里渗出黄水,奇腥扑鼻。 这明是一种最厉害的毒药暗器,但不知何名。 伤者迹近昏迷,从口中不断吐出白沫,从手心沿脉腕而上,发现两根红丝,逐渐朝上扩展。 云逸上人和莫三娘,和他沆瀣一气,彼此相视半晌,卒由上人发话道:“这条手臂,就算医好,奇毒入骨,也成了废物了,依我愚见,只有把他切断。” 莫三娘白发直竖,形如怪鬼,阴侧恻的一声长笑道:“依我看,比道兄所见,这严厉得多,这条手臂,不与割去,毒液循血攻心,直达五脏,不出半个时辰,绝难救治!” 孤岑丐在一旁笑道:“壮士临陈,不死便伤,要医赶快把他抬入后堂,武陵弟子朝参之后,典礼便已完成,战而不决,立好堕入敌人计算之中,未免不值。” 朱霞尊者目视韩起龙,自己却走到一指老人身后,约略耳语,老人和白眉受童成,都从椅上立了起来,以朱霞尊者为首,一字横排,挡在月婵和云儿前面。 威灵君人已昏迷不醒,立由堂中弟子,将他背入后洞,割臂治疗。 此刻,堂上业已形成一片混乱,来宾除韩起龙的死党外,无不窃窃私语。 武陵总帮的弟子,在忙乱中,都由莫三娘率领出来,朝参新帮主,月婵和云儿,却面对前面三位武林高手,凝神运气,正待发动攻击。 左侧石壁,隆然自开,秋娘面带蓝纱,携着灵舒缓步而出,俏生生的立在神桌之前。 灵舒立朝婵儿,唤了一声:“姐姐!” 婵儿和云生,已惊愕地叫出声来。 堂上弟子,也哗然声动,乱成一片。 韩起龙和孤岑丐,知道事态严重,已顾不得大礼进行,早从背上抽出兵刃,由韩起龙出口喝骂:“贱婢,原来贪恋情欲,暗有所欢,雁来谷顶,故作诈死,以遂奸谋,此刻,面对来宾,正好有个交待。” 朱霞尊者,绝未想到,秋娘人尚未死,但他仍恃一己武功,略无惧意,狂笑一声道:“今日之事,非武功解决不行,尚望来宾,惠赐大力,将淫徒荡妇,一并剪除,否则真是武林之耻!” 他把身子一纵,手握铁莲花,如游龙矫矢,奇怪绝伦,朝韩起龙身旁落去。 陡闻秋娘娇笑一声,骈指如戟,指着韩韵梅喝道:“武陵总帮,为家父和赵薛两位叔父,一手而成,自从你和家父结拜以来,彼此只有手足之谊,绝无恶感。随因家父家母,为怪病所缠,玄门真气,散而难凝,功力骤失,这一陡然变故,使二老伤心已极,才决心离开,碍不再与闻帮事,传授帮位之前,特一再诰诫,只要帮中一切,能步入正轨,即将帮位让贤,我以身为女流。对此殊无所恋,几番想毅然离去,第以赵薛两位叔,以弟幼为辞,待他武功有成,再决定不晚,谁知你克引狼入室,将不法之徒,以私人关系,带入帮中,窃据大权,公开为恶,竟想将我置于死地,黑夜围攻,谁知昊天难遂恶人之愿,陆公子竟无意之间,搭救了我,更不用血口喷人,诽人清誉,我且给你一个真凭实据,以正视听!” 语毕。 将翠袖朝上一翻,露出左手玉臂,但闻幽香扑鼻,肤光闪目,臂上,竟现出一颗蚕豆大小的守宫砂,鲜艳无比。 来宾一声惊叹,无数目光,都集中在秋娘脸上,这妮子,故作神秘,蓝面白底一幅轻纱,罩着嫩脸,如烟笼芍药一般,若隐若现。 韩韵梅背着双手,一双锐目,朝堂上一扫,情形异常严肃。 秋娘又忽怒咤道:“韩叔父,系铃解铃,当着祖帅神位,你总该有个交待!” 韩韵梅嘿然不答,却朝刑堂莫三娘招呼道; “三娘,借你手上兵刃一用。” 刑堂莫三娘,见他要用荡天筝,不由颇感踌躇,韩起龙突把双眉一挑,冷笑道:“三娘,可从叔父之意,让他收拾这两个贱婢。” 莫三娘不敢违拗,勉强递过古筝,不料韩韵梅突把身子一闪,右手一抬,朝着莫三娘玄机要穴,猛力按去。 这一下,算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韩起龙就在他叔父闪身之时,业已瞧出破绽,冷哼之下,也朝他背脊穴上,轻轻一按。 韩韵梅一个踉跄,朝右边一纵,顺手把筝用力朝月婵射来。 婵儿机警,陡地朝白眉叟身旁掠过,接筝在手,一把扶住韩韵梅,极度关切道:“老前辈,不碍事么?” 韩韵梅头上冷汗如流,满脸苍白,不住摇头苦笑。 莫三娘虽然挨了一下,但掌力已被韩起龙顺手卸去,虽然负痛,人并未伤。 秋娘和灵舒都扑到月婵身旁。 婵儿含笑望了灵舒一眼,双眸中倏又藏着热泪,似乎受了很大委屈一般,立又把脸转向别处。 灵舒拉着她的手臂,低唤一声姐姐,想煞小弟了。 月婵把娇躯微微一扭,脸泛红晕,暗中却把一双剪水双眸,滴溜溜的朝灵舒和秋娘望去。 秋娘低唤:“婵姐,速用神筝和他一同制敌,持我用龙虎丹砂,搭救梅叔。” 就在她取出玉瓶时。 韩起龙已从身上,取出三颗白丸,状如鸽卵,用三星赶月的手法,朝洞顶一弹。 但闻波波数响,白弹撞击,烟灰如雨,这狂徒,冷笑连声,略一挥手,狂飙疾卷而下,把空中灰末,朝聂云生面上一吹,这孩子,对敌全无经验,漫不为意,口鼻呼吸之下,吸进了不少毒末,如响斯应,当场栽倒。 灵舒几乎吓得灵魂出窍,瞪目大咤道:“狂徒,敢用这种卑鄙暗器,计算一个尚未成年的童子,叫你难逃公道!” 他从白眉叟童成的身侧掠过。 峨嵋散手,冠冕群伦,突闻呼呼风响,老儿纵步之间,急朝灵舒腰间便抓去。 这老儿,未能抵挡月婵,已感满不是味,那容一误再误? 无巧不巧灵舒束身腰带;被风力震得一飘,自后趁势抓住,大声疾喝:“下来!” 舒儿应手而落,但他功力,向异从前,这一下,已激发他满怀杀机,进步欺身,朝老人脉腕,挥掌一削,真气如潮,源源出手,白眉为峨嵋一代宗师,内家造诣不凡,而且自视亦高,对待灵舒,认为不过是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孩,绝末想到他竟具有特种造诣,凭自己七十余年的修为,也不能硬接一掌,只有把手一松,但舒儿意尤未足,掌力前吐,罡气如潮,一举即把白眉老人,震退两步。 这一缓势,可造成韩起龙捷足先端,凌空飞落,疾若惊鸿,一落地,即朝云儿劈胸抓到,左手一圈,将人环抱,右手却按在他的胸口,朗声狂笑道:“祖师有灵,武陵总帮,不容有人任意捣乱,如今他落在我的手内,你们还不就范等什?” 秋娘婵儿,一著失手,心如刀割,于是当堂怔住。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二回 芳踪一瞥 韩韵梅一见情形不对,立朝秋娘低声喝道:“祸由我起,生死有命,不必管我,赶紧设法搭救云儿要紧!” 秋娘已流下泪来,脸上覆着的蓝纱,被泪水沾湿后,微露出那绝代娇姿,看得韩韵梅不住点头叹息:“我和前总帮主交情,决不会随时日而冲淡,只是养疽遗患,我实力太薄,拼着孤注一掷,毕竟独掌难鸣,如今一死心安!” 说完,笑意微微,身子一挣,立想摆脱婵儿的手,走了出来。 秋娘从玉瓶中,倒了一颗丹砂,塞在他的口里,忙悄声耳语道:“梅叔,快莫如此,大敌当前,激动则乱,倒不如暂时平静养伤,暗图良策对付!” 韩起龙突又爆起一声冷笑道:“我限你们立刻丢下兵刃,从速就缚!” 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似乎幸灾乐祸,大声笑道: “真是好戏愈演愈佳,计谋愈施愈奇,拿十三四岁的鱼子,作为人质,确是作为帮主的好办法!” 他拿话故作讽刺,形状更是滑稽。 韩起龙目视莫三娘,微笑道:  “叫他们先行交出背叛帮规的人?” 这恶毒寡妇,毫不踌躇,立朝韩韵梅冷笑道:“怎么啦?难道自己心里没数,故意装聋卖哑不成?” 韩韵梅吞服龙虎丹后,伤势已经好转,一闻招呼,也不回答,竟迈步而出,屹立堂中,由韩起龙取出一颗白丸,莫三娘伸手要过,喝道:“先吞服这丸药再说!” 韩韵梅满脸不屑之状,张口便吞,渐渐,两目垂合,人如入睡,好似一根木头,朝地便倒。 红云师太柳姗,风雨散人陈贯一,都觉得这情形使人窒息,堂中空气,似含着火药成份一般,随时随地,都可爆炸,而且可以危及任何一人的安全,不免暗中都有相同的打算。 啸月书生余剑辉,突然挺身而出,就站在韩起龙的前面,相距不过两步来远。 两人彼此早有敌意。 韩起龙微一怔神,但脸上故作镇定,只好缓缓说道:“余兄,此刻如能惠赐一臂,韩某委实感激不尽!” 啸月书生狂笑不止。 孤岑丐宋琪,把一对红线牵边,其凸如卵的怪眼一翻,大喝:“你有何得意之事,可以发笑?” 洞顶,钟酪璎垂,其白如玉,被这一喝,上面凝结的水气,密如骤而,籁籁洒落。 老乞儿,意犹未足,双掌朝上一挥,那径逾七寸,由上倒垂,曲蜷如蛇的石钟乳,突然裂开坠落,震得洞幌灯摇,骇人至极。 这是向旁观宾众,藉故示威。 石钟乳就落在韩韵梅身旁不远,他躺卧地上,全无知觉,手臂上,被击碎的石头刮破皮肤,鲜血津津,袖管上也现出血来。 韩起龙气焰陡涨,又喝令秋娘立即弃剑。 阙光剑背在秋娘身上,因为灵舒之物,秋娘看得异常郑重,那肯立即就范。 赵龙喝道:“贱婢,你引诱外人,背叛祖师,罪大恶极,到底服也不服?” 秋娘默然不语,因身子略在婵儿前面,月婵突把筝弦拨弄,想用筝音伤人。 韩起龙立把云儿朝前一挡,手按天庭,冷笑道:“只要你们能忍心看着他遭惨报,我还有什么怜悯。”右掌含势待吐。 灵舒突缓步而出,两手朝背后一放,神色泰然道:“大丈夫,生有地,死有时,韩起龙,你虽然能逞奸计于一时,终究必有恶报,来,你就把那杀人不见血的白色迷药,施出来吧?” 赛方朔这时却手之舞之,衣袖管随着他的手臂,拂得呼呼作响,形状滑稽已极,他把脖子一伸,鼠须几乎触着红云师太的脸,大声笑道:“老伴,这年头真是反了天,却有一些自甘就戮的呆子,任人宰割!” 谁也觉得这老儿滑稽得使人讨厌,不愿搭腔。 韩起龙又飞起三颗白丸,“蒲蒲”两响,弹破粉落,朝舒儿头上罩去。 只吓得婵儿秋娘娇躯抖颤,心痛如绞,秋娘乃至低声自语道:“弟弟,这情形我无法顾及你了!” 一道银光,拔地而起,疾如闪电,议事堂上的溜璃灯光,虽在白天,尚未撤去,犹散着清辉,这时,灯光被寒气逼得一暗。 宾客们虽都是武林高手,但这种身剑合之一术,不少人尚是初见,立时往两旁一退。 韩起龙毫不畏惧,也从地上拔起身来,竟握着云儿身子,当作兵刃,朝那白光闪闪之处打来。 秋娘忆把宝剑朝身后便卷微,仰娇躯,疾落而下,却往灵舒身前便扑。 白粉洒落,并未迷倒舒儿,使秋娘惊喜若狂。 韩起龙也凌空飞落,正降在韵梅跟前,猛觉手上一麻,一条人影,突从地面冲起,猛听韩韵梅大声喝道:“万恶孽徒,死期已近,把人交我!” 这声音,如天崩地诉,雄壮异常,聂云生已被他一举夺来。 韩起龙武功得海心门中之秘,异常了得,临危虽然失利,但未失却主宰,冷哼之下,直逼中宫,忙中运掌,直朝他叔父将台要穴打去。 这一掌,施展了九成以上的内力,存心置人于死。 眼看韩韵梅与聂云生,千钧一发,危亟存亡。 韵梅身侧,人影一幌。 还未辨清来人,韩起龙的掌风,已被一股无形真力,朝上托去。 灵舒不但发威救人,而且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避过一掌后,舒儿握着韵梅左臂,朝月婵之旁便落。 这位粉貌如花的丽人,此刻已毫无顾忌之心,怀抱长筝,飞指弦上,已发动荡天筝音。 来宾不下数百,只觉两耳之内,闻到千丝微音,袅袅传来,无止无尽。 初听尚无特殊不适,但胸部似鲠着一物,随着筝音改变,起落不停。 部份来宾,则纷纷涌起无数幻想:“妻儿子女,间关千里,山川险阻,饱历折磨,似乎是:眼睁睁望着他们,一筹莫展。” 有的甚至想及自己少年情景,“似觉青梅竹马之交,到头来,却又琵琶别抱。”各种幻觉,不一而定。 练武的人,最忌心绪不定,失去主宰和控制。 蓦地里。 月婵把手一松,筝上钢签,和筝弦产生共鸣,灵舒一看,知道这位盟姊,已激发原有本性,竟想利用她这杀人不见血的奇特兵刃,大开杀戒,却未想到,与会的人,有善有恶。 如善恶不分,不论首徒,一概诛却,虽然也可逞一时报复之欲,但天理国法人情,均属不许。 舒儿一怔之下,忙拉着婵儿左臂,含笑劝道:“婵姐,快莫乱来,我们要的,是首恶韩起龙,和那些助纣为虐的武林败类,余可不计。” 月婵正在兴起,卖弄精神,闻言嫩脸故作一沉,嗔道:“你管我……” 话虽如此,但舒儿在她心目中,占了首位,那忍怫逆?当即把筝撤掉,悄生生的和秋娘并立一处。 两女身材,均极美丽动人,秋娘因为脸上带蓝纱,更显得似雾里仙娥,使人可望而不可即。 云生已食有解药,就在秋娘身后,依伴着韩韵梅,因药力尚未行开,犹在半醒状态。 莫三娘和云逸上人这时,已把洞口堵着。 一指老人周立,白眉叟童成,和甘凉道上几个剧盗,因与海心山互有渊源,自然与韩起龙一鼻孔出气,这时,正是卖命效劳之际,那有不动手之理? 首由周立重起发难。 但闻他嘿然一声冷笑,右臂挥动,食指如笔,朝月婵前胸划来。 这一式,来势疾猛,一线强风,其寒透骨,震得荡天筝上的弦线广嗡嗡作响。 武月婵对当前大敌,已无任何顾忌,神筝立交左手,身子朝后一退,朗声娇笑道:“久闻青城派的一元指力,冠冕江湖,我倒得朝你试试!” 这妮子,又俏又媚,如绿叶之上,托着一株牡丹,一抹幽香,沁人心脾,这一笑,更似银铃响动,清脆逾恒,右掌随着风声,朝后一幌,立感压力奇重,她原冰肌玉骨,八面玲珑,微挫娇躯,暗凛功力,双蛾微促,突把玉掌朝前一推。 两股寒风激撞,势挟千钧,化为无数旋流,把堂上宫灯,翻落两只。 琉璃碎片,纷飞四溅。 一指老人,被她掌风震得身子连幌,变颜变色,但他毕竟老奸巨猾,袍袖连番招展,身子往旁一横,暗中把真气布满,两道锐利目光,略事打量,立又欺身而进。 这时的秋娘,对月婵不由爱意横生,手挥阙光,跃跃欲试。 灵舒把她手腕扣住,柔声说道:“不忙,待婵姊搅他一阵,再行出手不迟!” “周围高手,虎视眈眈,一个应付不当,又步云弟后尘,使人措手不及。”话虽如此,她还极力隐忍。 那赛方朔,一双鼠目,滴溜溜的往两人脸上乱扫,还咧着一张怪嘴,不住微笑。 “这人真的惹厌。”秋娘自语。 舒儿忙悄告道:“秋妹绝不能得罪这位前辈。” “谁叫他钉人凝视,见着心烦!” “适才我怀疑他暗施手脚,把我搭救。” 秋娘一听,不由惊道:“那不是你自己的解药么?” 灵舒摇头一笑。 一指老人,已朝月婵两度进逼,这一次,他似把青城派的镇山绝技,都施展出来。 堂前:都被他的指风笼罩,一招一式,诡秘绝伦,月婵为云岭弟子,素有勾魂仙子的雅名,专就那套身法,已使人慑服。 指风酷似窝流,团旋疾转,老人弹指,专攻一百零八穴道,而且势挟风雷,眼见打在婵儿身上,红光幌动间,这妮子一笑避开,身法奇妙处,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委实使人无从捉摸。 莫三娘站在洞口旁边,满头白发,乱若飞蓬,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婵儿,脸上阴惨惨的。两条干桔无肉的手臂,带着形似鸡爪的利指,点足前扑,朝婵儿探手便抓。 一阵急促筝鸣,嘈嘈如骤雨急降,红光洒丽,散射四处,洞堂之内,徒闻勾魂仙子的笑声和娓娓细语:“韩起龙承海心秘令,暗中设法护取武陵帮位,先与莫三娘勾通,利用毒药,放在山泉之内,因聂老帮主潜心武功,饮食极少,而其子女另有师承,且服食秘药,毒性化除,未蒙其害,但老帮主夫妇,则已造成慢性中毒,迨其发觉,乃至救治不及,韩起龙又复色迷心窍,籍总帮庆典,集武林群贤,暗取明夺,毕于一举,司马之心,昭然若揭,为维护武林正义,望来宾一同援手!” 她语气虽然轻松之极,但一字一句,几同无数利刃,刀刀插在韩起龙和莫三娘的胸口。 秋娘被她一说,前后情节,相互印证,也不由恍然大悟。 云生已大声叫道:“原来父母的病,是这几位畜生的阴谋,不是婵姐姐道了出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啸月书生金剑辉,久想动手,因被孤岑丐和朱霞尊者,极力监视,未敢发动,这时,已隐忍不住,遂用话语激动风雨散人和红云师太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偌大隐情!两位前辈,如不仗义援手,恐不明真像的人,认为和他们互有勾结,那一来,岂不被后人耻笑?” 赛方朔罗翔接口道:“有理有理!” 说话之时,他目视红云师太,瞧她反应,这位玄门比丘尼,除念了一声佛号外,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陈贯一和罗翔,颇不值其所为,哼了一声,踏步而出,朱霞尊者怒咤道:“两位以来宾身份,最好顾全大局,袖手不管,否则,莫怪老僧无情!” 罗翔身子朝前一窜,大声喝骂道:“韩起龙原是你们刁唆使坏,我老头子可不愿再和你们同流合污!” 他手舞足蹈,朝朱留尊者胸前便抓。 精光闪烁间,这恶僧已拔出独门兵刃铁莲花,团团旋转。 风雨散人陈贯一,本已出手,却似乎对这兵刃,特别顾忌,一见老和尚目光游移不定,知道他含着绝大阴谋,陡闻和尚笑道:“这地方太小,缺乏海阔天空之感,起龙,准备外出和人周旋。” 铁莲花瓣,突似活的一般,朝下一落。 散人大喝道:“这是海心山莲花散雾,诸位留神。” 风雨散人陈贯一,和赛方朔罗翔。两人已朝洞口一冲,莫三娘返身阻敌,大喝道:“往那里逃?” 一阵旋风也似,往斜刺里横裁,罗翔的头上,已被她五指抓到。 莫三娘擅修罗功,十指蕴有奇毒,不论人畜,当者立死。 罗翔贼滑异常,颈子一缩,双手朝上一翻,金丝缰腕,立朝莫三娘手上扣去。 毒妇冷笑:“老贼,这是你自己找死,明年此日,你那些贼子贼孙,正好为你忌辰祭奠!” 不料对方涎皮答道:“我老头死时,随手带个寡妇,绝不舍本。” 莫三娘突闻到他的口内,已喷出一股奇腥,只一呼吸,头脑欲胀,四肢酸麻。 这才知道人家得着赛方炼的美名。却把功力炼在腹内。这一来,无处不毒。 脉腕被人扣住,莫三娘心中一急,只好抱着同归于尽之念。 身子右左斜,掌前穿,右腕后退,打算用五指穿心,和人一拚。 不料这老偷儿异常贼猾,这一式,原是虚招,不等人家掌到,已松手朝洞口溜去。 陈贯一和罗翔等人一走,啸月书生和红云师太也继起发难,几于同时朝洞口扑来。 莲花散雾,不过是一种毒汁而已,花瓣下落,随着茎上机簧,又复朝上一合,铁莲蓬内,立喷出一团红雾,带着荷香,朱霞尊者,左手朝空劈出一掌后,立纵声朗笑,身子一闪,疾纵而退。 这时,堂上秩序大乱,来宾恐受毒雾占染,也朝洞口涌来。 月婵适当其冲,已由呼吸中感染毒氛不少,立觉头目昏眩,步履踉跄,朱霞尊者,立又跟身而进,铁莲花扬合之际,拦腰打来。 婵儿勉强把第一举,筝莲相触,响震有声,月婵难于再敌,已被莲花震得知脱线风筝,往后翻落。 灵舒忙纵上前把玉人接住,随手劈出一掌。 朱霞尊者冷笑道:“狂徒,还想反抗?” 但闻咝咝数响,莲花蓬内,红雾飞迷,舒儿已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临危背友,双手抱着婵儿,朝右角一纵。 平地,银芒进起,秋娘已鼓动阙光,把灵舒云生和韩韵梅等人,身子护住,但空中毒雾,被剑搅和,随之而人,连秋娘也觉头昏,剑式已渐感零乱。 韩韵梅知道难于逃脱虎口,已撕下身上衣衫,把口鼻蒙住,低声发话。 “速随我冲出洞口!” 但洞堂辽阔,宾众极多,受毒雾感染而倒在地上的人,业已不在少数。 韩起龙、莫三娘、孤岑丐、云逸上人、朱霞尊者、一指老人及白眉叟等,已如疯如狂,分从四方八面,实施包抄。 还有西凉道上,一干剧贼,以莫氏三雄为首,也随从韩起龙等一道拦截。 这三位剧盗,均系暗器能手,老大莫凡,能使铁胎弓,箭长不逾六寸,镞有倒钩剧毒,弓劲奇重,可以百步穿杨,素有毒飞卫之目。 老二莫坚,能运用铁制卡簧,巧打敬星飞芒,十步之内,百发非中,穿肌透骨,中人必死。 老三莫慎,人称多臂哪咤,功力尤冠三兄,武林中人,只一提到他的雅号,莫不闻名色变,这家伙,一身都是暗器,神情裤脚,背部开胸,莫不暗装机簧,只要一施毒手,举手投足之间,毒弩毒丸,药粉飞匕之属,立朝目标物纷纷赞射,不死不休。 此人武功,尢属奇绝,不但内外高明,飞行提纵,更使人莫测高深。 韩起龙拉拢这三位巨盗,据云费了不少心事,最后还得自了如上人之肋,暗诱明逼,才心服就范,和韩起龙折节订父。 但闻多臂哪咤狂笑道:“我倒要见识,你们往那里冲逃?” 抬手提足,袖管和裤脚两处,发出一阵嗤嗤丝丝之声,袖管内,打出七枝铁箭,裤脚里,却射出丝丝红线,分成上下两处,排射而来。 秋娘一声娇咤,拚却全身真气,御剑而上,剑洒千丝银光,但以毒氛太厉,真气不继,难于支持,一击之后,又忽吁然而降。 打来的铁箭,已被剑气震落,但底下的红线,却无法御防。 月婵虽在昏迷中,被舒儿持抱,此际,却惊叫一声,娇躯抖颤,显已受伤。 只吓得舒儿肝月于胆俱裂,他侧着身子,不惜拿半边臂膀,掩护玉人。 莫慎和莫凡,早已展开身法,疾如飞鸟,往前面一纵,突地反身狂笑,一排利箭,和数不清的飞弩芒刺之类,密如骤雨,二度攻来。 韩韵梅目眦欲裂,虽然身负奇伤,也勉强抽出宝剑,抢在灵舒身前,挥剑直攻。 但洞中毒雾,已随着朱霞尊者的铁莲花,上下飞舞,愈来愈浓。 韩韵梅前扑之势,竟被堂中宾客,涌出的人潮挡回,咤喝骂,兵刃交鸣,箭簇如雨,掌风雷动,翠薇洞简直闹得天翻地覆。 莫坚为人,最是阴险,立在左边一旁,冷眼旁观,手里却扣了两筒散星飞芒,一双贼眼,阴沉沉的望着秋娘等人,嘴角上,更挂着森森冷笑。 韩韵梅怀拚命之势,他已看得清楚,突地两手一抬,卡卡数声,飞芒千万丝,激射而来。 云生朝地一滚,口中大叫:“韩叔留神!” 这孩子,动作疾快逾常,双脚一钩,把陆灵舒也弄倒地下。 韩韵梅挥剑疾救,业已不及,只好把身子往左一横,用以掩护,千万根毒芒,已有一半射在他身上,紧接着,多臂哪咤袖管一举,又飞来三枝毒弩,射人腹中,韩韵梅一声不哼,身子犹未倒地,两眼奇凸,毛发直竖,形状极为骇人。 秋娘和舒儿云生,不由大叫:“韩叔父,我们害了你!” 这一声,向乎一字一泪,凄厉动人,他嘴角间,似乎挂着一丝微笑,立即从七孔之内,喷出血来,但身子还尚未倒。 堂上敌人,被他这种刚烈之气所震慑,吓得势子一缓,洞堂倒下的人,愈来愈多,但冲出洞口的人,也不在少数。 眼看势子缓和。 韩起龙立又大笑道:“莫家兄弟,我们斩草必须除根,免得风吹草长!” 莫氏三雄,笑应一声:“除雄伏雌,留供作乐!” 三人正待再发暗器,对付舒儿,洞堂之中突传来一声娇笑道:“西凉余孽,到阴司快活去吧?” 就在洞口之旁,石笋十余根,犬牙交错,使翠薇洞,变成古色古香,一道银光,如匹练也似,从石笋之下,冲空而起,天光灯色下,银光内,裹着一条黑影,那是一位女人,从头到脚,却被黑衣遮住,银光闪动,古洞雷鸣。习习风吹,奇寒透骨,只几闪,已扑近莫坚。 秋娘惊叫:“这是冷剑。” 反顾舒儿,他已看得如醉如痴,星眸里,热泪交流,一种依恋向慕之者,直无法言表,莫坚似也吓得慌了手脚,又打出两筒散霞尊芒,银光矫夭,直若九天神龙,不可一世,那打来的暗朱,如泥牛投身大海,纷纷消失。 银光从洞顶倒卷而下,突由莫坚身上,喷出一阵血雨,细看,这恶盗早已丧元,身子仆倒在地。 莫凡莫慎,狂吼一声,早从身上拔出宝剑,朝那银光闪烁之处,狠狠扑来。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也纵起拦截,无如这黑衣人身手太快,创法向异凡流,左幌右闪,上起下落,如云诡波谲,使人无从捉模。 秋娘于无意之间,瞥见身前突飞来一道碧光,随手一抄,却是一只玉瓶,知是人家冒险犯难所赐的解药,不由动念:“赶紧搭救梅叔!” 韩韵梅已同血人一般,此际突然倒地,摸抚前胸,虽有微温,但心脉已断,知道无救,不由伏地一拜,痛哭失声。敌我剧战,如同骇浪惊涛,情势异常险恶,莫三娘和一指老人,均已参战,来人虽娴御剑之术,但也难敌一干高手,眼看洞口把守无人,忙将丹药分赐云生舒儿,吞服之后,也顾不得身上有伤无伤,自己用剑开路,把神筝递与云儿断后,朝洞口便纵。 韩起龙已拔出兵刃,从侧面绕到,挫腰伸臂,仙人指直刺下阴,口中吆喝:“渥婢吃里爬外,看我毁你。” 秋娘粉脸通红,正持递剑,不料云生已领着舒儿,从姐姐身后,扑到洞口,这孩子,不知他何时,在死者莫坚身上,摸了几筒散花飞芒,突地一闪身,让舒儿先出,自己却拿着暗器,觑准韩起龙,连环打出两管。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饶你本事天高,韩起龙也几乎伤在他暗器之下。 抽笔自救,怒吼连声,还想再起恶念。 身后,突闻衣袂飘风之声,而且寒气袭人,知道已有人御剑攻来,忙用铁笔护身,游身侧闪,一道银光,疾从头上掠过,立与秋娘合在一处,两人都娴御剑之术,这一来,自然是璧合珠联,汉雌并秀,突地韩起龙怒吼一声,竟招呼朱霞尊者等人,朝洞外疾跃而去。分别追赶云生舒儿,只要一方就范,不愁秋娘不服。 秋娘朝黑衣女娇唤一声:“姐姐,你为我们担偌大风险,我真不知如何感激!” “自家人,还有什么说的?”她轻松地爆出一声朗笑,那股亲切味儿,使人见了异常舒服。 一顿之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又笑道:“他很痴,但痴得可爱,你和他,正好一对。”随手举剑,挑起她面上的蓝纱,口中还啧啧称奇道:“真美!” “娥姊,你打趣我,他心目中,绝无二人,适才,自你出现,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真的么?” 秋娘点头称是。 黑衣少女,又复娇笑连声,道:“安不是猫儿哭老鼠?”但泪珠却从黑纱之内,流了下来,秋娘也觉心酸,粉脸尽湿。 “你快把蓝纱带上,这柄剑,原是你的,物归原主,拿了去,和他一道,阙光太短,对你并无适宜,他,武功路式极杂,剑的长短,并不能限制他的威力,我……。” 秋娘芳心一酸,不肯接刽,呜咽道:“你不打算见他了么?这样会使他更加伤心!” “我一辈子也不能近他,虽有盟誓,那只能算是我的心迹。” “这原因,我一直不懂,根据忖测,你似乎身怀暗疾,但朋友之间,贵相知以心,姊妹,你不能把你的处境和病况,告知我么?我不蠢,也知道朋友和……。” “也知道朋友和夫妇的重要,这是你所要说的话么?”她语言凄凉地笑了一笑,“我和他,已相处了一段不太短的时间,人品才情,举止言论,踏遍武林,也难找出这么一位多情公子,是女人,谁也摆脱不了她的终身大事,这一层,我懂得,但环境和身体,阻碍了我的自由,明白的说,我确有暗疾,最近已能感觉,虽然蒙他一片好意,不惜拿自己的生命,给我找到药物,但天不从人,重要之物,业已被人夺。” 秋娘一颗芳心,直欲跳出口来,眼前这位黑衣少女,一举一动,无不吸住他的芳心,她已忘掉了一切,危险、恐怖,和地下躺着的人,甚至连外面的舒儿和云生,也暂时不管。 她惊问:“你是说那红鳞穿山甲、蛤蟆、毒蛇,业已被人夺取!” 黑衣少女摇头道:“这些,一件未少,失去之物,比它们重要得多,我只有惭愧,同时我知道,他失去了我,心灵上会留下一道创伤,但时间和无情的流水一样,可以洗掉美好的记忆,也能洁净伤迹,何况,月婵和你,都是天上尤物,桂官娇娥,能这样,他已非常美满,还有什么依恋? 本来见他一面,把臂谈心,并非难事,可是,一泓清水,何必让它重起漪涟?所以汉室李夫人,卧病三年,终以团扇掩面,不令汉皇一见,这是她懂得技巧,天下美妇人,越有美名,愈加薄命,只要他能存心体会,修己安人,秉侠义仁心,为万家生佛,纵令今生命世,我无法践金石之盟,假如轮回有望,誓必要求月老,重证鸳牒于来生。” 她娓娓而谈,语润声圆,辞诚意重,把秋娘听得如痴似醉,心说:“无怪他对她念念不忘,我和月禅,始终不能打动他的痴心,眼前一比,委实无法和人相提并论。”不由加倍敬爱,盈盈一拜道:“小妹今日,才知姊姊比我高明很多!” 天遁剑,早被人家挂在肩上,暗道石门,隆隆大响,一丝余音,传人耳际:“强敌未消,赶紧出洞,月婵虽无性命之厄,眼前恐也得离开,此间兰因絮果,出洞以后,自明究竟。” 语罢,声音寂然,她如九天神龙,一现之后,竟从暗道里,隐身而去。 秋娘怅然若失。 纵身洞外,极目岩头,除高杆上,悬挂着薛帮主的人头外敌我双方,均无人影。 秋娘朝看人头,拜了四拜,含泪走开,也不知道云生舒儿,逃身何处? 正踌著间。 突闻左侧一声冷笑。 秋娘忙循着笑声望去,周围古木森森,树大合抱,高拔人云,但无半点人影,不由奇怪:“分明有人发笑,为何不见有人?” 那声音又划空而来,道:“你那爱侣,业已遭受包围,再不赶去,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秋娘暴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他在那儿?” “雁来谷上!” “难道他们依仗人多,不怕武林窃笑?” 发话的人,带着怜悯的口吻道:“当堂弑叔,已弃人伦,尚不为意,韩起龙心目中已无羞恶之事,又何在乎人多?老夫不愿多言,忙瞧热闹去罢!” 语罢,声音寂然。 秋娘已携着天遁御剑,踏梢而行,林木里受毒药所迷,药性发作后,倒地的人并不在少,其中,有许多正派人物,均为暗器所毙,知是韩起龙排除异己,籍三雄之手,姿意为恶,不由暗中更为疾愤,也顾不得停身救助,往雁来谷顶,踏梢而驰。 这是一处怪石嵯峨,形势险恶之区,武林来宾,三两成群,纷纷四布,各怀着不同心事。 灵舒和云生,背靠背的屹立一处,婵儿并未苏醒,人声杂嚷,怪啸连天,雁来谷上,笼罩着千重杀机。 韩起龙,孤岑丐,朱霞尊者和莫凡莫慎,几乎把舒儿团团围住,但面上都带着惊愕之状,彼此僵持,迄未动手。 秋娘不由大感惊异,心说:“韩起龙怎的这般愚蠢,如早发动攻击,岂不一举成擒?”遂从左后树梢之上,将剑一扬,白茫茫一片银光,冲空而起,如匹练卸梢,沿着一条弧线,朝舒儿身前便落。 这举动,并未使人惊奇,连舒儿也只和她微微一笑,他抱着婵儿,一张清秀的脸,带着困惑,望着前面,默察敌人方面,都在凝神倾注,一似另有大敌将临。 秋娘戒备之余,回头望了自己弟弟一眼,云生天真稚气,和舒儿并之一处,真不帝玉彩瑶辉,一见姊姊回顾,忙低声警告:“此间,出了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是敌是友,尚不明白,单凭他那冷峻使人难于捉摸的话音,就足以骇人听闻。”语音未落。 一株撑云古松,无风自摇,枝头上,飕的一声,突穿出一溜红光,如空中流星一般,落在韩起龙的包围圈内,插在地上。 群豪惊愕地啊了一声,所有目光,都投射在来物之上,只一看,这东西,原是一只六寸多长的黑箭,箭尾,吊着一面红旗,手掌大小,上面绣着几条如意钩形之物,毫不起眼。 谁也不知发旗的人,是何来意,千百双目光都往那松树之上望去。 华松如盖,荫绿青葱,枝浓叶密,谁也无法看出,里面是否藏人。 枝叶中,突爆射千丝浓烟,成星射状,朝四周扩散,愈演愈浓,范围也越来越大,使人望去,如一朵暗云,把松树笼罩,而且,立问包围圈中,缓缓前移。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闯荡江湖一辈子,见多识广,也从未看到,大白天里,人群广众之下,居然会有这种怪事。 云生把舒儿和自己姐姐,暗中轻轻一推,低语道:“那话儿来啦!” 舒儿一反头,秋娘也扭头后顾,因为双方靠得最近,几乎头脸相撞。 云生哧哧笑道:“臭男人,怎么会和姐姐靠在一块?” 秋儿鹿撞心头,一抹红晕,直泛玉颊,正待开言喝阻,云儿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姐姐眨了一眨,低语道:“他很好,你惬意?” “事完,留心我好好揍你。” “能否脱出包围,谁也不敢断定,没法往宽处着想,要揍,趁早!” 秋娘无法和他斗口,只好央告道:“情势险恶,你留心四周要紧,缠姐姐,多没出息。” 云儿一笑。 树上烟云,如一条白带,业已落在一根石笋之,白烟弥漫,凝而不消。 阳光下,烟雾中,很模糊地出现一条人影,是男是女,几乎没法辨别出来。 孤岑丐一向狂妄,本已蹩着一肚子闷气,此时委实无法再忍,手抡旋轮戟,朝着白烟人影一冲,怒咤道:“偏不信邪,倒看看你是人是鬼。”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三回 烟雾中人 桀桀长笑声里,烟迷雾滚,似有一堵无影之墙,那旋轮戟,无缘无故,朝上一抛,风激轮叶,厉啸生寒,白烟如巨浪一般,朝孤岑丐身前一滚,这位凶恶怪丐,竟无法抵御,身如断线风筝,仰面朝天,往朱霞尊者身前跌落,不是那恶僧把他扶住,这一交,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韩起龙突然想起一事,忙扑向尊者身前,耳语一阵,朱霞尊者,朝那白烟人影喝道:“尊驾可是南天八奇中的云旗帮主。” 烟云,又是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点微未道行,还不配问老夫威名。” 好大的口气,可把韩起龙等炸破肺来。 本待发动阴谋,报以颜色,那烟云人影,立又转移目标,缓缓朝舒儿立处前移。 韩起龙心中一宽,暗道:“最好是坐山观虎斗,好捡现成。” 秋娘暗中嘀咕,心说: “这家伙,真是邪正不分。”正待吩咐舒儿,必小心在意,那人影,立喝问:“兀那小子,抱的何人?” “这是我们的婵姐姐!”云儿天真稚真,逞口而出。 “凭你也配和她称姐道弟?” “那是她自己愿意,我们谁也不会希罕。” “叫那小子,把人抛了下来。” 秋娘知道舒儿性不可折,别说是婵儿,普通人弄成这样,他也不肯。 停顿间,烟云人影,似感不耐,白烟内,爆出无数金星后,立又扩散开来,云烟也随之而愈浓,如漫天恶雾,将那模糊人影,全部遮住。 云生气道:“这家伙,敌友不分,婵姐姐伤成这样,他不但全无怜悯之心,好意救人,反招嫌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莫氏三雄,老大和老三,阴恻恻的立在一旁,暗打主意,心说:“何不用暗器攻他一阵,逼他出来,看到底是何人物”。首由莫慎立又发难。 他也不再招呼,袖管一抬,又打出无数利箭,烟云摇幌一阵,箭如大海杀泥。 莫凡怒道:“并肩子,点子硬,强迫抢攻。” “那是你是自己找死!” 凡慎连合出手,英慎更使出全身解数,背上匕,十二柄,排射而出,似乎已激动那烟中人的恼怒。 陡闻铮铮连响,匕光如电,莫慎的暗器,穿入烟云之后,条又倒射而回,十二柄匕首,竟是流星赶月的手法,一柄紧接一柄,上下两把颔前,紧对这恶徒胸腹,莫慎一抖手,身轻如燕,从石上纵起,乃兄莫凡,大声喝道:“三弟莫慌,愚兄助你一阵!” 韩起龙也拔动仙人指的机簧,射出几线银光,想把打来的匕首击落。 莫凡出手较次。 弓弦响处,利箭冲霄。 不料来人功臻化境,毫不理会,匕首被银光利箭撞击之后,上冲角度增加,不助还好。这一助,正如火上加油,最上一柄,竟从多臂哪咤的腹部,直穿而过。 一声凄厉惨啸,人影从空中疾落,把韩起龙和莫凡惊得肝胆俱裂,扑上前,把伤者抱起一看,多臂哪咤,已成了血人,肚子上,竟划了一个六才多长的口子,腹被肠流,立时气绝。 敌人一时震慑。 惊愕间。 那烟云如惊涛骇浪,又朝舒儿扑来。 云生提着荡天筝,却从石笋上一跃而下,正是初生之犊,毫不畏虎。 神筝扑击烟云,筝声大作。 秋娘也御剑冲上。 但两人似都被人用掌一推,也跌了下来。 烟云滚滚立把舒儿罩定。 场子里,突有一种阴恻恻的冷笑,紧限着,雾尉云腾,走石飞沙,灵舒朝右笋之下一跃,手上已失去婵儿,这一来,激发这孩子拼命之念,高声大叫:“秋妹,手头宝剑给我,这老贼,我得和他拼命!”秋娘不由机伶伶的乱打寒噤,竟未看出,敌人是何形状?如何夺去婵儿?听说要剑,毫不考虑把天遁剑朝前一丢,前古神兵,光同白电,莎莎作啸,声威不凡。 朱霞尊者,暗叫一声“好剑!”大袖迎空一拂,突发出一股旋流,把宝剑立即吹斜,如星飞丸泻般,骤然朝尊者落去。 云生惊叫道 “舒哥哥,速设法夺取!” “他还差着哩。” 这孩子,圈手之间,宝剑似乎受着吸力一般,跟着他抖臂一纵,迎着那闪闪银光,微一挥腕,剑作龙吟,落在手上。 灵舒纵落平地,胆气颇豪,大声笑道:“陆某素恨投机取巧,天遁是柄利剑,你如未带着宝刃,改日再比不晚,否则,藉此为词,徒事舌噪,神剑无眼,一经伤害,后悔已迟,话已讲明请作考虑!” 朱霞尊者,正待答话: 那烟云笼罩着的怪人,冷哼一声道:“倒看不出这小子尚有胆量!” 云儿咤道:“他和人家事完,就会找你算账,你以为有谁怕你不成!” 灵舒反顾道:“不必和他斗嘴,反正婵姊不还,这儿的人,都别想走开?” “作梦?”烟中人发出轻蔑一笑。 白烟迷漫中,又爆出无数金星,而浓烟范圈,也逐向四方扩大。 敌我都在僵持,各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这一来,鸦雀无声,正是暴风雨将临,却有片刻平静。 韩起龙所立之处,却是一根长约一丈的石柱,那浓烟,逐渐移近,凝神细看,似隐存一条人影,朝自己缓步而来,阳光可部份透过烟云,因为光线从背后斜射,故比别人看得清楚,但尤颇感模糊,这恶徒,城府极深,不免暗打主意,心说:“居高临下,利于猛攻。”正待用仙人指,实施突击,不料人家比他更险。 一团酒怀大小,遍体散光之物,从烟中直射面来,因为离地不高,距离脚底尚有五六尺时,一时摸不清人家意向,不免暗中迟疑。 陡闻轰然一声大震,自己从石柱上跳起老高,耳膜欲裂,两眼发花,石柱底部,震为粉碎,踞然而倒,碎石如面?飞出老远,观战的人,稍不留神或武功较次者,莫不打得襟穿摆裂,肌肤受伤。 韩起龙做梦也没想到,暗器中竟有如此厉害之物,倒裁而下,好在工夫精纯,一记铁板桥和龙门跃鲤,交相并用,往斜刺里一穿,掠身之间,瞥见灵舒也从旁边扑来,似在闪避碎石,不由陡起恶念。 手中仙人指,能缩能仲,施展如意,不由一抖手臂,力按哑簧。 那内外两截的奇特兵刃,往前一体,冲力奇大,朝着舒儿侧身点来。 意想不到,灵舒也暗中留意,趁一翻之势,手中长剑,微往上挑,剑尖刚好与仙人指端,巧妙一拨,两般兵刃,进出一溜火光,韩起龙才看出此子,绝非吴下阿瞒,不由暗里吃惊,打定主意。 “下绝情,施毒手,断掉秋娘绮念,只要此人死去,把她抢持,软诱硬逼,非让她失身不可。” 斜退之间,右足点地一弹,身子前逼,快如石火,两手当胸,抱着兵刃,借前冲之力,怀利器伤人,这是“海心”一脉,独门秘招,“神兕撞出”,威力奇绝。 灵舒携天遁,剑长三尺,施来得心应手,葛地里,沉腕下挫,反手一挑,往前点去。 这是永字八诀中的“勒”“侧”手法。 韩起龙只觉剑芒闪目,手上兵刃,被利剑挑斜,随来的便嘶啸震耳,千丝银光,沿着自己兵刃,如水银泻地一般,直穿而入。 韩起龙把双眉上挑,满面杀气,心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纵身之间,笔点天遁,这一回,算是见力使力,身法也极为特别。 人影冲空,疾如飞隼,上升之势一尽,就势一翻,头下脚上,身子笔起,那姿式,至为特别,一纵倒是九丈以上。 云逸上人和莫三娘,不由喝彩助威。 陡闻一声清啸,声如风岁龙吟,舒儿也从地上一跃而起,长剑倒拖,凄空十余丈,复又把身子朝前一伏,滴溜溜的旋空三匝,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如一条银链,把韩起龙整个身子,用剑光穿住,徒闻嘶啸刺耳,韩起龙也竭全力硬拼。 仙人指上,光芒点点,直欲突幕而出,眨眼间,彼此连环招展,攻守并作,一口气,兵刃相交,总在五式以上。 那白色而带金星的烟云,如同蒸气一般,往上直冒,只片刻。 空中降落一条黑影,韩起龙汗浸鬓角,形态索然,手上仙人指,微带抖颤,似觉气愤已极,不能控制感情。 灵舒却又是一番情景。 他被烟云一冲,好比风飘落霞,轻轻朝地面一落,依然气定神闲,秀逸无比。 烟中人突朝灵舒发话道:“我问你,可不准有半句谎言,否则,叫你难逃出老夫毒手。”不但语音老气横秋,而且冷俊已极。 朱霞尊者、孤岑丐、一指老人周立,以及白眉望童成等人,见韩起龙已暗中吃亏,都纵落跟前,前后左右,都有人翼护,而且以朱霞为首,用密语通知各人,暗中准备,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烟幕老怪,来去自如。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之际。 灵舒朝烟云之内喝道:“老魔头,你有什么要问?” “适才你那剑法和身法,系何人所传,快说!” “武姊姊和我有结义之情,切磋武功,有何希罕之处?” “怎么?是她传你的么,这妮子,委实可恶。” 云儿见他老气横秋,不由气愤已极,吼道:“他们两人同处了不少时间,就算全部为她所传,这又有什么可怪之处?” 烟中人并未见评,却追着问:“这话当真?”语音中含着愤怒。 云儿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显然的道理,婵娣娣很大方坦率,何曾是你这等小气?” 烟中人冷笑连连,白烟向前,缓缓移动,正对着舒儿所立之处。 秋娘不免暗中嘀咕,心说:“这场比斗,绝难避免!”遂潜心戒备,表面上,故作轻松,舒儿和她,相距数步,御剑攻人,伸手可及,暗中观察玉郎,却是气朗神清,不由心中一欢,把手朝乃弟一招,云儿走了过来,仰着斗大眼睛,凝望婉婉脸上的蓝纱,候地一皱眉,悄声道:“还戴着这劳什子干啥?” 秋娘舒了一声,低语道:“动手时,注意敌人意向,戴着这纱,可使人莫测高深,婵姊的兵器,是件希罕之物,急弹可用音响伤人,切莫疏忽。” “我记得!”云几点头。 “少年人,你打算要她?”奇怪地,这位烟中人物,语音忽然蛮得温和,又在动问灵舒。 灵舒嫩脸通红,嚅嗫道:“她救我,我拜她为义姊,手足之谊,此生不渝!” 烟云中,突爆起一阵朗笑,绕烟雾,一团团,如浪涌波翻,久久不歇。 赛方朔罗翔,本站在灵舒的上方,缩头优颈,未曾诙谐半句,这时,却自言自语:“嫁不出的女儿,强着人要,已是不该,像这般对待郎婿,和盘贼有什么不同?” 烟中人也未睬他,却朝舒儿密语传话道:“绛珠和婵儿,貌至不恶,眼界亦高,往常对少年男子极少理会,可是,一经青睐,即决难易其心志,绛儿个性,比乃妹稍较随和,婵儿却比她坚持得多,你和她既然相处一起,自然互有情愫,孤女独男,无殊干柴烈火……。” 他突然一顿,似在考虑最后辞句,有无不妄。 灵舒听他说到干柴烈火,脸上不免麻辣辣的,但来人是义姊的父亲,算是长辈,不敢顶嘴,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回答不出,这无殊证实了干柴烈火,自然烧过一阵。 有道是:“得理不饶人!” 烟中人哼了一声:“老夫的话,可没说错?” 这一句,声音特高,引起四周的人,不由一愕,千百只眼光,都在观察。 秋娘忍耐不住了,一耸娇躯,扑进舒儿,脚未点地,险上的蓝纱,突被微风一吹,轻轻揭去,在公开场合,这还是她第一遭,露出真面,谁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美人,周围高手,都被她这种艳丽容光,立时迷住。 烟中又用密语传音,这次却是异常冷唆:“你骑马看马,玩弄感情,糟蹋了婵儿,却又勾引你身前少女,这行为,极不可恕!” 秋娘因为和舒儿并立,已听得一清二楚,她也说不出存何感觉,自己和舒儿,虽然白壁无瑕,但月婵却比自己成熟,可能为了身体需要,无法自持,做出那种香艳感人的事,自也顺理成章。 突地他把剑眉一掀,怒道:“你是长辈,那能含血喷人,士可死,不可辱!” “你要真凭实据,是不是?”烟中人一再逼问。 灵舒未及回答,突响起月婵的声音:“爸,这莫非作梦么?孩儿怎会睡在你的怀里,还有妈,她没有和你一道?” “丫头,这不是和你叙话的时候,我问你,那小子和你有什么牵连?” “他是女儿的义弟。” “义弟?男女结盟,古往今来,百难一见,你是不是爱上了他?苏岱有何不好?当着这小子,你可向我有个交待,云旗令已经使出,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总该清楚!” “爸,你不能这样咄咄逼人,更不可委屈了他!”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似在毛毛细雨里,突响起了一连串的闷雷,使人两耳,感觉压涨,周围的人,都摸不清他们这种欲明欲暗的谈话,但都抱着一致的心理。 “坐山观虎斗,能不惹火烧身最好!” 笑声一喝,烟中人又冷峻地问道:“丫头,你可见着,他身旁站着何人?虽然,你比她不差,人家是什么情形,你该心里有数,我要绝去你的疑念,拿鲜血染红青山!” 灵舒秋娘,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心说:“这麻烦可大了!” 韩起龙却是喜在眉头,笑在心里,朝莫凡招呼:“本帮出了这种淫娃荡妇,遣羞武林,就藉兄台臂助,把她捉拿,严加惩处,也可向这位前辈,有所交代!” 莫凡邀应一声,抡剑欲出。 月婵似在哀求父亲:“爸,你不能这样!秋妹不过遭奸陷害:碰巧他救了她罢了,说不上有其他牵联。” “此话当真?” “女儿可以保证!” “那你就不妨把他引入我的门下,为父答应,不但把本门武功,倾囊相授,你嫁他,我也赞成!” 婵儿顿了一顿,想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既然拿稳,为何不遵照为父的话去作?” “爸,你看,四周围,几乎都是韩起龙的心腹,女儿一命,差点丧在他阴谋诡计之中,如今虽被爹爹救转,但手臂创痛犹深,离开烟云,说不定他们突用暗器猛袭,那孩儿岂不变成了箭靶?” 韩起龙暗吃一惊,心说:“这个刁蛮贱婢,好生可恶,总有一日,我叫你生死啼笑不得。” 烟中人却用柔和的语音安慰道:“孩子,你总不能把人家的一时误会,记在心中,那一来,岂不是有违先圣元贤的忠恕之道?” 韩起龙立觉飘飘然,别是一般滋味。 白烟迷漫中,红光闪闪,月婵已缓步走来,她低锁柳眉,一眶清泪,半刻不见,似乎另换一人。 “婵妹。” 舒儿云生和秋娘,几乎同时扑去,灵舒心情激动,竟拉着她的手,秋娘也把臂而泣,只有云生,天真稚气,一言未发,先把她的荡天筝,拿自己手帕,擦了一会,然后恭恭敬敬的递过,凄然笑道:“小弟一时鲁莽,未得姊姊同意,拿它对敌,自是不该,你骂我打我,决不顶嘴回手就是。” 这场面,使人极为感动。 婵儿全神本在注意灵舒和秋娘,玉郎是她精神上所托,但情敌的美,使她不但惺惺相惜,而且自叹不如,云生的举动和言词,更使她深深感动,觉得自己的生活圈子,如能缩小到和他们同在一块,那才是神仙不啻,但这无异于梦幻泡影,可以想像,不可强求,这一来,眼泪如断线珍珠。顺腮而下,偏还带着笑意,从檀郎手里,挣扎而出,对云生道:“我的东西,你如喜爱,尽管使用,只要你不讨厌婉婉行!” 云生天真地笑了一笑,递过自己的手帕道:“你比秋姊还好,使我深深记念,快拿手帕拭干眼泪吧!” 秋娘笑道:“别听他,适才拿它揩筝,又用它来抹脸,你想,我们的脸庞,那是何等珍贵,岂能随便用臭男子们的手巾?” 婵儿笑了一笑,却把云生的手帕,轻轻把泪揩干,随手放在袋内,柔声道:“这条手帕,归我保存,待我回山之后,准为你制备一条新的还你!” 秋娘忙道:“婵姊,快莫听他胡缠,他一得意,越发磨人,到那时想甩,也还来不及呢!” 云生朝婉婉扮了一个鬼脸,又伸手往前一指。 秋娘回首一看,那烟云,竟朝自己方向,缓缓延展,不由芳心着念,正待动问婵儿,怒玉脸微泛迭白,立问舒儿道:“家父的话,想必都已听清,你既五师承,能否看着我,拜在他的门下,那一来,我们就是师姊弟了,岂不也好?” 婵儿拿眼望着舒儿,见他剑眉深锁,星眸蕴泪,似怀着其重无比的心情,但又不敢说出,知道他痛苦已极,这妮子对舒儿算是百依百顾,忙道:“男子汉,大丈夫,贵能当机立断,切忘优柔,何不当着家父,把话说明!可行则行,不可行则止,别存什么顾忌!” 灵舒表情,综错复杂,迟疑半响,终现出满脸毅然之色道:“小弟幼承祖母慈训,习礼敦诗,结伙人帮之事,与国法有违,绝对不敢承命。” 话声未落,烟中人怒道:“何如?还不替我回来!” “爹爹,何必性急?” “为父不能跟你丢脸,速随我一道回去,永远不准下山!” 婵儿一听,不由娇躯抖动,一脸惨白,几乎晕绝倒地。 灵舒突然把手一松,反转身,抡剑欲出,月婵锐叫道:“我们既然姊弟相称,就该注意长幼尊卑之序,和家父动牛,万万不宜,退下去吧!” 她和灵舒等人,颔首道别,莲步轻移,缓缓朝那白烟之内走去。 父女又悄声争论一阵,这位烟环雾绕的云旗旗主,竟然大喝出声,道:“兀那小子,速即退去,此后如再与婵儿纠缠,那你知道它会产生什么后果!” 灵舒纵声朗笑道:“陆某非为惜命,不与前辈动手,这不过看在婵姊份上,就此走开,同时,敢和前辈打赌,三年之内,必亲请云岭,面晤义姊,除非她亲笔回绝,任何人想加阻挠,陆某誓必和他周旋到底,苏明想属前辈丰下,祖母为他所害,血海之仇,譬必报复:还望前辈事先带个口信,免得他到时死不甘心!” 他把话语交待完毕之后,激动地朝烟雾中纵身跃来。 这一下,出人意料。 婵儿说声叫道:“你走,别再缠我!” 白?讨校鸸馑谋牛Э慈ィ绱笳吕锏幕u徊慵凶乓徊悖追准ど涠痢?br />  舒儿感觉极灵,立嗅出这烟云里,有一股淡淡奇香,可也无法说出这是一种什么味道,不由大惑,身子前扑,才沾烟云,立觉一股刚中带柔的弹力,把自己朝后一推,知道这是云岭绝技,“隔山摧牛”,稍不小心,必定震伤内腑。 他武功原极杂博,身子又轻,竟顺着煞风来势,把长剑疾扬。 周围树木,莎莎不绝,落叶断枝,凄空飘降,灵舒点足之间,往斜刺里跃开五六丈。 正待招呼云生秋娘,立即离开武林。 猛可里: 人影连晃,以海心山朱霞尊者为首,携众阻路,莫三娘更是气焰万丈,两道冷芒,从一双鸡皮鹤发,内陷极深的眸子里,扫射面来。 秋娘携着阙光,离玉郎不远,自可互相策应,凝神之际,莫三娘突把身子一缩,朝前直穿,灵巧疾快,迥异寻常,竟是武林中一种极其难见的身法,“神蛙跃水”。 舒儿被朱霞尊者和孤岑丐挡住,面背三娘。 怪啸声里。 恶妇十指箕张,从他后脑和背心,如两排利刃,狠狠截到。 秋娘已知道这恶妇劣迹,绝不下韩起龙,不予除去,总是一害,遂也不出声招呼,用师门最厉害的剑法“万里飞虹”,起而应敌。 只一展开,立见白茫茫一片银光,如半空裹突现出一颗慧星,锋芒四射。 人与剑,因为来势太快,绝难分开。 这几乎是同时发动。 莫三娘的十指,距离舒儿要害,不到三尺,那阴森寒腥的修罗指风,已使舒儿无法忍受。 他突把身子一转,天遁拦腰卷出,银光暴涨,寒气袭人,这一来,他和秋娘,如同首尾策应,前后夹攻。 舒儿这一招,可算是出乎莫三娘的意料之外,因为除了韩起龙外,在他前面的人,都是武林内一等一的特殊高手,只要舒儿发难,前面的人,给他一击,他有无抵抗之力,都成了问题,自己这一记九幽修罗,自然足以致他死命。 谁知天遁神剑,一卷之势,如大海惊涛,力挟千钧,莫三娘只觉眼前一花。 正待索手后撤。 身后,寒风飒然,闪烁银光,当头罩落,眨眼间,已变成前后受敌。 莫三娘不由慌了手脚,赶忙朝身后一闪,朱霞尊者,挥动铁莲花,往灵舒侧边攻来。 韩起龙摆动手上仙人指,“金灯引路”,巧拿笑腰。 一指老人周立和白眉叟童成,两人同时朝前劈出一掌,莫凡立打出毒药暗器,利箭如雨,殊芒四激,掌风厉啸,人若惊鸿。 舒儿此刻已豁去性命不要,想先把韩起龙和莫三娘,劈在剑下,群起围攻,竟不闪避,莫三娘虽然能身后退,天遁神剑的锋芒,仍从头上一拂而过。 千丝白发,随着剑气,纷纷散射,几乎连头盖骨也被削落。 莫三娘吼了一声,“金鲤倒穿波”,翻身后纵之势不减。 眼看身子已闪出秋娘剑幕之外,刚待脚点实地,稳定全身。 蓦觉章门穴上,一阵剧痛,不但全身瘫麻,丹田真气,顿形涣散,脑子里,似轰了一下焦雷,自己的身子,顿被人劈肩抓住,如同一把铁钳,扣得紧紧。 莫三娘气得几乎发昏,回头一看,自己那付鸡皮奇丑的老脸上,竟敢重重的挨了两记耳光,耳闻云生在她身后咤道:“你这绝毒恶妇,今天可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问你的事,必需好好细讲,否则。我用锁阳手把你惩治至死!” 这是聂长松的独传武功,为一种拿穴手法,被伤的人,因气血行,那种难受,绝非常人所想像,长松为人和善,虽然懂得这种武力,但从不肯使用。而且因为锻炼的人,精气神三老有一不是、即劳而无功,但一旦出神入化,十步之内,即可伤人。 莫三娘可没把云生放在眼里,吼道:“小狗,你敢犯上?” 云生含怒正待出手。 瞥见灵舒和姊姊,已被拳风、刃光、暗器所笼罩,那情形,危殆无比,不由惊叫:“糟糕!” 舒儿和秋娘,疾如电掣,往前一台,天遁阙光,不约而同的扬起两道剑幕,把他们的身子,绵密裹住,清啸起处,这两位少年男女,竟从拳风暗器中,耸身冲天而上,姿式之美,无以复加。 灵舒剑上的光华,似比秋娘所持着更盛,五丈之内,电掣霞飞,莫凡暗器,竟被他用宝剑纷纷击回,双方联手,如玉树环花,雌英并秀。 敌人围攻未果,也激起一片杀机,朱霞尊者、孤岑丐、和周立童成,四人几有同一心意:“这两人,如此年纪,就有这种奇特造诣,此时不除,再过数年,武林之内,恐少有人能和他们互作对手。” 四条人影拔地而超,旋轮戟,铁莲花两般兵刃,都为太白精钢所造,而且形状特殊,举手擎天,借飞腾之势,同往剑幕之中,狠狠崩去,周立童成,一东一西,却在剑幕之外。 一指老人周立的指功,极负盛名,觑看剑幕方位,食指由左面右,斜向上方,狠狠一划,白眉叟童成笑道:“道兄,这一手准成,让我也来试试这女娃的斤两。” 语音未落,但见银光闪闪,朝他胸前横掠而过,白眉叟童立把袖袍一拂,左手往前探掌便抓。 底下韩起龙,却用隐语招呼莫凡。 “从速暗用青子协助一臂!” 莫凡张弓搭箭,竟射出七线乌光,往秋娘裙下穿去。 韩起龙也从仙人指中,打出一十三线蓝光,闪眼很难辨别,是何物事? 由于黑光穿来之处不是地方,使秋娘脸红,旋轮戟和白眉叟的袍袖,已把短剑逼住,遂迫使砍娘不能不朝后闪避。 一招得手,孤岑丐乘虚而人,旋轮裁丝啸刺耳,“浦口潮平”、“平沙落雁”,轮回钱指,波谲云奇,匆忙里,秋娘沉腕抽剑,藉后退之势,突地扭转头来,剑从怀里一划而出,式成暗雨敲花,欲图败中取胜,不料双方太快,而且都是猛攻猛拆,谁也不留余地。 剑锋撞着旋轮,火花进起老高,秋娘一怔,短剑几乎脱手,人在空中,已稳身不住,星陨而下。 韩起龙狂笑一声,飞扑而前,仙人指就指在聂秋娘的脊上。 衣单贴肉,指利如刀,只需用手住前一送,这位绝代佳人,立即溅血横尸。 灵舒仗着身轻如燕,剑又称手,虽被两位高手包围,合壁之势,被人攻破,但尚未完全落败,朱霞尊者和一指老人,频使煞着,把他从空中一跃之势,逼落下来,但他剑路极广,长剑忽东忽西,短刃迎风,声作雷鸣,“紫燕拉怀”“飞花人梦”,光如大江落月,疾同河汉飞星,把朱霞尊者和一指老人,攻来的招式,悉数挡回。 武月婵停立烟云中,芳心忐忑难安,怀抱神筝,几度欲出手相救。 但云旗帮主脸上阴晴不定,目光所掠之处,似在专心注意灵舒的剑路,他突然吸了一口长气,冷然间道:“丫头,你真算是我身旁最孝顺的女儿了!” 月婵翘首问道:“爹爹,你为何说出这等话来?孩儿有何地方不要!” “天仪剑法,为我穷毕生精力,研究出来的功夫,除了你以外,连你母亲和婉婉,都未能得到的传授,你却违背训话,自食譬言,把云岭秘技,传授位素不相识的人,如今,人家已融会贯通,撷百家之长,再过数年,说不定他能悟出相反的剑法,那一来,岂不叫为父士制于他?” 只听月婵心里一沉,但她却潜意识的体会到。 “听他话,绝不至于逆已而行”,遂笑道:“他何敢反抗爹爹?” 烟云里,云旗帮主的嘴脸,似乎显得变化无常,他听到女儿的话,阴森森的一笑外,不作其他表情,场中情势,大为逆转。 韩起龙恰似疯狂一般,手中的仙人指,己把秋娘上衣挑破,露出背脊部份,这淫徒,色欲熏心,除把一切叛帮灭祖的罪名,尽行加她的身上外,一双色睐睐的欲眼,却不断在她身上打转,上衣挑开,肌肤如玉,更使他欲念上升,狂笑声里,他竟想把秋娘的裙带挑断,让她当众出丑,一新耳目。 月婵已顾不得老父阻拦,手持宝筝,一闪而出,也把筝头对着韩起龙的背部,低喝道:“螳螂捕婵,黄雀在后,韩起龙,你意想不到吧。” “那倒不见得!” 这是云逸上人的声音,他从一处岩头之后,闪身而出,碧玉圭就对着婵儿的百汇要穴,得意笑道:“一个制服一个,全在本师意料之中。” 韩起龙笑道:“云大哥,你真是老谋深算!请把先武小姐引开,让我好惩治这位大逆不道的叛徒。” 上人大拉拉的朝着武月婵道:“你该断清楚了,速把筝儿丢下,自行走开,韩帮主不愿和你为仇,这道理,你该自己懂得!” 场中那烟雾,除云旗帮主所立之处,依然笼罩外,其余,都惭惭淡了下来。 蓦地 一阵细微嘶爆之音,百缕千丝,朝四周激散开来,陡闻云旗帮主冷声大喝:“你们替我一齐住手!” 场中敌我,都在作生死之拼,一时停手不及,尤以孤岑丐更属狂妄,他可没把来人放在眼里,海星山地极偏西,对于南天八奇,尚属初见。虽然心存警惕,可无敬服之意。 孤岑丐大声笑道:“你就用白烟把我们一齐困住吧!” 烟雾里,金星四送,白烟如怒涛一般,朝前涌来,往孤岑丐头上一罩。 但闻一声闷哼,这位老丐的身子,竟从烟里被人甩了出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敌我一齐怔住。 云旗帮主,犹大声喝道:“就凭你们这点道行,也敢傲视老夫,如是平时,早已一举杀却,但本帮急待扩展,各处需人,如能与我携手合作,老夫当按年龄高下,互以兄弟相称。” 朱霞尊者笑道:“那一来,我们是志同道合,唇齿相依,两派的人,彼此照应,问鼎武林,不知是与不是?” “这个自然,但有一桩,见着老夫的旗令,必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和尚目光几转,立道:“武林之人,义气为重,这一点,倒不需虑得!” 月婵早已呆在当地,叫苦不迭。 韩起龙见师叔居然不加致虑,满口座承,知道中间必有绝大缘因,如是也欣然附和起来。 突闻云旗帮主又大声笑道:“既是盟友,总该有个认识,?如不计唐突,还请诸位举手,或代以兵刃亦可!” 不愿举手的人,只有风雨散人、红云师太和啸月书生,出乎意料,武功山的罗家一老,赛方朔罗翔,却途中变节,竞把拳头举得高高。 灵舒秋娘和云生,自然不屑一顾。 莫三娘却被云生用锁阳手拿住要穴,立时张口结舌,气瑞如牛,双睛突出,口鼻之间,津津冒出白沫,头上冷汗,从额角间滚滚而下,不移时,这位奇丑者妇,两手捧心,缩尖曲背,痛苦已极。 她自顾不暇,不能举手示意,算是特殊。 云生却是不饶,犹在严词盘诘,低声斥道:“恶妇,老帮主在位时,念你寡而无子,一切优容,不料你人面兽心,与韩起成串通后,暗下毒药,主谋为谁,如何施毒,还快说了出来,否则,我决不饶你!” “兀那小孩,还不把人交与老夫?”云旗帮主,又缓缓逼近。 月婵却忙阻止道:“爹爹,陷害女儿的人,正是这妖妇和韩起龙互相串通,你不是不知。” 云旗帮主笑道:“丫头,时移势异,如今互成一家,以前的嫌隙,不用再提了!” 婵儿大声道:“他们都是恶人,虺蜴为心,陷主绝嗣,人神共嫉,爸,你为何还与这般人互打交道!” “丫头饶舌,可恶之极,你还不知道为父决定的事,绝无更改么?” 他语音显得异常冷峻,几乎是斩金铁一般,绝无通容余地,忽又朝云生喝道:“兀那小子,还不把她穴道解开,难道还让老夫亲自动手么?那你苦头可吃大了!” 云生天真稚气地一笑道:“惩治恶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既以武林长辈自居,又是姊姊的父亲,我们曾敬重你的为人,却不料你是这么一位不通人性的厌物!” “小子找死!” 烟突从地上爆起,如怒涛也似,直朝云生身旁,笼罩而下。 灵舒秋娘和月婵,彼此大惊失色,两柄利剑,矫天如龙,点点银芒,如狂风吹激白冰雹一般,朝那烟雾,怒卷而来。 月婵则用神筝护着云儿,哀声高叫:“爹爹,万不能伤他性命!” 烟云里,冷笑连连,剑气已被烟云隔开,秋娘突从空中星泻而下。 看情形,大约出手失利,竟被人从空中击落。 突闻舒儿长啸一声,天遁回旋它舞,利用剑身旋转搏风之力,身子竟冉冉而上。 云旗帮主,业从烟中落地,仍然不见身形,但闻他自言自语道:“老夫倒要见识,你能飞越多高!” 莫三娘就在烟雾之旁,突被一股无形劲气,把她身子往斜刺里一送。 这自命不凡,阴险绝伦的寡妇,此刻已无抵抗能力,人如断线风筝,朝着一株古松上撞去,一撞之下,不但未曾使她受伤,反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痛苦,立时消失殆尽。 境立场中的高手,莫不为这种武功,立时震服。 “锁阳手”与“分筋错骨”,分庭抗礼,这两种手法,在武林里几乎失传,能够解除它的人,更是杳若晨星,不可多得,不料云旗帮主,竟视同儿戏,骤然之间,把莫三娘马上治疗,那烟环露缭障形之术,已使人惊神见鬼,这一来,自然更使人莫测高深了。 秋娘不由大急,一付剪水双眸,凝望空中,更低声招呼婵儿道:“事前危急,你待迁紧阻止令尊,否则会造成空前惨剧。” 月婵一怔神。 凝望空中,灵舒上升之势,业已锐减,烟云里,金星直冒,隐约现出了云旗帮主,凝神运掌,只等他余势一尽,从空泻落时,立即实施猛击。 葛地里,灵舒缩腕收剑,身子一伏,朝婵儿和秋娘所立之处,直泻而下。 云旗帮主怒吼一声,身带烟云,两手当胸,斜推而出。 月婵哭唤道:“爹爹,你把女儿扑杀吧!” 这妮子,势同拼命,竟不顾危险,朝烟里扑落。 灵舒落地太快,离地不过一丈多高,又是斜泻之势,云旗帮主,推出一掌后,呼呼一阵疾风,奇热灼人,但月婵来势太疾,又当热风正面,手上神筝,被风力一击,打上半空。 婵儿惨叫一声,娇躯一翻,朝后便倒。 舒儿咤道:“虎毒犹不食儿,你敢伤她!” 立把身子一挫,双手擎天,掌风疾劲,势如奔涛,因为自己的掌力,系由下面上,已把对方打来的风力,朝上拨开,自己向前一伏身,立把月婵抱持。 玉人业已昏迷!恍同醉酒,眉稍眼角,犹带笑容,不由一阵伤心,泪珠滚滚,顺腮而下,滴滴都落她的脸上。 秋娘和云生,也都扑近来,云生边哭边骂:“恶魔,你不顾父子之情,杀死了婵姊姊,我看和你拼命!” 正待耸身扑去。 秋娘忙一把将他挽住,大声喝道:“弟弟,暂匆鲁莽,要拼命,不在此一时,我们搭救婵姊要紧!” 云生止步,立由秋娘取出龙虎丹砂,在她口内放了两颗,嘴对嘴,朝婵儿口中吹去。 赛方朔罗翔,先是缩头吐舌,故作畏缩之状,这时,却附掌笑道:“世道人心不古,于此已极,谓余不信,眼前便是实例一被,结义之情,胜过父母之爱,看来,我们这班老朽,早该死绝了!” 云旗帮主冷笑道:“老夫素不与人争口舌之利,迟早,你只有等死!” 又朝舒儿大喝:“婵子死活,你毋需惺惺作态,同时,你那龙虎丹砂,能否把她救转,大有问题,还不把人交来,是否找死?” 灵舒也怒道:“我们惺惺作态,总还在此救人,不像你这种作父亲的人,却把亲生女儿,活活害死!” 忽发觉自己身旁,白烟一晃,烟雾迷离中,隐约地站着一位身着紫衣,头挽道髻,蚕眉风目,貌相威严的老人,那白烟竟从他背后袅袅而上,不知是什? 秋娘灵舒错愕间。 老人已微伸右手,往舒儿曲池穴上点来,笑声中,欺身而入,白烟里的金星,如相思炭爆出火花般,把双眼迷住,舒儿立觉臂上酸麻,手上的婵儿,又二度被他夺去。 砍娘把娇躯一横,阙光剑朝他胁下便点,老人恍同不觉,待剑临近,袍袖一拂,踉跄之声震耳,银光闪烁间,剑被弹开,秋娘也踉踉跄跄后退,老人冷笑:“微末之技,居然敢和老夫作对,自速其死!” 风雨散人,见他过份狂妄,而且被欺凌的人,又都是后生晚辈,不由激发愤概之心,遂目视红云师太,见她反应如何? 老师太把寿眉一扬,双掌台什,朝烟雾中恭身一拜道:“道兄功臻至境,辈份亦高,这几孩子,并无大过,而且对令媛不啻手足之情,看在武林同道份上,把他们饶了如何?” “是否不看僧面看佛面?” 师太含笑道:“正是如此?” 云旗帮主,突把声音变得冷峻无比道:“那么适才老夫令诸位联盟,为何不一齐举手?是否因为你是佛门弟子,可以例外?” “贫尼身人空门,与世无争,联盟之事,委实无法答应,还望施空海涵!” 忽闻哈哈数声,这位反复无常的八奇人物,又大声笑起来。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四回 钟声救劫 韩起龙怔柯柯的望着场中情形,似乎所有一切,都决定在云旗帮主的手里。 孤岑丐因为当场出丑,傲气全消,但仍然屏声静气,睁护着这位阴险巧诈恶徒。 云旗帮主突朝韩起龙笑道:“武陵总帮,由老夫作主,让你掌握,如果有人不服,尽管冲着老夫颜面,往云岭找来,我也让他当当,那是什么阵势。” 云生见他连武林总帮的事,也一齐搅在身上,不由大怒道:“你凭什么来管我们,帮有帮规,国有国按,是否你们云旗帮的帮主,也可由我们任意指派!” 云旗帮主又是一声阴险恻恻的冷笑,道:“等到你能和老夫互作对手,到那时,我可断你摆布!” 不待云生回嘴,他又续道:“老夫生平,说一不二,就是至好知交,也无人敢逆我意,适才竟还有少数,不愿和老夫联盟,事情至此,也说不得了。” 朱霞尊者,接口笑道:“贫僧与道兄会晤,这是首遭,虽然未示真面,但一举一动,极使贫僧心服,可是武林中龙蛇杂处,懂得几手庄稼把式的三脚猫,却不在少数,加以统率群伦乏人,谁都可以妄目尊大,本门掌教师兄,鉴于此弊,认为再不设治,势将流于不可收拾,不料与兄道相晤,彼此所见皆同,眼前的局面,真得好好收拾!” 灵舒和秋娘,见他居然自抬身价,轻轻用话语掩饰,那种被人武功屈服的丑像,而且还在暗中唆使,把场中正义之士,一网打尽,不由又恨又急,一时却又无计把这种险局打开,忙冷眼往烟中望去。 白烟迷漠,连那淡淡身影,也一齐遮住,这怪魔冷然答道:“彼此既有同感,就由你为首,把附近不愿驯服的人,一齐消灭吧!” 这等于一纸命令,如不尊守,可闹出极大乱子,朱霞尊者跃身而出,同时拿眼朝一者老人和白眉叟等示意,一同出手,主要对象,却在风雨散人、红云师太和啸月书生等人。 首由朱霞尊者朝红云师大发话:“不是同盟,即是仇敌,老师太请随老僧一同动手!” 红云师太先是一声佛号,继而淡然笑道:“贫尼久绝杀戒,难道师兄不看佛面,把我饶过一旁?” “不看佛面,老僧也不必苦口婆心,向你进言!”朱霞尊者,面蕴杀机,连迈两步,铁连花朝背上一插,双掌通红,太阳穴凸起老高,顾然凝运功力,准备突袭。 红云师太,也把双眉一皱道:“怎么啦?师兄声势汹汹,咄咄逼人,是否想仗你一身奇特武功,令褴外僧尼,来闯混水?” “这与老憎无关,事情由你自己决定,假如你自不识趣,那也怨不得别人!” 红云师太,虽然涵养极高,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遂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非逼得我动手不可!” “公事公办,方今武林里,无论何人不向南天?便成反派,一想从中间做好,另树棋帜,在夹逢里自抬身价,这种人最没有种!” 一语道破,右足微点,僧袍带风,人如电制,往前一仲,掌挟排山,寒风飒飒,往红云师太身前,劈面攻到。 师太笑道:“逼人动手,师兄你可要负全责!” 她把身子往前一侧,右臂一穿,借势使力,肥大僧袍,招展之间,如一条暗红怪编,往旁一搭,朱霞尊者,立觉罡风扑面,自己打出的掌力,竟被人一举卷斜,忙把真气下沉,稳住身子,左掌微掩心胸,暗中硬把自己的掌风接住,立觉气促耳鸣。虽然勉强忍住,心中顿吃一惊,这才知道,中原侠隐之土,势不可侮。 停顿间。 云旗帮主,突然冷声断喝:“道友,速用一指禅功侄,破她内力!” 白烟弥漫间,突爆出千丝金星,朝红云师太纷纷弹去,但见一条人影,从平地冲起。 场中诸人,不免骇然,集中目光往那人影扫去,但又几乎笑出声来。 原来罗家一老,平常玩世不恭,此刻已忍耐不住,双足疾弹,人如飞隼,纵身五六丈,立拳足缩背,星泻而下,也不知从那儿得来一把破扇,朝着打来的金星,用力几扇,竟把金星纷纷扑落。 落地之后,他吡牙大笑道:“这火星子,太过厉害,不是我老偷儿早有这把破扇,真吃不消!” 敌我虽然至感惊震,但也知道云旗帮主,必不罢休。 突闻冬冬之声,不断传来。 云旗帮主,撮口一啸后,仍然停在烟雾中,迄未稍动。 那怪声自远而近,如战鼓齐鸣,替扬中增加不少杀气。 秋娘听得这种怪音,知道不寻常,正待设词询问舒儿,但见他深锁剑眉,玉容骤变,两股愤怒慑人的光芒,从他眼中闪烁射出,不由大感意外,悄声低问:“难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事情就摆在眼前,不必多问,但须留心,龙需注意云弟,遇到这种恶兽,千万不宜鲁莽!” 秋娘知道事态严重,一颗心,不由往下一沉,惊顾之间。 人影连幌,林木间,突走出两位奇丑老人,和两位妙龄少女。 秋娘一看,不由玉容骤变,云生更是目定口呆。 因为来人形状穿章,无一不奇,那两位老人,生得儿唇掀鼻,一是独臂,一是跛足,身后跟着的女子,却美艳无双,一衣红衣,一着绿裳,剑海齐眉,笑容满面,那举止,似是丫环婢子之属。 灵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两位怪老人,健步如飞,身子前扑,似在注意场中情势,目光炯炯,望着白烟,但一见到舒儿,立时止步,惊脸上露出困惑之状,竟喃喃自语道:“看来此中大有文章,好在正点儿在此,正好当场对质,事情问清之后,才能向主母有个交待!” 那红绿丫头,看灵舒,耳语一阵,立即掩口微笑,妙日流盼,娇美无比。 绿衣丫头,大声娇唤:“小姐快来,帮主在此!” 林子里,突冲出两匹马首狮尾,眼散红光的怪兽,除尾巴为黑色外,混身上下,一片雪白,绝无半点杂毛,身上独角高耸,各配着一村双座金鞍,紫光闪烁,流苏璎珞,富丽堂皇,但金鞍之上,并未坐人。 在场高手,都莫阴究竟。 这两匹怪兽,四蹄飞动,场内立时走石扬砂,枝飞树折。 怪兽朝红云师太和啸月书生跟前便扑,两人口觉一股腥风,中人欲呕,忙往旁边跃开,闪避来势。 啸月书生,少年气盛,手上长剑,卷起一道银光,往恶兽主腹,狠狠刺来,但这种恶兽,久经训练,深请武功,后蹄朝剑光一踢,力能碎石,啸月书生不但握剑不牢,右手虎口,顿时裂开,忙惊退侧闪,但恶兽比他还快,只一摆头,横冲而上。 啸月书生一声惨叫,场中立时血雨横飞,碎布如蝴蝶一般,飘落四处。 右边一只,却被红云师太掌风击退,闻到血腥后,扑上前和左边一只,争夺美食。 只看得场上诸人,寒从脚起,直冒冷汗。 林子里,笑语华然,渐渐临近。 两位少年,却拥着一位黑纱丽女,拂枝而来。 但闻少女娇唤:“听啸声,就知父亲在此,你们还不赶快前去拜见,拂了他意,便什么都不成了?” 语音一落,又爆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秋娘只觉那笑声似乎很熟,猛可里,才想出她的声音,和月婵极为相似,看她穿章打扮,一身鹅黄紧身细袄,腰悬百摺碧罗裙,肩若削成,蛮腰楚楚,耸双峰,覆绿云,举上漫步之间,如烟笼芍药,风摇弥椰,别是一种诱人风韵。 这位天仙化人的妹子,似乎不满意来人,依着舒儿,傍得紧紧,若有意让来人知道:“他身旁已有我啦!谁还比你不上?” 对方也有人哼了一声。 那是一位死眉死眼,蜂腰猿臂的少年,他的身子,和那黑纱少女也靠得紧紧,不过是男的成了主动。 靠少女右手,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美少,生得唇红齿自,朗目修眉,青巾青服,头上还缀着一块美玉,闪放红光。 从右肩斜穿左边,却是一把红柄绿鞘,形式奇古的长、剑,专就剑柄上的珠光宝气,立使人感到这柄剑来历不见。 这少年美好如女,乍看几和舒儿是伯仲人物,但秋娘目光锐利,暗中比对后,深觉自己的玉朗,神清于骨,秀发于中。一举一动,文雅中却含有三分稚气,对女人似具有磁性一殷,深具诱力,此间道理,似乎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对方虽是英俊异常,但气质即无法和他比拟了。 少年朝黑纱女笑道 “紫星透雾之法,为世伯独门功夫:几和武林之内,荒诞不经的隐身法一般,使人拍案惊奇,但谁得知道,这是一种药物,经过燃烧以后所致,今日总算开了眼界,能目睹这种功夫,大哥,我们赶紧叩见吧!” 死脸少年冷笑道:“四周都是强敌,说不走世伯已被人包围,我们暂时不宜鲁莽,默察情势再说?” 他语音显得异常低沉冷峻,似乎含着愤怒,无处发泄一般。 黑纱女停了一停,也不知她心里怀着什么鬼胎,突把面上黑纱,随手揭去。 秋娘立觉眼前一花,肤光如玉,朝自己身前朝来。 她有七分相武月婵相似,但略见肥环,眉目之间,妖娆无比,在男人心目,这是绝代倾城的性感尤物。 秋娘暗地里喝了一声彩道:“无怪舒哥哥有点迷神胀脑,雪见太阳,自然溶化,这也怪他不得,只是武林里把月婵当作勾魂仙子,何不把这雅号,给了此女,更为恰当!” 她把黑纱取下之后,很自然的朝灵舒一望,女人的心最为敏感,秋娘已看出她这一眼不知含了多少错综复杂的感情,最微妙的,舒儿也有点失魂落魄。 那死脸少年,似已看出情形不对,突把手朝自己衣领中插去,拍的一响,一层薄皮,从脸上揭下,少年已露出庐山真面。 剑眉双挑,目光炯炯:除嘴皮略薄外,确也称得上天生美少。 少女朝他望了一眼,微含笑意道:“干吗今天特殊,连这捞什子的面罩,也取了下来,不怕强风刮破了脸吗?” 少年仅从鼻小哼了一声,未即答话,双目光,却满含怨毒,如利刃相似,朝灵舒看了一眼之后,立即扭转头来,动问少女道:“绛殊,这作何解释?” 少女也心神不属地应了一声道。 “你叫我解释些什么嘛?吞吞吐吐,不说出来,我可没法过猜!” 少年纵声大笑道:“这大约不是你肺腑之言,你不傻,我也不呆!” 少女粉脸一红,蛾眉微促,翘胎扭身,不顾面出,竟朝那白烟走来。 这情形,似已弄僵。 独臂老人和那青面跛足的丑鬼,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满怀愤慨之色,独臂还大声嚷道:“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家公子,未免过于忠厚!” 这位揭去面罩的少年,此刻似乎已怒不可逼,一个纵步,立越过少女,把人拦住,口里还不断冷笑道:“你不能当着令尊,即乱耍脾气,真正闹僵,让母亲知道,那时,小相岭和云旗帮,便是一场事非,我拼着受责,招惹事非,也得把事情弄个明白!” “那就说!”少女双眸里,已晶莹地流下两颗泪来。 “姓陆的小子为何没有死!” “这个,我不知道,他人在眼前,你何不直接向他发横!干吗问我?” 她把身子往前一冲,迳朝白烟扑去。 那两位少年,互相对望一眼后,只好缓缓随着少女身后追来。 红绿两位婢子,知道小姐和男友睹气,彼此做了一个鬼脸,碎步凌波,拥着这位紫衣少女往烟云之前一跪。由少女发话:“女儿携二婢拜见爹爹!” 云旗帮主,在烟云里大声笑道:“你和苏岱,来了正好,你妹子不听良言,深怫我意,而今人受重伤……” “谁敢伤她,让女儿代她报仇……。” 云旗帮主,忙把她话语止便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如果她能听话,有我在旁,还会让她吃亏么?这么任性,吃下苫头,自然活该,打她的人已成一家,不再追究,苏岱来此,正好交他把人带去,同往小相岭养伤,也了却我一重心事。” 不知为了何故。 黑纱女武绛珠,似乎受了极大委屈一般,呜咽地哭了起来。 烟云缭绕,缓缓朝少女走近,云旗帮主,似在安慰女儿道:“少年之间,难免意气用事,龃龉在所难免,但事情一过,立应和好如死,何必这等伤怀?” 两位少年,正是小相岭的苏明和乃弟苏岱,业已走近烟前,恭身施礼道:“小侄奉母命游历江湖,特来参见世伯!” “毋须多礼,令堂闭关潜修,功参万有,几度想赴小相岭专程参谒,又恐打扰不便,贤侄返府时,烦代老夫问候?” 那两位怪老人此刻突然飞身而至,朝白烟里便闯,口中还怪里怪气的大叫道:“据云,紫星透雾,技压江湖。我这两位残废弟兄,也想见识一下,它是什么味道!” 云旗帮主,哼了一声,未曾理答。 就在这两位残废老人,扑近烟雾之时,突闻怪叫两声,人影幌动,如星飞丸泻,朝地下一落,跛足和那独臂老怪,如一头撞到墙壁,立被弹回,跌在地下,这两个怪物原易苏明家里的忠仆,天残二绝,独臂老人苏正奇,青面铁拐韩天昊。 这两人也是武林里高手,适才,在存心一试,云旗帮主,是否如传言中的厉害,一着失手之后,两人都用鲤鱼打挺的身法,从地上立了起来。 场中环立的人,不论敌我,都存着戒心,尤其看到那白身黑尾的怪兽,裂人而食,片刻之间,啸月书生金剑辉,除洒下几点血液和衣物之外,几乎尸骨无存。 云旗帮主,始终隐身不出,武功之高,亦着着出人想家,而且喜怒哀乐,捉摸不定。 场中只有红云师太、风雨散人和罗家一老,才是正正当当,威武不屈的侠义人物,余则都惟朱霞尊者的马首是瞻。 天残二绝败陈之后,云旗帮主突地冷笑道:“南天七奇,都是同辈人物,合在无敌于天下,分在互相牵制,实力抵消,难免不为外人所乘,这一点,就烦两位贤侄,归语令堂,如有同感,自为彼此之福,否则,老夫当不勉强,烟云虽是小术,倒也未便为人轻视,未打招呼,想要进来,格于规定,难免有得罪之处!……” 他似乎不愿再说下去,鼻子里哼了一声,语音也划然而止。 由于他话中有刺,苏明已感到极为尴尬。 武绛珠却唤了一声。 “爸爸!” 微促双娥,竟闪进烟云之内。 苏明忙道:“绛妹,你我此处未便久留,母亲交待之言,急于办理,就此走罢!” “妹子受伤,我不能丢下不管,令堂交办之事,你和令弟足可完成,恕我不陪了!” 苏岱一听说武月婵已来此间,竟欲往烟云之中扑去,但又怕惹发云旗帮主的小性,立即踌躇不前,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突闻云旗帮主笑道:“岱贤侄,月儿伤势颇重,行动极感累赘,你骑着驳来,正好把这妮子交你,就此请进吧!” 苏岱满怀高兴,正待进入烟云之内,突闻武绛珠大声劝扭道:“爸爸,妹子伤成这样,你何不把她送回家里?有母亲在旁,多大的伤,也容易治疗,你嫌累赘,把她交给女儿吧!不必托人了!” 苏岱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先是意冷心灰,继而在潜意里涌起了一股怒火,他爱婵儿,而且认为事在必成,即使云旗帮主,提反对意见,有自己母亲,数说一句,南天八奇,除极少数的人,能和母亲一较长短外,谁敢不遵? 苏明一把拉住乃弟的手,耳语数句,立即答道:“世伯所嘱,敢有不从!但小侄等尚有庄心愿未了,事情未完之前,婵妹暂由绛姊看护,尚烦稍候!” 说罢,扭转头来,撮嘴长啸一声。 那两匹马首狮身的怪兽,自撕食余剑辉之后,似乎犹未一饱,竖耳张目,眼射红光,颈上鬣毛,根根直竖,正欲择人而噬,一闻啸声,疾同电掣:猛冲而来。 苏明功岱,扬手之间,立将怪兽止住,手抚兽头,微笑道:“银儿白儿,稍事忍耐,等会儿即有一顿美食,乖着点吧!” 苏岱就在此时,长笑而出,反手一按,背上长剑,一冲即起。 舒儿一见剑身上,放出一溜银光,虽隔十余丈,犹觉寒气袭人,知道这是武林中一柄断金截玉的利剑,能佩这种宝剑的人,他的武功,自非常人可比。 苏明忙朝乃弟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着鲛儿把他撕食即得!” 苏岱摇首:“我叫他死得心甘情愿,不能假手坐骑!” 边说,手提利剑,大踏步朝前走来,秋娘知道他志在灵舒,正想代玉郎抵挡头阵,方提剑欲出,舒儿把地一把挽住,郑重劝告:“他冲着我来,由你出手,岂不让人耻笑?”遂不山分说,也踏步而出。 四道目光,炯炯相对,这两位少年,初见面,无形中即作了对手! “你姓陆,号灵舒,不会错吧?”苏岱语声冷峻无比。 “足下也请通名!”灵舒点头之后,也劈口相问。 苏岱笑道 “听说你和家兄作过对手,也该知道我是何人,就请拨剑,十招之内,我要你弃剑断指,而且在你前胸,划上一个鲜红十字!” 环场敌我,不由大惊失色,因为话语这么狂妄的少年武生,确不多见! 舒儿冷笑道 “交手之后,才见起落,此时把话说定,未免言之太早!”语罢,也把玉人的天遁神剑,拔出鞘来,还未抡剑,跟前风声雷鸣,银光闪烁,对手剑同匹练,由下而上,卷绕而至,这一手,不但过分疾快,而且招式玄妙无比,迫使灵舒抵御不及,只好翻身疾退,但趋避之式,也运的特奇,暴退一丈五六,刚好避开苏岱剑上的锋芒,这少年,正自呜得意:“这还是第一招!” 陡觉平地卷起一道银光,如大江涌日,河汉凝辉,呼声刺耳,剑气森森,这位温文如玉,俊雅无四的美少年,竟能于退招之内,骤然反击,天遁神剑,往前一压,剑势如倒海排山,崩刺连环,削劈以继,他把永字八法,施展得出神入化,不但身轻如燕,而且内力雄浑,苏岱仗着小相略剑法特殊,但也不觉为之惊心骇目,一式“孔雀对屏”,剑气缭绕,寓守干攻。 但舒儿恨他狂妄,剑式熔百家于一炉,长剑疾旋,“空山挂雨”、“银汉飞星”、“盘然系腕”、“昂日穿云”,眨眼之间,化解五招,连攻六剑。 不但正义人士,摒止呼吸,全神贯注,随着舒儿剑式起落,兴奋紧张,连苏明、韩起龙、搂霞尊者,都惊叫失声。 九招已过。 双方剑气,直射斗牛。 苏岱手上所持,正是惊貌异宝,入水伏蛟,陆地斩龙,自以在兵刃上强人一着。 突地剑式一变。 光芒打闪,“晓挂秋城”,惊鲵剑从空中倒穿而下,天遁被它穿过正着,小相岭的粘字诀,在武林中罕逢敌手,苏岱心中一宽,将笑声里大喝一声:“脱手”。 立闻踉跄之声震耳,人影和剑光,冲空而起,秋娘和云生不约而同的狂奔而上,以为灵舒必定受伤,还未稳住身势,舒儿竟已疾泻而下,依然玉面丰神,含笑而立,淡幽幽的指着苏岱道:“十招已过,陆某虽无余勇可贾,但十指仍然无恙,不知苏兄有何解说!” 武绛珠睁着一双妙目,脉脉无言地只望舒儿暗里点头,苏明一咬牙,戟指舒儿喝道:“姓陆的,你不过仗着手头有柄利剑,侥幸自保而已,否则,别说十指,恐项上人头,也到了舍弟手上!” 云生见他强词夺理,也指着骂道:“你弟弟手上所持,也是一柄宝刃,难道比剑时,你有特权,不许人家动用珍贵之物!” 武绛珠不住抿嘴微笑,使苏明更加气愤难忍,正待设法发作,自找阶台。 云旗帮主,突地冷然发话道:“岱贤侄,不妨再战,仍然十招为准,老夫代你督阵!” 罗翔嘻着一付怪嘴,竟朝烟云打拱作揖道:“可别再变戏法了,伤了准女婿,有损老丈人,捉弄孩子,也是罪过!” 对方不答,尽含糊自语。 “猛攻猛打,必能致胜!” 红云师太和罗翔,心中一动,但也猜不透对方语意,不由暗暗纳闷。 两人抽剑动招。 这一次,苏岱已除去轻敌之念,上手便把小相岭的剑法,尽行抖露出来。 舒儿仍然是不疾不徐,身法如行云流水,一被对方剑芒缠快,优芒缭绕间,竟看不出他使用何法脱出纠缠,眼看又是七招,彼此谁也未败。 罗翔可猜不透云旗帮主,有何诡谋。 奇怪间。 突地剑华一暗。 苏岱一声长啸,剑如怒龙旋空,灵舒不但不支,似乎被人家剑招逼得慌了手脚。 那两匹恶驳,这时已发挥威力,如闪电惊雷,朝舒儿急撞,冬冬嘶啸之声,如万鼓齐鸣,战场上,不但杀气天来,而且愁云笼罩,白烟金星,齐朝灵舒头上罩去。 武绦殊双手掩面,锐声叫道:“这是阴谋!” 红云师太和风雨散人,也看出事有蹊跷,但一时却无所见,赛方朔罗翔,又拿出那柄破烂蒲扇,一耸身,往烟云之内扑去。 秋娘云生,也相继发动,开扑向舒儿,一近身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少年公手,业已神色大变,不但一脸惨白,而且满头冷汗,滚滚而下。 苏岱愈战愈勇,但似以精纯剑法,故在戏耍对手,舒儿胸口,已被他的利剑,划了一道十字,虽未伤及皮肉,但也狼狈不堪。 秋娘咤道:“狂徒休得逞凶!” 耸身之间,望灵舒身前使落,猛觉白光连幌,奇腥扑面,那雌雄恶驳,骤如天马,已朝秋娘灵舒头上扑来。 云生胆大心细,缩身一弹,冲空而起,瞥见驳背独角,不由心生奇计,往鞍上一落,双腿一夹,手扳住独角,一手把缰绳一带,他可从没想到,这样正是降服驳儿的妙着。 驳性凶残,裂人而食,毛深肌厚,刀剑难伤,脆弱之处,就在鼻部和独角。 别看它角扎坚韧,底下却是脆弱异常,只需使劲一扳,立使奇痛入骨,鼻子上,正是缀绳所系之处,这一扳一拉,独角怪驳,冬冬嘶啸不已,身子从空中跌了下来,伏身弹足间,四蹄一窜,立又冲起老高,直往东南疾驰而去。 雌驳一走,雄驳大急,本是前扑,也朝斜刺里疾落,天残二绝,怒吼连声,拳足挥动,想把这猛兽制使,但它一时凶性大发,四蹄坚于铁石,竞不避掌风,朝独臂老人头上狠狠踢来。 苏正奇不敢硬接,也不敢拿内家掌力伤它,只好撤身躲闪,避开来势。 苏明适于此时跃到,顺手把缰绳一带,足踏子午,稳定全身,恶驳带缰飞蹄,但鼻子被缰绳一勒,奇痛入骨,只好冬冬嘶啸,停了下来。 秋娘眼见爱弟,奋不顾身,把恶兽骑走,但这比骑上虎背还难,不由心中大急。 苏岱的剑招,至为凌厉,自己虽然可以接住,但毕竟因情绪无法稳定下来,功力已大打折扣,尤其是灵舒,此刻好比得着大病一般,步履踉跄,眼睛似睁还闭,嘴角上,接着两线白涎,顺流而下,竟拿宝剑支撑全身,那情形,可怜已极。 秋娘心痛万分,暗道:“我和他什么都完了!” 她把身子移近舒儿,用剑幕把他护住,只希望正义群中,有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把灵舒救走,自己死活,倒无足惜。 此刻红云师太、风雨散人,已经和一指老人与白眉叟,作上对手。 罗家一老,却用破蒲扇,想把那烟云止住,此老虽然滑稽,但侠义为怀,朝舒儿方向涌来的烟去,确已破去不少。 他绕着苏岱周围,游身疾走,每到秋娘露出破绽时,则扇出内家罡风,将苏岱剑招,硬行封住。 场中情势,已成混战之局,但对群侠不利。 首由云旗帮主阴恻恻的冷笑连声,红光一闪,竟把月蝉娇躯,从烟云之内,抛向绦珠,还大声叮嘱:“速随明侄直奔小相岭,为父也跟着就到!” 武绦珠接过妹子,不由哀告:“爹!你也动手么?饶了他们吧!” 云旗帮主,毫不理睬,但闻嗤啪之声大作,白烟里还射出千丝黄雾,疾同飞矢,刹那间,烟云四布,愈聚愈浓。 赛方朔罗翔,忙大声警告:“诸位道友速退,迟则不及!” 但身旁,却有人冷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那得留人到五更!” 略事踌躇,陡觉一股寒风,当胸袭到,忙缩手一推,想把来人掌风闭住。 不料身后又是一阵劲风扑到,赶忙往斜射里闪避,鼻子里,突闻到一种奇香,咽喉立感刺痛,头脑也觉得昏花,而黄雾太盛,杳不见人,知道自己被人暗算,就此已完,不由忽愤填胸,勉强喝道:“使用卑鄙下流的毒药,暗中袭人,老夫死不甘心!” “那就等来生再算帐罢!今日在场的人,如果不从老夫,莫想走脱一个!” 赛方朔罗翔,立觉胸口上如中了一下铁锤,人同脱线风筝,直朝身后倒去。 红云师太和风雨散人,也中了烟云裔毒,不但身子被对手绊住,无法施救,而且自顾不遑。 云旗帮主,大声笑道:“明岱两位贤侄,老夫之言,颇不谬否?” 苏明忙道:“世伯功夫,令人心折!” 话声未落,钟声一杵,起自梢头,地上滚滚烟云,似乎被那一阵一阵的音波,从上而下,往当中一挤,黄烟和金星,立即受制。 武绛珠本泪流满面,两手抱着妹子,如痴如醉,一闻这钟声,不啻如醍醐贯顶,芳心一凉,突从苏明手上,接过缰绳。 苏明一愕,方待动问,武绦殊早已路上驳背,一勒缰绳,裆下加力,竟不顾苏明和云旗帮主,也朝东南,疾驰而去。 场中变化,确使人意想不到,苏明苏岱,又急又恼,苏岱业已舍去秋娘,朝乃兄身前一跃,急迫动问:“她背人骑驳,赶回小相岭?是否婵妹伤势,业已迫不及待?” 苏明哼了一声道:“神驳可以伤人,骑走驳儿,便可减少敌人一分阻力,看情形,月婵也和她走了同一路线!” “那只有告诉母亲,让她老人家亲自出来一趟,到时,见人就毁?” 场中断喝连声,云旗帮主,带起一陈烟云,往一株古松之上跃去。 钟声缭绕,袅袅不绝,虬松内,突然跃落一人,那是一位脸覆黑巾,身着青袍,手执金钟,怀抱玉杵的女人,由于头脸被罩,可猜不出她是何人?看她十指如玉,不难想见这是一位中年妇女! 她屹立场中,宛如一椿石像,云旗帮主,带着烟云,一泻而下,黄烟云雾,将她紧紧罩落,两人相隔,约有四五丈。 彼此一语不发,约有一盏茶久,来人又把金钟一敲,那烟云,似被一阵微风,从平地卷起,朝上一托,逐渐消失于浮云之内。 “本帮主抱定人不犯我,我不侵人,既然彼此无仇,为何擅自干涉本帮之事?” 那女人口宣佛号,合什为礼道:“武道友也是三清人物,却使用紫烟伤人,必使场中侠义道,引颈受戮为快,未免有干天和,贫尼得佛祖慈悲,求居士高抬贵手,让他们及早离开吧!” 她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立把手朝秋娘一招,温语说道:“你近前来!” 虽然是短短四字,但在秋娘心目中,似具有无比吸力,她有点茫然,竟不顾一切,抱着灵舒,走到黑衣女人的身前,恭谨跪倒,似有无限委屈,一旦遇着亲人,必欲一泻为快,泪珠滚滚自流,一滴滴,都流在五郎的脸上。 她自己心头,也阵阵泛恶,头目昏眩,极度疲乏,秋娘人本娇小玲珑,脸上又蒙着篮纱,娇姿若隐若现,黑衣女对她似有无限关切,竟缓缓走近她的身前,轻轻揭开她的蓝纱,看了又看,不由赞不绝口,又用手抚摸舒儿的头,虽是默默无言,但秋眼已经看出,她的手在微微发抖,本由暗里称奇。 突然地,她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人,都中毒了,可曾知道!” 秋娘小声答道 “晚辈虽然猜到,但可不知对方所用何毒?身上也无对症解药!” 黑农女尼笑道:“这是困龙香,你有解药?” 秋娘几乎叫了起来,“困龙香在江湖上,虽曾听说,但只能算是一种毒药的陈迹而已,三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位玄门人物,与人动手过招,似玩人于股掌之申,每战必捷,后经人探察,原来他身上就带着一种药物,可以使人中毒,受害的人,昏迷难醒,功力消失,这药物,可以酥龙困虎,武林中人,把此药悬为厉禁,想不到,南天八奇的人物里,会有这种奇药。” 黑衣女尼,娓娓而谈,对身前强敌,似乎漠不关心。 云旗帮主,突地冷笑道:“香能困龙,一点不假,你既能懂得这种药物,也知道老夫为人!” 黑衣女尼微笑道:“佛祖存心渡世,责在救人,他无所知!”她手上拿着三颗红丸,着秋娘吞服一颗外,并亲自塞了一颗在舒儿口内。 叮嘱秋娘道:“罗家一老,虽玩世不恭,但人极方正,如今人在生死边缘,你拿这颗红丸,尽尽人事,也报他救你一场!” 秋娘想抱着舒儿欲起,那女尼又忽笑道:“就把他放在地下吧!贫尼代你看守!” 红云师太与风雨散人,此刻正在察看罗沏的伤势,这位素擅神偷八法的武林奇人,业已七孔流血,气若游丝,师太虽有治疗内伤的丹丸,但伤势这么严重,如用药,反加速其死,秋娘忙把红丸递过,低声道:“晚辈奉那位神尼之命,特送上这颗丹丸,罗老前辈,侠肝义胆,叫晚辈好生感激!” 红云师太,把丹丸接过以后,似觉满脸困惑,看了一会,又把药丸拿向鼻端嗅了一嗅,庄严的脸上,立现出一丝笑容,忙把丸药纳在罗老的口里,然后朝秋娘颇首谢道; “姑娘,你代贫尼向那位道友致谢,有了这种人间至宝,不但罗道友命可保使,他的功力也不至于丝毫减损,只是这丹丸,不惟得之不易,武林中连见它一面也难,罗道友真算因祸得福了!” 风雨散人,怔了一怔,忙笑道:“看来道友对这丹丸的来历,似乎知道清楚!可否见告一二?” 红云师太,摇手含笑不语。 那女尼垂着头,守着灵舒,对周遭一切,不瞅不睬,专就这份定力,即使在场高手,不论敌我,都觉惊奇不已。 云旗帮主,也呆立当场,仍然雾绕烟环,阴阳怪气,但那黄色的烟雾,似比以前更加浓厚,而且爆出丝丝之声,不绝如缕,直往黑衣女尼身前射去。 秋娘已扑近她的身前,将红云师太话语转告之后,俏生生的侍立身侧。 黑衣女尼,突地一抬首,柔声问道:“姑娘,你可爱他?” 羞得秋娘不敢抬头,玉脸上,红晕骤涌,直透眉梢,一时委实难于作答。 “这关系你一辈子,感情如同烈火,不可滥用,姑娘你得直说!”她又慈祥地逼上一句。 秋娘只好把头一点,但世俗儿女的娇羞,使她立即把脸转向别处。 “他中毒极深,一时半刻,或许醒不转来,我这丹丸,也无什么特殊之处,如听人言,难免不使你失望,慢慢等着瞧吧:狼烟遍地,惹厌非常,出家人先把它清除再说!” 语罢,她轻微地笑了一笑,葛地,抬腕圈掌,四周烟云,滚滚卷动,竟如一条游龙,夹着飞沙走石,冲空而上,但闻一片轰发之声,如天摇地动,海啸山鸣,不片刻,烟消云散,声音也为之寂然。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五回 雪峰秘密 场中烟雾清除之后,不但朱霞尊者,感到惊奇万分,连云旗帮主,也觉错怪非常,他原是心怀狡计,步步为营的人,已然暗中妥有准备,当下不动声色,阴森森的朝前迈进两步,脸上死板得毫无表情。 群雄以为他会露出庐山真面,不料他脸上却仍带着面罩,使人无法辨认出来。 那惟一特点,就是他背上之物,系一具形似香炉的瓦筒,白烟黄雾,仍从简袅袅而出。 秋娘服食神尼丹丸之后,全身苏困已除,于是抱着舒儿,如同娇娃恋母,依依傍在身前。 两道锐利目光,由这黑衣女尼的双目中,透过她面上巾孔,落在舒儿的身上,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 云旗帮主,冷然发话:“这陆性孩子,和你是亲?” “出家人六亲不认!” “那就奇了,凭你一人之力,就想在老夫面前,来管闲事,只怕你寸步难移!” 苏明苏岱和天残二绝,接上了口: “她也不问南天八奇,是不是省油之灯!” 黑衣女尼,轻轻地笑了一笑,却是不曾致答。 红云师太有心结识这位同道,但又怕人家不愿暴露门派,略感踌躇,陡地心中一动忙嘱咐风雨散人,把罗家一老,负在背上,竟缀缓朝她走来,含笑为礼,道:“承道友惠赐灵丹,贫尼特代罗道友就此致谢!” 黑衣尼也赶忙答礼,笑说:“望佛祖慈悲,感化众生,使恶人回心向善,为善者,获天年,消浩劫于无形,降福祥于寰宇,不但符道友所望,也可为贫尼减少三分罪愆”,最后一句,竟用佛门散音禅功,虽是低声细语,但把场中的人,震得耳膜如受重压,尤其以云旗帮主身后的白烟紫雾,竟随着她的声音纷纷飘失。 云旗帮主冷然自语道:“无端挑衅,只有各走极端!” 他目光朝苏岱一掠,续道:“苏贤侄,请借宝剑一用。” 岱儿通过宝剑,老道接在手里,抡了一抡,笑道:“这剑虽非凡品,但究非神物,然诛却那些狂妄无知的人,却是绰有余裕!” 这老道,眼光朝周遭的人,环圈一扫,立具有无限威仪,所有甘心附贼的人,竟不约而同的移步走近,云旗帮主冷然发语:“老夫素不信邪,附近周围,不许走掉一个!” 这明是仗人多势众,发令群殴,一声断唱,呼啸而起,四周围,卷起无数罡风,兵刃光芒,直冲霄汉,云旗帮主、朱霞尊者、和孤岑丐,则专一对付神尼。 黑衣尼偏是不慌不忙,笑道:“他们急于早作了断,这倒使贫尼无法自己!” 话未完。 罡风剑气,已到周身,朱霞尊者的铁莲花,卷起一道乌中带白的光芒,凌空下落,猛袭黑衣尼的身后。 神尼恍似不觉,顺手将秋娘一推,身子一闪,立即从斜刺里横穿而出。 这妮子,抱着舒儿,心中忐忑难安,立感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推着自己的身子,使人全不由主,在斜刺里送去。 身旁扑来一阵劲风,乌光闪烁,如一条怪蟒,舒儿半截身子,都在他袭击之下。 秋娘双手抱人,无法抵卸,不免芳心大急。 瞥见一道碧光,如闪电穿云,从斜刺里直穿而上,跟着一条人影,如星陨丸泻,从空直坠而下。 秋娘竟未瞧出救她的人是谁出手,偷袭者,却是天残二绝的韩天昊,不但铁拐被人击得飞出手去,连半边脑袋,也被人家打掉。 这景象看来够惨,但因敌人过份凶残,激发正义者除恶务尽之意,只能以杀止杀,以牙还牙。 红云师太与风雨散人,就遭到了围殴,除一指老人和白眉叟,与他两人正式交手以外,苏氏兄弟,莫氏余党都群起动手,好在风雨散人陈贯一,在百忙里,已把罗翔负在背上,用丝系束好,可以展开手脚,否则,势将难以设想。 韩起龙突地长啸一声,朝着秋娘,一纵面来。 她也知道:“虽有神尼之助,但在众寡悬殊之下,依旧危险重重”,心念动时,也早暗中把舒儿背好。 这时,算是冤家聚首! 韩起龙早骂了一声淫娃荡妇,飞扑前逼。 独臂老人苏正奇,有一怪癖,最喜欢调侃美貌女子,他的论调,认为女人是朵花,专供人观赏取乐,如若轻轻放过,岂不辜负了人生?秋娘相貌,比武绛珠只有更美,使他动了邪念,正在乱打主意。 韩起龙抢指直攻,指如怪蟒,势骤风狂,脚点中宫,欺身而人,仙人指可长可短,专走的下盘,但闻他冷笑连声道:“你不过仗着天生之物,诱惑男人,我非把她捣坏不可,那一来,谁还有兴?就算遇着小白脸吧,也只有干熬的份儿!” 连骂带打,这恶徒花样百出,仙人指满布煞气,出手便是飕飕寒风,把秋娘身上的罗裙飘起老高,几乎露出肉来。 这位美丽娇娃,专心在护卫灵舒,别无他念,当下也无心恋战,一伏身,拂落罗裙,斜穿而出,不料身前人影晃动,几和人家撞个满怀,仗着武功身法,独成一家,临危不乱,强定丹田真气,点足之间,身子摆了几摆,立即定住。 这种身法,女人使来,美观已极,可是来人也够疾快,顷手就在秋娘左乳之上,摸了一把,口中还不断怪叫:“韩老二他可毫无福气,被这骚妮把脑袋打开,留下这娇滴滴的美人,正是一种大好享受。”他拿手在鼻上嗅了一嗅,似觉香不可言。 秋娘暗中叫苦。 挥动阙光天遁,银光赛似匹练,立从平地斜卷面起,径若三丈的周围,森森剑气迷漫,立把韩起龙和独臂老怪,一同圈住! 二人圈转不已,煞手迭出,招式都异常毒辣,短时之内,准都无法取胜。 蓦闻数声断喝:“武道友,迷途知返,正在此时,否则,可莫怪贫尼要下绝手了。” 瞥见朱霞尊者疾跃而上,身子横空,矫逾游龙,遥空劈出一掌后,手上突飞出一物,那正是他独门兵刃铁莲花,这种居高临下,脱手飞兵,最是难练,如无确切把握,势将危及本身。 海心山虽以一指玄功见称,但射阳手更是一绝,四周围,响起一片矗矗奇响,如暴雷骤雨,惊心夺魄,这场面,紧张得使人窒息,都为黑衣神尼捏了一把冷汗。 一杵钟声,如同黑夜里,从深山古寺发出一般,虽是矗矗之声震耳,但可无法把那钟声掩盖。 碧紫光芒大盛,那正是黑衣尼手上的玉神和金钟,受阳光一照,反射而出的光华。 两条人影,从地面冲起老高: 云旗帮主,挥动长剑,被一片银光,把周身笼罩,罡风剑气,如大海中涌起百丈狂涛,挟排山之威,想一举把对方压倒。 急撞之下。 碧光好似一道玉屏,将剑气挡住,金光旋滥,轮转而前。 随闻云旗帮主二声怒吼,紧跟着声如裂帛,银光乍敛,地下孤岑丐和朱霞尊者,人如脱弦之箭,往旁一分,这位武功卓绝,自诩不凡的老道,一身玄股,袍袖和衣摆,均裂了一道尺来长的口子,显已落败。 对于黑衣老尼,此际如天马行空,微抖双臂,斜掠而前。 韩起龙和苏正奇,不惟未曾歇手,而且剧战方酣。 神尼顺手把金钟一扬,独臂老人立觉一股寒风,疾袭而来,忙朝斜刺里一跃。 秋娘知道此人穷凶极恶,那能让他安然而逃,微塌柳腰,一弹而起,右手天遁剑,随身子前跃之势,往旁一横,独臂老人,立觉寒气袭腰,但也仗着内外修为,已臻上乘,而且韩起龙与自己联手,尚可牵制敌人,遂将独臂一抖,用罡风朝剑身猛击。 不意秋娘却早料中有此一着,竟施展玄门身剑合一之术,阙光挥动,已将韩起龙怔住,迟疑不敢疾攻,独臂老人,打来的内家掌风,被剑气一冲,悉数挡斜,待老人发觉,剑锋已到了腰上。 神剑锋利,能断金削玉,虽有横练,也难抵挡,血光超处,奇痛攻心。 这恶魔,临死犹作困兽之斗,一式地转天旋,反手朝秋娘身后使指。 这一掌,如果落实,灵舒准赔他一命,但秋娘因背上负人,已失去轻灵。 眼看危急,势不容缓,一团劲风,挤着一道碧光,漫空卷来。 独臂老人,连声惨吼,扣人心弦,人已踣地不起,太阳穴上,插着一根径可盈寸,长谕两尺的玉粹,那正是黑衣神尼之物。 “脱手飞杵”,一击成功,神尼也飞扑而至,口宣佛号,仍把玉杵取在手上。 韩起龙当场怔住,白眉叟和-指老人,也相顾骇然,场中只有苏岱,仍在和红云师太,缠战不止,这两个少年,武功之高,竟连红云师太,也觉难敌。 又是一杵钟声,神尼大声疾喝:“一齐住手!” 苏明大怒,扭转头来、冷笑道:“老尼姑,别再卖狂,真如自命不凡,不妨通名道姓,小相领玄衣仙子,可随时候教不误!” 苏岱国宝剑被借,正使着苏明的精钢羽扇,犬肆发威,立朝乃兄呼啸一声:“转移目标!”两人舍却红云师太,抢着兵刃,斜扑而至。 黑衣尼觑定来势,钟杵齐施,两声震天暴响,苏明苏岱,人如断线风筝,震退七八步,这才知道来人功臻至境,技拟天人,不由一时愕在当地。 云旗帮主,更是颜面无光。 黑衣尼突地冷笑道:“武道友,今日之事,贫尼绝未想到,会血染双手,可是,这场是非,全由你苦苦相逼,一再动手,为着救人,迫而出此,纵令佛祖见罪,出家人也绝不报辞,我也知道,南天八奇,绝不会善自罢手,事情到此,只好静观后变……” 云旗帮主,已然之耐,冷冷管道 “你知道后果就行,老夫不用多言,今后再凭手段,以定高下。” 他和朱霞尊者与韩起龙两人,咬耳一阵后,立由韩起龙代为传令:“暂时封闭武陵总帮,所有来宾以及门下弟子,立即离山!” 秋娘怒道:“武陵总帮,和你韩起龙全无关系,对门下弟子,你更无发号司令之权,再在此处横行,我得为死者雪恨!” 武林总帮,可算是姻消云散,走失死亡,各占其半,还有沅沣两帮的许多弟子,迄未返山的,也大有人在。 突闻有人疾声呼唤:“秋娘!秋娘!” 这妮子,心头一酸,粉目里,簌簌泪落,因为从未想到:三十周年大庆之日,竟是总帮冰消瓦解之时,沣江帮主薛邦仪,和沉江帮主赵逸如同是总帮创始人物,如今薛氏却已作古。 还有韩韵梅,虽说事由他起,但对人对事,却是一秉至诚,为了自己和云生,乃至牺牲了性命,这一切的一切,被这一声秋娘,喊得千头万绪,悲思难已。 泪眼模糊里,唤她的人,已到跟前。 赵逸如虽仍是一袭青衫,但血痕斑斑,满处都是,身后还跟着两位副手,孙定干和陆和,一见秋娘,都泪痕满面,拜伏在地。 秋娘也赶忙答礼,唤了一声“叔父”,立即叮嘱道, “总帮之事,全由赵叔父负责主持,陆孙两位叔父分掌沅沣两帮………” 逸如惊道:“难道你就此撒手不管?那怎么成?……” 逸如面带悲伤,略显困惑,一眼瞥见秋娘背上,却负着灵舒,不由恍然大悟,略作沉吟,续道:“我武功相差太远,从此事变,才知道难于立足武林,惟自本帮开派以来,由于前任帮主惨淡经营,基业已定,门弟子不下千人,如果你中途撒手,岂不毁基业于一旦?还望三思而行!……” 云旗帮主,突地冷笑一声,朝黑衣尼喝道:“武某言出必行,三年之后,不重晤此处,必相待于云岭,否则,则请见示地址,让武某前来候教便了!” 黑衣尼淡然答道:“如果老尼皮囊未弃,届时必践约云岭!” “好!君子一言,就此别过!” 啸声起处,这一代魔头,竟与朱震尊者等人,踉跄而去。 黑衣尼点头叹息不已。 秋娘见敌人已走,忙领着赵逸如和陆孙两人,叩谢救援之德,神尼微笑避礼,却朝赵逸如道:“檀樾对人,诚信不欺,即止一端,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暂时领袖武陵,当不至有何变故,聂姑娘此刻,百端未了,如犹恋栈,难免不有剧变发生……。” 赵逸如知道人家意志已决,无法再度进言,只好黯然颔首道:“我勉为代庖,但是武陵总帮的发展,此后只有江河口下!” 秋娘忙将身上所怀旗令,郑重交村,并一再叮嘱,山上被药物迷倒,以及丧生的死者,务必安为处理,身前侍婢,刻已星散,如果回洞,尚烦多加慰勉。 黑衣尼突地笑道:“冤怨牵连,不但误我清修,也毁掉我不少道行,就此告辞了!” 秋娘见她要走,不由芳心大乱,一把牵着她的衣角,立即跪在当场,泣不可仰。 黑衣尼大笑道:“妮子大是累人,只是我已寄身槛外,成家立业,在于你自己修为,我那能帮你半点?” 秋娘泣道:“师傅助我一场,我直恨不得每日追随左右,形影不离。” “然在你背上的人,就可不管了?” “他也随着师傅!” 陡闻一声叹息,尼姑眼内,似乎蕴着泪光,她一手抚着秋娘的头,又摸了摸灵舒,如慈母抚爱子,使人感动,旋又伏身,在秋娘耳边,悄语一会,这妮子,似惊似喜,竟从地上立了起来,春风满面,葛地人影横空,女尼携着秋娘,朝树梢一落,疾跃而去。 武陵山尸骸狠箱,赵逸如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伤者安排,死者入土。 他原打定主意:“武陵总帮的业务,暂时闭关自守,沅沣上下游,特别叮咛手下,绝不得泄漏门中机密,更不准擅与武林人物来往,这一来,总算风平浪静,未惹意外事非,暂且不提。” 就在武陵山南一角,黑衣尼携着秋娘,一同降落之后,这妮子,穷感背上的人,叹了一口大气。 神尼原踏着一段细枝,随风飘摆,忙笑朝秋娘道:“他已醒转来了!贫尼不愿再多牵连,就此别过,叮咛之言,必需牢记。” 语罢,那枝梢朝上一弹,直若悬弩发矢,纵空数十丈,空中,复又传出袅袅钟声,随着山风,倏尔飘失,秋娘不觉为之张然。 灵舒业已醒转,但神智尚觉模糊,只闻他自言自语:“青娥,你把我背到那里?” 秋娘有点黯然不惬,心说:“他心目中除了青娥外,我和婵儿,似乎都不在他记念之列!如不是自己的身子是他所救,脸上的蓝纱,由他揭开,真可不必夹在中间,惹人嫌弃!”女人心性,原易于感触伤怀,这一想,不免掉下泪来。 舒儿突在背上一震,立发话道:“原是秋妹,我如何变得这等脓包?”秋娘已解开丝条,微笑道:“只怪幕容婉婉不在,我越俎代庖,唐突公子,真是罪过!” 灵舒茫然,怔柯柯的凝望玉人,沉于记忆中,秋娘见他那付丑相,心中早已软了一半,拿手指朝他额角一指道:“你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使人意冷”,随手挽着舒儿,微颦秀眉,低喟一声,“时光不早了,走罢!” 由武陵南下,直抵沅江,这时正是暴风天气,两人就在沅陵,找过落脚之处,杯酒洗尘,直达深夜,才入室调息。 秋娘突朝灵舒笑道 “你陪我外出如何?” 舒儿一皱眉,又觉困惑:“暴风呼呼,正是恼人天气,街上有什么好走?” “漫步江干,别有情趣,有何不可?” 舒儿立从床上跳了起来,笑道:“黑夜里,投水?” 秋娘附耳道:“沅陵,正是沅江分帮的大本营,人多心杂,难免良秀不齐,既然就便来此,正好暗中一看:你大声嚷些什么?如此不听话,小心我从此不再理你了!” 她取去蓝纱,薄施脂粉,上下天蓝劲装,一尘不染,头上青丝,飘垂肩际,却用蓝纱从下反卷而上,愈显秀发如云,娇姿鲜美,如散花仙子,谪降尘寰,加以口气舒兰,香泽微闻,中人欲醉,笑容可掬,附耳低言,语音中还夹着微微喘息,胸前玉乳双峰,起伏微呈,这正合着一句俗语:“灯下看美人,愈看愈爱。” 论人才,桃源灼姬,确是美艳无双,如与青娥合在一处,正是飞环双成之属,绝世无倚,舒儿心目中虽有所欢,但也不觉怦然心动,随手一带,秋娘站立不牢,侧腰倒向自己怀里。 舒儿笑道:“夜深了,也懒得走动,倒不能挑灯品茗,促膝谈心,真正慵困不堪,和衣共枕,小睡一会,那有多好?” 秋娘不觉忸怩道:“你得告我,青姐和你相聚时,除了共枕谈心以外,还有一些什么香艳琐闻?” 小儿女低声细语,打情骂俏,约莫三更,才相继走出客寓。 夜,黑沉沉的,除了狂风呼啸外,什么也难听到,灵舒不由一皱眉,说:“这等夜晚,又值有风,船帮好坏,你如何能查得出来?” 秋娘笑道:“帮会之事,你所见太少,等会自然可以看出?”她又罩上蓝纱,携着秋儿,朝江滨走去,旋用手一指道:“不妨细看!” 灵舒不由吓了一跳,原来江边大力、木舟,不下数百只,每只船头上,却插了七根线香,虽然有风,香并未灭,远望去,只觉红光点点,一字横徘,虽然也有若干小舟,并未插香,但也夹在中间,不免使人暗里称奇,正待动问。 蓦闻秋娘一声轻笑,人如飞燕,朝一只小木船上飞身便落,只觉她脚带浊力,因为去势太疾,小木船不但往下沉,而且左右摆动,河水浪花四激,船即颠播不停,沅江江岸颇高,虽然黑夜风狂,船靠江边,但尚未受到大的浪花打击,舟子爱船如命,人不离船,这一来,自然容易惊动了。 舒儿顿足道:“这是怎么搞的?如此莽撞,船上的人,不被她弄醒才怪?” 果然人影幌动断喝连连,左右邻舟,业已相继出动。 帮中头目,自然不乏高来低去的人,火光闪动下,一位渔人打扮的中年人物,似已发现秋娘。 他大声喝道:“阮老板,你得赶紧出来,深更半夜,可能出现小偷。” 秋娘本靠着船篷,仗着黑夜无光,按说可以混过,但火光闪动下,已无法掩藏,只好娇笑士声,身子一弹,人已飞落岸上。 但闻呼呼连响,周围业已纵落五位中年汉子,船家打扮,身配腰刀,理直气壮的朝秋娘发话:“姑娘,你是那位线上的朋友?夤夜到此,非奸即盗,我们都身受限制,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准和妇人女子动手,但如不能道出究竟,那又男当别论!” 秋娘故作不答,反身后跃。 周围的人,一声断喝,分从左右包抄而进,而且都抽出单刀,这一场面,顿显紧张,舒儿靠着江岸,故意冷限旁观,却猜不透玉人心意,这样可能查出什么? 秋娘见他们业已围拢,立即冷笑道:“诸位曾说身受限制,不欺女人,偏生依仗人多,而且还携出兵刃,前后矛盾,不言可知,可不知你们起帮主,作如何解说?” 那五位汉子,见她能居然道出帮主姓氏,不由大感吃惊,忙纳刀入鞘,嚅嗫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路?请示姓名,也免得我们失礼。” 秋娘笑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个人身份,实未便据实相告,但看诸位今夜行为:机警中尚能恪遵帮规,使人深信,武陵总帮终必有发扬光大之时,尚烦归语帮主,说是聂姬致候。” 语罢,她可不敢让舒儿久等,清啸一声,拔高八九丈,竟从众人头上,一掠而过,踪迹杳然。 舟子为之咋舌,疑神疑鬼,终莫一是。 舒儿暗中窃笑道:“原来她就是这般查法,徒众们能对人有礼,不恃众凌人,确也不会差到那里!”  , 身前香风扑鼻,自是玉人已到,不由心中一动,忙伸手搂抱,突觉背上阙光,似乎牵动一下,但也未曾在意。 秋娘已到了自己怀中,两片朱唇,热辣辣地朝着自己唇上一贴,附耳道:“他们都能克尽职守,我已放心,暴风之夜,蒙你相陪,使我感动!” 嗤的一声刺耳轻笑,虽在风声里,但仍能听得极为清楚。 秋娘不由心神震撼,忙握着舒儿,急道:“难道海心山和云旗帮的人,还不甘心,跟踪而来?”这时舒儿也觉出不对,反手抽剑,却摸不到剑柄,背上还留着一具空鞘,这一吓,真把舒儿弄得亡魂直冒,秋娘的话,直似充耳未闻。 她正想出语埋怨,忽然感觉不对,舒儿右手,还作抽剑之状,留神细看,也暗中大为叫苦。 猛可里,这孩子似乎犯了野性,一跺脚立朝西南猛扑,待秋娘想劝阻时,人已飘出老远! 秋娘嗔唤:“你等我一等!” 沿岸草木颇深,提脚不数武,右胫骨,似乎被东西重重地扫了一下,不由痛彻心脾,忙向旁边闪开,幸未颠踬,这妮子,也暗中大气:“真是黑夜见鬼,否则,何至失剑撞人?” 她心中突有一种奇异念头:“是不是有人暗中拿脚钩我?” “如此粗心,也涉身江湖,真是白陪性命!” 秋娘不由大怒,断喝道:“大丈夫,来明去白,何人这般鬼祟,再不出来,我可用要暗青子朝你招呼了!” “找到我才怪”,来人又是一声轻笑,但这声音,忽远忽近,左右前后,无从捉摸。 秋娘咬碎银牙,立从地上拾了一把石子,竟用漫天花雨的打法,周围两丈以内,如果潜伏有人,都得受伤,狂风呼呼,却夹着石子落地之声,但仍清晰传入秋娘耳内,她施展夜目,四周观察,仍无人影。 候地,罡风疾劲,当胸袭来。 秋娘玉腕一抬,正待硬接来人一掌,三丈外,人影朝前抒,细看却是舒儿,忙侧身疾退,笑呼:“灵哥是我!” 这孩子,飞近身前,脸上却带着怒意,诉说:“我们今晚,算是栽到了家!” “可察出什么人来!” “几乎被人用脚摔了一交,但连鬼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立被一种声音把我诱回。” 秋娘笑说:“定是一种娇滴滴,曼妙无伦的女人声音了!” “活见鬼,声音洪亮,苍劲有力,如果是人,该是一位糟老头子。” 语声甫落,立觉颈上剧痛,原来被人撤了一蓬细沙,但又不见人影。 这可把舒儿秋娘,气个半死,倒是妮子还有主意,黑夜风狂,被人捉弄,无法辨认,干脆返店,熟筹良策,慢慢查询。 舒儿唉声叹气,抚着剑鞘,触物思人,益发无精打彩地随着玉人,赶回客寓。 两人穿窗而入,扬摺点灯,忽有一物印人眼帘,更使舒儿秋娘,心中一震。 原来阙光剑就摆在桌上,还压了一张纸条,纸上龙蛇飞舞,墨犹未干,仅仅写下七个单字。 “雪峰山上看雪海!” 舒儿茫然。 秋娘却陷入沉思,自言自语说:“又是一位叫我们去游雪峰的人!” 舒儿问道:“此话怎讲?” 秋娘摇头叹息一声,悄声道:“这事情白有起落,慢慢就会知道,武林里,关注你的人,似乎不在少数,可是他们都不愿露面,若即若离,这就使人费解了。” “也许缘份未到罢?”灵舒苦笑一声,收过宝剑,竟把雁来谷里,所获的灵飞秘帖,取出忖摸,一经定神,居然百虑全清,凝神壹志的看起图来。 帖上文字,全系古篆,图中人物,式样奇诡,前后变化,似乎无法连串。 秋娘只好陪在一旁,协同研究,两人都曾饱读诗书,灵舒更是渊博,古篆全然不能把他难倒,但版上文字,意深词简,而且在解释上,似乎可左可右,极难抓住中心主题,秋娘对于古篆,用功不深,很多字,须得舒儿提示,始可了然,但她心细如发。一见玉郎陷于沉思,立即笑道:“版上文字,明是一篇内家修为的口诀,不过它仅重原则性的提示而已,而且以大极浑圆之义,连成一脉,虽然有许多地方,不尽了然,但大体相差不远!” 顿使灵舒恍然大悟,不由相膝而超,笑道:“你比我们聪明多了,它把人体看作三百六十周天,罡气内行,四通八达,奇经八脉,通行困难之处,难于急行见效,一切秉乎自然,但所提方法,却未明说,你不提示,我反而弄得往牛角尖里乱钻,真是冤枉!” 两人把方法了解之后,立按版上所传,照炼一遍,果然是古代高贤所遗心法,确实与众不同。 舒儿所习极广,暗把各式心法,略作比较,溶会贯通后,自然更获益不少。 翌晨。 渡过沅江,同往雪峰迸发。 一路览山泽名胜,盘桓数月始,横渡资水,进入云峰山地。 沿着资水,由湘境西南,朝东北直穿湘中,山脉绵延,不下千里,层密叠秀,外障堆云,气势之雄,差碍蜀道。 秋娘舒儿,同具山水之癖,如以此行任务,虽受奇人之嘱,但目的并不显明,这一来,自然快慢由心,并不急切。 山径曲折,不利攀行,好在两人轻功卓绝,自下而上,殊无困难。 严冬之期,大雪封山,从高峰下望,只觉银峰棋列,大地宛若琉璃,使人感到雪地里,真是气象万千。 舒儿和秋娘,就住在山上岩洞里,秋娘自武陵剧战后,深感自己武功,并未臻于堂奥,于是利用山里僻静,竟潜心精研武学。 她身上犹是一袭单衣,似乎毫不畏寒,而且跌坐之处,专拣四周雪深之地,按诀行动,不久,舒儿才探出:“她正在修炼一种纯阴掌力,想藉寒冷之助,使事半功倍”,除留心她急于燥进,玄阴伤体,走火入魔以外,自己遂加紧锻炼。 两人逐洞而居,探雪峰之秘,但无效果。 一天清晨,秋娘携舒儿上峰比剑,灵舒笑道:“不必比啦?你能身剑合一,得剑道之奇,我准落下风,何必让我丢丑?” 秋娘嗔道:“你敢不听话?”竟不由分说,拉着舒儿,朝那陡峭无比的高峰,疾驰而上。 为要试验灵舒功力,他竟用起御剑之术来,但见白茫茫一道银光,离地约有丈余,如一条四练,掠地前飞,只觉寒气森森,罡风袭人,四周围,树拆石碎,地上冰雪,飘起老高。 灵舒叹道:“妇道人家,剑术如此,未免过分霸道,待我来追她一追!” 他立将真气上提,直欲乘风而上,腰身微挫,左右一弹,人如飞矢,踏雪无痕,朝秋娘追去。 峰高千仞,直接云霄,全峰盖雪,与天上的白云,漫无二致,这两人,无尤无虑,又都负绝世寄功,真是陆地神仙,不着烟火。 秋娘快,舒儿似乎更快,天遁银光,如慧星一样,拖着十来丈长的光尾,舒儿业已越过尾际,一抖双臂,人如天马行空,疾穿而上。 但闻震天价一声奇响,峰上端,赡岩堆雪,横空而出,这时突然拆落,势若排山倒海,疾落而下,别说被它撞着,必成肉泥,单是那风沙夹雪,就无法抵挡。 秋娘惊叫一声,真气一懈,浊力微呈,这种御剑驰行之术,切忌惊谎,剑势一缓,光华骤减,那长逾十丈,硕大无朋的岩头,黑压压的当头罩下,挟着轰轰发发,劲风疾激,使人呼吸困难,秋娘神志略昏,已失主宰,不往旁闪,反朝下坠,但危险之势,仍无法解除。 下落之势,愈降愈速,几乎就在一瞬之内,岩石离两人头预,已不过丈余,生命危殆无比。 秋娘腰身,立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腕抱住,顿感下落之势骤增,而且往斜刺里疾驰。 陡闻一声断喝,立感腰身一紧,自己身子也随着人家手臂,带得往前一伏,断崖下压疾风,激射如箭,更使两人斜冲速度大增,抱持秋娘的人,正是舒儿,陡奋神威,一抖双臂,竟抓着一段粗枝,“猿猴摘果”,疾快无伦,两人同把身子一弹,立飞落树上。 那断崖,却从旁掠过。 秋娘把婵鬓一理,叹了一口长气,正待和舒儿讨论此事,不料檀郎脸带怒容,低骂一声:“可恶!” 脚点枝头,二度朝上疾冲,这一来,也使她如坠五里烟云,只好跟进。 约莫一顿饭久。 这两位少年男女,竟都到达峰上,峰高接天,古木撑云,寒风呼号,尖啸刺耳。 舒儿此刻,似乎对雪景全无兴趣,却在不断向四周搜索,踏遍全峰,略无异状,却朝那断崖之处猛扑。 秋娘知他犯了疑心,正是找寻敌人,自己也觉将信将疑,只好随他。 那断崖,离峰顶约数十丈,系由山上崖层朝外横展而成,但却不知何故竟从延伸之处裂开,断痕宛然,使人心悸,舒儿斜立断裂之处,仰头凝视,一脸怒容,秋娘不由好奇,遂和他并立一处,顺着他的目光,由下望去,不由芳心大惑、怔柯柯的半晌无言。 “秋妹,你可看出一点端倪来?这崖头,是人弄断的!根据情况预测,分明有人想加害你我!”灵舒缓缓诉说,剑眉深锁,怒容未减! “小妹可想不出谁有这种功力,能开石摧山。” “这一点不奇,只有留心细察,就易于反掌!” 秋娘见他把话语说得斩金断铁,不由一惊,含笑道:“别打哑谜,明白讲出,也让小妹长点见识!” 灵舒笑了一笑,把手朝上一指,缓缓说道:“从此一直朝上,崖上有崖,因为相距颇远,只要上面层崖,突然断裂,挟势而泻,崖与崖撞,石坚而脆,安有不断之理?” 秋娘不由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有人在上面拿石砸,激石相撞,才把那么一块凸出的岩层弄断,仔细想来,真太危险!” 两人又在附近仔细察看会,雪地上却发觉不少足印,但比常人大上半倍不止,而且拇趾特长,前宽跟窄,形式奇特。 灵舒看得忘其所以,剑眉深锁,似坠五里烟云,又复微微叹息:“这大约又是南天八奇的杰作了!” “怎能断定?”秋娘随口而出。 自此以往,搜索之事,这两位少年男女,从不间断,一幌却是数月,春风舒寒,雪峰山头,由皑皑白雪,立变为万花如锦。 云海,为雪峰奇景,置身高峰,只觉四望茫茫,天地不分,如大海浮槎,使人倍增飘零,更使人感到渺小无已。 这是一个深夜。 灵舒和秋娘,就寄居在一所土洞里,两人以坐代眠,精神饱满,突地舒儿把秋娘轻轻一推,低声道:“妹子醒来,洞外练剑去。” 秋娘笑道:“我太困啦,你抱我起来吧!” 她懒洋洋的把身子往他怀里一瘫,立觉温香抱玉,香气袭人,灵舒和她温存一会,叹道:“声色可以丧志,此言确是一点不假,我也被你搅得头昏了!” 秋娘笑道:“多没来由,在这种崇山峻岭里,多一人陪伴,最少可以解除一分愁苦,我和你贞洁自持,相依为命,如果你自己弄得头昏,那可不能怪我!” 舒儿一笑,立即携手出洞,繁星在天,花气袭人,四周云海,弥漫无际,皎皎良夜,使人精神一爽。 舒儿拔取天阙在手,正待动手练剑,陡闻秋娘噫了一声道:“舒哥,那是什么?” 一道红光,从云海中,闪烁不停,似乎山林失火,火光烛天,虽然云雾蒸蔚,但因光线特强,白云反光,远处可瞩,黑夜里,显得特别清楚。 舒儿一怔神,沉吟半晌,细问秋娘道:“那黑衣神尼,可曾对你讲些什么?” 秋娘惊道:“你问这个干吗?” “雪峰山广袤千里,白云弥漠,自从你我上山,逾时将越四月,除受了一场惊险以外,余均杳无所见,但武林奇人,多重信义,除非别有用心,决不随便欺人,既然指点你我来此,这中间必有深意,可是,我们得把人家话中含义,仔细研究出来,以免会错意思!” 秋娘皱眉道, “神尼仅说,南天八奇,至为难惹,还有几个最厉害胁人物,都未出来,雪峰山上,似乎藏隐着一件极为神秘之事,尔我不妨冒险一探………” “所谓神秘,究仍所指?” 秋娘笑道:“这就在于你我努力了!” 灵舒一皱眉,一手挽着秋娘,满脸严肃,急道:“你我可察看那红光究是何物?” 秋娘心细,略事定神,立即决定:“不妨暂时留此,这红光,如是烧山,必有熄灭之时,否则,火光位置,也必随时变动。” 舒兵点头赞好! 一连守了两夜,红光还在原来方位,闪烁不停,这证明,既非烧山、更非烧屋,默计距离,火光相距之处,因山路崎岖,总在百里以上,而其方位,却在西南。 于是两人决定就地察看。 翌晨,下了高峰,连袂而驰。秋娘在前,突地噫了一声,朝着一株古松扑去。 松干上,竟有人刻划数行,字云: 白云峰前,步步杀机,冒昧而往,必无生还,如果惜命,请即回头。 这无异于留书恐吓,灵舒朗笑道:“既能跻身武林,谁也未把生死,看得太重,虽说步步杀机,陆某偏要一探!”语罢,右掌一挥,树上字迹,应手而碎。 男女两人,毫不迟疑地直往西南,绝尘而去。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六回 碧衣丽人 春花二月间,百卉争荣,柳丝如纤,桃李含姘,杜鹃花开,烂漫如锦,但雪峰山脉,奇石遍地,古木撑天,加以漠漠白云,弥漫于层峦幽壑间,无边春色,尽被云树所掩,如非置身其间,似难领略此间胜境。 秋娘与灵舒,穿行花丛锦簇里,枝叶白云障日,因为驰行疾速,眼前,似有阵阵彩色光华,朝自己身前,疾掠而过。 扑鼻幽香,中人欲醉,这对舒儿,可分不出是肌肤之香还是花香! 春色诱人,俏妮子聂秋娘,在舒儿身前,边走边谈,笑语如殊,那美妙身材,受着云雾鲜花,互相陪衬,益使人如置身仙山,洛神亲降,梦赴巫云。 从晨至午,计算行程,与那火光相距之处,不过一二十里。 前面山势横互,高逾千仞,秋娘用手指着道:“那红光发生之地,大约就在此出附近,你我当心,以免轻蹈危机!” 灵舒一笑,耸身前跃,其疾如矢,高山陡峭,几无落脚之处,蓦觉微风吹来,恶臭刺鼻。 两人一惊,不由提高注意,舒儿目力异常,几可透视云漠,朝前略一凝视,竟朝西南方一处绝岩,猛扑而去。 岩底,躺着一具死尸,穿着打扮,确是武林中人,面貌业已浮肿腐烂,实无法从面貌上判定此人为谁,那股奇臭,就从死尸身上发出。 一根祖愈拇指,长约三尺的木棒,插在死者胸口,舒儿不由大惑道:“江湖上,谁用木箭?” 秋娘看了一眼,略加思索,立道:“这事情,极为奇特,舒哥,我和你得处处提防!危险之区,就在附近。” 两人满腹狐疑,朝上一纵,山势奇陡,落脚之处,惟有选择悬岩树木,依仗轻功奇绝,略事凭籍,即朝上冲,攀越数十丈,恶臭依然,前后死尸,竟连续发现十来处,而且致命之处,都是木箭穿心。 这一来,使两人如堕五里烟云,猜不出个中情景。 舒儿颇感不耐,闷声不响,身子朝前直扑,因为枝叶稠密,难免穿枝渡叶,跃高八九丈,余势一尽,朝灌木丛中直落。 突闻咔的一响,一根木箭,当胸射来,灵舒眼快,轻功又高,身躯后翻,右足立把附近的春藤钩住,木箭却朝他脚底飞过,厉啸刺耳。 秋娘正在下方,箭从头上掠过,她眼明手快,随手一抄,立把来箭接住,芳心忐忑,拼命扑来,舒儿也一弹而起,竟来不及招呼,立即朝那木箭射出的方向跃来,四周围,静悄悄的,觅不见人,仔细一看,不由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种木箭,并非附近埋伏有故,用弓箭偷袭行人,而是有人在附近利用树枝或臂粗小树,屈曲成弓,而后削木为箭,预置弓前,利用草木深柴,作为掩护,并用藤木之属,置成机括,人兽触及,那弓形木类,往前一弹,这种设计,比强拿劲矢,犹厉害得多,无怪那些死去的人,都遭毒手。 秋娘一时呆住。 灵舒也目定口呆,叹息道:“何人口此毒恶,真出人意表!” 秋娘心头上,突然模糊记起一事,更加吃惊,不由自言自语:“如果是这班野物,果真防不胜防!” 不待舒儿开口,立即笑问道, “湘黔彼此邻近,你祖籍湖南,对于苗瑶之事,可曾知道清楚?” 灵舒惊道:“难道这种箭,与他们有关?” “小妹曾闻苗瑶步履如飞,登山苦践平地,而且最善鼠狩,力能格虎,最奇是,他们能利用地形,善布陷阱,勇敢好斗?憨不畏死,目前这种布置,乍看似觉新奇,实际上,就是野人最原始的鼠狩害人之法,否则,武林之内,极少有人习此!” 灵舒愀然不乐道:“秋妹所言,确属有理,眼前的事,我们立待求证,看来神尼所嘱,确有先见之明,谁是地下设伏,防不胜防,干脆,我和你踏捎前行,如若受阻,只好拿武功硬拼,武林里,倒有成规,诛恶人即是善事,否则,无以对良善!你意云何!”。 秋娘领首称善。 两人按着计议,续朝上冲,突闻枝叶无风自响,断喝连连,那声音,尖锐逾常,椎心刺耳,秋娘在舒儿身前,竟大声警告:“提防吹箭!” 笃笃数响,三线乌光,分从左右前方,同时袭到。 灵舒抖臂而起,右手早折了一段松技,“六龙御日”,随手疾挥,竟把那长约五寸,乌竹吹箭,纷纷击落。 秋娘随后跟进,“飞燕捕蛾”,捞了两枝,来不及看,立阴右斜方扑去,打出一团劲风。 眼前紫光一晃,似有一双臂全裸,头裹白布,臂带金环,尔着双足的奇丑怪汉,从松枝间斜穿而出,正好越过掌风,如飞而逃。 灵舒诧道:“无缘无故,用暗器袭人,想一走即了,没有这般容易?” “那倒并不见得!”发话的人,还带着轻蔑冷笑,头顶上,巨石如轮,从空下砸,连舒儿也未看出,对方如何把石子打出。 猛可里,这孩子把双臂一抖,人如一字,斜穿而出,刚好脱出大石落击范围,顺手一掌,立有一股强烈劲风,朝石火撞去。 内家真力,能碎石摧碑,巨石应手而碎,舒儿仍脱过突袭,疾朝上翻,但转瞬间,却已不见秋娘。 四周,奇臭袭人,被木箭射死的江湖人物,少说已有一二十人。 大雾弥漫,白云如絮,加以苍松劲柏,针杉入云,吁密陵浓,视力殊难及远。 舒儿长啸一声,为找秋娘,疾朝下落。 陡闻有人暴喝:“小子,敢来此找死么?看打!” 铮铮咝咝之声,震耳而来,七道银光,和六条黑线,从上下前后左右,激射而至,这可激动舒儿满腔怒火,跟跄响处,阙光出鞘。 银光闪烁,一卷而起。 四周云雾,竟被剑气激得纷纷消失。 打来的暗器,竟是七把柳叶苗刀,和六枝拐手铁箭。 刀剑相泼,跄然有声,那铁箭,却被舒儿一一收取。 两度被袭,灵舒尚未见到暗中埋伏的人,雪峰山藏着何种隐秘,更是一个极难探测的谜底,正待向上疾冲,立发觉云雾加浓,四周树木,麻麻密密,周围似无出身之处。 他可不信浓云密树,可把自己困住,身子一侧,从两排松树里,穿身而进,一层紧接一层,似是永无尽止,几番穿插,却又回到原处。 突闻“咯咯”之声四起。 舒儿曾听祖母言及,这是云贵生番,追逐敌人的特有呼啸,说不定那是秋娘,玉人蜜意柔情,爱自已有如生命,虽说鸳盟早订,但她和婵儿,却也永远印在自己心上,如今被人追逐,陷身重围,自己如不能及时救她,岂不是辜负人家。 心念陡起,不由大急,脚下加快,在树木丛中乱穿,白云缭绕,对面难见人形,自己目力虽愈常人,但一丈之外,却也难及。 一阵脚步之声,似离身旁不远,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响了半刻,却又不见有人,益发使舒儿大惑。 突有人老气横秋,似在舒儿身边,大声说道:“这小子,自己找死,明明看出这是森罗殿,尸痕累累,逃出木箭,算是捡得一命,偏还硬往上钻,而今走入雪宫迷阵,就算不能他活捉,也得活生生的饿死。” “奇怪,教主作事,一向慎重,雪峰有云海之奇,足资掩护,偏生江湖上,还有人获知,而且前扑后继,了无休止,想来,实使人费解啦!”说话的人,似是一位女流,声音清跪,好听已极,那语音,似隔自己身旁,不过数丈开外,但杳茫茫的不见一人,使舒儿气愤已极。 但他仗着轻功绝顶,四象无路,还可往上纵跃,遂抡动阙光,一飞身,往树上跃去。 明是踏着松梢,再朝上视,似觉自己仍在地上,四周围,仍是林木千章,而且白云暖暖,雾漠烟迷,猛可里,突忆及江湖上,有人习奇斗遁甲之术,此事虽然怪诞不径,但昔日武乡侯,却曾以此术,抵挡吴兵,但以其法幽深隐秘,未易窥测:不料这山上,却伏藏此种奇人,只是心怀险恶,仗术毒人罢了。 舒儿根器极深。 突忆及,灵飞秘帖里,内功修为之法,也涉及三奇六像,太乙九宫等术语,而且还阐释施运之法,虽然一时无法窥其秘奥,不如慢慢领悟,只要得出端儿,即可循序以进,探索全盘。 他把心神一定,倒反不急于求出,竟选择了一块石头,往下一坐,阙光剑就放在怀里,双眸垂合,一切付诸不闻不见。 也不知经过若干时刻,突闻吧达一声,一块石字,竟落在自己的身前。 舒儿疑是敌人故意相探,心说:“只要你走进跟前,我就不让你逃出手去。” 等了半响,仍无动静,不由睁目细看,四周围,一片漆黑,浓雾袭人,衣服半湿。 一声幽长叹息,似在耳前。 舒儿一惊,但仍端坐不动。 约莫半盏茶久,突有人低声喝道:“兀那小子,想等死么?” 舒儿立从石上,缓缓站了起来,淡然笑答:“生死之事,全凭天命,如果把它看得太重,谁敢涉身江湖?” 那人立即冷笑道:“抱虎冯河,死而无悔,倒也不是先圣先贤,默所推许!” 灵舒一惊,心说:“此人谈吐,颇为不俗,倒不能失之交臂!”忙肃容对道:“小生步入陷阱,一时竟无法脱困,只好静以待时,如能指引,感激不尽!” 那人似乎转愠为喜,大声笑赞:“这是雪宫迷陈,实由八卦推衍而成,只是老夫从未习此,也不知破解之法,只好由你自己误打误撞,如无法脱困,那也只好饿死,不过你这娃儿,尚还直爽,颇对老夫心意?” 语罢,声音寂然。 东北方,突飞来一道碧光,明是磷弹之类,落在自己足前,估计发弹之处,相隔约有十余丈远。 舒儿暗地一惊道:“莫非人家指点出路么?倒不妨一试!” 遂拿着百火摺,随手一扬,一道火光,闪烁之下,立朝着那大可合抱的松树旁,闪身而进。 这原是自己来路,山势下斜,坡度极陡,眼前似无通行之地,但舒儿业已触动灵感,不论如何曲折,只需守住方位,必能到达。 估计离发弹之处,业已不远。 那声音,忽又响起。 “方、圆、牝、牡、冲、轮、浮沮、雁行之说,实由太白阴经蜕变而来,后人更分休伤生杜景死惊开,无非八阵门户而已,开休生三门为吉,余者为凶,既已到了休门,拆右而转,左五右六,便达开门,便不需人指点,也皆了如指掌。” 语毕,那人又大声笑道:“为了一位读死书的呆子,又耽误了老夫不少正事,如果不看人家的面子,这种差事,我才不愿干呢?” 笑声起处,如同响箭一般,瞬息之间,似乎相去极远。 舒儿心中,又感又愧,心说:“这可不知是那位前辈,虽然语涉诙诣,但存心可感,我可不能负他期望!” 忙接着他适才指示,左旋右转,穿行苦四五百步,预计离休门不远,心中已有不少悟境,暗中观察一切情形,才知道人家原是利用地形起伏,树木栽培行列变化,加以云海之奇,布置选陈,暗以困人,如不指破,难于察觉罢了。 树木行列,愈来愈疏,知道自己业已脱困,前面,便是一座大岩,白云迷漠中,却能见到星光,不由大喜过望,耸身立朝岩石上跃落。 微风飘来,幽声扑鼻,非兰非麝,扰人情怀,舒儿以为秋娘就在附近,不由唤了一声,却不见有人答应,心中大惑不定,伫立岩头,立觉伶何孤苦,凄凉万分。 身后,突有人娇滴滴,呼唤道:“如此清夜,相公一人悄立此间,也不感到寂寞么?何不随妾共渡良宵,挑灯品茗,雅兴来时,罗幕低垂,金幕香袅,芳衾软褥,温玉满怀,岂不远胜这般凄凉孤苦?” 舒儿大感吃惊,身后有人,竟不能及时发觉,岂不被人窃笑?忙反转身来,几乎与人相撞,只急得眼冒金星,额流冷汗,定神一看,却是一位二十三四的古装丽人,头挽盘龙髻,珠翠满头,一身碧绿宫装,背负雌雄双剑,胸满腰细,绰约多姿,一双点白分明的星目,配上瑶鼻朱唇,全身无一处不是火辣辣的,对男人可说是具有万分魔力,只要拦腰一抱,未曾销魂,也觉飘飘欲仙。 舒儿不由惊得一呆。 那女子,顾盼神飞,掩嘴微笑道:“呆瞧却不说话,男人们,难道都是天生哑吧?” 舒儿立敛心神,脑海里,却印上了慕容青娥的影子,那才是天姿国色,月下飞环,但他对女人却也不愿随便失礼,忙作揖道:“愿姊姊见示芳名,仙居何处?” 丽人笑道:“我是天上的狐狸,专一害人,你不吓煞?” 灵舒把两道剑眉一扬,深觉这女人过份妖冶,但他不欲多作拈惹,怔柯柯的笑了一笑,未即答言。 丽人复启芳唇,又作笑语:“可怕了么,来,让姊姊摸摸你的心。看它跳也不跳?” 她说着,立即摆动柳腰,几和舒儿作了个贴身对口,妙的是,双手合围,如久别之下,重逢亲故,娇躯微仰,腹下—带,正贴合得天衣无缝,这在一般的男人,那可求之不得,舒儿极为洁身自好,竟如中蛇蝎一般,忙往后退缩,这位自荐丽人,手脚也快,顺手一把,握着他的双手,只须五指一扣,即可制住脉门。 舒儿一惊,不免暗中叫苦。 那女人,一付剪水双眸,由头至脚,直欲把灵舒生吞一般。 呼吸微微,息息兰香,只朝鼻里乱钻,她也学会了沉默,眉目传情,那是无言的心声! 很奇怪! 这种目光,似乎特别,它不但可以诱人,直可使人神不守舍,灵魂儿随着目光来去,飘飘杳杳。 舒儿心神一荡,玉颊生霞,心头鹿撞,葛觉这丽人可爱已极。 丽人把身子贴得更紧,檀口微翘,温情万种的朝着舒儿脸上,轻轻一贴,娇声笑语道:“姊姊可美?” 舒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女人,一声娇笑,身子一侧,轻声道:“人在你的怀里,你想怎样,便可随心欲为,据说,一般男人,遇着女的,如可得便,多少总想占点便宜,什么大快指欲,拥而又吻,遇着那些文人骚士,更尽量渲染,什么暖玉温香抱满怀,……柳腰轻摆,春到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你瞧,这些词句:是多么香艳?” 她格格娇笑,随手一挥,那碧绿宫裳,右侧扣儿,不解 自开,一股温香,朝舒儿扑面而来,手指所触,正是那女人的双胸,这东西,有如海绵一般,又温又暖,她还拉着舒儿的手,往下一带,微带喘息道:“此中另有佳境,微触即知!” 舒儿被她弄得头昏脑胀,骤不及防,一触之下,竟发觉这女人下体已裸,不由如中蛇蝎,心想:“侠义之士,如果丧德败行,何以为人?青娥、秋娘以及婵姊,这三位,无一不是天上仙娥,稍一不慎,从此以后,别想有脸和她们同在一起。………” 思维起伏之下,欲念全退,神智已清,一弹足,飘开一丈开外,嗔目咤道:“请你放尊重一些,陆某可不是那登徒浪子?” 那女人,先是一惊,但立即镇定,淡然笑道:“想不到,你是这等薄情,快了指欲,立即翻脸,我问你,是否抱定了主意,得过便宜就卖乖?” 舒儿俊脸一红,嗫嚅道:“你胡说些什么?” 那丽人,整了衣裳,掠了秀发,满脸生嗔道:“你吻我摸我,是否确有其事!” “那是你逼人所为!” 不待话毕,这位妖冶微带泼辣的女子,朗声大笑道:“两性之事,都以男人主动为先,这已成必定之理,你却一鼓脑儿都推在我的头上,当我好欺,是么?” 银光闪烁间,她背上雌雄双剑,业已出鞘,舒儿立觉有两股森森寒气,直逼而来,正待拔取阙光,抡剑抵御。 蓦觉风声呼然,半空里,浮云滚滚,黑压压的一块巨石,朝那丽人当头袭到,来势疾猛。 丽人双剑,朝后一收,跃身疾退。 巨石下击,砰然一声巨震,碎石纷纷四激,还夹着一种老气横激的怪音怪语,道:“这年头,真是翻了天,身着绮罗,行同禽兽,自己乱动手脚,却还胡乱栽人,看我老头子这一石头,不把你这妖狐打烂才怪!” 碧衣女咬碎银牙,剑交左手,随手朝石上一拍。 也拾了一块斗大石头,对着岩旁松树一丢,枝叶四射,但树上却不见有人动静。 那石块,突地弹回,势如疾电,朝丽人掠腰而过,碧衣女又惊又怒,探手革囊,朝上一挥,“舒舒”锐啸刺耳,原是一枝响箭,划空打出。 灵舒知道,她在使用讯号求援,不由怒道:“我偏不让你逃出手去。” 刷刷刷,连环三剑,银辉疾吐,凌厉无比,立把那少女锦密圈住。 平地卷起两道青光,疾同匹练,分从左右挡来,一刹那,风声雷响,银光大盛,少女武功,可一点不弱,加以舒儿经验不够,对付妇人女子,不想使用辣招,战斗虽然剧烈,一时可难于分出高下。 丝丝数响,半空里,碧光交织,而且“咯咯”之声大作,自远而近,清晰可闻。 那女子连声断喝:“还不弃剑,听候姑娘发落,一会师兄率援而至,准教你尸骨无存!” 枝头簌簌作响,人影连番幌动,竟现出十来位,貌相凶恶,耳带金环,半身赤裸的苗人。 碧衣丽人,一见野人驰援而至,不由声威大振,娇笑连连,双剑挥动,疾快无沦。 这十三位赤裸野苗,由一位年约三十,双牙突出,头扎白巾的凶苗率领,从树上落下之后,气呼呼的围成半环,月牙腰刀,和三尖叉,上带铜环,略挥动,立琅当作响。 他们伏着腰身,双目前视,在朦胧月色下,如一群鬼怪,飞扑而来。 舒儿立觉一股刺鼻奇腥,中人欲呕,同时寒光闪闪,劲风呼呼,四方八面,都是刀光人影,构成一种严重压力。 灵舒极为震怒,陡蕴杀机,阙光剑立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彩,身形闪动,在刃光空隙里棱去棱来,这正是雁来谷里独悟出的蛇游身法,不但异常诡秘,而且极为狠辣,直使人见所未见。 碧衣女也激动怒火,娇声疾叱:“郎头目,用力猛攻,不论死活,先把人弄倒再说!” 但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跟着便是血雨四溅,左侧一位凶苗,一条左臂,竟被舒儿剑锋,齐肩斩落,紧跟着人影一幌,凶苗犹作困兽之斗,连人带刀,朝着舒儿扑去,那郎姓头目,受女郎疾喝,如奉纶音,三尖叉脱手飞来,势同拚命,不料就在此时,舒儿使出蛤蟆斗蛇之法,陡地一塌腰,双足一弹,却转了目标,往碧衣女剑幕之内直冲而入??br />  只一欺近身际,左手剑诀,变点为拿。 碧衣女连作梦也未想到,对手竟会有这种奇异打法,心头一慌,双剑疾扬,剑长可以攻远但难取近,娇躯已被舒儿随手一带,逼退五步多远。 断臂凶苗和苗人,同时攻到,不把受伤苗子牵却,自己就得挨刀。 一道寒光,兜胸一转,苗人立成两截,但她头上的蟠龙髻,也随三尖叉一同飞落,娇叱变为惊呼,玉颊顿成土色。 情况演变,愈来愈坏,苗人厄运当头。 锵锵数声。 那持叉怪啸的苗人,顷刻间,立又倒了六个,双足几弹,胸腰流血,一蹶不起。 碧衣女已是被头散发,全身染着苗人的血腥,她咤退舒儿,暂时停手,却扑到倒地凶苗跟前,仔细察看伤口,灵舒也人为惊愕不置,因为自己并未发出暗器,苗人一死六人,前后超过半数。 “这是何人所杀?” 确是天大疑团,碧衣女喃喃自语:“新月金钱镖,已成绝响,难道是那位惫懒老怪?” 她陡地立起身来,朝舒儿大声喝道:“轻薄儿,我有话问你,你和这老鬼有何渊源?” 舒儿如坠五里烟云,怒声道:“我和谁都不相识,你没头没脑问此干吗?” 碧衣女哼了一声道:“你当我玉面狐常月秋是好蒙蔽的么?新月金钱镖,在武林中,绝无第二人使用,而且他那性格,不是自己的门人,绝不至管人闲事,如和你没有师徒关系,他怎会暗中助你?” 舒儿益发莫明其妙。 常月秋以为他有意使刁,更为气苦,正待使剑再攻,又是铮的一声。 紫光电闪,掠耳而过。 半空里,却于同时,冲起两道蓝光,山的对面,似也有人发动攻击,同伴中施讯求援。 常月秋无可如何,喝声:“疾退!” 双剑还鞘,抖臂而起,带着六位野人,如飞而去! 四周围,仍是静悄悄的。 半穹新月,悬挂天空,漠漠白云,迷漫大雾,业已渐渐消退,舒儿因秋娘散失,心中极为忧虑,敌人已去,不敢久停,仍疾驰而上。 暗中,似有人在前面引路一般,还不时用传音密语,仔细指点道:“雪峰地形复杂,树木高大,山多云雾,略为布置,即可随心所欲,因为山中出了一桩怪事,引动江湖上不少奇人,终南和武当两派,出动的弟子尤多,前前后后,竟被人毁掉不下百人之众,这一来,自然震撼江湖,今晚,正是事情紧急之时,过此便失眼福!” 舒儿忙肃然管道:“承老前辈关照和指示,晚辈只有铭感五衷,能否见示高名,聊慰孺慕。” 那人笑道:“你倒会文绉绉的,转弯抹角,打听我的名字,可是老夫从不愿亲口示人名姓,未来总有机缘,耐心等着吧!” 舒儿也就不好再问,想起秋娘,禁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那人哼了一声,道:“年纪轻轻的人,长吁短叹,大可不必。” “晚辈因一同伴失踪,不知下落,故尔………” “天无绝人之路,只须尽力而为,不必计及其他。” 到了山脊,这位与自己说话的人,尚未现出身形,山势回环,构成一种曲折纾回的绝谷,流水轰轰之声震耳,不远之处,似有山溪飞瀑一般,凝神四瞩,姻迷雾漠里,却又杳无所见。 “从此直下,左拐西南,必有所见,再受挫折,也不必灰主!” 最后一句,语音摇曳长空,那说话的人,似已去远。 舒儿双臂一抖,直泻而下,心中犹在感激这位指示自己的人。 绝壁约高百丈,仗着茑罗树木,可以停留,自己身轻如燕。下泻之势,虽然疾剧,但无丝毫危险。 谷里一道溪流,蜿蜒而下,地为石质,碎石四布,舒儿不由满腹疑惑,这谷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沿着溪流,右拐而上,绝谷似乎豁然开朗,但下宽上小,形似葫芦。 谷尽头,也是瀑布悬挂之处,山半腰,火光闪烁,从雾漠烟迷里,冲霄而起。 所谓红光,和不可揭穿的谜底,大约就在那火光发出之地。 舒儿不由振奋已极,心说:“无论如何,我得揭开这个谜底!” 前行百余步,忽觉一般恶臭刺鼻,灵舒略一注视,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这是无数死尸,东横西躺,极为零乱,烟笼雾绕之下,景像窒为阴森。 舒儿口里,忙噙了一颗龙虎丹砂,那是秋娘留赠之物,仅有那么小小一瓶,此物至为珍贵,连秋娘自己,平时也绝不服用,因为尸臭难闻,而且可能还有毒,不能不预作准备。 丹丸入口,遍体清凉,香留满额,头脑顿觉清晰得多。瀑布从岩隙中直泻而下,抛殊喷玉,团团白气,弥漫四周,使人不敢拢近。 舒儿暗中朝上观察,那火光就在半山之上,因为岩层凸出,往外延伸,大约有人在上生火,这孩子略事迟疑,终于双臂一抖,人如一只大鹤,偏往火光对面之处,疾扑而上。 绝壁下大上小,作倾斜状,绝无落足之处,舒儿仗着身轻,一纵便是二十来丈,余势尽时,不是攀附从上下悬的老藤,便是扳着树枝,用云里秧千之势,斜朝上跃,几个起落之势,已到绝壁中腰,正好与那红光闪烁之处,遥遥相对。 谁也没有想到,人间会有这等绝顶轻功。 舒儿握着一根老藤,轻飘飘的悬吊着,往对岸凝视,不由大惑不解,周身热血沸腾。 对岸屏石突出,广阔数十丈,矗立着一具高可逾丈的大炉,炉旁有一具绝大风箱,旁边却有四位身赤裸的苗人,正在拉动风箱,那一闪一闪的红光,原是炉里熊熊大火,经风箱抽 送,火苗起伏,冲起老高! 炉子后,架着一座木台,坐着一位紫冠紫抱,貌相奇伟的老道: 一双炯炯生光的锐目,注定炉里,不时发出喝咤之声,似在斥责那拉风箱的苗人,动作太慢。 最奇是,秋娘也在台上,怔柯柯的有如木偶,一动不动。 左右人影一幌,突从炉后纵起两位道者,除头上挽着道髻,未戴紫冠外,穿章打扮,几和台上的人,一般无二,左边一位,突然大声断喝道:“师兄,火候已到,快把这女人,投入炉里!” 道人哼了一声,也未答言,突然顺手抓起一个大包,往炉子里一投,台下凶苗,拼命把风箱抽 送,炉子里的火焰,竟冲起两丈来高。 突闻锐啸之声,划空而来,有人出声警告:“娄师兄,速作提防,终南副掌教,已率领同门师兄弟,大举来犯。” 这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也不知潜伏何处,未现身形。 道人朗声大笑道:“利剑已成,仅余剑鞘未就,他们敢来,无非让它初试锋芒而已!” 她把身旁秋娘,随手一举,高可逾额,受着炉光一照,只觉两人全身通红,状极可怖。 舒儿已热血沸腾,双手一松,沿着藤索,往下疾落,预计高度已够,仍用手握着老藤,藤径祖可愈寸,不下数十丈长,不易断脱,灵舒摆动身躯,接着斜岩一靠,足抵岩壁,用力一推,那身子立即仗着藤索,荡漾云间,一摆之间,直射对岸飞去。 在同时,葫芦谷顶,也有人发动攻击。 就在道人想把秋娘投入炉里时,谷顶已有人一声断喝:“恶道看打!” 磨盆大的巨石,从顶直泻而下,但闻呼呼之声震耳,风势激厉,力可排山,眼看红炉就被巨石砸碎。 紫冠道一声狂笑,立把秋娘往旁一甩,人也纵身朝空直跃,快如石火电闪,虚空劈出一掌后,那磨盘大的巨石,容被掌力推斜。 空中也降落三条人影,朝老道袭来,只闻叱咤断喝之声,乱成一片。 舒儿适时赶到。 台上的两位老道,掠征之下,朝着台下舒儿疾扑,这位生龙活虎般的少年,竟用游蛇身法,从右例直冲面前,蓦地一耸身,纵上木台,急忙中,朝秋娘身后,轻轻一掌。 她原被人制住穴道,这一掌,如响斯应,人即醒转过来。 台下两位道人,正想跃上木台,扑击灵舒,这孩子,灵机一动,突地朝着红炉,飞腿踢去,震天价轰然一响,红炉倒塌,焦炭纷飞,拉风箱的苗人,和那两位道者,被红炭溅落身上,发出刺耳惨号,黑烟阵阵,迷漫四处,焦臭扑鼻。 半空里,断咤连连,一道强烈刺目的紫光,和三道银辉、纠缠一处,那紫光,矫若游龙,疾同电闪,而且紫光里,还爆出无数金星,如漫天花雨,美丽绝伦,舒儿几乎愕住。 红炉倒地后,发生一连串的爆炸,岩石摇摇欲坠。 秋娘忙招呼道:“此地危险,赶紧退避为上!” 语罢,娇躯一跃,直朝岩下疲落。 灵舒正待跟踪而遁,地下红炉,爆破之后,突从里面飞出一物,形似剑鞘,也朝岩下落去,舒儿一惊,岩石难耐高温,拍拍数响,碎石四激,宛如天惊石破,地把山摇,使人骇极。 舒儿不敢怠慢,竟施展祖母的一字玄功,立抖双臂,平掠而进,无巧不巧,他仍抓着那根粗藤,朝下疾泻,但藤尽之处,离地尚有数十丈高,而且瀑布由高空疾泻,兀和自己相距,不到七八尺远,激水附近,气流下泻,吸力颇大,几把舒儿送入飞瀑中。 “不论死活,得和秋妹合在一起再说” 念动身随,焉然而降,着地之处,就在瀑布泻落附近,水气朦胧中,水旁似有一物,随手拾取,竟是一具剑鞘,沉重逾常,知道那紫冠老道,费了如许心力,炼制之物,必属不凡,遂携取在手,穿出水气弥漫之外。 葫芦谷上紫光电闪,一道青光,突然分裂为二,其余两道由剑身上反映出的光华,也突然降落那红炉岩上,舒儿可知道,那从谷顶突袭的三位道人,已有一个被紫冠道人,用剑杀死。 他可疑惑,这是一柄什么怪剑?剑身上,竟有如许光华,而且紫芒中还带着金星。 所谓雪峰之秘,原来是有人在此练剑而已,可惜来迟一步,仅得着剑鞘,不由把鞘儿看过仔细,除沉重粗笨以外,而且黑乌乌地了无光彩。 舒儿真极感困惑。 身后突有人用手搭在他的肩上,幽香馥馥,直沁心胸,反手一摸,手指却触着一只乳房。 “该死!” 那人噗地笑出声来。 灵舒知是秋娘,忙把剑鞘递过。 “你看,这就是雪峰之秘。” 秋娘惊道:“你得着剑鞘么?紫冠道人,原是南天八奇中极厉害的高手。 自称雪宫异人,栖企之处,原在贵州西北大姜山,广有潜力,原于最近,据云得了一件秘物,以之煅剑,可以称霸武林……。” 舒儿一惊道:“该是那发紫光的宝剑了。” 秋娘摇首作答,续道:“剑可没有亲跟见过,无法断定,不过那确最一件珍贵之物,专就这柄剑鞘,就煅了四十余天,这位阴险老道,据说系当今武林中,唯一煅剑能手。……” 舒儿笑道:“这或许系夸张渲染之词,离垢先生,人比干将一流,娄宫异人,恐难与之比拟。” 突地紫光大盛,青光下泻,如奔雷掣电,都朝下面疾落。 秋娘把舒儿衣袖一牵道:“暂时不妨冷跟旁观,分清善恶,而后见义勇为!” 两人朝草里一蹲。 草盛水茂,掩护容易,而且使人极难发觉,只一眨眼,先后降下三位道人,手持紫光宝剑的,就是那雪宫异人娄师明。 对敌的人,原是终南副教主黄叶道人,率同师弟,培一与冲门散人两个,散人青铜剑被紫光斩断,更被娄师明一剑腰斩。 黄叶道人,同门谊切,誓报此仇,携着师弟培一,战了又战。 三人都渊停渊峙,静立谷底,僵持半晌,终由黄叶道人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娄师明,你作恶多端,此间便是你落叶归根之地!” “说不定让你先走!” 这位雪宫异人,武功已达化境,身上宝剑,又脱鞘而起,紫光如电,往前撩绕,把培一道人,立即穿住。 这位终南奇士,剑术可也不见,青光绵绵,风雷隐隐,把紫光一逼,一座弧形光纲,内外交织,顿为奇观,副教主黄叶道人,见师弟已成守势,也立即发动猛击,他手上所持原是终南镇洞之物,“青光”神剑,长剑挥动,光芒逼眼,内外携手,剑气大盛,正想把雪宫异人娄师明,立即逼住。 陡闻长笑之声刺耳,紫光乍敛,青光大来,娄师明随着培一道人的剑光一转,竟然突破剑幕,震腕挥剑,紫光重现,还夹着无数金星,涌向培一,对方双眼一花。 黄叶道人,抢剑攻他下盘,娄师明绝不闪避,紫芒打闪,踉跄之声大作,终南双剑,齐被紫光一削两段,所谓青光神剑,削铁如泥,竟也只剩半截了。 娄师明狂笑道:“只好有借贵体,再试锋芒。” 语音未了。 培一竟被剑锋削为两截,上半身飞开老远,须眉犹动,下半身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雪宫异人,并不满足甘休,略幌身形,疾同电闪,朝黄叶扑来。 这位终南副教主,无剑抵御,只好用劈空掌力,往前一撞,但这并未有减对方来势,双方相隔丈余,金星乍盛,紫芒连闪,黄叶道人,也被人腰斩仆地。 这种奇快身法,和宝剑的威力,简直骇人视听。 舒儿全身热血沸腾,竟不顾一切,从草木丛中,一跃而起,因为动作绝快,秋娘已来不及阻止,只好随之而出,一股奇劲罡风,朝娄师明身前扑到。 雪宫异人,脸色一变,右脚连跨两步,往侧边闪开,这时,东方已露曙光,天色微明,白雾弥漫里,对方轮廓,都能看得清楚。 娄师明喝道:“毁灯的人,原来就是你这短命小子!” 他把两道锐利的目光,却投在舒儿手里剑鞘之上,又拿眼望望秋娘,目光表情,综错复杂已极。 舒儿正待挺身而斗,耳际却又响起那老气横秋的口吻:“娄师明武功极高,老夫尚不敢惹,却没想到你愿自动送死,他手上这柄宝剑,天下的人,不敢轻护其锋,撞着就断,你可拿定主意,子矛于盾,他必顾忌,或可逃得一命!” 舒儿也不解他话中含义,身后秋娘,却拔起天遁,紧靠身旁,想并力猛攻。 雪宫异人,狞笑一声,走洪门、踏中宫,直欺而进,一缕寒风,带着辉眼紫艺,令人不敢逼视,舒儿尚未拔剑,就把手上剑鞘,往前一封,鞘剑几乎接触,雪宫老道,如中蛇蝎,半途撤招,一沉腕,直退数步。 秋娘叫道:“舒哥哥,趁势还击!” 就在灵舒疏神之际。 葫芦谷顶,厉啸连天。 雪宫老人,一声长笑,身子疾旋,长剑一统,舒儿抵御不及,立觉金星朝自己笼罩而来。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七回 敌友莫测 但这数月功夫,灵舒武功,已不知长进多少?泰山虽崩,临危不乱,由于雪宫道人,手上宝剑,紫光太强,使人不敢逼视,又因来势过份疾快,除闪避外,几乎无还手余地,他吸腹细腰,身子微伏,双足一弹,全身几乎平射而出,离地面不过两尺来高,那种快法,使人疑是眼花,身法更是诡秘绝伦之极。 这原是雁来谷里,蛙蛇搏斗的蛤蟆身法,舒儿无意之中,把它领会,一纵便是三丈来远。 平地飞沙四起,紫光泻地,地为之裂,但一击成空。 雪宫异人,几乎稳不住身形,斜退三四步,力把长剑一带,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秋娘笑通:“仗着利剑横行,所得结果,也不过如此”。 半空里,风声飒然,一条蓝影,疾泻而下,但觉奇香扑鼻,直透脑门,使人频起绮念心猿意马,无法自收。 舒儿暗叫惭愧,一点足,扑近欲儿。 来人也几乎同时飘落,但闻娇滴滴一声:“师兄,你还未曾得手么?” 这声音,如出谷雏莺,清脆悦耳,舒儿不由把目光朝来人掠去。 这是一位容颜艳丽,妖治无比的绝色少女。 舒儿手上一疼,强敛心神,仔细一看,原来臂上肌肤,被秋娘捏着,知道自己失仪,耳畔,秋娘竟在娇嗔道:“干吗死钉着人,瞬不瞬?” 少女身着蓝衣,腰系紫裙,云鬟雾鬓,绰约多姿,尤其是一双勾魂妙目,水汪汪地使你心志迷惑,她看看灵舒?也看看秋娘,两片朱唇,赛似红樱,上唇微压下唇,芙蓉脸似笑非笑,把舒儿看得心神一荡,暗道:“这女子,真妖娆!” 在秋娘心目中,却另有感触,因为对方目光,可不是女人看女人的方法,虽然彼此都美,难免惺惺相惜,可没有她这种勾魂夺魄的魅力,秋娘已存着一般厌恶之心。 雪宫老人,见着来女,忙笑道:“师妹来得正好,这小子,毁焚伤人,罪不容诛,连剑鞘也被他得去。” 蓝衣女,拈着红巾,咧嘴格格笑道:“你还怕剑鞘不到手吗?包在小妹身上!” 娇躯扭动,如嫩柳迎风,缓缓而出。 秋娘已抢着宝剑,皱眉道:“待小妹和她动手,免得她恃色诱人!” 蓝衣女大笑道 “冲杀愈烈,越发使人快活,只要你有兴前来,姑娘奉陪就是!” 秋娘怒道:“谁和你这妖精斗嘴?” 倏闻“咯咯”之声四起,这是云贵野苗,躯逐敌人的独有呼啸,葫芦谷顶上,似乎来了不少。 雪宫异人,一脸诡秘之状,朝着篮衣女,耳语数句,这女子,漫不经意地把头摇摇。 舒儿突地心中一动,挽着秋娘,往斜刺里倒纵而出,人还未落,突地轰然一声,头上火光连闪,热风灼人,翘首一望,却是一具栳栳大的火球,临空而降。 身后秋娘,动手较快,赶忙挣脱舒儿的手、挥掌劈去,罡风疾劲,由下直冲而上?火球从当中炸开,万千火花朝四周射出。 这是一种松脂和硫黄烟硝混合之物容易着火,稍加撞触,立即纷飞四进。 秋娘身上,沾着一点火星,裙系丝罗,复加闪动兜风,竟燃烧起来。 雪宫老人,乘势疾袭,掌扣秋娘,利剑如虹,从舒儿侧身攻到。 灵舒心中大乱,拼着自己落败,也不能让玉人袭险,剑鞘反卷,朝紫光一压,立觉对方腕力充沛,几乎立足不牢,对于却把剑尖顺势朝前一送,眼看舒儿就得重伤。 那蓝衣女子,葛地往斜刺里奔来,无巧不巧,她和雪宫异人,肘与肘撞,彼此立觉酸麻,雪宫宝剑打斜,舒儿危险立解,回顾秋娘裙缘几乎削了半截,狼狈不堪。 老道暗里一惊,心说:“师妹既喜美男,复爱美女,果然矛盾!” 葫芦谷出口仅有一面,火球下袭散开之后,引燃地下枯枝败草,熊熊着火,山风骤起,由谷里直向外延,火势极猛。 舒儿知道,再不逃走,后路即断,忙暗中把真气一提,复朝秋娘略打手势,人已凌空而起。 秋娘用御剑之术,立觉闪闪银光,如平地卷起一条匹练,随着舒儿跟踪而进。 引火之物,因系烟硝,不但火猛,而且一股黑烟,随着热风,往上冲来。 秋娘比舒儿纵得较高,而且左偏斜,避过热风黑姻袭击,灵舒则适当其冲。 这孩子,眼被烟迷,不由大急,双臂平抖,直飞而上,只一眨眼,立又升高数丈,秋娘业已和他纵个并肩。 陡闻雪宫异人大喝道:“两位师妹,务将他们截住,夺回剑鞘,不管死活。” 从谷顶上,发出刺耳狂啸之声,云贵花苗,赤身露体,如飞而降。 先是一阵飞刀吹箭,跟着人影随之而下,论人数,将近百十。 秋娘大惊失色,挥动天遁,把剑气紧裹全身,头上吹箭苗刀,虽然纷纷打落,却闻有人大笑道:“你再尝这一枝!” 嘶的一声,似有什物穿破剑幕,从肩上射来,情势危殆之极。 这是一位身着半截长褂,满面皱纹,白发覆顶,双牙外露,手持烟斗的云贵老苗,那穿来之物,原是一枝吹箭。 秋娘观定来势,顺手一抄,吹箭奇劲,几乎洞肩,御剑飞驰,全凭丹田一口真气,不多时,业已纵出火光之外,两人凌空下泻,却在谷口最隘之处。 那老苗,不待两人隐定,也随身跟来,身后苗人,快如潮涌,叉影刀光,响成一片,但都观定老苗眼色行事。 雪宫异人,突在身后喝道:“苗酋长这两人可不准走掉,不论死活,你得把人擒下,交我发落,” 老苗笑道:“娄道长,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包管在我身上!” 他把烟斗一磕,寒风匝地而起,人影晃动疾如飘风,竟从舒儿秋娘,头上掠过,秋娘大声娇咤道:“偏不让你往前拦截。” 天遁划出一道银彩,朝苗人脚下便卷,陡闻那老苗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柄剑,怎会在这女娃手里?” 半空翻身,动作疾快,但对手秋娘,剑术奇高,并能震剑伤人,一式大漠飞沙,老苗立觉底下一寒,把护身大褂的左前缘,竟削了三寸以上。 老苗把旱烟杆往前一封,一溜寒风,丝啸刺耳,把秋娘逼退一步,紧跟着,他不进疾退,引使秋娘和舒儿,也往前直冲。 火势燎原,不可响迩,奇热灼人,苗人和雪宫异人,不下百余众,尽行涌出。 老苗身法奇快! 骤如奔马,轻功提纵,既有先天禀赋,而且身法也另成一格,诡秘异常。 秋娘和舒儿,暗里一惊,眼看业已追过数箭之地。 老苗正在猛抽早烟,那安闲之状,似乎全不把两人放在眼内。 秋娘不由怒咤  “你如无理挡道,天遁神剑,势将浴血!” “天遁剑”三字,似乎具有无比魅力,使老苗停止喷雾吞云,一双锐眼,把秋娘从头至脚,扫了几眼,突将面容一整,急问道:“这剑,原为武陵总帮聂帮主之物,如何会落在你的手里?” 秋娘冷笑道:“父传女儿,总该不是窃人之物,你问这干吗?” 老苗沉吟半晌,还未答言,雪宫异人,已携蓝衣女,如飞而至。 只一走近,异人立促老苗从速把敌人捕缚,自己和蓝衣女,提着兵乃,伺隙而发。 突闻这位白发苗人,一声狂笑,烟杆一挥,势挟风雷,朝秋娘猛扑。 雪宫异人,大喜笑道:“苗成的轻功提纵,确是高人一等,待我助他一臂!”老道挥袖前扑,不意那老花苗,忽然地空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变的大转弯,烟筒对着嘴巴,使劲一吹,叟叟数响,一连竟射出了三枝吹箭。 这事全出意外,谁也不会料到,老苗中途翻脸,吹箭细长,力道奇大,道人毫无准备,左眼竟中了一枝,袍袖连挥,人从空中跌落,总算武功精纯,身子一弹,仍然跃起。 蓝衣女知道事情已起重大变化,再事逗留,准讨不了好,忙跃上前,扶住师兄,低声警告道:“苗成翻脸,必有原由,赶快拔取吹箭,趁早离开此地!” 雪宫异人淡然一笑道:“师妹放心,虽然受伤,他还制我不住!” 左手捏着眼球,右手轻轻一拔,拿药末把伤口敷住,虽然硬杂,但毕究人体是肉做的,显得一脸惨白,百余云贵花苗,赤身露体,形如鬼怪,一见老苗子骤然翻脸,似乎不胜惊愕,但他们平日对自己的酋长,却是奉若神明,秋娘和舒儿,再未受到他们的攻击。 老苗当机立断,吹箭伤人之后,竟拿汉语说了一句:“赶快离开!” 谷内烟火迷离,热风大作,但闻辟啪之声震耳,挟着轰轰发发,使人触目惊心。 秋娘心里奇怪,苗人凶恶成性,如不能用武功把他们制服,绝不至于乖乖就范,自己现出天遁剑,居然会使这种野人。 临场相助,而且把他制服的人,用箭射伤,这中间的来龙去脉,确使人极为费解。 灵舒也看出她的心意,遂道:“秋妹,我们赶快追上,问他一问?” 背后,苗人发出一片哀号呼啸。 两人回头一看,火光紫芒,人影晃动,苗人似在与人扑斗,但死伤的人,却已不少。 舒儿怒道 “老道受伤,暴怒之余,正在大肆屠杀,我们受人之惠,切不能遗下灾祸与人”。 随手拨取阙光,正持回身扑去。 忽闻长啸之声刺耳,两条人影,拔地面超,紫光闪闪,直冲而上。 那雪宫异人,与蓝衣女,竟一手挽着从谷顶掉下的绳索,只几弹,藉力使力,“鹞子穿云”,逃出谷顶而去。 舒儿不觉为之傲然道:“这柄怪剑,确是武林里不世神珍,被他携出,不知要害多少武林人物?” 秋娘见苗人汹涌而来,急道:“我们赶快离开,这斑凶神恶煞般的野人,有时不可理喻!” 前面,那苗酋,似知敌人已走,正在撮口呼啸,灵舒精神陡长,人如脱弦之箭往前猛扑。 秋娘朝着老苗,含笑相谢道:“承酋长臂助,聂秋娘只有心领,贵属被雪宫老道,伤亡颇多,更使晚辈不安,特申谢忱!” 老苗俏地裂嘴大笑道:“聂姑娘,一饮一啄,都由前定,苗某曾受令尊大恩,欲图报答,若无机缘,看了天遁剑,才忖想这定是大恩人的后裔,果然所料不差,行程勿匆,恕未多言,就此告退。” 秋娘暗中嘀咕,可不知父亲对他有何恩情,正待仔细动问。 老苗急道:“聂姑娘,我劝你立即离开,如雪宫道人,再纠众追来,武功不说,专就那柄宝剑而论,就没有东西能够抵……” 秋娘冷笑道:“这么说来,只有他横行无忌,无人制止,到底那是一柄什么宝剑?如此厉害?” “说来话长,古有干将莫邪,雪宫老道,无任倾慕,不过无法得着适当之物罢了。 也是事有凑巧。 老道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具石球,晶莹如玉,经他仔细辩认,才知可铸刀剑,目前手上所持,正是石球熔合太白金精之宝,但剑鞘却被你们取得,他必不甘心。” 灵舒心中一动,立问道:“老前辈,你可见着那石球?,是否径逾两寸,乌溜溜的,份量沉重,似金非金,似石非石的石球?” 老苗突地面色一变,显得至为吃惊,缓缓问道, “小友,你如何见过此物?” 灵舒不由心头突感沉重起来,凄然满面道:“那正是晚辈之物,不过把它转赠朋友,不知如何失落,被道人拾得,铸成此剑,遗害江湖!” 彼此嘘唏一会,身后苗人,业已涌至,舒儿暗中略观。 百来人不过剩下七十之数,尚有十余人,血流满面,断耳去指,不忍卒靓。 酋长苗成,怔了一会,老眼里不觉流下泪来,秋娘概然道:“事由晚辈而起,囊中有药,待我来为他们包扎就是……” 一切准备停当,遂和舒儿动手,不一会,即告竣事,别看苗人极野,记怀之心,却是最重,他们目光里,都流露着感激,而且发出一片欢声。 舒儿和秋娘,私心稍安,老苗也拱手致谢,但当秋娘问及:“他如何会和自己父亲相遇?” 老苗语颇支吾,仅笑答:“这是缘份,未来自然知晓”,秋娘也就不好再问,彼此匆匆别过,老苗率领苗人,仍回贵州。 出了葫芦谷,灵舒感到极度空虚,金石被人熔成宝剑,而慕容青娥的病,却需这石头作为药引,看来,她的病,却再也不会好了,石去人空,大海茫茫,何处寻觅? 秋娘知道他为了金石核熔,已无主意,自己也感着急。 突亿及黑衣神尼,曾有警语:“有事不妨同赴九岭山,或有奇遇!” 她从未把此事和舒儿谈及,看来此刻只好拿它来安慰他了。 这妮子,婉媚一笑,拉着舒儿的手,温和地道:“黑衣神尼,大约在江西九岭修炼,我和你不妨同赴九岭,专程参谒,慕容婉婉的事或许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舒儿摇头道 “她那性格,委实特殊,只说生着绝症,可以传人,但到底是何怪病,把她少女生趣,剥夺无余,她就缄口不言了!秋妹对这点,可有什么想法?” “你是说她的病名!” 舒儿点头:“说错了,可不准你怪我,说对了。也不许三心二意,你能答应?” “这个自然!” “是麻疯,只有这种病,才使她生趣索然,认为古今中外的人,谁沾上这种怪病,只有被人遗弃等死,她见弃于父母,病患中,为你搭救,已生情愫,但以无生作匹,而且默计发病日期已近,只好忍心离开,为着情,她无法自己,可是见了面,又怕你纠缠,故而远远离开,宁肯作暗中窥视,这中间,包含着各种情愫,可意会而不可言传,遭遇如此,她那痛苦情形,大约也可想见了。” 话声甫毕,她凄然一笑,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舒儿更是涕不抑可。 就这样,于是决定同赴九岭,寻访黑衣神尼,山脉绵延,云海无际,一晃就是十天,到了蓝田,这是湘中一座小镇。 秋娘随着舒儿,一路上,体贴劝慰,温柔婉变,使舒儿宽心不少。 灵舒笑道:“眼前天色已晚,何不找个店家,住宿一宵,打好精神,明日赶路。” 秋娘脉脉含情道:“你不怕误了时间么?心上了整日占着你的脑海,只好夜已继日,早晤神尼,也人却一场心愿!” 还未进入街口,忽有两位商家人物,站在路旁,一见舒儿秋娘,早已堆下笑脸,道:“陆公子和聂姑娘,竟在此时才来,叫小的们好候!” 舒儿秋娘,吓了一大跳,可猜不出什么缘故,居然会预先有人,等候自己。 秋娘倒不愧为帮中头领,遇着这种情形,心有定见,当即笑道:“堂官,你如何识得我姊弟两人?” 灵舒笑道:“该是兄妹!” 那两位店家人物:神秘一笑,淡然管道:“小可原是奉命,等候小姐和公子,个中情形,日后自知,就请人店歇息!” 穿过两道横街,店在西北角,楼宇巍然,华灯初上,人语喧腾,原是一家酒肆,秋娘,舒儿一到,一位身着青衫,半儒半贾,但略带三分神秘的中年人物,从楼上走了下来。 舒儿眼尖,略事打量,即知道来人武功极高,正在迟疑,那人立纵声大笑,一点足,即到了舒儿身旁,状极亲热道:“贵客临门,店宇生辉,再迟,真使人望断秋水!” 灵舒不知如何作答,秋娘为保持女儿家的身份,无法捧嘴,情形颇为尴尬,舒儿嗫蠕道:“不知店东如何认得小生?” “风毛鳞角,瑶草琪花,陆慎言如何走眼?” “陆慎言?这名字倒是初次听到?”舒儿不好直说,只好拱手致答:“小生年浅,初涉江湖,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青衣人笑了一笑,立即肃客入店。 穿过大厅,堂中酒窖,似乎都用一种奇异眼光,朝舒儿秋娘,不断扫射,秋娘娇姿,仍把蓝纱罩上,华灯之下,依旧容光照人。 灵舒暗中嘀咕:“这店家是怎样一个来路?” 大厅之后,回廊曲折,花香扑人,看情形,这虽是一处洒肆,但以这种派势而论,店主人决非市侩一流,不由暗中把眼掠去,青衫人面露微笑,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意一般。 舒儿秋娘大疑。 沿着回廊,折左而转,却到了一处八角朱门之前,银光从朱门两旁窗户射出,脚步声似乎惊动里面的人,一绿衣垂髫婢搴帘而出。 店主人忙先上一步,和舒儿走了一个并肩,兰香息息,似从室内传了出来,垂髫婢秀美绝伦,和店主人打了一个招呼道:“酒肴早备,想已冷矣!” 店主含笑未答,抱拳肃容,门上朱帘,徐徐上卷,室内富丽情形,几使人不敢逼视。 这是一处书房,一排四盏宫灯,银光四射,耀眼生辉,两旁备设梨花书桌一张,书眷玲琅,美不胜收,锦墩绣垫华丽非常,壁上琴剑书画,使富丽堂皇中,带着几分古色古香。 堂中,陈着一桌酒筵,热气蒸腾,香味扑鼻,舒儿只好含笑而入,可猜不透这位肆主人的心意。 一入房,灵舒颇为拘促,主人立命垂髻婢将两人革囊宝剑之属,接在壁上,略事盥洗,立肃客入座。 秋娘忙正容道:“兄台如此盛情,使人受宠若惊,第以平生令乏一面之愤,顿蒙宠肠华筵,不免惴惴,又不卜而知,使人倍增惊异,个中原由,还望略示一二!” 店主人立即纵声大笑道:“一笔难写两个陆字,既有同宗之谊,安有不识之理?如谓一筵之惠,即耿耿如怀,日届姑娘与陆者弟仗剑驰驱武林,中原百姓,身受其惠,又当如何?”由于他这种爽朗无忌,虽然举动略带神秘,秋娘也无法逼他过甚,只好含笑入座。 三人各据一方,尚虚一席,垂髫婢斟酒已毕,肆主人笑道:“祥鳞威风,快极一时,何不唤山荆来,共酌一樽!” 垂髫婢笑了一笑,碎步临波,美妙绝伦,手拂镜台,方门阖然而开,门内深速,不可窥测,不一会,那赛似银铃的笑声,竟从门内荡漾而来。 肆主人满脸堆欢道:“云妹放纵成性,却不知桌有贵客,如何能随便失礼?” 舒儿暗道:“这店家,倒不知是何等身份?一举一动,都使人感觉突兀异常,倒不能不予留意!” 笑声渐迩,幽香袭人,突从门里走出一对紫衣丽婢,捧着琵琶宝剑,婷袅而出。 店主陆慎言,眉头一皱,笑道:“陆老弟和聂姑娘,都是琴剑能手,如此作法,岂不是在孔?蜃用畔拢月舭偌倚彰矗俊?br />  香风扑鼻而到,银铃笑声震耳,秋娘面上的蓝纱,被风一吹,飘起老高。 灵舒一皱眉颇感不舒,颇想发作,秋娘却拿脚轻轻在他脚背一踩,目光却朝侧边望去,店主身后,却站着一位红装少妇,年龄不过二十许,长发垂眉,梨涡微晕,目齿朱唇,佻腮带笑,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却不断在秋娘身上打转,看她那春风满面的情形,却也使人喜爱。 陆慎言望着少妇笑道:“这可是本家族第一奇人高足,大侠门徒,聂姑娘更是一代天人,也让云妹见识!” “小妹蒲柳之姿,羞见瑶彩凤,谁教你让我出来现丑?” 她手拈红巾,抿嘴一笑,左手却扶着那绿衣彩婢,举止涉步,如雨打红莲,不胜艳俏。 慎言笑道:“既然出来,就算我不该请你,也请入座吧!否则,酒也该早冷了!” 少妇笑了一笑,就在秋娘对面,坐了下来,丫鬟斟酒,她拿着怀子,一干而尽,苦无其事道:“有道是,主不吃,客不尝,言哥,何不敬酒?” 舒儿秋娘,原不善饮,但经不起主人盛情,而且言笑晏然,欢苦平生,一时兴起,于是杯盘交错,酒到杯干,少妇微露瓠,起而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不挥琵琶,作曼舞,以赏嘉客?” 慎言颔首称是。 琵琶声起,妙曲天来,立觉微风起于足下,清歌荡漾耳前,红影四起,香气袭人,丽人曼舞清歌,使人眼光撩乱。 乐音颇怪,入耳之际,使人心神一荡,极涉遐思,加以少妇身段,美妙绝伦,莲步回旋,不时擦身而过,虽是轻轻一掠,使人几如触电一般,立觉世间女子,似乎一时不可或缺,假如神女有梦。乐也如何? 舒儿双颊微红,心神不定。 这时的陆慎言,似乎已另有一付面貌,眸子里,炯炯生光,嘴角间,虽然微含笑意,但却冷冰冰的。 秋娘不由大急,正待拿话语点醒舒儿,不料他不但深知音律,而且月婵还将不传之秘天女六法,倾囊而授,衡岳大师的菩提妙谛,为释家祛魔心法,心生警兆,怅然知悔。 细察琵琶,却是武林里独成一派,邪正皆备的摄魂功,忙强敛心神,垂眉内视,用天女六法作视听防御,用菩提妙谛,正本清源,动念之间,精神为之一震,欲念瓦解冰消。 曼妙之音,虽仍萦迥耳际,但方寸之间,却如一张白纸,前后不过片刻,舒儿几如判若两人,本来酒是色之媒,于此良宵,已穷口腹之欲,极视听之娱,欲念高炽,后果难防,一时转变,无异勒马悬岩,这种人,在武林里,确是大智大慧! 肆主人拊掌大笑道:“何如?我道云妹输了,还舞他作甚?” 红衣少妇,一声轻笑,琵琶划然而止,妙舞已停,这时,云鬓微乱,不尽娇慵,绿衣婢立将琵琶按住,婷婷袅袅,依立身前,少妇拿手扶住她的双肩,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却不住在打量舒儿,肆主人却毫不为意,斟酒自饮,似乎自己妻子,这种放诞,与他漠不相干。 秋娘暗中怒道:“这妇人,明是不怀好意,看她那付勾魂眼,无时无地,不在迷人,就觉讨厌极了!” 她把脸上蓝纱一扯,现出替月姿容,脂肤桃面,星目柳眉,胆鼻樱唇,丰姿绝世,这无异和那妇人当场比较,妇人初出之先,虽然暗用罡风,把她蓝纱揭露,但毕竟时间短暂,不过肤光一现而已。 有道是:“人比人,比死人!” 这妇人,虽然美艳,堪称绝世佳丽,但和秋娘相较,自差一筹,连陆慎言也看得呆了! 少妇呆了一呆,不觉爽朗一笑道:“果然是祥麟威风,贱妾实难比拟!” 灵舒和秋娘,立以酒辞。 主人立命垂髫婢引客人就卧,当晚无话。 翌晨,舒儿秋娘,都起身极早,略事盥洗,装束停当,正待告醉主人,立即上道。 那绿衣垂髫婢,忽从暗门走出,一见舒儿,立即含笑道:“主人和主母,因事忽忽外出,使婢子挽留小姐和公子,可在店中小候,三日之后必返。” 舒儿笑道:“我俩人因身有要事,未便羁留,蒙主人盛情,只有铭感五内。” 垂髫婢抿嘴一笑,娇媚可掬,秋娘不由心中一动,拉着她的手,含笑问道:“妹子今年几岁了?” 这妮子,脸容一整,正色道:“小组这等称呼,折杀奴婢,问年龄,十四不到!” “这才是:婷婷袅袅十三余,容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秋娘原是戏言,不图这婢子颇通文理,一时粉面通红,把脸转向别处,含巾自语。 “小奴虽是婢女之身,却非陈湘之妓,小姐此言,毋乃失当!” 秋娘芳心一怔,正待敛容相谢,不料这雏婢却又回转头来,面带微笑,娇美无比,这一来,使秋娘也想身旁诸女,谭丽儿,百和女和宋彩儿等人,论姿容文理,实与这婢子难分轩轻。 灵舒笑道:“陆某不情,就此向姑娘告别!” 那雏婢,略带黯然之色,朱唇微动,欲言欲止,秋娘知道这店家原是江湖侠隐一流,就是这婢子和堂官之类,也绝非常人可比。 走出书房,店中杂役人等,都殷勤相送,离开蓝田,两人却始终忖摸不透,这是一种什么来路,奔赴湘乡一带,山路崎阳?但每逢歇宿,都似有人预为照料,一晃又是月余,已直达浏阳,这原是晌午时份。 秋娘正待打尖,前面便是太白楼,佳肴美酒,应有尽有,两人已抵楼前,忽从里走出一位蓬头散发,醉眼惺忪的怪汉,他步履虽然踉跄,但身法却是奇快,眨眼间,竟朝舒儿当胸撞来。 灵舒暗中怒道:“这人藉着酒势,斗敢横行?待我整他一整!” 念头甫落,那怪汉,业已手到胸前,舒儿奋起神威,右手一记“五指挥弦”,往对手脉腕便截,不料来人却随手拿声一团白纸,巧妙地往灵舒手上一塞,并还轻轻嘘了一出道:“前面险阻重重,出现强敌,最好趁早起路,或可免除此一麻烦!” 灵舒手脚极快,这才看出果有极厉害的江湖人物,向着自己,忙将手腕一沉,把打出去的指力,中途撤回,那指团,却顺手攫在手里。 醉鬼得手之后,哈哈大笑连声,带着踉跄的步履,朝一条个街钻去。 舒儿一愕,当场怔住,来不及入店打尖,即匆匆就道。秋娘笑闻道:“说来也真气人,走到那里,都受闲气,那纸团,何不拆取一观?” 灵舒把它打开,白纸之上,笔走龙蛇,却是寥寥数语:“强敌四伏,速奔九岭,或可远祸!” 由浏阳斜穿赣北,不下八百余里,即可到达九岭,这一山脉,在江西西北方,位修潦二水之间,广袤千里,绵延无际,峰峦棋列,气势颇雄,为年来武林修士晌往之地。 舒儿和秋娘,因为心生警惕,连一刻也不愿迟缓,于是晓行露宿,不到十天,业已进入江西。 春夏之交,气候宜人,一路上,鸟语花香,陌上垂杨,依依夹道,使人精神一爽。 前行已是山道,看情形,明是九岭余脉,秋娘极为兴奋,笑道:“我们已接近神尼不远,你那两位岳老子,如要找你的麻烦,倒大可和他们周旋一阵!” 灵舒笑道:“这么说来,三位岳父,却只有一个是正人君子,如果和人家动手时,面对枕边人我真不知要感激那一位了!” 秋娘不依笑骂道:“你这嚼舌根的,到处讨人便宜,看我饶你!” 灵舒拨足便跑,秋娘御尾眼进,两人都如风驰电掣,疾驰而上,时值天色大黑,林木深密之处,逾觉黑暗难辨,舒儿故把脚步放缓,让秋娘追上,左斜方,突然呼的一声,卷出一团怪风,朝两人疾奔而来。 这明是内家罡力,而且来势疾猛,舒儿没法不接,循风辨向,右掌一翻,顺着风的来势,也劈出一掌,风力才接,立有千钧重压,当胸袭来,赶忙点足后退,身子一缓,当即急住,自己掌风,虽然把来人风力撞斜,但未占上丝毫便宜。 秋娘业已看出情形不佳,朝那风向发出之区,赶忙纵去。 但觉一丝冷笑之声,掠耳而过,这笑声,听来不强,舒儿和秋娘,立觉耳朵内,如受重压,奇服难受,头昏眼花,秋娘顿吃一惊,细语警戒灵舒:“来人可以化气为力,功夫不浅,应即卸防!” 舒儿暗中凝神,运气归元,右掌一圈,急风如箭,罢气朝周围打去,但未见有半点反响,九岭范围极广,黑衣神尼居住之处,更无法确定,来往寻觅,瞬即经旬,毫无结果。 灵舒秋娘,不由心中大急,尽管在林木之中,走来走去,却不见神尼半点行踪。 夜深沉,舒儿惟恐秋娘过分疲倦,遂昌议觅地小息,就在一处岩下,秋娘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偎依,俏忽朦胧入睡。 灵舒耳际,似闻有人低而细语道:“你找的人,就在绝岩之下,少年人不能久经磨炼,不见功深,怎么连这种初浅的道理,也懂不来?” 舒儿一惊而超,细看秋娘,香睡正浓,嘴角间,犹含着微笑,遂不忍走开,凝神四瞩,无处有人,忙把秋娘一手抱持,低而已醒之后,遂将自己所闻所见,概略以告。 秋娘笑道:“也许你在作梦,不过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往岩下一看吧!” 所谓岩,系由两块巨大无比的石块,对面会成,秋娘毫不考虑,朝下便跃,灵舒跟着而来,落地之处,却是极为平坦,四周围,松柏绵延,中杂绿竹,景物清丽已极。 秋娘见他怔住,顿感怜恤,故作嗔道:“既在岩下,总相距不会太远,何不联手搜索!”,说着却朝石缝之前走去。 缝极狭窄,几乎不能容人,幸亏两人略娴缩身之术,缩胸吸腹,体形骤小,勉为通过缝口,遂入其内。 秋娘笑道:“这里面,阴暗暗的,何能住人?据我看,黑衣神尼,别有栖息之处?” 舒儿也觉迷惘不定,但他犹侧着身子,继续前行,隙缝愈往里面愈宽,但漆黑无光,虽凝运夜目,亦无法辩得清楚,秋娘正待取出夜照珠,往前探路,立觉自己身子,似乎被人捏了一下,手法极重,以为是舒儿开她玩笑,随手一抓,把他左手轻轻捏住。 灵舒笑道 “秋妹妹,干什么又生气了?” “你好坏!干吗捏我,让我半身酸麻?”秋娘娇嗔数说,灵舒几乎吓了一跳,知道事有蹊跷,忙通知致娘留意! 正在此时,舒儿屁股上,也被人着着实拍了一掌,幸亏他身轻如燕,随着来人力道,往前掠去,虽然如此,犹感麻木不仁,不由心中一动。 秋娘立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径寸明殊,用丝网儿住,发出千丝银光,三尺方圆,可以辩物,却闻头上呼然一响,秋娘头上的秀发,也似乎被人攫了一下,弄得披头散发,狠狈不堪。 前行,已豁然开朗。 那恶作剧的人,仗着道路熟悉,又复身轻,几番得手,往前奔去。 舒儿秋娘,也大是不服,一提气,纵身往前直跃。 突闻一阵爽朗笑声,银光闪迸之下,忽有一条灰影,贴壁飞行,但夜照明珠光线不强,所照范围又小,一隐一现,摇晃莫定,这一来,已激发秋娘舒儿,争强好胜之念,灵舒耸身一跃,人如天马登空,因他服过墨蜂王浆,功能轻身益气,真气上提,轻巧无比,比那灰衣人行驶更快。 秋娘已抽取天遁,施展御剑之术,从左面包抄,剑气森森,壁上石屑,纷纷碎落,而势骇人之极。 灵舒已追在她的前头,敛然而降,右手五指微扣,若点若拿,这是武林中一种奇绝手法,“五指问心”,寒风疾劲,森森逼人,灰衣人大笑一声,高唱道:“果然高明!” 人随声落,往下一坠,双手朝上一翻,拨云见日,千丝寒风,疾朝四方八面奔来。 舒儿秋娘,却也不敢大意。由秋娘用剑气把罡风逼散,但也感觉剑身压力奇重,往后微错一步,才稳定身形,灵舒怒道:“你我素无冤仇,何至以恶毒相加!” 灰衣人笑道:“奇门古刹,那容你们在此撒野?何况是,一对野鸳鸯,有事而来,拖人下水!” “奇门古刹”四字,使秋娘顿感吃惊不小,忙把臂上垂挂的夜照殊,往前一照,银光下,却立着一位麻面光头的女尼,论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但那付尊容,却使人不敢恭维,娆姆无监,不过如是,好在这两位少年男女,从不以妍丑判人,立由秋娘开口问道:“我们到此间,原是误打误撞,不知这位师姊,能否见谅?” 麻面尼眨眼笑道:“就算我不见怪吧!师太潜修此处,例不容人擅入,凭你们两人这点武功,恐难和她走过十招八合?” “令师是不是一位黑衣神尼?”秋娘笑问,并拿眼望着灵舒。 黑角里,静悄悄地又走出一人,语音似乎略带冷峻,接口答道:“谁是黑衣神尼?恩师例不外出,别想在此地套口风我劝你们两人早点离开吧!” 一阵香风扑鼻,却是一位长发垂肩的黑衣少女,银光照着她的颜面,极力美丽动人,但她静立如山,似觉神圣不可侵犯。 麻面尼见这少女一来,忙道:“师姊来得正好,他们两对一,欺侮妹子,这一来,一个对上一个,你就和那小子玩几手吧,也让他们尝点厉害,看看谁弱谁强!” 黑衣少女,绝未致答,一双妙目,似在暗打量灵舒和秋娘,沉吟不已! 双方僵持,约莫一盏茶久,似乎谁也不愿见答,连麻脸尼也当场怔住。 秋娘脑海里,深印着一幅景象,那便是南天八奇的无名怪容,被幕容青蛾逼退时,她却留着话语。 “奇门古刹,随时候教!” 青蛾药材到手后,即未再见侠踪,说不定所指地点,就在这儿,如若错过,岂不使玉郎饮恨? 突闻钟而一种,袅袅而来。 洞里面,定是有人栖居,看情形,气魄极大,来势颇大。 猛可里,黑衣少女,扑近舒儿,一抬腕,朝他前胸就抓,娇咤道:“你们还不出洞?否则势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舒儿那甘心示弱?奋起神威,抖擞精神,立掌如刀,虚空劈出。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八回 奇疾毁容 黑衣少女,柳眉微竖,冷笑道:“此地那容你逞凶?”疾回头,双掌一圈,“如封似闭”,竟轻轻接了一掌。 不料灵舒武功极杂,综数家之长,虽未能熔于一炉,但看随心所欲,出掌便是奇奥绝伦,少女接掌之后,珠光之下,虽看出她并不显得吃力,但脸上也郑重非常,舒儿更用祖母的一字玄功,右掌前探,出手极缓,少女以为稳住之后,对方力道,有减无增,却不料一字玄功,适得其反。 少女渐觉绵绵冲力,逾来逾重,掌心发热,心头奇跳,不由眉心渗出冷汗来。 麻面尼已觉出不对,先是怔在一旁,突地晃头大笑,竟朝舒儿身前一冲,疾骈食中两指,朝他胁下点来,这一举,出人意料,迫秋娘发觉,已挽救不及。 灵舒哼了一声,横跨半步,右手一拆,对手真力反弹,一股奇疾无比的狂飚,竟从身旁掠过。 秋娘快道:“亏你们也是正派人物,却用暗算弄人,不要走,吃我一剑!” 钟声疾急,一声紧接一声,黑衣少女,容颜一变,招呼了一声:“胡师妹,赶紧返寺,师傅可能遭遇了困扰!”  语罢,匆匆和麻面女尼,往前纵去。 奇门古刹,就在这石隙之内,可无问题,但是否黑衣女尼栖怠之区,却仍是疑问,两人交换眼色之后,秋娘取去夜明珠,干脆摸索而后,以免敌人容易发现自己。 这是一条曲折,宽广深遂,但是陡峻无比的通道,微风吹来,还带着一般花香。舒儿喜道。 此处,定通外层,于是彼此脚下加紧,迥环曲折,似乎远通地脉。 支道逾来逾多,使人如入迷宫,穿行一阵,有时走了半天,仍到原处。 忽闻当的一声,似钟音,却又没有那般洪量,似引磐,而音又大了些。 秋娘一听,却如醍醐贾顶,欣慰莫可名状,细语舒儿:“这位前辈来了!” 灵舒一愕,正待动问。 秋娘已走在他的前头,朝一处高低不平的甬道走去,约莫半时之后,似已走到尽头,四周石壁,凸凹不平,绝无出处。 秋娘也不觉闷上心来。 钟声彻耳,似乎就在壁内,秋娘心中一动,珠光重现,眼前景物已阴。 她怀疑壁有蹊跷,但不知那特别之处何在?壁高十余丈,纯系天然,流水点点泻出,满布青苗,绝无迹象,沿着石壁底部,似有一道天然石榴,壁上渗出的水,就流进石榴之内,斜肉两旁流去。 舒儿口渴,掬水而饮,蒙蒙殊光里,似有一乌黑铁环落在水里。 舒儿笑道:“这东西,也可作暗器使用,何不顺手拾取?” 石槽颇浅,弯腰一带,又把舒儿惊住,原来它底下还有东西固定。 秋娘在旁,也看出瑞倪,正在思考,灵舒已把铁环朝上拉,底下却是一根粗逾人臂的精钢圆杆,随手而起,已在一尺以上。 壁内,响起一阵隆隆轧轧之音,但也略无变动,舒儿秋娘,更是莫明其妙。 灵舒可知道,这里面,还大有文章,试了一会,终于把铁环往左一转,隆降之声更急。 突地秋娘一声惊叫:“舒哥快看!” 原来壁上装着暗门,上有青苔,无法辨认,此刻这暗门自动朝中边退去,已观出通道。 花明柳暗,又见一村,两人自然大喜过望,迅即穿出门外。 一阵花香,随风入鼻,秋娘和灵舒,放眼一看,不禁惊喜交集,疑是世外桃园。 原来这地方,却是峰顶至险之处,从上至下,无法可达由下而下,攀登更难,由于峰势特殊,如不从石罅直入,谁也无法抵达。 地约数十丈方圆,绿竹漪漪,桃实累累,苍松古柏,点缀其间,宁静雅幽之气,几乎充满这小小乐土。 灵舒往那竹林丛中一指,笑呼秋妹:“这可是那奇古刹?” 星月之下,却见有一座小小庵堂,背朝舒儿等人坐落。 秋娘不由舒了一口长气,低语道:“我真恨不得见到她老人家,那慈祥风韵,使人舍得与她片刻分离。” “怎能断定,就是你我救命恩人?” “你不记得她手上的金钟么?初会时,我即觉得她行动特别,适才又响过两次”,秋娘这一说,灵舒才恍然大悟,心灵上,也不知是忧是喜。 彼此匆匆穿过竹林后,立定到底于前面,这是一座石庞,似由石块整体凿成,房屋不高,门有横额,额名九岭石庵,内有一线灯光照出外,四周围,静寂无声,也不知是何心理,男女两人,竟朝着庵门,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而后缓缓而入。 庵堂之上,除一盏琉璃,几个蒲团以外,当中既无佛像,也无其他。 秋娘和灵舒,虽然暗暗称奇,却不敢随意乱动。 殿堂角落,悬着一口铜钟,却无撞槌,钟上铜绿斑剥,显示年代久远。 两人只好就在之上,略作憩息,不久,那黑衣少女,却从右角门中,缓步而出,秋娘立时把舒儿一拉,站了起来。 少女冷冰冰,的叹道:“两位误打误撞,却进入了此门,恩师目前,身有要事,无法分身,就在这殿堂里,熬宿几晚吧!” 舒儿哭笑不得,心说:“这女子,真是不情已极”,但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好微笑点头。 青衣女突把柳眉一扬,冷冰冰的问道:“看你苦眉皱脸,可不愿意,有话不妨明说,如不乐意,趁早离开!” 语罢,她连头也不回,一晃而入。 两人可蹩不住气,闷坐一宵。 第二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饮食浆洗之事,全无人打点,好在襄中还剩了一点干粮,勉堪一饱,吃了一点,秋娘却掳着舒儿,走出庵外。 靠左,便是一片桃林,实大如碗,鲜红可爱,舒儿顺手摘了一个,咬上一口,觉得又香又甜,便将它递与秋娘,笑道:“干粮将尽,秋妹容或未饱,这桃子,实大汁多,如不嫌分挑之谑,何不浅尝?” 秋娘白了他一眼,食过余挑,沿着竹林小径,履步而来,风吹绿竹,凉爽无比,突闻笑语之声,自左而近,秋娘把舒儿轻轻一扯,忙隐身草丛中。 麻面尼和青衣女,分花拂竹而来,那冷冰冰的语音,突响在舒儿耳际:“恩师真是慈悲为怀,这对野鸳鸯。却容许他们潜入本寺,不知是何居心!” “那男孩,真和女子一样:生得粉面朱唇,难道你讨厌他?” “我最恨男人!” “可是他身旁少女,偏与他形影不离!” “别再多嘴,石洞里,那半死不活的人,见了就使人恶心,可是师傅偏把她看作宝贝,你说有多气人!” “别埋怨了,她也是世上最可伶的人,几番觅死,都被师傅劝住,只恐病好之后,也变成又丑又麻,和我一样!” 灵舒心中一动,立觉忐忑难安,暗中招呼秋娘,往前追踪,一探究竟。 左旋右转,终到尽头,平地,圆石凸出,状如古墓,麻面尼随着青衣女,正待弯腰从一处小门进入,舒儿性急,拂竹有声,突被麻面尼无意一瞥,立时大惊失色,回转身来,低声喝道:“你到处乱闯,想找死么?” 突闻黑衣女惨叫一声,语音尖锐,椎心刺耳,竟从门口狂奔而返,麻面尼惊问道:“师姊,那是怎的?” 趁两人心神不属之际,秋娘和舒儿,早已轻轻掠过,朝着石屋走来。 檀香味浓,陈阵扑鼻,秋娘和灵舒,已到门口,石门半掩,室内有一线天光,伸首朝门内一瞥,两人也同时叫出声来。 这是一丈见方的小室,两旁窗户,不过是石缝一条,门口放着一具银白香炉,炉烟袅袅,左角落,却是一口大缸,内储百花奇酿,清香四溢,但里面却浮着两物,一只海碗大的癞蛤模,和一条红麟穿山甲,这二物,四足叉叉,使人恶心已极。 秋娘和灵舒,一颗心,往下一沉,灵舒已簌簌泪落,无限激动。 室中央,景像更奇,一堆松松黄土,里面却坐着一位少女,土齐肩际,除头部露出以外,连手脚都在土里,不必注意其他,仅就她头上秀发,就可判定此人为谁。 泥土之上,却盘卷着一条长约六尺,粗手臂,全身乌黑,眼发红光,哈气成烟的怪蛇,因为少女背朝着门,似乎看不出眼前危险,黑蛇喷出一股股的白烟,往少女头上罩去,烟雾回旋,作窝流状,但速度极缓,七匝之后,立又被那乌蛇吸回,约莫一杯茶久,少女两手,突从泥中伸出,骈食中两指,对准酒缸,那百花酿,立进出一线水珠,状若弧形,洒落少女头上。 乌蛇所吐出烟雾,立被酒珠消失,只看得秋娘灵舒,如醉如痴,无限激动。 青衣女这时已恢复神智,又羞又愧,但嫉妒之心,随之而起,一般愤怒,直袭心头,却全部发泻在两人身上,她缓缓走近舒儿身后,五指如钩,扣着灵舒脉腕,冷笑道:“你擅入寺门,已是不该,偏还作死,又走近隔离秘室,看我饶你!” 灵舒脉腕被扣,虽然暗运内功抵挡,但青衣尼的武功,似已另成一格,立觉一股奇热,由手臂直达胁下,通玄机,透期门,不但灼热难受,而且酸胀不已,一时,既无法翻股,又不可求饶,不免急得满头大汗。 秋娘怒道:“我受神尼之命,千里来投,绝无恶意,婉婉为何这般不说情理?” 对方以藉机翻脸道:“我师父几时着你前来,看不惯我,就此滚吧!” 秋娘大声唤道:“幕容姐姐,舒哥哥被人欺负!” 土中少女,似无反应,灵舒也觉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竟运用蛤蟆功,猛然吸气,深入丹田,全身膨胀如鼓,手中一坐,想把少女五指卸掉,这无异于互相动手较量,而且都是重招,势猛力疾,电闪雷奔,就在不可开交,刚要出事当儿,莫大闻一线微音,掠空而来,道:“你们两人,都得立即停手!” 那声音,对舒儿似有无比力量,刚发出一股奇劲,立即御掉。 青衣女却暗运真力,使劲一甩,灵舒虽党脉腕如切,但未受伤,回头疾顾,邰是一位手捧金钟玉杆,身着青衣,头发未落,秀面绝伦,年约三十四五的带发女尼,四目相接,彼此都觉一呆,连秋娘也被怔住。 原来这女尼,身材容貌,与舒儿有八分相像,天下像貌相同的人本多,怪只怪两人星眸里,似都含着热泪,但神尼却是一现即隐。 秋娘赶忙跪倒,如少女遇着亲人,依恋不已,灵舒也跟着下跪。 神尼把青衣少女看了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挽起了秋娘,温慰道:“你受命而来,不干你事,怪只怪邓云这孩子,任性已极,她如失败,也就在于嫉妒心强。” 语罢。 她走近舒儿,笑容微敛,问道:“慕容青娥,是否确和你有白首之约?” 灵舒点头。 “海枯石烂,此情不谕,好男儿,应该如是,否则,武林中将失去一朵奇花,只是……她已不行了!” 舒儿泪流满面。 神尼微笑,早已步入室中,灵舒和秋娘,也随之而入,青衣女邓云,麻面尼胡莹,两人都怕蛇已极,站在门外不敢拢近。 那毒蛇,原是雁来谷的乌线迫风,中人必死,行动疾迅,突把身子一缩,却朝神尼喷了一口毒涎,舒儿出手相护,一弹指,丝丝寒风,朝毒涎一卷,蛇涎却都喷在黄土之上。 将近少女前面,神尼脸上,突显得无比庄严,竟朝舒儿和少女喝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勘破色相,即是佛缘!” 那黄土,突地巍巍自震,从少女双肩到胸际,都纷纷自落。 灵舒心惊肉跳,热泪纷纷,如不是受神尼那种慈祥穆肃气氛所影响,几乎想两步并一步,跑到少女身前,抱头大恸。 少女颜面,满处疮痍,色成紫黑,这是疮疤,都比铜钱还小,一个紧接一个,除口鼻以外,连两眼也肿得不能睁开。 秋娘低一声:“这是麻疯!”两眼立即通红,扑簌簌的泪流满面,灵舒却抽了一口凉气,终于呱的哭出声来道:“慕容姐姐,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得这种绝症”。他回转身,朝神尼跪落,拜伏地下道:“恩姊生死,完全仰仗前辈大力,果如不幸,晚辈实遗恨一生!” 青娥坐在泥土里,似也大感激动,星眸热泪,纷纷下落,神尼妙目顾盼,清水脸上,庄凝无比,缓缓说道:“以她病情而论,普天之下,似乎没有可以解救的人,能忍到今日才发,这已是天生奇迹,论她父亲,位列八奇之首,技艺天人,如果有救,也决不至于把她抛弃不管。” 语音到此一顿,底下的话,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忍住不说,穆肃慈爱,兼而有之。 灵舒泣道:“这么说来,终成绝望了!” “她看得很开,我也直言无讳,九死难有一生,事情变化,却在达三日之内,你两人,且随贫尼人后小息吧!” 灵舒辞道:“前辈大德,晚辈毕生难酬,我和她既有白首之盟,自应疾病相扶,生死与共,她大疾未愈,我宁愿在石室服侍她一辈子!” 黑衣神尼,法名九岭,不禁点了点头,含笑道:“事关情义,恕我无法阻止,不过你可记住,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因为除了情与义,忠孝贵能两全!” 她正待缓步未出,秋娘却依依拜倒膝前,泣道:“求前辈惠赐蒲团三只!” 神尼一怔,立又微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他也不愿分离,愿同侍候慕容姊姊!” “那也多下一只蒲团!” “还有一位,虽然不在,但她也是多情重义的人,留下一个蒲团,正好补足四数。” 神尼似乎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真是冤孽相缠,未来如何解脱?” 随又一笑,缓步而出,不久,果由邓云送了两只蒲团进来。 慕容青娥,始终不作一语,蛇口毒氛,缸中奇酿,似有互相克制之效,那黄泥,渐渐发黑,神尼打发胡莹掳带锄台,立换新土,不到三时,需更援一次,就这样,一晃便是三日,青娥身上,病况并无进展,但毒疮却也未再漫延,正午,神尼捧着金钟玉柞,又来检查病人,面上突现出激动之状,旋即转身而出。 舒儿立有一种奇异想法:“何不如此如此?”他也未告秋娘,遂面对青娥,跌坐行功,这一次,用道家纯阳真热,十指扬合,千丝真气,配合蛇氛毒酒,往病人身上,一阵紧接一阵,连续不断的喷去。 但这种内力,一个控制不住,最易使人受伤,不但青娥微微抖颤,汗从额角毛孔里渗了出来,舒儿周身,也红同赤火,至惑难受,双方都互相挣扎。 秋娘急得心如火烧,一时却也想不到有何善法,只好静立一旁,以观变化。 连续七天,行功未停,这位九岭神尼,似乎模不关心,一任秋娘灵舒在石室停留,她可未曾再去,甚至连饮食茶水,也未叫徒弟照顾,好在士上桃实极多,饥饿之时,即予摘食。 灵舒似已弄得筋疲力竭,两颊通红,一七已过,正是午夜时份,似闻这孩子悠长地叹息一声,头部下垂,颓然仆地不起。 慕容青娥,似也急痛攻心,人在黄土里,也突渐昏过去。 秋娘,因为连熬七日,已感不支,跌坐之于。竟在蒲团之上,磕睡起来,两人情形,她都不曾知道。 石室里,突飞入三条人影,一见这等情形,立在秋娘后颈上,轻轻拍了一掌。 秋娘骤然惊醒,对方在自己的珠光之下,已看出是九岭神尼,她满面凄凌之色连呼“孽障”不已,地上景像,吓得秋娘芳魂飘香,赶忙把灵舒抱了起来,又不放心青娥,正待用手抚摸她太阳穴,以测定是否还有可救。 神尼伴声喝道:“不可鲁莽,这是一种奇毒无比,感染性极强的怪病,眼下,正是他们两人危急存亡之际,勿乱心神并禁止轻举妄动。” 语音逋落,突闻有人惊唤:“师傅!师傅!” 麻面女已从石门之外,一纵而入。 神尼微皱双眉,低声喝道:“胡莹,为何这等莽撞!” “有人已经闯入本寺,经师妹邓云发觉之后,业已赶往前面阻挡!弟子以为来人既敢到此,师姊恐非其敌,只有面报恩师!” 神尼一怔,立在舒儿嘴内,塞了两颗药丸! 半空里,突传来铮铮两响,呷呷之声,如公鸭争鸣,使人听来毛发俱悚。 神尼恨声道:“想不到他居然追踪赴约,识我奇门!”立着秋娘把珠光隐去,守住病人,切勿外出,以防人家冲入石室,对病人有不利举动! 神尼一矮身,整个身子,似乎立即缩小很多,倏地一长身,身若游龙势如疾电,立即飘身而出。 秋娘暗吃一惊,心说:“这般武功,确已出神入化!” 石室之外,呷呷之声,逾接逾厉,忽闻狂笑之声震耳欲聋,接着便有人大声发话道; “囊昔,你这骚尼托人传话,什么奇门古刹,旦夕有人候教,化子不死,自然要冤魂缠腿来,到此地见见真章了!” “贫尼候教就是?”九岭神尼,虽知对方难惹,但还未把敌手放在眼里,正待扬金钟,挥玉杵,出手应战,忽闻一种低沉有力,略带砂哑,但出语却是轻蔑之极:“师傅且慢,让徒弟来和耍她子!”星光之下,人随身到,几乎是从空掉下四位丐童,一个个鹑衣百结,发如乱柴,又脏又长,掩耳覆眼,颈子土,各盘着一条又长又毒的百步蛇,手持青竹打狗棒,叫化袋偏是圆鼓鼓的,看了这种奇形怪状,确使人感到不寒而粟。 这四位小叫化,只一落地。各按东南西北,死眉瞪眼僵直着身子,环绕神尼。 一位老乞儿,却拿脚钩在松枝上,倒挂猢狲,显得极其特别,看他身长不到四尺,又干又瘪,活像一具腊尸,脚腿上,黑毛纠缠,手上偏还留着指甲,颈子上,虽未带蛇,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具带链的铁锤,此物少说也有四十斤重,碗口大小。 这种奇形打扮,谁也认得出南天八奇之五,野人山无名怪客,他手上四徒弟,系以龙虎犀豹四种扑击,而傲视武林,他们的名字。却是胡庸,李奇,居立和杨靖。 师徒五人,只要联合出击,不把对方弄死。绝不罢休,云贵一带,对他们都退避三分,谈虎色变。 雁来谷劫夺鸟线追风,偏生出师不利,慕容青娥更用隐语和他们叫阵,这魔头,那会不来? 地下,草木翻飞,莎莎之声不绝,细看,无数大小毒蛇,业已倾巢而出。 这是召蛇之法,为西印百粤来的一种奇异之术,只需任便找到一条毒蛇,在它颈上缚上一条红布,呷呷呷的朝它叫上一阵,(实际上就是懂得蛇语),把蛇放走,不到一顿饭久?芪6涣嚼锏纳呷海票厍愠渤龆豆獾愕悖泊铀姆桨嗣妫孛胬础?br />  神尼略一打量,也暗暗吃惊,徒弟青衣女,武功不在小处,闻警拦截,敌人一个不少,说不定自己却被敌人制住! “师傅蛇!”一声凄厉带着无限恐怖的惨叫,在深沉寂静的夜里,突从西北角发出,那是邓云的声音。 神尼虽心如止水,但也觉惊心动魄,正待耸身而出,突闻“哎呀!”声音似由上而下,逐渐消失,使人身上的肌肤,起了无数疙疸! 九岭神尼,身子微微抖了一抖,倏地双眉一扬,也带着冷笑道:“罗道友,你以武林长者之尊,却拿毒蛇恶物,对付位后生晚辈,让她活活跌死,这种狠毒心肠,只怕难得佛祖谅解!” “你又预备怎样?骚尼!看你不出,居然还得懂我姓罗,但我有一个怪脾气。任谁知道我的真名贵姓,我要让他死得最惨,而且死后尸骨无存,你这小小石刹,里面共有多少人物,好让我挨名点数,一一送他们去见姥姥。” 他倒挂猢狲,安闲自在,话语说碍极为轻松,但一双鬼目,星月之下,炯炯逼人,只一扫掠,那四个丐童,和地不的毒蛇,又朝着神尼,缓缓逼近一步,毒蛇中,以饭匙情,和鸟彀花最多,这两种毒蛇,都发出丝丝之声,头部一起一伏。犹如鬼火,森森可怖,吹瞬鼓气,毒氛逼人。 老乞儿大声狂笑道:“你也怕?”撮口吸气,丝然有声,地下毒蛇,似乎得着讯号一般,往前直窜。 眼看四方八面的蛇,纷涌而上,那四位丐童,立即口横竹笛,吹出龙虎豺四种曲调,不移时,笛音绕绕,扣人心弦,蛇影纵横,势如期涌,朝着神尼,拚命直逼。 九岭神尼,突地大声一笑,金钟玉杵双双一扬,一声清幽嘹亮的钟音,立时爆起,说也奇怪,那么多逞凶作势,口吐红信的毒蛇,如闻雷轰一般,立把身子疾缩,朝后一弹,立时退开六丈开外。 这位无名怪客,似乎大感惊奇,竟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淡然答道:“倒是老乞儿看花了眼,不想你连这一手也都学会,看来呼蛇之术,殊不足凭了!” 丐童胡庸笑道:“弟子们倒得让她试试!” “你们不配!” 冷茫茫一道寒光,电射而至,因为身法太快,乍看之下,如一条匹练,从石室里,疾射而出。 神尼身前,已站着一位丰神如玉,手持短剑的少年,这孩子,似乎安详已极,除两道剑眉,微往上挑外,其余均难看出,他有任何激动之处。 老丐突然爆出警语:“你等务需留神,这少年,五是正点,不论死活,都得捉住!” 灵舒从身旁取出一玉瓶,倒取一点粉末,含在口里,说也奇怪,一股雄黄香味,被风一吹,向四方扩散,地下群蛇,如中奇毒,倒转头来,如同潮涌一般,纷纷后退不及。 九岭神尼,心头一怔,暗道:“他身上还有这等奇物,如早发现,岂不是省事不少?” 那四个丐童,也立即变颜变色,不约而同大声喝道:“狂徒找死!”四条棒影,纷纷抡动,寒风丝丝,电射而来,灵舒可不知对方深浅,右手阳光,按而不动,左手朝上圈,微挫腰身,提步一转,那四条棒影,应手而退。 无名怪客,大惊失色,他可从没想到,这少年,却有这种厉害拳招,尺寸挚捏,不差丝毫,胡庸性情很暴,一招失利,杀机陡起,绿竹挥朝后一带,右臂全伸,棒带风声,响闷雷动,一眨眼,二度攻到,但闻舒儿一声冷笑道:“神尼前辈,恕弟子要开杀戒了!” 平地突卷起一道自光,星月之下,光华射目,迎着那攻来棒影,只一接触,胡庸立发出一声怒吼,倒身纵出两丈来远,其余三位丐童,以虎扑,兜撞,豹剪之势,分从三面抄来,但闻罡风疾劲,树晃尘起,如万马千军,突围而至,那白光,翻翻滚滚;如一道光轮,笼罩一条青影,竹棒相触,不是震开,立被削断。 缠战不到十合,但闻舒儿朗笑一声,白光打闪,疾若怒雷,但闻嚓嚓连响胡庸和杨靖两人,竟被舒儿用宝剑剑为两段,也许,他对南天八奇,印像特坏,得手之后,尚不满足,李奇一棒,用的是“风掠落花”,椅影潇洒,以进为退,想把灵舒攻势铩落。 白光连晃,三度进逼,眼看棍剑相触,又是一场死生之拼。 无名怪客,已是怒吼一声,腰问大铁锤,突地飞起,挟排山倒海之势,激撞而来,不论剑气多纯,对付重兵刃,总得小心。 舒几只觉疾风扑面,呼吸困难,罡力发生反弹,几乎稳身不住,猛把双足一蹬,拔空而起,飞锤目标骤失,竟把触及的树木,打得粉碎。 灵舒心惊,神尼变色,知道这是不了之局,老乞儿冷笑一声,右手往怀中一带,把铁锤收回,淡然说道:“老夫四个徒弟,已被你弟子用剑术杀了一半。这挂在你的头上了,我本赴约而来,总不能怪我无端生事吧!” 神尼含笑不语,但左杵右钟,暗凝功力,表面上好像若无其事一般。 舒儿向前一揖道:“弟子和此人尚有过节,不见起落,不能甘休,望前辈海涵!” 神尼慈祥一笑道:“客来投主,不约不来,你和他虽有过节,但冤怨纠缠,安知它不和贫尼有关?只是絮果兰因,言来话长罢了!” 她微微一叹,语句上似乎一字千钧,含有无比分量,说也奇怪,无论什么,只要从神尼口中,说了出来,舒儿总觉得亲切,慈祥,动听无比。 老丐捧着铁锤,面容微变,缓缓朝神尼走近,喝道:“方氏淫尼,你可认清,老夫这锤子,四十年来,未发利市,今晚,不把你身上的血,将它染红,江湖上,算没有我这字号。” 他抡手一圈,大铁锤又脱手飞出,星月之下,但觉黑影一团,星泄而至。 一杵钟声,冲破沉寂,紧接着,金光缭绕,人影疾腾,金钟迎着铁锤,只需轻轻一撞,但闻哗喇之声震耳,海碗大的一团黑影,激射而返,锤上击着铰筋,刀剑难断,无名怪客,被锤反弹之力一带,竟稳身不牢,蹬蹬后退,约有三步余远,虽然勉强把锤接任,但也惊得变颜变色。 正在此时,石室之内,立爆出一声清咤道:“妖僧还不快退!” 一道银光,如同霹雳一般,直泻而出,就在银光前面,却有一条灰影,彼此御尾直接,倏地银光大减,似受迫后退。 舒儿无暇细看来人,抡动阙光,直往石室门口扑去,银光下降,朝灰影便落,眼看那人腹背受敌,但他却如背上生着眼睛一般,反转身来,袍袖一展,舒儿剑光受阻,短剑上扬,目标骤失,但洞口银光乍长,聂秋娘已改剑而出,光华直射之下,灰衣人的背上,竟裂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 来人冷哼一声,袍袖反卷,把秋娘逼退之后,立缓缓说道:“方道友,十余年未曾见面,却不料这等反脸无情,佛祖慈悲,恐怕也容你不得!” 九岭神尼,哟了一声,缓缓朝灰衣人面前走来,满面严肃道:“想不到柴师兄也会驾临此地!” 这是一位灰布衣袍、满面红润,身材高大的老僧、他身上无全佩戴,初看去,却似位佛门有道高僧。 舒儿秋娘,四道目光,几乎都落在他的身上,两人都急于知道,这和尚路数为何? 九岭神尼,似知两人心意一般,笑朝灵舒道:“这位便是南天从奇的中坚份子,以袖功冠冕武林,无量山,灵空上人便是,以后,还得请他多多指教!” 和尚笑道:“不对心,永坠犁锄,方师妹,未免太客气了,据贫僧看,还是早点赐招,也让老衲见识!” “就请道兄和罗道友一道上吧!” 秋娘和舒儿满脸惊异之状,以一钟一桁,能与这两人互相作敌,这般武功,似乎高得使人难于想像,无名怪客,二度发难,铁锤起处,百步生风,将场中的人,尽都笼罩在钟影之内。 舒儿脸带惊愕,低语秋娘道:“这老怪,意图拼命,可得提防!” 秋娘暗中一看,原来铁锤上的较筋,长约两丈,老乞儿借飞腾之势,锤上筋索,全部放开,旋转起伏,如排山倒海,着着不离要害,不但九岭神尼,在他锤影笼罩之下,连秋娘舒儿,也无法脱开。 陡闻灵空上人,大声狂笑道:“罗道兄即已发难,恕老衲也不敢后人!”语声一顿,双掌当胸,一条灰影,贴地而起,疾如脱弦之箭,挟着千钧掌力,朝神尼胸口撞来。 碧光一晃,金钟锵鸣,九岭神尼,本来屹立在一块麻石之上,这时突然失去踪迹,铁锤由空疾落,轰然一声大震,山谷齐鸣,碎石四激,五尺来高的一块麻石,竟被打平。 这位野人山的怪乞,武功确独成一格,铁锤击落,随手一带,又复弹起,矫若游龙,竟朝老怪头上盘去。 灵空上人,一扑落空,还几乎被铁锤袭击,已引起满腔怒火,双袖连展,把碎石拂落之后,立朝一株松树之上便纵,口中还大声喝道:“佛门遁影身法,原来你已炼成,但还瞒不过老衲!”上人凌空下击,那合抱古松,从分叉之处,哗喇一响,竟如疾电排空,一劈而断。 两人都同时从树上疾落,神尼衣飘袂举,静如山岳,金钟玉杵,闪烁生光,若无其事。 那无名怪丐,两击不中,已把满腔怒火,落到舒儿身上,突地疾声大喝:“小子接锤!” 铁锤带风,三度疾落,,朝舒儿拦腰卷到。 阙光剑光芒大盛,烂若银星,竟从锤影之下,贴地飞来,上人大喝道:“道友留意!这小子,招术古怪。” 无名怪客,身子一翻,手带飞锤,凌空而上,突闻丝的一声,那百孔千疤的裤脚;竟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只剩半截。 上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六十余年的修为,竟不知舒儿剑术,究何所本。 上人忍耐不住,目睹神尼面上笑容,不免火上加油,身形一挫,铁袖生风,一挥一摆,两股劲疾寒风,扫掠九丈方圆。 神尼脸色微变,低喝道:“道兄干吗这么歹毒?” 金钟一卷,铮铮大鸣,罡风也掠扫九丈方圆,势如倒海排山,只一撞激,如同铁骑奔腾。灵空上人,竟被震退五步,神尼也双肩齐摇,衣飘袂举,连头上秀发,也散落肩上。 钓闻几处破空之声,七丝金光,分上中下三处,电闪而来。 神尼咤道:“师友,恕贫尼无礼!” 金钟口子朝外,上中五处金光,齐被吸取,剩下两丝,被玉杵一扬,抛落半空,丝走弧形,反射而到。这大出野人山无名怪客意外,虽用铁锤飞落一枝,但打在自己徒弟居立的胸口之上,一声惨啸,椎心刺耳,这位狡诈狠辣的灵空,立即死于非命。 无名怪客,震声大吼,急用飞菩捅蛾的手法。把剩下一枝抄住之后,只气得一佛出世,五窍生烟,把身子朝徒弟李奇身前一跃,其快如矢,双双朝洞里纵去。 神尼和灵舒,绝未想到,这位南天成名的人物,却用这种下流手段,对付敌人,连上人也深觉错愕,停顿中,石室门口,人影晃动,老乞师徒,相继而出,那似人似怪的小魔李奇,身上却负着慕容青娥,这妮子,软绵绵的,死未醒转,自然任人摆布。 老丐哈哈大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骚尼,你服不服输?” 神尼暗中抖了一抖,但犹勉强忍住,李奇诡谲狠毒之处,青胜于蓝,却从那鼓胀如球的叫化袋中,竟取出一条毒蛇,眼前只觉红光一亮。 秋娘脱口呼出:“红鳞锦蟒!” 小乞儿,手抱人,一手却抓着毒蛇颈部,蟒如胀鼓,哈气成雾,立朝秋娘脸上喷去。 舒儿心痛如绞,目射精光,突地,抬头望空,声惨笑道:“青娥贤妹,尔我心同金石,无如甥梦难圆,天若有情,就成全你我吧!”声同鲛人夜泣,厘妇哀啼,猛可里,他从怀中,一取出一只玉瓶,内储雄黄精末,倒取半撮,放在掌心,一扬手,氲氤四起,烟幕如球,把乞儿紧紧罩定。 毒蟒如受重创,蛇身一紧,把乞儿卷住,李奇把右手一松,从蟒口中喷出一股毒涎,洒落青娥满脸,蛇性发作,如失控制,势不可止。 青娥原是昏绝,被蛇涎雄黄之气一熏,立从鼻中打了一喷嚏,睁眼一看,抱持自己的,却是一位奇丑无忱的丐童,颈子上,毒蟒盘绕,凶光逼人,这一惊,自非小可,她武功不但未失,久病求静,静则生明,反而精进很多,念头一转,暗连擒拿,右手把李奇脉腕扣住,立挺身弹足,一蹴而起,纵开四五尺。 李奇吃惊之下,顿萌杀机,手上红鳞锦蟒,朝青娥一甩,心想:“不把你这病女杀死,也得吓坏!”谁知事实大谬不然,青娥也曾悉呼蛇之术,自不畏蛇,随手一抄,立把蟒颈抓住。朝胸前盘绕,了无惧容。 这不但震撼了舒儿,也使神尼吃惊。 青娥已朝上人发话:“二师伯,人到死亡,难道你还不罢手?我和家父的父女之情未断,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无名怪客,当场怔住,知道再打下去,决难讨好,遂朝上人尴尬一笑道:“柴老二,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酸丁行止古怪,我们暂不朝他女儿下手,待问明之后,再度转来,搅它一个天翻地覆。” 他来不及等上人答话,更顾不得地下尸骸,异啸连连,带着徒弟李奇,疾朝岩下直落。 上人讲完过节,也无颜再打,一声佛号,灰影如矢,也朝岩下追去。 奇门古刹之前,又恢复平静。 青娥垂着头,一任蟒蛇纠缠,不言不语。 舒儿秋娘,同唤了一声:“幕容姐姐”,星眸里都落下泪来。 青娥垂泪道:“我这一身,已近不得人,身后之事,无言可嘱畴,昔承赐银汉精英。不值遗失,耿歇于怀,计难自己,据云,石已成剑,流诸江湖,惟望,托君等之福,将剑找回,寒食清明,一孟菜饭,置诸黄土,则受惠多多矣!” 语罢,缓缓转过身来,朝石室走去。 舒儿惊叫道:“娥姊且住,小弟还有一言!” 不料青娥把锦蟒朝后一甩,人已腾空而起,疾如电击,只几纵,已到达绝处边缘,耸身朝下便跃!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九回 紫铠青棱 此处,正是九岭险峻之区,距离峰底何止百丈? 只要跌落,便是死路。 秋娘已御剑直追,一缕银光,疾若惊雷,朝绝岩边缘,闪而至。 舒儿身法,更是特殊,他闪过毒蟒,身子平射而起,双脚离峰,不过尺余,疾同石火一瞥,比秋娘犹先一着。 尽管两人如何疾快,也快不过青娥占先一着,她飞落绝缘,朝后一望,满是疮痍的脸上,使人触目惊心,炯炯双眸里,隐泛泪光,身子一倾,直朝岩下投去。 灵舒还未落地,九岭神尼已先纵到,高宣一声佛号,微微带青,双手微抖,如一座庄严佛像,平静中微显激动,舒儿秋娘,相继纵落。 灵舒已哭唤一声:“青娥!”人即恸晕过去。 秋娘玉容惨变,喃喃自语道:“为了她出生人死,到头来,还落得这般下场,看来人定胜天之说,一点也作不得准了,语罢,一脸茫然之状,招舒儿身子,缓缓地抱了起来,却又不知走向何处是好!” 神尼在她身后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贫尼为着此事,已费尽心机,想仗佛祖慈悲,挽回一劫,无如天意已成,灵药难备,加以这孩子心情激荡,乃基闹得这般下场,实非始料所及了!”  秋娘似乎受着委屈一般,扭转身,扑至神尼跟前,放声大恸。 这位慈悲为怀的中年女尼,一手抚着她的秀发,微笑道:“起快到庵堂去吧!设法把他弄醒转来,他们彼此订盟一场,女方虽死,总得下山为她安排启事,只是……” 她又意味深长地望着秋娘叹了一口气,续道:“他用情极专,醒转之后,定必激动,甚至,可能无法把持,那一来,对他前途极有影响!” 秋娘含泪道:“慕容姐姐,才华绝世,貌拟天人,偏会遇上这种怪病,积郁之下,久萌死志,势所必然,惟是陆师兄情有独钟,想就此安定下来,恐非易事,还望前辈恩怜,多赐指示才好!” 神尼微觉一顿,徐道:“事情好坏,全在于尔,未来能影响他的,除了你,恐无他人,这中间的技术问题,只能用因情施变四字概括,如落言诠恕我咬舌了!” 语罢,缓缓前移,麻面女胡莹,垂丫首,满面沮丧之状,竟从左手石笋旁,迎着师博。 神尼微笑道:“胡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该认识了罢,事情已到头上,不用沮丧了!” 说话之间,已到殿前,这是一处空殿,除了灯光和几只蒲团以外,余均空无所有。 “把人放下吧!”神尼满面慈祥,目睹秋娘,脸带微笑,秋娘不敢违逆,只好将就蒲团,把人躺上,立即请求动手施救。 神尼点头不语,伏耳在舒儿胸前,轻轻拍打数下之后,立从衣囊里,竟倒出一颗梧桐大小的丸药,塞在舒儿的嘴里,约莫一盏茶久,迄无动静,这位慈祥空门,侠隐,不觉颜。色一变,皱眉道:“赶快把他抱进禅房,让他好好卧着!” 麻面尼似乎吃惊不小,两眼露出一种异样光芒,急问道。 “师傅,你那禅房,是男人的禁地,甚至门人弟子,也不例外,如何能让他进入?” “他和为师,情形特别,此中自有因果,不到时机,无法说出罢了!” 秋娘大吃一惊,心说:“听她口气,关系还不浅呢,只是这个谜团,希望早点把它揭开!” 所谓禅房,也不过是一丈见方的石室,除了木榻,一张竹椅竹几,可供坐卧之外,余无一物。 秋娘不由暗中敬佩道:“看她貌拟天人,对待自己,却是这等清苦,确是奇事!” 神尼似已付知其意,笑道:“溷浊尘寰,一切皆幻,时熬势促,有时事不由主,待贫尼勘破此间至理,故一切皆以苦行自持,又以佛在心头,释祖之道,不必外求,故寺中实无佛像,你和灵舒,初见不免多怪,如能悟及此中至理,自可释然了!” 秋娘恍然大悟,不由倍增景仰。 神尼就在云床之上,跌坐行动,用本身真元,为舒儿疗治,约有一顿饭久,舒儿业已醒转,一睁眼,即咳了一声,爬超要吐,秋娘恐怕把禅房污却,使神尼不悦,正待把人扶起,走出室外,神尼略皱秀眉,止住道:“就让他吐在地上罢!” 一口血疾落地,入目犹朝,秋娘不由娇躯乱抖,双眸眼泪,似乎失去控制,滚滚自流,这种无声之泣,最是伤人,舒儿似乎对眼前情况,漠不关心,吐血之后,又复秃然倒在云床之上。 神尼缓缓而起,突问舒儿道:“居士对自家来历,可曾知道么?” 这句话,似乎重逾千钧,当头棒喝,竟使舒儿从云床之上,坐了起来,沉痛答道。 “弟子对自家来历,并不十分清楚,还望恩怜,见示一一。” 神尼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断然道:“我是褴外之人,此时委实无法饶舌,不过就贫尼所知,此间因果,牵涉武林中一椿极大恩怨之事,居土此时,如过分清楚,反蒙不利,何不以理智自持,一切听我主张?” 最后一句,竟如斩金断铁一般,两眼神光,慈爱中,充满着成严,舒儿心中,似于无形中已受感动,不由流下泪来。 神尼又正色道:“慕容青娥,既已自毁,情缘自断,这原是一椿惨事,但非人力所能挽回,死者已死,但眼前留下的人,你总不能丢下不管,而且,武氏月娥,她和你份虽姊弟,那不过是她口中词诧,难保日后无事,还有你祖母血仇,是否能就此放过……” 讲到此处,口中宣了一声佛号,双眸里隐隐蕴热泪,还待往下细说。 空中突传出一阵铃声,掠空而过,这声音,极为清细。似穷人把一串银铃,望空掷过,但那手法却极为特殊,在武林里似另成一格。 舒儿秋娘,均吃一惊。 神尼倏地微笑道:“十余年大梦已觉往事堪伤,难道非使我重踏江湖,陷身杀孽不可么?” 她似乎话都来不及讲完,抱着金钟,身子往前一个箭步,直窜而出。 灵舒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秋娘急道:“你适才还在咯血如何可以走动?这位前辈,功臻绝顶,纵有强敌,也用不着你来操心,还不好好躺下!” 灵舒正色道:“此间因果,我已猜出大概,适才心情激动,心血上术,虽有小创,不足为害,赶快与她道,察看敌人,还有青娥尸骨未寒,未能适切安排,叫我如何安枕?”语罢,一弹而起,人如脱弦之箭,立即穿出房外。 走出右刹,神尼竟在场中,手中持着一物,似乎极态困惑,一见灵舒和秋娘,疾跃而至,忙把手中之物递过,徐道:“我一时竟想不出,江湖上,谁有这般信物?” 灵舒一看,竟是三只拇指大的银铃,制造也颇为精巧。他初涉江湖,阅历不深,忙道:“弟子对此物确是初见,不过用铃子作暗器的人,秋姊就是个中老手,但她所用的铃子,偏有酒杯大小!” 神尼满面惊奇,忙问道:“难道令师是滇中人物?……” 秋娘凄然叹道:“师门渊源,在未奉示渝以前,晚辈实碍难奉告!” 神尼也不再问。 灵舒突望着那绝缘之下,身子抖了一抖,颜色也突然变得苍白,状极可悯,神尼黯然点头叹息道:“孽缘!孽缘!” 立招呼秋娘,即下山察看,胡莹也闹着要去,神尼笑道:“庵堂之内,虽无什物可守,但这条红鳞锦蟒,甚是泼野,防它乱窜,不可无人,你还是小心守着吧!” 胡莹撅着嘴道:“师傅明明知道,我最怕长虫,却偏要我与毒蟒为伍,你看有多气人?” “再说,师姐岩下待殓,姊妹一场,也不能不去稍尽人事……” 还要继续再说,神尼已喝止道:“去就去吧!” 玉杵轻扬,金钟响动,音遏流云,一条青影,横空而起,矫若淤龙,疾如闪电,朝西北岩角扑去。 秋娘轻声惊道:“一字玄功!” 灵舒一呆,突地一声长啸,微抖双臂,耸身而起身子微微朝前一伏,人如一字,也随后追去。 麻面女看得呆了,叹道:“我看师傅和他,不知是何缘法,不但貌像极像,连功夫也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尤以她那禅房,竟容许他随意卧病,直同母子一般,宁非奇来?” 秋娘笑道:“神尼前辈,一代天人,而提携后辈之心,更是不可多见,灵师兄天资绝慧,确为武林中一朵奇花,对他契重,自是必然之事,何足为奇?世上貌像相同的人,为数极多不必多费猜疑了!” 语罢,腾身而起,胡莹紧随身后,笑问:“你和他同在一处,耳鬓厮磨,情感极深,却不知怎样,平白又添出一位幕容青娥,看情形,他们原是一双俩好,情感似还胜过你呢!我真代你叫屈!” 秋娘心中一动,但他了解舒儿泽心仁厚,情有独钟,而慕容青娥之处境,确又值得同情,遂赶忙把话岔开,加快身法,随后赶来,待追上舒儿,玉郎已愣在岩边,直朝下望。 绝岩之下,直高百丈,胆小的人,别说临空下落,连望着也感头晕,神尼已从岩顶,攀藤从降,藤长数十丈,粗如人臂,细叶如钱,葱绿可喜。 舒儿也不问是否能直达山底,伏身朝下就滑,他原习蛇游身法,功夫又深,手足并用,疾如星陨,藤尽离地犹高数十丈,陡峻愈常,舒儿把身子一弹,底下已有巨藤可以落足,于是随手一松,脚尖一钩,身子倒卷而下,立即稳住。 藤附峰腰之上,因为滋生颇茂,状如张纲,内有树木支撑,颇有弹性,舒儿童心不改,一时好奇,两手往旁一分,竟应手而开,藤蓬之下,高有数丈,似乎其间别有境地,一时心动,竟想看个究竟,遂一跃而下。 藤下地势陡斜,几至难于立足,舒儿连爬带走,行数十步,兴味素然,不由自怨自艾道:“舍却正事不办,却来此自讨苦吃,未免无聊!” 正想折转而上。 忽然脚下一软,连人带体,如入陷阱,细看,却是一处土坑。 舒儿气道:“真是活见鬼了!” 略凝真力,双臂一抖,却不知脚陷松泥,无法着力,底下泥土一崩,成为陷落难拔,身子却似触着一物,仔细一看,可弄得毛发悚然。 原来坑内存着一具破棺,棺盖已腐,半截骷髅,已然暴露。 舒儿存心忠厚,忙暗中祝道:“小子一时无心,触及长者具宅,罪该万死,还望见恕。” 抬首之间,似觉紫光一瞥,定神之下,双目从腐隙之处细看,不由又是一呆。 原来破棺下方,正有几件奇特之物,那泛紫光的东西,却是一具制造特殊,形似鱼鳞,厚度极薄的金属物,穿缀而成的内销,此物少说也有数十年,却无半点锈蚀。 紫铠之旁,却摆着七只体进青光的梭形之物,全长不到五寸,鳞甲宛然,两头有尖,状至锋利。 舒儿正持把物取出,却又自行制止道, “物为前代高人所有,未经许可,焉能攫取,待我持告之后,并在他棺前自许誓言,代他行道,那一来他泉下有知,也足告慰了!” 遂恭恭敬敬朝着棺材拜了八拜,并自许为继承弟子,完他未了心愿,然后才把那紫销青梭取出,仔细把玩一番,竟是越看越爱。 紫铝制作,巧夺天工,内以最珍贵的唐猊软皮作底,上却挂着无数紫色金属薄片,非铜非金,不知其名,紫片重叠,作龟纹状,随手一振,“铃铃”之声震耳。 舒儿知道:“这是武林中一种奇异之宝,但不知何名”,遂把上衣解下,穿在身上,仍觉轻灵无比,全无半点累赘,而且罩着上衣之后,谁也看不出来。 那青梭,也与普通暗器不同,两头凸起,尖端有孔,拿在手中,份量沉重,因为不明这中间的构造,舒儿可不敢乱动,遂藏之囊中,拿泥土将棺材妥为掩盖之后,才从坑中爬出来,默计时间,已颇有耽搁,遂不敢久留,仍从原路走出。 爬出藤蓬之外,立觉精神陡涨,双臂一抖,飞泻而下,因为曾服食蜂蚁王浆,轻功已臻化境,人在空中,只觉轻飘飘的。 暗把真气一沉,顿觉那灼热,全身了无异状,知道虽曾咯血,内腑并无伤害,胆子自然大了起来,伏身拳足,倒泻而下。 眼看离地不过四五丈,双臂微擎,身子转直,仍然头上脚下,点足之间,屹出而立。 降落之区,却是一处灌木业林,杂茅没径,乱石成堆,四周围,静悄悄的,了无所见,不由大吃一惊,暗道:“神尼秋娘,不知已至何处?青娥是否仍留存人间?”想到这位互订驾盟的人,不由心中一阵剧痛,仰望长空,感慨万千! 陡闻有人朗唤:“陆灵舒,陆师兄……” 那声音极为清秀悦耳,而且还隐含无限悲愤。 舒儿心中一酸,已知道是秋娘,在找自己,忙纵声回答,一面也迫不及待,朝那呼唤之处,急扑而来。 九岭地形奇险,迥峰合抱,高耸入云,岭脚之下,只觉山外有山,层峦起伏,如入五里烟云,舒儿折风西北,扑上绝岩,那呼唤之声,似已愈为接近,不由心中一宽。 正待继续前行。 忽闻铮两响,空中突有两点紫光,互相激撞之后,一震而开,从空中疾落而下,朝着面门打来。 舒儿暗道:“我倒要接他试试!” 随手一抄,将那一震两开的四片金钱,统统收去。 舒儿暗地一惊,心说:“我倒输给人家了,专接暗器,不见有人,岂不被人笑煞!” 离左手约有半箭之地,乱石嵯峨,如果有人借石掩护,那正是最佳掩体,舒儿也诡,当下不动声色,脚尖却暗运功劲,往前直穿,“龙行一式”,美妙绝伦。 突有低喝一声:“好功夫!” 循音辩向,灵舒已了然于怀,左手前伸,蜂腰在摆,掠过一块圆石,蹴足下落,还未点地。 圆石之后,人影一晃,一蓬强劲罡风,挟着奇寒之气,当胸袭到。 舒儿还手不及,只好闪开,饶他再快,左乳还被罡风扫中。 立闻铃铃细响,似出自衣服之内,那股强风,打在身上,那如无觉。 舒儿惊喜交集,心说:“看你掩向那儿?” 抬腕挥掌,劈空朝石后打去。 硬逼之下,那人已现出身形,铣足无履,头发零乱,裤管卷起老高,活像一位庄稼人儿,仔细一瞧,似觉面善! 舒儿喝道:“足下为谁?” 那人把双眉一挑,冷笑道:“这叫做贵人健忘,连走脚报信的人,也都记不起了!” 灵舒一惊,这才突然想到,浏阳太白楼,所遇醉汉,暗中递纸通信,指点自己,速奔九岭避祸,正是此人,忙陪笑道:“大德常耿耿于怀,未敢一日忘掉,适才实不知是足下,万望海涵!” 那人嘻着一张嘴,滴溜溜的转动怪服,把灵舒上下打量,看了又看,舒儿被他看得满不是意思,心中又记着青娥生死,大是着急,但受人之惠,又不敢当面发作,只好垂着头,怔柯柯的呆在一旁,蓦地里,那人却拊掌笑道:“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拳颦促额,大约又有什么心事!这番,恐怕又要劳动我这两条腿了!” 正前方,银光闪烁,电射而至,削石之上,突然现出一位少女,浑如空谷跫音,他乡遇故,高唤一声: 长剑一统,猛扑而来,俏生生的立在舒儿跟前,这是秋娘,她人本美艳,此刻,微促双蛾,柳怨花愁,娇姿更绝,那庄家壮汉,率性把目光落在秋娘脸上,看个不停,秋娘嘟着嘴:“死盯人家,有多讨厌!” 壮汉一笑,快又自言自语道:“俗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每以古人言过其实,陆师嫂一代丽人,能歌善舞,轻颦巧笑,自视甚高,但也谈不上羞花闭月之貌。今得庐山宾面,确是绝世佳人,然而遇人不被,新欢在抱,旧谊全忘,有何可取?” 舒儿一惊,知道来人语含讽刺,而且寓意颇深,但又猜不适这人却是何等来历?虽然是友非敌,毕竟人家底蕴未明,放心不了,当下笑对秋娘道:“我和你,都曾受这位兄台指点之恩,秋妹赶快谢过!” 秋娘敛容为礼。 壮汉濒面大乐道:“这怎么敢当?”一边说着,赶快答礼,却又不惯,把脸胀得通红,舒儿不由窃笑:“这一下,算是让他吃点小苦”。 他惦着青娥,不敢久待,忙问秋娘,情形怎样? 那壮汉,似也不再打扰,一笑而退,点足之间,飞燕穿云,拔高五丈以上,旋把头部一点,鱼鹰跃水,疾落而下,没入丛林之中。 秋娘粉脸上,略显惊愕,立握着舒儿的手,急道:“娥姊姊,死不见尸。” 舒儿大吃一惊,全身已见抖动,额角上,汗珠如雨,滚滚而下,痛苦地问道:“大约你们投有找到她落下之地,我和你再找一遍,或有着落……” “九岭前辈,对本山地形,若掌上观纹,邓云的严体,业已入土了!” 舒儿不语,却朝着秋娘来路,疾驰而下,不久即达,峰脚之下,地面凸凹不平,且多碎石,茅草没肠,人如从上面跌落,势必粉身碎骨,舒儿注意地面情形,茅草之间,似乎略显零乱,但无半点血迹存留其上,细察周遭,均无异样,但付度地形,此处确是青娥投落之处,不由大惑。 蓦闻秋娘娇院道:“何人鬼鬼崇祟?” 身子一弹,人朝左面疾扑。 舒儿正在伤惑,身后突有人噗哧笑道, “公子爷,何事神魂不定?”语音娇细,幽香扑鼻,明是女子,舒儿回身反顾,却见一位眉目如画的红装丽人,一付剪水双眸,正落在自己身上,手拈红巾,抿嘴微笑,娇艳欲绝。 舒儿不胜错愕,脑海里,立时印出蓝田客寓神秘店东一幕,这正是那娇媚宜人的陆大嫂。 “囊蒙盛情款待,感荷殊深,大嫂仆仆风尘,到此何事?” “这可是天大秘密,不敢随便告人,不过事情都由你而起,你如得了好处,却怎么谢我?” 舒儿暗地一愕,忙笑道:“大嫂所言,颇使小弟猜测不透,不过受人之惠,永志不忘……” 还未说毕,一道银光,如何汉星飞,电闪而来,原是秋娘施展御剑之术,疾驰降落。 红衣女朗声娇笑道:“这么标致的美人儿,怎么剑术却这样霸道?” 秋娘也认出她是陆慎言的妻子,她不远千里迢迢,追踪到此,不由芳心一愕,但因秉性温柔,犹含笑叙礼吁招,并谢款待之意,红衣女点头答礼,笑问道:“贤妹驭剑而行,必有所见了!” 秋娘粉脸一红,忸怩道:“明有人在附近窥探,追赶一阵,却不见人,说来真觉惭愧万分!” 舒儿急道?骸按笤加质悄俏蛔砗喊桑俊?br />  钟声飘扬,一声紧接一声,明是神尼和人剧战,灵舒正待招呼秋娘,却又碍着红衣女在此,不好出口,不料人家早已看出,立笑道:“也许山中来了强敌,九岭神尼,用金钟玉杵,战退敌人……” 叱诧之声,已由远而近,随着金钟,不断传来,右斜方一箭之地,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树梢之上,疾掠而至。 前面却是一位青布衣袍,头罩青布,两袖肥大,身形奇快的人,点足之间,人如天马行空,那种行法,和他综错复杂的身式,使舒儿秋娘,深感一愕。 神尼从后跟进,当仁不让。 两人只一落地,神尼将金钟一击,钟身上,嗡嗡之声大作,竟是佛家降魔手法,“万轮摧山”,紫光缭绕,笼罩当场。 舒儿暗地惊道:“这位前辈神尼,许多手法,竟和祖母如出一辙,只是老祖母原是半年习武的人,内功难登堂奥,以至通敌身死……” 他越想越多,大分精神。 蓦闻那铁面人大声喝道:“老夫倒要领教,手佛门精研绝学。” 眼看金钟疾压而下! 忽闻衣袖飘风之声,紧跟着当然一响,人影乍合乍离,双方都被震迟五六步,才把身形稳住。 神尼双眉微挑,怀抱金钟,如一桩大理石的佛像,秀美绝伦,一双神目,却在不断打量对手,她也看到,离舒儿不远,那红衣俏妇,虽然一时无法知道,九岭山来了这么多的江湖同道,是敌是友,但她却抱着一种心理,如是敌人,决不稍存姑息。 蒙面人用衣袖震退神尼之后,自己也并未得手,不由冷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云湘把子,却独善其身,呗叶红鱼,自甘寂寞,巡来又复静极思动,而且气势之盛,不减当年,金钟玉杵,咄咄逼人,不能不使老夫骇异之极……” 神尼玉容严肃,略带惊异道:“贫尼皈依佛祖,已有多年,什么云湘把子的俗号,已不复为亿及了,道友何人?从所现身法看来,似是兰陵一派……” 不待神尼说毕,蒙面人纵声笑道:“老夫和你一样,兰陵之事,不但不复记忆,而且似曾未闻。” 神尼接口道:“然则道友此来,所为何事?” “九岭已成为腥风血雨之地……” “贫尼得佛祖慈悲,凭一钟一杵,尚不至于保不住本身栖息之区。”这位绝色神尼,以蒙面人出语率直,似又激发本身傲气,但话语出口后,立感自己对人唐突,却又无法改口,对方似觉一愕,一时僵住,半晌,才缓缓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夫多事了,不过南天八奇中,三位首脑人物,武功自成一家,当今之世,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的人,遏观武林,似不可得,道友既抱着如此意志,想能凭昔日威名,把此山守住”。语音到此一顿,两目神光炯然,朝红衣少妇,扫了一眼,又道:“我们来此,确属多余,还不离开,岂不是自讨无趣?” 那少妇脸含笑意,漫不经心地看了舒儿一眼,低声自语道:“这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移动娇躯,朝蒙面人走去。 神尼微微一愕,庄严的脸上,微露复杂表情,但仍静以观变。 秋娘附耳灵舒,低语道:“据我看,来人似友非敌,但不知为着何事,故作神秘,九岭前辈,方正不阿,绝不愿受人轻视,但也不要使双方为着一言半语,闹出误会此!” 舒儿已有同感,见两人正要返身走开,忙高唤一声:“且慢!” 一式神龙舒尾,拔空两三丈,从两人头上,疾掠而过。 突闻蒙面人一声大喝:“小子,你敢挡路?” 随着话声,耸身而起,一举即穿在舒儿之上,右手一圈,力挟千钧,朝舒儿背上拍去。 这举动,发生太快,似使舒儿迫不及防,背上,竟不折不扣的挨了一掌,将舒儿从空中击落。 不但秋娘惊心动魄,连九岭神尼,也面容骤变,双方不约而同,往舒儿落地之处便扑。 眼看舒儿头下脚上,只要撞着地面,不死也得重伤,蓦地里,倩啸连声,这孩子突把右臂一扬,左脚下踢,倒落之势,立时扳转过来,依然头上脚上,静悄悄地落在当场,似乎毫未受伤。 对手那蒙面老者,也从空疾落,几乎愕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秋娘脉脉含情,小声问道:“你内腑可曾受伤?” 说话之间,竟拿手贴在他的胸部,察看心房跳动,手落前胸,只觉内衣鳞甲鳃然,情形特别,不由暗地一惊,方待再问,灵舒已轻轻在她手上捻了一下,秋娘会意,依傍玉郎身前,默然不语。 蒙面老者,惊愕之余,突地沉声大喝道:“好小子,再接一掌试试!” 人随声落,朝舒儿身前扑到,一股凌厉无比,势如山崩海啸的怪风,对舒儿前胸便压。 神尼双眉一挑,金钟疾扬,也挥出内家罡风,眼看彼此,就得当场翻脸。 罡风之间,突飞起一条人影,另有一道银光,匝地而起,如石火电闪,往斜刺里一掠而过,这原是舒儿秋娘,联动手。 灵舒突地朗声笑道:“盛名累人,两位前辈,不必如此认真。” 那老者掌风,正好撞在他的背上,神尼的内家罡力,也适于此时到达,前后激撞,威力奇大,也不知舒儿到底有何绝技,似乎满不在意,双足一弹,借罡风余劲,冲起老高,几和秋娘同时飘落。 两股凌厉劲风,接触之后,一俗一尼,身子各自晃动,但谁也不作一语。 红衣少妇,立即笑道:“师傅,我们走罢,再事缠战,也难分出起落,再说,将恩作仇,大可不必。” 她仍是一脸轻松情形,蒙面人哼了一声,朝着舒儿道:“你倒超出老夫意料之外,居然能用前胸后背,抵挡我数十年修为内功。”又复狂笑数声,自言自语道:“棋差一着,自寻烦恼,未免无渭。”语罢,随身一纵,红衣少妇却跟在老者后头,几个起落,瞬即不见。 神尼低宣一声佛号,拿眼望了灵舒一会,黯然道:“事情愈演愈奇,这老者是敌是友,殊难臆测,最使人困惑的,还是幕容青娥的尸骸……” 讲到此处,已引起舒儿一阵伤心,扑簌簌的流泪不止,神尼双眉一扬,续道:“按说人死尸在,而且她还是患有恶疾的人,人死毁尸,罪大恶极,来人是否心怀恶意,敢于出此辣手,使人困惑,故难稍假词色,而且对手难保不再骚扰,不过他武功虽高,也绝难讨得好去。” 舒儿叹道:“连日来,重重怪事,使人目眩神移,是福是祸,真使人无法臆忖了!” “你几时学会了玄门护身神功?”神尼突然掉转话头,直问灵舒。 “弟子虽练有玄门罡气,但到达护身神功境地,时日尚属颇远!” 神尼脸上,不由掠起一阵困惑道:“然则你用前胸后背,承受两种不同罡风,若无护身神功,定有其他异物!” 灵舒不觉忸怩道:“此间原委,实非一言,所能道尽,请容后禀,娥姊姊的尸骸,弟子还想察看一陈!” 神尼皱眉道:“周围一带,均无迹象可寻,返寺之后,容我仔细详参,再定行止如何?” 语罢,她也不再等舒儿答话,竟施展一字玄功,朝左边绕去。 由于古刹位置特殊,所经之处,并有特殊布置,神尼一一代为解说,毫不隐瞒。 石罅中,那道暗门,开启之法,已为舒儿所熟知,他还带着三分稚气,竟不待神尼指点,探手水中,抓住铁环,朝上一拉。 一阵吱呀响过之后,石门大开,神尼含笑而入,道:“此间秘奥,由于制作太巧,外人实难看得出来,自贫尼把你两人引人之后,于是强敌源源压境,酿成后患无穷,未免不是一念之失。” 舒儿秋娘只好肃容相谢。 回到庵堂,一切了无异状,方待落坐,商讨寻觅青娥之策,突闻神尼低呼一声:“我们都被人家戏耍了,真是蒙懂一时,留下天大笑话!” 她不及把话语含意,交待清楚,一飘身,朝庵堂之外扑去。 舒儿秋娘,都莫明其妙。也只好跟着跑出,神尼似有所见一般,折身左转,竟往青娥石室之内跑去。 这动作,突如其来,进人石室,几乎都在同时间,神尼呆在当地,舒儿秋娘,都叫出声来。 那大缸之内,原储着癞头蛤蟆,红鳞穿山甲,及百年陈酿,供青娥洗涤疗病之需,此刻缸中不但浸着一人,而且那红鳞锦蟒,和鸟线追风,都被人杀死放在缸内,缸内酒液一片鲜红,浸着的人,头部微仰,面上都染着鲜血,几乎使人无法辨认。 神尼望了灵舒一眼,低声叹道:“你大约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了!” 灵舒正待扑向缸前。 神尼喝道:“不可冒昧动手!” 秋娘忙道:“这是娥姊姊,她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持到此间,浸在缸中呢!” “此人深怀医道,滑稽玩世,贫尼自以为医道精明,绝无差误,不料棋输一着,自己从未想到的方法,他倒用上,看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年盛气,犹有未改之处,思之令人惕然”。神尼感慨万千,竟随舒儿秋娘,步入缸边,仔细察看。 说也奇怪,慕容青娥,脸上疮痕,被蛇血毒酒一泡,各种脓痴毒液,似都已脱开涤净,鼻中呼吸,细若游丝,这真是一件令人不可理解之事。 舒儿又惊又喜,两目神光炯然,望着神尼,似有千言万语,想说若有顾忌。 神尼微笑道:“她已无碍了,药酒太毒,时间不宜过久,你把她抱了出来,送入禅房,着意调护,不出一七,仍然还你一位绝世美人,俾金石之盟,终得如愿,未始不是武林佳话。” 舒儿早已感动得落下泪来。 正待探手入缸,神尼忙喝道:“快用罡气把双手护住,否则留神中毒!” 舒儿自然如命受教,从缸里抱起青娥,小心在意,这位绝世面人,此刻已不成人样,一身湿淋淋的,尽是酒味,且有余腥。 进入禅房,将病人安置在云床之上以后,由秋娘把她湿衣换去,着上僧袍。 舒儿已察知她已被人点上昏穴,正想解去,神尼忙加阻道:“暂时不必解穴,待她全身疮痂,略加硬化之后,再行处理不迟,否则,徒增她无谓痛苦!” 转瞬便是三天。 舒儿见青娥脸上疮痕,业已去掉,满脑青丝,光可鉴人,神尼和麻女,又在堂前静坐,遂再也忍耐不住,朝着秋娘,面带傻笑,这妮子,伶俐透顶,已知其意,不觉讪:“我知道你早己手痒,想把娥姊穴道解开,好说体贴话,有我在此,自然碍事,而且如被神尼怪上,加上一个,结果只有更坏,恕小妹难以奉陪!” 秋娘一笑,早已扭动柳腰,如飞而出,舒儿要追,但也确是实情,只好任她去讫。 灵舒武功,路数极杂,而且灵飞秘帖中的奇异手法,更是独成一家,忙扑近榻前,端着青娥脸,仔细一看,虽略现浮肿,但轮廓依然,暗从脉息中,却看出来人点穴方法,竞是奇诡异常,不由大吃一惊,心说:“弹指截脉,已成武林绝响,”来人如何会有这种手法! 忙在青娥丹田上,轻轻一拂,低唤:“青妹醒来!” 病人从鼻中呼出两股热气,兰香中略带腥膻,蓦地嘤咛一声,星眸微睁,恍如梦觉两手却紧握舒儿,似若隔世重逢,无言相对,盈盈热泪,湿尽衣襦。 就这么无语温存,已胜煞千言万语,慕容青娥,突感一惊,拿手朝自己脸上摸去。 舒儿已知其意,忙握她的手道:“你的病,已连根拔除,不用疑了。” “我举动犹感不便,一身臃肿,谁敢担保它不再发?”青娥长吁一声,但目光里,却流露着千种柔情,舒儿把她抱得紧紧。 “秋妹呢?” “她借故走开了!” “据我看,你和我一样,处处都表现着极不正常,这一位聪明透顶,艳绝人寰的丽人,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坪然心动,你偏不爱,却向我这样一位身怀恶疾的人,依恋不休,弄不好,把病染上,不害你一辈子才怪!”毕竟青娥是一位绝世奇女,决非个性怪得不近人情,有病时,故作不情,那是不得已之举,这时娓娓而谈,使人觉得可歌可泣。 舒儿也流泪道:“情感这东西,至为微妙,绝非语言尽能表达,说真的,论姿容才艺,秋娘月禅,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也许先人为主,我心头上,从未放下过你,明知你身怀异疾,但我总希望你会有痪愈一天,甚至,我还作过最坏的打算,秋娘她都知道……” 还待再说,青娥早把头朗他怀里一钻,低声明吁道:“妾何常不愿和你一样,只是出来命苦罢了,如今恶疾已除,这一身,均为你一手所赐,从此是祸是福,我都愿跟随伤一辈子!” 舒不由心中大动,朱唇微翘,朝对方嘴上压去,青娥含羞带愧道:“病犹未痊,贱躯迄未恢复,说不定犹可感染,如今既已投药,相差只有四日时光,你如何这等急法?” 灵舒笑道:“再厉害的病,也难感染到我,何况,你丹唇已复,赛似红樱,极富诱惑,数载相思,浅尝即止,有何不可呢?” 语罢,仍朝她嘴上压去。 禅房里,如一池春水,受着微风轻掠,产生了不少漪涟!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回 古刹魔劫 青娥微闭双眸,一任玉郎吮吻,这是爱的最高显示,彼此几乎都摒止呼吸,四片朱唇,贴得紧紧。 微风,飘进了禅房,榻前,却立着一位绝色少女,微蹙双蛾,满脸惶急,但看着舒儿青娥那幅陶醉情景,似乎又不愿把两人惊开,好在舒儿知觉未失,已察知有人进来,回头一看,见是秋娘,忙讪讪而起。 青娥也坐起来,一手拉着秋娘,热泪如断线明珠,滚滚自落,道:“前次,非是愚妹故作不情,实因恶病出此,还望妹子多多包涵吧!” 她把秋娘的手,用劲一拉,同坐禅床之上,秋娘唤了一声姊姊,也不由相对拥泣。 缠绵一阵,两女之间,确如水乳交溶,蓦地里,这妮子突对舒儿道:“你可知道,本山似乎又有强敌压境,你我得协助神尼前辈,战退来人……” 舒儿青娥,同吃一惊道:“来的是何人物,贤妹可曾知晓?” 秋娘面容严肃地摇摇头,仅答称: “九岭前辈,师徒二人,业已离寺探敌,大约事情为突然所见,来不及警告我们,故在地上划了一个警字,小姊立在寺前附近,圈了一转,却看不出丝毫可异之处,想到暴风雨之前,必有片刻平静,我设法不进来告诉你们!” 这位玲珑娇戆,细语甜声的绝世丽人,诉说之后,忙从榻上立了起来,静待舒儿决定一切。 青娥沉吟一会,笑问舒儿道:“你对此事观感如何?” “绝不简单!” “何以见得?” “神尼武功极高,而且独成一格,留字示警,必有所见,甚或已猜到敌人为谁?事不紧急,决不至于匆忙应改,看来情形很糟,留着秋姊在此相陪,我则前往协助一臂,不知意下如何?” 青娥王色道:“妾躯虽未复元,但武功并未有损,秋姊和你一道,可收彼此互相策应之效,不必相留了!” 她个性颇强,言由必践,舒儿不敢拂逆,只好含笑而出。 突地青娥将两人唤止。 舒儿问故。 青娥嚅嗫道:“如果是南天八奇的首脑人物,千万别冒昧动手!” “那是怎样的一位首领,僧?道?尼?俗?” “是一位俗家,文人装束,全身不带一物,与人交手之时,可以折枝为剑,摘叶飞花,伤人百步之外,如是此人,千万当心!”青娥一脸郑重之色,娓娓而谈。 舒儿一怔神,心里早已有数,只好含糊应道:“我会应情施变,不劳娥妹挂心,引火调元,对你病体可以早日康复,不妨引用,我们去去就来!” 青娥笑了一笑,伸着手,和秋娘一抱后,即任两人去讫。 这一日,正是乍雨初睛,枝阳当空,青山如画,舒儿秋娘,出了前殿,彼此一挥手一东一西,往两头便窜,按说,这地方并不很大,怛是,怪石古木,高撑入云,如果有人潜伏,不用排授之法,却说难得察看出来。 东边尽头,危严如削,舒儿一见左右无人,正待返身与秋娘会合。 忽然一阵微风,轻拂而至,兰香馥馥,直沁心脾,舒儿仔细一看,这香味,似从岩角之后,直掠而来,不由心中大惑,正待迈步前往,看个究竟,陡闻清笑一声,一条人影,排空直上,如星驰电掣,石火横空,灵舒惊愕之余,往旁横跨三步,真气凝贯双掌,蓄势待发。 空中人影,双臂一合,朝下疾落,和舒儿相距,不过两步来远。 这是一位碧衣紫裙,头梳龙纹髻,额佩太乙符,胸接青铜古镜,光可鉴人,莲足纤纤,红菱夺目,但鞋端上却带着铁尖,尖上附有钩芒。 革囊挂在左肩之上,剑柄伸出右肩,专看她这身穿着打扮,即显得蛮腰楚楚,俏艳夺人,尤其是那对勾魂双目,滴溜溜的朝舒儿身上一扫,使他心中一动暗道:“怎么又有这么一位妖娆女子?” 彼此都有点呆住了,毕竟还是舒儿开口,笑道:“女侠何来?对此有何事故?” 那女子突然颤身大笑,偏生笑得那么香甜,前胸起伏,如风吹嫩柳,迷人已极,舒儿被她笑得莫明其妙,不由泛起 一阵怒意道:“在下有何惹人可笑之处?” 那女子把紫巾抿着嘴,可不容易把笑意忍住,蓦地,略挑双眉,粉脸带煞,冷冷地道:“我问你,如果有人亲眼见着一位垂死的人,灵魂早游废墟,偏还装横作样,自以为能,你道好不好笑?” “这么说来,我也要大笑不止了!” “那为什么?”这女子已带着一点惊愕的口吻。 舒儿也报以冷笑道:“我眼前所看到的人,也和你所说的一样!” 少女双眉一跳,怒喝道:“凭你也敢和我顶嘴?” 她说干就干,直扑而上,红菱朝着舒儿胸前便点。 灵舒也不敢轻敌,可是拿手点女人的脚,不但不便,还不雅观,只好用蛇游身法,闪向一旁,但对方武功,业已超神入化,如影随形,铁尖鞋如石火一瞥,仍然点向胸口,立觉前半身被紫铠一压,宛如一道铁箍,紧扣前胸。 灵舒大吃一惊,双掌一圈,罡风轮旋而出,身子一缩一弹,往斜里飘落五丈开外。 那女人也未再追,一击中敌,却未伤人,不由愕在当地,粉脸上满带困惑。 这一来,双方都有戒心,不敢小觑对手。 那女子淡悠悠地问道:“看不出你居然能挡我一脚,大江以南,像你这种年龄和武功的人,倒是少有。” 舒儿不由窃笑,心说:“如无宝铠护体,我恐早受重伤了。”思念间,突然亿及灵飞秘帖里,有一种奇异身法和手法,那也是一个快字,如能功臻至极,几可附人而行,本来,这种武功,以自己的年龄火候,很难有所成就,但因身食异物,身轻如燕,而且路子又搏,所习旁通,故能在短短时日,竟炼上了六成火候。 只一想及,他胆子大增,突把剑眉一扬,毫无顾忌朝那女子望去。 一道银光如电,从斜刺里疾跃而来;突闻一声惊叫:“怎么又是一位女的?” 来人落下,正是秋娘,一边打量对手,一边却朝舒儿道:“神尼已不在此间附近!” 舒儿却未曾答理。 秋娘本有一肚子委屈,不由暗里握着舒儿一捻,低声怒道:“你又有什么想法,可别着了这妖妇的道儿!” 那女子滴溜溜的目光,本在打量秋娘,“妖妇”两字入耳,不由使她勃然大怒,喝道:“你两人知我是谁?就凭这种放肆,即可碎尸万段!” 秋娘暗道:“原来他们两人还在互打哑谜,这倒错怪舒哥哥了。” 耳际,突响起一声贱婢,秋娘立觉左臂一麻,知道这是一种最厉害的点穴之术,护身玉郎,早巳发动,脱口大咤:“你敢暗算?” “谁不知道我杀人专凭一已哀乐,暗算目的,也就在杀人而已,何必少见多怪?” 口中说着,翠袖轻扬,那白如美脂的素手,虚空一劈。 秋娘正待驭剑排空。 舒儿却把她左手一带,避开风的正面,同时,也回了掌。 双方都用上了七成功力,舒儿意念未专,出手已迟了一着,掌力竟被人家封回,一败涂地,对手不由大喜叫道:“狂徒,你可完了。” 秋娘也惊叫出声,直扑而前,两股风力,汇成一道倒海排山的激流,把灵舒朝后卷去,眼看事态危急万分,舒儿的头,正好撞上一块大石,势必头破血流,当场陨命。 蓦闻一声清嘘,舒儿于危急中,陡把双臂一斜,“白鹤冲天”直弹而上,人在空中,对着风向,划了一道大弧,腰复一摆,疾陨而下,正好落在狄娘身旁,面带笑容,若无其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但秋娘雀跃异常,却震撼了对手。 她已摸不清舒儿的底蕴,立觉此子武功造诣,超出常情,罡风伤不了她,乃至武林中妇人最厉害的铁尖鞋,却也视同无物,不由大感困惑。 舒儿笑道:“你我无冤无仇,看你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干吗这么心辣手黑?” 秋娘嗤之以鼻道:“她既不通名,又不道姓,一味狠打,你和她免说这些废话,无异对牛弹琴!” 那少女,咬碎银牙,恨道:“贱婢,你一定要知道本姑名姓么?这也容易……” 正待说出,山头上,却响起一片断喝之声,麻面女胡莹,却从寺前一纵而出,如星飞丸跃,疾扑而至,一见面,即招呼舒儿道:“师弟,你让娥妹出手追敌么?”又怔柯柯往着那红衣少女,满面不释道:“是你把她引来?” 舒儿惊道:“青娥在禅房养病,并未出来,难道人已不在?” 麻面女也感一愕,怔道:“禅床已空着啦!” 秋娘已拔取天遁在手,粉脸凝霜,莲步轻移,缓缓朝红衣女走近,肃然道:“娥姊不在,大约与你有关,至少你和进入此山的敌手互有牵联,她是一位孝义感人的奇女子,恶疾初念,决不容人对她稍加凌辱,如果你对人稍具同情,我求你坦白道出……” 少女双眉一挑,冷笑道:“如果不呢?” 舒儿也纵声笑道:“那只好把你留下。” “大胆狂徒,我看你死期已近,如不留名道姓,你大约也不知本姑为谁,南天八奇,别人可能还是初见,在你,可不算新奇,六诏山钩芒女,纵未曾见,总该有个耳闻了!” 舒儿秋娘,如头顶上轰了一个霹雳,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艳绝人寰的少女,竟是当代一位魔头,有她一来,事情绝不简单,幕容青娥突从禅房不见,自非无因,秋娘把星眸一睁,冷笑道:“这算是冤家聚首,不凭兵刃,难见起落,就请拔剑赐招吧!” 钩芒女暴露身份之后,嫩脸凝霜,杀气满怀,双眸炯炯, 朝秋娘逼视道:“十年来我不曾动过兵刃了,对你也不例外,就凭这两手十指,你们三人,不妨携兵刃同上,如能胜过,本姑决无异言!” 就凭她这种镇定,秋娘舒儿,已知道此人武功特殊,决不能有半点轻视,天遁剑如半弯新虹,缭绕一周,寒气森森,疾泻而下,秋娘出语招呼道:“就此赐招!” 少女斜退半步,两目凝注剑光,剑上锋芒,十步之内,可以伤人如不觉。 钩芒女似毫不在意,左手微掠秀发,右手五指,凌空一扫。 剑气凌空直罩,来势逼人,但对手五指,竟能穿入剑风,直朝秋娘脉腕点去。 佛门雷音点脉之术,在江湖上已成绝响,钩芒女竟能开门见山,施展自如,秋娘芳心一惊,云里翻身,长剑后带,银光闪烁,迅比惊雷,这妮子心细如画,暗里却在打量对手,有何妙着。 但闻娇笑一声,红光如影随形,直扑而入,秋娘立觉胸前压力陡增,她原受过异人传授,剑术自成一家,凝神聚气,挥腕下沉,柳腰微错,天遁斜飞挥而上,只闻丝丝之声震耳,剑如银河泻浪,落日余晖,不但把她全身包裹得水泻不透,而且剑芒外射,硬生生的把对手逼住,钩芒女微带惊愕,莲足一抬,斜飞而起,剑身一震,奇响刺耳,双方都向后退,秋娘感到右臂酸麻,暗中已输一着,正待挥剑再上,陡闻对手喝道:“且住!” 秋娘冷笑道:“这样就算胜么?我还得讨教几招!” 胡莲目视灵舒,怪眼一霎,缓缓朝钩芒女走去,灵舒知。道她想就此出手,依多为胜,不由脸上一红,钩芒女神目一扫,岳峙渊停,毫不在意,依然朝秋娘说道:“我有一事极不明白,遁天剑原是道家之物,落在你手,这还不奇,混元三十六式,这不是大江南北的剑术,你如何懂得,好生令人费解,如照实说出,我们中间或互有渊源,也未可知!” 语罢,她双眉频挑,娇躯微微一抖,凝神望着秋娘,似乎迫不及待,想听起落。 秋娘心细如发,虽不解为何人家要设词套间自己师门,但她已看出对手喜怒难测,只好含糊应道:“天下武术,原是一家,不论多深奥的绝技,难免互有雷同之处……” 钩芒女对她所说,似不注重,仍道:“她是否活在世上?” 这一句,钩起秋娘恼怒,长剑一指,厉声答道:“没头没脑的问句,恕我无从置答!” 话虽如此,她不免暗中估量:“师傅和这女人,有什么关联?” 瞥见钩芒女于自己答话之后,脸上忽阴忽睛,似乎受着极大痛苦一般,不由暗中奇怪,她又自言自语地点点头,缓缓期自己身旁,踏上一步。 秋娘自然紧张,暗中防备不迭。 少女冷然道:“你师门渊源,不说我也清楚,十余年来,我在找她,彼此间一笔闲账,必需了结,你为师门还债,自是应该,五十招之内,我要拿你的剑,让你了结自己,然后才轮到那小子,你们可彼此估量,有什奇招,不妨尽量使出,俾死而无恨!”  舒儿目视秋娘,见她一脸严肃,天遁脸在胸前缓缓划了半圈,沉声喝道:“你说的话,我无从答起,既必欲以武功定输赢,就请赐招罢!” 钩芒女也未答理,五指微屈,状如兰花,寒风丝丝,脱手而出。 秋娘却把双眸凝在剑尖之上,剑上锋芒,进出千丝银光,如皓月当空,银慧吐彩,钓芒女打回的寒风,被剑气冲向两旁。 胡莹叫道:“第一招!” 倏闻娇笑连连,钩芒女已展开攻势,四方八面,都是红衣影子。 秋娘也展开师门最厉害的驭剑之术,但见银光匝地,不断疾旋,周围两丈之内,都被这种银光所笼罩。 钩芒女的身影,也随着剑气,周流疾转,阵阵狂飙,从剑光中,成星射状,朝外散开,剑光倏开倏敛,如一只银球,受阳光照射,闪烁无常。 胡莹惊道:“玄门驭剑之术,在武林中独成绝响,功臻绝顶时,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不费吹灰之力,看她剑式,已有六成上火候,对手自言五十招以内,令其致败,未免大言不惭!” 灵舒脸上,已感到紧张,急答道:“据小弟观察,秋妹能否抵御五十招,大有问题!” 倏地光华大展,天遁剑已化作一道银幕,在无数红影之上,包裹而下,秋娘身形,已隐没于森森剑气之中,但闻风声雷响,推心刺耳之极。 这种凌厉攻势,分明立见起落。 蓦地里、 地面无数红影,突然一敛,人影疾腾,冲空而起,如飞蛾扑火一般,自行投落剑气之内。 胡莹一愕。 灵舒早惊叫“糟糕!” 但闻震天价铮的一响,剑气早巳消敛于无形,银光一道,冲空而起,红影骤驰间,一条人影,直摔而下,舒儿和胡莹,双双纵出,由灵舒把摔下的人抱住,麻面女却把天遁接去,钩芒女在这种地方,却保持了一己身份,未再追打,如惊鸿掠影,翻空而下。 秋娘软绵绵的一任舒儿抱着,早已人事不省,脸似桃花,面带微笑,人如醉酒,美艳绝伦,那情形,不但特别,更为伤者所不应有。 胡莹的麻脸,已气得变颜变色,手探伤者前胸,似觉心脉已停,危险之极,不由眼望舒儿道:“救人要紧,务必保持冷静,我想师傅山前搜敌,也该到了!” 舒儿脸上,毫无表情,双眸炯炯,却注视着秋娘的玉颊,一手却抚着她胸前,一滴一滴的热泪,从两腮顺流而下,右手微抖,从革囊里拿出一只玉瓶,倒了两粒比黄定还小的紫色丹丸,纳入伤者口内。 钩芒女嘴角间接起一丝冷笑,道:“龙虎紫金丹,虽是旷世良药,但它也无法挽救魂游废墟的人,本姑言出法随,从未有人能逃过我的手下,依我看,无需费事了,早点上前纳死吧!” 麻女胡莹,此刻已激发同仇敌忾之谊,扑上前,大声喝道:“我就不信,你能安然脱出九岭!” 五指微钩,朝前一翻,往对手胸前拍去。 钩芒女不闪不避,城定来势,右手一圈,胡莹眼看五指罡风,已落人家前胸,似有一种无形力道,绵绵不断,反弹而回,不由大骇,忙翻身一弹,“金鲤穿波”,朝后疾纵。 还未稳住身势,背后微风飒然,钩芒女已在冷笑道:“就凭这点本事,想把我留在九岭么?” 胡莹武功,也颇不弱,眼前这位敌手,在南天八奇之中,竟是极厉害的人物,只有豁出性命不要,也和她见个起落。 身随念动,人影横空,往斜刺里一纵。 钩芒女大声喝道:“丑鬼,还想闪避么?” 左手五指微屈,朝前一弹,一丝破空之声,随手而起,胡莹惨叫一声,纵起不过两丈来高,即从空中跌落,直挺挺的摔在地下。 连舒儿的眼力,竟未看清这是什路数,是暗器?是阴手,使人如堕五里烟云。 二次得手,对方并未满足,仍静立场中,拿眼盯着舒儿,这中间,似乎有着一种无比冷漠和阴险,把她一已姿容,掩盖净尽。 场中,仅剩下两人,各怀着一种奇异心情,那就是置对方于死。 舒儿手上,抱着秋娘,伤者面貌朝上,赛似一幅少女春睡图,迷人已极,同时玉郎的热泪,都滴滴流落她的脸上,更使她和牡丹着露,春意倍浓,愈加如此,越显得极不调和。 舒儿迈开大步,朝着麻女胡莹,往前走去,一近前,立蹲着身子,掌探前胸,忽然纵声大笑。 这是凌厉无比,比哭还难受的惨笑。 钩芒女虽然神情冷漠,但看到舒儿这种奇异举动后,暗中也不禁为之吃惊,心说:“这小子,记仇之心好重,无怪有人不能饶他,不如早点把他打发!” 正待暗中再下毒手,不料灵舒把手中秋娘,轻轻朝地下一搁,嘴角上接着一丝笑容,双手拍了一拍之后,竟缓缓自己走来,连地下的天遁神剑,也未看顾一眼。 钩芒女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以为对方已疯,忙喝道:“你打算就死么?黄泉路上,已有两只冤魂怨鬼,等你上道!” 语毕,不待舒儿答话,已朝他拍出一掌,这一式,出手很奇,发掌时,五指微钩,虚空一拍,立即朗后猛拖,舒儿身子,随着掌势,往前一倾,但他把右脚朝前一点,就势带住,突地双眉上挑,往前猛扑,带着一股凌厉劲风,不待对手闪避,左手食指微扣,朝下疾弹,钩芒女可不知这少年怀著奇界之技,正待飞动莲足,用驾鸯腿攻人下盘,立觉左足微麻,顿感有力难施,不由大吃一惊,忙往斜刺里疾横三步,凝聚真气,运于四肢,游身疾走。捷比惊鸿,这一来,但见人影疾腾;煞风呼啸,乍离乍合,愈接愈厉,约有顿饭时久,即在百招以上。 双方搏斗惨烈,周围四五丈的削石和枝叶,都被拳风震得纷纷飘落。 钩芒女招式澄厉,以猛攻快拆,诡秘险狠见长,而且手脚齐施,虚?挡15茫谷擞2飧呱睿钇媸牵馀说哪诠鸷颍颜橹辆常偈滞蹲阒拢阜缭丛幢浦粒痪缏疲遥槔系剑び谏帘埽朴谌n桑苹孟褚恢缓辍?br />  舒儿年事轻,经验浅,虽然轻功特殊,武功路子,极为广泛,但对付这强敌,尚属嫩手,对方的铁尖鞋,不时点在他的胸口之上,幸亏紫金铠发生妙用,不使自己未曾受伤,同时也困扰了这位魔女。 又是八十余招。 半空里,云翻雾绕,掌风雷鸣。 耳闻舒儿喝道:“女魔头,有什秘技,尽管施展,我倒需要见识一下,你那杀人不出血的绝传。” 一声清笑入耳,红影倒射而下。 舒儿怒道:“妖妇还想逃么?” 双臂平抖,人如一字,疾泻而降,钩芒女蓦地回头一瞥,莲足微翅,舒儿胸口之上,陡闻吱吱数响,心头一惊,一个 大翻腰,几和钩芒落在一处。 魔女面带惊愕,怔柯柯的望着舒儿前胸,粉脸倏红倏白,阴晴不定。 舒儿不由大疑,细看前胸衣服之上,却有七枝细逾毫发,长约一寸,似针非针之物,脑海里,突然忆及江湖上一种传闻,与眼前之物互相印证,不由毛发悚然。 这传说,在江湖上曾掀起绝大波澜。 远在三十年前,大江以南,出了一位不知名的怪客,头上生着极长的白发,大耳垂眉,双臂特长,偏生身材窈窕,又似女子,此人一出,即震撼江汹。 终南派八代掌门,镇远道人,武功卓绝,有一天,中秋月明之夜,得守山门人飞报,谓终南山,已有人暗中闯人,企图不明。 终南为名门正派,所驻名山胜地,本不禁人来往,但遇有武功的人,必须明白招呼。 掌门人得报之后,虽然未曾重视,但以中秋月明,尚有几种较难锻炼的武功,正好于此时试验一下,而且顺便可伏察前山动静,以定起落。 玉柱峰为终南最高之地,峰形险拔,高耸入云,屹立峰头,在皎皎照月之下,全山景色,尽收眼帘。 真人正在欣赏景色之际,耳闻有人冷冷说道:“峰名玉柱,正好是你埋骨之区,偏生还有闲情,翘首赏月。” 镇远回首一看,见是一位白发垂肩,长臂如猿,但身材绰约,酷似女人的怪物,不由吓了一大跳,但他毕竟是一派掌门,临危不乱,冷然喝道:“贫道不愿与无名无姓的人,争口舌之利,且请道友留名!” 白发怪人,森森一声冷笑,长臂往前一搭,五指如钩,朝真人脉腕便扣,这一式,来势疾快,刚中带柔,镇远真人吃惊之下,右臂朝上一托,式如横架金梁,左手握拳,朝对手前胸击去。 来人喝道:“好一式黑虎掏心。” 人随身转,眼前便失去踪迹。 镇远双眉一跳,杀机隐现,中途撤式,长袖由前边往身后卷来,就在此时,立觉右臂一麻,身前,仍站着那白发怪物,大声狂笑道:“牛鼻子,赶紧回洞挺尸去罢!一时三刻一过,你连身后的事,也无法安排了!” 真人只觉右臂酸麻,一股奇热,朝上直冲,额角汗珠,滚滚而下,知道身受奇伤,已无搏斗能力,臂上所中,要不知何名,不由长叹一声道:“贫道与你无冤无仇,峰前相遇,你却这般歹毒,眼前我已是垂死的人,艺不如人,自无尤怨,不过,可有一件,你得答应于我……” 说到此处,他身子晃了一晃,似乎已忍受不住臂伤痛苦。 白发怪人,似天动于衷,冷漠地道:“你有什么请求,看着死亡二字,可说了出来,让我考虑再答,但如犯我忌讳,那只有加速其死!” 镇远真人,一脸惨白,苦笑道:“你伤我之物,能否告我?” 白发怪人,一见他问及此物,磔磔狂笑数声,自言自语道:“好,好!居然迢上今日,果有人死于此物,垂死相询,让我告诉你吧!” 她手舞足蹈,语音划然而止,炯炯精光,从白发中透了出来,朝真人扫掠之后,才慢吞吞地续道:“无影透骨神针,总该有个耳闻吧?” 话声甫落,真人早已一声惨笑道:“那你该是本门……” 白发怪人倏地往前一扑,真人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摔开五六丈,直挺挺地落在地下。 怪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双臂微抖,拔地而起,直朝峰下落去。 这件事,一经传出,立掀起滔天巨浪,终南在武林里,极负盛名,镇远人极随和,朋友可多,终南派立散发武林帖,请黑白两道,主持正义,揭发凶手姓名,同时,为掌门缉凶,不惜惊动门中四老,即日下山去讫,两年之后。 武林里又传说纷纭,略谓终南四老返山,那白发怪人,被四老追袭,进入滇境之后,即不知所终,一般忖测,怪人被四老所伤,而且伤在无影透骨神针之下云云…… 武林里几乎有个不成文的条规,即暗器如过于歹毒,而且使用它的人,又非正道,这种暗器,立即悬为厉禁,再有用它的人,即成为众矢之的,透骨神针,自从那事情发生之后,不但绝迹,终南派对此事也讳莫如深,这是在月婵的闲谈里,畅论歹毒暗器时,曾经提过,不料此时此地,居然遇上。 念头如石火电闪,掠上心头之后,灵舒不由自言自语道:“无影透骨神针,多厉害之物,可惜遇上了我,变成几根废铁!” 他俊脸泛青,眉宇带煞,全身真气满布,打算不放过对手。 钩芒女一听舒儿说出无影透骨神针之后,形如触电,忽地冷笑一声,喝道:“别以为本姑暗器,对你失效,还有比它更厉害的煞着,留在后头,你瞧!” 她把红菱一翘,似乎就势施展,待舒儿凝神抵御之际,却往斜刺里疾扑,快如鹰隼,一把抱着地上秋娘,往肩上一搭,纵声笑道:“这件奇特兵器,我本无使用它之意,此来目的,在于助人,也专为对付你这小子,六诏山藏阴洞,确有不少艳尸,拿它充数,何尝不可?” 话声未落,有一种冷峻无比的怪音,在空中响起,道:“二妹,事情已了,不必与人多事纠缠,速即定罢!”那声音虽不洪亮,但森森然若有鬼气,枝头上落叶飘飘,半空里行云滚滚,似有一股无形潜力,咄咄逼人。 那女子,肩上负人,轻灵不减,笑应道:“大哥稍持,小妹和你一样,负着一件累赘之物,而且这狂徒还纠缠不清。” 同是一人的口音,她在答复来人时,听来却是异常甜润。 舒儿怔神之间,钩芒女已一蹴而起,从树梢之上掠过,所取路线,与九岭神尼寻找。青娥尸首时,完幸相同,灵舒痛饮于秋娘之失,已勾动杀机,竟从革囊里把青梭取出,飘身掠来。 钩芒女至为狡猾,突把秋娘身子,朝后一放,刚好把自己背部遮住,迫舒儿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几个起落,妖女已到岩头,手挽粗藤,朝下便落,他也准备随之而下。 岩前,突卷起一阵怪风,一条蓝影,从石后一掠而至,灵舒还未看清楚,已觉胸前压力陡增,迫使自己后退数步,来人已乘虚而进。顿使自己手腕一麻,阙光落地,立便来人取去。 舒儿左手推出一掌后,更不顾本身安全,往前猛扑,乌线游身,式样奇绝。 来人武功已臻至极,但见蓝光闪闪,直无法看出人形,只觉煞风疾劲,巧从四方八面挤来,舒儿背后又挨了一掌,虽有紫铠护体,但压力奇大,迫往斜刺里一冲,跌落在地,来人朝笑一声,弹指作啸,身子冲起老高,舒儿披人制住机先,立觉胸前一麻,当场昏绝。 蓝衣人得手之后,顿现身形,狂笑道:“小子自己,找死,可不能怨我手辣心黑,青儿尚属完璧,即此一端,可免毁尸。但死罪难挠,无法代你一死,安心去罢!” 他说完之后,立即双臂微抖,朝危崖之下纵去,转瞬杳然。 也不知经过若干时候,长天如洗,月满青山,树上的露珠,被晚风轻拂,洒落舒儿的脸上,昏沉中,顿感一凉,不由星眸微睁,身子略动,胸口上,还隐隐作痛。 忆从地上,坐了起来,暗中凝运真气,尚畅通无阻,知道无关重要,暗将日间经过情形,仔细回忆一遍,情景历历如给,不觉悲从中来。 起身之后,忙定到麻女胡莹横尸之处,尸体己僵,迄无人收验,这一来,立觉事态严重,来不及处理眼前之事,忙飞身扑回古刹,但觉一片凄凉,庵主九岭神尼,不在刹里,禅房中,尚有一灯荧然,似有人刚走不久。 青娥躺过的禅床上,尚有血迹数处。 舒儿不由大吓一跳,仔细一瞧,血与疾混,似是大家口里吐出之物,但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奇怪!神尼如果返回禅房,庭前情况,定必获悉,也绝不让我躺卧石上不管,如说这是敌踪,则我返房,定必出而加害!” 思索间,愈想愈迷,正待定出,突从门吹来一阵冷风,把灯光卷起老高,立又一红,闪闪欲灭,瞥见灯座下,似乎压着一张白纸。 舒儿取出一看,白纸上竟写着数行,字迹潦草,但颇苍一劲有力:“八奇几乎倾巢而出,连最厉害向不上山的人物,此次竟也赶来,本庵主人,惨遭溃败,青娥更病中被掳,当今之世,能与此人作对手者,恐难获此人物,据江湖传闻,滇南懒仙,功高不测,速印奔求,或可有助耳!” 这篇话,绝无夸张,而且指点滇边异人,著自己求助,明是江湖侠义人物,愤而出此,但自感力有未逮,故未出面。 灵舒几乎奔腾了一天,水米未人,饥渴难忍,忙就几上茶壶,饮了数口,复在禅房之后,取得铁锄,就地将胡莹葬过,深觉九吟原是人间净土,自从自己一人,使人家云散烟消,含恨而死,不由大恸一阵,几至哭得死去活来,本拟当晚下山,因为胸前犹有微痛,只好在禅堂里,静坐调息,因为来时抱着满怀热望,如今不但希望已成泡影,秋娘和庵主师徒,竟也罹难,伤心到了极处,于是百念俱冷,一经垂眉,蓦觉丹田真气上涌,胸口痛苦,又减轻不少。 披在身上的紫销,不但可以抵挡拳功宝刃,而且可卸罡风,舒儿知道,如非仗着此物,早已没有命了。 他于跌坐之下,把灵飞秘帖里,所载的内家功力,默演一遍,又将那蓝衣人攻打的手式,印证一番,竟悟出两者之中,互有生克,不由叹道:“攻敌妙着,存乎一心,如心不能专,势必为敌所乘,如青娥秋娘,不为敌获,则少有此失!” 第二天黎明,他略采食鲜果之物,踽踽凉凉,下了九岭。 此次目的,远在滇边,从九岭到达云南,需经越湘黔,一路多是山地,而且苗猓极多,最难行走。 由江西进入境,直穿西南,到了衡阳,已是中秋时分。 回雁峰位衡阳湘水之滨,衡山七十二峰,此为其首,峰形挺秀,若雁之回旋,文人渲染,遂以此名,世俗相传,北雁南来,飞旋至此,不过此峰,遇春而回,词人常有“衡阳犹有雁方传书”之句,盖即指此。 灵舒颇有书卷气,娇妻被劫,腻友被俘,还有九岭神尼,生死莫卜,这些解不开的死结,无时无刻,不萦绕于怀,数月以来,这位少年人,更显得神清骨秀了。 中秋皓月当空,湘流如常,明月与秋水相印,只觉万顷碧流,月落当中,波光荡漾,银光缭绕,更闻几处雁阵惊寒,掠空而过,极尽耳目之娱。 雁峰寺在回雁峰下,虬松翠竹,环绕四周,寺壁均以白石砌成,其治如玉,全寺有僧徒数百,香火之盛,无以复加。 舒儿伫立江干,翘望明月,感慨万千,忽闻雁峰寺传来钟声数杵,声声相接,缭绕长空,不绝于耳,灵舒感觉奇怪异常,心说:“古寺钟鸣,本届常事,何以钟声这么急促?” 身随意动,一蹴而起,一条青麻石道,曲折异常,两旁绿竹漪漪,微风拂来,籁籁作响,离寺尚有数百步,立觉前面竹子朝地下一拂,竟现出四位僧人来。 舒儿立即止步,凝神细看,这四位和尚,都是三十左右的人物,一身青布僧袍,白袜软鞋,身形异常轻快,只一落地,由前面两位僧人,单掌问讯道:“居土夤夜到此,有何贵干?” 前面和尚问讯,身后两僧,却朝左右一挡,但他们都是垂眉合目,双掌合什,态度却恭谨之极。 舒儿含笑道:“小生信步而游,绝无目的,诸位不用拦阻!” 左边那僧人,淡然答道:“如在平日,绝不敢对贵客阻挡,今夜情形特殊,万望贵客留步!” 灵舒暗觉奇怪,也激发了好奇之心,也冷然答道:“中秋皓月当空,古迹名胜,正好供人游览,大和尚拒人千里,未免使人失望!”他向前跨了一步,有心试探对方武功如何? 和尚一声佛号,四对肉掌,人影飞腾,猛扑而上,竟是嵩山少林掌法,番轮交替,掌指齐翻,疾攻三十六大要穴,前面那两位带着项珠的僧徒,掌风劲疾,同施飞鹰搏免,朝舒儿头上便抓。 舒儿一怔神,暗道:“这次,倒不能让人制使机先。” 侧身一闪,从正西横身而出,那身旁僧人,绝未想到,这公一位年少书生,却具有此种奇异身法,顿感一惊,陡闻舒儿朗笑道:“皓月当头,两位把月色挡住,未免大煞风景,还望下来为妙!” 他随着话声,虚空一抓,空中两僧,应手而落,立把对手怔住。 指顾之间,舒儿业已冲出前面老远,那四位僧人,不由愕然相顾,但也未曾追赶。 舒儿往前直扑,石道狭隘,而且至为曲折,折左而行,突从左边冲起一条人影,身形奇快,从竹梢之上疾掠而过,灵舒暗道:“此间埋伏重重,必有事变!”忙把长衣一撩,正待追赶,突闻有人叹息道:“这趟混水,最好免闯,否则,只一上手,摆脱困难!”语音苍劲,一字一句,似均在耳旁响起,知有人传音入密,灵舒却无法回答,人已扑近寺旁,大雄殿上,烛光辉煌,红鱼青罄,梵音震耳,偏生殿门已闭,除灯光从纸格里可见之外,里面僧徒人众,却无法看出。 左右竹林,均籁然作响,显有人潜伏其间,舒儿也不愿此时露面,往旁一闪,隐身一株松树之后。 突闻铮铮两响,紫光闪闪,一瞥之后,立从空中爆开,知是有人青蚨问讯,不由暗中奇特,过了片刻,大殿里,仍不见有人出来,梵音未歇,来人似已忍耐不住,左边有人骂了一声:“秃驴门,龟缩不出,即可了结么?” 红光两道,冲空而起。 舒儿暗中一怔道:“霹雳弹!” 此物大如鸡卵,打出之时,用内家真热,脱手之后,使之爆发,便是一团烈火,见物就焚,至为厉害。 熊熊火,朝光殿上便落,立闻啪啪数响,琉璃瓦业已爆破,殿舟已燃烧起来。 殿门未启,青罄红鱼,以及和尚们的念佛之声,仍然未灭,直似若无其事,舒儿不由佩服寺主定力,无论如何,必需见个起落。 这一来,又惹下了滔天大祸。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回 骷髅怪物 火光里,突然飞落两只白球,大如鹅卵,连灵舒那么好的目力,也未看清,这对白球发自何处,球遇火光,突地波波数声,裂为碎片,空中立散出一莲白雾,朝火光之土一罩,雾落烟迷,火光消失,念佛和青罄红鱼之声,不特丝毫未减,反而显得悠扬嘹亮。 舒儿窃笑道:“发弹烧寺的人,却被人用癸水弹一举扑救,最妙是,不但隐身不见,大殿上,偏拿人念佛,故作大方,彼此剑拔弩张,一步紧逼一步,而今图穷匕现,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何手段?”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寂。 突闻一声森森冷笑,两枝绿竹,连根而起,竹影横空,朝着殿门,直冲而上,殿门本来关闭,这两根竹枝,连根带叶,如暗中有人驾驭一般,挟排山倒海之势,眼看殿门定必撞坏。 陡见灯光一闪,两扇殿门朝里一掀,烛影摇红,人影闪烁,那两根大竹,更是无缘无故,朝门外激撞而回,殿门口,有人宣了一声佛号,随即发话道:“不知是那位檀樾,夤夜到此,开这玩笑,烈火毁梁,神功拔竹,使佛祖金身,无处存身,岂非罪过?”说话的人,却是一位身材魁伟,双目炯炯有神,手提精钢禅杖,身着月白袈裟,年龄却在七十以上的老僧。 语音未落,啪啪两响,人如渊停岳峙,现出一位体形瘦小,鹑衣百结,腰系铁锤,手持竹杖的怪丐。 只一落,他把双目朗前一掐,怪声怪气道:“老化子以为是铁镜秃驴,却不料他龟缩不出,拿你前来替死,你确也活得不耐烦了!” 老和尚站在门口,双掌合什道:“恕贫僧眼拙,且请檀樾见示尊名!” 老丐狂笑道:“你早该知道我是何人了,五十年前一重公案,老秃驴却想逍遥自在,一躲即了,如意算盘虽好,但是天意不从人意。” 人影闪动,杖啸如雷,五丈周围,煞风陡起,连殿上的瓦,也吹落下来。 老和尚衣飘袂举,大殿之内,尚有三十六名僧人,趺坐蒲团之上,朗念经文,狂风吹入大殿,琉璃灯内,火苗卷起老高,灯晃光格,疾厉无比,但诵经的和尚,连头也不回,极其镇静。 香桌之前,尚坐着一位老僧,背微朝外,垂首合什,似乎外边发生事故,与他整个无关一般。 灵舒掩身黑暗之处,从暗看明,自然望得一清二楚。 那门口的老僧,骤遇强敌,虽然极端镇静,却也不敢丝毫大意,立时杖交左手,右掌当胸,口中微微嘿了一声,手掌推出,理风如潮,刚劲无比,往前扫击。 大殿之前,哗哗之声震耳,风劲疾,夹着一种狼嗥虎啸的怪叫。 老乞丐,趁着风势猛急,突地往前一冲,杖棍斜伸而出,直朝和尚点来。 对方披风力一撞,身子几摇,脚退半步。内功较量之下,已比人技逊一筹,但他究非弱者可比,左脚斜横,禅杖却从空中疾击而下,来势奇快,似出老丐意外。 当的一下,火花冒起老高,那老丐却被禅杖震退两步,虎口热烫,赶忙耸身斜退把手一招,怪叫道:“秃驴!倒看不出你还会拾少林寺的余唾,习过几招伏虎杖法,前面宽敞,适宜刀杖,来来来,再试几招!” 老和尚也朗笑道:“主随客意,老僧勉强奉陪!” 两人不约而同,凌空而起,拔高五、六丈,形同两只夜鹰。 空中激起一片杖声,竹梢却作了他们落脚之处,一往一来,愈战愈剧。 少林龙虎杖,为七十二种神功之一,习者可以独步武林,那怕是江湖特等高手,也难敌过三十六式。 那老丐情况,可截然不同,伏虎杖将他全身笼罩,不但困他不了,手中杖棍,指点之下,锐不可当,鏖战之间他突把真气下沉,游蜂戏蕊,竹梢朝下一压,对方铁杖,从他头上一扫而过,枝叶如箭,纷纷四激,威势吓人,老丐突从竹枝之内,冲空而起,矫若游龙,往斜刺里掠去,口出还大声怪叫道:“老秃驴,你敢来追?” 对方余势未尽,左臂微抖,衣袂飘飘,朝左斜方掠空而过。 竹枝内,突然冲起一溜紫光,如一道长虹,铮铮之声大作。 灵舒暗中惊叫道:“怎么又是这柄怪剑!” 宝剑来势,如飞虹掣电,疾快无比,老禅师大惊失色,手中铁杖,朝紫光一撩,立闻克察一响,禅杖中断,竟从空中落了下来。 宝剑余势,速度不减,从下而上,正对着老和尚的左腹,直穿而入。 禅师惨叫一声,血雨直溅,泻空而下,直挺挺的抛落地上。 黄光穿腹而过,顿成一道弧形,疾落而下,怪丐用鲤鱼打挺,倒退而回,棍棒一指,把紫光打回,又往原来发出之处驰落。 舒儿本待出手相救,时机一瞬,人已死亡,自怨自艾之余,正待愤而出手。 那大殿堂里,突起巨变。 背微朝外的和尚,似也惊于本寺高手的被杀,突地转过身来,舒儿眼尖,看那和尚的相貌,却也大为惊奇! 此僧年龄,起码也在六十以上,一张蟹声脸,配着一付狮鼻阔口,相貌威貌异常,他从椅上突地立了起来,双眸微睁,两道逼人的冷芒,朝外一掠,顺手就在签筒之内,抽出一大把铁签,半转身形,手抬处,铁签从门口星射而出。 那老丐也隐身林中。 灵舒担心自己,也被铁签射中,缩短身形,藏在树后,立闻嗤嗤之声大作,一蓬铁签,突在半路拐弯,一窝蜂投入左侧林里。 闪闪黄光四起,树枝竹杆,纷纷折落,铁签立被打得满天飞舞,无巧不巧,却都招呼了舒儿,这孩子,立觉背上挨了不少,隐隐作痛,反手一摸,身上着的青缎衣装,业已破损不少,铁签却被滑落地下,不由暗中咋舌,心说:“如无这件宝铠,恐已变成刺猬。” 殿堂里,引磬金铙,响声大作,把那喃喃梵声,掩盖殆尽。 那蟹脸老僧,立把双掌一合,还带着四名灰布衣袍的中年僧人,疾扑而出。 这五人都是寺中高手,身法极具分寸。老和尚朝着尸体一拜道:“二师兄,你惨遭恶魔毒手,痛罹兵解,佛祖慈悲,把你接引上雷音去罢!” 他回转头来,朝着身后四僧,沉声喝道:“悟元、悟真,速将你二师叔的遗体,抬入禅房,用净水清洗,披上他生前袈裟之后,守着候命!” 左右两僧,朝嘱话的人,合什为礼,立朝尸首拜了两拜,然后左右相托,步人殿堂,铙钹引罄,和梵音,响成一片。 蟹脸老憎,又复喃喃数声,朝着殿内佛祖金身,下跪拜道:“弟子伏豹,蒙佛祖慈悲皈依,二十年来,早已封刀挂剑,但二师兄痛遭惨毙,自不可容恶人危害佛门,起而护法,只有重启红莲,纵遭刀兵,死而无怨!” 最后两句,他似乎沉痛已极,语音提的很高,大殿上,突然钟鼓齐鸣,人影晃动,又走出一位年浅沙弥,手上捧着一具黄绫包裹之物,双手齐举过额,大声道:“奉掌门面谕,准许启封!” 蟹脸僧恭身接过黄包,轻轻打开,立进出一蓬红色光芒,耀眼夺目。 宝刀无鞘,柄上嵌珠,色似赤莲,微风掠过,咝啸作响。 蟹脸僧拿刀朝腰上一搭,宝刀如带,围着腰身,不短不长,明是一把百炼软刀,价值连城之物,按封刀数十年,而且还是一位佛门高僧,启刀重开杀戒,这在佛家弟子言,无按殊蓄发还俗。 他不慌不忙,朝林中喝道:“血污既染佛门,居士们不必藏头露尾!” 突闻一声娇笑,笑似银铃,荡漾长空,使人一听,立觉春意盎然,有一种奇异感受,老和尚,似觉心头一怔,不知不觉间,合掌后退两步,瞪眼往前一扫,大声喝道:“本寺戒律森严,倒不容女宾夤夜接近,女施主你是何人,何必闯这种混水?” 那发笑的人,娇滴滴的答道:“这是那来的规矩?佛祖如不容许女子,庵堂之内,何来女尼?他的金身,又来自何处?这么糊涂狂妄,那象什么释家弟子?” 香风起处,一位绿衣女子,从漪漪绿竹里,婷袅而出,未开言,先朝禅师一笑,妖冶无比。 她一出,舒儿即知好戏,尚在后头,而且提高警觉。 老禅师,屹立如山,紫蟹脸闪闪泛光,态度严肃之极,女子身上,发出一种异香,香沁心脾,阵阵而至,贴着柳腰,并挂着一只香囊,婷婷漫步里,香囊起落,都打在跨股之间,使人另有一种感受。 她突地微笑喝道:“和尚,你是佛门高弟,理该心平气和,干吗这么威风?” 老和尚闭眼不答,舒儿从暗里看去,见他两手朝下,衣角风吹不摆,知道这和尚已暗中凝运真力,稳护全身,只一发动,必以全力相搏。 那女子,喝问之后,见他默不答言,却也不恼,把娇躯停了一停,竟从怀里取出一块红巾,微微含笑,旋复轻移莲步,望着禅师缓缓迥绕,似从他身上,可以得出什么秘密一般。 环绕半匝,突闻禅师大声喝道:“涂山余孽,这种獐智,可以难倒老僧么?” 随手劈出一股疾劲无比的冷风,朝绿衣女子打去,掌风出手之后,左手疾招,一枝响箭,掠空而起,穿过殿脊,朝后落去。 绿衣女闻说涂山两字,似是轰雷贯耳,往斜刺里一闪之后,右手一横,也发出掌风迎击。 和尚冷笑一声,屈指几弹,咝咝作啸,一动手,即是重招。 对手功力,似不稍弱,突闪身形,朝和尚身后一掠,口中立即娇咤道:“和尚,姑娘有话问你,别一味逞强!” “妖婢且说!” 那女子眨了眨大眼,立把秀眉一皱,问道:“你那涂山两字,是何含意!” “这得问你自己!” “你是否意指师承?”绿衣女娇慵地打了一个呵欠,故作轻松。 灵舒最看不惯这种女子了,她带着双重性格,遇美人,她有三分男气,遇男人,却是爹劲十足,在他眼睛里,这是一位十足人妖,她姓顾,叫媚娘,云峰山葫芦谷里,几乎上了她的大当,有她一来,自然得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老和尚手按刀柄,冷漠地道:“谁不知道涂山老妪,以药物惑人,五十年前,终南掌教,纠少林,嵩阳等三大门派,费了三年摸索,与以围捕,那妖妇,锻羽而逃,上了年纪的人,谁不知道此事?” 不料语音未落,那绿衣少女突地连声大笑起来,她笑得花枝招展,婵鬓蓬松,最后两手抚着胸口,几乎稳身不牢,栽落地上。 殿堂上原有金铙梵音,但都被她这种笑声所掩蔽,堂内僧众,似乎受着笑音所引诱,竟离开跌坐之处,一窝蜂跑了出来。 这些,都是三十的壮年僧人,也有生得头脸清秀的人物,他们皈依三宝,戒绝女色,耳沾目濡,都是光秃顶的僧众,何曾见着这么妖冶奇异的女人,她是如此大胆,泼辣风骚,竟敢在三师叔伏豹禅师的跟前,如此放肆,笑声偏又那么动听,使心如止水的佛门子弟,竟也难于自持。 蟹验僧把目光朝徒众一掠,不觉微微变色,好在还是夜间,颇难察觉,离他不远的一位僧徒,似把女人看得呆了,两眼发直,一瞬不瞬。 老和尚呔的一声,喝道:“法明,还不速退,别着了这妖妇的道儿!” 绿衣女毫不在意,朝着周围僧众,把手一招道; “我要你们冷眼旁观,女人和男子,有什么不同?”语声一顿,立变得冷峻无比,倒转话题,续道:“涂山老妪,她是武林里一位响铮铮的人物,凭武当和少林。绝非她的敌手,不过,我与人家?绝无渊源,你既自命不凡,可知道她有什么惯技?” 老和尚不觉一呆,立时接口:“散香囊可不是她惯用之物?” “女人饰物,谁都可带,她那香囊,却是系在锁云羽扇之上,一红一素,绝不打单,何曾像我这只?” 老和尚被她驳得无法可说,尴尬异常,旁边,有一位少年僧徒,却插嘴道:“也许那婆子还在,师父传徒,原不一定使用相同之物,你不可别出心裁么?” 这一说,绿衣女子也哑口无言,空气却立时显得紧张,彼此不语,但身子却如走马灯一般,绿衣女轻微的叫了一声:“请赐招候教!” 手中立拿着一柄怪剑,剑尖弯曲,形似蛇头,蓝闪闪的散射光芒,使人不敢逼视。 舒儿见她也拿出这柄怪剑,不由暗里惊道:“原来她又掉换兵器了,不知要害多少好人?何不籍机把她除掉?” 主意打定,手上立扣了一枝新得梭形之物,只要这女人对谁疾下毒手,他就偿他一梭。 和尚与女人,此刻已剑拔弩张,动起手来,那红莲宝刀,从禅师腰间解开之后,刀柄珠光,映着刀身,如同红炉里抽出新铸宝刀一般,这种价值连城的软刃,能劈但不能刺,功夫不深的人,使用此物,处处把自己限制,非但不能取胜,反足致败。 绿衣女手上,那柄蛇头怪物,大约也是软刃一类,舒儿似乎听见月娥说过,软刃里,双刀一剑,厉害异常,但一却又想不起这几种兵的名字,由剑及人,他脑海里,立想到青娥、秋娘和婵儿等人,这三女,无一不是恩情似诲,貌拟天人,而今,天各一方,她们是生是死,都存在疑问。 红蓝光华招展,响胜挑雷,和尚女人,被光华笼罩全身,鹘起免落,奇怪无伦。 刀剑丝丝作啸,一触即撤,禅师以臂力见长,那女人却是异常诡黠,她仗着轻灵身法,在在避实击虚,稍事疏神,即欺身而进。 老禅师倒不怕她手上的怪剑,似乎最忌畏她身上每种东西,用掌法和护身神功,把周身掩住。 从绿衣女的身子,发出的香味,愈来愈浓,一只香囊,几乎在她身上如弹丸一般的乱撞乱蹦,裹由轻纱所制,这一飞舞,自然香粉四溢了。 弟子约有三十之数,散立一旁,一方面在于帮助师叔,另一面,却被一种无形力量所牵引,他们似乎都有一种渴望和需求,这种需求,正是佛门的最大忌讳。 香味之浓,无以复加,似茉莉、似幽兰、似百花之精,从鼻而入,直达脑门,香为色之媒,它使人构成一幅幻想一位绿衣女郎,翩翩漫舞,微风一掠,轻纱荡开,呈现眼前的,正是一位裸体无遮的绝色美人,适又逢空谷无人之境,这真是天赐其便,缓茵如绒,随处皆可坐卧,不由欲火如焚,扑上前,把眼前的裸体美人,拦腰一抱,朝草上便倒,顿觉暖玉满怀,柔情似火,阳台春满,津泛桃源。 愈想入非非,欲火愈炽,香味愈浓,立时“勃勃”之声四起,散在一旁备战的僧徒,一时竟倒了二十来个,局外人还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怪疾。 蟹脸和尚,窿战之中,大惊失色,刀法愈紧,想把对手击退,解救门徒,无如那女人,早已看破他的心意,娇笑连声道:“和尚,在劫难免,在数难逃,姑娘敬重你行年七十,犹是童身,这种尤楼飞血的独有身法,益己也最益人,何不与姑娘一道离开,两全其美!” 蟹脸僧狂笑道:“果不出贫僧所料,涂山妖孽,重视江湖,好!我成全你!” 对方蓝光,已遍近身前,老禅师毫不掩避,一式风卷残云,迎着来剑,狠狠一绞。 蓝光里,突爆出三点金星,星成品字,一点禅师前额,下方两点,却招呼了他乳旁双穴,这种突如其来的暗器,迫使他措手不成,刀光一闪,把头上一处磕飞,因为侧着身子,右边一处,却堪堪避过。 突闻蟹脸僧哼了一声,人从地上,如弹丸一般,往斜刺里便纵。 一颗金星正袭中他的左臂,显然受伤。 绿衣女得手之后,浪笑道:“和尚贪生,岂不怕人笑话?” 娇躯随声而进,剑头创如怒龙卷尾,蓝里泛碧,如浪海狂涛,凌空笼罩,声势吓人之极。 眼看这位奇僧,就得伤在剑下。 说时迟,那时快。 绿竹丛里,突飞出一物,点点碧光,映入眼帘,嘶啸之声,椎心刺耳,有苦雷火闪电,从地面冲空而起,使人骇异之极。 在同时。 殿堂里,钟声一杵,荡漾长空,两道银光,电闪而降。 银光落地,空中却发出一声惨鸣,绿衣女顾媚娘,竟被那碧光射个正着,从空中坠落,深入竹丛,便再无反应。 这时,场子里,除了那蟹脸老僧之外,还多了一位貌相清癯,面如满月,身着青袍,臂悬铁镜,年约五十来岁的高僧。 看他年龄,似是蟹脸僧的师弟,但蟹脸僧对来人却执礼甚恭,一见面,即合什一拜道:“就此惊动掌门,至感不安,临阵失利,辱及本门,请按规处分!” 寺主把蟹脸僧一手挽起,口中高宣佛号,叹道:“魔劫降临本寺,在数难逃,罪在愚兄,怪你不得!” 蟹脸僧望着地上徒众,仍然道:“师兄金丹,活人无数,请即发慈悲,救他们一命吧!” 寺主连声叹息道:“师弟,你还不知道散香囊的厉害么?只要着了道儿,任谁也无法救转!” 蟹脸僧语音战抖道:“师兄,难道他们都已死去?” “脱元而死,厉害处,如走火入魔!” 舒儿还隐身竹子里,两人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暗骂:“这女人真是死有余辜,幸亏没有让她逃出手下!” “适才那女子似被人用一种最厉害的暗器,把她收拾,大约此时犹卧尸竹林,抵当她一身罪恶!”雁峰寺主感叹连声。 “哈哈哈!” 一条人影,如幽灵也似,从竹子里,缓缪而出,雁峰寺主铁镜禅师,恍如未觉,人到身侧,竟连头也不回,那人影怔了一怔,冷声怪气道:“湘衡旧友,茶陵一别,已是三十寒署,故人远来,连个招呼也懒得理会,岂不让识者齿冷么?” 禅师侧转身子,合什一拜道:“雪宫道长,大约你易颜有术,这等容颜,贫僧实无法辨认,万望海涵!” 舒儿一听来人竟是雪宫道人,几乎惊叫失声。 星光照在地上,似立着一位骷髅,脸上皮包骨,一对眼睛,仅剩下一对窟隆,观眸内陷,闪闪绿光,一开一关,远达丈余。 一对手掌上,十指又细又长,如鹰爪一般,八卦袍披在身上,幌幌荡荡,如骷髅之上,罩着一具衣袍,那种怪像,简直不能形诸言表。 身子幌荡间,却看出这奇异骷髅的背上,背着一具三寸见方,长逾三尺的铁盒,不是剑柄露在外头,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具剑鞘。 舒儿内心一怔,心说:“雪宫异人,貌相不恶,为何不到一年,却变成这等怪像,莫非来人有假!” 怪骷髅冷森森地朗笑一声,那声音醋似破锣,续道:?氨溆氩槐洌部刂撇涣耍膊皇悄阄蚁喾晔敝魈庵唬抑晃誓悖椅粢恢鼐砂福闳绾瘟朔ǎ俊?br />  铁镜禅师,立把双眸一睁,冷笑道:“我二弟死于非命,堂前二十余位弟子,被你打发涂山余孽,活活害死,天道人心,像你这样,别说佛祖不容,也会引起人间公愤,雪宫道友,你难道要自陷迷途,不知悬岩勒马?” 这位活骷髅,把一双怪眼,朝四周一掠,最后,把目光落在舒儿的竹林丛中,绽口大喝道:“无名道兄,请替我搜索竹林,三妹生死,弄出起落之后,立刻清算旧账!” “那还会让这班秃驴,逃掉一个!” 一条人影,从右边掠过,疾若惊鸿,星泻而降,落地之后,那无名怪客,突地大声断喝:“媚娘已死,娄师弟,我和你得为她报仇雪恨,否则,南天八奇的匾额,无殊给人蒙土一块污点!” 这老丐,竟不顾血污,把死人背负而出,似就星光之下,检查死者何以致死! 伤口,就在死者前胸,暗器洞穿心脏,脱背而出,无法检查究为何物!但媚娘身上之物,诸何香囊、兵刃、暗器。却是一件未留。 雪宫老怪,伏着身子,似乎伤感已极,突地把头一抬,朝寺主大喝道:“铁镜僧,你可知道,毁人取物,仇上加仇,你打发谁作出此事,赶紧把人交出,犹可稍释前仇,否则,这数百年的古刹,将成劫后余灰,你可知道?” 禅师微笑道:“就是老僧所为!” 紫光缭绕,一柄三尺来长,光华夺目的利剑,已到了活骷髅的手上,不用说舒儿已知道正是雪峰山葫芦谷所炼之物。 双方兵刃一亮,场中形势,顿感紧张,铁镜禅师,双肩一摇,宝镜自落。 镜上有柄,边沿如刃,有如一面铜锣,只是表面进出闪闪银光,活骷髅倒提利剑,丝毫不把雁峰寺主放在心上,缓步而前,狂啸一声“赐招!”轻雷立作,电掣霞飞,当头笼罩而至。 禅师为江南一带首领人物,曾以两面铁镜,震撼武林,立把友手一举,“推云招月”,右手却横扫而出,“浪卷天浮”,这是一招双式,疾厉无伦,连舒儿也看得心惊,暗中凝神注视双方手法。 不意剑光和镜影一接,立发出轻微锵响,禅师如中蛇蝎,中途撤招,倒退数丈,竟被剑锋削了一条。 寺主已知今晚情形,一败涂地,只好豁出性命不要,小心一拼。 镜光绵绵,匝地而起,光迎星月,使人迷离,活骷髅又狂又诡,仗着那宝剑锋利,一步紧逼一步,禅师双镜,顾忌颇多,这一来,顿把功夫受了无形限制,相形之下,已大为见拙了。 蓦地紫光暴涨,金星乱进,剑如河汉星泻,百丈狂涛,拦腰便卷。 那无名异丐,也从囊里取出一条身如赤炭,长约尺许的细蛇,这是湘黔交界之地,所产的赤炼,奇毒无比,蛇善纵跃,其快如风。 只一出手即朝禅师左耳,激冲而至。 伏豹禅师,左臂受伤之后,半爿身子全麻,这时已不顾自己安危,扑出抢救。 赤炼蛇飞近左耳,身子一长,张开毒吻,乱吐红狺,点头便咬。 禅师顺手一抄,夹住蛇身,正待甩出,但抓的却不是地方,蛇头疾卷,正在禅师脉腕上,啄了一手,但闻一声惨号,立时扑地不起。 竹林中,突发出一声清咤道:“恶魔无耻!” 一溜碧光,掠空而来,直穿人紫光之内,因为来势太猛,雪宫道人,如不撤招后退,势必两败俱伤,忙沉腕收剑,朝下疾落。 铁镜禅师,把双镜一翻,将罡风挡退,旋又侧身倒纵,算是把命保住,暗中打量这位私发暗器力救自己的人,不由心头震撼不已! 论年龄,这位少年,不过十之五六,生得星眸粉面,瑶鼻通梁,猿臂蜂腰,丰神绝世,专就那种从容不迫,举止安祥之状,就绝非常人可比。 雪宫老道,只一见着这少年,就如撞上深仇大敌一般,两道逼人的绿光,森森然大有鬼气,朝少年一扫之后,立和无名怪丐,对看了一眼,大踏步朝少年走来。 舒儿知道,情况异常危险,眼前这柄怪剑,就无法可以克服,但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老丐从嘴里发出吱吱之声。 活骷髅面带狞笑,止步不前。 那赤炼大蛇,如同卸命,把头一抬,身子往前一冲,朝舒儿额上便咬。 这孩子,冷笑道:“这么点点大的毒蛇,尚还难我不倒!” 随手一抄,把蛇头七寸之处握住,似若丝毫不惧蛇毒,此举不但铁镜禅师,暗中称奇,连那无名怪丐,也大感诧异,心说:“赤炼蛇不经特殊训练,几乎无人可捉,何况,我这种金丝赤炼,皮肤之上,蕴有奇毒,小子,如不自己找死,除非天生命长!” 蛇在舒儿手里,已失挣扎之能,尾巴下垂,全身发抖。 舒儿豪气蓬勃,朝铁镜禅师道:“令师弟命在须臾,无药可救,晚辈一时也难想出别的办法来,只好尽人事一试!” 他拿手在革囊里摸索一阵之后,即朝伏豹禅师躺卧之处走近,随手在地下画了一道大圈,对寺主微笑道:“请赶紧找块破瓷,代令师弟把蛇伤之处划开,弟子立即设法除毒!” 铁镜禅师,此刻却将信将疑,因为不到一盏茶久,伏豹简直换了一个人形,头如麦斗,五官已被浮肿所掩,隐而不现,手臂和双脚,全是一片紫黑,口中白沫,津津而出,口鼻中已无呼吸的份儿。 铁镜禅师,不觉暗中悲伤,但他为保持自己的身份,只有口宣佛号,正拟着师弟手臂,灵舒忙止住道:“老禅师,留神中毒!” 禅师一怔,忙捏碎一块新瓷,就创口一划,虽有黑血流出,但创口不久却又自动合紧。 舒儿忙靠近寺主,低声道:“我们赶紧退出圈外”,铁镜禅师,才知道这少年已暗有安排,但还看不出来,这一圈,有何力量,但也只好闪身飘开。 灵舒笑了一笑,把蛇朝地上一放,那毒蛇,如受重创,半死不活,旋把头部缓缓抬起,忽被伏豹禅师手腕上血腥所激,往前游行,创口处,尚有一丝黑血黄水渗出,毒蛇把口一张,似欲咬上。 铁镜禅师,勃然色变,但他感激舒儿,小心失礼,一双目光,不自然地朝灵舒望去。 舒儿因为强敌环侍,不敢交语,却走出圈子,指着无名怪丐喝道:“以南天八奇的成名人物, 与人动手时,欲是这般不择手段,晚辈虽然年轻识薄,默默无闻,欲也不耻你们所为,今夜之事,彼此都有死伤,吃亏的一方,还是雁峰寺主,如再不愿罢手,不妨订期改约,如何?” 活骷髅阴森森的冷笑道:“订期与否,暂可不论,我问你,三师妹是否为你暗器打死?” “明人不做暗事,是又怎样!” “那剑柄,想必也带来了!” “虽是废铁,却还未丢!” “如此,即请拔剑!” 碧光起处,顾媚娘的蛇头剑,却在舒儿手上。 “无名道兄,代我守住四周,切勿让他们伺隙而遁!”又复绽口大喝:“狂徒接招!” 宝剑从他手上脱出,如一道紫红,朝舒儿当胸刺来,灵舒来不及发招,朝左一横一转,以蛇头剑护住全胸,往来剑挡去。 红光刺目,威势骇人。但剑口仅仅挨着紫光,锵声震耳,蛇头剑拦腰而断。 舒儿惊怔之余,突地一矮身腰,往斜刺里一弹,活似一只大青蛙,身法奇异无比。 无名怪客,对舒儿的一举一动,无不凝神倾注,顿感这少年,与初遇之时,大不相同,而且自己的豢蛇之术,似也被他所克。 老怪最是阴险狠辣,顿萌杀机,心说:“如果被你走脱,这笑话,可闹大了!”他随手探囊久久不出。 灵舒和活骷髅,却在俟隙而动,紧张之状,使人心寒,自蛇头剑断,活骷髅立即预料,对手又得重施故技,启用那柄自己视为珍宝,但不慎被这孩子夺去的剑鞘,如此一来,心存顾忌,等于神剑失威,自难取胜了。 他不待舒儿落足,早已扑上前来,剑尖远对着舒儿目光,俟隙而动。 灵舒手头上仅有一柄断剑,对方紫光太强,自一入目,不但令人眼花,而且头脑晕眩。 正待抽取剑鞘。 雪宫异人手上的紫光,似乎脱手飞来,舒儿知道,这是道家玄门驭剑的功夫!十步之中,取人首级,直如探襄取物,不由心头大骇。 丝丝之声,震耳欲绝,紫光如虹,矫天而至。 铁镜禅师,大声咤道:“小侠勿慌!” 手起处,两柄铁镜,全部飞起,朝紫光迎来,舒儿也打出那柄断剑。 四柄兵器相接,呛啷一声震耳,断剑铁镜,虽把紫光击退,但被紫光削为数段,降落尘埃。 灵舒忙从斜刺里跃落,赶紧抽取剑鞘,起而再战。无名怪客,突阴森森的狂道:“小子,你尝尝此物!” 右手五指一扬,星光中,也不见有何物发出,舒儿只觉一股奇腥之气,直透脑门立感双目难睁,头胀欲裂,老丐乘机前袭,探爪朝他胸前便抓,得意笑道:“我这毒蛇涎粉,任是天仙人物,也难承你?” 这一句,突把舒儿提醒,雄黄精力克蛇毒,怕他何来?手上犹有余末,朝鼻孔一吸,顿觉舒畅很多,遂也朗笑道:“可惜你天生遇着克蛇的主儿!” 只几跃,灵蛙身法,奇快绝伦,刚把怪丐避开,雪宫老道,又挥动手中紫光,拦腰便卷。 舒儿剑鞘在手,毫无畏惧,一旋身,如一条怪蟒,迎着紫光反击。 这一式,拼着两败俱伤之念,迫使活骷髅中途撤式,突闻无名怪丐笑道:“老乞儿还有绝着!” 两手平胸一推,打出千丝寒风,暴袭铁镜,老禅师侧退一步,也挥掌反击,不意怪丐意不在此,竟胡地下奄奄一息的伏豹禅师冲来。 眼看这恶丐劫伤夺蛇,挟人为质,以屈辱禅师和舒儿,灵舒双眸一睁,精光暴射,杀机陡起,双肩一摇,大喝道:“恶徒看打!” 碧光闪烁,疾如电掣,护着一口青梭,周身似有碧鳞,出手便是丝丝锐啸,朝无名怪容兜胸撞来。 恶丐噫了一声,后退不遑,但他毕竟功臻绝顶,有使人意想不到之处,腰间大铁锤,突于此刻飞起,把青梭反击而回。 突闻嗤嗤之声大作,梭头上,立吐出千丝碧光,青梭击回,碧光前射,竟远出无名怪客意外,虽然挥动铁锤。但耳鼻口中,尚被射中不少之处。 场中,发出一声惨厉震人的惨叫,老怪身子前扑,挟着铁锤,朝灵舒扑来。 这孩子,知道他犹作困兽之斗,杀机末泯,略挫身腰,避过来势,五指乘隙一抓,正好把铁锤抄在一旁,左臂一横,“横敲金钟”,结结实实打在无名怪客腰身之上,人如断线风筝,飞落两丈开外,双脚一挺,七孔流红,眼见南天八奇中,一位大名铮铮,阴阴绝伦的狠毒人物,竟死在一位籍籍无的少年手下。 铁镜禅师,绝想不到这孩子身上怀有这种绝毒暗器,而且积石山的无名怪客,竟也无法抵挡,人死乱子大,这定会激起武林里一场绝无仅有的恶斗,只好长叹一声,暗中着急。 那活骷髅已是凶威大敛,把宝剑护着全身,阴森森的冷笑道:“罗道友仇未报成,却着了这小狗的暗器,虽说是武林人物,生死难凭,但南天八奇的人,绝不容人任加伤害,铁镜秃驴,你算是闯下滔天大祸了。” 禅师笑道:“老僧愿担当一切就是!” 活骷髅朝着地下死尸,望了两眼,纳剑还鞘,不作一语,只几纵,立投入林中,不知去向。 禅师望着地下数十具死尸,不由点头叹息,连宣佛号,舒儿见事情已了,虽未消涡灾祸于无形,但毕究也算救转一劫,不待长者来谢,即上前告辞,寺主忙一把拉着他的手,笑慰道:“老僧真不知如何感激少侠,不嫌寺院落寞,何妨人内小住?” 灵舒见他辞意恳切,只好答应下来。 伏豹禅师,经那赤炼火蛇吮毒之后,身上青肿已消,火蛇没入竹丛,不知去向,禅师也被值堂弟子,抬入后院而去。 尸体就地掩埋,朝元大师,于翌日火化,骨灰安置舍利塔后,雁峰寺一场惊扰,总算平息下来。 铁镜禅师,对舒儿至为喜爱,曾动问舒儿家世和师承,灵舒也毫不隐瞒,据实相告,禅师突地皱眉问道:“一字玄功,为江南江北二位异人的独有身法,但分左旋和右旋二种,不知少侠学的那一种,如能见示,或可看出一点端倪!” 禅堂高敞,舒儿也未推辞,就势一纵,腾身而起,如龙观九空,飘旋一匝之后,即降落地面。 禅师双眉一皱,紧现困惑道:“按少侠身法,与老僧所知道的人无关,似乎今日武林里,懂得一字玄功的人,已舍弃左旋右旋之法,真是怪事!” 说话之后,禅师似乎立感困倦一般,竟不由自主地连打两个呵欠,舒儿忙告辞而出,返房安歇,却暗中怀疑,为何一观功力,禅师似乎立即闷闷不乐,莫非他从我功力方面,已看出有什蹊跷不成! 窗棂之上,突有人弹指作响。 舒儿把窗子朝外一推,伏豹禅师,竟从窗外一纵而入,含笑相谢道:“贫僧蒙小侠相救,得获生痊,救命之恩,愧无以报,只好请小侠多盘桓数日,略示寸心!” 舒儿忙笑答道:“老禅师,那里话来?天下人管天下事,目今武林,纷纷扰扰,尤以南天八奇,毒害武林为尤甚,遇着此事,惟有破此被刀相助,纠全力以制止!……” 突有一丝冷笑之声,从宙外传来,伏豹禅师,喝问:“何人?” 一穿掌,朝窗外纵去,舒儿也随身跟出,月明星稀,冷露沾裳,除桂子花香,梧桐叶落,清秋景色,使人迷离外,四周围,一片岑寂,那有什么人影? 伏豹禅禅师,默默无言,仰望长天,凄然叹息道:“武功一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次,重启刀剑,如能免去兵解,真是佛祖慈悲,待我太厚!”沉默一阵,禅师黯然返回禅房。 舒儿也觉索然无味,第二天清晨,正待向铁镜禅师,告辞就道,不料踱到方丈室,守门小沙尔,恭身施礼,低声婉阻道:“方丈已罹重病,还未起床,万望小侠稍待!” 灵舒暗地一惊,心说:“练武的人,昨夜还好,如如何还突然得病?” 竹帘起处,走出伏豹禅师,他似乎带着一脸严肃困惑疲倦之状,大约心有所思,未曾注意舒儿,几和他擦身而过,却未曾招呼一语。 舒儿剑眉一挑,为之怫然不悦。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烛摇尸影 小沙弥突唤了一声师叔,伏豹禅师,似从梦中惊醒,回转身来,见着舒儿,忙一把握着他的手,急道:“我正在找你,这是一件难以形容的奇事!” 舒儿有点莫名其妙,把大眼睛眨了一眨,觉得无法答言,对方却继续道:“掌门人突然病了,病的奇怪!” 灵舒微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找出病源,慎投药物,很快的就会痊愈了!” 伏豹禅师,淡淡一笑,却拉着舒儿,低声道:“你来,看看病人,就知道问题决不简单了。” 进入方丈室,虽然香绕金鼎,但隐含着一股气味,铁镜禅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脸通红,状如醉酒,床边,放着两只瓷盆,似是呕吐不久,看情形,病者已进入昏迷了。 “小施主,方丈起床参佛,你还不知道么?” 舒儿惊道:“难道一夜之间,老禅师的病,陡然变转不成了!” 小沙弥神色黯然,摇头不语,合什一揖,匆忙忙直朝大殿走去。 灵舒想探究竟,也随后走来。 殿堂鸦雀无声,黑压压的跪了一堂,神桌上,明烛高烧,香烟缭绕,又是一番庄严气象。 引磬声起,从殿后走出四对沙弥,伏豹禅师,就在最后,见了舒儿,仅合什一礼之后,未发一言,即面朝佛像,悄然肃立。 舒儿不由大疑,心说:“这是禅门中一桩什么大典,如此郑重!”一眼瞥见伏豹禅师竟是全付袈裟,手中还握着一根九环锡杖,项悬一百零八颗念殊,心中却另起一种潜意识的感觉。 守堂沙弥,又敲动引磬,大声喊道:“方丈临堂!” 这时,殿堂里的和尚,倒失去那种庄严沉静的气氛,一个个都暗中抬起头来,往前望去,两位中年僧人,把铁镜禅师,半扶半抱,从殿后走来,灵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后不过七天,像貌的变化,却是这般大得使人难于置信。 他一脸通红,连双眼也是赤色,但已黯黯无神,十指显得又瘦又长,情形似乎含着一种使人窒息的痛苦,老禅师虽尽力忍住,却仍在半昏状态。 舒儿心中难过已极,他知道,这位禅门人物,正以毕生修为,和怪病暗中搏斗,无如病情奇特,元气已尽,正不胜邪。 青磬红鱼,随着梵音,悠然而起,雁峰寺的门弟子和有职司的和尚,都伏地不起。 两行清泪,从伏豹禅师的虎目里,落了下来。他把锡杖轻轻放在神座前,扶着师兄跌坐之后,赶忙下拜。 铁镜禅师,把眼睛睁了儿睁,无如眼皮不听指挥,抬不起来。 禅师观眉频促,突把双手中指,望左右眼皮一挑,微微透出两线精光,朝伏豹禅师和舒儿一望,痛苦地道:“请师弟偕陆小侠上前!” 舒儿赶忙伏地一拜道:“晚辈叩见方丈!” 禅师勉强地点了点头,一手握着九环杖,朝上一举,方待勉强站起,无如脚下乏真力,专是这样,已把丹田中一点真气,损耗几尽,环伺弟子大吃一惊,赶忙把他拉了起来,在佛寺面前,祷告一阵后,突唤了一声“师弟!快接宝杖!” 伏豺禅师,大吃一惊道:“掌门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镜禅师,声音嘶哑道:“腋峰寺数百年的基业,历代相传,从未陨坠,不料到了愚兄手中,却落得这般结果……” 他全身已感抖颤,语音愈低,续道:“以后情形,则全仗贤弟个人修为及佛祖保佑了!” 伏豹禅师,泪如涌泉,两眼观定师兄,涕不可仰,病人授杖辞位,本非佳兆,连舒儿也看得出来。 铁镜禅师,突在胸口模出一物,那是一具其明如镜,大约五寸的钢盘。 此物一晃,堂上弟子连伏豹禅师,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禅师命身旁小沙弥,把铜盆递与舒儿,并传言道:“这是雁峰寺镇山之宝,用太白精英,千锤百炼,锻制而成,功能极多,为本门慈苇上人,当年领袖武林的信物,名字叫做日月双盘,此物本是一对,日盘即此物,另有月盘,却是另一位前辈异人所有,此二物,关系武林里一重大公案,绝非小可,本门把它隐蔽起来,将近百载,承小施主古道热肠,救此一劫,用特相赠,聊报厚恩云云!” 舒儿知道,此举决不寻常,遂慨然接过,伏地一拜道:“禅师厚意,晚辈只有承命而已,如蒙佛祖慈悲,日月双盘,总有重现江湖之一日,届时,晚辈必专来贵寺,谨摔双盘覆命便了!” 语未落音。 佛号陡起,铁镜禅师,缓缓地坐了下去,玉筋长垂,双眸已阖,人已圆寂。 雁峰寺于数日之内,可以说整个变了样儿,尤以铁镜禅师,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连病因也未查出,即撒手西去,这位有道高僧的遗尸,用火焚化之后,竟检出三颗径可盈寸,晶莹如玉的舍利子。 伏豹禅师,拣了一颗纯白五色的,拿玉盒盛着,送与舒儿道:“大师兄一世修为,从未破戒,实为玄门中一位不可多得的人物,此次无端遭劫,本门损失,委实无从估计,舍利子功能御邪,江湖上鬼蜮之技极多,用此防身,可以远害!” 舒儿接过舍利子后,心中难过了一阵,这般凄惨情形,委实也不愿再待下去了,当即向禅师告辞,伏豹禅师,也不再挽留,仅淡淡一笑道:“公子仁心异质,不久当可扬名江湖,老僧本拟随伴下山,完却几椿心愿,无如接职未久,寺中一切,尚待安排,稍俟时日,当亲赴滇南访晤!” 灵舒谦辞数语,即步出寺门。 雁峰寺的和尚,都敬重这位少年奇侠,见他要走,不等方丈吩咐相送,早列队相送。 舒儿暗中感激,遂长揖而别。 由衡阳直向西驰,多是崎岖山地,人烟稀少,地瘠民贫。 转眼秋尽冬来,落叶凋零,使人不胜肃然凄凉之感! 来到贵州边境,周围数十里,竟是杳无人烟,舒儿腹中渐感饥饿,眼见天色大黑,如不能找到居处,露宿多凉,饥火难耐,不免觉起急来。 顺着山道左转,似进一处谷中,乱石堆零,秃枝四布,寨风呼冽,鬼气森森。 舒儿气道:“这种鬼地方,使人惹厌,只好找个洞穴,歇宿一宵,明日趁早赶路罢!” 正待往前急扑,突传来一响钟声,有钟必有寺观,真是空谷跫音,使人心喜。 顺着一处稀疏松林,折右而进,那正是钟声传来之处,呷呷之声,不时从头上掠过,使人毛发悚然,舒儿定神一瞧,知是猫头夜鹰,此物比平常所见的,几乎大上一倍,而且还敢戏弄行人,真是少有。 舒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疾如奔马,直前而进,林子里,传来一线灯光,附近有人,应无疑问,饥肠辘辘之余,自然大喜过望。 又是当的一响。 这钟声,隔了许久,才响一下,似乎不像寺院里和尚们作晚课,响得特殊! 林子里传来的灯光,一闪一闪,似若风摇烛光,明灭无定。 舒儿强定心神,几个起落,已跳在一处土塾之后,朝前一看,不觉头皮发炸起来。 前面一处阴森森的破落古寺,因是黑夜,无法看清全貌,但在这种四处杳无人烟,而且又坐落绝谷里,自然显得绝不寻常。 寺前,是一处广大场所,荒烟败草,葬冢垒垒,犹其余事。 令人惊心骇目的,却是一处粗如人臂的蜡烛,高可丈余,烛子前,悬着一口巨钟,从一株高可人云的松树上,直挂下来。 钢钟无风自摇,巨烛火苗,也左右乱摆,配着四周怪象,愈使人骇异之极。 灵舒聚精会神,一双精眸,朝四周扫掠,可猜不透这儿到底包含着什么吉凶难测的奇异之事。 烛光所及之处,似有数以百计的桐棺,有的漆着红、黑、深紫的颜色,有的就是一具无漆破棺,长短大小,殊不一致,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用火砖垫着,放在地下。 每具棺前,都放着一具破碗,内有一点米饭,还有三根点着的线香。 这个荒凉离奇的坟场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薄雾,也许由于线香太多,香烟缭绕的缘故。 “劈啪!劈啪!格格格!” 这响声,在寂静凄凉的夜里,特别使人心惊胆颤,毛发上竖。 最使人惊奇不置,还是这响声来自棺材里。 晃荡的钢钟,又发出当的一啊,既无撞杵,又无守钟的人,铜钟自鸣,似有神助,紧跟着,烛上火苗,朝上一抛,却不熄灭。 棺材里的怪响,却随着钟声,立即消逝,愈使舒儿头皮发炸,几乎叫出声来。 东北遥天,啸声四起,场中烛光,如有灵性一般“波”的一响,火光爆起老高,但又随之而灭,场中,除有极微弱的星光外,几乎是一片漆黑。 舒儿本来饿极,但被这种种奇异景像,看得呆了,注意力一转,遂也不觉再饿。 那啸声,竟是掠空而来,愈驰愈近,真使人猜不透,眼前,又会发生什么奇情怪举? 一片哈哈之声,坟场里,突落下六条人影?身法之快,使舒儿暗中叫绝。 一粒豆大光华,从树林里冲空而起,愈高而光华愈炽,光定弧形,朝着场中腊烛,直落而下,又是波的一声,腊光重炽。那弹丸似也落地自熄,烛光中,这才看清那六个人来。 前面是三位六十余岁的青衣老者,背上都斜插长剑,脚踏软底快靴,穿装打扮,绝不是普通百姓。 身后跟着三位武生打扮的男子,专就那身青缎白边,白色排扣,双目威棱逼视,气势无以复加的形色看来,即可使人猜想,这定是公门中的人物。 看得舒儿只有纳闷,心说:“这事情,真是奇怪已极,难道,有什武林能手,与公门中的人,互有瓜葛不成?” 中立老者,突然大声冷笑道:“老夫行年八十有余,这点装神扮鬼的阵势,谅还吓我不倒。” 话未落音。 那悬空的吊钟,又是当的一声,而且寺门两旁的破墙壁上,突现无数闪光,若夜雨秋坟,磷火四布,赫然现出一十二个大字。 “七七幽门佛事,超渡怨鬼孤魂!” 三位老者不由一呆,身后武生,竟低低叫出声来!道:“难道人世间真有鬼火?” “噤声!”那中立老者,满面怒容,续道:“江湖十多的是鬼蜮之技,烁火留光,不过是下五门所习的玩意,有何惊奇之处?” 他缓步朝着腊烛走来。 那人臂粗的巨腊,火花突然爆起老高。 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蓦然中止,后退牛步,右掌朝腊烛一扬。 闪闪欲熄的烛光,似乎被一种力量制使,火苗朝下一坐,清光大来,又复原状。 舒儿也不由佩服老者的功力。 突闻劈拍一声巨震,离腊烛不远,位当正西一具红漆棺材,棺盖竟被掀开。 这种突如其来的怪事,使老者心神一惊。 蓦地一股狂风,挟着一团白气,从棺口狂卷而出,朝老者身前奔来。 左边老者,原屹立未动,此刻似乎大为激怒,高声咤道:“妖人敢尔!” 手提长剑,朝前一指,似有一股无形力道,把白气挡住。 旋闻呼声震耳,白气如飞砂一般,自行飘落,舒儿目力汲强,从暗里往明处观,一切看得清楚,那白气,竟是风挟石灰,原来,江南一带的习俗,人死人棺,棺底必盛着许多陈年石灰,以免尸首腐臭,也不知是种什么怪风,连棺里垫死人的灰物,竟也吹了出来。 两老互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齐把目光朝棺中望去。棺中现出一位女尸,头上顶着纸钱,面如黄腊,发长披肩,因为尸布业已掀开,整个尸体全貌,都可入目,寿衣寿鞋,一片猩红,艳彩夺目,但配着那付黄腊全无,血色的死人脸,在暗淡灯光照射下,使人立觉鬼气森森。 老者身后三位武装汉子,此时业已忍耐不住,大踏步走到老者前面,同声愤慨道:“既有尸妖作怪,弟子们也待把它毁掉,以免碍眼。”语罢,三人不约而同,竟发出九口苗叶飞刀,直朝女尸砸去。 说也奇怪。 那烛光,又是无风自晃,地下棺盖,无缘无故,平飞而起,朝棺上一合,待苗叶飞刀来,一一都插在棺盖之上。 刀落盖揪,奇迅无伦,烛光大明,女尸仍现,那三位壮年武士,白白地送了九口苗刀,对尸妖仍毫无作用。 中立少年怒道:“我偏不信邪!” 大踏步朝棺前走去,离棺旁约有五尺来远,突闻哎哟一声,少年如中蛇蝎,两手掉头,扑地不起,直挺挺的伏在地下。 三位老人,都大感吃惊,还有两位少年式土,正待往前援救,右边老人,却大声喝阻道:“范元、范矩,切勿鲁莽,严防中计!” 忽闻嗤的一声冷笑道:“就是这么一点能耐,居然敢来落魂谷里,为官家撑腰?” 那声音,冷峻里透着抚媚,似不从一处发出,震得山谷皆鸣,袅袅金音,荡漾不绝。 左边的老者,也冷笑发话道:“老夫秦真,和师兄齐钰,师弟苟凡,奉两湖巡抚之命,缉拿偷窃库银,杀死巡捕大盗,老夫业已搜集证据,此处正是恶盗浴踪之所,难道这点阵势,就可难倒老夫兄弟么?” 突闻半空里,似有人娇笑道:“姓秦的,你少吹大气,姑娘受人之托,帮助朋友,来作佛事,你乱打乱撞,做了怨鬼孤魂,还有什么说的,就请人棺罢!” 又是劈啪数响。 围着灯光十来口棺木,棺益无故自动掀开,里里的尸体有男有女,还有四五口棺木里,似乎盛着满布鲜血的死人,吡牙裂齿,状至可怖。 有音无人,死尸裂棺,这些都非常事,来的这三位老者,正是天山派响铮铮的人物,人称天山三隐,老大秦真人称鹫老,老二齐钰,人称奔雷手,老三苟凡,个性最傲,人称鸷老,大约以鸷鸟难驯,惹他不得,故大江南北,只要提到这三老的名字,莫不敬畏三分。 身后的少年,正是三老心爱弟子,仆地的一位,为鹫老首徒,川东人氏,姓黄名超元,其余两位,为湘中一对亲兄弟范元、范矩,业为奔雷手和鸷老所授。 黄超元与两湖巡抚黄睦,具有家族叔侄之谊,天山学艺之后,即为族叔所罗致,旋因官府与武林结怨,黄睦又颇敬重三老为人,故天山三隐,和范氏兄弟,都一齐作了巡抚的武宾。 这次库银突告损失,而且捕头三位,都被人用掌力活活震死,事情发生之后,震撼了附近地方官员,立即勘察现场,研究这只案子,如何着手处理。 库银损失,近五万余两,盗贼人数,总在二十名以上,银库坚牢,竟被人用掌力震开,而且余香犹存、那香味,正似女人身上发出一般。 秦真心细。 勘察时,绝不放过周遭任何一物,捕快正待将将破碎库门,随手甩开。 秦真喝道:“且慢动手”一双锐目,朝着门上裂口,扫了一会,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子,暗中只有点头。 梁上瓦顶,已裂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口子,一袭绿色罗巾,却掉在一个蛛网之上。 种种蛛丝马迹,使三位老人,如同猎狗发现兽迹一般,大喜过望。 秦真把身子一跃,拔空而起,随手拈起那条手帕,放在嘴旁,嗅又了嗅。 淡绿丝罗上,不但透着股使人想入非非的幽香,而且帕角上,还绣着三只巧夺天工的凤凰,人物出水,隐隐如给,不过目力不佳,不善鉴别的人,却也容易视为平常罢了。 秦真把罗怕遍示两位师弟后,彼此微微一笑,也不管捕快们熙熙嚷嚷,闹作一团,三老带着弟子们,转身离开。 库银损失,为数至巨,私人实没法弥补,但假如朝廷知道,势必限期缉贼归案,否则,不是认为办事不力,便是无能,轻则革职,重则处死,这事情,实使黄巡抚,不但坐立难安,而且寝食俱废,于是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天山三隐身三老勘察之后,对案情已有三分了然。正待返房计议,立即准备出马,巡抚业已差人传话:“请秦老师进见!” 秦真虽是天山隐老一流,可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忙随人入见。 黄巡抚就在便厅,幕僚武弁,济济一堂,但都垂首而立,鸦雀无声,一个个,似都怀着无限困扰,这情形,不问可知,定是受了巡抚斥责! 秦真一入房,因为他身份特殊,连巡抚坦亲自从座位立了起来。 落坐奉茶之后,幕府史爷,不待巡抚开口,立即单刀直人,设词探问。 秦真可也老奸巨猾,把察看情形,隐蔽来说,仅含糊道:“这一次,贼众出动,人数颇多,而且都是高来低去,捉摸不定的武林高手,到底是那路人物,很难认准,出事之日,如果老夫师徒,不另有任命,未及赶回,或可略探端倪,目前时过境迁,贼众手脚,又极干净,短时内,能否破获,这就专靠大人的福份了!” 黄巡抚一听,他话语虽然说得妮婉,但事情却是毫无把握,不由着急道:“秦老师,库银得失,不但关系本官生死,而且事关整个社会安宁,常言道得好,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本府捕快及武弁之流,不下数百人,而全省千总守备之类,更可随意调动,贼人虽众,谅他插翅也难飞脱出手!目前最大的困扰,还是勘察出谁作此案?只要说出贼人姓名,本官就有方法对付!” 秦真暗道:“这倒容易办了!” 忙讨今出府。 齐钰,苟凡,早已携着弟子,在室外守候,秦真暗使眼色,五人会意,立返房中。 苟凡关着房门,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付千斤重担,是否落在我们肩上?限期如何?” 秦真把经过一说,苟凡皱眉道:“就那罗帕来看,贼首当然是位女子,不过,就目前所知,能有这种本事的人,除华山、岭南、长江雪三娘这三帮以外,谁有这般本领?” 齐钰也道:“岭南三姊妹,自称凤凰,那绿色罗巾,绣的正是此物,运奔岭南,必知分晓!” 秦真不由皱眉道:“岭南三姊妹,虽然自称凤凰,但因彼此都是墨姓,故凤凰一律都以纯黑为主,这罗帕恐非岭南姊妹之物?” 这句话,似乎有一字千钧之力,齐钰、苟凡,都默不作声。 秦真忙道:“愚兄心目中倒有一位武林人物,两位贤弟,可曾闻来?” 齐钰把双眉一揪,立道:“大不妨说出看看!” “最近,西南半天,出来几位最厉害的人,这中间,有两位女子,武功出神入化,尤以一位寡妇,更是功深莫测,我怀疑,此次作案,和这两位女子,多少有点关连?” 苟凡几乎叫?似鹄矗蔽实溃骸拔髂习胩欤抻凶猿品锘说娜慌樱蟾缢裕庵负稳耍亢尾凰盗顺隼矗咳么蠹野捕疾撸退锹韵愿呦隆!?br />  秦真叹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法拿准,据闻,小相岭玄衣仙子,为南天八奇中最厉害的人物,她手下,就有三位女子,自称三凤,不过,这几位魔头,都极少在武林里走动,就是她手下弟子,也不例外。此次做案、可能是徒众太多,养活困难,不得已而采用这般下策。” 齐钰苟凡,都佩服师兄心细,遂检点行装,立即外出缉访。 时逾半月,六人晓行露宿,到了湘黔边界之地,秦真满觉紧张。 苟凡问故。 秦真把五人聚在一起,低声道:“这儿离贼巢已经不远!” 不但三位弟子,大感惊奇,连齐钰也埋怨盟兄,觉得突如其来,故作獐智。 秦真只好解释道:“此处有一绝谷,荒凉险峻,出人意表,玄衣仙子,已派遣得力助手,在此安窑立寨,我们只要深入绝谷,一切定可明白!” “师兄,你曾到过此处?”苟凡追问原委,秦真只好从身上取出一张地图,那是白绢黑字,上有山形谷状,圈圈xx,但无一字说明,似打哑谜一般。 秦真解释道:“这张地图,系愚兄无意之间所获,经过十来天的研究,才发觉这中间有绝大机密,当时,虽知其事,却也个愿自树强伙,而今逼到自身,委实无法可说了!” 他就地形及圈x意义,解释一番后,但尚有若干记号,未尽明嘹。 及入绝谷,时约二更,却料不到敌人一个也未见到,眼前景像,偏是如此恐怖阴森,大弟子黄超元,未曾与敌交手,即陷改阵,竟是无法救解。 三老一时都呆住了,那女子的声音,虽然异常妩媚,但极尽挖苦。 苟凡已忍耐不住,竟用密语传音,提醒师兄,“齐用火器把棺材毁去再说!” 一声暴喝中,这三位老人的手上,都飞出九点紫光,朝四周棺材射出。 “老鬼找死!”又是那女人发话,愤怒之情,溢诸言表,随着话声,地上的棺盖,无风自起,迎着紫光来势,往前便挡。 啪啪连响之下,火花四激,棺盖顿时烧烧起来,一瞬间,毁掉了十五块棺盖,但尸体却仍无影响,三老暗器无功,只气得怒上加怒! 此刻,森森笑声四起,棺中尸体,同把双手露出棺外,同是一双死手,但妍丑不同。 有几具,素白如玉,十指尖尖,状颠出土春笋,指甲上,红迹宛然,状至不恶,但这些,都是女尸的手,而且覆尸之物,非红即绿,五光十色,恐怖中使人谜离。 其他,则骨瘦支离者有之,肥而健壮者有之,缺指曲臂者有之,状如黄腊者有之,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那怪笑,似从各棺中发出,笑声尖锐,又无回声,使人只觉从丹田里,直冒凉气。 三老虽然艺高胆大,但也禁不住这种恐怖之状,范氏兄弟,更只有紧靠着师傅身旁,不敢离开。 人臂巨烛,无风自摇,棺中尸体,似乎在烛光摇曳中转动起来。 范元以为自己眼花,凝神聚气,目光朝棺中尸体掠去,谁说她们不动?靠烛光的两具棺材内,尸布已全掀开,人影一晃,直挺挺的两具女尸,已立在烛光之旁,那情形,直使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两具女尸,面如黄腊,瞪眉直眼,一脑头发,长几及地,手上偏携着一具闪闪发光的镜子,竟对着烛光,梳起发来。 一团团的白气,随着女尸呼吸,愈演愈浓,白气似乎至为寒冷,烛光被白气包围之后,光华愈黠,不久绿光莹然,女尸腊面反光,愈觉狰狞可怖。 灵舒也觉得心头打鼓,心说:“这群装神作鬼的恶物,碗有三分邪气,我何不暗中插手,也吓唬他们一番!” 遂就土墩旁,随手抓了两颗石子,运内家真力,往前一挥,一阵嘶啸之声,突从半空响起,竟使人摸不清方向,物从何来。 两点黑彭,朝女尸镜上一砸,那力道异常奇大,但持镜的尸体,似也身具奇力,镜朝侧旁一斜,那两具女尸,不约而同的把手朝上一举,略抬明镜,把石子磕飞,四道阴森森的目光,朝三老身上一掠,连三老也感到莫明其妙,突觉身上凉。 那女尸,暗中吃亏之后,似乎顿被激怒,直着身了,朝黄超元仆地之处,缓缓奔来。 三老顿感紧张。 黄超元立从地上蹦了起来,落在那高高瘦瘦的女尸手上。她把将他抱住,拿鼻子在他身上乱嗅,转过身子,缓缓朝棺前走去。 较矮的女尸,似愤于同伴独吞美物,直着身子一跳,双手一摊,硬生生的把抱人的女尸拦住,一个要往前扑,一个硬是不准,尸场上,于是激起一场前古未有的尸斗。 银光闪烁,鬼啸连连,僵尸以镜子作兵刃,那高瘦女尸,手上还抱着活人,双方僵直着身子,一往一来,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不但三老感到诡异,连舒儿也大惑不解,因为那女尸的武功,一招一式,都超出武林常规之外,并还综百家之长,正反虚实,用来无一不恰到好处。 灵舒武功,路子极博,而且天赋奇高,稍事观察,已可看出端倪,暗道:“这和青娥婉婉,所讲述的小相岭一脉武功,大为相似,看来又是南天八奇的人,在此作怪!”不由咬牙切齿,触动杀机。 那女尸,愈战愈勇,动作愈来愈快,坟场里,但见滚滚银光,绞作一团,最后,直看不出人影。 范氏混,已看得出神,身子似乎特受吸力一般,缓缓前移。 突觉一股幽香,直透脑门,这香味,似从女人身上发出,顿感心神一荡,意志模糊起来,眼前,不是两位女尸,在那斗搏,而是两位绝色无朋的美女,肌肤隐约,动人情处,映人眼帘。 范元范矩,不由欢笑一声,人如醉酒,朝那银光里,疾扑而去。 二老大吃一惊,忙沉声喝阻道:“你两人疯了么?” 一个箭步,想把两人截回,不料人家已占先一着,怪笑声里,银光如幕,朝范氏兄弟头上一罩,随手立飞起两条人影,朝棺中抛去,两个生龙活虎的壮汉,宣挺挺的压在两具怪尸之上。 “劈拍”之声,如同破竹,四周棺盖,座声而开,无数尸首都从棺里走了出来,一队披着麻农,耳接纸钱的男尸同如活的僵尸一般,踏步而出,紧紧将三老团团围住。 三老同感一怔,不约而同地长剑出鞘,剑光施转,招化“八方风雨”,浑成一座剑屏,朝群尸扫去。 这些行尸走肉的活尸,绝无呆滞之概,麻衣晃动,迅步如飞,一队计十二尸,每一方向刚好三名,跃开之后,齐举右手,寒风咝咝,挥洒而出,三老联手出击的剑幕,似乎立即受阻。 但闻剑身上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群尸包围圈逼向外开,老苟凡,却被寒风扫中左臂,立觉身子一凉,如中寒冰,剑气骤减,联手之力,几被冲散,鹫老临危不乱,见隙封招,勉强把颓势挽回,但心头上已至感惊震,知道今晚局势,危险已极。 持镜女尸,自尸队出现以后,那打斗立形松懈,黄超元也被抛在棺材,直挺挺的仆着。 女尸鬼啸一声,摇动镜光,朝尸群一扑,群尸如同听令一样,停身不动,待女尸向三老前移,他们又把包围圈渐渐缩小。 东北遥天,一阵清啸之声,掠空而来,舒儿对这声音,似有预感一般,自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精神陡涨。 树梢临风,枝摆叶晃,转瞬间,突从半空里落下一人,这是一位十三左右,貌相极美,丰神如玉的童子,灵舒暗中惊叫道:“云生弟弟!” 忙强定心神,倒要看看他对这场面,作何处理? 聂云生这孩子,貌以金童,天真烂漫,背上斜插两柄金剑,与前打扮,大不相同,只一落地,立即长笑一声,朗咤道:“你们这批装神作怪的男女妖徒,为害江湖,已非一日,我倒要问问,谁是这儿的首脑?” 舒儿听他一说,几乎出声来道:“这岂不是,不打自招?连人家的底蕴也看不出来,岂不输人一着?” 那瘦长女尸,僵着身子,缓缓往前逼近。 突闻狂一声,“着!”紫光银芒,耀眼夺目,两条人影,往前一合,立即分开,女尸斜退两丈来远,聂云生也如中蛇蝎,仗着剑光犀利,和招式精奇,退开丈远以后,手探革囊,也不知取出何物,朝口中一塞,笑骂道:“原来是这类迷魂心的毒粉之类,可是遇到了本人,管教你巧计难逞!” 剑光随着话声起落,挥洒自如,招势伶俐诡秘,莫可端倪。 女鬼似乎一震,拍镜作响,两条人影,朝左右夹攻,尸队也随之而动。 他们麻衣身侧,都带着一根长约三尺的的哭丧棒儿,棒上点点磷光,远看似通体透明,使人感到神秘万分,棒头齐举,寒风呼啸,鬼影檬幛,齐朝云生身上扑去。 聂云生朗笑连连,两柄金剑,上下飞腾,数丈方圆,都被剑气封住,想把尸群逼退。 半空里,人影一晃,突坠落一位身着黑袍,秃头鹰目,一手执着引磬,一手握着黑色木糙,貌想奇丑,状如活尸的古怪和尚。 他一落地,平地突卷一股劲风,黑色木槌,迎风作啸,似带着无穷威力,紧随双镜和哭丧棒儿,势同排山倒海,朝云生压去。 剑幕如具弹力一般,云生也骤感不敌,只一抛,掠起空中。 秃头和尚,狂笑道:“犯我者死!还想逃么?”一矮身腰,立从平地冲空而起,疾比惊雷掣电,从云生身后便抓。 聂云生招式已老,势同强弩之末,抽招反攻,已来不及,跟看危急异常,和尚的引磬和木糙,堪堪就击在他的背上。 不料这孩子武功诡异己极,盘动手中双剑,如同两只有桨金轮,剑刃迎风,呼啸作响,立有一般无形冲力,把他身子朝上一拉,凭空又飞起两丈多高,和尚的槌,扑击落空。 对方身子一翻,“昂日冲云”,朝一处土墩之旁便落,这一来,激起和尚一片杀机,必欲把对手除之为快,骤落之后,握着木槌,只一指,立闻嗤嗤数响,黑丝千根,往云生胸前打去。 背后,响起一片怒叱之声,天山三隐,猛扑而来,挥剑连攻,想把这凶僧逼退,无如情势上业已退了一着,黑丝已如电掣,驰至云生胸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云生似乎突被一股无形力量一带,眼前人影晃动,耳闻嗤嗤连响,那千根黑丝,均已中的,原来自己身子,已被人家身子挡住,敌人的暗器,不用说,尽中在人家身上了。 云生重义多情,与乃姊秋娘,个性相近,这一惊,可吃的不小。 凝神一看,不由惊叫道:“你是灵哥?暗器可落在你的身上么?” “五毒飞芒,数在千根以上,都打在前胸!” “那还了得,小弟和他们拼了!” 对方朗笑一声,把手连摇,将云生制住后,却缓缓迎了出来。 不但敌人惊奇,暴退数步,连天山三隐,也暗中惊愕不止。 云生和舒儿走个并肩,这两位奇童,貌相英俊,自不必说,但这种镇定,即使人骇异万分。 怪凶僧,阴惨惨的目光,尽在打量舒儿,似在探隐索秘一般。 舒儿笑道:“想不到吧,五毒飞芒,中人不死,已成破铜烂铁,不值分毫,不信,请看!” 他随手往胸前一抹,插在衣上的芒刺,细如牛毛,黑黝黝地抓了满把,数在千根以上,但人呢?却未伤着分毫! 那纤腰细长的女尸,此刻突地呀了一声,竟发话道:“这小子,明有护身之物,师兄,五毒飞芒,能破天孙绵衣,而且唐猊软甲之类,也制它不住,除此二物之外,只有日月双盘,能作暗器防护之用,莫非他有此二物不成?” 那凶僧,毫不迟疑地冷笑道:“日月双盘,为教主镇山至宝,我就未曾听说,此物另有一对,这小子如何会有?” 他和那两位女尸,排成一列,自己当中,伊然是全队首领,十二男尸,对面并立,断喝声中,同挥动手中兵刃,对舒儿云儿,和天山三隐,紧紧围住,凶僧一只木槌,一具引磬,如天龙矫失,灵蛇盘曳,将五人锦密裹住。 舒儿纵声大笑道:“三位长者,请吞服这几颗丹丸,以免为敌所乘!”右手一扬,三粒丹丸,随手打出,被三老接去后,这孩子,双臂微抖,身如黄鹤,冲空而起,朝木槌引磬便抓。 云儿也挥动双剑,笑道:“云哥哥,小弟倍你一同耍了!” 两具女尸,也挥动双镜,直取云儿,天山三隐,抖剑救援,却被十二男尸接住。 这场恶战,只杀得风沙陡起,烛影摇红,和尚与灵舒都显出全付动力,舒儿一双徒手,一指一掌,不但俱见功力对方木槌引磬,似乎被他着着制住,沮女尸双战云儿,却是绰绰有余,每逢凶僧遇险,立抽镜解救,镜挟寒风,压力奇大,槌镜合击,不时把舒儿怪招,悉数封回。 尸场里,还有桐棺数十,发出劈啪劈啪之声,喘气如牛怪音刺耳。 群侠偷偷一望,只觉尸影蠕动,转眼间,四方八面,又走出无数活尸。 一般奇腥死臭,中人欲呕。 突闻三老惊叫:“这是小相岭特魔功腐尸阵!两位小侠留神!” 灵舒已扣了三只青棱,打算将恶僧和女尸毁去再说。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回 南荒血劫 上集说到陆灵舒于九岭石庵时,突遭强敌侵袭,当他与秋娘离庵迎敌时,不幸秋娘中计被敌所掳,不知去向。 灵舒追失敌踪,怅然返回石庵,那知他那位痼疾乍愈,在禅房中静养的心上人慕容青娥,竟尔失踪,生死莫卜,而九岭尼师徒也惨罗血劫,神尼尸首更不见。 这是一场残酷而又悲惨的遭遇,顿教这位坚强好胜的少年杰才,也黯然泪下,悲恸不胜。 旋即,他在禅房中发现另有高人留书示警,指点他欲想报仇,必需南下滇境,访求一位隐世高人懒仙出助,方能挫敌除魔。 陆灵舒虽心急伊人劳踪,担心已遭毒手,更认为远水难救近火,深恐自己南行归来已是莫及。 然而 除南行之外,他又觉得孤掌难鸣,且仇敌四起,劫人强敌,又是技艺莫测。 于是 他乃决定南下滇南访求名人相助,途经衡阳,在衡山首蜂回雁峰寺又历一劫。 雁峰寺惨遭奇袭,掌门罗劫,继任掌门交给他一支日月双盘,要他查确另一支月盘,以了断武林一段隐密的大事。 陆灵舒张然离开雁峰寺,继续南行,非止一日。此到贵州边境,天色既晚,肚中又饿,想找一处宿处。 不料 当他在群峰中找寻时,突遥山中传来钟声,陆灵舒精神陡振,循声而往,怎知竟又撞上了一场争斗。 事不干已,陆灵舒本不想插手,乃隐在一旁密处查看双方争斗。 事有凑巧,不久给他发现,这伙在蛮荒险地装魔扮鬼的匪徒,竟是仇人南天八奇一派歹徒,顿时激起他敌忾同仇之心,准备现身帮助。 达时 从古刹外奔来数人,其中一个英挺埃逸的少年,赫然竟是与他失去连络的腻友聂秋娘之弟聂云生。 他乡遇故知,聂云生之出观,使灵舒大为欢喜,正待飘身相会。 突然 一声桀桀的怪笑声中,从树,上飘下一个黑袍凶僧,乍落地便举刃袭击云生。 凶僧功力深沉雄厚,三招不到,云生已被震退丈余,无力招架。 凶僧更在击退敌人之际,同时扬手打出一蓬细密凌厉的歹毒暗器“五毒飞芒”,立意毙敌。 云生身悬半空,敌人暗器密又毒,眼看无法闪躲,势非中毒不可。 一发千钧,陆灵舒出手援救,而由于他身怀武林至宝日月双盘中之日盘,因此,凶僧那能破天孙织绵,可透狻猊软甲的五毒飞芒,竟奈何灵舒不得。 灵舒的出现,使云生惊异,也使凶僧等人心寒。 立即 凶僧指挥手下两位女尸以及十二男尸,紧紧包围灵舒及云生,更施展出小相岭独特魔功腐尸陈,要将二小毁于眼前。 陆灵舒乍闻天山三隐惊叫,想不到眼前敌人,竟是自己最切齿痛恨的小相岭匪徒,登时旧恨加上新仇,杀机立生,手中扣了三支青龙,打算先将恶僧毁去。 凶僧的魔功腐尸阵业已展开,但见无数尸影,急极转动,四方八面,重重围位二小,陈阵阴森的冷风,夹杂着缕缕中人欲吐的奇腥死臭。 灵舒奇缘迭遇,服食过无数旷世异珍,尤其墨蜂王浆更是可辟百毒,能怯万病,是以这武林人物视为阎王散,魔鬼劫的腐尸毒阵,对他却毫无威胁。 不过 他担心身旁的云生,因此他忙左掌蓄劲向着云生一推,口中喝声:“兄弟你暂退,由我对付!” 收刃发掌,发掌出刃,这麻烦的动作,在灵舒却快逾电闪,毫无间隙,看的一旁的天山三隐乍舌称赞,大为心折,暗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陆灵舒以无形潜劲震退云生之后,已无后顾之优,登时一声劲叱,手挥利刃,直入敌人恶阵。 由于他身怀异禀,怀中更有日月双盘奇宝,因此尽管群严恶臭频摧,始终无奈他何。 凶僧乍见对方没有闭气屏息,心中大喜,暗道:“无知小狗,你这是自求速死!” 内心以为对方再吸人几许本派特制的腐尸奇毒,势必丧生五步。 那料 过了半晌,对方小子非但无中毒症状,而且越战越勇,当前几具活尸,已被对方剑挥为片段。 凶僧触目心惊,一面狂减指挥,一面挥动手中木锤与引声,上前迎战。 激战中 灵舒纵然一个箭步,利剑一式“凶蛟出士”对准迎面一具活尸破去。 同时 剑招不变,身形滴溜溜一转,极其快速地飘近另一女尸身侧,手中青梭一扬,带劲扑向女尸。 蒙蒙青影中,突然传起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凄厉慑人,令人不忍猝听。 但见那女尸叭哒一声,仆倒地上,口吐鲜血,业已绝,竟是活人伪装僵尸的。 灵舒得理不让,利剑再挥,就在另一女尸惊见同伴惨死之刹那,左手再扬,第二支青棱已出,直射对方咽喉。 这位女尸猝然惊觉,急忙转身欲逃,然而灵舒洞触机先,手中剑由左面右,一式“横断巫山”齐腰而过,登时打发了对方。 血溅四周,惨叫凄厉,赫然也是活人伪装。 灵舒神技,手击二女尸,说也奇怪,这些本该毫无灵性的僵尸,竟各带惊俱之状,骇然质退数步。 灵舒哈哈大笑,骂道:“恶僧还有什么鬼域伎俩,尽管施展出来,否则,今日必然难进大限。” 凶僧大为心掠,但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挥戈,再度扑上迎战。 那些后退活尸在恶僧上前迎敌之际,也纷纷在目露悸色之下跃前攻敌。 凶僧二次迎战,自知凶多吉少,因此,每一出招,均是与敌惧亡的狠毒招数。 同时,左手暗中扣了无数生平绝技五毒飞芒,准备抽冷于攻击故人双盘难防的要害。 激战再度展开,陆灵舒右剑左掌,招招用尽十成劲,只见漫天剑影,匝地拳风,威力之雄浑,震得四周柏叶乱动,沙石横飞。 天山三老喟然既叹。 “看不出此于弱冠之年,竟怀三甲子以上的雄浑功力,令人心折。” “长江声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诚不我欺。” “天降大任将及斯人,看来除暴安良,灭魔剿寇,非此于莫属!” 别说三老惊叹,就是与灵舒分别只数月的聂云生也大为惊奇,暗付:“只数月不见,陆哥哥功力竟然增进如斯,令人佩服。” 就在天山三老及云生赞叹之际。 蓦然 数声长啸夹什着一阵怪异的兽鸣声,传自远处,其声悠长苍劲,显然出自内力雄厚的武林高手之口。 天山三老因此地是南天八奇势力范围,深感来者是敌非友,登时面色大蛮。 啸声撩空之际,已闻衣履破风之声,好似有数今夜行人奔来。 战场中的陆灵舒,乍闻啸声,已猜出来者必与对手敌人一丘之貉,为恐久战下去,夜长梦多。 当下 心念一变,陡然喝叱一声,手中利刃挑、刺、戮、斯,一连劈出五招。 同时左手时掌时指,配合剑招,亦快逾电闪地,攻出三招。 这七式快攻,揉合了他生平所学,端的诡辣无比,迅疾绝伦。 凶僧心怀悸色而战,本是存着与敌同归于尽之心理,是以每一出招,均只攻不守。 然而 当他聆及划空而来的这阵啸声时,却陡然精神大振,顿改守势,以逸待劳。 因此 对方七式快攻,他却连退五步闪避,但求自保。 陆灵舒看出对方心意,利刃乘虚一式“雨打芭蕉”,侧身递剑,露出空门。 囚僧见对方左胸露空,不禁大喜过望,暗笑一声:“小狗活该你倒霉!” 手中引声一式“黑虎愉心”,踏中宫、走洪门,对准灵舒左胸“璇玑”、“腹结”“攒心”,三大要穴砍扫过去,口中还大喝一声:“小狗还不给我躺下!” 那料到凶僧得势的笑意浮上口角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乍觉跟前一恍,对方人影已失。 凶僧骤然大骇,暗道“不好!”,身形急转欲避,然为时已迟,乍觉背心一阵剧痛,惨呼一声,身形无法稳住,登时被震飞数丈,迎向一个男尸。 登时 惨叫再度传起,凶僧悬空的躯体,被一男尸手中钧魂刀劈中,当堂身首异处,一命归阴。 原来灵舒一剑刺敌,故露左胸空门诱敌,就在对方中计之际,猛然左掌盖劲一吐,打出一记绝技“天罡掌”击向凶僧。 他内力深厚,这一掌又是全力而施,足可移山撼岳,摧枯拉朽。 凶僧功力再好,骤失防备,那不被震得金星乱冒,失去知觉。 合该凶僧罪恶贯满,竟迎上自己手下男尸,当堂被劈死地上。 天山三老乍见灵舒露出空门,只道凶多吉少,方想出口警告,惨叫已起,却是敌人被毁,不由又是大为称赞其身手胆力着着超人。 当下招呼同伴,各出兵力,一跃而前,一阵猛攻,将那几个犹想顽抗的男尸制住。 这些男尸,既失指挥,顿成群龙无首,一时阵脚大乱,那经得起对方数人猛攻,不到片刻,均已仰身而倒。 然而 未容灵舒等人透气休息,耳中已传人数声冷笑,人影连铣,面前已落五人一兽。 陆灵舒内功深湛,虽是黑夜,一双精眼却可辨细物,乍一扫视来人,不禁热血奔腾,仇焰突升,怒目握剑,昂然上前,大喝一声:“原来是你们,大爷找你们好久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呔!那残废的独臂老鬼,杀我祖母之仇,今天再也饶你不得!” 原来来人竟是在望日庵曾经杀过清心老尼师徒、灵舒祖母禹氏,再辱过灵舒的小相岭老怪膝下二子苏明、苏岱,以及在武林已受重创,但竟未死的独臂老怪苏正奇。 苏明依然目无余子地,傲坐恶驳背上,口角阴笑连连,丝毫不将对方看在眼内。 他待灵舒话完,方嘿嘿一声干笑道:“呔!姓陆的小狗,你还梦想报仇!大爷正想杀伤以雪横刀夺爱之恨哩!识相的快横剑自绝,免大爷动手令你死的更惨。” 谚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陆灵舒见杀祖仇人苏正奇未死,满腔复仇之焰难抑,此刻闻及对方之言,更是怒不可遏,他凄然而祷:“祖母在天有灵,舒儿今天将替你报仇了!” 当下举剑捏诀,指着苏明兄弟骂道:“倚仗父母之势的恶贼,今天大爷若让你们活着离开,就不算好汉。” 他话刚落,独臂苏正奇已横步而前,喝声:“狂莽小狗,你祖母正欠你下地府与他作陪,老夫成全你吧!接招!” 声落人起,手中独门兵刃仙人掌一式“长虹贯日”,挟雷霆钧之势压将过来。 陆灵舒冷笑一声,手中阙光宝剑连续三招,幻化起漫天剑影,迎攻上去。 于是 老少二人展开,一阵惨烈的拼斗,他们身手之快速,招式之诡异,令旁观者目不暇接。 独臂老怪功力卓绝,手中仙人掌更有着数十年浸淫的沉厚武功,招厉力猛,锐不可当。 然而 陆灵舒功力已臻化境,更身兼备家武学之长,是以见招破招,遇式拆式,始终占居主动。 三十招内,苏正奇还可勉力支撑,未逞败象,三十招后,却被迫得险象环生,还手无力。 一旁的苏岱见状,陡然掠身扑击,一声不响地,举刃加入战团。 陆灵舒双战二人,亦觉游刃有余,不过,他知对头人多势众,还有不少强敌虎视。 不能过分消磨功力,当下招式一变,顿变快攻手法。 苏岱万料不到数月不见,对头武功竟又精进许多,不禁十分骇异。 手底下更未敢稍缓,尽出压箱底奇招,与苏正奇密切配合,夹攻对方,激战中 灵舒陡然沉臂剔腕,紫光暴长,一式“分被逐浪”,剑如银河泻地,猛刺苏岱。 骑在驳上的苏明观看清,深知弟弟与苏老伯久战必败,于是暗中扣了一把传自母亲滨南妖姬的绝技“无形七煞毒沙”,同机毙敌。 这时 也见苏老伯处境甚危,手杨处已将手中毒沙打出,而后大喝一声:“小狗照打!” 七煞沙有一奇妙之处,即是错非对头武功已臻玄玉归真之境,能以意制敌,气功护体,否则,普通功劲再猛再疾,也无法阻止毒沙之扑攻,滇南妖姬威名远胜老伴,即是因有此头项百发百中的毒沙而成名。 此刻,苏明先打暗器收发声音,存心更易毒辣。 陆灵舒剑迫苏老怪,正待补上一剑毁掉他,突觉身侧有怪异声响,蓦然惊觉,势在意先,挥掌打出一记先天罡气,同时剑舞成精,护住上胸及头部。 陡闻一声惨叫传起,正待扑救苏老怪的苏岱,竟被陆灵舒反震之力所震散的七煞沙击中,登时气绝身亡。 另一些扑攻陆灵舒的毒沙,却因陆氏身怀奇宝日月双盘中的日盘而失效。 陆灵舒大喝一声:“无耻鼠辈,竟敢偷袭,照打!” 以牙还牙,就在手攻苏老怪之际,陡然反手打出五枚青梭,攻取苏明。 苏明乍见青沙反伤手足弟弟,心头虽悲惨万分,但当他看到陆氏也已中沙时,不由心中大喜,忖道:“好小子你也难逃一命了!” 那知-- 他得意之念方浮起,突见对方竟毫无伤损地,再度追杀独臂老怪,同时打来暗器,袭击自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变生意外,欲避不及,连忙冲天一式,拔身上跃。 他刚纵身而超,脚底下一声兽嗥,座骑恶驳作了替死鬼,被青梭打中,当场死去。 而在同一时候,手慌脚乱的苏老怪,也因心虚招浮,而被陆灵舒趁虚而入,三剑不到,立被挥为二段。 血仇既雪,陆灵舒心神一畅,一瞧罪魁涡首的苏明就在不远,那肯饶过。 只见他怒喝一声:“罪恶之源的鼠辈快亮兵刃!” 身随剑出,一式平淡无奇的“玄乌划沙”隐带数招绝手,快速地攻去。 苏明骤失臂助,对陆灵舒恨透了顶,暴吼一声,挥动独门兵刃,施展小相岭离魂十三招迎战。 始终未曾动手的二个恶道,突然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陡然双扬手向空中提出一物。 此物圆形,快逾星丸跳掷,在半空中相互撞击,登时劈上一声爆炸开来。 但见红光乍闪修失,一股浓烈的青烟冉冉而升。 二恶道打出了南天八奇救急的信号之后,双双虎吼一声,扑身欲助苏明。 但他俩身形刚动,一旁监视的聂云生早巳劲叱一声,手挥利刃,截住他们。 场中血战再酣,直有惊天动地之势。 天山三隐素来自负甚高,一生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少过敌手,亦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然而,今夜所遇见的,却个个功力远胜他们,因此大为心折,深信武技一道,诚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三人只有瞪眼的份儿,自知帮不了他们的忙,只能在一旁掠阵。 就在三老瞪眼征神之际,突然耳际传入一阵清晰但不大响亮的声音道:“天山三位大侠,此地无须你们在此,速速进入古庙中神灶下地层中起回失窃的库银,解回县衙,否则等下南天八奇闻讯赶来,恐怕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三老闻言,相互交换一眼,迟迟未动,这时暗中声音又起。 “三位不必过意不去,你们之事,等下我会告诉陆小侠的,赶快去吧!” 天山三老闻声不见人,知对方功力不凡,当下抱手为礼,口中说了一声“谢谢”。 立即各点双足,掠身扑向古庙中取库银去了。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回 双盘合璧 天山三老掠身入庙,按照隐身高人指示,果在神灶下起出失落的库银,立即向庙外云生致敬意,然后离去。 苏明天生好强,而其弟苏岱及苏老怪之死,更令他恨不得将灵舒碎尸万段。 他不信数月不见,对方就算奇缘迭遇,也不过是招式上取巧而已,不信内力能精进多少。 心切弟仇的苏明,怒吼一声,掠身扑敌,极快地撒出镇山至宝弯虹剑,震臂劲挥,一阵凌厉无比的剑气,势若拍岸惊涛,直奔对方。 弯虹剑可卷可直,较一般剑更厉害,但见剑浪翻滚中,夹什着一阵震人心弦的怪响。 陆灵舒昔日在燕子山顶,曾经吃过对方苦头,此刻虽具必胜信心,却也不敢大意,遂把永字八法中的奇妙招数施展开来。 双方各举利剑出尽得意奇招力争机先,只见剑风滚滚,剑气森森,真是惊天动地。 苏明只见对方所使剑法,仍然是数月前在燕子山与他初度交手那一路剑法,心中更加放心,暗道:“这小子原来不过是黔驴之技而已!” 心存骄念,不觉一时大意,出剑略带轻薄,竟直走洪门,欲刺对方胸府要穴。 高手过招,错非有必胜把握,极少有人敢大刺刺采取直迫中宫之攻势,以免自陷厄境。 苏明这中锋一剑,虽猛又厉,但灵舒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可比。 只见他冷冷一笑,突地侧身刺剑,一式“雨打芭蕉”,迎攻上去。 但未待剑招落实,陡然点足转身,招化玉带围腰,改前戮为横斩,用的是永字八诀中,“啄”字招数。 灵舒功臻化境,已达以意使剑之界,这一招二式,其快就如一瞬,不露痕迹。 苏明剑招未落,忽见对方出剑有异,方自警觉,已然不及,对方剑招已近,冷锋逼体。 他心头大骇,一时变招不及,只好双足微点,仰身后退数步。 高手对招,往往一着之机,系全局胜败,苏明这一后退,立陷被动。 灵舒剑迫对方之后,得理不让,手中阙光剑奇招选出,着着辣式,招招毒猛,全身真气送发,剑气如虹,剑影如山,不给对方有缓手机会。 苏明刚被迫落被动,心中并不觉担心,还自负不出二招,就可立容易势,立使对方溅血剑下。 那知 对方剑式虽与昔日相同,但出手之快之猛,手法之诡之奇,却远非昔日可比,剑势绵密得无暇可击,剑招凶猛得无从闪避。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敛气屏心,全神凝注,弯虹剑施出小相岭独步武林的救急五招,意图平反败局。 小相岭南天八奇苏老怪,天赋异禀,一身功力已达登峰造极。 其救急五式,更是招招怪异,式式荒唐,大背武学常规,常令人莫知抵挡之法,不仅能救己之急,而且可兼以制敌致胜。 救急五招非万不得已,绝少使用,而每次施展,也必振危转胜,制敌效果。 然而 尽管苏明将此五招施至极处,弯虹剑威力大增,可是始终无法脱颖而出。 于是 苏明开始由慌张而变成害怕。因害怕而自觉不妙,心有忧,形之招式也立见什乱面无章。 灵舒对这个骄狂残毒的敌人,恨之入骨,立意毁掉此人,是以招式越来越猛,越来越毒。 三十招不到,苏明已被迫得连连倒退,汗流夹背,身上几处也已挂彩。 他无法脱团,只好狠心苦拼,左手抽空暗中扣了一把小相岭歹毒暗器离魂沙,准备出敌不意,急起而攻。 激战中 陆灵舒陡然掠身一式“海鸥掠食”,身形乎射空中,手中剑直指对方上盘要穴。  苏明见对方身体悬空,空门数处,不觉大容若狂,冷叱一声:“陆小狗照打!” 就在进步撩身之际,扬手打出离魂沙,攻向对方。 离魂沙中辄无效,但闻一股腥风,滚向灵舒,为数之多,去势之猛,真是无法比喻。 苏明以为双方相距甚近,对方绝难闪避得开,自己已可稳操胜算,除却这个心腹之患。 然而 他却万未想到,陆灵舒这一式为武人所不敢乱施的“海鸥掠食”,却是从狗蛇蛙扑斗中兑化出来的奇招。 原来昔日陆灵舒与武陵帮女帮主在武陵后山深谷中,曾目见狗蛇蛙等虫兽之斗,而悟出一套旋转十八翻的怪异招数。 旋转十八翻是陆灵舒独创武技,招招大勃武林常规,但招招连成一气,却又无暇可击,往往一招既出,尾后接连数招神秘的变化,莫测高深。 数月来,灵舒无时无刻不在精研这套绝技,真正派上用场的,今天还只是第一次。 他掠空递招,已窥知敌人心意,暗中轻笑,招式未了,陡然扭腰踢足,斩剑挑掌,已幻化成“云雾金光”之式,猛攻对方上身要害,同时也巧妙地避过对方暗器离魂沙。 苏明毒沙未能毙敌,乍见对方人影骤失,心头大骇,暗叫一声不好,急欲倒退。 就在他将退未退之际,陡然一阵凌厉无比的惨叫声,传入耳际。 苏明闻声一跳,侧目而顾,入目身侧同伴死状奇惨,不禁一愕,旋又惊觉。 不料,他方惊觉,已感冷劲迫体,直吓得亡魂俱冒,仓皇间,一式金鳃倒穿波间后暴撤,但已不及,骤觉右臂一冷,一阵剧痛攻心,痛得他惨叫一声,仆倒地上,当场晕死过去。 陆灵舒一剑削断对方右臂,深知这小贼心狠手辣,罪无可遣,是以杀心已起,身随剑进,剑起剑落,疾向地上的苏明拦腰而截。 眼看这小相岭的杰傲小贼,势必难逃一死之际。 千钧一发,蓦然斜刺里一声狂吼:“小狗别逞凶,躺!” 声未落,急劲已到,数蓬巨大无匹的潜劲,疾逾万马奔腾,猛若悬崖飞瀑,狂卷而至。 来势突然,攻劲凌厉,陆灵舒自救要紧,连忙双足轻点,倒退数丈。 他方自后退,陡闻一声惨叫传起,紧跟着是一声熟悉的闷哼。 陆灵舒闻哼一震,急一侧顾,见是身旁的聂云生遇险,急忙抄手吸气,将被震退的云生身子接住,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粒护身丹给他服下。 聂云生力战二恶道,由于云生家学渊源,又得奇人传授,此刻功力已非昔日武陵山时可比。 是以 他力战二恶道却是游刃有余,双方交手不到五十招,他就以声东击西之势,毁去了一道。 他正待乘胜直进,将剩下一道也毙命剑下,然后好助盟兄一臂之力。 那知 就在他招逼敌人,正欲再出辣招之际,突然变生不测,身侧突然涌起一阵奇猛的潜劲。 云生始料不及,欲避不及,仓卒间只好功聚左掌,全力迎击一掌,同时借掌力反弹之势而退。 但就是如此,他已吃对方强劲所波及,立被震退数丈,幸而灵舒适时救助,否则必然大为吃亏。 而对方恶道却自食恶果,被自己人强大的掌劲所击中,立毙当场。 狂飘激荡中,尘沙飞扬,四周一阵枝叶乱颤,威力之大,直可动岳撼山。 刹那风息沙止,灵舒眼前已呈现三个年老的奇人。 为首之人,是个貌相威武,华冠锦服的老人,背插一支上画骷髅的黑色三角旗,左手抱着血渍斑斑的苏明,一双精光,此刻放射着奇异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视。 左侧是个驼背跛腿,貌相丑陋的怪老人,一双奇形的手臂,均呈黑褐色,显然练有毒辣的阴功,那一双大小不一的眼眸,也是精光熠熠,咄咄逼人。 右边是个童颜鹤发,身材不过三尺,体形如同婴儿的猥琐怪老人,此人身形虽极瘦小,但一双手臂却既粗且长,双眼也特别巨大,手中一柄形同骷髅的怪兵刃,看来沉重有逾其全身之重量,此人非常突出。 陆灵舒久走江湖,数月来所遇所见,阅历甚多,人眼已知现身三人,必非平凡之辈,那敢大意,急忙凝神聚气,严于防备。 双方均末交言,只是怒目相对。 沉默半晌。 华衣老人突然从口角间送出一句话。 “你就是陆灵舒?!” 面部毫无表情,语气又极其冰冷、阴森,更具不可抗拒助威力。 陆灵舒心知今日之事,已难善了,当下猛吸之口气,壮胆而答:“然也!” 斩钉断铁,以眼还眼,丝毫不加妥协。 锦衣老者淡淡道:“有气魄!怪不得敢与本教作对,老夫小相岭苏元轩,娃儿报出师承,老夫好找汝师苍算算逞徒为凶之罪。” 陆灵舒傲然道:“在下无门无派,亦五师承!” 锦衣者者冷哼道:“小子你能无师自通?哼!若不据实报出师承,等下后悔莫及!” 陆灵舒轻晒道:“尊驾以南天八奇之尊,教子为恶,纵徒逞凶,无端毁我居处,杀我亲人,陆某有生之日,与南天八奇誓不两立!” 锦衣老者闻言,突然仰天一阵呵呵怪笑。 笑声如丸天龙吟,直冲霄汉,震得周围之人,耳鼓嗡嗡作晌,默运内功抵御。 陆灵舒见对方笑浪迫人,俊眼一皱,猛一提气,人如岳特,似渊亭,不被所动。 老者人在怪笑,双眼却紧盯住灵舒,见其始而微蹙其额,继则无动于衷,不禁暗自心动。 笑声戛然而止,老者忽对左侧驼背怪人喊声:“李贤弟毁掉他武功!” 驼者闻令,身形一幌,已站在灵舒面前,暴喝一声:“小子亮兵刃!” 刃字未落,未待对方答腔,身形暴长,赤手一记劈空掌,急劲疯涌而至。 别看他人驼手钝,此刻一掌之力,威猛直可动岳撼山,摧枯拉朽。 陆灵舒知道苏元轩乃南天八奇首脑人物,既与驼者称兄道弟,则这驼老极可能也是八奇人物。 他更看出驼者身手不弱,又有一双显然浸有剧毒的手臂,因此不敢大意,连连劈剑相迫。 他一面施出八仪剑法,继则施用天遁七式,更揉合上空门绝招永字诀,手中阔光剑全力而挥,只见剑招如浩瀚姻海,无远弗届,似大江涌浪,翻腾起伏,威力之大,莫与伦比。 这一连串的攻势,乃是集舒儿所学之至精至奥,端的兼具凶、猛、诡、奇四字挟。 然而 尽管他施展全力,尽出奇招异式,对方驼者身法却快速如闪电,诡异似鬼魅,变幻莫测,始终未被舒儿剑势所迫,反而选出怪招,掌风曼妙凌厉,时常威胁过来。 五十招内,双方攻守各半,胜负不分。 五十招甫过,驼者突然身法一变,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绝技疾打过来。 于是 灵舒在一招失措之下,陷入被动,立逞败象,大有捉襟见肘之势。 力战一久,灵舒心一横,不在顾虑招式被对方锦衣老者识破,就在一声劲叱中,剑招疾变,身形翻转,施展独步武林的旋转十八圈奇技来。 原先他认为锦衣老者必具奇妙武功,因此准备留下这秘技以待强敌,顾虑所及,乃不敢使用,今既然无法取胜,只好施出。 这是灵舒压箱底功夫,一经施出,果然立竿见影,奇特的身法,立教驼者骇异万分,招架困难。 五招不到,驼者已落下风,灵舒拔回胜局,得意不让,神剑森森直逼敌人要害。 驼者始而惊异,继而慌张,终于还手无力,险象横生,危机四起。 这情形瞧在老者眼内,精光突现一股奇诧惊凛的神色,他万料不到南天八奇中,以一双三煞掌纵横武林未遇敌手的李老四,竟无法胜过对方一个年甫弱冠的少年。 他惊恐之余,更满布杀机,认为若不除此陈姓少年,将来必定养瘫赔患,影响他们八奇工作。 当下他一使眼色,通知一旁的小老怪。 小老怪陡然挥动手中骷髅鞭,扑身欲加入战团。 聂云生见状,劲叱一声:“无耻之徒,想倚多为胜吗!接招!” 震腕递剑,一式“昂目穿云”接住小老怪,一阵厮杀。 小老怪手中怪兵刃展出各种神秘招数,直逼云生,但云生也有一身奇特的武技,因此乍接阵也未分胜负。 四人两对,各展奇技,尽出、妙着,互抢先机,一时杀得难解难纷。 锦衣老者苏元轩见自己身旁两大高手,竟敌不过对方二少年,内心中更是着急。 半晌 他估料己方二人要想胜敌,必非容易之事,当下探手入怀,扣了两枚生平仗以成名的“子午追魂梭”,准备抽冷子助手下二人一臂之力。 老者扣好暗器却迟迟未发,双眼不时四下旁顾,直似有何顾忌。 这时 场中战况已明,驼背怪人被灵舒迫得险象环生,看来不出几招,必定难逃一劫。 老者瞧在眼内,只见他纲牙一挫,剔浓眉,扬手掌,正待打出子午追魂针。 蓦地 一阵冷笑传入耳际。 “堂堂南天八奇的首领,对付后生小子竟想暗算取胜,难道不怕人笑话吗?” 华衣老者闻言面色大变,如响斯应,掠身扑向左后侧发声处。 然而 空山寂寂,林木悄然,除了身旁战声滚滚之外,何来人。 华衣老者扑空之后,一阵悸怖之色倏现又混,他已知遇上功力不逊自己的强敌,一时愕然而立。 这时,冷笑声又起:“大丈夫以真工夫取胜,于午追魂针虽厉害,也伤不得那陆姓少年,哼哼!还是少丢人现眼吧!” 苏元轩勃然作色,骂道:“畏首畏尾的鼠辈,何不现身一见!” 冷笑声又起:“老夫不屑与小人交手,姓苏的,现在有人捣乱你的老伴,还不快回去,恐怕连老伴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不信?!请看那边浓烟可是小相岭秘洞方向!” 华衣老者闻言转头,果然对方言之不谬,他面色一变,仍假作镇定,冷冷道:“尊驾何人,还不滚出来受死!” 暗中人冷笑道:“姓苏的别打肿肠充胖子死要面子吧!凭你这份连我隐身何处也无从查出的功夫,还梦想与老夫动手?哼!可知百岁光阴如梦蝶,一朝相见……。” 华衣老者苏元轩陡闻对方说出百岁光阴如梦蝶之句,斗地想起一人,不由心胆一寒。 当下大喝一声:“李、吴二位贤弟速回教中待命!” 话落,未容对方二人答腔,手抱爱子苏明,双肩微晃,人已消失于林中。 血战中的驼怪与小老怪,聆及教室之言,心知有异,连忙虚晃一招,返身便撒。 陆灵舒与聂云生双双大喝一声:“恶贼休走!” 身形一掠,扑身便欲追杀。 他俩身形刚起,突觉背盾一般奇猛之劲涌卷而至,同时一阵苍老的语声传入耳中。 “穷寇莫追,免送性命!” 陆聂二人骇然转身,却不见人影,不禁十分惊异,不知是敌是友。 这时 暗中人语声又起:“兀那姓陆的娃儿请接住这日月双盘中的月盘,好教双盘合璧,送往雁蜂寺给少林僧人宝藏,以免牵出另一段武林浩劫!” 话声中,飕的一声,一物自林中飞出,一掠向陆灵舒。 陆灵舒大出意外,见果有一物飞来,连忙兜手取来,一看,果与怀中日盘,构造一般无二。 他深知日月双盘关系着一段武林秘辛,十分重要,急忙揣入怀中。 于是,这对武林留传数百年的奇宝,日月双盘总算合而为一,了却方林僧一片心愿了。 陆灵舒感激地说道:“多谢前辈鼎力玉成,可否请出让晚辈一礼。” 暗中人道:“老夫不愿有此俗礼,娃儿现在武陵将近有事,你们赶快回去帮助那儿个姐儿,替天行道,为正义而奋斗!” 陆灵舒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所指姑娘,未知是谁?” “当然是你那几个日思夜想,梦寐念之的妞儿罗!” “可是她们俱已失踪的失踪,被擒的被擒,那里……。” “别多心,只要你们赶回武陵,就可还你几个多情活泼的良伴。” “但晚辈此番南来心愿未了,那能……” “你可是经人指点,要请懒仙相助,告诉你以你俩此刻功力,只要小心注意,已是天下无敌,何用再请他人,何况那懒仙生性懒惰,那肯助人,你们快回中原武陵去吧!否则可能别生枝节就后悔莫及,请!” 声寂音渺,显然暗中人已经离去。 陆灵舒道:“这位相助高人不知是谁?对我们身世好似十分了解。” 聂云生道:“说不定他就是你要找的懒仙。” 灵舒道, “若是他,怎会不现身示教!” 云生道:“江湖上尽多怪脾气之人,说下定他既以懒出名,是懒于相助吧!我们快回武陵相助她们吧!” 陆灵舒猜测不出这暗中助已退敌,而又送他日月双盘,留言示警的高人,到底是谁? 但他也相信对方言必不假,既然武陵山有窜,就必须兼程赶回看个究竟。 当下他与聂云生展开轻功,快速无比地,迳奔武陵山而去。 他们方走近武陵山脚,已获得了一件出乎他俩意料之外的消息。 二人急忙忙奔上武陵山武陵总舵。 但他们甫登至半山腰,已隐隐可闻传自山上的兵刃碰击声,与以惨号声,显然有人在大厮杀。 二人连忙加足脚程,急如流星赶月,快似风驰电掣,赶上武陵山上。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回 武陵喋血 武陵帮在开山者田主统率下,本是江南一带侠义门派,但由于韩韵梅引入其侄韩起龙致引狼入室。 韩起龙拜师西陲海心山老怪一指玄功朱霞尊者,朱霞尊者与孤岑丐俱是居心叵测的枭獠,早就有吞覆中原武林之野心。 韩起龙在两老怪策动下,加上云逸上人,更纠合武陵帮内掌刑堂的莫三娘作内应,利用奸计,暗下毒手,迫得帮主聂长松夫妇不得不离开武陵外出寻药疗毒。 韩起龙初步计划成功,就在聂秋娘继掌帮主的三十年帮庆之际,发动叛帮,迫害秋娘等人,意图自立为帮主,后来更得南天八奇中,云旗帮武帮主允于支助,声势其大,不可一世。 然而 由于灵舒、秋娘迭得奇遇,加上罗家一老、风雨散人、红云师太等人之助,乃能与强敌对垒。 临危之际,幸天降奇人,乃是一位蒙住颜面的黑衣神尼。 黑衣神尼大展奇功,制服了云旗帮主,与云旗帮主订下三年云岭之战约。 于是 一干邪魔外道,野心未逞,个个垂头丧气,悄然退下武陵山。 黑衣神尼待武陵事了,乃指点秋娘与灵舒必须前往雪峰觅宝,更求精进武技。 聂秋娘在弟弟失踪,心上人受伤之下,乃将帮中大权,交给父执至友赵逸如暂掌,然后单身一人,背负灵舒与黑衣神尼离开武陵。 赵逸如自经此帮中大变之后,深知武林高手众多,以本身所学,难望与人一争雄长。 但秋娘去意甚坚,他只好接下,他私下打定主意,暂时闭帮自守,乃命令门下派徒,不得与武林人物来往,不准无端生事。 这一来,在赵逸如小心掌理下,一幌数月,总算风平浪静,未生意外祸端。 可是就在赵逸如小心掌帮的数月之后,有一天深夜时份,武陵山上突然来了数个不速之客。 这数个不速之客,俱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神秘地进入武陵总坛求见赵代帮主。 赵逸如听闻有人登山,吓得心胆俱寒,只道那些邪魔外道卷士重来,急忙忙全身披挂而出。 但意外地,当他看清这些不速之客时,反而一愕,因为其中二人,却是前在武陵帮帮过灵舒的武月婵与武绛珠姊妹,另外青农女子他不认得,其余还有两个女婢装扮的美女。 武月婵先施礼,说明来意,赵逸如这才明白,这青衣少女名叫慕容青娥,乃是陆灵舒的订盟佳侣。 原来慕容青娥身染难治痼疾,致心爱檀郎陆灵舒,却又难偕好事,檀郎的深情,使他陷人情的困扰之中,本拟自了之念,经不得爱情的鼓舞,于是四出寻觅解毒良药。 如选经忧患,最后吉人天助,竟得九领神尼之助,在神尼古刹中病疾,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她那无救痼症,竟豁然而愈。 而且就在疗疾中,又巧遇檀郎陆灵舒来临,使的她俩喜不自胜。 但就在她们欣慰之际,九领又来强敌,神尼独力难支,无暇兼顾,于是秋娘失踪,青娥被擒,神尼不见,乃有灵舒南下访求懒仙之举。 青娥被南天八奇中的怪丐无名怪人所擒,此人在南天八奇中,索以嗜色如命出名。 虽然 慕容青娥是与他俱八拜之交的毒心书生慕容玉之女,但这位人面兽心的老怪物,却甘冒大不违,竟然染指青娥,乃将其带入九领秘处,意图非礼。 幸而 就在老怪物欲火高张,青娥势难免辱之刹那,突来一位世外高僧,举手投足间,将这位可恶的怪丐毁于掌下,救了青娥一命! 老和尚救转青娥之后,更破例传给青娥佛门大般若重性法,然后指点青娥往湘鄂交界的一处小镇,解救了被恶父幽禁的武月婵姊妹。 慕容青娥再增功力之后,乃急速前往高僧指示小镇,在一间小木屋中,救了武氏姊妹,更带走了看守两姊妹的二个贴身婢女。 慕容青娥救得二女,却不知何去何从,后来武月婵想想武陵山,于是众女及决定奔武陵倚靠秋娘,但她们深恐被其父手下发见,乃晓宿夜行,一路隐秘。 那知他们上得武陵,始知秋娘不在,但只有武陵才可栖身,当下乃将情告诉赵逸如。 赵逸如见这些少女,均与女帮主有极深渊源,当下挽留众女定居后山,等侯秋娘等人回山再说。 事有凑巧,就在慕容青娥等人定居武陵山的第三天下午,当夕阳将下之际。 一去经年的老帮主聂长松夫妇,与在九岭失踪的爱女聂秋娘竟飘然回到武陵山来。 这出乎赵逸如意料之外,故人重见,不禁欣喜万分,连忙为老帮主洗尘,更引力吁数女。 慕容青娥与聂秋娘早就相识,这一把晤,更是说不完的离情别绪。 如今 亲人至友均聚一堂,惟有灵舒与云生两人却不知去向,生吉死凶,音讯渺然,众人不胜牵挂悬念。 慕容青娥将投奔武陵经过向秋娘说过,秋娘也将九岭被敌迫散经过告诉她们。 原来秋娘在九岭为了追杀敌人,竟远离灵舒,直入深山地带,不幸竟中敌埋伏被擒。 秋娘被擒之后,幸遇风尘一位异人解救,将她带至一处密洞传授武艺。 数天后秋娘离别那位传艺的奇人,正欲重回九岭面见黑衣神尼。 旅途中又得异人暗中传知,其父母隐居处所,更告诉她南天八奇将四出另集同党,正欲大举侵犯正道备大门派,而第一目标便是武陵山。 聂秋娘得悉父母居处,非常欢喜,顾不得上九岭,连忙直奔北邙山幽鏖崖找到其父母。 聂长松夫妇因无端中计失却武功,秘密外出修练,总算天不绝人,给他找到解药,夫妇服食后,恢复一身功力,乃在幽鏖崖潜修苦练,准备一年后重回武陵,再振帮威,扫除贼寇。 眼看功夫练成,这天老夫妇正在计议过几天要离此回帮之际,却见爱女找来。 父母儿分别已久,此刻相见,当是一番悲喜交集的话叙。 聂长松惊闻帮中巨变,不禁悲愤交加,再闻知爱儿失踪,更是老怀巨痛。 聂夫人母于连心,伤痛之余,乃请老伴即日连夜赶国武陵帮。 他们回帮而来,能与数位与灵舒情爱逾桓的群女见面,但却仍不知二少年去向。 聂长松重执武陵帮大权,即日命令帮徒四出查探小帮主及陆灵舒行踪,一方面传檄武林备大门派,防备南天八奇之侵犯。 诸女担心檀郎安危,私下计议前往九岭寻找,于是将情禀知聂长松。 但就在他们与聂长松商谈之际,武陵山上突然来了三位风尘奇人。 他们正是昔日次山上主持正义的罗家一老,风雨散人、与及红云师太。 三大侠带来了一个重要而又紧急的消息,那就是云旗帮主得悉其失踪二女,匿居武陵,因此连终了海心山群魔,声言不日攻上武陵讨人。 武月婵姊妹二人闻言,为恐连累武陵全帮,乃向聂长松告辞欲回云岭阻止其父横行。 但红云师太立予劝止,并告诉她姊妹,就是她们回去也无补于事,韩起龙等人志在守帮争覆,要找她姊妹只是借口而已。 慕容青娥也认为有理,乃与众女打消下山寻郎之念,大家协力同心,在山上防备。 果然二天不到,贼踪频现,先是前夜一夜之间,所有武陵的明椿暗卡全被对方挑毁。 次日 山上获知,已深感强敌迫境,事态严重,连忙召集山上一众高手,全副武装,齐集演武厅上待敌。 武陵山笼军在一片肃杀紧张的气氛下,山上聂长松以下高手,个个养精蓄锐,磨厉以须。 这天午后不久,山下蓦然传来数声苍劲的长啸,啸声直冲霄汉,震耳扣心。 啸声历久未歇,显示着来人功力深厚,中气充沛。 啸声中隐闻一阵衣袂破风之声,不须臾十余个人影飘然而至。 最后 一团迷漫的紫烟降落在聂长松面前,那正是以困龙香护身罩体的云旗帮主武天星。 聂长松初次与这位神秘的南天八奇人物见面,深觉传言不虚,此人确有过人之独到功夫。 他怒视云旗帮主背后的叛徒韩起龙,破口骂道:“忘恩负义,逆天杀叔的禽兽,你今天还有颜面见我?哼哼,少不得取你狗命,为韩堂主报仇雪恨。” 海心山朱霞尊者冷笑道:“聂长松你别梦想活过今天了,云旗帮主,这老贼便是聂长松老怪物,专门逞于为态,饶他不得!” 紫烟中响起阴森的冷笑:“呵呵呵,原来尊驾便是锁阳手聂大侠,怪不得敢与本帮主作对。” 言下之意,尖刻异常,目无他人。 聂长松冷笑道:“南天八奇个个怀抱大志,人人功深艺高,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未知贵容光降,有何指教!” 云旗帮主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帮主见你是个人材,想请您加盟本帮,共举大事,如蒙应许,你我过节一笔勾消,否则,尊驾擅留吾女为质,当还给老夫公道?” 聂长松见对方言词迫人,也不禁愤然道:“人各有志,大爷羞与你们人面兽心之辈为伍,快给我滚下山去,否则,哼哼,惹得老夫性超,各位必难活命!” 一言不合,顿起争执。 韩起龙一马当先,大喝一声:“武帮主请退,容晚辈代你警戒警戒这狂莽之徒!” 人随声起,手中仙人指一幌,一式“昂目烟云”,直取聂长松。 他刃招甫出,蓦闻一声娇叱,聂秋娘已撤出天遁宝剑,迎身战住。 韩起龙对她由爱生恨,此刻一接手,立起毒心,刃招施得密不透雨,恨不得即将对方毁于掌下。 聂秋娘也恨对方入骨,天遁剑挑、刺、戮、砍,每、出招,都是歹毒煞手。 双方一打,揭开了正邪争斗的序幕。 于是 朱霞尊者力敌风雨散人,离宫异人血战红云师太,另外邪派高手也纷纷与武陵高手战在一起。 聂长松想试试年来功力进境,乃指名叫阵道:“姓武的,何必借烟云之幕作乌龟缩头,本帮主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云旗帮主嘿嘿干笑。 “有种的尽管出手攻来,老夫无不奉陪!” 聂长松蓦地大喝一声:“接掌!” 双手一推一道,登时急劲狂卷,一蓬剧力万钧的雄浑潜劲,猛向烟幕撞击过去。 烟云中,响起一阵冷笑,顿时烟云更浓,切团绕绕,久久未歇,似有感应力般,硬撞过来。 蓦闻碰的一声,登时急劲翻飞,激流奔荡,震得四周地动山摇。 聂长松闷哼一声,一个控制不连,蹬蹬蹬连退数步,方始拿桩站稳,但对方却毫无伤损,烟云依然浓盛。 聂长松乍退又进,大喝一声:“无耻鼠辈,有种的何不现身一战!” 喝声中,手亮长剑,跃身扑入烟云中。 武陵山上,顿成一片杂乱的战场,周围树木,莎莎不绝,落叶断枝,随风飘荡,战况惨烈万分。 双方都是黑白道上的高手,这一战,短时间竟无法分出胜负。 黑道老怪云逸吐人,一身奇特功力,他见韩起龙久战秋娘未站上风,他自持身份,未曾参与战阵,但却在旁不时抽冷子于秋娘打击。 聂狄娘本可占上风,但一则韩起龙口中不干不净,极尽凌辱之污言污语,再则,必须防备云逸上人的偷袭,因此,竟反胜为败,大受威胁。 韩起龙无耻之尤,见对方已渐呈败象,不禁淫心顿起,每一出招,都是毒辣中夹带下流。 聂秋娘羞急慌乱,越发章法大乱,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送命。 一穷力战群魔的幕容青娥,见聂秋娘处境危殆,连忙撇下眼前仇敌,奔过去帮助秋娘双战韩起龙? 青娥身兼正邪武学之长,艺业远较秋娘精深,这一参战,两把剑左攻右守,前迎后袭,配合无间,顿使韩起龙陷人困境。 云逸上人见事态严重:顾不得身份,虎吼一声,飘身而人,战住青娥。 战况愈战愈烈,由于对方人多势众,无一不是黑道高手,面武陵帮土除了迎敌几人外,其余均难以拒政。 因此 一些功力较差的帮中人物,均被对方一指老人、白眉叟,还有莫三娘等黑道高手所杀。 惨叫声此起彼落,血肉横飞,死伤之多,不忍稗睹,面对方群魔却无一伤损。 聂长松一身功力,可算登峰造极,形式之妙,内力之厚,已是江湖顶尖之流。 然而 他在烟云中,与南天八奇中的云旗帮主血战良久,但不但连对方身形位置也未摸清楚,而且时时吃专亏,错非他小心注意,怕不当场落败。 双方缠战额久,聂长松越战越惊,越惊,越慌,再加上时闻帮徒掺叫声,更令他心寒手颤。 激战中 突闻云旗帮主一声大喝:“照打!” 打字甫出,碰然一声巨响,烟云激射。 但闻一声闷哼过处,从白烟里摔出一条人影,直挺挺躺在地上,正是聂长松。 韩越龙瞥见聂长松倒地,心头一喜,虚砍一招,抛却聂秋娘,仙人指一式“碧海撒网”,挟凌厉攻势,直向地上的聂长松戮去。 聂秋娘乍见严父危殆,却因起步较韩起龙迟缓,奔救不及,不禁凑厉呼吸一声,不忍眼睹。 其余武陵高手,也来不及阻止,更因敌我混战,也不能乱用暗青子救急。 眼看聂长松势难逃过仙人指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 蓦闻一声照打传起,紧跟着一声闷哼,那举刃杀人的韩起龙吓然而退,手中奇形兵刃仙人指已被人夺去。 面在他面前,渊亭岳峙地站住一个英姿飒爽,怒目沉脸的少年。 韩起龙看清来人,不禁脱口惊呼:“陆灵舒!” 就在同时,场中又传出一声惊呼:“爸爸,生儿在此!” 另一个美少年也飘落场上。 两个美少年之出现,登时震动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分手站定。 慕容青娥、秋娘、月婵等人不约而同发出欢呼:“舒弟是你!”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自份必死的聂长松突被人环腰抱走,待他睁眼一看,竟是爱儿云生,更是欣喜得流下老泪。 陆灵舒乍见三位心上人不但无恙,而且个个娇姿焕发,美艳胜前,私心十分喜慰。 他开心地道:“诸位姊姊,小弟多么想念你们!” 这句话,听在三女耳中,均觉得如饮甘露,是那么甜,那么蜜。 三女多日悬念,魂索梦系的檀郎,突现眼前,而且较昔日更为威武,顿教他们芳心喜慰,竟忘了眼前大敌。 聂秋娘冲动地问道:“舒弟弟,你从九岭分手后,这一向到那里去,怎能与云生相遇,又能在今天适时赶回!” 陆灵舒笑道 “我在九岭因你们之失踪被擒而忧心忡忡……鼠辈敢施暗算,照打!” 他话到半途,突觉有人发来暗器,势在念先,挥手发出一股先天罡气。 陡然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起,地上已躺下一人,竟是那像狼心狗肺的韩起龙。 原来韩起龙正欲一指收拾聂长松性命,却突来岔手之人,一见之下,竟是心腹大敌陆灵舒。 韩起龙掠愤交进,再见陆灵舒与三美温存软语之情景,更护这位自负极高的少年高手大起妒心,这才暗中打出三支海心山独门暗器“僵尸针”。 这僵尸针形如八角星,每角均尖锐如针,蕴藏剧毒,中人必死,为朱霞尊者前代高人留传迄今,端的霸道无比,毒辣异常。 韩起龙这一偷袭,却被陆灵舒雄厚的内劲震回,活该他恶贯满盈,竟未防备,乃被震回之僵尸针所击中,登时见血封喉,毒倒地上。 朱霞尊者及云逸土人,见韩起龙惨死,不由悲叹一声,双双出手攻向陆灵舒。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回 金玉证盟 陆灵舒早有戒备,正待还击。 蓦地 一声清脆的劲叱响起:“住手!” 一蓬无形潜劲,拥向二老怪,二老怪立被这蓬无形气墙挡回,二人不胜惊异。 同时 但闻钟杵交鸣之声,响自地上,不知何时,场上已站立一位脸罩黑巾,身着青袍,手执金钟,怀抱玉杵的女人,年约三四十。 然然此人脸蒙黑巾,但自那身尼袍,可知此人是个佛门徒弟。 中年女尼乍现,一干邪魔外道均自心胆一寒,而群少却喜极而呼:“九岭神尼!” 神尼肃立场中,一双精眼射向烟云之中,沉声道:“武帮主,数月前我们已订下三年云峰之约,想不到你竟背信来犯,是何道理!” 烟云中阴森冷笑:“老夫今日之行,只为带回二逆女而已……” 神尼冷笑道; “若果如此,只要你一纸通知,或者单身光临,武陵帮必会看在你云旗大帮主的面上,立将二位贤侄女送回云岭,何须劳驾武帮主你亲来,而且武帮主你又携同海心山一干邪魔外道,堂堂南天八奇的大人物,要向武陵帮讨人,就出动这么多人,这对你云旗帮主来说,不是大为丢脸之事吗?” 这一席话顿使云旗帮主羞怒万分,大骂道:“贼尼何必多言,今日就将彼此恩怨作个了断!” 九岭神尼冷笑道:“这当然是你此来本意,我们当然要舍命奉陪。” 当下神尼转脸对群侠道:“云旗帮主由贫尼领教,你们对付那些孽海沉沦之人,但非大忍者,须给他们回头苦海之机会。” 这时 云旗帮主却喝令同来徒众道:“兄弟们,今天不许走掉一个,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方知南天八奇的厉害。” 话落,转对神尼道:“贼尼姑,既欲岔手,老夫就送你早上西天极乐之境,去参拜如来宾佛,打!” 一蓬急劲从烟云中卷出,登时烟雾缭绕,罩向九岭神尼。 神尼一声佛唱,玉杵着地一击,也生出一股气流,挡住对方强劲。 一僧一道正邪两大高手,就这样展开一阵剧力万均,凶险无比的争斗。 双方各有短长,这一战,竟未能即分高下。 朱霞尊者一撒手中铁莲花,乌光闪烁,直取陆灵舒,图为其徒报仇。 陆灵舒今非昔比,喝声来得好,手阙中光剑挥起一阵剑幕,迫攻上去。 于是 敌我双方,又壁垒分明地,再度激起一场混战。 由于九岭神尼挡住功力最高的云旗帮主,剩下的邪魔虽亦功力高超,但群侠却也不弱,尤其灵舒、云生等少年男女,近均各得奇人传授,武功精进不少,他们分别对付对头魔寇,俱皆游刃有余。 慕容青娥,力战莫三娘,老少二女,各展一身所学,战得难解难分。 三十招后,慕容青娥施展学自世外高僧的佛门大般若禅功击敌。 佛门大般若功与玄门先天气功,无形罡气之类,均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威力之大,直可摧枯拉朽。 莫三娘未料到对方小小年纪,会有这种先天气功,只道是普遍掌劲,心中暗笑这小组竟敢以卵击石,乃扫出十成劲欲毁对方。 那知 她不出全力还好,这一出全力党自取来亡,中了般若禅功特有的借力为了之亏。 双方潜劲一绞,登时一声震天巨响。 莫三娘发觉自己掌劲一触对方,立被化于无形,心中惊觉,一声不好未曾出口,已觉胸际一痛,登时惨叫一声,立被震飞数丈,坠向正与聂云生血战的云逸上人头上,措手被其碧玉圭挥为两段。 云逸上人错杀莫三娘,不由一愕,他这一愕,顿给聂云生可乘之机,出手一弹一点,点住了对方肋下重穴,登时仆倒地上。 聂云生随手在云逸上人腹结穴上一拍,毁去其一身仗以为恶的武功,然后令帮中弟子逐其下山。 一指上人与白眉叟、孤岑丐等人,也分别被红云师太,罗家一老、风雨散人等所制,并毁去其一身武功,才任其下山。 群魔中功力较差的均伤的伤,死的死,有些想逃的,也俱被众小毁去武功。 混战已了,场中只剩下朱霞尊者及陆灵舒,云旗帮主与神尼在苦战不休。 武月婵与其姊武绛珠,此刻心情十分矛盾,既担心父亲失手被害,又忧虑一旦胜利,自己姊妹难免一死,真是如芒在背,不能自己。 慕容青娥与聂秋娘等人,却除开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与朱霞尊者作殊死战的檀樾。 朱霞尊者力战陆灵舒,他凭着数十年生命交修的苦练,一指玄功威力万般,硬攻对方。 但是艺业甚杂,内力雄厚的陆灵舒,却是见招破招,遇式拆式,始终站居上风。 朱霞尊者久战无功,乃霍出性命,全力而施,立意与敌伤亡。 然而,身法诡异的陆灵舒,由于自创旋转十八翻,式式俱是怪异的身法,使对方无法捉摸。 朱霞尊者越战越急,又眼见同伴俱已落败,自己已成势单力孤,更觉心寒,略一失神,竟被灵舒挑去无刃铁莲花,变成手无寸铁。 尊者惊恐之余,大起疯狂,双掌翻飞,招招猛厉,式式狠辣,全力而击。 这种硬打方法,最是伤元耗力,他连打数十掌,却始终被对方闪避开去,变成始而猛、再而衰,三而竭,弄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陆灵舒待对方攻势一慢,立起还击,数招不到,抽空一掌将老怪击得口吐鲜血,不支倒地。 陆灵舒掌随身出,跃上前正待毁却对方武功。 那知 心黑手辣的老怪,竟拚着一死,就在灵舒近扑之际,迸着最后一口气,竭力打出八角僵尸针攻向他,人却因重创之下,再用全力而致力竭痉挛而死。 陆灵舒未防及此,刚一发觉,心头一凛,急忙闪身欲避,然而,双方距离过近,对方又是猝然出击,因此躲闪不过,胸腹之间中了三支。 陆灵舒吓得亡魂俱冒,暗道:“我命完了!” 不料 他心念未了,只闻嗤的一声,那中在身上三支毒针,竟又脱落地上,自己却毫无异状或不适。 他惊魂甫定,这才想起,敢情身上正有一对日月宝盘护住,不由庆幸不已。 他中毒针的情形,瞧在诸女眼内,也俱各失声惊叫,玉容无色。 但旋即看到个郎不但未仆倒,而且还从容向她们面前走来。 诸女一跃而上,关切地道:“舒弟弟你不妨事吗?!” “你没有被击中?!” 灵舒笑着向谐女说出经过,诸女这也同感吉人天助,逢凶化吉。 就在这时。 蓦闻一声沉哼,发自身旁。 武氏姊妹急地转身,立即高叫道:“老前辈手下留情,莫伤吾父。” 双双扑向场上,十分心急。 九岭神尼对着仆倒地上的武帮主道:“武檀樾心狠手辣,怪不得贫尼出手太重,但望从此悬崖勒马,为儿女造福!” 云旗帮主力战对头不下,最后施出煞手,想图与对方来个玉石俱焚。 但神尼知机得早,不惜耗费真元,竟施展佛门达摩一气功,借反震之力,震伤对方。 她本待上前毁掉对方一身武功,但突闻背后二女喊叫,为不伤二女之心,乃移步走开。 武氏姊妹扑前扶起父亲,一脸凄苦之色。 陆灵舒默默走过去,递给月婵一粒灵丹,由月婵纳入其父口中。 经过片刻时光,云旗帮主元气稍复,睁眼一看二女在身侧,正待发作。 突然。 一阵苍苍熟悉的话声传自林中。 “武三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哥特来接你同往峻嵋绝峰避天寺同参大乘妙访,快来吧!我与慕容二弟同在山腰密林等你。” 武帮主闻言突道:“尊驾是谁?对我竟自称大哥,岂有……。” “三弟,五十年不见,难道你忘了故人了?大哥是一掌霸湖海柏业飞啊,现成已归吾佛,法号真空大师,走吧!别再作儿女情长之态了!” 云旗帮主闻言,忽然挥开身旁二女,喊声:“大哥请等等,小弟来也!” 说着,一言不响,更不看二女一眼,就昂然大踏步走向山下而去。 武氏姊妹凄然喊声:“爸爸请等等,不孝女与你同去。” 林中人复又说道:“两位侄女快请停步,不可误你父皈依佳期,你们转告群侠,南天八奇俱已解体,小相岭也已瓦解,自此江湖已可无事。 你二人和慕容侄女与及聂秋娘既与那娃儿志趣相投,现在他母亲就在身旁,必会为你们作主成婚,只希望你们后辈能为武林造福,代天行道,吾等去也!” 武氏姊妹黯然转身,群侠惧已听到林中真空大师之言,唯独灵舒心头纳罕。 只听他对月婵道:“那前辈说家母在我们身旁,但我自懂事起,就未看到母亲,不知……。” 他话扰未了,突闻一声叹息,发自九岭神尼口中道:“痴儿,贫尼正是你母穆氏!” 说着 玉手一反,褪下脸上黑巾,露出一张娇好而慈霭的玉容来。 陆灵舒连忙扑前跪下,喊声:“母亲!” 孺慕之情,溢于言表,神尼也不胜唏喟,她又叹息一声道:“天灾贼祸,导致我们母子失散,如今仇贼既灭,再提往事,徒增悲伤,不谈也罢!” 聂长松道:“神尼,今既邪魔俱除,匪寇已灭,请留武陵,受众小奉养如何!” 神尼淡笑道:“出家人五大皆空,贫尼多年向佛,尘念皆泯,不宜再理俗事,往后吾儿还请大侠予以教训。” 说着,转身向灵舒道:“舒儿,你与她们要同心合作,相敬相爱,同为天下正义而献身,母子自此作别,你们若想见我,可在三年后到九岭来,吾去也!” 九岭神尼因久已向佛,乃不留恋儿女之情,就在群小依依惜别下,离开武陵回返九岭潜修。 聂长松命手下料理战场之后,就在第二天发出喜帖,四出邀请各路英豪前来参加十日后月圆之日的群小结婚大典。 陆灵舒与慕容青娥、聂秋娘、武氏姊妹一夫四美联成秦晋之好,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全书完) 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