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序幕 “叶先生,您真打算把这孩子领回去?” “怎么?” “呃,听人说这孩子八字不好,克父害母。我担心……” “我不听废话。” “是,是。” 第一章 黎明已至。 闪烁的星子纷纷隐藏了明眸,太阳金色的光线刺破云层将晨雾染成橘红。清晨的一切都迷离在薄纱之中,岚霭轻柔地拥抱着位于山岗半腰的叶家大宅。 在精准的生物钟驱使之下,十六岁的叶攸同倏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跳起来。穿着睡衣匆匆打开卧室厚重的木门,穿过蓊翳的甬道,不顾幽阶苍苔露冷打湿了赤脚,也揉碎了柔弱的蒲公英身上擎着的小小黄花。 少年熟练地爬上宅子背后一株高大的香樟树,小心地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亭亭如盖的绿叶之间。 泛着金色的浓雾遮蔽着他,同样也隔断了他的视线。仰望着大树身上繁茂的冷柯,如戈如剑一般严肃,碧沉沉的叶片沉静地笼罩着他,仿佛望不到底的穹苍。为了稳住身形,叶攸同紧紧抱着湿润的树干,将冰凉的脸颊贴上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声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小号从对面的窗户悠悠传递出来。叶攸同的心一宽,缓缓闭上了双眼。 小号的声音渐渐由弱转强,接着是低沉内敛的大提琴,流畅活泼的小提琴,悠扬慵懒的长笛……等到圆号、长号、大号、双簧管、单簧管还有那些说不上名字的乐器声次第叠加在一起,一波一波涌来汇成一股无比宏大的音乐狂潮时,叶攸同和往常许多个日子一样,被这气魄宽广、肃穆庄严而又令人心潮起伏的强大乐音所震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拿捏住了呼吸,无法喘息…… 随着一串强有力的锣鼓齐鸣,音乐照例在演奏了十一分三十秒之后坚定地戛然而止。六时十一分三十秒的清晨恢复了应有的宁静,方才激荡人心的鼓乐宛如梦境一般猝然远逝。 少年轻轻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在绿叶掩映下,透过已经被朝阳的热力稀释成浅紫色的薄雾,他直直地望进窗户。宽阔的大屋内,那个身着墨绿色丝质晨缕的男人,正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转身离开。那高大的背影,宽阔的肩膀仿佛和刚才的音乐一样,有着使人窒息的力量。 直到男人隐没在门后,叶攸同这才慢慢地从树上滑下,再次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茫然无措。 “怎么又穿着睡衣往外跑?” 刚走进甬道想偷偷溜回卧室,女人稍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 糟糕! 叶攸同在心中暗叫不妙,一边匆匆抬头望了一眼继母——女人精致的眉头此刻轻锁着,如同十分困扰。 “朱阿姨,对不起,我……”这不是他第一被抓现行,每次都要费力掰出一个理由,到了现在几乎词穷。少年局促地拢了拢赤_裸的双足,仿佛这样可以掩盖住什么。 好在女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淡淡地说道:“回去整理干净,六点半之前到饭厅。你父亲今天和我们一起吃早饭,他有事情要交代。” “好的。”叶攸同恭顺地回答,却止不住内心的惊讶和一丝没来由的窃喜——父亲今天会出现在饭厅,实在让他有些意外。事实上,若不是每天早晨躲在宅子后面的大树上偷窥,这个时间他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那个人…… 啊!六点半! 想到时间已经很紧迫,叶攸同顾不上其他,飞快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他知道,一生刻板守时又律己极严的父亲,绝对不允许有人迟到。 回到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匆匆准备盥洗,叶攸同这才发现为什么刚才继母一脸奇怪的表情——镜子里的自己,整张脸五官平平已是罢了,却更兼蓬头赤脚,棉质睡衣被树上的晨露浸湿大半贴在身上,肩头甚至挂着一片半黄的樟树叶!想起方才屋内的男人那峭拔的英姿和从容不迫的气度,叶攸同蓦地感到一阵无比的沮丧。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为这些事情懊恼,洗漱完毕之后叶攸同穿上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至少清爽干净——父亲一贯要求家人进餐时衣冠整齐。 跑到一楼的饭厅,时间是六时二十八分,见继母朱玉珊和四叔叶傲冬均已就坐,却没看见小姑姑叶知秋,知道她又彻夜未归,想来父亲定会问起她的行踪,不禁心头微起波澜。 “坐下吧。” 等到继母发话,叶攸同这才拉开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此时落地木钟传来一记沉闷的声响,那是六点半的准点报时。声音未落,从上好的海贝花大理石地板上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跫音,不急不徐。 来人径自走向饭桌的主位,却不立刻坐下,“知秋呢?”浑厚含蓄的嗓音里并无不满,甚至可以说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倍感压力,“怎么又没回家。” 八辈子难得早起一次的叶傲冬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过在长兄面前总算知道要用手掌掩饰一下,“她昨天晚上打电话跟我说住在朋友家……”望着身边已经就坐的人,生怕对方不悦,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感觉到有些低气压,叶攸同忍不住朝那人望去。 他的父亲,叶逢春。 每当想到这个事实,年仅十六岁的叶攸同就会打从心眼里感到一股挥之不去的别扭和隐隐的焦躁。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百分之百是叶氏的子孙,可是来到叶家已经超过八年,他仍旧无法将眼前的男人和“父亲”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首先,叶逢春太年轻。仅仅三十五岁的年纪,和叶攸同记忆中那个被生活压力跟酒精摧残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养父相比,身材挺拔、精力充沛的他几乎可以算是个青年人,这样的年纪让人很难想象他居然拥有一个快要成年的儿子。 其次是他那高贵到几乎冷血的态度。想到以前总在醉酒之后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粗暴男人,叶逢春显得是如此优雅,理智,有教养……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客气到难以接近的地步,甚至让叶攸同觉得,他们的父子关系仅仅比“认识”多了一层血缘而已。 这八年来,叶攸同无数次想要贴近父亲一点,却一次次在半途失去勇气,只能像个朝圣的人一般对他默默仰视。越是如此,便越发衬托出自己的平庸和渺小,他长期为此感到不明所以的不安和压抑,却无力改变——明明是父子,为什么自己从外貌到个性都一点也不像出色的父亲?!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是孩子母系的基因比较低劣的缘故……这是叶攸同怎么也无法认可的理由。 食不言寝不语是叶家的规矩。在一家之长落座之后,四个人开始默默进餐。早点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特别制作的,叶逢春和朱玉珊每天都是纯中式的清粥小菜,叶傲冬和叶知秋姐弟则要看当天的心情。尽管之前叶攸同无数次都表示要跟父亲吃相同的早餐,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放在他跟前的都是一杯脱脂牛奶,两片全麦面包,一个水煮鸡蛋跟一碟切好的水果。 说实在话,这份不是自己想要的早点虽然看似简单,却是无懈可击——牛奶温热且不浓不淡,面包处处烤透却没有一丝焦糊的痕迹,鸡蛋软滑不老不嫩,水果也去皮去核,码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精致的磁盘中。 这样的搭配和服务,叶攸同连挑剔的立场都没有,他早已放弃了无谓的抗争。 二十分钟后,用餐完毕的叶逢春优雅地放下餐巾,突然开口:“你放暑假了吧。” 刚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叶攸同过了两秒才省起,他应该是在朝自己说话。或许是身材高大的人胸腔共鸣都很好,他感到父亲浑厚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脑内,让他差点忘记要说什么,“嗯……前天开始的。”明明只是父子之间平平常常的对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我不是告诉过你,和人说话,记得要看着对方,否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叶逢春又一次直截了当地指出儿子的失礼,仍旧是平淡无波的口气,却已经让叶攸同深感压力,同时也升起了一丝无处发泄的怒气——谁家儿子跟老爸说话还要像外人一样互相凝视啊!! 不过,早年的经历让一贯表面上温顺服从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心里的想法,只是点点头,抬眼望着父亲瞧不出喜怒的脸,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我已经安排好了,高中让你去读国际学校。你趁着放假准备一下,需要什么就让人帮你添上。”叶逢春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惧怕他的模样。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并非善类,却自问绝无错待叶攸同的地方,只能归之于他小时候受过苦,阴影未散。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叶攸同的脸色顿时发白。他薄薄的双唇微翕,无力地重复着:“国际学校……”那是寄宿制的地方吧?他要自己准备什么?搬出这个家吗?想到或许会再度被抛弃,叶攸同的嘴里不由得一阵发苦,那种连胆汁都吐出来的味道无比鲜明,让他的双腿发软。 “是的,你也十六了……”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叶逢春心想,与其让这个孩子成天见了自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还不如让他出去读书,眼不见心不烦,再者也能锻炼锻炼他的胆量,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省得总是一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我不去!”叶攸同忍住快要呕吐的感觉大声地喊出来,这还是八年来他头一次违抗父亲的命令,“我不是外国人,为什么要读国际学校?”那种地方不是侨民和外国人的小孩才去的吗? 叶逢春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一向乖顺听话的儿子反应竟然这么大,“你不要激动,我只是选择最合适你的地方,国籍不是问题。”他知道叶攸同因为底子不好,即使平时学习十分用功成绩也并不拔尖,这家高中的教学内容重点不在课本知识而是以完善孩子的人格为主,应该很合适他这样的学生。 “爸爸,我不要!”看着父亲严肃地讨论这个问题,显然心意已决,叶攸同开始真正感到惊慌,不由得站起身来,“我的成绩不是可以直升高中的吗?为什么要去那个学校……”虽然是吊车尾,但他的确有把握考上现在就读学校的高中部,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要把自己送走?! “学校竞争这么激烈,以你的成绩来说将来的压力会很大吧。到那里去学点别的,或许还能有点用。”有些孩子适合读书,有些则不适合,付出就有回报大多数时候不过是个安慰奖——叶逢春对于孩子的学历并不执着。 原来他是认为自己成绩太差所以才……在继母和叔叔面前被父亲这样说,叶攸同的心里升起一股无以复加的羞愧,但相比刚才的恐惧却觉得好过多了,“不会的,我保证以后用功学习,不要把我送走,我、我喜欢现在的学校……”情急之下他胡乱找了个理由,不敢告诉性情严肃刚毅的父亲,自己害怕的是独自离家,那样一定会被他轻视。 叶逢春起身看了看腕表,已经接近七点。原本今天只是对叶攸同宣布自己的决定,没想到他会反对至此。望着眼睛里满是惊惶和祈求的儿子,单薄瘦小的身躯甚至有点发抖,叶逢春眉头微微一皱,“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满意,晚饭前交个书面的理由给我。若是可以说服我,这事情就罢了。”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离开饭厅时,父亲心里这么想着。 第二章 早饭过后叶逢春外出上班,叶傲冬随即不见了踪影,朱玉珊也在丈夫离开的时候简单交代了一句今天要带女儿回娘家看看外公外婆,偌大的宅子内就只剩下叶攸同一个主人。 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呆了半晌,他无意识地一伸手打开床头小柜子里的抽屉,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丝绒锦盒来。 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纯金的长命锁,虽然已经过去八年多仍旧灿烂如新。这是自己刚到叶家之后不久,重病卧床的爷爷赠送的。细细的链子,锁片打造得非常精致,除了繁复的纹饰之外还镌着据说是老爷子亲笔题写的八个字,正面是“乐只君子”,反面则是“万福攸同”。 记得当时在病床前,是叶逢春郑重地亲手将这长命锁给他戴在脖子上。爷爷看到之后露出极其欣慰的表情。从那时起,他成了叶攸同——在那之前,他叫做杜小羽,或许母亲早已知道他是一个命运轻如鸿毛的孩子。 摩挲着小小的锁片,叶攸同这才感到些微的安心。自己是叶家的孩子,一定不会再被丢弃的。叶逢春亲自把他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出来,又怎么会突然赶他走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经过那仿佛噩梦一般的非人待遇之后,自己是在谁的怀抱里苏醒过来。 在被醉酒的养父反锁在家中的那四天还是五天里,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怎样漫长的痛苦、悲伤、恐惧、无助,直到绝望。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发现自己被遗弃后,拍门拍到双手红肿流血,长时间大声的哭喊导致喉咙嘶哑说不出话。简陋凌乱的屋子里仅有半桶清水果腹,饿得他躺在床上四肢发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到后来不断地吐出一口又一口绿绿黄黄的胆汁。万分难耐之下,他不得不将床上破败肮脏的棉絮吞进肚子里,最后精疲力竭终于陷入昏迷……从那时起他才知道,原来饥饿是如此让人失去理智失去尊严的东西,自此以后他从不喊饿。 从四岁丧母跟着继父共同生活开始,长期的虐待使得叶攸同形成了所有受虐孩子多少会带有的共同性格——内向、敏感、多疑、偏激、情绪不稳,还有轻微的厌食。尤其是在被活活饿了几天之后,他的肠胃受到严重伤害,至今仍旧很弱,吃不下太多东西。 现在他十六岁了,身量还不足一百六十八公分,体重也只有可怜的四十七公斤——父亲和叔叔都高大结实,叶家周围的同龄人就没有一个比他矮小的。两个亲姑姑虽是女人,也都是高挑而有气势的美女。因此他每天都很认真地吃饭,希望将来至少能在外形上长得像个叶家人,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独处的时候叶攸同常常闭上眼睛,回忆自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第一眼所看到的——那是叶逢春年轻英俊的脸,带着些焦急,甚至是心疼。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他的确看到了。母亲去世太早,养父从来麻木不仁,这般温暖到让人想哭的情绪,他是在叶逢春的身上才第一次领略到。 可惜这行诸于外的温情却宛若天边的雨虹。现在想来,若是能让他多表现出一些关切,自己真的不介意病得更久,可惜叶逢春实在太吝于流露出真正的情绪……也是当时的叶攸同太害怕被人厌弃,也太急于证明自己不是累赘,童年的苦难让他小小年纪便过分早熟。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他,无论是在医生还是心理咨询师的面前都表现得无懈可击,让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恢复得很好,叶逢春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没有人知道从那时候起,这个孩子已经注定要坠入魔障之中——包括叶攸同自己。 在医院治疗的时候,不断有形形色_色的人来探望。幼小的叶攸同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他有些害怕,而且他发现一旦这些人来,那个人就不来了,所以他并不喜欢这样。他永远记得自己像只受伤的乳燕,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叶逢春的到来。当时正好临近春节,到了年三十医院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空荡荡的显得尤其安静。那天没有任何人再来看他,请来的看护也放假离开了。 天已经全黑,窗外偶尔划出一道红的白的光,像是有人在放焰火。望着那些五彩的火光,七八岁的叶攸同盖着棉被靠在床头,想起了惨遭横祸的妈妈和年幼的异父妹妹。如果她们两个人没有遇上火灾,继父也不会颓废懊丧嗜酒成瘾,每天都在他耳边吼叫为什么死的不是他,接下来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踢打。有人说是他的命不好克死了妈妈和妹妹,将来一定还会克死爸爸,这让年幼的他感到毛骨悚然,不知所措。 恐惧中突然有人推开病房的门,吓了叶攸同一跳。看清来人是谁时,他立刻平静下来,“你……”他嗫嚅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叫这个人爸爸——这太不真实了,爸爸根本不是这样的……他打从心里抗拒给对方加上这个头衔。 叶逢春穿着一身黑色短大衣,带着窗外凛冽的寒意走近病床上的孩子,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抱歉,来晚了。”孩子眼中明显的兴奋和脸上一刹那的安心让他破天荒地加上一句,“今天感觉怎样,肚子饿不饿?”原本打算六点过来的,结果临时有事耽搁了一阵子,倒叫这孩子担心了。 叶攸同摇头。事实上,他从中午看护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吃东西。虽然医院有提供食物——极度饥饿之后,营养师给他搭配了严格的食谱——然而他却什么也不想吃。 叶逢春不置可否,只是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床头,掀开盖子。空气里霎时弥漫着柴鱼花生粥的味道。忽然肚子里传来一阵怪声,戳穿了叶攸同的谎言,他急忙捂住肚子,涨红了苍白的双颊,窘迫得几乎想钻进地缝。 好在叶逢春仍旧什么也没说,拉了椅子坐在床边,取出小匙子舀了一口粥送到孩子跟前。叶攸同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父亲默默地喂,孩子静静地吃,一时间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汤匙碰着碗沿的声音和细细的吞咽声。 一碗粥吃完,叶逢春将食盒收拾好,拍了拍孩子的肩头。以为他要离开,叶攸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伸出细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西服下摆,却在看到对方惊愕的眼神时吓了一跳,赶紧松手扭开了头,“呃,我……”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举动,单纯是不希望他走。 “你要好好吃饭。”叶逢春淡淡地说道,他工作繁忙,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专门照顾这个孩子。 “嗯。”认为自己麻烦到了他,叶攸同羞愧地低着头回应,声音微弱。 “以后和人说话,记得要看着对方,好吗?”知道这孩子没读过书,快八岁了几乎还是个文盲,更别说礼仪和修养。作为父亲的叶逢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教导他,“这样对人不礼貌。” 叶攸同立刻听话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知道了。”多年以后叶攸同跟任何人说话都一直遵循这个家训——除了对着叶逢春本人。 “休息一下吧。”叶逢春嘱咐道,在看见孩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时,又补上一句:“别怕,我不走。”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准备躺下的孩子突然跳起来,双手圈住他结实的腰,放声恸哭。那是叶攸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叶逢春面前掉泪。 显然这经验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陌生而新鲜的,叶逢春也愣住了。 ****** 不知道揉坏了多少张纸,父亲要求的书面理由却迟迟无法完成。叶攸同挫败地望着书桌上那只写了一行字的白纸。其实他的内心很清楚,一切只有一个理由——那个学校太远了,无论是离叶家,还是叶逢春。 可是他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最后他写了一个最最四平八稳无懈可击的理由——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公立大学,恳请父亲务必尊重我的个人选择。只有一行字,却表现出坚定的决心,还带着一些隐隐的指责——以叶逢春的性格,也许会欣赏自己坚决的态度。 八年的冷眼旁观,叶攸同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叶逢春的个性。虽然表面专制独裁不容拒绝,其背后的动机无非是出于对整个叶家的守护罢了,他习惯给每个家庭成员最好的安排,即使那不是他们想要的——父亲的反对者们总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反抗他的安排,可最后的事实一再证明,他往往是对的。 从理智上来说,自己的确应该去上那个学校,叶攸同苦笑,可是,他真的办不到。 第三章 因为心里有事,叶攸同整个人显得恹恹的,连同学打电话来邀请他出去打球都拒绝了。将写好的所谓理由放在父亲书房里的黑檀木大书桌上,午后他又爬上了宅子后面的香樟树,呆呆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大房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父亲执意要把他送走该怎么办。 反复考虑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听到有车开进车库的声音,一直靠在树上的少年才发觉已经超过下午五点。不知道是谁回家了,叶攸同赶紧从树上滑下,匆匆跑进客厅。不管是谁回来都是他的长辈,这种时候必须得出现亮个相打个招呼,否则就是没规矩,父亲若是知道一定又会不满他没有礼貌的行为。 匆匆绕过后园,叶攸同远远看见一个身穿浅妃色连衣裙的高挑女人走在前面,正先他几步走向大门,看身形是他的大姑姑,叶迎夏。已经出嫁数年的姑姑夫妇俩都在叶家名下的“常青”集团工作,因此她跟娘家的关系也非同寻常的紧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叶攸同还是赶紧跟上前去,扬声唤她:“姑姑。” 天生敏感的性格让叶攸同十分清楚,这个姑姑很不喜欢自己。刚进叶家的时候,他曾经无意间听到她跟叶逢春的谈话,大意是坚持让他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当时叶攸同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后来渐渐长大才慢慢明白过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是叶逢春的孩子。 “哦,是小同啊。”虽然叶迎夏此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看着侄儿的眼光仍旧一如以前看他时那么犀利和充满探究,总让叶攸同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和排斥,“放假了吧。怎么没出去玩。” “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留在家里看看书。”不管怎么说,在所有叶逢春之外的人面前,叶攸同是恭顺有礼的晚辈,让人无可挑剔。 “唔,你去吧。我先回房歇歇。”显然叶迎夏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儿并不亲厚,匆匆打发了他。 不用再伺候这位大姑奶奶,叶攸同正是求之不得,正要离开,却发现继母带着四岁的妹妹叶芃芃也回来了。看来是晚饭时间将至,今天晚上叶逢春会回来吃饭,大家都必须赶在六点半之前到达。 叶逢春平时下午五点下班,若有应酬不在家里吃晚饭,则会在晚八点回家。到家之后要么听音乐,要么去地下的健身房做运动,在十点一定会喝一碗白粥作为消夜,继续工作到十二点准时上床睡觉。次日清晨六时起来必然要放一遍最喜欢的《黎恩济》序曲,如此方能展开一天的循环。 八年多来根据叶攸同的观察,除非遇上意外事件,否则叶逢春每天的日子都如同复印机拷贝出来的一般。因为时时偷听,原来根本不知古典音乐为何的叶攸同现在已经能够熟极而流地哼出那段音乐的主旋律——有时候他也十分好奇,不知道父亲这些习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为什么他要这样一板一眼并且保持经年不变?究竟有没有人或物可以使他改变呢? 他是如此地渴望了解叶逢春,不仅仅是因为那份天生的孺慕之情,更是把他当作了自己深深仰慕的对象。可惜即使两个人有着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叶攸同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哥哥,抱~”小娃娃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叶攸同的思绪,叶芃芃迈着胖胖的双腿向哥哥走过来,笑呵呵地就要抱抱,一旁被忽略的叶迎夏微微一挑眉毛。 对于这个年幼的妹妹,叶攸同的感情可谓复杂。 其实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其实也并非不喜欢,只是他怎么也无法忘记,四年前芃芃刚生下来的时候,自己出于一份兄妹天性想要看看摇篮中的妹妹,却被赶上来的继母朱玉珊惊慌地一把推开,仿佛他是个病原体。 虽然事后两个人都呆住了,朱玉珊更是立刻跟他道歉,但是她那纯粹反射性的举动让叶攸同明白,她根本不愿意自己接近小妹妹,大概是认为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配吧。后来芃芃每次要和哥哥亲近,不想惹人讨厌的叶攸同都是能避则避。 “哥哥,抱抱嘛~”妈妈正在和姑姑说话,小女孩不甘受冷落,仍旧追着前面的哥哥不放,希望他能陪自己玩。叶攸同一狠心大步往前走着,并不知道后面正拼命追赶自己的妹妹步履蹒跚,眼看就要摔倒。 “哇——” 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声使叶攸同停下了脚步,匆匆转身。看见妹妹摔倒在地,一旁的姑姑、继母均是一呆,此时有人快步赶上来将地上的小女孩抱起。委屈不已的叶芃芃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爸爸,哥哥好坏~哥哥不理芃芃,呜呜呜……” 在看见叶逢春眼中不赞同的目光时,叶攸同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发凉了,“爸爸,我……”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同时也根本无话可说——谁都看见了刚才他对妹妹漠不关心的态度。 “呵呵,小同如今是少爷脾气见长啊。”叶迎夏不知道为什么,笑吟吟地补上一句,仿佛是在半开玩笑,但是听在叶攸同耳中,不啻诛心之论。 果然,听到这句话叶逢春俊挺的双眉微皱。 见他这样,叶攸同的一颗心慢慢下沉。不过好在父亲并未置词,如果被他当面责备,叶攸同知道自己一定会受不了——可是他也知道,即使父亲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已经对自己的行为做了评判,这并不比被当面责骂更好过,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晦涩懊丧。 “都回去吧。”叶逢春抱着女儿平静地发话,接下来所说的却让在场的人吃惊:“迎夏,小孩子家玩闹很正常,你做姑姑的不必那样说话。我的孩子,自有我来教训。”大人当面刻薄孩子可不是什么好风度,妹妹和儿子在叶逢春眼中俱是一样,有不对的地方就得管教。 “哥,你——”被哥哥当面这么一说,平时高高在上的叶迎夏脸上划过一阵尴尬。她的确打从一开始就讨厌那个表面恭顺实际一脸阴沉的孩子,而且来历还不明不白——叶家家大业大,保不齐有些人会用这个孩子在财产上大做文章,这可不得不防。 无暇顾及姑姑的态度,一直低着头的叶攸同听了父亲的话,眼底一酸,几乎就想像八年前的那个大年夜晚上一样,不顾一切地扑进父亲的怀中,放声痛哭,肆意撒娇。紧紧握住双拳,他咬牙忍住那种荒谬至极的冲动,只能在心里发了狂一般地羡慕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妹妹。 ****** 晚饭时叶傲冬没有回家,小姑姑叶知秋也仍旧没有踪影,因为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饭桌上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饭后叶逢春一般会去散散步听听音乐,然后到地下的健身房去做做运动,但是今天妹妹来访说是有要事商量,两人便匆匆去了叶逢春的书房。原本叶攸同费了半天心思写就的书面理由,也因此而搁置了。 时间一直临近十点,叶迎夏才离开叶宅。 叶逢春坐在书桌前,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迎夏,怎么回事?竟然为了丈夫的利益不惜屡次跑到他跟前来瞎三话四……以前她可从来不这样的——看来,他该对妹夫曾裕民多留点心了。 听见轻微的推门声,同时壁钟响起敲了十下。知道是有人为他送来消夜,叶逢春没有在意,仍旧闭目思考。感觉那人放下托盘之后并未离开,他心中微觉奇怪,不禁睁开了双眼,看到来人竟然是叶攸同,他先是一愣,随即释然。 “怎么是你?”现在近身照顾叶逢春的纪妈是家里的老保姆,在伺候当年的大少爷这种事上一贯不放心假手于人,怎么今天竟让这孩子过来,难不成…… “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学会了无事献殷勤。”以为是这孩子知道自己今天犯了错,为了讨自己的欢心才想出这招,叶逢春心里并不以为然,“我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对你有看法。” “不、不是的!”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想,叶攸同感觉受了莫大的冤枉,激动得小小声地叫出来,“我只是……只是……”他不过是关心眼前这个人,想多接近一下他而已,为此还向纪婆婆求了好久,直到现在他放了假,她才看在自己“孝心可嘉”的份上,勉强答应暑假期间都由自己来为父亲准备夜宵,可是这种话又怎能告诉他? 看着这孩子原本有些苍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眼底有着受到伤害之后深深的失望和不可置信,叶逢春暗自奇怪,不禁在心里反省了一遍自己可有错待他的地方,突然间想到一事,他缓缓开口:“对了,你那书面理由我已经看过了,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就按自己说的去做,只希望你将来不要有遗憾。” 应该只剩下这件事了吧,叶逢春心想。 “嗯,我知道了。”叶攸同听了父亲的话,一方面如释重负,一方面也为自己注定的又一次徒劳而感到淡淡的悲哀。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仍旧准时醒来的叶攸同像是和谁赌气似的,明明知道父亲在家,却硬生生忍住没有起床去后园偷窥。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这种根本就不能对第二个人说的事,有什么好值得坚持的? 时间过了六点,叶攸同不安分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默默在心里将《黎恩济》序曲的主旋律反复哼唱了无数遍。他一边回想着父亲闭目聆听音乐时那沉静坚毅的轮廓,仿佛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内心突然兴起一阵绝望——或许自己一辈子也追赶不上那个人的脚步…… 床头的电话蓦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冥思。叶攸同无奈地伸手,有气无力地问道:“喂?”这么早,到底是谁? “小同,起了没?你爸爸让我问问你,为什么不下来吃早饭。”朱玉珊的口气里带着些许的格涩,大概是不太情愿打这个电话。 叶攸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念一想,这似乎是八年多来自己第一次没有和父亲共进早餐,无怪他会问起,“朱阿姨,不好意思麻烦您打电话,我,呃……有点不舒服,不吃了。”每次撒谎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电话那头的朱玉珊无可不可,随口问侯了一句便挂掉了,叶攸同放下听筒,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下糟糕了,他呆呆地躺着。刚才说了那种话,现在干脆连起床都可以省了。 “嘭嘭。”耳边又传来声响,这次是有人在敲他的门。 “谁?我说了不吃早餐……”以为是继母让人给自己送东西上来,一向不会大声说话的叶攸同扯着喉咙说了一句。 “我进来了。” 那浑厚含蓄的声音,犹如淡淡的薄荷味道窜进叶攸同的大脑。居然是叶逢春!这个时候怎么会……他马上清醒过来,赶紧起身靠在床头,下意识拥紧了薄被,如临大敌——继而又觉得这个举动无比傻气。 “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这几天空调太凉了。”一进门看见儿子将细瘦的身体裹在薄絮中,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叶逢春往前探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这孩子身体不太好,自己工作繁忙没什么时间关心他,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这久违的肢体碰触让叶攸同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他身体一颤,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砰砰乱跳。仅仅几秒钟的接触,就让他牢牢记住叶逢春的手掌是多么的温暖而有力,“我……没事。”他努力控制气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 虽然不是故意的,想到他居然要用装病才能引起叶逢春的关心,叶攸同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可是看到他真的过来关心自己,又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嗯,你歇着吧。想要什么东西就叫人。”确定孩子没什么大碍,叶逢春放下心来,转身欲走。 看到他穿着白色衬衫的挺拔背影,心中想着哪怕是多留这个人一秒也好,叶攸同本能地叫了一声:“爸爸!”那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凄惶。 “怎么了?”叶逢春有些诧异地转头,望着眼前的孩子。白嫩的皮肤,淡栗色柔软的头发,单眼皮薄嘴唇,总是满怀心事——这是他的孩子,感觉不算糟糕。 “昨天……对不起。”叶攸同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不该不管妹妹。”无论如何,芃芃是因为自己而摔倒的,“可是晚上的事是我放假之前就和纪婆婆商量好的,我没有故意要……”找机会讨好你。后面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他只能抿着嘴唇。 叶逢春听了这番话,才知道儿子比自己所想的要敏感得多。如果是普通的孩子,绝不会将这种情绪带过夜——谁家的老子不教训儿子?父子俩哪来的隔夜仇。可是眼前这个明显不一样,轻了重了都不行……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还真心是想要孝敬自己,想到这里他微觉困扰,又的确有些触动,“你不必自责,小孩子家不要想太多。昨天晚上我忘了谢谢你……” 听他这么一说,叶攸同倏地抬头望着叶逢春,那眼神仿若注入了清晨石楠花上的朝露一般清澈明净,可接下来的话却又立刻将这份炽烈蒸发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了,这些事不合适你做。”这样一来家里岂不是乱了套,叶逢春向来信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为什么?只是暑假帮帮纪婆婆的忙也不行吗?”正在兴奋的时候突然被毫无理由地拒绝,叶攸同心都灰了——自己难道就这么讨人厌? 这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叛逆期吗?叶逢春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七点,“算了,就当是你暑假打工吧,你爱怎么就怎么。”他竟然拿这个看似没脾气的孩子没辙!真不知道他那些该死的执着是打从哪里来的,实在难以理解。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就由他去罢。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叶攸同这才模模糊糊地发现,一向固执己见的叶逢春,好像又迁就了自己一次?一阵没来由的喜悦莫名地填满了他的心湖,叶攸同伸出双手交叠盖上自己的额头,仿佛要将叶逢春残留的触感牢牢地握住,那热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全身。 ****** “纪婆婆,为什么爸爸晚上只喝白粥?他不想吃点别的吗?”获得父亲的首肯,现在叶攸同名正言顺地开始负责他的夜宵。老太太是家里的三朝元老,如同一个白头宫女,寂寞而八卦,很多事情叶攸同都是从她那里打听到的。 比如,父亲和姑姑叔叔们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又比如,大家都说父亲赶走了后来的奶奶;又比如,传说是父亲不让生病的爷爷动手术所以爷爷死了;还有小姑姑,她到现在还在恨父亲拆散了她和她心爱的男人……有些话听起来很可怕,可是纪婆婆和叶攸同的立场一致,那就是凡是不利于叶逢春的传言,他们都统统不相信。 和老人相处中叶攸同发现,叶家家里的事情,纪婆婆无疑门儿清,可是说到妈妈怎么跟爸爸在一起生下自己,却似乎永远是个讳莫如深的谜题,老太太也一副稀里糊涂内部资料欠奉的样子。 不过关于叶逢春的身世,叶攸同倒是很清楚。纪婆婆说奶奶是一位大家闺秀,也是爷爷正经迎娶的夫人,但是因为叶家家大业大,她常年操持家务劳碌辛苦,生下父亲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临死之前她让爷爷答应续娶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一个姑娘,一则是将丈夫和儿子托付给她比较放心,二是给她一个保障,以答谢她贴身服侍自己多年来的功劳。 每当想到父亲也是从小就没有了妈妈,叶攸同不禁心有戚戚——没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说不定叶逢春也曾经为此哭过鼻子,他有些恶作剧地想。 “大少爷——嗐!”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遥想当年,“吃白粥,那都是吓出来的毛病,造孽哟!” 第五章 事实证明,晚上给叶逢春送夜宵也并不能改变任何状况。首先,他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家;其次,叶攸同每次都是默默地将东西放下,然后默默地看他吃完,期间二人通常不交一语。好在孩子只是真心关心父亲,只要在一旁看到他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叶攸同便十分满足。 也许在这个燥热的十六岁夏天,注定要发生点什么。 昨天白天继母又带着妹妹出去了,父亲外出公干晚上没有回家。因为那个人不在,叶攸同也没了吃早饭的兴致,一直在床上赖到九点多才磨磨蹭蹭地起床——刚下楼他就听到一楼琴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听起来像是继母在陪妹妹练习。 除了叶攸同,叶家的孩子基本上都会弹琴。虽然技巧未必拔尖,唬一唬外行却是绰绰有余。朱玉珊家世不错,更是个中好手,叶攸同经常听见她躲在琴房里一弹就是一下午。芃芃才四岁就开始被妈妈抓去学习,每天练琴都是愁眉苦脸的。 刚来叶家的时候,还是单身爸爸的叶逢春偶尔兴之所至便会弹奏一曲。不通音律的叶攸同到后来经过自己的一番研究才知道,父亲最喜欢弹奏的那支曲子,宛如山泉般琤琮灵动,名叫《阿拉伯风》。每次看到叶逢春弹到忘情之处,眼睛轻闭下巴微扬的样子,即使言辞贫乏如他亦觉得那是一幅极动人的画。 其实叶攸同也曾学过几天钢琴。那时候爷爷的病情算是稳定,父亲在工作之余还有闲暇指导他一二。后来爷爷逐渐沉疴难愈,父亲又突然间匆匆娶了继母,更兼工作日渐繁忙,就再也没有过问这样的小事。没了父亲的关心,在艺术上也并无特别的慧根,叶攸同慢慢对弹琴的心思淡了下来。 朱玉珊嫁进叶家的时候,叶攸同刚满十岁。因为以前耽搁了读书的日子,那时他还在上小学二年级——十岁已经是知道很多事的年纪。在浑浑噩噩间,被那爱捉弄人的叔叔正经八百地告知“小白菜的老爹要娶后娘”,幼小的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已然觉得无比恐慌,惶惶有灭顶之灾将至的感觉。 他还听到有些人私下里说,这回父亲正式娶了老婆,以后家里一定会有小弟弟和小妹妹,到时候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可能会被送走。这些话吓得孩子魂飞魄散神思恍惚,夜里总做噩梦。来叶家两年好不容易刚刚养好一些,却因为连日吃不下睡不香而迅速憔悴消瘦。 等到忙完父亲丧事的叶逢春发现孩子不对劲的时候,叶攸同简直就要不成人形。再三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吃饭睡觉,他只是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淡眉细眼痴痴地瞧着父亲,脸上带着的全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忧郁和绝望,叶逢春看在眼里,暗暗吃惊。 “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结婚?”叶攸同记得自己架不住父亲再三地询问,终于忍不住傻气地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眼角泛红,声音喑哑。说出来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霎那间羞愧无比——他根本没有资格这样要求父亲,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难道因为有了他这个孩子,叶逢春就永远都不能结婚了吗?他还这么年轻…… 叶逢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婚姻尽管能够巧妙地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恐怕却大大违背了这位重要家庭成员的意愿,而且将来极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利益。只是这个孩子一贯惟恐惹人不高兴,安静得如同家里的一株盆栽,以致于人们常常忽略了他的存在。陡然遇到这种事情无处排遣,还不知道一个人暗地里伤心难过了多久,才敢向自己提出这种看似无理实则关乎他安身立命的请求。 可是已经定下的事情无法因为孩子的一句话而改变,叶逢春只得耐着性子开导儿子,并一再承诺他以后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听了父亲的话叶攸同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一次大着胆子默默搂住了父亲的腰。当时不到一百四十五公分的矮小身材,让他只能将脸贴在父亲结实劲瘦的腹肌上。隔着薄薄的衬衫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时他安下心来,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不管将来怎么样,也不管会遇到什么事情,只要父亲还要他一天,他就会在叶家呆一天。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触感,叶逢春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一只不被主人亲睐的弃猫…… “妈妈,我不要弹琴了!” 随着小女孩儿一声不耐的尖叫,杂乱的琴音戛然而止,也打断了少年怔怔的回想。回过神来已经看见妹妹小小的身影费力地打开门挤了出来。看见在台阶上发呆的叶攸同,她笑嘻嘻地扑过去,“哥哥,抱!” 因为那天下午的事,叶攸同不能再冷淡她,只得弯腰抱起妹妹。小姑娘志得意满,格格笑出声来,在看见妈妈追出来之后立刻大声说:“妈妈,哥哥陪芃芃去花园荡秋千!” 叶攸同不吱声,在心里数秒等着朱玉珊开口阻止,却意外地听她说道:“你们去吧,注意安全。玩一会儿就回来,别累到了。”然后又闪身回了琴房,让抱着妹妹的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哥,哥哥,你说,是大公鸡跑得快还是火鸡跑得快呢?”小姑娘腻在兄长怀里唧唧呱呱地问着,脸上带了一丝得意,还不等叶攸同回答,她已经忍不住揭晓答案:“当然是大公鸡跑得快啦!因为火鸡都被装进盘子里了!”话还没说完她就笑了个前仰后合花骨朵儿乱颤,让瘦弱的哥哥不得不又多加了几分力气才能抱紧她,两人走向花园。 看妹妹献宝似的对自己卖弄着三流幽默,叶攸同嘴角一抽,不由得满头的黑线,“你这都打哪儿听来的冷笑话,真傻冒。”妹妹聪明活泼,他并不讨厌她。 “是任叔叔告诉我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泄露一个极其致命的秘密,仍旧炫耀似的跟哥哥大声宣布,“昨天他和妈妈带芃芃出去玩,说了好多笑话给我听,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呃,昨天你们不是去外公外婆家吗?”记得昨天清晨吃早饭的时候,继母的确是这样跟父亲交待的,“任叔叔是谁啊。”从没听说过这号人,叶攸同有些奇怪,随口问道。 “任叔叔……”叶芃芃转动着黑黑的眼珠子,“就是任叔叔咯!”显然她也没有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他对芃芃特别好,每次都给芃芃买礼物,还讲好多笑话给我听,爸爸都不会讲!” “胡说!爸爸才不讲那种傻冒笑话。”叶攸同听妹妹的口气竟然挺喜欢那个什么叔叔,还拿父亲垫底和他做比较,不禁心头微微有气——什么每次,那到底是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野男人,跟叶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突然他的脊背一凉,联系起近来继母外出的规律和父亲离家的日子,手掌中顿时汗津津的,一颗心也砰砰乱跳。 妹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用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妈妈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的人,爸爸知道了我们就不能出去玩了!”她还要和叶攸同拉钩,让他不许说出去。 不可能的,这种事。 叶逢春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还要…… 霎时间少年五内如焚,有一种心爱的瓷器被人夺走之后,又随意当作瓦罐敲碎的感觉——涉世未深的叶攸同此刻才隐隐知道,这世上还有远比父亲不管他还要让他感到心痛的事情。 “哥哥,疼……”直到叶芃芃出声抗议,叶攸同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过分用力,险些压坏了怀里年幼的妹妹。 ****** 度过了一个头脑混乱、食不知味的白天,原本说好回家吃晚饭的父亲一直到他睡下了也没有回来。叶攸同望着映在窗户上的树叶影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早上妹妹说的那些事情——继母带芃芃出去玩,有时候回外公外婆家,有时候去任叔叔家……混乱中他迷迷糊糊地睡去,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 深夜十二点,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仿佛一道指令,让一向浅眠的少年蓦地惊醒,他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回来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望见到那个人,叶攸同想也没想,就从床上跳起来跑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大厅的时候叶逢春正好进门,看到穿着睡衣的儿子站在屋内,不由微怔,“怎么还没睡下?都这么晚了。”他表情平静,说话从不动怒,却总是让人深感压力。 “我……睡不着。爸爸,你要喝点粥吗?我去热。”叶攸同低着头,忍住了心里的千言万语,只有用这唯一的方式表达他的关心,“晚上就烧好的。” “唔,等一下送到我书房来吧。”这孩子还真是——对于叶攸同在这件事情上的执着,父亲完全不能理解,不过深夜回家有人表示关心毕竟不是什么坏事,每天晚上一碗白粥也的确是他的习惯,只是对方还是个孩子却让叶逢春觉得有些不大自然。 “你还要工作吗?”听到父亲竟然要去书房,原本已经转身离开的少年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虽然面目仍旧严肃英挺,却怎么也无法抹去眉心那一抹舟车劳顿的痕迹。原来他的工作竟是这样辛苦,想到这里叶攸同呼吸一窒,这样全家人才有大房子住,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自己却总是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烦他。 “嗯,还有点事。明天上午要开会。”叶逢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一个小孩子报告日程,只是在听到那句带着些批评口吻的问话时不由自主地解释了一下,随即惊觉这辈子似乎就没有人这样管过自己——父亲一辈子过得任性随意,并没有特别在乎过谁;母亲虽然精明能干却早早过世;继母性格软弱糊涂,总是将他视为假想敌;玉珊嫁给他纯粹迫于双方父母的压力;几个弟弟妹妹年纪比他小得多,都无一例外地被他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倒是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仿佛是有些不同。 当叶攸同将粥热好送进书房的时候,发现父亲已经右手支着额头睡着了,长长的腿随意地伸展开来,显得慵懒而沉静。见他的西服外套掉在地上,叶攸同急忙放下托盘,拾起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这一瞬间他们如此接近,叶逢春俊挺的眉骨,微凹的眼眶,浓密的睫毛还有高高的鼻梁都在眼前,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少年几乎贪婪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父亲,无数次想要伸手轻轻抚一抚他微皱的眉心,却只是颤抖了双手,没有勇气抬起。 然而细小的举动毕竟惊醒了叶逢春,他倏地睁开了双眼。瞥到身上盖着的衣服还有儿子稍微受到惊吓的表情,不知怎地他竟然感到一丝内疚,“抱歉,睡着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可是儿子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书桌上的托盘。父亲了然地一抬眉毛,捧过粥来几口喝完后又将碗放回去,“这下满意了?快去睡吧!”或许真是累了,连叶逢春自己都没察觉,他这句话里竟然带了一丝宠爱和逗弄的成分。 对于父亲一丝一毫的态度都敏感得要命的叶攸同,从来没有听他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过话。被逗得有些羞涩,他连忙低下了头,脸也莫名其妙地红了,干涸的心湖似乎一下子就被香槟注满,泛着晕陶陶的醺然,“嗯,爸爸……晚安。”他小声地说道,不敢再看叶逢春,匆匆地收拾了托盘离开父亲的书房。 望着孩子纤瘦的背影,叶逢春突然发现虽然自己做了这么久父亲,却一点也不懂得这个孩子。整天整天在外工作不回家,孩子却不会等他,到了现在才蓦然发现他已经错过了这孩子的成长。好像从什么地方看到一位作家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男人对孩子从不在意到在意,是他从年轻到年老的象征。 三十五岁的自己,难道已经老了么? 第六章 “爸爸,你这个周末有安排吗?或者,什么时候比较有空?”酝酿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叶攸同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询问。 “怎么了?”叶逢春看着报表,不甚在意地问道。最近这孩子不再闹别扭,整个人安静温顺,心又很细,书房里多了他打下手,自己真感觉轻松了不少——原本总是独处的他近来渐渐开始习惯儿子在身边陪伴。叶逢春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因父亲和继母都不堪造就,那时他已经差不多将全家的家计都承担下来。作为长子的叶攸同,现在也是介入叶家的事业的时候了,就让他跟着自己在书房里学点东西也无妨。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带我们全家出去玩一次?”平时父亲在周末也会有各种应酬和突发事件,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或许因为没有人陪伴继母才会做出那种事……从不质疑叶逢春的魅力,叶攸同认为只要父亲肯多关注一下继母,她一定会回心转意。 “呃。”叶逢春听了停下手头的活,望向一边的孩子。想出去玩吗?真不像是这孩子会提出来的要求,“想去哪儿?回头让叔叔帮你看看路线。零花钱要是不够就刷信用卡好了。”以为是孩子放假想出去玩,有经济上的困难才来向自己提出——现在这年头哪还有十六岁的男孩愿意跟家里的老头子一起出门。 “不,不是的!”见父亲误会了,叶攸同有些着急,根本不是自己想玩啊,他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很久都没和朱阿姨……和我们出去玩了,妹妹很想你。”他不希望在妹妹的眼里还有其他人比父亲更好,更无法忍受继母背叛叶逢春。他承认父亲是有些冷落了妻子,可他也是为了支撑这个家才这么忙碌的,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嗯。”叶逢春这才惊觉自己近两年来的确是对工作过分投入了一些,竟然要一个孩子来提醒自己注意家庭关系,心里不免闪过一丝愧疚,也对这孩子的用心感到一阵温暖,“是我疏忽了……这样吧,我回头和你阿姨商量商量,尽量把时间排出来。” “好的,谢谢爸爸。”原本一直担心严肃勤勉的父亲不愿意花时间陪他们玩,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叶攸同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丝微笑,淡眉细眼也破天荒地弯了起来。 “你这孩子,父子俩有什么好谢的。爸爸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叶逢春瞧得有趣,原来这家伙竟然也会笑,他还以为这孩子天生只有一种苦巴巴的表情,“商人重利轻别离,你们都在肚子里骂我一身铜臭,是不是?” 叶逢春并不是不会开玩笑,只是环境所迫少年老成,身边没什么人能让他毫不设防地说话罢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这个性情温和乖顺的儿子面前,他越来越放松。当然他也并不知道,叶攸同的温柔和乖顺,仅仅只给他一个人。 听了父亲的话,孩子的头顿时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的,从来没有,你是为了我们大家才这么忙……”忽然发觉氛围不对,一抬眼才知道父亲是在和自己说笑,不由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叶逢春同样也没料到他一个孩子会说出这样体贴懂事的话,好像他这近二十年来的劳碌总算有了个着落——真难以想象,在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长期的漠视之下,这个孩子竟然仍旧如此努力地想要靠近他。 ****** 就在一家人准备出去渡假的期间,又一次不告而别超过半个月的小姑姑叶知秋终于回家了。 那是一个下着雷阵雨的午夜,全家人都已睡下,突然一阵连续不断的汽车喇叭狂鸣惊醒了叶攸同。被这嚣张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他起身下楼查看。 到了楼下发现大客厅里灯火通明,父亲坐在会客沙发上,脸色凝重;平时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小叔叔老实地站他身旁,连继母也披着睡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二十四岁的叶知秋穿得很暴露,浑身的酒气让在场的人都不禁眉头一皱。看见如此的大阵仗,她却一脸的满不在乎,径自穿过众人回房里去。 “给我站住。”叶逢春从沙发上站起来挡住她,口气里并没有特别的波动,可是谁都能听出那声音里的寒意。见妹妹停下脚步,他的眼光一瞥左右,“你们都回房去。” 继母和叔叔各自离开,放心不下的叶攸同磨蹭着走在后面,趁人不注意便藏在楼梯的阴暗处。 “你还知道回来。”叶逢春从不发怒,他认为那是无能之下穷形尽相的表现,对于解决问题并没有好处,这淡淡的薄责已是他的极限,“下次要是再这样,我会停掉你的信用卡。简直不成体统。” “哼,谁不知道整个叶家就您大少爷最成体统,私生子今年都十六了。”叶知秋冷笑,清清脆脆地嘲讽着,“你还是这么喜欢用钱砸人,不过想砸死我叶知秋,还不够。” 躲在墙角的叶攸同听到她的话,身体一颤。他知道父亲和小姑姑的关系一贯不太好,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想到自己竟然是别人侮辱父亲的把柄,这让他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以为糟蹋自己,就能报复我吗?”叶逢春深吸一口气,仍旧平静,“你的日子是你在过,自己要好好掂量,省得以后后悔。”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叶知秋的声音冰冷,“至于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什么都告诉你!” “知秋,不过是一次恋爱失败而已,你有必要赔上一辈子吗?”叶逢春很清楚,这个倔强好强的妹妹并不是恨自己拆散了她和那个男人,而是不能面对自己看走了眼和被男人骗财骗色的事实,可惜她当局者迷,竟将他这个哥哥当作了罪魁祸首,“这么些年了,你也该颓废够了,振作起来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叶知秋一咬牙,奋力推开挡在面前的大哥,“我看你就是要把我们姐弟三个捏在手心里才甘心,少假惺惺地一副为我好的嘴脸,伪君子!” 听到妹妹这么一说,叶逢春愣了一下。等到高跟鞋的跫音渐渐消逝他才回过神来,怔怔地坐进沙发里,啪啪几声关掉大厅里的遥控水晶灯。等到自己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他才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 没过多久,叶逢春突然感到有一双细瘦冰凉的手在他头部两侧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一开始有些怯怯的,后来似乎见自己没有拒绝,逐渐加大了力道,那恰到好处的转揉让他的头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鼻端传来和自己同一牌子的沐浴乳的味道,不用睁眼叶逢春也知道来人是谁,况且这个家里除了那孩子,也再没有别的人会为自己做这种事……等等,如果他一直在旁边没有走,那么刚才知秋的话,他都听到了? 想到这里叶逢春再也无法淡定,睁开了双眼。 此时屋外阵雨已止,月华破云而出,将站在身前纤细的身影镀上一道淡淡的光晕,整张脸却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里流转的一点点温暖的微光让叶逢春略略放心,“你姑姑只是恨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 “没什么。”叶攸同摇摇头。小时候听过的冷嘲热讽太多,他早已不在意,让他介意的只是自己的存在竟是完美的叶逢春身上唯一的污点,“你别太挂心了,姑姑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低声地安慰着,不忍眼见父亲在繁忙的工作之后还要为这些家务琐事纷争口角,劳形劳神。 叶逢春听了儿子的话,胸口的烦闷略略减轻了一些。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心疼孩子刚才所受的无妄之灾,在黑暗中他不由自主地圈住那细瘦的腰身将人抱入怀里,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在那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心里想的是如果弟弟妹妹都像眼前的这孩子一样懂事,那该有多好。迎夏那边,似乎最近也不大安分…… 他只顾着想心事,一点也不知道,因为父亲这个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动作,叶攸同的一颗心砰砰狂跳,几乎要飞出喉咙。鼻端充盈着属于叶逢春的味道,他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也舍不得动,只是安静地靠在父亲坚实的胸前,默默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第七章 等到叶逢春调整好休假,准备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去某著名海岛度假的时候,却听见儿子吞吞吐吐地说他有事也许不能同去了,“放假之前就和同学约好的,不小心忘记了,我不想对他们失约,所以……对、对不起。” 尽管事前在心里排演过多次,叶攸同撒起谎来还是那样磕磕巴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邀约。他早想过了,继母并不喜欢自己,要是旅途中加上他这个多余的人恐怕会破坏气氛。他只是希望父亲与继母能够愉快地度假,尽快和好。最主要的是,怎么看爸爸和朱阿姨还有妹妹才像是一家人,自己在他们身边肯定会很奇怪…… 实际上叶攸同的内心深处自然是极度渴望能与叶逢春一同出行,更不愿意无端端和父亲分开这么多天,在说出这些违心话的同时他的心脏都痛了。 叶逢春望着眼前那颗栗色的小脑袋和微微发颤的肩头,挑了挑眉——这孩子,难道真的没发现自己说谎的技巧究竟有多么拙劣吗?怎么好了没多久又开始闹别扭了?为什么宁可撒谎也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去玩?心中霎时转过无数问题,叶逢春一向止水不波的心里居然泛起一丝焦躁的涟漪,“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叶攸同一愣,仍旧听话地抬起了头,却无法逼视父亲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叶逢春的双眼皮很深,眼眶微凹,鼻梁高直,接近西方人的立体轮廓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古希腊雕像,充满了庄严和匀称之美,就连双唇里吐出来的声音也透着不可置疑:“嗯,你们到底约的是哪一天?要么我亲自出面帮你去和同学道歉,要么我们迁就你改时间,反正也不急着出去。”叶逢春也不戳穿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就凭这点微末道行就敢在老爸面前耍花枪?哼哼,你这小东西还嫩了点。 果然孩子听了他的话,脸色一白,眼中掠过一丝惊惶,倒把叶逢春瞧得有些心疼。应该是有什么原因的吧,不然这孩子不会这样,明明是好心提醒他要和全家聚一聚的。 “嗯,不、不需要的……”原本以为自己去不去都不重要,只要随便说个理由爸爸肯定不会深究,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叶攸同支支吾吾地,声音越来越微弱。现在要临时编造一些话来圆谎,他的大脑里突然间一片空白,急得几乎六神无主。怎么办? 见孩子这个反应,叶逢春的心里更加明确了,“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直接说,爸爸不会强迫你,为什么要说谎呢?”生怕吓到这个敏感细致的孩子,父亲尽量和善地问,“还是……你根本不想陪爸爸一起去玩?”说来说去叶逢春还是很介意这个问题,虽然知道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喜欢和父母一起外出,可是儿子明明一贯很爱黏着自己,突然这样肯定事出有因。 “不是的!”说谎被父亲当场拆穿,叶攸同窘迫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终于败下阵来,低头垂睫小声地将心中的顾虑说出口:“我只是希望爸爸和朱阿姨能够玩得开心,有我在担心你们会不方便……” “胡说。你是我的孩子,一家人出去玩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听他说这句话的口气里透着无法忽略的自卑,叶逢春这辈子第一次有发火的冲动,不过他仍旧克制住了——无论如何,儿子的出发点究竟还是为了他这个父亲,“旅行计划原本就是因为你的提议而决定的,你怎么可以不去呢?我不是说了吗,小孩子家只要听大人的安排就好,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见孩子因为自己有些严厉的语气而瑟缩了一下,叶逢春又换了温言宽慰,再诱之以利:“乖乖跟爸爸去玩,爸爸带你去潜水,吃好吃的,嗯?” 父亲胡萝卜与大棒齐发,威严和温柔同施,都说到这个地步,能跟他一道出游的巨大诱惑早已让孩子怦然心动,此刻哪里还有不愿意。叶攸同轻轻点了点头,又止不住兴奋地抬头望了父亲一眼,在发现对方眼里的那一点点戏谑时,瞬间晕红了脸——他一定是发现了吧,自己根本就很想去很想去……想得心都痛了。 将儿子的神态表情丁点不漏地看在眼里,一贯严肃自律的叶逢春极少有地淡淡牵起了嘴角——这孩子真的很单纯,很容易害羞,就连肚子里那点弯弯曲曲的小心思也显得如此可爱。以前一直对他关心不够,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 而叶攸同则望着父亲英俊的笑脸,完全看得呆了。 飞机在大洋上空平静地飞行。 经过了第一次坐大飞机的兴奋和激动,还是幼童的叶芃芃已经累得靠着妈妈睡着了。大型空客的头等舱内旅客比较少,也显得特别安静,看来为了对付这超过十小时的飞行,大家都打算先将精神养足一些。 叶攸同靠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中,按动手柄将前面液晶显示屏里的节目扫视了一遍,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仅仅一个扶手之隔,叶逢春就坐在他的身边,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一份英文杂志——因为是国际航班,飞机上提供的读物大都是外文的。叶攸同想起刚才那些穿着民族服饰的漂亮空姐都是用英文在为乘客服务,再想想自己那仍旧凄惨的英文听力,一出国简直就成了聋子,不禁有些不安。不过想到父亲就在身边,又顿时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八岁才开始上学,之前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连中文都大字不识,更别说什么英语了。想起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全班年龄最大的人是自己,可是学习成绩垫底的也是自己。小伙伴们无一不是从幼儿园起就开始学这学那,只有他什么都不懂。 对于身边少数的异己分子,人们给予的往往不是宽容,而是排斥和误解,小孩也不例外。尽管身量不高还能多少掩饰一下自己超龄生的身份,但是在学业上因为起步晚而造成的明显笨拙却让年幼的叶攸同吃尽苦头——诸如“大笨蛋”、“脑子不好使”之类的评价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第一次英文测验他毫无意外地吃了个大鸭蛋,全班同学嘲笑的眼神简直让他想去死。那时候学校要求家长对孩子的成绩单签字并批注意见,叶攸同面对这样的成绩根本没有脸去见叶逢春,他凄凄惶惶不知如何自处。 当时还是中学生就一肚子馊主意的叶傲冬发现这个侄儿不对劲,将他拉到一边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让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叔侄俩商量半天最后的结论是,由叶傲冬冒充家长帮他签字。十四五岁的半大男孩只晓得刺激好玩,哪里管得了其他,而且这个小白菜一样好欺负的侄儿也实在很有趣,只要对他说一句“你敢不听话,我去告诉你爸爸让他把你赶出去”,就可以让他供自己驱使,真是百发百中,万试万灵。 虽然靠着叔叔的“帮助”暂时逃过一劫,可事情终究有败露的一天,叶逢春知道此事之后感到万分头痛——成绩什么的根本不要紧,这种蒙骗老师和家长的行为才是不可饶恕。让他惊讶的是,无论怎么循循善诱,好说歹说,这个孩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就是不肯说是谁帮他造的假——虽然叶逢春很清楚,家里除了那个爱胡作非为的小弟之外,再没人会干这事。 最后叶逢春并没有责骂他,只是告诉他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叶家的孩子,绝不屑用这种没有自尊的手段蒙混过关。”至于孩子的英文成绩,他则根本就没有提及,只是告诉儿子,学不会,就加把劲。 父亲骄傲的宣言正说中了叶攸同内心深处。至此之后不管成绩多坏他也不再隐瞒真相,而且为了能够将成绩弄得好看一点让父亲开心,让自己更像个叶家人,年仅八岁的孩子竟然真的拼了命似的学习。半个学期之后虽然他的成绩仍旧并不拔尖,却也再不是全班垫底了。到了十二岁小学毕业,他终于在学业上大致赶上了同龄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叶逢春合上杂志放在一边,却见儿子在一旁愣愣地,才发现这孩子一向不吵不闹,自己只顾着看书有些冷落了他,“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呢,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温言问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叶攸同这才回神,“没什么……就是觉得可真远啊。”这是他第一次出国旅游,身边又有父亲陪伴,多少还是有些兴奋和隐隐的期待。 “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爸爸叫你。” 叶攸同听了,心里很矛盾——既想在父亲身边小憩片刻,却又舍不得浪费能和他在一起说话的宝贵时间。 第八章 全家人在那个群岛之国的某个著名岛屿上安顿下来时,天已擦黑。简单用过晚饭后,叶逢春带着妻子儿女走出客房闲逛。美丽的海岛夜间树影罗罗,灯影婆娑,不远处的青灰色沙滩上细浪微卷,横跨赤道的湿热气候让大家都身着轻松的短衫短裤,踩着轻便的拖鞋流连在海边。 叶攸同望着身边的妹妹,虽然才四岁已经显示出女英雄的气概。她正在与脚下一只调皮的小青蟹做斗争,一点也不害怕那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小动物。已经入夜了生怕有什么不知名的虫豸伤害到芃芃,叶攸同也蹲在了她的旁边。 远处的栈桥上浮起点点灯火倒影在海中,微风簇浪,水面上犹如撒满了繁星,显得温暖而静谧。三三两两的人在桥上散步,叶攸同抬眼一看,继母穿着一袭飘逸的蓝底白花沙滩长裙,挽着父亲的手臂,两人走在前方不远处。光背影就知道男的帅女的俏,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每当这种时候叶攸同就会感到很迷茫,不知道该怎样消除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朱玉珊身上的蓝色长裙看着很可厌。 从八岁第一次见父亲起,年幼的叶攸同眼中就再没有了其他的人。凡他见过的人无论男女,都没有叶逢春的一根头发要紧。小时候的确只是孺慕之情和对父亲近乎病态的依赖;而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当班上一些早熟的男同学们都在对女生的短裙流口水的时候,叶攸同却宁愿躲在暗处注视着自己那个英俊出色的父亲。 其实在年少的叶攸同内心深处,实则是光风霁月,完全没有任何背德叛道的念头。八年来他并没有更多的想法,无非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多多陪在父亲身边。只要能够时时看到他,自己的内心就会感到幸福、安全、满足和喜悦,如此而已。而叶攸同最大的痛苦,只是因为那个人太过耀眼,根本无法接近。他害怕自己会像妄图飞向太阳的伊卡鲁斯一样,因为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折堕深渊…… “哥哥,我拿螃蟹给爸爸妈妈看!”叶芃芃抓住螃蟹站起身来,大声向哥哥宣布,然后飞快地朝前面的父母走去,也不知道她那两条小胖腿为何移动起来频率竟然如此之快。 看见妹妹赶上了前面驻足享受海风的父亲和继母,不知道小女孩说了什么,三个人笑成一团。这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吧,自己怎么看都是多余的。叶攸同呆呆思忖着,心里蓦地一酸,想起了几乎没了印象的生母。若是她还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像妹妹现在一样,毫无顾忌地享受叶逢春的关爱和呵护? 原本还是不该来的啊,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叶攸同的心里闷闷地,满脑袋都是刚才朱玉珊亲密地挽着叶逢春走在一起的身影——这在家里并不常见,也让他感到烦躁。到现在叶攸同才发现,平常在家里,父亲和继母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太不像一对年轻的夫妻。 大概是被那始终如一的视线触动了某根第六感的神经,原本正与妻女说笑的叶逢春突然毫无预警地转过了头。叶攸同正痴痴地凝望着父亲修长提拔的背影,冷不防被抓了个正着。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叶逢春冲他微微一笑,被海风掀起的头发显得洒脱不羁,“今天大家都很累了,明天我带你们环岛走一圈。” 那笑容太过耀眼太过温柔,以至于叶攸同几乎要溺毙其中,根本忘了应该回答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在一丛丛高大的椰子树与宽阔的芭蕉树的掩映之下,热带小岛上一派绿意盎然,叶逢春抱着女儿,一边走一边回答她嘴里各种刁钻的问题,妻子则走在他身旁,但是今天的她看起来并无昨天刚到海岛时的闲适怡然,反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叶攸同仍旧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仔细聆听他对妹妹耐心地解释海为什么这么蓝椰子为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小岛真的很小,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沿着沙石小径环岛绕行了一周,天空湛蓝海水碧绿,宛如置身天堂。可是就在这一小时之中,叶攸同发现继母频频落后,数次躲在一旁背着大家打手机。 原本今天预定了海豚之旅和巡游岛屿,但是在出发的时候,朱玉珊却提出了让叶攸同震惊的要求——她要带芃芃回家,原因据她说是一位世交姐妹家中出事,心情极不稳定,她的家人希望朱玉珊能回去陪伴,以防不测。 “唔,这真不巧。”叶逢春微微皱眉,“如果有急事的话,不如我们都回去吧。” “不用,我一个人带芃芃回去就行。人多了机票不好买,况且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来这里旅游的费用都已经缴了,小同第一次来玩不要浪费,在这里好好陪陪你爸爸吧。”朱玉珊匆匆地安排着,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 天生敏感的个性让叶攸同有种直觉,继母在对父亲撒谎。他几乎可以认定朱玉珊如此着急地想带妹妹回去的原因,一定是和那个奸夫有关。心中乱极了,既心疼父亲被蒙在鼓里,又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够挽留住继母,不让她继续犯错。一双手握得紧紧的,叶攸同数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总是欲言又止。他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揭穿,家里一定会掀起波澜,到时候父亲又要劳心费神,说不定这两个人还会离婚……爸爸一定会很没面子的——谁都知道妻子外遇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 趁着父亲外出找相关人员解决取消今天娱乐项目的时间,叶攸同鼓足了勇气走向正在低头发送消息的继母。 “怎么了?”朱玉珊发完短信一抬头就看见那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上烧出个洞来,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小同?” “朱阿姨,您别回去,好吗?”叶攸同几乎是用哀求的,“请您看在妹妹的份上,不要抛下爸爸……”为什么她执意要背叛父亲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叶逢春是那样好的人。 朱玉珊的眼睛陡然睁大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几乎是尖叫出声:“你在胡说些什么?” 继母有些锐利的嗓音刺痛了叶攸同的耳膜,他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然而一想到被无辜背叛的叶逢春,他立刻又一挺脊背迎上对方的目光:“我不会和爸爸说的,只要你们一直好好的,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简直莫名其妙。”朱玉珊好似气得微微发抖,声音都打颤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爱告诉你爸爸什么就告诉他好了,反正今天我会回国。” 叶攸同听她这么一说,知道自己这些天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不禁暗淡了双眼——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父亲的感受。她也根本不知道叶逢春是如何辛辛苦苦地加班一个多星期,只为了能空出这几天的时间陪她出来旅游散心! 第九章 最后朱玉珊还是不顾叶攸同的挽留和叶芃芃的哭闹,匆匆地带着女儿离开了,只剩下父子俩在酒店的套房里大眼瞪小眼。看到儿子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叶逢春微觉惊讶,完全没想到妻女提前回家竟然会让这孩子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想来想去,只能归之于他没能看到海豚而觉得扫兴,“我已经打电话让酒店服务中心的人改了项目,你去准备一下,呆会儿爸爸带你去玩浮潜,晚上再去钓鱼,好不好?这些项目也很好玩的。” “爸爸!”叶攸同发现父亲竟然还在宽慰自己,心中一酸,对他的心疼不免又加剧了几分,“让朱阿姨就这么回去,这样好吗?要不……我们也回去吧。”他迟疑地问,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根本就不该劝父亲带继母出来玩。 “嗯,突发事件,谁也没有办法。她有她的考虑吧。”叶逢春淡淡地说道,似乎对于妻子突然中途离去并没有感到特别不快,突然他口气一转,眼神也变得有些犀利,“你怎么好像很介意?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不要管太多。” 听父亲的意思明显是不想再和自己谈这件事,而叶攸同也惊觉自己泄露了太多情绪,连忙低头敛眉,“我知道了。” 预约的浮潜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四点。短暂的午睡过后叶攸同在一点准时起来,将一些潜水时必需的用品仔细收拾好打了个包,然后躺在小沙发上静静地想着心事,比如爸爸和继母以后怎么办,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实情之类,突然又发现接下来这几天要和他单独相处。不禁又感到好紧张……没过多久听见有人在轻轻敲门,知道是叶逢春来了,他赶紧停止了胡思乱想,跳起来背上包走出卧室。 看儿子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宽松的七分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样子清爽干净,尤其是个子小小皮肤白白嫩嫩的,和这个热带岛屿的浓烈风情简直格格不入,叶逢春不禁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那边厢叶攸同也在偷偷打量父亲,发现他居然穿了一件粉红色的t恤和黑底大花的沙滩短裤,还戴了一副设计感十足的墨镜。从来没见过即使在大夏天都要扣上每一颗衬衫纽扣的父亲打扮成这个样子,叶攸同不禁睁大了双眼,可是同时也觉得这个样子的叶逢春看起来好帅又好年轻……而且还好可爱。 “怎么了?”见儿子发呆,叶逢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没戴帽子?等一下会很晒的……对了,防晒霜抹了没?” 叶攸同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继母临走的时候扔给自己的那一堆瓶瓶罐罐,从来不使用护肤品的他摇了摇头——昨天到达的时候是傍晚,今天又是大清早在外面晃了一个小时就回到室内,他尚未领略赤道阳光的威力。 “这可不行啊。”叶逢春拉下儿子身上的背包,“现在还有时间,快去涂上,否则会晒伤的。” 叶攸同应了,乖乖跑回卫生间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脱下t恤之后挤出乳液匆匆在全身上下涂抹了一遍,因为有些地方够不着涂得并不均匀,他心想反正穿着长袖t恤应该晒不到,便没多在意。 两个人全副武装来到码头,踏上那异国风情十足的木船,准备出海浮潜。船上已经有同行的人在等待,时间一到,黝黑高大的本地人船长立刻宣布起锚开船,驶向一片深蓝。 由于是度假胜地,同船的人各种肤色各种语言都有。身边坐着一对西班牙老夫妻,老太太十分热情,叶攸同语言不通加上不太习惯自来熟的人,任谁搭话都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跟着父亲。 老夫妻和叶逢春聊了几句,便说要上船顶去吹风。见人都纷纷离开座位去找乐子,叶攸同松了口气,告诉父亲说出去转转,叶逢春含笑点点头,两人起身在不大的船舱里四下梭巡了一番。 等回到座位的时候,叶攸同发现对面坐了一对外国男人。在十六岁的少年眼中,两人都已经不很年轻了,穿着普通的t恤和沙滩裤,其中一个慵懒地半靠在另一个人的怀中闭目享受海风,抱着他的那个不时吻一吻怀中人的耳朵和脸颊,举止如同情侣般亲昵,并且态度坦然,旁若无人。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叶攸同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一红连忙转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看了几眼——两个男人这样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正在怔忡不定中,突然有人在他旁边用英文说了一句话,叶攸同吓了一跳匆忙抬头,却是一个陌生的亚裔男人,打扮时髦而夸张。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一瞥身边没有发现父亲的踪影,少年立刻站起身来张望。满船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叶逢春他心里一慌,抬脚刚想离开这里去找他,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这让叶攸同更加慌乱,不由得挣扎起来,可是那人力气颇大,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挣脱。 “喂,你想干什么?”不过是去服务舱为儿子借一件救生衣,回来却看见那孩子正一脸惊惶地被一个陌生人抓住了手,叶逢春连忙赶上前去,“快放开他。”急切之下他没心情再说鸟语,这次说的是中文。 打量着比自己高半个头、气势强硬的叶逢春,那人似乎被震慑住了,终于肯放开叶攸同。临去之际他再度对少年开口,却换了咬字生硬却十分清晰流利的中文:“你既然带了伴儿,就不要再摆出那一脸骚样啊。”说完便讪讪地走掉。 父子俩听了他的话,孩子目瞪口呆,父亲则是愤怒加上莫名其妙。正想询问儿子什么,此刻船长宣布马上即将抵达珊瑚礁,让船上的人穿戴好装备,可以入海浮潜了。两人这才抛下刚才的尴尬和不快,牵着手与同船的人排队等待着依次下海——这次叶攸同说什么也不敢再离开父亲半步了。 浮潜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深蓝浅蓝的海水和五光十色的珊瑚已足让人迷醉,各种各样美丽的鱼儿也处变不惊地在人身前身后游弋。穿上脚蹼借着浮力在水中奔跑,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叶攸同既兴奋又有些害怕,紧紧跟在父亲身边。叶逢春则闲适地在水中拍照,不时打手势让孩子看这看那。碧海蓝天中,暂时忘记了喧俗,叶攸同小孩子心性发作,只要看见成群的鱼儿,就忍不住冲过去分散它们,弄得小鱼们不停地四下逃窜。 两人绕着珊瑚礁在水下耗了好一阵子,估摸孩子有些累了,叶逢春才拉着他从水里探出头来,看见父亲戴着面罩咬着呼吸管全身湿漉漉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叶攸同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儿子弯着嘴角笑得狡黠,叶逢春伸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拍,算是对他不尊重父亲的教训,接着两人游回大船,准备结束潜水。在水里泡得久了,体能和热量消耗比较大,刚爬上船陡然间失去浮力,腿里好像被灌满了铅,来不及适应的叶攸同趔趄了一下向后倒去。 “小心。” 随着耳边响起父亲让人安心的声音,少年发现自己已经半靠在叶逢春的怀中。虽然上身都穿着长袖t恤,但两人光裸的腿却密密地贴在了一起,传递着一道道冰凉和灼热。叶攸同的脑海中立刻不期然地想起刚才在船上看到的那对外国情侣,霎时从心底窜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燥热。他赶紧稳住身体站好,微微挪动身体离开父亲的怀抱,一颗心砰砰乱跳,连耳根都红透了——还好叶逢春很快就因为要去归还救生衣而暂时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孩子忸怩的神态,少年总算获得短暂的时间去掩饰纷乱的心情。 整个回航的二十分钟,直到回到房间叶攸同都不敢看爸爸一眼,连晚间的夜钓都不想再去。以为孩子是累着了,叶逢春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取消钓鱼吧,但是晚饭一定得吃啊。休息一会儿,晚上爸爸再带你去玩别的。” 晚饭吃的是什么叶攸同根本就没有印象,浑浑噩噩中他被父亲带着去了餐厅,食不知味地解决了那份原本丰盛的自助餐。 饭后两人一起散步,岛上的日落黄昏美得惊人,各种海鸟也纷纷点缀其中,看父亲走在前面不停地拍照没有时间搭理自己,叶攸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可是越是压抑,他越是绝望地发现,刚才两个人短暂的肌肤相接时,那股电击一般从脊骨一直窜到头顶的甜美悸动,已经变成一株艳丽而带毒的罂粟花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一再诱惑着他不得不去回想父亲搂着自己的怀抱究竟有多温暖,而那支撑着自己的大腿又是多么结实……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隐隐领悟到这个事实,叶攸同好像是被大水冲走了小窝的小老鼠一般,既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心慌得想哭。 第十章 清晨。 即使在睡梦之中,叶攸同仍旧感觉到腰部和脊背那一大片火辣辣的疼痛。然后他回忆起似乎有人用厚实温暖的大手在他的全身上下一寸一寸地轻柔爱抚,所到之处立刻一片清凉,这种感觉好舒服…… “嗯嗯……唔……” 朦胧中,叶逢春听到一声甜美低柔的呻吟响在耳畔,睁开眼睛瞥见睡在身边的孩子双眉微蹙,脸色晕红,却并未清醒。 在甜蜜的梦中突然感觉到身下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微微胀痛,继而从内裤上传来一阵湿热,叶攸同彻底清醒过来,身体前所未有的奇怪变化让他小小声地脱口而出:“爸爸!” “怎么了?” 听见儿子的声音里透着惊慌失措,叶逢春连忙起身查看,却意外地遭到微弱的抵抗。 “别、不要看!”叶攸同惊叫一声,想推开父亲的手,却又顾此失彼地想抓住身上的薄被,手足无措之下一张脸吓得煞白。 见儿子那副又慌又急的样子父亲眉头一皱。转念想起昨天晚上他身上那些严重的晒伤,叶逢春不再和他废话,当即大力扯开遮在叶攸同身上的布帛,却看见孩子用手捂着下|身,细瘦白皙的双腿微微发抖,闭着眼睛表情绝望,浅灰色的棉质内裤上那一圈遮掩不住的洇湿让叶逢春愣了一下,“同同,你……” “都、都叫你不要看了……你欺负人……”实在觉得丢脸,叶攸同忍不住呜咽着小声叫骂。对叶逢春这样呛声,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可是这种奇怪的事情被他发现,自己还不如去死算了。羞耻得几乎要哭出来,手足无措的少年不知道此刻到底是该遮住脸还是遮住下面,混乱迷茫中几乎懊丧欲死。 “呵呵。”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听到父亲竟然还笑出声来,闭着眼睛的叶攸同羞得全身燥热,简直想挖个洞穴将自己埋起来。被他嘲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发现自己是因为梦到被他摸了全身才…… “你怎么这么慌?”叶逢春此刻已经大致掌握了状况,看着那孩子青涩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是不是第一次这样?” 听见父亲冷静的声音一如平常,并没有发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梦境,叶攸同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红着脸点了点头,却仍旧不敢对上叶逢春的目光。 了然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叶逢春的心里泛起些微怜惜——这孩子的身体果然不是太好。现在的男孩子发育都挺早的,一般十二三岁就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偏偏自家这个都十六了才第一次,还怕得跟什么似的。幸好今天是他这个做爸爸的发现,不然这孩子会被吓死吧……那小脸蛋红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很可爱很好欺负——叶逢春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也多少潜伏着那么一些恶劣的因子,只是平时道貌岸然惯了旁人看不出来而已,在这单纯的孩子面前居然藏都藏不住。 “好了,起来吧。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卫生间换洗一下就没事了。”叶逢春边说边拉起儿子纤细的手腕——果然还是只小童子鸡,这小子多半是昨天看多了沙滩比基尼美女,终于开窍了吧。 不想继续在他面前保持这种尴尬的样子,叶攸同生平第一次巴不得能够早点离开父亲的视野,他立刻跳起身来离开套房的主卧,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自己是怎么会睡在父亲的床上醒来的,他实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了,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回来,好像爸爸带自己上屋顶看星星,两个人还喝了一点啤酒…… 昨夜两人再回到房间时已经是繁星满天。 叶逢春带着儿子爬上房顶——当初他选择这个岛上的酒店就是看中了屋顶的天文望远镜以及良好的视野,打算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看星空的,“这里可以看到南半球的星座,回家就看不到了。看,那边是南十字星,还有人马座,很漂亮是不是?” “是啊,星星离我们这么近……”其实还是很远,就像身边的这个人。看着一贯沉静内敛的父亲少有的兴奋劲,叶攸同的心里满溢着一种对他近乎宠爱的感情——希望爸爸永远永远都这么开开心心的。 没有污染的星空的确非常漂亮,吹了一阵子海风,叶攸同清醒了些,他打起精神来努力抛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刚一靠坐在屋顶的木质秋千椅上,他突然感到腰部还有脊背都一片火辣辣的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借着屋顶的暗淡的灯光,叶逢春见他突然脸色痛苦,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怎么了?身上痛?” “背上,还有腰上都有点痛……”叶攸同皱着脸,父亲关切的表情让他很想撒娇,可是觉得不妥又硬生生地忍住,“没有关系的,过阵子就好了。” “什么没关系,过来让爸爸看看。”叶逢春拉过孩子撩起他背后的t恤下摆,一看之下眉心立刻皱了起来——原本白嫩的肌肤上全是红褐色的斑驳印子,明显是给毒辣的日头狠狠地晒伤了,“不是叫你涂防晒霜的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父母看到孩子受伤总是会心疼,即使冷静如叶逢春也忍不住心焦,薄责了儿子一句。 “嗯,我涂过了啊。”听父亲的口气有些严厉,叶攸同赶忙小声回答,“可能是有些地方没有涂到……”当时他心不在焉,根本就是胡乱比划了几下,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可算是自作自受。 “坐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下。”叶逢春匆匆说完就转身下了楼,手臂上突然失去父亲的热力,叶攸同觉得微微有些冷。 没过两分钟叶逢春已回到楼顶,手上多了一堆东西。拉了孩子坐在自己身前,撸起他背后的t恤。 夜风吹过,完全任由父亲摆布的叶攸同觉得身上一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耐心细致地涂抹着什么。清凉的药膏所到之处,好似灭火剂一般大大缓解了背部的灼热和疼痛,而那近似爱抚的轻柔力道更让少年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差一点忍不住呻吟出声。 “明天再去潜水,记得一定要做好防晒,还要把t恤扎好。”父亲的声音飘在头顶,带着一丝怜惜,“你太瘦了,衣服被水流和海风掀起来还是会晒伤的。背上涂不到药膏就来找爸爸……” 迷失在父亲温柔的抚触和一阵淡淡的药草香味中,少年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私心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停止。等到父亲放下他身上的t恤,让他转身坐好,叶攸同才发现后背上多了一个软软的垫子,而秋千椅前面的小圆桌上,则多了几罐啤酒,两罐果汁。 “景色这样好,陪爸爸喝一杯吧。”叶逢春将一罐果汁递给儿子,自己则打开一罐啤酒。 听他的口气里突然带着一点点落寞,不知怎地叶攸同心里窜起一股虚假的勇气——他放下手中的果汁,打开了一罐啤酒,“我陪爸爸喝这个。”此前他从未沾过一滴酒精,可是如果爸爸这么寂寞的话,陪他喝点酒又有什么呢? 叶逢春望着他,眼神晶亮,“也好……你也是大孩子了。” 两个人无言地对灌了几口,叶攸同望着父亲仰头喝酒时从嘴角溢出的水珠滑过喉结,回味起刚才后腰和背上的亲密抚触,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吻上那不停跳动的地方——这个念头立刻将他吓了一跳,为了掩饰心中这可怕的欲望,他不由得咕嘟咕嘟地喝完了整罐啤酒,继而又苦着脸一副无法消受的表情。 “呵呵,你小子还卯上了。”看儿子那笨拙的样子,叶逢春将手中的啤酒罐子轻轻一捏,橡皮泥似的搓成一团,“跟着爸爸玩很没劲吧?下次和同学朋友一起来好了。”果然陪老头子喝酒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应该成群结队在阳光下奔跑,在月光下高歌的,不像自己,从懂事起便已暮气沉沉,从不知道年少轻狂是什么滋味,哪怕是这孩子的出生,也并非自己放纵,而是身不由己的结果…… 叶攸同听父亲这么一说,立刻拼命摇头,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胆子大了不少,“我、我不要其他人,我要永远陪着爸爸……”只要你还要我一天,我就会呆在你身边。 “永远啊……”叶逢春喃喃地重复,望着脸上渐渐漾起晕红,已经醉态可掬的儿子——这个没有任何酒量的小鬼竟敢一口气喝下一整罐啤酒,只是为了陪他,还说出如此贴心的话。虽然只是孩子话,叶逢春苦笑,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孩子肯用真心对他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南国微热的熏风中,叶逢春抱着已经因为酒意沉沉睡去的儿子下了楼。在这个梦寐以求的温暖怀抱里,少年无意识地抓紧了父亲身上的衣衫。不忍心叫醒好梦已酣的孩子,父亲只是小心地抱着他,两人一起缓缓躺在那张挂着白色纱帐的双人大床上。 海水温柔而寂寞地拍打着沙滩,夜已深…… 第十一章 过了几天宛如梦境般的日子,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 韶光从来易逝,除了在钱包里放上一张父子二人在黄昏沙滩上的合影之外,叶攸同迷惘地发现,或许在岛上所经历的一切皆是出于自己的臆想。说是照片,其实只是两个人根本看不出面目的剪影,是一位路人大妈帮他们抓拍下来的,据说他们父子俩牵着手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轮廓特别漂亮,当然,风景也很迷人。 叶攸同看了之后非常喜欢,于是向她讨了来,同时也放进手机和电脑做桌布。 其实他更想放在钱夹里随身携带的是父亲的一张侧面独照,那是他趁叶逢春专心晨钓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父亲认真而专注的半侧面说不出的迷人,鼻子高挺,睫毛浓密,来不及清理的鬓角和下颌上微微长出一圈青色胡茬,颓废中带着些狂野,让他数次好想伸手摸一摸。 结果这张照片被他放在床头的相架上,左边是自己,右边是爸爸,外人谁也不给看。 回家以后日子照旧,叶逢春每天上班谈生意应酬一成不变、朱玉珊外出的频率更高、小姑姑亦三天两头不在家、因为如愿当上了某著名旅游杂志的记者,原本最能活跃气氛的叔叔在家出现的时间也变得少了。 记得那天父亲准时回家吃饭,坐在餐桌前却发现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时,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言语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都不在啊。” 说实话,父亲这种平平淡淡的口气,更让叶攸同难过。知道父亲虽然表面严肃,实则对于家人看得很重。想起自己刚来叶家来的时候,姑姑叔叔们的年纪也不大,那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父亲在上下打点照顾。上有生病的老父,下有三个半大不小的弟妹和他这个稚龄的儿子,其实叶逢春当时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而已,每天却要处理那么多大事小事。现在弟弟妹妹都长大了,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他,叶攸同可以想见父亲的心里是多么的寂寞。 “叔叔出去采风,小姑姑说朋友约她泡吧,朱阿姨……带妹妹回她外公外婆家。”孩子细心地一一向他汇报,只是对于继母的行踪,他还是不敢说出实话。 “嗯,傲冬终于也肯正经去工作了,我还真担心他就这么吃喝玩乐下去,浪费了他的天分。”叶逢春欣慰地说着,嘴边挑起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其实这涉及臧否他人的话原本不该向叶攸同这个晚辈说,可是这种家务事除了父母老婆等等极亲密的人之外很难与外人讨论,而这孩子一贯乖巧懂事不张扬,叶逢春不知不觉把他当作了可以交流的对象。 “叔叔很厉害,他拍了很多很棒的照片。这次我出去玩之前,他还教我怎么拍照。”所以他才能把父亲拍得那么帅……不,爸爸原本就很帅,比照片上还要帅。 “只要他肯把心思花在正途上就好了……吃饭吧。”幸亏有了眼前这个孩子,自己总算不至于落得人到中年时却要独自面对这个冷清的家,叶逢春暗自思忖。傲冬自打小时候闯过一场大祸之后只服他这个哥哥管,虽然性子自由散漫却再也未曾给他惹过大麻烦;知秋最近似乎也收敛了一些,倒是玉珊越来越变本加厉——原本为了芃芃他一再隐忍也就罢了,反正他很清楚妻子并不是出于感情而跟自己结合的,虽然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努力与她沟通,却似乎总是不太成功。怕的是她任性起来不顾多年夫妻情分,若是真要闹到不可收场,恐怕受伤害最大的还是孩子,到时候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了…… “爸爸……爸爸?” 突然听到儿子小声地叫自己,叶逢春这才回过神,“怎么了?”发现自己竟然少有地边吃饭边走神,一贯严肃自律的父亲心里一震——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像个要立遗嘱的老头子一样开始婆婆妈妈地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给你盛碗汤。”孩子说着指了指已经放在他右手边的汤碗,脸上带着一丝赧然,“是我自己学着炖的,手艺不好。”早就通过长期的观察和研究了解到父亲的口味,又请教了纪婆婆,弄了一下午才弄好,不过叶攸同对自己的天分却不是很有信心。 “哦,谢谢。”叶逢春看了儿子一眼,那淡淡的眉眼上又羞又喜的表情让他心中一动——记忆中似乎没有人不求回报地特意为自己做过什么,而这孩子却屡屡让他感到一种陌生又柔软的情绪,直指他内心深处多年以来的缺憾和渴望——这个世界上谁不希望有人疼,被人爱,“你还小,以后这些事还是让纪妈做吧。”这孩子身体弱,别累着了。 “我不小,都十六了。”叶攸同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虽然并不是想要对方夸赞或者是感激自己,但是父亲的反应的确太冷淡了——他一时没想到父亲说出这些话是完全因为疼惜孩子太辛苦,更何况叶逢春从来不说甜言蜜语。 “你年纪再大,都是爸爸的孩子。”见儿子有些不乐意,叶逢春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表示疼爱,暂时没有发现今天餐桌上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却出奇的温馨热烈,跟以前那种各自为政的冷漠完全不同。 “你不要总是揉我的头啦。”叶攸同抱着脑袋小小声地抗议,这不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嘛,“会长不高的。”他非常介意自己跟父亲之间那华丽的身高差距,明明就是亲生父子,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呵呵,自己不肯好好吃饭,长不高反倒来怪爸爸。”叶逢春低沉地笑出声来,“可真有出息。” “爸爸……”看到父亲竟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笑得那么开心,英俊的脸上容光焕发,叶攸同的心不禁怦然而动——要是他天天都能这么高高兴兴的就好了,自己不介意被他取笑。 “对了,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没有?直升高中没问题吧。”叶逢春突然想起儿子升学的事,立刻收敛了笑意,正色询问。现在想来幸亏这孩子嚷着不去读寄宿的学校,否则自己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想到当初他为了少掉彼此的麻烦而打算将儿子送走,叶逢春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 听他突然提起自己最头疼的学业问题,叶攸同立刻紧张起来,“已经下来了。可能……可能要读七班。”他怯怯地报告,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羞愧地低下了头。学校高一新生总共八个班级,按照成绩排下来,这个班就是吊车尾的意思。 “嗯,努力了就好,爸爸知道你态度是认真的。”虽然成绩一直普普通通,可这孩子的确没在学业上懒怠过,这一点叶逢春非常清楚,所以也从未在学习成绩上苛责过他。 “我会努力的。”叶攸同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那天喝醉酒的感觉,“开学的时候会有新生家长会,老师要和家长面对面谈话,爸爸你……有空去吗?”孩子期待地望着父亲,只差要屏息凝气。知道他很忙,可叶攸同还是忍不住期待叶逢春能和自己一块儿进高中。 以前的家长会,叶逢春只出席过一次。他实在分不开身的时候,都是由朱玉珊代劳,但是叶攸同自然是希望能由父亲去参加——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第一次在人群中成为主角,就是因为十二岁那年父亲参加了他的初中新生家长会。经过那天,同学们谁都知道叶攸同有个又年轻又帅的爸爸。 十二岁的叶攸同那时候骄傲极了,好像一个拥有全世界一切财富的人,他的所有自信和荣光,都来自太阳一般的父亲…… “九月一号下午是吧?”父亲冷静地确认了一下,“我会尽量空出时间来。” 说完之后叶逢春突然发现,最近要拒绝这个孩子的要求,竟然是越来越困难了,尤其是看到孩子脸上那又羞涩又兴奋的表情时,更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一种什么都想给他的冲动。 第十二章 暑假就快进入尾声。 这个假期绝对是叶攸同短短十六年的生命里过得最最充实幸福的一段时光。他从小就对父亲抱有极深的眷恋,却一直不敢靠得太近。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心中那份想要追赶上父亲的渴望也越来越无法抑制。叶攸同的脑袋也许的确不够聪明,人也没有什么自信,但是他的毅力和耐力,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坚韧。如果一个人把一辈子的坚定都用在一件事上,天长日久必然会产生惊人的结果。 现在叶逢春已经很习惯每天晚上在书房里看见儿子。孩子就像案头一盆小小的文竹,纤细,雅致,安静,默默在一旁陪伴着父亲——现在叶逢春特许他在这个大书房里加设一张书桌,让孩子开始预习高中的功课,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记录下来,自己每天从九点到十点之间亲自辅导他。 孩子因为获得这个“特权”而兴奋了一个晚上的样子叶逢春全都看在眼里,不禁感到自己实在是太过忽略了他的成长。在那样薄弱的基础之上突然被送进学校,也亏得这孩子才八岁就有如此的自制力,不需要任何人约束管制便独自一人用功。 晕黄的灯光下,父子二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突然有人匆匆推开了木门,“大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不易察觉的惊慌,叶攸同抬头一望,是小叔叔叶傲冬。 “怎么了?”显然叶逢春也发现弟弟不太对劲,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妈……可能不行了,她拒绝去医院,希望你能去见她一面。”叶傲冬缓缓说出这句话,脸色有些灰败,“我已经通知大姐和二姐赶过去,你……”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迟疑,看了兄长一眼。 叶逢春听了他的话,双眼微微一眯,透着一股寒光。叶攸同第一次见父亲这样,知道是家中发生了大事,不由得心下惴惴不安——小叔叔的妈妈,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奶奶,八年来自己从未见过,只是隐隐听纪婆婆说过她很多年前就自行从叶家搬到庙里去修行,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见,一直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另外一个版本是,叶逢春和庶母争夺当家大权,全盘胜利之后将她彻底赶出了叶家,不过叶攸同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今天突然听说奶奶病重,也不知道父亲心里怎么打算。 “我去换件衣服。”叶逢春冷静地出声,注意到一旁的弟弟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补上一句:“你以为我不会去?” 叶傲冬默然,好半晌才坦然地说:“我要是你就不会去。” “走吧。”对弟弟的话不置可否,叶逢春离开书房前突然想起一旁的儿子,于是转过身去交代一声:“爸爸有事和叔叔出去一趟,你今天……” 话还没有说完,孩子已经匆匆赶上前来抓住他的衣袖:“爸爸,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么?”他想起小姑姑对父亲粗暴刻薄的态度,想起那些关于叶逢春和奶奶之间不好的传言,还有刚才叔叔那皮里阳秋的话语,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原本按照叶逢春的秉性,绝不可能答应他一个孩子掺和到大人的事情里去,更何况自己和锦姨之间的情况又是那样复杂。可是低头看见儿子秀气的脸上那明显的焦急和牵挂,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感觉霎时消去了大半。想起那次和小妹争吵之后这孩子的举动,竟然让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想信任和依靠什么人的感觉——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叶逢春的理智在心里警告自己,可是在感情上他又直觉地知道如果现在拒绝了儿子的请求,恐怕他今天晚上会睡不安稳。 “去拿件长袖的衣服,晚上山里有点凉。”原来只有这孩子,是他三十几年生命中唯一的慰藉和温柔。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叶攸同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轿车在夜间安静的路上快速却平稳地行驶,车内的三个人都沉默着。感觉气压有些低,叶攸同心中不安,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覆在身边的父亲手上。感觉对方微微一震,随即被反手抓住,温热的大手密密地裹着他的,带来心安的同时也让他脸颊隐隐发热。 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孩子竟然在安慰自己,难道连他都能看出这暗潮汹涌吗?叶逢春心里暗叹,不由得握紧了儿子细瘦冰凉的手。 锦姨多年来剪发杜门不再过问一切俗事,虽说是为了忏悔修行,恐怕更多的还是用这种方法对自己进行妥协和讨饶——叶逢春苦笑,他自问从未对弟弟妹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自幼也对锦姨恭顺有加,为什么她就一直认准了自己会对他们不利呢?甚至还不惜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算计他……不知道她要是看见同同这个孩子,心里会做何感想。 近郊的山上夜间果然凉意沁人。三个人沿着清幽曲折的石径爬上半山,站在那个小小的庙宇门前,一股庄严静谧的神秘感伴着香烛的味道,立刻攫住了叶攸同涉世未深的心——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神明?他有些迷惘地思考着,如果他对爸爸怀着那种奇怪的感情,一定会被上天的神佛惩罚吧?就像那些人说自己克死了妈妈和妹妹一样……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不!不行,自己怎么样都可以,绝不能给爸爸带来任何不幸。这种超出父子关系的感情,一定是有罪的,只有他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绝对绝对不能让爸爸知道……以前他从来不敢深想,此刻叶攸同蓦然痛苦地了解了一件事——为什么自己每天要依靠回忆与父亲相处的每一个点点滴滴才能够安心地睡去,而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又是那样的狂躁不安——那不只是因为孤单或者缺乏安全感,而是源于一份永远也无法摆脱的绝望。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近而又更远了——这辈子他很高兴能做父亲的儿子,却又贪心地不甘只做他的儿子,他和叶逢春之间的感情应该更亲密,更亲密,更亲密…… “进去吧,外边凉。” 听到父亲在身边低声催促,叶攸同抬脚跨进了门槛。暗淡的灯光下忽然看见两边高大的四尊佛像,面目庄严肃穆威武,怒目森然望着自己,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他内心那些肮脏不洁的念头,少年忍不住轻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额上立刻冷汗涔涔,脚底也一软。 “同同,你怎么了?” 耳边叶逢春的声音如同穿透了厚厚云层的阳光,而那个温暖的怀抱也稳住了孩子虚浮的脚步。见父亲的脸上写着关切,叶攸同一咬牙轻轻推开他,努力调整好呼吸,“没事,门槛太高绊了一下……我们进去吧。”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神怒也好,佛怪也好,他只想好好地守护着父亲——谁也不许伤害叶逢春,包括自己。即使是病榻上的老人,只要是对父亲有威胁,叶攸同也不放心让他单独去面对。 第十三章 此时有人迎出来将三人带到余锦霞所住的禅房,叶逢春看见两个妹妹站屋里,脸色都不是很好,而且各有心事的样子。看到他来,叶迎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叫了一声大哥,叶知秋却冷哼一声,径自向弟弟说道:“你还真把他叫来,妈妈看到他能好吗?” “二姐,是妈指名要见大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叶傲冬皱眉说道,显然对她不分场合的任性感到有些不满。 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好受,二姐以前明明开朗自信意气风发的,为什么一个混蛋男人就能把她打击成这样?当时如果不是大哥果断收拾掉那个人渣,还不知道她会被骗成什么样,想不到她竟然无法面对自己被欺骗的事实,反倒怪大哥干涉她的恋爱自由。 此刻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老的灰衣女尼,“悟茵居士请叶逢春先生进去谈话……”屋内顿时清净了下来,叶逢春对她点点头,走上前去掀开了门上的布帘。 看见父亲独自走进那扇门,叶攸同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仿佛父亲不是去探望奶奶,而是去闯龙潭虎穴。 大约进去了半小时还不见父亲出来,孩子心里着急,双手手指互相绞在一起,几度欲起身观望,终于又忍耐下来。等到那扇紧闭的门再度开启,叶逢春的脸出现在帘子后面,却是对儿子发话:“同同,你过来一下。” 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和他一起进屋,叶攸同几乎要喜出望外,赶紧站起身来朝父亲走去,剩下三兄妹有些莫名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母亲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叶攸同看见一位老妇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眼神浑浊,脸色蜡黄,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在世间。 “锦姨。这是同同。”叶逢春像第一次带着孩子见爷爷一样,牵着叶攸同的手将他带到妇人跟前,“同同,叫奶奶。” “……奶奶。”面对这个陌生的老妇孩子有些认生,但因为是父亲的吩咐,他仍旧听话地小声开口。 余锦霞缓缓地转动僵硬的颈项,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个头不高,白净斯文,淡眉细眼,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孩子。一转眼已经是十几年的事情了,这孩子就是自己所犯错误的罪证。如果不是她听信谗言想要去谋害叶逢春,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丈夫从不管家业,自己又是糊涂无能,那时若不是叶逢春坚决出手力挽狂澜,怕是整个叶家早已败在她的手上。可惜她为了三个儿女的利益,又总是畏惧叶逢春的精明和莫测高深,生怕他一朝得势便会让他们母子四人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才头脑发昏把他当作死敌。现在一切都证明她是错的,原来她从前一心提防的大少爷,才是整个叶家最最坚实的顶梁柱——最讽刺的是,包括自己生的那三个孩子,都是在这个大哥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大少爷……这就是你的儿子?”妇人喘息着喃喃地说道,奋力向叶攸同伸出枯瘦的手,“孩子,你过来,奶奶有句话要跟你说。” 听老人说话已然断断续续如同风中烛火一般,叶攸同心中有些害怕,不由望了父亲一眼。见他浓眉微蹙似乎在考虑这什么,一边对着自己鼓励似的点了点头,这才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床沿。 “你爸爸……从小劳碌辛苦,没有过过几天清闲日子,以后你……你要好好孝顺他……”老人用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字地将这句话地挤出双唇,语气殷殷。 见她暮气沉沉有气无力的样子,叶攸同总觉得她应该休息而不是说这么多话。为了安慰老人,他只得不断地点头——心里想的是他自然会对爸爸好,不需要任何人再嘱咐。妇人看到他的表示,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随即将几乎呆滞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叶逢春,“大少爷……是我老太婆对不住你,也辜负了夫人的信任……你如今有了这孩子,真是上天垂怜……阿弥陀佛……迎夏他们几个,我都托付给你了……对不住……让你替我辛苦……我去了地下,会向夫人告罪……”说着声音渐渐转低,眼看就要灯尽油枯。 “锦姨!”叶逢春低低叫了她一声,“我早就不怪你了。弟弟妹妹都是我的责任,我不会不管他们。”尽管过去两人之间有着种种恩怨嫌隙,可以说这个女人差点毁了自己的一生,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叶逢春仍旧希望能让她走得没有遗憾。 妇人听了他的话,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叶逢春见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有些惊慌失措的儿子,默默牵着他的手掀帘出门,对一直守在门外的弟弟沉声说道:“你们进去吧,锦姨她……过去了。” 接下来屋内传出两个女人悲痛的哭声,想起锦姨刚才的嘱咐,叶逢春闭了闭眼睛,觉得心里很累很累,头又有些痛了起来。 “爸爸,别伤心。”突然耳边响起一个低柔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怜爱,随即手里被人塞了一个杯子,“是不是头又疼了?坐下来喝杯水吧。” 睁眼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纸杯,突然打断思绪的叶逢春像个小孩子一般浑浑噩噩地被人带着坐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饮下那杯水——这样什么都不想,由别人照顾的感觉,自从他懂事以来好像还是第一次。 静静地陪着父亲在那条硬邦邦的长凳上坐了半晌,屋里的三个人终于红着眼睛出来。叶迎夏脚步匆匆,双手捂着鼻子和嘴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可是再看见大哥的脸时表情突然变得古怪——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厌憎和愤怒。 “大哥,我妈名下那百分之七的股份,她是不是授权你给托管了?”吸了吸鼻子,叶迎夏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想到妹妹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叶逢春微微皱眉,心中十分不快,“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冷静冷静吧。接下来要办锦姨的后事,那些问题以后再谈。” 叶知秋虽然和大哥不和,却也没想到姐姐此刻会说这样的话来,不禁微感惊讶,“大姐你……着急问这些做什么?”她天性浪漫,自幼生活顺遂,念的又是艺术学院,一向对金钱毫无概念,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可是叶迎夏不同。她跟着母亲的时间比弟弟妹妹都长,从小知道母亲身世卑微,能获得现在这个地位完全是因为靠上了叶家这棵大树,如果自己手上没有倚仗,那就等于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大学还没毕业就一心打算要进“常青”做事,后来和公司内手握重权的曾裕民结为夫妇,目的就是要与大哥分庭抗礼。 见气氛有些诡异,叶傲冬咳嗽了一声,“大姐,你累了,去休息休息吧。这些事情,大哥会好好安排的。” “其他事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按照我妈的意思把那些股份捐献出去……那是她留给我们姐弟三个的东西。”叶迎夏一边掉泪,一边反复强调着,“你没有权利……” 听着她尖锐急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聒噪,叶逢春脸色沉了下来,“迎夏,现在很晚了,这里是寺庙!锦姨才刚过世,你确定要在她面前说这些?” 仿佛被大哥一贯的气势所震慑,叶迎夏终于闭上了嘴,脸上犹自带着深深的不甘。 被大人们暂时忽略,叶攸同缩在一旁听着这些,想到爸爸恐怕又要面临许多烦恼,心里不禁愁思暗生。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弄得这么复杂呢……他真的搞不懂。 忙完奶奶的身后事,叶攸同也差不多到了开学的时间。 由于是直升的高中,环境和人事都已经熟悉,报道注册之后他领回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就一心开始等待开学那天和父亲一起到学校去参加新生家长见面会。 因为近来和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让他的心打开了许多,胃口和心情也出奇地好,有时候甚至还会粘着父亲一起去健身房运动,或者偶尔和同学出去打篮球。经过一个暑假,回家试穿校服的时候叶攸同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长高了两公分。 这意外的收获让孩子十分开心,他一个下午都在花园里等着父亲回来,好向他报告这个消息——最近叶逢春为了能多和孩子相处,尽量减少在外应酬的时间,回家吃晚饭的几率也变得大了一些。 “爸爸!” 叶逢春下了车,见儿子一路小跑奔向自己,来到跟前时倏地停下。一抬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和一抹兴奋的潮红,叶逢春微微有些惊讶——在不知不觉间这孩子竟然开朗了许多,这样的他看起来远要比当初郁郁寡欢的模样惹人喜欢。 “什么事这么开心?”孩子高兴成这样,这真是少见,儿子那难以抑制的快乐气息,惹得叶逢春也忍不住想牵起嘴角。 “你猜。”接过父亲手上的公文包,叶攸同又暗中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差。其实两公分的高度对于现状基本上也没啥实质性的改变,可叶攸同就是觉得自己又离父亲近了一步。 “爸爸猜不到。”叶逢春老实回答,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这个一向安静斯文的孩子兴奋成这样。 “猜嘛!”见父亲如此敷衍自己,叶攸同不依地歪头望了他一眼,那眼角微挑的单眼皮竟然带了一丝纯真干净的妩媚。 叶逢春感觉自己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黄昏的夕阳,实在太过炫目。 第十四章 期盼了很久的新学期终于到来,那天下午四点,打扮得体的叶逢春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大礼堂。和那个在学校默默无闻的儿子完全不同,因为在商界的名气和出色的外貌,他一出现几乎就是整个会场的焦点。 望着父亲进入礼堂的挺拔背影,留在外面的叶攸同无比骄傲,藏在内心深处那难以启齿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简直想在广播里向全校同学大声宣布这是我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同学们有些见过叶逢春,有些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同学居然有这么拉风的爸爸,一部分人便忍耐不住好奇心聚到了叶攸同身边问东问西。他以前一向没有什么异性缘,今天却发现很多女孩子主动找自己搭话: “叶攸同你爸爸好年轻哦!而且好帅!” “是啊是啊,真讨厌,我爸爸都快秃头了,肚子上还有游泳圈!噗!” “我以后要是能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就好了……叶攸同你有哥哥没有?” 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的少年几乎手足无措,可是大家夸赞父亲比夸赞他本人还让他感到振奋,面对那些毫不矜持的赞美,他又很不习惯地有些羞涩,“我没有哥哥,只有妹妹。” “真可惜!你怎么长得和你爸爸一点也不像啊!”口气非常之遗憾。 这个问题十分刁钻而且近乎无礼,不过叶攸同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他抱歉地笑笑,“我长得像我妈。”爸爸当然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比得上。 “哼,真是一群花痴,不就是个已婚老男人嘛。”有个凉凉的声音适时加入,打断了大家热烈的讨论,叶攸同回头一看,是今天早上刚分在同一个座位上的女同学。 “司蔻蔻,你……”面对来人强大的气场,几个围着叶攸同的姑娘敢怒而不敢言。 “叶攸同,你过来。”那个叫司蔻蔻的娇小女生旁若无人地将他拉到一边,身量虽矮却颇有气势,“这学期我揽下了校报高一年级专版的活儿,以后你得帮我。” 叶攸同望着她,有些惊愕,“诶?”按理说,七班这样水平的班级,很少有人能够在学校里混个一官半职,不知道这位小个子女生怎么能进入校报这样重量级的官方社团,“我们……可以吗?” “什么我们,你从今往后就要跟着姐混了。”司蔻蔻明明长着一张萝莉脸,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却活像老佛爷,“跟我去收拾收拾编辑部,现在。我一个假期没来,那里肯定脏死了。” 听她的口气叶攸同才发现,这个小个子姑娘竟然还是从初中时代就加入校报报社的元老。打扫编辑部,听起来似乎比被女同学围观兼陪她们花痴叶逢春要好得多,少年立刻从善如流。不过她刚才居然说爸爸是已婚老男人……虽然是事实没错,叶攸同还是觉得父亲被冒犯了。 两个人走在去学校综合大楼的路上,司蔻蔻突然狡黠一笑,露出四颗发亮的牙齿,“其实你爸爸真的挺帅的,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种喳喳呼呼少见多怪的样子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刚才叶攸同心里那一点疙瘩立刻烟消云散,并且深以为然地朝她点了点头。 校报的编辑部只有小小一间屋子,大概不超过二十平米。虽然窄小,整理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司蔻蔻不停地吩咐叶攸同干这干那,并且满意地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新同桌,实在是又勤快又呆,太好使唤了。 家长会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半小时,到了五点二十分,叶攸同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去等父亲。 “急什么,你爸出来,会给你打电话的吧。”司蔻蔻不以为然,“去把那边柜子里的资料也整理一下。” “我明天午休保证帮你弄完好吗?”此时完全不像刚才那样有求必应,叶攸同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她,“家长会马上就开完了,我不想让我爸爸等我……”父亲工作那么忙还抽空来开家长会,怎么还能让他浪费时间等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跟叶逢春一起回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切。”司蔻蔻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只听说过有妻奴孩奴,原来还有你这种爹奴……一起走吧,我也累了。”其实她光是动了动嘴皮子。 叶攸同赧然一笑却不反驳,两人锁了房门一起离开。再到大礼堂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孩子们纷纷找到自己的家长准备离开学校。 在一群人中间鹤立鸡群的叶逢春很好找,两个人很快就对上了视线。一看到父亲叶攸同的眼中立刻再也没了旁人,正想跑过去,却被身边的女孩一把抓住:“喂喂,你怎么能丢下同桌就这么走了?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大帅哥爸爸吗?” 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叶攸同脸上微微一红,此时叶逢春已经大步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察觉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不由得俊眉一挑。 “爸爸,这是我的同桌,她叫司蔻蔻。”到了这个份上叶攸同只好硬着头皮给两人介绍。其实他们两个人今天才刚认识,还真有点受不了这个女孩自来熟的态度,可是自己却又没法讨厌她。 “叶叔叔好。”司蔻蔻简单地打个招呼,一点也没有妙龄少女看帅哥的羞涩,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叶逢春的脸,一副在心里品头论足的表情。 “你好。”看出这姑娘不简单,叶逢春拿出一副营业用的微笑,末了忍不住加上一句:“嗯,袁天纵是你什么人?” 司蔻蔻望了他一眼,有些意外,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情绪,“他是我五叔……我从母姓。” “原来如此。”难怪,这孩子是袁家的人,果然气度不同,“以后同同麻烦你照顾了。”这次他说得很诚恳。 司蔻蔻还来不及回应,就被一阵鸟语打断,“hey!coco,whereonearthareyouheadingfor?i’mhere!”一个鬼佬男人边说边走近,带着被忽略的不爽。 司蔻蔻噗哧一笑,“这是我继父,我妈没空来……叔叔再见!叶攸同,别忘记明天你答应我的事!” 终于送走了难缠的女同学,叶攸同轻轻吁了口气。 “你们关系不错啊,刚才一直和她在一起?”听到父亲的口气里带着些许笑意,叶攸同连忙抬头,见那双深邃的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戏谑,“你的同桌很有趣,连明天都约好了。”小姑娘很有气概,让叶逢春印象颇深。 其实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叶攸同却觉得很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和她今天才认识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逢春一愕,原本他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孩子这郑重其事的模样真让人发噱,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他,“你说说,我想的是怎样?司蔻蔻同学不是挺可爱的吗?”这孩子,还害羞了。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原来这个孩子最终也是要离开自己的。 “你不要乱猜!反正,反正我不会谈恋爱……”叶攸同心里着急,小声地咕哝着。一开始还有些生气,说到后来却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失落和黯然——我只喜欢你啊……可是这句话他这一辈子都不能说出来,只能痴痴地望着父亲,眼神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深绝望和刻骨的温柔。 看着儿子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而几乎红了眼角,叶逢春的心不明所以地微微一痛,而孩子那双眼眸里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更是让他心惊肉跳——多年来被现实磨成槁木死灰一般的感情仿佛一一在这眼神中重新燃烧起来,有什么东西就要苏醒了,在蠢蠢萌动。自己从来就不是天生冷漠无情,只是觉得这种世上最最奢侈的东西自己要不起,习惯了去压抑而已——在叶逢春的身上一直只有各种责任,而未必需要拥有一个自我。 “爸爸……爸爸?”儿子拉了拉父亲的袖子,迟疑的声音打断了叶逢春的思绪,“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父亲暗暗思忖,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自己永远是有家的。 第十五章 原本一直在发愁的军训因为学校担心流行病传播而取消,总算让叶攸同松了口气——如果自己离开那么久,父亲岂不是要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最近的叶家真是太过冷清了…… “爸爸,朱阿姨怎么还不回来?”发现朱玉珊这次带着女儿回娘家一连好几天,据他所知连个电话也没有,叶攸同不免十分不安。他在心中不止一次地后悔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如果她因为自己的话而做出什么对父亲不利的事,岂不是弄巧成拙。忍耐了好久,终于在温习完功课收拾好书桌之后问出来。 “嗯,没什么。”叶逢春浏览着手中的资料,并不是很挂心,“这几天芃芃的外婆身体不大好,她留在那边照顾几天。” “哦。”听到父亲的解释,知道朱玉珊不是无故离家,叶攸同心里稍安,“那……爸爸你明天晚上回来吃晚饭吗?”继母不在,两个姑姑和叔叔也各自为政,看来大家都忘记了,明天是父亲三十六岁的生日。 叶攸同还记得两年前自己曾经送过一次生日礼物给父亲。那是用他整整一个暑假收集废报纸和矿泉水瓶的钱买下来的一套便携式数码音响,设计漂亮效果也很好,还是在电脑市场打折他才能买得下来的。不过后来却发现这东西出现在叔叔外出游玩时的行李箱里。 假装无意地问了一下,那个没心没肺的叔叔告诉他说这玩意儿挺不错的,给你爸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根本就没时间用。其实叶攸同是希望父亲外出时也能带着它,这样即使不在家也能每天听到喜欢的音乐——现在这样只能说明父亲并不看重或者根本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而他作为晚辈也没办法跟小叔叔计较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让他很久都不敢轻易再送父亲礼物…… “说不好。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回家。”叶逢春认真工作,并没有发现孩子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根本没联想到自己生日的事情,“怎么了?” 听父亲这么说,原本想约好和他一起吃晚饭庆祝的叶攸同还是决定不要提醒他。如果因此打搅到他的工作就不好了,“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爸爸晚安。” “我尽量赶回来。”听出孩子口气里的期待,以为是最近家里太冷清他怕寂寞又不敢说,叶逢春补上一句。 “好。”听他这么说,叶攸同内心隐藏欢喜。 正要离开书房,却只见叶逢春终于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你等一下。” “嗯?”以为父亲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叶攸同的目光里不自觉地渗入了一丝期待,“什么事?” “最近的课业还跟得上吧。”许是累了,叶逢春站起来动了动肩头,突然问了一句无关的话,“怎么学习更有效率,有没有什么心得?” 想到开学这半个月来的小测验成绩都不尽如人意,大概让父亲觉得不过问不行了,叶攸同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愧色,“理科习题天天做,文科的书也天天看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总是和自己对着干,怎么用功也不能驾驭它们,只能怪自己太笨。 “嗯,爸爸建议你,以后换个方法。”叶逢春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孩子学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努力,但却总是不得要领,这才不得不承认人跟人之间的确存在差距,心里对孩子产生的情绪不是失望或者愤怒,而是生生的怜惜,“你反过来试试看,以后文科多做习题,理科多看看书上的例题讲解,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好吗?”当年他从未在学业上遇到过任何障碍,或许这种逆向思维和高度概括的学习方法才是区别优秀学生和普通人的标志。 “……好。”叶攸同心里激动,只能简单地回答父亲,鼻子酸酸的。再没有比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对方的关心更让他感到温暖的事情了,“我会努力的。”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 “不要太拼了,尽力而为吧。”担心儿子压力太大反而不利于成长,叶逢春温言安慰他,“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不过是增加自身修养而已……再不济万事有爸爸在。”大不了养这个孩子一辈子,这一点叶逢春倒是很有自信。 “知道了。”叶攸同勉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拥抱这个人,“我一定不让爸爸失望。”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是校报编辑部例行会议的时间,司蔻蔻对于助理的请假早已表示不满,“真的不能晚点回去啊?我还缺个人做会议记录呢。” “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今天一定不行的。”不管平时再怎么好说话,这种时候的叶攸同完全没得商量,“今天是我爸的生日。”少年说起来有些小小的兴奋,这次他也鼓起勇气精心准备了礼物,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喜欢呢? “哦。”司蔻蔻了解了,不由再度感叹,“爹奴啊……”她很了解现在的同龄人,知道并且按时记得父母生日的,还真是不多。 叶攸同对她做了个“是又怎样”的表情,匆匆跑出学校。 回到家里问了问纪婆婆,老太太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而且父亲也没致电说不在家里吃晚饭,那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亲手歪歪斜斜地在纪婆婆烤好的蛋糕上写下爸爸生日快乐几个字,叶攸同满足地将蛋糕端上餐桌。纪婆婆还体贴地放上一瓶上好的洋酒,“你爸爸挺喜欢这个的。”只是平时都克制着,工作之外完全不放纵自己个人嗜好的叶逢春,简直就不像个活人。 叶攸同一直等待着。 从夕阳西下一直等到月明星稀,叶逢春都没有回家,甚至连电话也没一个。实在忍不住去拨了他的手机,竟然还无人接听。少年的心情逐渐从兴奋转为失落,继而又变成黯然。整个家里静悄悄的,寂寞得让人心里发慌,身体发冷。 原本就没有说好,大概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想到这一点,完全没有胃口的叶攸同缓缓举起那瓶酒端详,瓶子内的液体那琥珀般透明的色彩迷惑了少年,那么不妨由自己来代替父亲品尝他喜欢的东西吧。 四十度的洋酒一杯一杯地滑入愁肠,没过多久少年已觉身上燥热,他不耐地松开了脖子上白色衬衫的领子。昏昏沉沉中突然想到一件事,叶攸同扔下已经喝得七七八八的酒瓶,朝二楼父亲的大书房走去。 叶逢春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带着些薄醉的醺然进了大厅,发现饭厅居然还灯光大亮着,他有些奇怪,走过去看了看不由得微微一愣。灯光璀璨中,海贝花大理石闪着幽冷的玄光,饭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仿佛庞贝古城的遗迹一般丝毫未动,写着爸爸生日快乐的diy蛋糕透着既用心又笨拙的可爱,只有那瓶洋酒空了一大半,一切都在诉说着主人的冷落。 那孩子,竟然帮自己准备了生日晚饭……叶逢春这才省起昨天儿子为什么特意问他是否回来。原本今天是可以直接下班的,却被一干公司高层硬拉去喝酒吃饭,连个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就被灌得七荤八素,他那时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起来那孩子没有吃晚饭……叶逢春心里有些心疼和不悦——明明肠胃不好还这样虐待自己,小小年纪竟敢喝这么多酒,难道是因为生气他没有按时回家吗? 上了楼原本打算去孩子房间里看一看,转念一想这个时候他恐怕早已入睡,只好等明天再说。路过书房时发现没有关牢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叶逢春没有多想就推门而入,接下来书房里一室的星光灿烂让他彻底呆住了。 浅浅的天河映在头顶,灰郁的穹苍缓缓地反复旋转着九月十七日夜晚的璀璨星空……寻找到光源,叶逢春发现墙角一个簇新的星空投影仪正默默地工作着——从旁边包着纸花的空盒子来看,这无疑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幽微静谧的忧郁光线下,他的孩子孤单地侧身蜷在那张双人沙发上。淡淡的眉毛微蹙仿佛睡不安稳,薄薄的双唇因为酒精的作用而透着嫣红,衬衫领口松开,惹人爱怜的细瘦锁骨若隐若现,大概是因为太热,连长裤都蹬在一旁,有些凌乱的白衬衫无法掩盖住那双白皙纤细的腿…… 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儿子的全身上下梭巡,叶逢春蓦地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顿时醒了一半。他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甩开脑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走过去轻轻拦腰抱起孩子,柔声唤醒他:“同同,去洗个澡回屋里睡……”凑近了才发现,孩子的眼角红红的,似乎哭过了。 是自己害他孤零零地等了一夜啊! 想到这里叶逢春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在无法抑制的心疼驱使之下,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熟悉的怀抱和额头上温软如羽毛般的触感让叶攸同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父亲那端正的脸庞带着满溢的爱怜望着自己,酒意和睡意交叠让他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爸爸……”少年喃喃地呼唤着,双手无法控制地揽上了父亲的脖子,“爸爸……”声音很轻很轻,却透着销魂刻骨的眷恋。 如果是做梦的话,这样是可以的吧……抱着父亲,在他的鬓角和脖颈处缱绻缠绵,叶攸同不想醒来,“爸爸……” 面对儿子如此热情的呼唤和拥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父亲突然僵硬了身体。叶逢春一闪身,一手搂着孩子的细腰,一手托起他的头固定在自己面前,就着漫天的星光仔细地端详着怀中那张素淡的脸。儿子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情绪让叶逢春内心的震惊和困惑瞬间达到了顶点——那种对他赤|裸裸的渴望和爱慕,是品貌皆优的他从小看惯的眼神,为何竟也会出现在这孩子的眼中?!那痴迷的程度,比起以往的任何人都要来得惊心动魄…… 叶逢春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就是幼时母亲去世、年轻时继母加害也未曾让他如此惊魂不定。 比这炙热眼神更可怕的是,他不可能再像平时那样,从容地将这种眼神当作空气轻易地无视——在读懂那眼神的一霎那间他除了无比的震惊和困惑之外,同时还闪过一丝难以理解的、从未体验过的狂喜,接着汹涌而至的却是想毁掉一切的烦躁和无力。 抱着怀中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衫再度沉沉睡去的孩子,那乖巧满足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叶逢春闭了闭眼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只是都喝多了而已。 第十六章 叶攸同醒来时已是次日近午时分。此前从未尝试过饮酒宿醉的滋味,那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在心里发誓永远也不要再做这种事——对了,昨天他应该是在父亲的书房里睡着的,怎么会在房间里醒来,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下去,匆匆起身洗漱,穿戴整齐之后下了楼。时间就快到中午十一点,从未如此放纵过的叶攸同心中满是不安,又喝酒又赖床,还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生气呢。 “哥哥羞羞脸,哥哥赖床!”穿着粉红色洋装的叶芃芃一看见哥哥就朝他叫着奔过来,“芃芃等你好久哦!”可是爸爸不许她去叫哥哥下来,真是讨厌! 看见妹妹终于回家叶攸同很高兴,暂时忘记被嘲笑的尴尬,走过去抱起她,“回来啦,想不想爸爸和哥哥?”她们母女俩这一走也够久的了,想到继母连父亲生日都不肯回来关照一下,叶攸同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想爸爸,不想哥哥!”叶芃芃年纪小小已经懂得怎样调戏人,故意在哥哥面前这么说,“哥哥赖床不陪芃芃玩,哼!” “小坏蛋。”叶攸同揉了揉她的小丸子头,“今天想玩什么?哥哥陪你好了。” “好啊,我要哥哥陪我玩遥控车,我们两个比赛!”四五岁大的野丫头从来不喜欢洋娃娃一类的东西,买的玩具都是偏男性化的。叶攸同小时候从未玩过任何玩具,长大了又不好意思再提这种幼稚的要求,陪妹妹玩倒是能够补偿一下他幼年的缺憾。 两个人在宽敞的大厅中摆起阵势,因为妹妹年纪小,叶攸同自然要让她两个马位,跑到如火如荼的时候叶芃芃就会大声尖叫。早知道好胜的妹妹是个不赢会死星人,叶攸同到最后总会假装技术不济,在关键的时候输给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叶芃芃特别喜欢跟他一起玩——哥哥不会因为她小就敷衍她,也不会仗着年纪大欺负她,两个人玩总是非常尽兴。 两个孩子正在玩耍中,突然朱玉珊踩着高跟鞋从二楼一路冲了下来,刚到大厅就抓住女儿的手,全然不顾她还在按着遥控器,“芃芃,跟妈妈走。” 叶攸同愣了一下,继而发现继母的面色不善,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朱阿姨,你……” 听到他开口说话,朱玉珊猛地转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明显的怒意,“你又想来添什么乱?我带走自己的女儿也不行吗?” 虽然关系一直并不热络,但是叶攸同从来没见过继母当众发火,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跟父亲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芃芃正玩得兴起却被母亲突然打断,而那近乎粗暴的态度也将小女孩吓了一跳,“妈妈,你抓得芃芃好痛。” 朱玉珊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冷静下来,对着面前微有些慌乱的继子低声说道:“你去告诉叶逢春,就算是到法院去起诉离婚,我也不会放弃芃芃的抚养权。”说完她抱着哭闹不已的女儿匆匆离开。 叶攸同听到“离婚”两个字,大脑中登时一片空白,立刻想到如果是父亲知道了真相,现在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难过……他看了朱玉珊一眼,立刻扔下手里的遥控器,飞快地跑上了二楼。 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叶攸同想也没想就走进父亲专门听音乐的那个房间,推开门在乐声环绕间看见父亲半靠在沙发上,剑眉微皱双目紧闭,仿佛不胜烦扰。 “爸爸,你和朱阿姨……”声音在看见叶逢春有些犀利的眼神时戛然而止,这样的爸爸,有点陌生。 “谁让你进来的,怎么不敲门?”浑厚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不悦。 叶攸同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打扰到了父亲,突然间局促起来,“对不起,我……”他实在是太过挂心,忘记了礼貌,可是听到这种消息,让他如何能不紧不慢,“朱阿姨说你们要离婚……” “嗯。”叶逢春的表情缓和了些,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孩子脸上梭巡,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吃了早饭没有?下去叫纪妈给你做点东西吃——昨天晚上又没好好吃饭是吧。”还把他的xo当饮料喝,没有酒精中毒算他运气。 想起昨天晚上的胡作非为少年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喝那么多酒……”可是他真的觉得好难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却见不到父亲。 “是爸爸不好。”叶逢春轻轻吁出一口气,看着单纯的孩子眼中一片光风霁月,哪还有半点昨晚对自己那般痴缠迷恋的诱惑神情,果然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想多了,这孩子一贯依赖他这个父亲,不过是想跟自己更亲密一些罢了,“抱歉昨天对你失约了。等你生日那天,爸爸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诶?我……你不用道歉啊,原本就没有约好。”不知道怎么会扯到这件事,自己的生日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吧,虽然听爸爸这么说他的心里很高兴,“可是你要跟朱阿姨离婚……”他哪有心思关心其他的事情。 看儿子如此固执地要参与这个话题,叶逢春揉了揉眉心,好似有些无奈,“好吧……连你都发现了的事情,你认为还有爸爸不知道的吗?”这个孩子真的很乖,为了撮合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做了最大的努力。继母明明就待他不怎么好,他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希望看到父亲婚姻破裂妻离子散,叶逢春每每想到这些就对儿子心疼不已,所以才愿意配合这孩子努力修复夫妻关系,可惜最终还是不行。 朱玉珊的那个男人是个船长,最近终于决定转业上岸不再跑船。当初因为那男人家境贫寒又是个在海上讨生活的,朱家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现在想来玉珊大约也是心怀顾虑,迫于压力不得不嫁给自己,如今看来两个人总算是修成正果了,不再需要他这个挡箭牌加长期饭票了吧。 叶攸同听了父亲的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那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面对妻子的背叛,一直隐忍不发的?“爸爸……”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够抱着眼前的叶逢春,给他自己最多最多的安慰和温柔。 “不要那个脸啊,觉得爸爸很可怜吗?”叶逢春几乎要被孩子那如丧考妣的表情逗笑了,“这是双方面的事,我和你朱阿姨原本就是两家人凑合在一起的,现在这个结果其实也不算糟糕。”当时他忙于工作,想找个妻子来照顾家庭和孩子,而岳父又是父亲的至交,两个小辈结婚简直是天经地义。不过他的确没想到朱玉珊心里明明有人还决定嫁给他,后来发现为时已晚。 “可是……”叶攸同还是觉得很难过,这对爸爸很不公平啊,听起来继母还要带走妹妹,那么关心家人的爸爸一定会很伤心。 “同同,你相信爸爸吗?”叶逢春走近孩子的身边,伸手轻轻抬起他的脸,“我不会有事的,放心。”竟然让年幼的孩子为他担心了这么久,叶逢春的心里有些酸疼,而孩子那一副着急维护自己的模样,也让他晦涩的心情如同见到了天光,奇迹般的亮了起来。 望着父亲淡然笃定的样子,一贯无条件相信他的叶攸同点了点头,眼神清澈。但是一想到这个家也许就要散去,他的心里又隐隐觉得难过和不安。 “对了,你昨天送我的礼物,爸爸很喜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叶逢春对儿子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带着十足的电力,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诱惑,“很漂亮,谢谢。” 从来没见过严肃的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被那张宛若神祗一般的端正容颜闪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叶攸同的心跳倏地停了何止一拍,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不、没什么……爸爸——喜欢就好。”极力挤出这几个字,少年不知道为何自己双颊发热喉咙发紧,全身好像与昨晚喝下了烈酒一样,燥热难耐。 将儿子忸怩羞涩的神态全看在眼里,叶逢春深邃的眸子瞬间变得愈加幽不可测。 “没事了,你下去吃点东西吧。”再开口说话时父亲的声音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爸爸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第十七章 接下来朱玉珊一直都没有回家,就连离婚的事情也是全权委托律师办理。大约是心中有愧,她并没有向叶逢春索取财产,两个人的主要争端还是在叶芃芃的抚养权上。 按照叶逢春一贯的态度,叶家的孩子是不能够离开他身边的。不过一来因为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二来他已经有了叶攸同这个孩子,所以他胜诉的几率并不大。 知道父亲最近因为离婚官司心情不会太好,叶攸同对他加倍地照顾周到,简直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一茶一水一汤一饭之间无不渗进这孩子无言的关爱,有时候连叶逢春都觉得太过夸张——这一生之中有人对他敬重,有人对他仰慕,但像这样不加掩饰的心疼和爱护,叶逢春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而且对方还是自己那个未成年的孩子,偶尔思之父亲不禁哑然。 关于儿子心中那份可能随时会脱轨的感情,叶逢春经过那天的试探之后,有七八成的把握自己没有猜错——那单纯的孩子甚至根本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欲望…… 男人不止一次地后悔,当时真不该那样故意放电,就算是确认了孩子的感情又能如何?还不如不闻不问假装糊里糊涂,这样两个人还比较安全,或许这只是孩子青春期的迷惑和冲动而已——连叶逢春自己也不知道,那时为何会忍耐不住对孩子那样笑出来。看到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就变得又惊又羞仿佛一头迷路的小鹿,他的内心深处居然会感到一丝丝的骄傲和恶作剧得逞般的满足! 自那开始他几乎每天都在担心,若是哪天这个孩子一旦克制不住感情,他们两个人究竟该如何自处。若是严词拒绝他,这个敏感纤细的孩子一定会伤心至极,叶逢春不想看到这一天;可若是不拒绝显然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疯了,这样的念头连想一想都是有罪的。 思前想后,他认为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合适——这种事情一旦捅破,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平衡状态。只要这孩子不在清醒状态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一切应该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更重要的是,自生日那晚之后,儿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清澈坦荡一如从前,反倒让叶逢春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他就一定对自己抱有畸形的感情,若一切只是他这个老男人在自作多情和被害妄想,那就不止是荒谬,而简直是可笑了。 由于两个人没有财产上的纠纷,法院的离婚判决很快就下来,不出所料地将芃芃的抚养权给了妈妈。 其实叶逢春早知道必定是这个结果,他之所以起诉离婚为的只是一个态度——如果以后那对男女敢对芃芃不好,自己随时会将女儿带回来。他并不小气,虽说是无过错的一方,却仍旧将自己名下一处房产赠与妻子,还给了女儿一笔丰厚的抚养费。那男人快四十了,跑船多年才升职做了船长,没多久又决定上岸,估计攒不下多少钱,叶逢春不希望女儿跟着受苦。 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前夫,去叶家收拾完细软之后,在叶逢春开车送她回娘家的路上朱玉珊一直保持沉默。 “就到这儿吧。”车停在临近别墅区大门的路边,叶逢春提醒还在发呆的前妻,“我就不进去了。”女人带走的东西不多,应该自己可以拿得动。岳父岳母对于妻子执意要和他离婚的事情非常不满,他还是不要去刺激老人为好。叶逢春下了车帮妻子打开门,又将后座上的小皮箱交给她,“好好照顾芃芃。” “逢春,我很想知道……”朱玉珊望着眼前面目沉静如水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做了多年的青梅竹马和夫妻自己何尝不喜欢他,只是需要他的人太多,她早已明白这个男人不可能专属于一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能让你失控?” 她这个几乎完美的前夫,外表英俊,头脑一流,品行端正,对谁都那么好,一辈子不曾亏待过任何人,可这些年来也从未见他对谁燃起过半分热情,给过谁半点痴缠,更不要说冲昏了头脑——就连和自己离婚,他都冷静得像在处理一桩并不十分要紧的生意。 听了前妻的话,叶逢春俊挺的双眉一皱,“我不喜欢失控。”脑海里却不期然间闪过儿子水色莹润的红唇和白皙纤细的双腿,还有海岛酒店里的大床上,自己发现他初次遗精时那孩子又羞又急又纯情的轻颤…… 老天!若不是一贯自制力强,男人差点惊跳起来。 “爸爸!爸爸!!”猛然间听到女儿娇嫩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这才将叶逢春的思绪拉回现实。可是回神一看,他的双眼几乎充血—— “逢春!” “爸爸!” 飞身而上将芃芃推到安全的范围,随着妻子女儿凄厉的尖叫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叶逢春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下儿子恐怕又要为他操心了…… 醒过来时凭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叶逢春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当前的状况,记忆中女儿似乎平安无事……想到这里急于确认的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动了动身体,发觉身边的薄被有些沉重。 “爸爸!”似乎感觉到他醒转,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呼唤响起来,接着是一阵仿佛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的沉默。 转头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叶逢春果然看见儿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薄薄的单眼皮已然肿成了两个小核桃,小小的鼻尖也红红的。 “我没事。”同同不要怕啊……看儿子担心成这个样子叶逢春已经在心疼,极力忍住将他揽进怀里安慰的冲动——这明明只是寻常父子之间十分自然的举动,可是现在问心有愧的叶逢春却不得不迟疑踌躇,“你妹妹怎样了?”不知道她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独自溜出家门跑到大路上来,若不是因为接近住宅区那辆车速度不太快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芃芃很好,只是吓坏了,阿姨带她去休息。”听到爸爸冷静的问话,孩子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爸爸你身上痛吗?你小腿骨折,医生刚给你做了手术……”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又止不住红了。如果说刚听到父亲出事的那一瞬间他还能保持冷静独自赶到医院,那么在看到他不省人事地被推进手术室时叶攸同已经恐惧得如同世界末日。 “爸爸一点也不痛。”下肢毫无感觉,叶逢春知道应该是麻醉的效果尚未完全过去,医院肯定也会给他使用术后镇痛泵,的确并不疼痛,“你不要担心了……” “对不起,都是我……”叶攸同再也忍不住,八年来第二次在父亲面前流下眼泪,“我不该给妹妹打电话说你去看她……”原本以为可以让妹妹和爸爸再见上一面,谁知道却酿成这样的大祸。看到父亲小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叶攸同心中的内疚和心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他已有些相信自己说不定真的是个灾星。 到了这个地步,叶逢春无法继续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独自伤心,他勉强伸出手抹去儿子脸上滚滚而下的泪珠,温热的指尖接触到他嫩滑的脸颊,如同一道电流通过,止不住轻轻一颤,“不要哭啊,同同。这不是你的错。” 听父亲这么一说,孩子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几乎想像幼时那样扑进父亲的怀抱,然后紧紧抱着他不放……可是现在爸爸受了伤,他只能苦苦地压抑着眼泪和冲动,不顾一切地抓住父亲来不及收回的手放在颊边摩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哥!”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叶攸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开了父亲的手——此时他方才发现自己做了有些出格的举动,偷偷看向父亲,见他脸色如常,才渐渐放下心来。 “姑姑……”见到来人是自己最害怕的叶迎夏,孩子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敷衍似的朝他点了点头,叶迎夏立刻朝哥哥的病床冲上去,“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叶攸同惊讶地发现姑姑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行色匆匆的慌乱十分明显,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竟然有些凌乱,心里这才明白这个一贯骄傲强硬的姑姑对父亲并不是一点关心都没有,此刻对她所有的疏离感都全部烟消云散。 “小腿骨折,没什么危险。”若无其事地收回沾上了儿子眼泪的手,叶逢春从容地对妹妹说道,“就是你最近要多辛苦些,我半个月内怕是不能下床了。” “我知道。”确定大哥没事,叶迎夏也立刻恢复了平素的矜持,“知秋和傲冬都通知到了,他们过几天会来看你。” “嗯,若是没时间的话就不必了……”想到这几个弟弟妹妹,叶逢春感觉有些累。 “大哥!”不过几分钟,性子急躁的叶迎夏再也忍不住,“你竟然还给那不要脸的女人房子和钱,冤大头不是这样做的好吧!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谁知道那小鬼是不是你的种呢!你着的哪门子急……” “迎夏!”叶逢春低声打断她,“有孩子在这里,请你注意措辞。”这个妹妹啊,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自己都躺在病床上了还来说这些,就真不怕把他气死吗? “本来就是嘛。”此刻的叶迎夏像是个跟盛怒的父亲驳嘴的女儿,一副又怕又不服气的样子,“小同好歹还做过鉴定,那一个……” “芃芃叫了我四年爸爸,她当然是我的孩子。”叶逢春说完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直到姑姑的脚步声从门廊中消失,叶攸同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咀嚼出他们两人之间对话的含义,不禁惊呆了。妹妹她,可能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你不要多想。”叶逢春闭着眼睛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是一副不安的样子,“血缘并不代表什么。”有时候或许还是一种累赘,一种障碍,一种负担。 “爸爸……”低低叫着父亲,心中又酸又疼的叶攸同低头握紧了双拳。除了眼前的他,少年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可能爱上别的人。 第十八章 “同同,我的伤都处理好了,没什么要紧,你也回家去吧。”想到明天孩子还要上学,叶逢春怕他分心,只能出声赶人,“这里有护士和护工,什么也不用担心。” 看父亲这个样子,叶攸同实在不想离开他,“爸爸,我想……”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真的好吗?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还要靠外人来服侍。 “回去吧,好好帮爸爸看家。”叶逢春闭着眼睛吩咐。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那孩子一定不愿意离开,“上课也不要分心了,别忘了你定下的目标。”孩子曾和他约定这个学期成绩至少要排在全班前二十名之内,虽然标准仍旧不高,叶逢春知道对于那孩子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 “嗯。”听父亲的口气看来是没得商量,亦不愿违逆伤病中的他,叶攸同听话地答应,“我明天放学再来看你。” “……你自己斟酌,功课紧张就不要来了。”叶逢春并不希望儿子天天学校医院两头跑,不过显然那孩子不会答应。反正这半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自己争取早日回家休养就是。 “那我走了,爸爸你要好好休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叶攸同忍不住叮咛,“要快点好起来。”生怕再这么拖拉下去又舍不得走,少年一咬牙拉开了房门,蹬蹬蹬地一口气跑出了长廊。 听到那孤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逢春这才睁开双眼,伸出方才被儿子紧紧握住的右手仔细端详着。看到掌心残留着一弯水痕,他着魔般的缓缓将手递到唇边轻轻舔去。舌尖传来一丝淡淡的咸味,是那孩子为他而流的眼泪——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能让你失控?” 耳边仿佛响起前妻那不无幽怨的问话,男人单手捂脸静静躺着,突然间颓然长长喟叹了一声。 生怕父亲躺在医院里太闷,叶攸同每天一放学就到医院去陪他,慢慢地几乎快把整个家当都搬来,叶逢春看了不禁失笑。 “爸爸,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晚饭后叶攸同坐在椅子上替父亲削水果,趁这个机会向他提出请求,“医院说你这样的情况家属可以留下来,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晚上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回家比较好。”叶逢春读着报纸,几乎是不加考虑地一口回绝,“爸爸一个人没问题。”知道孩子身体单薄,父亲如何舍得让他来伺候自己这个腿脚不便的病人。 “可是……”叶攸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秒,踌躇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明天是周末,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对于他而言,任何没有父亲的地方都显得太大,太空旷了。 听了儿子的话,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家叶逢春心里一紧。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朝孩子看去,硬生生忽略掉那双眼睛中的企盼,“找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出去玩玩,你以前不是爱和同学一起去打球吗?” 你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打球!叶攸同在心中喊着,最终他还是换了一句比较温和的措辞:“我想多陪陪爸爸……”说到这里他已有些汗颜——真是虚伪,明明是想赖在爸爸身边,却说得这么好听。如果不是出了这种意外,他哪有机会缠着父亲不放。 听了这句话,叶逢春拿他没办法——这孩子在某些问题上根本是头小倔驴。看他今天那大包小包的架势,估计早已打算好晚上不回去了。反正隔壁有给护工过夜用的小床,今天就当给他放个假。考虑到不能太麻烦儿子,自己只有尽量减少活动,“好吧——别耽误了功课。” “不会的,我带了作业过……”话说了一半就急忙打住,一斜眼正好瞟到父亲扯着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戏谑。发现心里那点小算盘早已被父亲看穿,叶攸同不由得微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那个,你不要笑——咝!” 心慌意乱的结果是手指被锋利的水果刀带了一下,细细的伤口立刻渗出血迹。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瞧瞧……” 对痛感有些迟钝的孩子尚未反应过来,父亲已将他手里的刀子夺下放在一边,受伤的食指也被放入口中轻轻吸吮,一股腥咸的味道还有那冰凉细瘦的触感让叶逢春无法不感到疼惜。 最敏感的一根手指被父亲温热柔软的舌头包裹舔舐着,那份近在咫尺的爱怜横溢真实得可怕,叶攸同立刻感到耳根发热,头皮一炸,心跳和呼吸瞬间都快了一倍,“嗯……” 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吓得孩子赶紧收回被父亲捉住的纤细手腕,握着拳头藏在身后,明净的双眼中满是惊惶,“爸爸,别……”他轻喘着说,气息微乱。这种感觉和那天好像……想到和父亲睡在一起时做了那个梦的后果,叶攸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被爸爸看到自己奇怪的样子,更不能被他发现自己心里那些肮脏古怪的念头。 叶逢春发现儿子明显的惊吓和抗拒时也呆了一下。孩子那张单纯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解和惶惑,更是让他不敢逼视。若不是儿子就在面前,叶逢春一定会狠狠地甩自己一个巴掌——他究竟对这个纯洁如水晶的孩子做了什么? 可是没来由地,出于内心深处一份纯男性的侵略和独占心理,让他无法克制地想要一再去探究和确认,那孩子对他的感情—— 明知道是在玩火,却仍旧情不自禁,难道这就是失控的感觉吗? “去找护士给你包扎一下,别感染了。”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平静下来,叶逢春不着痕迹地支开儿子,接着闭上眼睛靠在床头,表情木然。 不敢相信,刚才那孩子竟然拒绝了他……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这个结论让叶逢春在解脱之余又隐隐感到焦躁,甚至有些无法忍受。不,一定错不了,那孩子瞬间飙高的体温和甜美的呻吟……他的身体明明就有感觉。 再回到病房时叶攸同看见父亲这个样子,以为他累了,不敢打扰他,只得将刚才削了一半的梨自己解决掉,然后乖乖地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做起功课。 等儿子背对着自己坐好,叶逢春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无言地瞧着那个被昏惑的台灯镀上一层光晕的纤细背影。 中夜。 睡得不太安稳的叶逢春翻身时明显感觉身边重量有异,起身查看才发现儿子穿着单薄的睡衣趴在床边睡着了。这孩子!明明规定他念书念到十一点一定要去睡觉,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现在已是秋末,夜间温度比较低,又还没到医院供应暖气的季节,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轻轻掀开被子单脚下床,叶逢春发现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断然没可能抱着孩子走到隔壁的房间。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他都舍不得叫醒儿子,略一思索之后小心地将他扶上床,往靠墙的一边睡好,然后自己再慢慢躺在他身边。感受到一阵扑面的凉意,知道是孩子刚才没盖被子,心中疼惜的父亲正要将他揽进怀中暖一暖,却发现孩子已经自行朝身边那诱人的热源靠了过来。 “爸爸……” 抓住父亲身上柔软的衣衫,孩子嘴里模模糊糊地咕哝着,声音里透着满足和幸福。仿佛一只淘气的小猫,他不自觉地用小小的鼻子和薄唇在父亲粗糙的颈项间软软地磨蹭碰触,一只手也不规矩地放在他结实的腰眼上,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反复摩挲,似乎想更紧更紧地抱着身边的人。 男人的额上微微渗出些冷汗,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些近乎诱惑的举动若是在白天,恐怕给这孩子十个胆他也做不出来;怒的是如果不是确定这只是孩子在熟睡中无意识的行为,他的身体几乎就要起了反应! 叶逢春,你真他妈有病! 从不骂脏话的男人第一次在心里不文明地诅咒了一句,急忙收拾起脑海中一切不该出现的绮念,笨拙而轻柔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希望他能够安稳地睡去,给自己解脱。 仿佛在睡梦中也知道要听父亲的话,叶攸同暖和起来之后就不再作怪,安然蜷在父亲的怀中沉沉睡去,匀净的呼吸在叶逢春耳边响着,恬静而毫不设防。 发现儿子那自相矛盾的情感和举止,叶逢春抱着他暗暗忧心——同同,你是不是只有在醉里梦里,才敢对爸爸付出所有的信任和感情?你究竟想让爸爸怎么办? 第十九章 除了开放探病的两小时被络绎不绝的访客们瓜分掉之外,叶攸同陪伴着父亲度过了一整个白天。傍晚照顾他吃了晚饭之后,孩子没有继续要求赖在医院,而是乖乖地打好包,说要回家。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叶逢春非常惊讶,心中一再仔细回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这孩子,不然他绝不会这么不声不响地抛下自己回去。可是想破了头,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孩子发现自己一直在试探他?又怎么看都不像,同同是个十分单纯的孩子,怎么可能揣度得到大人心里这些鬼蜮伎俩…… 没有孩子的陪伴,叶逢春的确有些寂寞。虽然儿子话也不多,但是有他在和没他在感觉完全不同——就像室内的观叶植物一样,那孩子有种让人心安的气场。 其实叶攸同内心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仅仅是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爸爸那张并不宽大的病床上,差不多占用了三分之二的地方!父亲高大的身躯几乎是悬在床边,稍稍不注意就有掉下去的危险,如果造成二次伤害那就太可怕了。 还说什么不会打扰他休息……想起自己的大言不惭叶攸同不禁又羞又愧。不仅如此,经过一个白天他还敏感地发现,因为自己执意要留下,护工师傅不得不回家,爸爸大概是舍不得叫自己去服侍,只能尽量控制喝水和上厕所的次数,这对于他的恢复无疑十分有害,更是让孩子感到无地自容。 想通了这些,叶攸同毅然决定离开医院。他宁愿忍受天天一个人在家里思念父亲的痛苦,也不想让他受伤生病还要来迁就自己的任性。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父亲,如果这样说出来,爸爸一定又会为难——孩子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已经在父亲心里掀起了微微波澜。 “同同,没事吧?这么急着回家。”虽说儿子回家比较符合现在两个人的利益,可被这样不明不白地扔下,男人又觉得有些不太舒坦。估摸着孩子到家了,叶逢春给他打了个电话,“爸爸不在,你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小叔叔帮忙。”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这孩子不好开口。 “嗯,没……”完全没想到爸爸会打电话回来,叶攸同莫名地有些心虚,慌忙扯了一个借口,“司蔻蔻要我给校报校对稿子……”谎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面红耳赤,还好不是在父亲面前说这些,否则早就被他揭穿了。 “这样啊。”叶逢春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那个女孩娇小的身影。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孩子跑得这么快呢。 自己果然是魔怔了。十六岁的男孩,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可爱的女同学,而要对他这种乏味无趣的老男人有感觉?这孩子不过是从小没了妈妈,所以对他这个做父亲的过分依赖亲昵了些,若总是自作多情往歪路上想,那不只是对孩子的亵渎,简直就是犯罪……再不能做那些出格的举动来吓他了。 “爸爸……爸爸?”感觉对面的父亲突然陷入沉默,叶攸同有些不安地轻轻唤了他一声,“我明天中午去看你。”只要不在那边过夜,应该是可以的吧。 “不必了,你好好和同学玩吧。”像是为了求得解脱,又像是有一丝赌气,出于一种自己都无法分析透彻的微妙心理,叶逢春涩然一口回绝了儿子,“明天爸爸要处理一些事情,可能没有时间陪你。”工作拉下一个星期,再不整理一下也的确不行,迎夏那天跟他报告了收购的事,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嗯。”听父亲的口气透着些疏离,而且他所说的理由又是难以辩驳,叶攸同心里一沉,“那我明天不去了,爸爸你好好休息。”你要早点好起来啊……不过是刚刚离开医院而已,孩子已经开始想念父亲,只好等到周一放学再去看他了。 “我会的。”感觉儿子有些心不在焉,意兴阑珊的叶逢春打算结束这个电话,“对了,你下周学校有事就别来了,反正我周末就能出院,很快就会回家的。”原本就不该让孩子管这些事,他应该好好享受他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不要像自己以前一样…… “爸爸,我——”听到连下周去看他的权利也被一句话轻易地剥夺,叶攸同的心一下就乱了,“我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没有社团活动的。”他好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对爸爸说那种谎。 “那就回家多看看书,马上要期中考试了吧。别到处乱跑。”叶逢春硬起心肠使出撒手锏,“虽然爸爸从来不在学习成绩上要求你,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我知道了……”被点到死穴的孩子终于死心——学习成绩那么寒碜,又不会照顾人只会添乱,还整天想缠着爸爸不放,的确惹人讨厌吧,“爸爸晚安。” 听出孩子口气里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瑟缩和受伤,叶逢春挂了手机,心情突然一阵烦闷——他竟然在找借口迁怒那个孩子,就因为他突然丢下自己跑回家! 叶逢春,你真是够了。 ****** 一天一天掰着手指头数着过去,一周后好不容易熬到父亲可以从医院回家静养的日子,叶攸同头一天就和父亲约好要去医院接他。 因为父亲腿脚不便,这种事情光他一个孩子显然不行,小叔叔叶傲冬正好忙完一段,自然义不容辞地加入了队伍中。 去医院的路上,一贯不说正经话的叶傲冬突然问了侄子一句:“小白菜,你说我去公司帮你爸爸干活怎么样?” “诶?”不知道叔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平时从来不过问家族生意的,叶攸同此刻脑袋里全是问号,“嗯,爸爸说叔叔现在这个样子很好,他很高兴……”虽然很愿意叔叔去帮助父亲分担重任,可是想到大姑姑的态度,叶攸同又害怕他们人越多越混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咦?他真的这样说?”叶傲冬难以想象平时对一切要求完美的大哥在背后竟然如此评价自己,“他没有说我不务正业混吃等死?”记得当年他决定不读商学院而去学新闻,大哥还曾为此十分不悦。 叶攸同大摇其头,“爸爸不会这么说的。”即使再有意见,叶逢春也绝对不会做人身攻击,而且他明明那么关心姑姑和叔叔他们,“只要叔叔认真工作他就高兴了。” “啊哦~”叶傲冬摸了摸高挺的鼻子,好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白菜,好像我们都比你爹幸运多了。”没有年纪轻轻就遇到一群拖油瓶和讨债鬼,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其实他们兄妹四人就数大哥天分最高读书最灵,全家也许只有叶傲冬知道大哥曾经最想读的专业是天文学,而且特别想专攻天体物理的研究,做一个科学家。叶逢春根本就不喜欢从商,只是不幸生作了长子,而且不巧又是比较负责任的那一个。 “嗯。”这一点少年倒是毫不迟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当然是幸运的。 “你后妈走了,开心吧。”想到当年这孩子被自己一句话吓得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香,叶傲冬现在才觉得有点罪恶,不过他那小白菜似的个性的确让人很想欺负。他到现在还一直这么叫侄子,觉得很可乐。难得这孩子不抗议也不反驳,就这么让他胡乱叫着,真是好脾气。 叶攸同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摇了摇头。 “诶?你不是根本不喜欢她嘛。”他还以为这孩子一定暗中不知道多高兴呢。 “朱阿姨走了,没有人照顾爸爸,他不能经常看到妹妹,会难过的。”虽然无数次埋怨继母对父亲关心不够,可是叶攸同从来没有希望他们离婚。现在想来父亲的一应吃穿用度继母都从未落下,内外事务也都料理周全,并非一个完全不合格的妻子,她走了以后父亲一定又要操心更多事。 “你还真是……”叶傲冬瞪着旁边忧心忡忡的侄儿,现在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小鬼绝对是大哥的孩子——两个人那副爱替别人瞎操心的德性分明就是同一厂家出品! 第二十章 回家之后,叶逢春为了行动方便,暂时住在一楼客房里。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他发现儿子今天似乎非常高兴,竟然比平时多吃了半碗,一双清亮的眸子偶尔偷偷瞧着自己,透着隐隐的激动。 “很开心?”用餐完毕叶逢春放下碗筷,忍不住想逗逗这个掩饰不住兴奋的孩子,“有什么好事吗?” 当然是因为你回来了!整整一周没见到父亲的叶攸同在肚子里大声回答,可是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来,“没……”在看到叶逢春犀利精明的眼神时知道混不过去,于是改口,“这期校报定稿了,有一篇我写的文章。”仿佛觉得拿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来炫耀有些不好意思,他缓缓低下了头。 听到孩子的回答,叶逢春替他高兴之余又多少有些失落,随即他发现这实在太无聊——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看来这半个月真是闲疯了,“嗯,不错,报纸出来了一定要给爸爸看。”这孩子理科成绩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不过却偏爱看书,语文成绩相对还是不错的。 得到父亲的赞扬孩子脸都红了,明净的眼睛中闪着喜悦的光芒,轻轻点头。 “看不出来啊,小白菜。”叶傲冬吃晚饭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走走,听到父子俩的讨论随口加上一句,“要不长大了也干叔叔这行吧。” “嗯,我还没想过。”叶攸同认真地说,一边望着父亲。虽然现在才高一,据他所知有很多同学已经想好高二分班和以后的选择了,按照他的成绩来看显然是应该读文科班的,就不知道爸爸有什么看法…… “也差不多该考虑了。”听弟弟这么一说,叶逢春也觉得到了该为孩子的将来作打算的时候,“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关于这孩子将来想做什么,他也有些好奇。 “我成绩不好,只要考上直升的大学就可以了……听说中文系招的人比较多。”叶攸同越说越羞愧,这种胸无大志的话爸爸听了肯定会看不上他,可这已经是他心里最奢侈的想法了——他目前就读的学校是某大学的附属中学,怎么也算是重点高中,竞争非常激烈。他所在的班级,大部分学生的水平注定考不上更好的大学,一般都以直升本校的大学为目的。 “也好。这样对于你来说比较保险。”知道对于这个孩子而言读书是件苦差,只要他尽了力,结果倒是没那么重要,实在不行的话顶多自己想想办法,“中文系挺适合你的。” 得到爸爸的肯定,叶攸同这才安心下来,并且再一次确定叔叔说的,自己真的很幸运,有这样一位宽厚慈爱的父亲。 晚上十点,叶攸同端着一杯温牛奶敲了敲父亲暂时居住的客房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进去,发现他正坐在小桌子前面看电脑,好像是在处理什么公务。见他连受伤也不能停下工作好好休息,少年不禁在心头暗叹一声。 “爸爸,今天不喝粥,喝牛奶好吗?”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叶攸同走到床边,按照医生的交代用多出来的枕头放在床尾当作垫子,好让父亲睡觉的时候将受伤的脚放上去,促进血液循环。 “嗯……”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大确定的轻哼,少年转身望去,惊讶地发现父亲端着那杯牛奶,竟然面露不豫。 “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钙,多喝点牛奶比较好。”以为是他习惯了喝粥不愿意喝这个,孩子耐心地解释。 “呃,我……不太喜欢喝牛奶。”叶逢春嗅了嗅手中的东西,有些嫌恶地微微皱眉。 叶攸同还是第一次在深沉内敛的父亲脸上看到这种孩子般的任性表情,那一瞬间心中甚至升起一种“爸爸好可爱”的荒谬想法,可是他不肯喝牛奶却是个大问题,“今天先喝一杯,明天让纪婆婆给你煮骨头汤和瘦肉粥,好不好?”只想是让父亲乖乖听话,少年完全没发现自己温软的语气活像是在哄小孩子——其实牛奶补钙效果比骨头汤好多了,又对伤势完全没有冲撞,是最安全的选择。 听到那苦口婆心的语气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挑食,叶逢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不再多说端起杯子灌了下去——虽然那一股子腥味仍旧让他感到不适,但想到孩子的一片苦心,只当作喝药罢了。 他从小人才出众,家世也不错,一生之中遇到的诱惑不知道有多少,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对旁人保持这副不假辞色莫测高深的样子,装得久了几乎连自己也骗了过去。可是自从体会到这孩子对他深深的体贴和爱护,叶逢春便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打开了心门——好像在这孩子面前,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最大的宽容。 看父亲喝牛奶那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叶攸同嘴边忍不住地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爸爸这么不喜欢喝牛奶啊,我每天早上都得喝一大杯呢。”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规定的早餐内容,明明他是想和爸爸吃同样的东西…… “你还在发育期,当然得那么搭配。光吃清粥小菜容易缺乏蛋白质。”听出孩子微微的不满,叶逢春仿佛精准地知道他在想什么,破天荒地给了一个解释,“爸爸小时候也是这样吃的,身体一直很好。”只是他坚决不肯喝牛奶,改喝豆浆而已。 到了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父亲的意思,叶攸同呆了一下,随即发现这的确是父亲表达关爱的一贯方式——只是在背后默默地付出,从不让人知道。 “爸爸,你成天躺着身上会不会痛?我给你按按肩敲敲背好吗?”听说病人不能缺乏运动,叶攸同担心一直躺在床上的父亲身体不适,只想着怎么加倍对他好,或许帮他按摩按摩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了孩子的话,叶逢春蓦地扫了他一眼。在看到那双眼眸中的一片清澈之后,他又不由暗自诅咒自己的小人之心——就凭这个又单纯又保守的孩子,怎么可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诱惑人?有这种念头的自己才是心思龌龊。 “不用了,爸爸还有事。你去休息吧。”想暴揍自己一顿,叶逢春的口气不怎么好。 “可是,医生说你这样会不舒服的……”尚未发现父亲的异样,孩子很认真地说道。早在父亲出院之前他就向大夫打听了一切照顾骨折病人的注意事项,该怎么做一件一件全都拟定好准备一一执行,无非是希望能让爸爸尽快恢复健康。 “我说了不用。”因为那些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叶逢春几乎有些暴躁地挥了挥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空杯子。脆弱的玻璃器皿掉在上好的柚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霎时间两个人都呆了。 “啊,我马上收拾掉……”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叶攸同吓得连道歉都忘了。以为是自己一直缠着他让他不耐烦,心中既委屈又惶恐,急忙蹲下去收拾那些玻璃残片——连每一颗小小的残渣都仔细地拾起来用纸巾包好放进托盘里,生怕对住在房间里的父亲造成任何伤害。 “同同!” 听儿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转身就要离去的背影更是透着惊慌失措,叶逢春头一次没有多想,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差点让托盘里的东西再度倾覆,孩子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取过那个碍事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叶逢春双手分别抓住孩子细瘦的胳膊,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发现孩子吓得脸都白了,眼角却泛着微红,心中霎时愧疚无比——他因为内心无法克服的恐惧而这样对待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不公平——这孩子甚至还在担心他这个混蛋被玻璃渣子伤到! “对不起,刚才是爸爸不好。”平心而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生气的立场。儿子从头到尾都没对他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反倒是自己,受了一点这孩子在醉梦中不确定的肢体暗示就开始杯弓蛇影做贼心虚,还对年幼单纯的他做出那么多可笑又可恶的事,这简直都不像他了。 “没,是我一直打扰爸爸……”不愿意看到父亲自责的样子,孩子固执地摇头。 “帮我揉揉肩膀吧,躺了一天是挺难受的。”就随这孩子喜欢好了,叶逢春一叹,他不过是心疼自己受伤想尽一份孝道而已。 “呃?我……”听爸爸这么一说,叶攸同突然间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好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因为父亲的拒绝而吵闹哭泣,最后大人遂了他的心愿又觉得自己太幼稚,这真是太丢脸了。 “同同?”见孩子迟迟不动,叶逢春担心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唔……”突然肩膀上一沉,那双细瘦的手已经开始在认真地按压揉捏,替自己缓解久坐后的疲劳和疼痛。舒适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他不由得惬意地闭上了双目,享受着孩子全心全意的温柔和关爱——这一切让他感到放松,感到幸福,而他刚才愚蠢地想要拒绝。 接触到父亲结实的肩背,叶攸同立刻回忆起他抱着自己的时候那令人心跳的温暖和让人心安的气息,好想就这样伸手抱着他,如果可以摸摸他的头发亲亲他的脸就好了,就好像那时在船上看到的那对外国人一样,亲昵而甜蜜…… 因为这个莫名出现的大胆念头少年立刻红了脸,一颗心砰砰直跳——还好父亲背对着自己,不然可就糗大了。他一边控制着力道尽量让按摩的动作标准,一边又要全力克制心头乱窜的绮思,不一会儿就心浮气躁起来。 感觉到那双在背上游走的手渐渐变得有些颤抖,头顶上的呼吸也比平时急促,手上用劲时那孩子微微弯腰,若有若无的鼻息就暧昧地喷在自己耳边,叶逢春猛地睁开了双眼,反手制住了孩子的动作。 “好了,怪累的,你休息一下吧。” 第二十一章 等到拆掉石膏下地,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经过有效而规律的复健和锻炼,现在叶逢春已经可以不需要借助工具自己慢慢行走,上下楼也大致无碍,可以说恢复得很不错。 在行动不便的那段时间里,叶逢春感觉自己简直是在被儿子宠着过日子。这辈子从未过得如此疏懒堕落,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乐在其中!等到惊觉,他早已舍不得拒绝孩子给他的温柔和关爱。 唯一让父亲感到困惑和矛盾的,始终是那孩子对他的态度。如果他对自己只是单纯的父子之情,为什么总是在偷偷看他的时候露出那种又羞又喜、类似含情脉脉的眼神?说实话数次抓到孩子脸上带着这种表情,每次都让素来冷静的叶逢春体内莫名窜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动,想将孩子捉到跟前来大声问个明白……然而他不能冒这个险。 因为那孩子平时表现得太正常了——在清醒的时候从未说过任何不妥的语言,在与父亲耳鬓厮磨中不曾流露过一丝邪念,面对叶逢春有意无意的试探还会惊慌失措甚至是抗拒!只有那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父亲难以掩饰的依恋和痴迷,还有两个人肢体接触时那明显的魅惑与吸引,每每让男人的一颗心随之阴晴不定。 因为孩子一直苦苦隐藏着感情,让一直在猜测他心思的叶逢春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下意识拒绝去追究孩子的性向和道德伦常的问题,而是更急于确认“这孩子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为此甚至认真地跟儿子打起了暗流汹涌的拉锯战。 至于他对那孩子的感觉……叶逢春承认现在尚未鼓起自我剖析的勇气。只能说,出于连自己都感到汗颜的阴暗和自私,他的内心深处的确隐隐有过那么一丝期待,希望儿子对自己的爱不仅仅只限于父子之情,甚至还因为这个可能性极大而感到激动和狂喜。可是如果要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却又让他深深畏惧。他现在最最担心的问题,莫过于孩子什么时候突然跑过来,像他喝醉了或是在睡梦中一样,牢牢地抱住自己亲吻抚摸,大声地告白——那将成为一个具有颠覆性的选择题。 还好迄今为止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孩子始终隐忍克制,只是对他一味地付出温柔与关爱,从不曾提起其他……可这样一来男人又会觉得不甘和失望。如果说这个孩子只肯对他付出父子之情,那么他注定也会在某一天离开,留下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这个念头让叶逢春感到失落而痛苦,甚至,有些恐惧——其他人都罢了,只有这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想留在身边……到了现在父亲是真的舍不得,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 这种在感情上的期待踯躅和患得患失,是叶逢春一辈子也没有尝过的滋味。先天条件太好的他没有与任何人玩暧昧的经历,更从不知道“暗恋”这种东西究竟为何——这些年来追求过他的人多得连名字都记不清。十八九岁时更是拜继母所赐,度过了一段时间难以想象的荒唐生活,女人也好男人也罢,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人需要自己孜孜以求并且牢牢抓在手中。 叶逢春一早就发现,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占有欲和精神洁癖——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百分之百地被爱着,他就无法对任何人完整地付出感情——换言之,他到目前尚不曾正式谈过恋爱,更别说为谁疯狂过。真难以想象自己人到中年,在生日那晚看到半裸的儿子在眼前睡得乖巧纯真,那一刹那间的确对这孩子产生过不该有的念头……难道说肉体永远比情感苏醒得早吗? 突然间叶逢春有些了解,有时候儿子怔怔地望着自己,眼中突然会出现一阵绝望和心碎的原因——想来若他对自己有情却一直忍着不说,应该是明白这个选择题实在太难太难,难到他不忍心提出来让父亲困扰;又或者,他根本知道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无望……只要一想到这些,叶逢春的一颗心就好似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油一般,苦苦地煎熬着。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心疼那个孩子——他单薄的身躯如何禁得住这样残酷的精神折磨! 其实才十六岁的叶攸同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父亲就是他的一切,只要父亲需要,自己会永远陪着他……可是其中的问题在于,他好像越来越无法抵抗和爸爸亲密接触的诱惑,真怕哪天把持不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那样他一定会万劫不复,绝对不能把父亲也带入这样的深渊之中。 最终两个人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不能进一步又舍不得退一步,那么还是原地踏步吧。 期中考试的结果下来,叶攸同的排名往前面挪动了十几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全班第十四名。如果能够保持这个成绩,那么按照平均水准的话,考取本校的大学把握还是比较大的。现在孩子对父亲的崇拜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用爸爸教的方法来应付考试,效果简直立竿见影,连老师都夸他学习方法变得科学了。 看到儿子取得长足的进步十分兴奋,叶逢春比自己谈下十笔生意还要高兴,“嗯,不错。”他含笑望着儿子有些羞怯和期待的表情,知道他惦记着当初两个人的约定——考进前二十名有奖,“说吧,想要爸爸奖励你什么?”只要这孩子开口,自己什么都可以给他。 “嗯。”孩子低下头似乎在斟酌,须臾抬头望着父亲,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紧张,“爸爸周末有空的话,可以陪我去艺术中心听音乐会吗?”生怕父亲不感兴趣,孩子立刻又补上一句,“是国家交响乐团的瓦格纳歌剧序曲专场。”他应该会喜欢吧?碰巧有这样的演出真是很幸运,否则还真没什么契机可以两个人一起外出。 “同同,你……”叶逢春有些惊讶,这个孩子,真的是要听音乐而拉他去作陪?怎么看他都是在为自己安排娱乐活动,“呃,如果你想去的话,爸爸会陪你……可是你真的确定要听这个?”现在的孩子很难欣赏古典音乐吧,以前教他弹琴也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我想去的,票也已经订好了。”孩子急急地表示,因为演出场次少订票还颇费了一番工夫,“曲目不多,不会耽误你太久。”以为父亲觉得浪费时间,他连忙保证。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看孩子误会了,叶逢春安慰着他,“我是说,你不要迁就我,自己喜欢什么就听什么,不管怎样爸爸这个周末都匀出来陪你……我们先出去吃饭,然后再去听音乐,好不好?” “我喜欢听这个。”叶攸同微笑着再次确认——只要爸爸喜欢的他都喜欢。 “那好,爸爸陪你去。”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投他所好送他一些演出票券之类的,但是叶逢春通常都忙到没有进剧场的兴致,所以鲜少去现场观摩。想不到这孩子如此心细,明明是给他的奖励,他却连自己的爱好都照顾到了,叶逢春还真觉得有些兴奋,“到时候晚饭想吃什么?先想好爸爸叫人去订。要不去吃……” 听父亲说出那个顶级西餐厅的名字,叶攸同的笑容更深了些,他摇摇头,“爸爸,不如我们去吃火锅吧。”父子两个人一起去吃西餐?感觉好奇怪啊,又不是约会……想到这里他的脸一红,吃饭听音乐,可不就是约会……所以还是火锅好了,又自在又耗时间,还可以多和爸爸呆久一些。 “好,火锅也不错。”叶逢春显然心情奇好,竟然开始打趣儿子,“最近天气冷,我们同同要好好补一补,免得总是这一副小身板,呵呵。” “我都一米七了,还胖了一公斤呢!”不甘心被逗弄,孩子不服气地反驳,“以后一定还会再长的!” “是了是了,为了同同早日长成施瓦辛格,咱们去吃火锅……” “爸爸!!” 真是的,原来爸爸是这样的! 头一次发现父亲体内潜藏的恶劣因子,安静乖巧的孩子被他一逗就显得尤其招架不住。 第二十二章 “同同,好了没?”礼貌地敲了敲儿子房间的门,叶逢春在门外站着等了一会儿。 “就好了!爸爸你等我一下。”屋里传来孩子有些慌张的声音,父亲听了旋开门走进房间,发现他已经穿好了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手里正在跟一条领带搏斗。 看到父亲进来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抬头对他抱歉地一笑,“这条领带太软了,总也结不好。”因为要去听音乐会,为了尊重场合他不得不打扮得稍微正式一些。 一眼瞥见叶逢春穿着做工精致的黑灰色西装外套,纯黑色衬衫,系着黑底大红水玉的细款领带,整个人长身玉立气质高贵,还带着一丝魅惑的神秘,叶攸同看得呆了,几乎忘记手上的动作——天哪,真的要让穿成这样的爸爸陪自己去吃火锅吗?!他霎时为自己出的馊主意感到无比汗颜。 “怎么了?爸爸帮你看看。”见孩子笨拙地抓住领口前的黑色领带,叶逢春很自然地走近他身边接过来,很快给他系了一个适合柔软细领带的亚伯特王子结。整理好之后仔细一看,才发现孩子的领带底端分布着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银色星星、红苹果、桃心以及小气球等等透着稚气的装饰图案,不禁哑然——这孩子因为小时候吃过太多苦,一直显得早熟又懂事,以至于叶逢春偶尔会忘记他现在才十六岁,还是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纪……这场情感的角力不论结果为何,自己一定是那个该负全部责任的人。 “爸爸?”见父亲有些出神,孩子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此刻两个人面对面地靠得极近,整个鼻腔都充盈着父亲熟悉的味道,叶攸同的大脑几乎罢工。刚才父亲修长灵活的手指几下就收服了那条不听话的领带,接着仔细端详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他自惭形秽,“爸爸……”别再那样看我。 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孩子很快败下阵来,偏开了头。 “嗯,天冷,多穿一件毛衣或者背心在里头。”叶逢春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忽略掉孩子脸颊上飞起的一丝可疑的红云,像平时那样淡然地嘱咐着,“穿好外套就下来吧,爸爸在楼下等你。” “呃,爸爸!”叶攸同立刻叫住父亲,说出自己的顾虑:“我们穿成这样,是不是不要去吃火锅比较好。”说不定会成为整个店里的笑柄,都是自己考虑不周才会这样,“要不还是去吃西餐……”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 叶逢春听了孩子的话居然笑了,“我们吃火锅,没事的。”如果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孩子,还叫什么奖励,“放心,爸爸带你去的地方,保证不会吃得一身羊膻味!” 听出父亲口吻里的笃定和一丝戏谑,如今已经有点习惯他开玩笑的叶攸同也安心地微笑起来。看到他的笑容,叶逢春的心里升起一阵暖意。等儿子听话地穿上那件驼色小背心,父亲甚至觉得有点可惜——哎,那么可爱的卡通图案看不到了。 带着孩子来到预定好的店里,因为时间比较早的关系没有什么人,侍者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小包间,叶攸同这才放下心来,这样就不怕大家都瞧着他们两个了。 知道父亲素来嗜辣,在他大方地让自己点餐时孩子毫不犹豫地点了麻辣汤锅。 “诶?你怎么能吃这个?”因为知道孩子肠胃不好,叶逢春出声反对,“鸳鸯锅好了。” 孩子想了想,没有说什么。等到开始吃的时候,他净往鲜红油亮的那一半汤锅里放食材。叶逢春将羊肉方块放进漏勺里,顺手安置好计时的沙漏,看见儿子的举动不禁失笑,“同同,爸爸想吃什么自己会来,你先多吃点蔬菜,羊肉马上就好。”这孩子真是时时刻刻以他这个父亲为先,叶逢春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他毫无保留的爱……这让他如何回报得起! 等一下还要去看演出,叶逢春决定不喝啤酒,而且为了孩子的肠胃好,他特意点了一扎温和的玉米汁。 因为想和爸爸吃同一个锅子里煮出来的菜,叶攸同趁他不注意就偷偷捞一些出来放进自己的碗里。不过终究不像父亲那么擅长吃辣,没多久他就感觉口腔里火烧一般。为了缓解一下嘴里的热度,他忙不迭地喝下几口玉米汁。 叶逢春看着时间,将煮好的几块羊肉捞出来放进儿子碗里,抬头看见孩子的嘴角沾上几星细碎的玉米胚芽,辣油让他的薄唇微微发肿嘟起,嫣红而鲜亮——后来叶逢春再想起那一刻,仍旧认为自己当时一定是着了魔。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他或许不会选择这么做。 “慢点吃……”父亲一边说,一边无法控制地缓缓伸出手去,想替儿子擦掉嘴角的污渍。与此同时孩子也感觉有什么东西堆在唇边不太舒服,本能地伸出舌头一舔……那截粉红的舌头就这么软软地舔上了父亲劲瘦修长的拇指,略微粗糙的指尖还被轻轻含在两片湿热的嫩唇之间——这无意间形成的动作却饱含着浓浓的性暗示意味,霎时让两个人都惊呆了。 不过是短短两秒钟,叶逢春却感觉自己体内仿佛通过了几百万伏的高压电,双眸不禁颜色一沉。凭着多年的自制力他努力压下已然动摇的心旌,立刻迅速地收回了手——随即发现这是个巨大的错误——这个如同被火烧到的举动太过刻意,孩子的表情已经从惊吓变成不知所措的恐惧和茫然。 “同同,我……”想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可是此刻分明说什么都不合适,但如果就这么一直保持沉默,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尴尬——那个敏感的孩子大概是发现了什么,自己的举动也一定深深地伤害了他。 “爸爸,我去一下洗手间。”孩子猛地站起来,主动结束了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叶逢春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匆匆地走出包间。听到门关上的轻响父亲这才回过味来——那孩子刚才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丝颤抖。 直觉告诉叶逢春此刻不能让孩子自己一个人呆着,于是起身匆匆跟着出了房间。冲进洗手间里,看见儿子正拼命用冷水洗着脸。站在一边静静地等他抬起头,叶逢春在镜子里发现孩子原本明净的双眼里此刻已然满泛着红丝,表情是一片绝望的木然。 “同同!” 蓦地里一阵心痛难忍,男人一把拉过儿子抱进怀中,小心地搂着。轻轻抚摸他微微颤抖的细瘦脊背,叶逢春低头在他耳畔喃喃细语,偶尔忍不住亲吻孩子的鬓边,伴着小声安慰,“对不起……是爸爸不好,吓着了你。”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只是觉得必须这么做。 被父亲这样密密实实地抱在怀中,稍稍放下心来的叶攸同又一次像小时候那样,迟疑伸出双手,紧紧圈住了父亲结实的腰。 好可怕,被爸爸嫌弃的感觉。 看见父亲像是碰到垃圾一样忙不迭地收回手,那一刻孩子惊恐地认为叶逢春会决定永远永远不再理他——如果被爸爸发现他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就是这种下场,那他真的宁愿去死。还好父亲以为他是被吓到才难过,还这样温柔地安慰他……如果不是那互相紧贴的身体传来令人安心的体温,叶攸同几乎要以为是在做梦。 “回去吧,羊肉都要老了。” 等到怀中的身体不再颤抖,叶逢春这才轻轻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奈地发现自己的黑色衬衫上印下了一些星星点点的水渍——或者,根本是孩子的眼泪,他不能确定。 “嗯。”叶攸同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是乖乖地由父亲牵着手,回到刚才吃饭的房间。 第二十三章 经过那天和父亲一起吃饭时所发生的意外,心有余悸的叶攸同有好些天都不怎么敢跟他接近。还好接下来是音乐会不需要怎么交谈,避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可是自那之后好几天,敏感的孩子仍旧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并没有完全消散。 现在天气已冷,幸而香樟树不会落叶,虽比不得夏日青翠葱茏,却已足够遮蔽孩子纤细的身体。叶攸同发现自从继母离开之后,父亲几乎就不怎么回主卧休息,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书房工作,就是在他心爱的房间里听音乐——他最近似乎心里有什么事,叶攸同偶尔偷偷瞧见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闭目思考的样子,似乎有些欢喜,又似微微苦恼……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过多久时间来到圣诞节。这个节日虽说跟中国人没什么关系,却在年轻人中间却越来越受欢迎,说穿了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彻夜狂欢的借口而已。 平安夜正好是周五,因父亲跟他说过晚上有事不能回家吃晚饭,再加上司蔻蔻再三施压,叶攸同怀着无可不可的心情答应陪她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 “你这人真是被动。”女孩如是说,口气略带批评,“除了伺候你家父皇,有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稍微积极一点啊。” “什么父皇,别那样说我爸。”说得父亲好像是个暴君,叶攸同有些无奈地望着她,“呃,我不是每次都主动帮你把校报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想不想知道我们晚上去哪儿?”明知故犯的司蔻蔻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启动了他的开关,立刻话题一转,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我叔叔开的娱乐城办大型派对,他答应让我带同学去玩,今天晚上我带去的人所有费用免单哦。” 叶攸同一撇嘴,表示兴趣缺缺,对他而言没有父亲的地方哪儿都一样。虽然还未成年,但所谓的娱乐场所他也不是没有和同学去见识过,大都是吵吵嚷嚷幽暗昏惑的地方,他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 “你还真是别扭诶,小心早秃!”见他那油盐不进难以取悦的样子,女孩佯装恶狠狠地诅咒。 晚上的聚会果然充满着人潮和喧嚣,叶攸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角,心里想着不知道爸爸现在在干什么,一副人在心不在的样子。 “喂喂,别傻呆着啊,陪我去游戏厅打地鼠!”司蔻蔻头上戴着闪亮的五彩尖帽,蹦蹦跳跳地走近他,“要不去广场看烟火表演也好啊!” 打地鼠……叶攸同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出去看烟火吧。”外面虽然冷点,可总比游戏厅里那四面的噪音强多了。 司蔻蔻点点头,不由分说挽上了他的手臂,“走吧。” 现在已经知道女孩豪迈率性的脾气,两个人亦并非第一次如此亲近,但是叶攸同还是有些不习惯。偷眼看了旁边的女孩一眼发现她神色自若,也只得由着她,几乎是被半拖着来到了广场上。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奴役你吗?!”五光十色的烟火点亮了女孩的脸庞,司蔻蔻突然在叶攸同耳边大声说道。 叶攸同吓了一跳,忙转头看了她一眼,“做什么?”其实这句话他早想问了,实在想不通这位大姐为什么第一天认识就敢叫自己做这做那。 “因为你总是一脸欠虐的样子!”无论向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只要能做到的男孩从未托辞拒绝。那种隐忍的沉默和极有耐力的坚韧,让人总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不过至今为止司蔻蔻尚未触及——这个看似清浅简单的男孩,实则静如一渊深潭。 “你……”叶攸同哭笑不得,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两男一女从他眼前走过,他呆了一下——那两个男人他并不认识,可是那个明显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女人,正是他多日未曾回家的小姑姑叶知秋。 大概是醉得狠了,叶知秋连路都走不太动,任由那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架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的双手都在她身上不规矩地吃着豆腐,还不时相对邪笑,好像有什么奸计得逞的样子,就连旁边的司蔻蔻见了也忍不住皱眉。 看见两个人就这样把叶知秋带走,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叶攸同无法坐视,急忙跟司蔻蔻说了一声:“我去看看,那是我姑姑……”说完他飞快地跟着跑上前去,司蔻蔻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男孩已经没入了人群。 叶攸同赶上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架着姑姑上了一辆车。还好娱乐城附近有的是的士,他连忙跳上一辆,让司机跟上前面的白色捷达,心里一边在想要不要告诉爸爸——既怕姑姑出事,又怕爸爸知道了生气。 车很快来到一间格调很差的小酒店前面停了下来,等到那两个人把姑姑弄进了大堂,叶攸同才慢慢地下了车跟上前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心中不禁砰砰直跳,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看见两个人在柜台前交涉了几分钟之后便带着几乎不省人事的姑姑离开,他连忙赶上前去,大着胆子跟着两人走进了电梯。见五楼的指示灯亮着,他若无其事地按下了最高一层的按钮,两个男人对年幼的他浑不在意,只顾低声地交谈。 “操!这破地方真他妈不讲究。”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人粗鲁地说道,突然又口气一变,透着下流猥琐,“咱们这算不算人财两得?” “瞧你那点出息。”与胖子相比旁边的精瘦男人显得稍微阴狠,“搭上这艘大船,以后事情就好办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我办事,你放心。”胖子轻佻地说道,一只手还一直在叶知秋丰润的臀|部摸来摸去。 叶攸同听得暗暗心惊,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两个人要对姑姑不利,不禁手心微微出汗。此时电梯已经停下,等两个人拖着昏昏沉沉的姑姑走出去之后,叶攸同立刻摁下开门的按钮。生怕被对方发现,他小心地等了一段时间,这才偷偷地走出来,躲在一边仔细观察两个男人的去向。 幸好酒店不算大,没有很多曲曲折折的走廊,叶攸同看清两人抱着姑姑进入一间房,立刻飞快地悄声赶上去记下房号,然后匆匆走到楼梯间,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叶逢春大概正在忙碌,电话里一直传来《阿拉伯风》的彩铃,可就是没人接听,叶攸同心急如焚。在拨了不知道几次之后,耳边终于响起叶逢春含蓄浑厚的声音:“同同?”因为儿子很少在他工作时致电打扰,父亲仿佛有些不敢确定。 “爸爸,你能不能赶快到民权路的威达酒店来?”叶攸同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小姑姑……她好像被坏人盯上了,在五楼5016房间。他们有两个人……”他自知不敌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这个事情多半有关姑姑的名声,他也不敢轻易报警。这种时候,唯一的选择是告诉爸爸。他此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给父亲打电话,也不知道小姑姑现在怎样了。 “你现在在酒店吗?”电话那头的叶逢春立刻抓住重点,却并未慌乱,“你一个人不要乱来,爸爸马上过去……别挂电话,等爸爸到了酒店立刻和你会合。” 一路飞车赶到孩子说的地方,叶逢春在五楼找到了有些惊慌的儿子。因为知道今天会弄很晚他已经让司机回家,此刻间匆匆忙忙也来不及叫人一同前往,又惦记着妹妹和儿子的安危,不得已只好先赶到酒店再说。 “他们在里面,小姑姑被他们带进去了……”叶攸同指了指5016房间,“我们要不要找保安上来?” 叶逢春双唇一抿,皱眉摇了摇头。听儿子的口气那两个男人似乎要对妹妹做什么,这种事情他不能叫外人插手,“你在这儿呆着,没有我叫你不要过来,这件事爸爸会处理。” “可是……”非常担心父亲,毕竟那边的坏人有两个,而他小腿上的伤才刚刚复原而已,“爸爸,我也跟你一起去。”要他眼睁睁看着父亲只身涉险,这根本办不到。 从来都知道儿子的固执,此刻情况危急,父亲顾不上许多,“那你跟着我,答应爸爸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只要照顾好你小姑姑就好,嗯?” 叶攸同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 叶逢春走到5016门口,冷静地按下门铃,毫无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便一直按着不放,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终于里面的人不堪骚扰,隔着个门板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开门。 一看到胖子的脸出现在门缝里,叶逢春迅速将袖子里暗藏着的一瓶杀虫剂喷在他眼睛里。伴随着一声惊慌的惨叫,男人已经一脚大力踢开房门。因为某些缘故十多年来一直勤练不辍的泰拳又准又狠,虽说是第一次用于实战伤人,仅仅几个起落胖子已经被揍得起不了身。 等到屋里衣衫不整的瘦子反应过来,发现同伙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了门口。瞥见叶逢春一脸阴沉地望着床上赤身裸|体的女人和摆在写字台上正在工作的dv,做贼心虚的他已经吓得腿都软了,“你是谁……想干什么……” 叶逢春不去理他,只是匆匆抽了床单将妹妹的身体裹好,又脱下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拦腰抱起来就要走人。 “爸爸,小心——唔!” 听到儿子一声小小的闷哼,叶逢春霍地转身,只见他紧紧地捂住了右手手肘,指缝里已有鲜血溢出,星星点点地滴在灰色的地毯上。 见儿子受伤,叶逢春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愤怒过——这个混蛋竟敢这样伤害他的孩子!放下手中不省人事的女人,劈手夺过那人手中的小刀扔得远远的,叶逢春将这个只敢在背后偷袭的下流孬种像打沙袋那样毫不容情地痛扁了一顿,没几下那人就只有躺在地上喘气的份。 从来都十分畏惧成年男人的暴力,叶攸同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瞬间几乎又有想吐的感觉。再任由他打下去担心出人命,顾不得手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他飞身过去抱住父亲的腰:“爸爸,别打了,我们带小姑姑走好不好……”眼见平时冷静高贵的父亲现在眼睛都杀红了一般,他吓得嗓子直打颤。 听到孩子那畏惧的声音叶逢春才恢复了一丝理智,手脚也终于停了下来。见儿子原本白嫩的手肘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立刻掏出口袋里的棉质手帕充当三角巾给他包扎止血,“很疼吧……都是爸爸不好……”他不该急着去管知秋,怎么也应该先将两个混蛋都放倒了才安全。不过那种状态,他又实在无法任由妹妹的身体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哪怕是一秒钟…… “我不疼,爸爸我们快带姑姑走吧。”孩子努力吸着气恳求父亲——这个地方再多呆一秒他就要吐了。 第二十四章 “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叶逢春冷冷地将一部dv、两部手机和一堆贴身衣物甩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妹妹跟前,“起来,我知道你没睡着。” 听到哥哥近乎冰冷的声音,叶知秋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眼睛闭得更紧了。 叶逢春眉心一皱,伸手将dv拿过来打开。没过多久一阵令人尴尬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钻进叶知秋的耳朵里。再也装不下去,她立刻尖叫一声跳起身来,双手捂住耳朵带着哭腔叫骂:“叶逢春,你他妈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任性,没想到你连脑子都坏了。”被妹妹这样放肆地痛骂,叶逢春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关掉机器,“如果昨天不是同同正巧遇上,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那两个男人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原本是打算占了她的便宜,再顺便拍下照片和视频来勒索钱财。如果真的让他们得逞,不单叶知秋的声誉岌岌可危,整个叶家也会有大麻烦。 “我……我不知道。”叶知秋的双手改捂着脸,拼命摇头——她真没想过自己会被坏人盯上,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罢了,除了跟着两个男人出了娱乐城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之外,其他的事情她都无法确定。现在经过哥哥这么一提,凭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她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她被叶逢春带回家来,大家合力又是解酒又是催吐才把她弄醒,当从大哥阴沉的脸上隐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叶知秋鸵鸟地推说身体不舒服要休息。叶逢春只好今天早上再来找她麻烦——如果再任由她这么下去,这个妹妹就要毁掉了。 “好个你不知道。”叶逢春怒极反笑,“你侄儿今年只有十六岁,为了不让你被人糟蹋,他活活挨了那流氓一刀!”每当想起这个他就无法淡定。昨天晚上带着孩子先去了医院,差不多十厘米的伤口整整缝了十二针。虽说幸好没有伤及主要血管,那些斑斑血迹也足够让父亲心疼万分,偏偏那孩子怕他担心,明明煞白了一张脸还一个劲地说没事。 “什么……”叶知秋呆了一下,不由得想起那个总是沉默不语、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侄子。这些年来她对这个孩子根本谈不上好坏,可以说是漠不关心,甚至还经常用他的身世来打击大哥,叶知秋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孩子会在她落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她只是性格任性执拗,心地却并不坏,想到一个孩子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终究是免不了内疚难过,“小同……他没事吧?” “你说老实话,你究竟有没有吸毒?”叶逢春不去回答妹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逼问。昨天她那种精神状态,如果光是醉酒,断然不会这样如同痴呆了一般,怎么也弄不醒。 突然被这样单刀直入地质问,没有什么心机的叶知秋连谎话都来不及编造,瞪着哥哥看了几秒之后,她有些羞愧地低声说道:“……只有一点大麻。” 忍住想打击点什么的冲动,叶逢春深呼吸了一口,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我会让人尽快给你在国外联系一所学校深造,三年之内你不要回来。” “大哥!”听他说得决绝,知道自己这次终于触及了哥哥的底线,叶知秋的眼内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我不走……”虽然无数次说了不要大哥管、不要呆在这个家什么的,可那些都是她发泄不满时的常用语,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话如果一旦变成真的究竟会怎样。 “知秋,你都快二十五岁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见妹妹这个样子,叶逢春缓和了语气,但是并没有改变决定,“目前你这个样子,国内的确不好继续呆,最好出去避一避转换一下心情,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真的甘心就这么放弃你的专业和事业吗?”被男人骗财骗色已经够难听,现在再加上不良嗜好及滥交的名声,他真担心这个妹妹将来会不好嫁人,那岂不是毁了一生,不如让她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 “大哥……”并不是头一次听哥哥说出这么诚恳的话,以前她心里明明知道他是对的,却一直都自欺欺人地置若罔闻,现在想要后悔大概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一急,无法控制的泪水就这么刷刷地淌了下来。 ****** 因为叶知秋一直将自己藏起来不肯出房间,叶逢春只好吩咐人给她送饭,于是周末午饭的餐桌上仍旧只有他们父子两个。 “同同,来多吃点黑木耳。”叶逢春看见儿子因为手受伤的关系改用勺子吃饭,不太方便的样子,忍不住帮他张罗,“还想要什么,就跟爸爸说。” “嗯。”叶攸同轻轻地应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微甜,却又因为父亲那毫不掩饰的宠爱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看孩子舀了几次都没把那薄薄的木耳装进勺子,一向讲究细嚼慢咽的叶逢春破例匆匆将所有饭菜扒进肚子里,然后拿起了叶攸同的饭碗,“你这样也太吃力了,爸爸来喂你。” “咦,这个……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叶攸同惊讶得都快结巴了,这怎么好意思!他都已经十六岁了,而且因为冬天衣服穿得比较厚也只是伤在皮外,不过是流了点血而已,根本没那么夸张。和以前酒醉的继父抄起什么就往他身上招呼所受的某些伤相比只能算是毛毛雨——他到现在头发里还有个很明显的伤疤,是继父用火钳子敲的,当时他立刻就晕了过去。幸亏好心的邻居路过发现,将他送进附近的小诊所里救治,才不至于流血致死。 “吃吧。”叶逢春根本不听孩子的拒绝,径自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深邃的双眸满含着温柔和怜惜。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少年立刻想起八年前那个大年夜。爸爸第一次喂他喝的柴鱼花生粥,又美味又暖和,是爸爸特地为他带到医院去的,那种幸福得仿佛在做梦的感觉,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张口吞下嫩滑的黑木耳,叶攸同默默地咀嚼着。明明心里充满了甜蜜和满足,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喉头渐渐哽咽起来,险些吞不下去。 “你这几天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爸爸,别不好意思。”仔细喂孩子吃完饭,叶逢春觉得心里好受多了,“爸爸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嗯。”叶攸同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小小声地要求:“我想洗个头……”昨天娱乐城里乌烟瘴气的,他的头发里衣服上都染满了烟味。回来之后因为受伤不能碰水,只是简单擦洗一下就睡觉了,这两天无论如何也得洗洗头,否则到星期一就没法见人了。 其实不是不可以外出去发屋找人帮忙洗,可是一来他不习惯外人碰自己,二来出于对父亲极端的依赖和亲近的渴望,叶攸同第一次厚着脸皮求他帮忙。想起父亲尚未和朱阿姨结婚的时候,也曾给年幼的他洗过一次澡。那时候他初来乍到,根本不会用家里那些高级的卫浴设备,怕被嫌弃又不敢问人,他整整洗了一个星期的凉水,直到后来感冒了才被人发现。 孩子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叶逢春非常耐心地一一教他学会每种东西的使用方法,最后还仔细地帮他洗澡,洗发水啊沐浴露什么的都给他示范了一遍。现在想来,虽然父亲以前跟自己不是特别亲近,却从来没嫌过他麻烦…… “嗯,休息半小时,等一下爸爸帮你洗。”叶逢春的声音打断了孩子的思绪,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洗了头吹干,正好去午睡——这两天暂时不要学习太长时间,等手上的伤好了再说。” 温热的水流伴着父亲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划过头皮,叶攸同闭上眼睛感受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水烫不烫?”叶逢春一边梳拢着儿子柔软的栗色头发,一边体贴地问。现在越是接近,他越是想宠着这孩子,想给他自己全部的温柔和爱。 “不烫。”孩子乖巧地回答。 轻轻地在孩子头上揉起细腻的泡沫,叶逢春小心地按摩着他的头顶。感受到那个微微突起的疤痕,知道那是他小时候被继父无故殴打所受的伤,不禁在心中暗自疼惜——没有找人在监狱里好好收拾那个卑贱残忍的男人,现在他非常后悔。不过,那个混蛋这辈子也做过唯一一件正确的事,就是找上门来向叶家要钱,否则叶逢春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如此剔透,如此可爱的孩子。 还好,现在同同在自己身边,还好自己没有错过……他此生唯一的温柔和爱。 第二十五章 元旦过后的十几天,天气一直阴阴的,不时有小雨或是雨夹雪。 叶知秋在经过那场风波之后,终于肯反省自己在这些年来的一切所作所为。长兄为父,说到底年轻的她内心深处的确害怕叶逢春真的从此以后不管自己。学习平面设计出身的她决定听从大哥的建议,远渡重洋重拾书本。 因为之前的事情觉得很不好意思,叶知秋不顾兄弟和姐姐的挽留,连旧历春节都不打算在家里过,元旦之后就匆匆办妥手续出了国。虽然嘴上说是先过去适应环境和考察申请学校,实则大家都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只得就这么将她送走。 “大哥,你给我点时间,这次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临走之前她这么对叶逢春私下承诺。 叶知秋走的那天,全家人除了叶逢春之外都去机场为她送行。叶攸同发现姑姑走了之后,家里变得更加冷清,父亲的话也变得少了,他的心里肯定一直记挂着只身在外的小姑姑——虽然从不表露。知道叶逢春心里不好受,叶攸同对父亲越发地关照爱护。 因为就快要期末考试,孩子的学业比平时繁重起来,放学的时间也逐渐比平时晚上将近一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 一向怕麻烦别人,叶攸同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步行十分钟到车站乘公车上下学。今天阴雨绵绵寒风刺骨,路灯也尚未到时间开启,幽暗的光线下他纤细的身躯撑着雨伞慢慢踯躅在回家的路上,显得不胜寒苦。 就快到家的时候,一缕暗影突然从路边的树丛中闪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谁……”少年吃了一惊,匆匆驻足抬头,无奈光线不足,只能看见对方佝偻的身材和凌乱的头发。 “小羽,是我啊。”对方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嘴里喷出浓浓的酒气,“我x,你如今当了少爷,就忘了老子是不是?” 再次听到这个无数次从噩梦里传来的声音,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劣质酒精的气味,叶攸同一霎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那种鲜明的恐惧和恶心反胃的感觉深深攫住了他。 “你别过来!”叶攸同大叫一声,用伞一挡将那男人逼开一步,打算绕开他赶紧逃回家。 “干你娘!”酒醉中的男人显然被他的举动激怒,他一把抓住雨伞柄将单薄的少年甩了出去,“害老子坐了几年牢,你这小扫把星倒威风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湿冷的叶攸同忍痛拼命爬起来向前跑,却感觉身后的书包被人抓住。他立刻脱下双肩包砸向男人,哗啦啦的一声书本文具掉了一地。 “小兔崽子,叫你麻痹再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醉汉飞身而上,终于抓住前面的少年。男人将他死死按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路面上,狠狠甩了几个巴掌之后,双手粗暴地掐上了他细嫩的脖子。 对方手上稍一使劲,满嘴腥咸的叶攸同就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几乎要被抽空。模糊中看到眼前的男人那狰狞恐怖的脸孔和放着嗜血光芒的浑浊双眼,叶攸同惊恐地发现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打算杀死自己——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求生欲望让他奋力抬脚朝他的要害踢去。 没料到这个从小柔弱顺从的孩子居然会反抗,男人剧痛之下大叫一声松开了手,抱着下|身滚到一边。新鲜的空气瞬间吸入腹中,叶攸同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勉力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到自家门前掏出门禁卡打开大门,一路飞奔跑进了大厅。 “哦哟,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纪妈看他这狼狈万分的样子,吓得叫了出来。 满腹惊恐的叶攸同恍若未闻,脚下踉踉跄跄却一直不停,直接上了二楼冲进自己的房间。一进卫生间,他就瘫倒在马桶前面狂吐不止。 等到叶逢春匆匆赶到儿子的房间,看到的就是他的宝贝头发凌乱,浑身干一块湿一块地半跪在马桶旁边。刚才剧烈的呕吐让叶攸同此刻全身脱力,已经吐不出什么的身体几乎痉挛,睫毛上沾着辛苦的泪水,双颊高高地肿了起来,开裂的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白皙的脖子上那一圈令人惊怖的青紫。 “同同!” 看到孩子的惨状,父亲的表情几乎扭曲——这孩子究竟都遭遇了什么?刚才他开车回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散落着一地的书包和书本,还有孩子的围巾,那些东西他都认得,除了儿子不可能属于别人。不知道孩子怎么了,他心急如焚地跑进家察看。纪妈一脸煞白地说孩子已经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叶逢春一听立刻跑上二楼,没想到竟然看见如此让人心碎的场景。 听到他的声音叶攸同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眼神涣散好似在寻找让他安心的地方,“爸爸……”那声音微弱凄切一如将逝的秋蝉,“爸爸……” 听到孩子脆弱的呼唤,无法忍受的叶逢春大步走到他跟前,蹲身紧紧抱住儿子冰冷的身躯,“同同,别怕,爸爸在。”他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纤瘦的脊背,努力想让他暖和起来,别再那么恐惧痛苦,这让做父亲的看得心如刀绞。 叶攸同就像黑暗中的人遇到了火光,伸手抱住父亲,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那规律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慢慢抚慰着他惊魂未定的心,“爸爸……” “同同乖,我在呢。”浑厚含蓄的嗓音低低飘在头顶,脊背上那温暖的爱抚也让孩子感到安心,“不要怕,爸爸抱。”他错过了这孩子的幼年和童年,他的将来自己一定不再缺席。 仿佛安心下来,叶攸同身上的痉挛和颤抖渐渐止住,双手却将父亲抱得更紧。 感觉孩子身上又湿又冷,叶逢春轻轻揽着儿子的肩膀,小心地脱下他身上的校服厚外套,“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嗯?”他不打算现在就问孩子发生了什么事,起码也得等他心情平静了再说。唯一敢肯定的是,不管是谁做了这件事,叶逢春都会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 感觉父亲像是要离开,叶攸同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看见孩子的眼光神气,虽然说不出口,却分明是在求自己留下来。叶逢春心里一转念,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也的确不行,当下温言软语地对孩子说道:“那爸爸帮你洗,好吗?” 只要他不丢下自己走掉,叶攸同对一切都没有意见,乖顺地任由父亲脱下他身上的衬衫长裤。叶逢春抱起他放进浴缸里,调好水温仔细地给他冲了一遍。热水蒸腾着雾气,将孩子白嫩光裸的身躯染成粉红,那被凌虐得十分凄惨的脸蛋却意外地显得越发惹人怜惜。 用柔软的毛巾小心地为孩子抹了脸,擦干头发,又伺候他漱完口,叶逢春放掉浴缸里的水,扯下一边放着的浴袍将孩子裹起来拦腰抱起,“爸爸抱你去床上躺一躺,好不好?” 叶攸同不答话,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蜷在父亲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身上的衬衫——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爸爸在就可以了。 将儿子轻轻放在床上,因为被抓着衣衫不放,叶逢春不得不跟着和衣躺在他身边。伸手揽住孩子秀气的肩头,另一只手脱掉孩子身上的浴袍扔在一边,扯过床上的被子给他盖好,此刻叶逢春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怜惜地轻轻抚摸儿子微肿的脸蛋——他的宝贝是如此的可爱而无害,为什么有人能够狠心去伤害他呢? 看见那些凶狠残忍的痕迹留在孩子身上,让叶逢春头一次感觉到害怕——如果刚才同同出了什么事,如果就这么失去这个孩子……他不敢去想自己将会怎样。怎么能够失去他?!自己甚至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回报这个孩子对他那份毫无保留的爱。 等到孩子靠着父亲昏昏沉沉地睡去,已经是八点多。想起他还没吃晚饭,估计也吃不下,叶逢春轻轻从被子里挪出来,起身下楼让人给儿子准备点消夜——如果他晚上醒来肚子饿了找不到东西吃怎么办。 晚上叶攸同并没有醒来,事实上叶逢春快到半夜才发现这孩子发烧了。大概是淋雨加上惊吓导致,孩子额头烧得火烫,手脚身体却是彻骨冰凉,嘴里喃喃叫着的只是爸爸。 这下叶逢春说什么也舍不得再丢下儿子,又重新抱着他裹进被子里,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怀中温顺而又满足的孩子那未着寸缕的身躯瘦骨匀停,触手可及的肌肤细腻幼滑如同婴儿,因为发烧鼻息短促清浅,却带着比平时要高得多的热度喷在自己的颈侧……叶逢春感觉世界上大概再没有比此刻更甜美而又更难熬的时光。他拼命克制着心中不该有的绮念,可是这些如同恶魔般的念头却越是压抑越是蠢蠢欲动。 被密密实实地捂在被子和父亲的怀中,感觉温暖而安全,孩子安静地睡着了。叶逢春就这么搂着他一夜无眠,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度过了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直到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叶逢春感觉半边身体酸麻不已——大概是整夜保持一个姿势所致。见怀中的孩子依旧睡得甜蜜安稳,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感觉烧退了一些下去,男人身上所有的不适顿时烟消云散。 似乎刚才那温柔的触碰已让孩子有所感觉,他软软地哼了一声,“嗯……爸爸……”随即将身体凑向前面的父亲,赤身贴着他薄薄的睡衣轻轻磨蹭。 坚守了一夜没有任何逾矩的叶逢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孩子身上的情|欲,脑袋此刻犹如爆炸了一般。朝阳初升正是男人欲念最是旺盛的时间,孩子恬静满足的脸近在咫尺,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只要稍稍低头,便可以轻易碰触占有——只要他肯主动走近这么小小一步,这个孩子就会永远属于自己—— 这如同恶魔般的诱惑让叶逢春额头微微见汗。他想要起身,躲避这可能会让他们父子俩万劫不复的甜蜜陷阱。身体微微一动,刚流露出一丝想要撤离的意思,孩子立刻就感受到不安,不但手上抓得更紧,一条光裸的大腿更是任性地挤进父亲的双腿之间,两个人反而比刚才还要贴得紧密,在孩子细细密密的擦蹭之下,叶逢春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儿子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化……如同传染一般,男人下腹处的一把火立刻也燃烧起来。 他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爸爸,不要走……” 正想不顾孩子的挽留推开他跳起来,突然孩子撒娇似的叫了他一声,这并不常见,让叶逢春又停下了动作。 下半身突如其来的燥热让叶攸同瞬间睁开眼,但是身上残留的高热却仍旧主宰着他的意识,孩子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只知道一定要想尽办法留住身边的他,“爸爸……”伸手圈住父亲的脖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孩子抬头主动凑上发烧之后干燥嫣红的唇,一路从父亲的喉结啄吻上去,直到吻上他温暖厚实的嘴唇。 此时男人已经溃不成军——一直苦苦压抑着对怀中的孩子那惊人的独占欲,伴着无尽的爱怜交织让他就此失去理智。想呵护,想占有,想宠爱,想依赖……而无论哪一样,都只能通过紧紧抱着他才能完成。 四片唇瓣轻轻地碰在一起,瞬间却擦出炫目的火花——叶逢春从未尝试过跟人接吻时如同擂鼓一般强烈的心跳,这滋味竟是如此甜美。孩子的薄唇和他想象的一样娇嫩柔软,让男人瞬间丢盔弃甲失去了一切抵抗力,他轻轻衔着那片略嫌干燥的唇瓣,伸出舌头温柔爱抚摩挲,希望能够带给孩子温暖和滋润。 “嗯……爸爸……”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叶攸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娇腻的呻|吟,唇瓣微微打开的结果是口腔迅速被叶逢春灵巧的舌头占领。父亲的气息充盈在鼻端和口中,叶攸同的意识更加混沌,双手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手指甚至插|进了父亲的发根,那粗硬的发质莫名地引起指尖一阵甜美的颤栗,如同酥酥的电流一般一直传到脚趾。 感觉孩子索取得更加急切,纤细的身体激动得发抖,仿佛需要自己更多更多的爱才能够消除心中那无穷无尽的不安和绝望。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拒绝他的叶逢春已经不打算去考虑其他问题,一心只想满足这个爱他爱得着了魔的孩子,索性起身像抱一个小婴儿一般将他连人带被子紧紧抱在怀中狂吻,却又万般温柔地没有碰到他一丝伤口。 叶攸同此刻已经完全瘫软在父亲怀中,浑浑噩噩地知道父亲在亲他,但又觉得或许自己是在做梦。 两个人投入忘我地吻着彼此,都没有发觉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须臾又立刻神经质般地掩上。 第二十六章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白天,叶攸同的体温才渐渐恢复正常。这期间他隐约知道父亲一直在身边为自己忙碌着,每次睁开眼睛都能接触到他微有些担忧又满含疼爱的目光。 “醒了?”孩子时睡时醒,叶逢春只有趁他偶尔片刻清醒的时候哄着他吃饭或者吃药,其余时间就坐在床边守着,整天都没有外出,“头疼吗?身上疼吗?哪里不舒服要告诉爸爸。” 很少见从容不迫的父亲这种着急的样子,叶攸同不禁扯出一个浅浅的笑,缓缓朝他摇头,“我没事的……”他只是吓坏了,只要有爸爸在就没关系。眼神突然巡视到父亲饱满厚实的双唇上,一个鲜明的记忆瞬间在孩子的脑海里反复闪回——爸爸紧紧地抱着他亲了又亲,他差点被吻到不能呼吸,可是心里却感觉好幸福。 叶攸同还模糊记得当时自己身上突然憋得难受,好像那天在海岛的酒店里一样,燥热疼痛,难以自持。忽然有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温柔地抚遍他的全身,后来摸索到某个无法启齿的地方仔细呵护伺候,直到帮他纾解掉体内那种无法忍耐的胀痛。那微微带着毛刺的粗糙触感仿佛烙在皮肤上,至今依然清晰无比——做梦真的能有如此真实的感受吗?叶攸同有些迷惘,可要不是做梦,爸爸怎么可能对他那么做…… “同同?”见孩子突然发呆,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担心他的热度又上来,叶逢春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天呀,他怎么会梦到爸爸帮他做那种事?!这样透着肮脏和古怪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从没做过……这个答案断然不可能说出口,回答父亲的问题让叶攸同口吃。 见孩子说得结结巴巴,抓着被子紧张地瞪着自己,白嫩的脸蛋上带着一点瘀青,活像一只被人狠狠欺负过的小猫。一双眼睛不断地在自己的双唇上偷偷梭巡,那胆怯羞涩的小模样让父亲又是心动又是爱怜。 大概猜到儿子心事的叶逢春心念一转,眉毛挑了一下——这孩子究竟记得多少?他不能确定,不过看样子显然并非对早晨的事情毫无自觉……真不知道这孩子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怎么就能如此大胆。如果他平时也这样的话……想到这里叶逢春浑身一寒,呃,这个假设还是不要成立比较好,他知道自己从来受不了太过主动的人,还是像他的同同这样乖乖的最可爱。 “想吃点什么?爸爸让人给你做。”算了,先让孩子养好身体,至于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嗯,我想吃橙子……”发烧嘴里感觉很苦,突然间好想吃一点酸酸甜甜又冰凉的东西。说出来之后他有点不好意思——这差不多是叶攸同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平常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因为怕麻烦别人而拒绝对方的好意,而支使父亲这种事他更是从未想过,但是此刻他直觉认为就这样跟爸爸说出来好像也没关系——他和父亲之间的感觉早不似从前那般生分。 “好,爸爸去给你拿。” 感受到孩子对自己全然的依赖,内心颇为满足的叶逢春脸上慢慢浮起一个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你再躺一会儿,乖。”突然很想再亲一亲这孩子的唇,可叶逢春又怕吓到他——说了不再那样试探他的。 望着父亲出了门,叶攸同这才顺畅地呼吸出来。刚才爸爸的手摸到额头,他紧张得都快窒息了。躺了一天感觉身上酸疼,孩子慢慢爬起来靠在床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完好地穿着一套睡衣。他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爸爸帮他洗完澡放进被子里之后,好像是把浴袍脱掉了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光溜溜地被他抱着睡了一整夜?然后爸爸又帮他穿内裤和睡衣……天哪,他还能再丢人一点吗? 这个发现让孩子的脸一片酡红,怪不得自己会做那些奇怪的梦啊! “怎么起来了?躺累了吗?”叶逢春端着一只瓷碟进了门,看见孩子表情忸怩地靠在床头发呆,“来,吃橙子。”他用牙签挑起切好的水果送到儿子嘴边。 孩子乖乖地吞下咀嚼了一口,忽地眼睛一眯,小小的脸上五官几乎皱成一团,“唔,好酸!” 看他那可爱的样子叶逢春忍不住低沉地笑出声,“这么怕酸啊,脸都快皱成小抹布了。”这橙子明明是甜橙,不过有些人天生对果酸比较敏感,“爸爸给你端上来的,怕酸也要乖乖吃下去。” 原本他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孩子听了这句话,真的一块接着一块老老实实地吃光了那个橙子,只是一边吃一边皱着脸说好酸——叶逢春这才发现自己又忍不住欺负他了。 ****** 自那之后叶逢春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早上他不再出门那么早,而是等着孩子一起,先送他上学之后再去工作;晚上下班他会去学校接孩子放学,两个人一起回家,如果他有事也会让司机优先去接送儿子。 知道父亲独来独往的习惯,起初叶攸同觉得太麻烦他,可是叶逢春的坚持却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再者说他也真的很害怕再遇到那个疯子——如果有下一次,他只怕自己没有那么好运。只要一想到那双嗜血的眼睛,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孩子病好之后,父亲曾经问过他事情的始末,得知是杜荣发出狱之后所为,他的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不过叶逢春并没有在孩子面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爸爸会处理,以后再不会让你遇到这种危险。 后来他就更改了多年不变的生活习惯,变成两个人一起上班上学。 在每天上学的路上,叶逢春总会让孩子对他八卦一些学校里的琐事和趣事。每当这个时候,父亲闭目坐在后排的椅子上靠着,伸手覆住孩子的手静静聆听,并且总在叶攸同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适时插入一两句评语。知道他在认真听,孩子渐渐对他所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晚上回家,经过一天忙碌繁重的学习,身体不太好的叶攸同在温暖舒适的轿车里颠着颠着,往往会感到疲惫困倦。经常是前一秒两个人还说着话,后一秒孩子已经不知不觉地靠着父亲小憩起来。肩头上传来那种全心的信任和依赖让小小的轿车内变得无比温馨,总是让揽着他的叶逢春有一种希望路永远不要到尽头的感觉。 等到期末考试结束就是寒假,叶攸同现在一点也不盼望假期——这样他就没办法和爸爸一起上下班了。好在这个假期校报决定出一本增刊,类似精华版的大型册子,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司蔻蔻已经预定了他除去农历春节之外的所有假期。 自从到校报去帮忙,叶攸同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收集资料,选题策划,撰稿组稿,美工设计,排版印刷,每一个环节都体现着编辑自身的能力和品味。如果将来能考上中文系的话,以后去出报社或者版社做编辑好像也不错,就不知道爸爸有没有意见。 将这个想法告诉父亲之后,得到的是他疼爱和鼓励的眼神,还有一句让叶攸同心里对他充满了无限爱意的话——“只要你喜欢,做什么爸爸都高兴的。” 那一瞬间孩子只有幸福到想哭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年三十那天,家里空荡荡的就剩下父子两个人,连纪婆婆都回家过年去了。按道理叶傲冬应该在家,可是他新泡了个妞,家不在本地,刚一放假就追随着那姑娘回家献殷勤。 一大早醒来,天还只是蒙蒙亮。父亲冬天会比夏天晚起一个小时,今天是假日,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安排……已经毫无睡意的叶攸同躺在床上,想起那头一个只有他们父子俩的大年夜,那天晚上是在医院,周围都是喧闹炫目的烟花爆竹,而他的眼中只剩下爸爸。 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叶攸同起身洗漱。打点好一切将近七点,知道父亲就要起床放音乐,他穿好大衣和鞋子准备下楼,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那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么早去哪儿?” 孩子蓦地转身,脸上带着光彩,“爸爸!” 光是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叶攸同就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充满了阳光和活力。 “要出去玩吗?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呢。”以为孩子一大早起来全副武装地穿戴整齐是因为户外积雪,难得悠闲度假的叶逢春当然要陪着孩子,“等一下,爸爸去穿件衣服。你也去戴好帽子和手套。” “呃……”根本还不知道外面下雪,他不过是想去偷偷看一看爸爸起来没有,没想到他今天比自己早多了。 两人牵着手来到银装素裹的庭院里,叶攸同发现草坪上居然积满了一寸多厚的白雪,又松又软如同上好的棉絮一般,“好白啊。”他惊喜地瞧着,又望了一眼父亲。 “来,咱们拍个雪人。”看到孩子单纯的样子,突然童心大起的父亲走进草坪一屁股坐下,然后将全身瘫平躺在雪堆里。见孩子瞪大了双眼,心中忍不住又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叶逢春朝他挥手,“儿子,过来。” 听话地小心走近他,孩子看见父亲躺在雪地里笑着朝他伸出手,英俊的脸上爽朗而阳光,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看他那么开心的样子,孩子没有犹豫地拉住了他,没想到父亲却突然发力,体型纤瘦的少年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小小地惊呼一声之后趴在了他的胸前。 “爸爸?”惊魂甫定的孩子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自己就那样突然间倒下来,可不要磕坏了他——一边想着,一双手撑起来在父亲身上摸索,确认他完好无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冬衣穿得厚……叶逢春苦笑,否则孩子在他身上这样浑身上下乱摸一气,他可就算是把自己玩进去了,“同同,躺在爸爸身边吧。”原本只是打算让他这么玩而已。 叶攸同觉得很有意思,翻身躺在了父亲旁边。两个人牵着手躺了几秒钟之后,叶逢春先站起身来,然后轻松地将孩子拦腰从雪地上抱起来站好,拍了拍他帽子上和背上的松雪,指着地上得意地问:“看到没有?” 只见雪地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形亲密地手牵着手,叶攸同望了父亲一眼,嘴角一弯,笑了。 外面终究是冷,考虑到孩子身体并不结实,只玩了一会儿叶逢春就带着他回到室内。担心雪化了着凉,父亲帮孩子一一除去身上的大衣、帽子、围巾和手套。碰触之下发现孩子那双细瘦的手竟是彻骨冰凉,叶逢春连忙合掌拢住,送到唇边给他呵气——继而发现这个方法效果并不好,又将他的手直接贴在自己温暖的颈项上。 “爸爸!”叶攸同倒吸了一口气,拼命地想缩回手。这样怎么行!他的脖子会冻坏的,而且他们两个人靠得这样近……“我、我不冷了。”孩子低头说道,声音透着清宛羞涩。 叶攸同说的是真的,现在他的全身都被父亲的温柔呵护所包围着,一颗心里鼓动着喧嚣和燥热。有些惊慌又有些羞赧,孩子敛目垂睫,脸颊上也飞起淡淡的红晕。 在这样时间几乎停止的亲昵气氛下,叶逢春如同着了魔一般,抓着儿子的双手,就这么缓缓俯下|身去。厚实的双唇堪堪碰到那两片淡红的花瓣,突然客厅里的落地木钟传来一记沉闷的声响,打断了男人所有的动作。 七点半了。 大年初一,全家除了远在异国的小姑姑之外都聚齐了——不仅叶迎夏带着老公曾裕民,叶傲冬携现任女友匆匆赶回来,连小半年没见的叶芃芃竟然也被妈妈带来。再见到妹妹,叶攸同高兴之余也不禁暗自惊讶。后来听叔叔无意间说起,才知道朱玉珊并没有再婚,这让他觉得十分奇怪。 “哥哥,你和爸爸为什么都不来看芃芃。”五岁大的小女娃好像已经接受了父母离婚分居的现实,再见到哥哥只是扁着嘴控诉,睫毛上假模假式地挂着一滴眼泪,“人家好寂寞哦。” “寂寞”是她看《樱桃小丸子》学会的一个新词,小姑娘觉得很酷。 叶攸同听她那小大人的腔调有些忍俊不禁,明知道这小丫头是在骗取同情,但还是觉得见不到父亲的妹妹有点可怜,当即弯腰抱起她,“爸爸工作太忙了,今天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好啊,哥哥陪我玩盖房子的游戏!爸爸送我的哦!”她今天收到的礼物是一套乐高的教育玩具,叶攸同此时才知道父亲早知道继母和妹妹要回来过年,还花了心思给女儿买礼物。 “我们来带芃芃玩吧。”叶迎夏原本在跟朱玉珊和叶傲冬的女友说话,看见侄子抱着小女娃她突然起身走过来,“你去看看书房,问你姑父他们有什么需要的。”此刻男人们都聚在叶逢春的书房里闲聊,叶攸同因未成年,还未能加入其中。 “哦,好的。”虽然对于姑姑的指派感到很奇怪,少年依旧顺从地回答。放下有些不甘心的妹妹,他安抚似的说道:“姑姑陪芃芃玩,哥哥等一下就回来。” 叶芃芃嘟着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叶攸同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抬头看到姑姑的眼里闪过一丝来不及收敛的复杂情绪——似乎是厌恶,似乎是愤怒,似乎是难以理解。以前他就知道这个姑姑不太喜欢自己,可是却从未表现得如此毫不掩饰,现在她看上去更好像是要刻意支走自己。他不能和长辈计较什么,只得默默地离开。 等到全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一子一女坐在叶逢春身边。他分别给两个人都夹了菜,甚至还细心地帮儿子剔去鱼刺——这孩子不大喜欢吃水产类的东西,唯一能逼迫他吃下去的招数就是亲自伺候他,叶逢春有十成的把握孩子绝对舍不得辜负他的苦心。 面对爸爸这毫不掩饰的宠爱叶攸同微觉尴尬,却又止不住一阵甜蜜。偷偷望了一圈左右,见大家都未在意,只有姑姑眉毛一挑,显得不以为然。他心里一阵打鼓,匆忙低头默默进餐。 过了新年,假期刚一结束叶逢春就开始上班,并且还有越来越忙碌的趋势。 叶攸同的寒假社团活动有时候是全天,有时候只是安排在下午,可为了能够跟父亲同路,他每次都在早上起来,就算一个人呆在校报编辑部里枯坐或整理资料也无所谓。 今天又是独自一人先到,打开电脑他开始处理一些资料。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觉得十分奇怪——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来人才对。匆匆走过去拉开门,他呆住了。 门外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他的大姑姑叶迎夏。 “姑姑,你……”她怎么会来这里? “抱歉,打扰你做事,我刚去家里找你,他们说你来了学校。”叶迎夏望着眼前纤细无害的少年,不明白这个小孩怎么就能掀起如此风浪,难道真是大哥前世欠了他的?! “没事,我不忙的……姑姑你请坐。我去给你倒水,这里没有茶,不好意思……”直觉让叶攸同感觉来者不善,他几乎手忙脚乱。 “不必了。”果然叶迎夏省去了一切客套,单刀直入地说出她此行的目的,“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请你下学期申请在学校住读,以后没事不要再回叶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叶迎夏瞪着眼前的孩子,满含深意的目光十分犀利。 “姑姑,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叶攸同目瞪口呆,心中慢慢升起莫名的恐惧,“为什么突然……我不能……”他不想离开爸爸啊! “混账东西!”叶迎夏见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憋在心中好些日子的怒气陡然间爆发,忍不住伸手给了侄儿一个响亮的耳光,“难道你还打算呆在家里继续勾引你爸爸吗?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姑姑这么说,叶攸同的脑袋里如同爆炸了一般,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几乎吓傻了。姑姑她在说什么?什么勾引…… “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叶迎夏冷冷地瞧着他魂飞天外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愈加怒气勃发,“那天我全都看到了,你说生病缠着他在床上接吻。哼,还挺能装……如果我当时叫出来,你还要不要你爸爸做人?你要让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禽兽不如吗?”女人毫不顾忌地越说越冒火,声音也越发尖利。 当时她有急事要联系哥哥,却发现他没有去上班电话也不接,匆匆赶到家里用人说孩子病了叶先生在他房间里照顾。她当时没有多想就直接上了楼,根本没料到会看到那么不堪的一幕。下意识关上门之后,她在门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再度冲进去将那个不知羞耻的侄子痛打一顿,可最终还是顾忌大哥的尊严和脸面而没有这么做,只是嘱咐人不要告诉大哥她来过,回去后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办。 一直将兄长视为严父和奋斗的目标,叶迎夏根本就没想过要当面挑战叶逢春。不管于公于私,这么直接对他发难都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而且出于兄妹之间护短的心理,她也不愿意去指责大哥私德有亏。所以想了又想,她最终还是决定从侄儿这边下手——如果不是这个成天阴阳怪气的孩子不要脸去勾引,她压根不信她那个一贯孤高自律的大哥会主动和他做出这样变态逆伦的事。对了,这孩子的亲妈原本就是当年大哥和妈妈置气胡来的那段时间结下的露水姻缘,果然不是什么好胚子——他甚至在大年初一大家都在的时候还不忘和大哥眉来眼去! “姑姑!” 孩子颤抖着双唇发出一声悲鸣,对着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此刻叶攸同才知道那些记忆真切的吻和爱抚都是真的——爸爸真的亲过他,摸过他……可是那怎么行?!一丝丝的甜蜜敌不过那难以承受的千钧痛苦,姑姑的话一点也没错……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能把那么完美的父亲变成姑姑所说的这么不堪,“是我错了,和爸爸没有一点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不要去问他,我会离开他,我会搬到学校来住,你不要去问他……” “你知道错了就好。”叶迎夏看着脸色惨白濒临崩溃的侄儿,发现他还知道廉耻,这才脸色稍霁,“你爸爸今后的道德名声,都要看你怎么做了,不用我再教你吧?”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她要趁着事情还没有不可收拾的时候先解决掉一个。哥哥是个成熟现实的大人,日子久了心思也就淡了。 第二十八章 “这是什么?”叶逢春愕然地拿着那份住读申请,浓眉微蹙。这孩子怎么了?竟然拿这样一份莫名其妙的东西要他签字。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想住在学校里。”叶攸同低着头小声地说,根本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每当想起那天姑姑声色俱厉的话,内心充满了负罪感的少年就感觉要喘不过气。他记得后来姑姑还说,原本以前不觉得你像叶家人,现在我倒真希望你不是叶家人了。 叶攸同不知道姑姑说这句话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亲近父亲。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终于走得近了一些,都是自己不切实际地想要获得更多,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被爸爸呵护宠爱的时光幸福快乐得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剩下锥心般的痛楚大概就是上天对他贪心的惩罚。 “为什么要住学校?家里不好么。”叶逢春迟迟不肯动笔——这孩子一看就有问题,否则怎么会突然要搬到学校去住?他明明记得当时自己给他找寄宿学校,孩子反抗得那么激烈。 “我想尝试自己独立生活,以后如果考了外地的大学,也好……”下颔突然被抬起,嘴里毫无底气的话在接触到父亲锐利的眼神之后自动消失。 “同同,说实话。”父亲单手捏着孩子的下巴,眼睛微微眯起。见他期期艾艾地根本说不出像样的理由,而离开的态度却又坚决得让人生气,一贯很有耐心的叶逢春此刻也忍不住心浮气躁——他还打算考外地的大学?这小东西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的是实话,爸爸你不要再问了……”无法逼视父亲的眼睛,叶攸同想转开头,却被牢牢制住,“我、我想住在学校里,你答应我吧。”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违心的话,少年觉得自己再这么说下去大概会疯掉,他只得苦苦哀求父亲。 看见孩子眼睛里满是欲说还休的复杂情绪,不知为何叶逢春的一颗心像是针扎一样细细疼痛起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这孩子想要离开他了,甚至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难道是他害怕了吗?毕竟他才十六岁……碰到这种事情,就连自己这个年近不惑的人,也没有应对的把握和勇气。 这是叶逢春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答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下同意的字样。 “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将申请表格递给孩子,叶逢春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爸爸怎么办?”男人好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孩子说过要永远陪着他,言犹在耳,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虽然叶逢春从未相信这样的孩子话,可是这转变未免也来得太快太突然。 “爸爸!”叶攸同小声叫出来,蓦地里一阵心痛难忍——自己若是一走,这栋大大的房子里就只有爸爸一个人了,以后谁来照顾他爱护他,陪他工作休息、说话解闷……他尝过那种滋味,没有人的大宅就仿佛一个冰冷的坟墓。 他根本不想离开,可是却没有选择。 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叶逢春挥了挥手,打发儿子出去——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再在孩子面前说出更多软弱的话来。知道父亲因为自己的要求心情不快,叶攸同拿着那张分隔了他们父子的薄纸,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离开了他的书房。 ****** 新学期开始之后,叶攸同终于搬进了学生宿舍。搬家之前叶逢春还特地空出半天时间来,亲自帮孩子整理东西并且负责送到学校。 “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爸爸,要是住不惯就赶快回家,知道吗?”毕竟还是舍不得,叶逢春再三嘱咐孩子,“学习抓紧就行了,用不着拼命。” 面对父亲一如既往的关爱,叶攸同按捺住满腹的酸楚一一答应,还没有离开家他就已经开始想爸爸了。 新的环境说实话的确让他很不习惯。除了在父亲的怀里之外,他一向浅眠、认床,晚上根本睡不着,而且他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突然和很多人住在一起,有时候他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同住的都是相处了半年以上的同班同学,省去了不少麻烦。 每天早上醒来叶攸同想的就是爸爸是不是又在听音乐,晚上就在想爸爸一定是在消夜,如此循环不停。刻骨的相思让叶攸同吃不下睡不好,还要打叠精神学习,没几天就憔悴了不少。 “喂,你怎么会突然想搬到学校里来的?”司蔻蔻对于这个问题非常好奇,因为她知道同桌是个十足的恋父狂,突然舍得丢下他的宝贝爹地不管实在没有道理,“你家父皇不要你了?”她笑着说道。 “你别乱说。”叶攸同微微皱眉,原本愁悒的面容显得愈加黯淡,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焦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喂,你爸爸来看你了!”司蔻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什么!”叶攸同听了她的话跳了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怎么会…… “bingo!终于找到开关!”恶作剧成功,司蔻蔻拊掌大笑,发觉被耍的叶攸同顿时又没了声气,颓然坐回了椅子。 “嗯,叶攸同。”突然司蔻蔻正经地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少年勉强应了一声,仍旧不甚关心。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女孩的声音突然变轻,甚至带着一丝惘然,“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得不到他。你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对不对?” “司蔻蔻,你……”叶攸同望着眼前这个娇小慧黠的女孩,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否认和承认都不合适。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噗哧。”女孩突然爆笑出声,“喂,我对我家里的男性长辈一律没有想法,你可别想歪了!” “你、你别开玩笑。”被吓得不轻,叶攸同终于收敛好心神正色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一颗心七上八下。 “我说喜欢上一个人,是真的。”司蔻蔻抿了抿嘴,“不过我一发现喜欢他就知道自己失恋了,他不可能属于我。那天晚上我很绝望,哭了一夜,然后第二天决定忘掉他。”女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不在乎,不过敏感的叶攸同知道,她这次一定不是在开玩笑。 想不到一向嘻嘻哈哈仿佛不知人间愁苦的司蔻蔻心里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细腻感情,非常佩服这个女孩的坚强和豪爽,可是叶攸同知道自己办不到。要他忘记叶逢春,除非再世为人喝了孟婆汤。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叶逢春以为孩子怎么也会回家来看看。怕儿子在家里等,他还刻意早早下班,可等到晚上别说孩子,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忍不住打电话给他,那小混蛋竟然说马上要去晚自习,周末也有活动不能回家。那冷淡的口气仿佛跟他说话的人不是父亲,而是某个不相干的路人甲! 叶逢春又惊讶又伤心,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突然间变得如此绝情寡恩。不过他性格沉静很少当面发火,而且越是生气越不表现在外,只是肚子里暗暗揣着一把火自我折磨,不停地想着孩子是不是怕了,是不是变了心,是不是打算要放弃自己。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周五晚上那孩子还是没有一点想回家的意思,叶逢春觉得自己快要愤怒了。如果这种时候还要他主动打电话过去求儿子回来,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犯贱,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是将近半个月看不到那孩子,父亲的一颗心空落落的仿佛无所依傍——那个世界上最爱他,最信任他,最依赖他的人不在身边……他觉得自己又变回到当初那具会呼吸的僵尸。像是和谁赌气似的,最近叶逢春拼命工作一直到深夜,只有这种方法能暂时让他忘记被儿子抛弃的事实。 寂静的夜晚里手机突然响起,男人立刻抬起头——那分明是儿子专属的铃声。 等了半个月才第一次接到孩子的电话,叶逢春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怒多一点。不想显得太过期待,他故意慢吞吞地执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正准备对儿子的冷漠还以颜色,却愕然地听到一个陌生男孩有些焦急的声音:“喂?请问是叶叔叔吗?” 一阵彻头彻尾的失望,让男人不得不深呼吸了一下才控制住快要迸发的怒火,“我是叶逢春,请问你哪位。”突然他紧张起来——同同的手机怎么会在陌生人的手里? “我是叶攸同的室友,他生病了,我们已经把他送进医院,您是不是来医院看看他……”男孩似乎对叶逢春有什么顾忌,话说得相当委婉。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叶逢春几乎要捏碎手机。那个傻孩子,那个小混蛋!明明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为什么还要坚持离开家?难道就那么想看到爸爸为他牵挂忧心吗? 匆匆赶到医院之后,叶逢春先帮送儿子来医院的同学们叫了辆出租车让他们回去休息,然后才去向急诊的大夫咨询孩子的病情。 叶攸同得的是神经性胃炎,疼痛和呕吐的症状都很严重,医生推断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和精神忧郁紧张而导致的。可能因为胃口不好,孩子还有一点点营养不良的兆头。刚才已经给他用过药,症状都大概控制住了,需要留在医院观察上一个晚上。 叶逢春此刻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把那孩子拎起来揍一顿还是紧紧抱在怀里,可是来到病床前看到孩子苍白消瘦的脸,他突然什么怒气也没了。 此刻叶攸同已经醒来,在看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半个月没有见面已经让他相思欲狂,只要再多看爸爸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同同,睁开眼睛,爸爸知道你没睡。”看着那薄薄的眼皮不断跳动,却迟迟不愿意睁眼看自己,叶逢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孩子最近果然是不对劲。 伪装被轻易地拆穿,完全不擅长演戏的叶攸同根本没办法违逆父亲意愿。微微睁开双眼,在看清楚父亲的脸时他却大吃了一惊,忍不住小声叫出来:“爸爸,你瘦了……” 才两周不见,他的眼眶更深了些,双颊也不如之前丰润,大概是半夜匆匆赶来,下巴上带着淡淡的一圈青色胡茬,看起来孤独而憔悴,不禁让叶攸同心疼万分——好想伸手去摸一摸爸爸的脸,可是他不敢。 没想到孩子第一句话会是这样,叶逢春愣了一下,“你这孩子……”为什么他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他这个父亲?怎么也不替自己打算一下,“听说你又不好好吃饭?明天咱们就回家,不住校了。”才半个月就变成这样,再让他住在外面,这孩子眼看就要活不成。 听父亲斩钉截铁地口气,又想起大姑姑声色俱厉的命令,叶攸同不禁瑟缩了一下,“不,不行的,我……” “为什么不行?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叶逢春的声音瞬间少见地提高了一个调。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这孩子糟蹋自己,“明天跟爸爸回家,我不准你再任性!” 宝贝,你必须回到爸爸的身边……否则我们两个人都完了。 叶攸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走近一步,叶逢春忍耐地抓住他单薄的肩头,“同同,为什么你突然变成这样?”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孩子原本多么喜欢粘着他,平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又显得是如此的幸福,叶逢春怎么不相信他是真心想离开自己,“你不喜欢爸爸了吗?” 听到父亲这么问出来,叶攸同的五脏六腑痛得缩成一团。无法看着父亲的脸说谎,又不能对他说出真正的原因,他只得别过脸去,残忍地沉默以对。 看到儿子竟然默认了自己的质问,不可置信的叶逢春几乎失去理智——难道这孩子是为了躲避他的感情才不肯回家?!老天,这究竟是在开什么玩笑! “好,我要你亲口说,不想回家,永远不想看到爸爸!”叶逢春抓紧儿子的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明明就是见不到自己连饭都吃不下还瘦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急着逃开?! “爸爸,你别这样……”这种话叶攸同哪里舍得说出口,他拼命摇头几乎要崩溃。根本没办法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父亲,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得推开叶逢春跳下床,“我要回学校,我不想回家,不想——” “你这混小子!”实在忍无可忍,叶逢春几乎是略带粗暴地一把将孩子拉入怀中,一手环肩一手搂腰,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上去,终于成功地阻止了他说出那句无法挽回的话。 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父亲这样抱着亲吻还是第一次。当那意志坚定的舌头带着父亲的气味,霸道地钻进口腔里熟练地逗弄时,毫无经验的叶攸同差点软了腿。他的理智知道这样不行,可是他对此真的毫无抵抗力。这不是梦,是爸爸在抱他,在亲他……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迷失了心智。 感觉怀中的人从起初的推拒到渐渐沉醉迎合,叶逢春才放缓了亲吻的节奏。他拦腰抱起已经柔顺万分的孩子轻轻放回病床,双唇微微挪开,改亲吻他敏感的耳垂,耳廓,还不忘将舌尖伸进他浅浅的耳朵里嬉戏,孩子很快就闭着眼睛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身上泛起一阵凉意,叶攸同发现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拉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幽凉夜晚的小庙,四尊威严的佛像在上方看着自己—— “你要让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禽兽不如吗?” 那是姑姑尖利的声音。 “爸爸,不行,不行——” 孩子几乎是神经质地小声叫着,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父亲,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第二十九章 孩子那歇斯底里的反应吓了父亲一跳。见他眼角发红,全身蜷成一球躲在一边,叶逢春停下了所有动作。躺下来将孩子揽入怀中抱好,男人像安抚一个婴儿一般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同同,别怕。”这孩子看起来是被他刚才那些过火的举动吓坏了,叶逢春不由得苦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的立场颠倒了?可这样的孩子却让父亲有种微妙的怜惜感——仅仅是因为爱他而已,他的宝贝却终日活在煎熬之中,“爸爸抱……” 被父亲抱在怀中是一辈子最有安全感的时刻,叶攸同渐渐安静下来。 叶逢春轻抚过孩子柔嫩的脸蛋,心中在想刚才如果他喊的不是“不行”而是“不要”,自己或许不会放他这一马——他可以接受孩子的犹豫和挣扎,却绝对无法忍受他的否定和拒绝。孩子说不行,那应该是因为心中还有许多的矛盾和顾虑让他害怕,叶逢春愿意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如果他胆敢说不要,男人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算是知道了孩子的心意,父亲终于放心。他打算循序渐进,不管花多久的时间也要等待孩子消弭内心的恐惧,“同同,听爸爸说。” “嗯。”冷静下来的孩子静静靠着父亲温暖的胸膛,终于有了应对的勇气和力量。 “你不肯回家住,那和爸爸做个约定好吗?”知道这个固执隐忍的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自己拉开距离,必定轻易不肯回去,实在担心他的身体,叶逢春只好提出一个几乎是丧权辱国的和谈,“爸爸每天给你打电话提醒你吃饭,好不好?” “……好。”对于父亲的软语要求,叶攸同完全无法拒绝,他真的不忍心丢下爸爸一个人。一连十多天见不到父亲,其实他自己也快要崩溃了。如果只是打打电话,应该是可以的吧,只要再不像刚才那样做被姑姑厌恶唾弃的事……他们就做普通的父子好了。 听到儿子毫不考虑柔顺地回答,知道他心里有自己,叶逢春感到心满意足,低头轻吻了一下他软软的发鬓,“乖,好好睡吧,爸爸在这里陪着你。” 自那天之后,叶逢春果然每天早中晚固定时间各打一次电话给儿子,监督他一日三餐。每次都要听到孩子对他报告吃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之后才肯稍微说点别的。 叶攸同对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丝毫没有不耐烦,相反每天就守着爸爸的三次电话当饭吃似的,虽说两个人的空间距离是远了,可孩子总觉得父亲一直在自己身边。每次听到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都会无法控制地回味起那个在浑浑噩噩之间被偷走的初吻,以及后来在医院里爸爸对他那样霸道强硬的亲热,好像被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他怎么也驱赶不走这又甜蜜又火热的回忆。 ****** 成功地将侄儿从家里赶出去之后,对自己的雷霆手段十分满意的叶迎夏颇觉有必要再给哥哥找个像样的老婆,省得那个奇怪的孩子成天惦记自己的亲爹——至少当初嫂子还在的时候,那孩子断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他老子。 叶逢春在察觉妹妹的用意之后深觉困扰,而且叶迎夏那种先斩后奏的相亲方式也让他十分反感——大概是知道他不会感兴趣,妹妹几乎是将他骗去那个饭局;叶逢春只觉得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举动实在是对他们两个当事人的极度不尊重。 出于基本的涵养,叶逢春维系着大家的面子没有表露什么情绪,饭局在四平八稳的氛围中结束。只是在事后他严肃地告诉妹妹自己不需要相亲,也不打算再婚——他不能再制造出另一个朱玉珊和叶芃芃,况且他平生仅有的一点热情已经不可能再分给别的人。 叶迎夏并不以为然,她认为哥哥不同意再婚仅仅是因为她找的人不合他的胃口。大哥才三十多岁又长得这么帅,即使他不肯结婚,也得在身边安排个把人泄泄火——或许就是因为平时太过自律不肯去适当地排解,他才会头脑发热和儿子搞在一起。其实就算大哥偶尔去搞搞男人叶迎夏也不是不能忍受,前提是对象不能是他那个一脸阴郁的儿子!只要她还在一天,这种惊世骇俗的大丑闻绝对不能在叶家发生。 叶逢春原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可是那天叶迎夏突然将一个所谓的特别助理介绍给他,并且还在私下里暗示她花了很大工夫才找来这个男孩,目的是“满足你生活和工作上的一切需要”。 叶逢春立刻出离于愤怒——一看到那个长得和儿子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孩,那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他的宝贝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离开自己,离开叶家,宁愿忍受刻骨的相思和煎熬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八成是迎夏发现了什么,背着他私下对那孩子施加了压力,说不定还为难过他。在整个叶家除了急躁冒进又有些自以为是的大妹,谁都不会也不敢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这样来插手他的私生活。可怜那孩子那么单纯,那么天真,他一定是怕极了给爸爸带来麻烦,才毅然决定那样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最残忍的是自己对他的苦心一无所知,竟然还一再那么猜忌他、逼迫他! 想到当时孩子那么无助地抗拒着和自己的亲密接触,几乎是带着哭音一个劲地说不行,现在看来其实并非因为他害怕或是心意摇摆,实际上在这段感情中,那孩子一直都坚定得让人惊讶而又心折——他之所以拒绝这份感情,追根究底都是为了保全他这个父亲的声誉和颜面——如果事情被人发现,该受谴责的人很显然不会是那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宝贝,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叶逢春在心里发了狂一般地想念儿子,想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宠爱呵护,不让他再受任何伤害。 ****** 晚上下了班,叶逢春不做他想,直接开车到孩子的学校,无论如何也要见那孩子一面。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分开太久了,久到叶逢春害怕孩子就这么忘了他——既然他不是自己愿意离开的,男人决定亲自去把他的孩子带回家。 担心儿子不肯见自己,父亲没有在刚才的监督电话里通知他。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他直接到孩子的寝室去找人,结果却被同学告知今天叶攸同有社团活动,到综合楼校报编辑部去了。 小东西还挺忙……父亲苦笑着,顺着指点找到了那个地方。没有立刻敲门,叶逢春隔着门上的透明小窗望进去,看见孩子正站在一张电脑桌前,伸手在屏幕上指点,好像在评论着什么,沉浸在工作中的他表情是意外地认真而愉悦。坐在他前面椅子里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头发的女孩,看身形和脸蛋正是司蔻蔻。 一个多月没见,孩子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大概是因为他监督得严格,饮食规律了没有继续消瘦下去。最近这孩子抽条很快,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叶逢春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他的宝贝儿子——此刻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和黑色v领小背心,袖子挽了一半在胳膊上,竟在无意间透出一种斯文儒雅的气质来。栗色头发也比以前剪得更短了一些,浓密而服帖。白皙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因为脸型相对比较小巧,他的单眼皮并不显得眼睛小,反而在笑起来的时候和嘴角一道弯弯的,带给人一种相当甜蜜的感觉。 仪表出众的叶逢春以前从来不觉得任何人的外貌值得注意。现在却觉得孩子怎么看怎么舒服——他的宝贝,真的很可爱啊。 仿佛感受到来自父亲炽热的视线,叶攸同突然抬头,朝门口一望。隔着玻璃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爸爸!”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反应,孩子兴奋地喊了一声,立刻飞奔过去迅速拉开了门。 那一秒叶逢春真的以为孩子会这么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可他却在两个人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双颊泛着粉红,“爸爸……” 那潋滟痴迷的目光看得男人喉咙发紧,加上对他突然停下的举动非常不满,叶逢春毫不犹豫地上前一小步,伸手将孩子揽入怀中。 “诶?!”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这样,叶攸同有些手忙脚乱,这怎么可以!“爸爸。”他有些尴尬,小小声地抗议着,一边略略推开父亲,“你不要这样,司蔻蔻会笑我的……”爸爸最近是怎么了?以前他可不会这样。 叶逢春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姑娘在。抬头扫了一眼,发现那女孩面带微笑,正用她那双黒阗阗的眼睛略带好奇地望着自己。知道这姑娘和孩子的关系十分亲密,叶逢春朝她点了点头,虽然放开了怀中的儿子却改牵着他的手,仿佛在宣示主权一般。 司蔻蔻挑了挑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扬声笑着说道:“叶攸同,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我要回家啦!” “呃,司蔻蔻,你别走。”因为爸爸完全不同以往的举动,叶攸同心中有些慌乱,感觉有个外人在场或许会好一些,“第三版还没有做完……” 叶逢春听了他的话,眉心微微一皱——不让女同学走,这孩子的意思是要赶他走? 感觉到小小的房间内暗流汹涌,司蔻蔻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古训,匆匆给了同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飞快地溜出办公室,还顺带狗腿地帮他们拉上了门。 “爸爸。”看父亲的表情有些阴沉,叶攸同的心里有些打鼓,“我……” “跟爸爸回家。”今天他来就是想要再和孩子谈这个问题。既然知道他是被迫离开的,叶逢春不会任由孩子被人欺负,“以后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要理会,一切有爸爸在,嗯?”叶迎夏既然都肯那么大方给他送来一个男宠,他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心爱的孩子带回家?难道把儿子扔在外面不管,去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乱搞会显得比较高尚吗?对于妹妹的这个逻辑叶逢春几乎要嗤之以鼻。 孩子听他又提起这个,不由得抿紧了嘴唇。沉默了半晌他仍旧缓缓地摇了摇头,清清楚楚地表示了拒绝。不管内心多么想和爸爸在一起,可是姑姑的话总是对的,不能让爸爸因为迁就自己的贪婪而堕落崩坏。 见他居然如此固执,数月来被拒绝了太多次的父亲几乎失去理智,头一次想对他发火——看来是该想个办法给这冥顽不灵的小东西一点教训了。 “好吧。”努力克制住想将他死死钉在怀里亲吻爱抚无所不为的冲动,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你既然下了决心,以后爸爸不会再来烦你。” 手上突然失去父亲的热度,接着看见他高大的背影孤独地消失在灯光暗淡的门廊中。被父亲那突如其来的冷漠态度深深震慑,那一瞬间叶攸同只感觉似乎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爸爸不要他了……这个结论让少年万念俱灰,连伤心和哭泣都忘了——他站在原地死死地握紧双拳,只有这样才能够克制住奔上去拉住父亲说想要跟他一起回家的念头。 第三十章 这次叶逢春似乎真的生气了,就连每天定时的三个电话也变成了公式化的问候,除了让他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之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跟儿子说。 父亲这种前所未有的冷漠态度,生生地吓坏了少年。他每天除了上课自习之外,想的都是爸爸不要自己了该怎么办,连吃饭睡觉都是因为有爸爸的遥控命令才能完成。有时候他难过得想大哭一场,却又怎么都哭不出来。 周末父亲早上没有打电话过来。叶攸同没吃早点,一边上自习,一边惴惴不安地等到中午,却仍旧毫无音讯。生怕父亲有什么事,他踌躇了好久,终于主动拨了叶逢春的电话号码。还在考虑这该怎么和父亲打招呼会比较自然,可是悦耳的铃声一阵阵地传来,却迟迟无人接听。 这下叶攸同是真的有点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赶紧直接打电话到家里的座机上,等了一会儿纪婆婆终于接了电话。 “你爸爸在家呢。他说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一直没下楼,早饭也是让人端上去的……” 叶攸同一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一颗心立刻纠结起来——爸爸生病了吗?印象中勤勉的父亲从不贪懒赖床,就是偶尔身体不适也不会卧床不起,可是现在他居然都不下楼吃饭了,难道他真的病得很严重吗? 一想到这里叶攸同就再也坐不下去,他立刻起身匆匆往家里赶——至少要确定父亲到底现在怎样了,否则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 偷偷摸摸地进了大门,少年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飞快地绕到大屋后面的香樟树下。如同见到久违的老友,叶攸同沐浴着仲春时节带着点药香味的和风,手脚俐落地爬了上去,坐在大树结实的枝干上。 透过春日繁茂的枝叶,少年看见父亲穿着黑色的休闲衬衫靠在榻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中拿着一叠什么东西在仔细地阅读。见他精神尚好似乎没有重病的迹象,叶攸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爸爸看起来没事,或许他只是有什么事情急着处理一时忘记了给他打电话,叶攸同不打算再进屋子里去见叶逢春。正要小心地溜下树,却看见父亲突然站起身来。生怕被他看到,叶攸同不敢乱动,只得继续藏身在葱茏的树冠之中。 令他万分意外的是,此刻有人推门进入了叶逢春的私人房间——这个地方连他都不敢随便出入,而且身为这栋宅子的主人之一,叶攸同却不认得这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刚才父亲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起身。 如果说在父亲的房间里看到陌生人还能在叶攸同的理解范围之内,但是接下来那个男子的举动却着实让他目瞪口呆。刚一进门那个人就抱着爸爸不放,还主动将脸贴上去亲他的脖子和下巴,父亲却一副无可不可的态度任由他为所欲为,甚至还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明明是平常爸爸对待自己的方式…… 看着两个人如此亲密的接触,关系显然非同一般,叶攸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和看到父亲跟继母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夫妇,那时他尚且还会偶尔羡慕嫉妒朱玉珊,看到现在这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中乱极,想要转开头不瞧,可是刚才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时候叶逢春抱着怀中的男子转了个身,一双眼睛精准地朝窗外叶攸同藏身的地方看去,脸上的表情却是孩子从未见过的慵懒和性感,甚至带着一丝邪气。那一瞬间叶攸同几乎以为爸爸已经看到了自己,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对面的房间竟然空了。微风掀起窗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叶攸同险些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刚才那火辣辣的影像是何等的鲜明,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爸爸正慢慢低头,样子好像就要吻上那个人……少年现在才开始感到那种仿佛剔肉刺骨的锐痛。 死掉算了。 突然间一种自我厌恶将少年淹没。没有勇气靠近,又舍不得放手,叶攸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以为跟爸爸分开已经够痛苦了,没想到亲眼看见他抱着别的人亲热才是真正挖心掏肝的剧痛。 “下来。” 父亲含蓄浑厚的声音忽然从树下传来,那是一句不带感情的命令。 生平第一次打从心眼里不想看到他,叶攸同已经忘记去追究叶逢春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只是固执地坐在树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一阵沉默之后,叶攸同听见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孩子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他那个一贯衣冠楚楚又举止优雅的父亲正在试图爬上树来! “你不要上来!”叶攸同大叫出声,突然觉得很气愤也很无奈,爸爸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快下去……” 叶逢春恍如未闻,没三两下就蹿上树干,叶攸同心中怒极,双脚凌空虚踢,作势威胁不让他上来,但是仍旧没能吓阻意志坚定的父亲。几个回合间男人已经轻松地坐在儿子身旁,将他圈在树杈和自己的身体之间。被困在极其狭小的空间内,又气又急的叶攸同缩成一团,极力推拒着上来就伸手要抱他的叶逢春。 混乱中孩子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身在高处极易失衡,突然腿上一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然堕下。 有力的臂膀在那一刹那间将他抱住。幸亏老树枝叶繁茂减轻了下坠的力道,叶攸同感觉自己被父亲护在怀中,两个人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坪上。 趴在父亲胸膛上的孩子毫发无伤,迅速起身查看,发现爸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担心他磕到脑袋,孩子吓得声音都抖了,“爸爸!”现在他好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对爸爸乱发脾气,害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爸爸……”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叫救护车? 正考虑掏出手机求救,叶逢春突然睁开双眼,朝他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这下叶攸同再傻也反应过来父亲根本是在戏弄他,想到自己刚才那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忍受不了地起身想要逃开。 叶逢春早有准备,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不放。 “你、你放开我!”叶攸同放下心来,头一次对父亲生气——反正他都决定要去和别人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自己?难道看见他这些白痴一般的丑态爸爸就会高兴吗? 没想到这个一贯温柔顺从的孩子也会冲他发火,叶逢春微微一愣,手上却抓得更紧。 力气敌不过他,叶攸同只得用剩下的一只手又是推又是揍,想摆脱父亲的钳制。只要一想到刚才所看到的,少年的心中就像憋了一把火,无处发泄,“你不是有客人吗?我要回学校去了。” 听见那孩子终于忍不住说出一句泄露心思的气话,叶逢春竟然笑了起来。看来自己这招用得实在太对了,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这小鬼以为躲在树上就没人看到他,事实上早在冬天结束之前叶逢春就发现儿子在树上偷窥的秘密了——难为这孩子天天跟着他起来这么早,几乎是风雨无阻。今天他故意放出身体不适的风声,心里知道以这孩子对他的关心,绝对不会不闻不问。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他偷偷摸摸地跑回家来。 现在终于知道儿子的底线究竟在哪里,男人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含笑凑上前去在孩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小醋瓶子。” 原本快要炸毛的孩子听到爸爸这句带着戏谑和溺爱的话,这才惊觉自己究竟都在气些什么。他立刻臊得全身发热,如同石化般停下了一切动作,不止一张脸,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你不要乱说!我不是因为……” 声音在看到父亲脸凑过来时自动停止了,浅浅的吻来得如此突然而又自然。一个急于确认孩子的感情,一个为了消弭被父亲抛弃的不安,岑寂的后院内两个人暂时忘记了一切,第一次没有抗拒和顾虑地吻在一起。 “爸爸……我们……”令人迷醉的细碎啄吻刚告一段落,叶攸同脑子里的那些理智和束缚趁机一股脑地蹦出来,他轻喘着又要推开父亲。 现在叶逢春一听儿子这个口气就要头疼。他黑着脸站起身来,弯腰将孩子抄起就往肩头一扛,几乎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 “闭嘴!不许再说爸爸不行!” 虽然知道这不是孩子的本意,但是为了他这句话,三十六岁正当盛年的叶逢春先生仍旧耿耿于怀了很长时间。 第三十一章 被爸爸扛在肩头一路狂奔直上二楼,叶攸同的脑袋里晕晕的,连害怕都忘了。进入那个房间之后,父亲抱他躺上平时听音乐休息用的软塌,他才觉得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弄清楚。 “刚才那个人……”叶攸同望着父亲小小声地问道,说到底他还是很介意,这个地方竟然有外人来过。 叶逢春一挑眉,“嗯,爸爸和‘客人’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找个人来演演戏吓他,这老实孩子竟然当了真。 听出父亲口气里的戏谑,孩子顿时噤声,脸又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像个无知妒妇一样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 和父亲对视了半晌,看见他比前时微微凹陷的脸,叶攸同非常心疼——这段时间他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却让爸爸替他担心这么多……一直压抑着对他的心疼和爱怜如今蓦地爆发出来,让少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冲动地伸手抚上了父亲的脸颊。 接收到这个表示亲昵的信息,叶逢春立刻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放在唇边,撸起他白衬衫的袖管,沿着那细瘦白皙的手腕一直亲吻下去,并在那条细长的疤痕上摩挲流连。 “爸爸……” 觉得这样下去有些危险,孩子想缩回手,却被父亲直接揽进怀中,“同同,别再拒绝我。”说出这句话,叶逢春知道自己绝对会下地狱,而这孩子就是他今生唯一的救赎。他宁愿背叛这世上的一切礼教信仰,也绝不愿放弃这个孩子对他深深的爱恋。 叶逢春这三十多年来循规蹈矩,几乎未有一事逾越雷池。只有这个孩子,他等了一辈子才有人肯这样全身心地爱着自己,他断然舍不得放手,“如果同同将来后悔,要记住一切都是爸爸的错,你没有责任……”不管未来如何,他早已下定决心独自负担一切可能的风险和道德上的十字架,绝不让孩子受半点委屈。 “谁、谁说我会后悔!”听到父亲这句话,孩子仿佛深受刺激。凭什么因为他年纪小就断定他长大一定会变心,“我……我……”为了证明自己的心,叶攸同一咬牙,将脑中的神明和姑姑的告诫全都抛在一边,主动凑上去吻住了父亲温暖厚实的双唇——只有这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感受到孩子那说不出口的坚决,内心激动的叶逢春捧起他的脸密密实实地啄吻。 耳边突然响起一丝细不可闻的小号声,原来是刚才叶逢春没有来得及关掉的音响开始自动循环播放,那是父子二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音乐,谁也不觉得突兀,便只由得它去。 两个人浑然忘却周边的一切。仅仅是口对口的细碎浅吻,让初尝情味的叶攸同无法餍足,不知不觉急切地贴上了父亲俊美的脸庞,以索取更多亲密接触。 在大提琴醇厚的乐音伴奏下,感到一股股炽热浓酽的气息透过耳畔的红唇吹送上脸颊,宛如四月天里带着酒意的熏风拂过,叶逢春的一颗心几乎也醉倒了,“同同,宝贝,不要急……爸爸在这里。”浑厚低沉的嗓音里渗入了十二分的宠溺和一分情|欲,变得性感而充满诱惑。 虽然两个人都已沉醉其间,一切却仍旧在叶逢春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等到活泼流畅的小提琴开始之后,两人的亲吻抚摸逐渐深入激烈起来,父亲温柔的手慢条斯理地顺着儿子白皙幼滑的大腿摸索到下|身柔软灼热的私|处。 即使遇到一层一层的布料阻隔,一贯举止优雅严守礼仪的叶逢春也丝毫未见急躁。几乎不着痕迹地褪去孩子身上的长裤,只留下半敞的白衬衫裹着剧烈起伏的单薄胸膛。男人灵活有力的手指将内裤拨到一边,用指尖在各个敏感的部位不轻不重地逗弄,刺激,爱抚。等到原本紧锁的穴口稍微放松了一些之后,这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润滑剂仔仔细细地涂抹,拨弄,扩张。不知不觉间孩子身上那条保守的白色棉质内裤已被缓缓拉下,挂在了他左脚纤细的脚踝。 润滑做好之后,未经人事的孩子也在这技巧和耐心都十足十的前戏中浑身细抖,半是羞怯半是紧张,更多的却是属于年轻人的好奇、兴奋和隐隐的期待。已经瘫软了四肢的身体泛着丝缎般淡淡的光泽,而前端的小巧精致的粉红色嫩芽也渐渐抬头。因为眼前是自己最爱的人,孩子毫不设防地为他打开了尚未完全成熟的青涩身躯。 接下来只见父亲双眉一聚,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那是男人在内心下了什么决断的眼神。跟着那双强有力的大手毅然将儿子软掉的双腿提起来高高举起,毫不费力地向左右大大分开,将强壮高大的身体凑了上去。 此刻男人下|身忍耐到疼痛的硕大已经高涨不下,可他仍旧咬牙止步不前,只是坏心地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道顶在儿子身下,硬挺如刀的欲|望极缓极缓地划开那两片鸡蛋般滑嫩的臀|瓣,用身体最敏感的部位仔细地品味着这柔嫩销魂的触感。灼热的下|体抵在已经湿漉漉的软|穴入口,偏只如同蜻蜓点水般地试探逗弄,再三浅尝辄止,故意细细地研磨着身下已经情热难耐的少年仅存的意志,直到它飘散开去:“爸爸……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忍,又没办法拉下脸来催促;想伸出手自己去抚慰挺立的前端,却被抓住了双手死死钉在头顶。无法纾解的欲|望烧得少年喉咙喑哑,不明所以的哀求也几乎被那逐渐走强的音乐所吞没,“爸爸,嗯……”好难受,找不到出口的感觉。 “什么事,宝贝?”叶逢春明知故问,贴在儿子耳畔轻言细语的声音温柔缱绻如一湖春水,又如潘多拉宝盒般的诱惑,“乖,告诉爸爸,你怎么了?” 叶攸同从来不知道平时严肃守礼又温柔体贴的父亲在这种时候竟然是这样一副坏心恶劣的面孔,有心不理会他的逗弄,却又受不了这甜蜜的折磨,只有难耐地晃动着小小的头颅,“我……要……呜呜……”羞耻加上欲|火,急切之下孩子已经开始轻轻啜泣,那纤细敏感的身体得不到满足,颤抖得更厉害了。 “同同想要什么?”不为眼前情景所动的叶逢春仍旧该死的冷静,口气却越发地温柔诱惑,“只要宝贝说出来,爸爸什么都给你,嗯?”说着还故意用火热发硬的下|体轻轻蹭了蹭那已经开始主动收缩的饥渴花蕾。忍住就要溃堤的汹涌渴望,叶逢春严格控制着力道,找到那一圈不断开合翕张的蔷薇色嫩肉的中心,看准时机微一送腰,继而一提身体小幅地进出,立刻感到夹着自己的双腿反射性地往里收拢,“同同,乖,告诉我!”声音依旧轻柔,却不容抗拒。 “啊!”仿佛在坐太空飞梭一般,苦苦久候对方不至却又被突然入侵的叶攸同忍不住逸出一声低柔的呻|吟,正好和上背景里一声悠扬妙曼的长笛。逐渐被父亲挑起的情|欲所控制,陷入迷乱的孩子此刻已经完全抛弃了羞耻心和礼仪伦常的束缚,终于小小声地喊出来:“我、我要爸爸,我要你……我……啊啊……”一点小小的福利根本就不够,体内那不上不下的胀痛感让叶攸同已经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太淫|荡的问题,无师自通地拱起身体追随着只肯浅浅进入的父亲。 “爸爸是谁?我是谁?!你要的人是谁?”随着这些强硬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父亲结实劲瘦的身体如苍鹰掠地般猛地往前俯冲,炙热火烫的男性象征顺着已经湿滑不堪的甬道,一口气没入儿子下|体结合处大半截,引起身下的少年一阵狂野的呻|吟和颤抖。男人只动了几下却又再次残忍地停下来,固执而强硬地索要着问题的答案,“你要我做什么?同同,快说!”这次的声音里,藏着太多太多的忍耐和深深的期待。 “叶逢春!你是叶逢春!!我要叶逢春……啊啊……” 音乐已渐入高|潮,失控的尖叫汇入庄严的歌剧序曲那如火如荼的旋律之中,叶攸同仿佛找到了有力的依傍,终于抛下所有的束缚大声地喊叫出苦苦压抑了多年、几乎以为会在体内发霉腐烂的心声——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在这个人面前如此畅快地喊出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激动得满脸涕泪阑干,迷乱中孩子主动伸手抱住男人结实的颈项,眼泪沾湿了父亲宽阔的胸膛,“我要叶逢春爱我……呜呜……” 听到怀中的孩子那直抒胸臆的大声告白,不再残忍地沉默不再违心地否认,男人再也无法忍耐,当即挺身直捣黄龙,近乎凶狠地全力推进那梦寐以求的柔韧身体,一下又一下深深地一楔到底。每一次都缓慢地拔出,又在遽然间直顶到肠道口。完全不能预料到他会在何时发力,处于被动方的叶攸同只能如狂澜中的一叶小舟般随波逐流,在尖叫中没顶。每次进攻的间隙,男人还强硬地在少年耳边不断命令: “叫我的名字。” “叶……逢春、叶逢春!啊啊……” “说我爱你!” “我……呜呜……我爱你……” “大声点,宝贝大声点!” “我爱你!!我爱——啊……” “叫老公!说老公我还要。”——父亲,情人,伴侣……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这孩子的一切! 虽说是在狂乱中,孩子听到这个命令仍旧迟疑了一下,受到的惩罚却是被重重地捏住了涨大的前端摩挲套|弄,他立刻惊喘着倒吸了几口气,无法忍受地哭叫出来:“老公……呜呜呜……老公我还要……” 听到这种近乎淫|荡的话从少年的嘴里颤抖着说出来,两个人的情绪都立刻飙升至顶点。如此汹涌澎湃的情潮让初经人事的孩子难以抵挡,没多久就支持不住。叶攸同如缺氧的鱼儿一般,被爱欲狂欢染成粉色的薄薄胸膛在父亲身下剧烈起伏,肠道湿热的肉|壁紧紧包夹着入侵的火热。 孩子嘴里的呻吟逐渐破碎无力,身体却已经学会地向上拱起主动去迎合那些致命的撞击,想要从父亲那里获得更多疼爱。他虽然十分青涩,却有着百分之二百的热情,让父亲意外而神魂颠倒,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做,却如此迅速而又如此严丝合缝地找到了彼此的节奏。 同性加上血亲的背德感刺激太过强烈,整个过程中叶攸同都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看父亲,一任脸上泪水纵横。知道这样的事对孩子的心理冲击很大,叶逢春舍不得强迫他看着自己,只是轻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虽无法从闭上的眼睛里读出情绪,可是一直注视着孩子反应的父亲发现,儿子脸部的肌肉精准地配合着自己每一次的抽|送在微微牵动,甚至能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中轻易看出那一进一出之间的力道大小与强弱,并且由此决定他疏朗的眉心何时微蹙何时舒展。 此刻孩子仿佛一个制作精密纤巧的提线娃娃,而父亲就是那个在背后操纵着他一切欢喜哀愁的人——这种全然独占的感觉让叶逢春迷醉狂乱,一边变化着力道在他体内恣情挞伐,一边近乎疯狂地追逐啄吻着儿子嫩滑的脸蛋上因为自己的变化而变化的地方,这种神奇的一体感让他甘愿就此沉沦。 叶攸同已经数不清楚自己的腰身究竟几度起落,十一分三十秒的音乐一再重复了无数遍,直到感受到下|身被父亲灼热的欲|望死死顶着,继而又被喷薄而出的滚烫液体牢牢填满…… 少年在高|潮的余韵中短暂地陷入无意识状态,却仍旧闭着眼睛仿佛不敢面对现实,一双手死死搂着父亲高大结实的身躯。薄薄的嘴唇嫣红欲滴,不自觉地微微翕张着,虽然平时只是一张素淡干净的脸,此刻却自有一种横生的媚态。他纤细的身躯微微抽搐,体内肌肉不住紧缩,像是要挽留住方才销魂蚀骨的激情。 感受到这强烈的需索,刚刚释放过的叶逢春发现欲|望又有抬头的趋势。生怕伤到体弱的孩子,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又再来一次,只是小心俯下身体,怜惜地抱住儿子柔软的腰,趴在他光滑的身体上,用舌尖轻轻舔着白皙单薄的胸膛上那粒细嫩的绯色樱蕾,不时含在口中吸吮逗弄,生逼得孩子啜泣着从鼻端逸出阵阵甜腻的娇吟,接下来又就着还留在他体内的男性象征小幅度地抽蹭,这些代表着宠爱的举动终于让孩子的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累极了的少年一翻身,软软地贴在父亲宽阔坚实的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到体内的欲|火完全散去,在父亲的怀中平定了喘息之后,叶攸同却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客气地将脊背留给身后的叶逢春,继而细瘦的脊背也微微抽动起来。 发觉不对劲的父亲将孩子掰过来捞进怀里抱好,低头一看,孩子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哭起来一向没有声音,只是很压抑地静静流泪,这更让父亲心疼不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叶逢春自认非常克制,而且各种保护措施也做得很完善,应该没有伤到这孩子,怎么会又让他难过了呢? “你、你欺负我。”一想起那时候自己被逼着说的那些羞人的话,什么爱啊老公还要之类,叶攸同就急得有钻进地缝的冲动,“强迫我说那么奇怪的话……”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自觉的撒娇。 恢复了理智的叶逢春登时尴尬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在以往的性经验中,一向冷静的他从不曾如此失控过——现在想来或许那些都不能叫做|爱,只是满足冲动而已。儿子细声细气的指控让他有些无地自容,却又隐隐藏着十分的骄傲和满足,“嗯,那些话一点也不奇怪啊,都是爸爸最想听的呢。” 听他在耳边这么低喃,叶攸同胸膛里那一点小小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随即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纵容眼前这个人了。 第三十二章 “同同,回家吧。你真的忍心丢下爸爸一个人?” 只要一想到父亲催他回家的样子,叶攸同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真难以想象,像爸爸那样严肃认真的人竟然还会用美人计……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好像是耍赖又隐隐带着恳求,害得他差点没办法拒绝。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回家住。原因很简单,他怕姑姑有意见。如果姑姑只针对他一个人,那叶攸同是不怕的,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倘若连累到爸爸被人戳脊梁骨,他绝对无法忍受——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人发生这样的关系是有罪的……虽然他的确年纪小,却绝对不会因此就狡猾地让父亲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骂名。 不过情正浓时少年毕竟舍不下心爱的人,最后还是答应他每天会好好吃饭休息,并且尽量每个周末至少回家一天。 知道儿子在某些事情上异常固执,也大概知道他的顾虑,叶逢春暂时放弃说服他搬回家来,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改变这个状况。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注定无法见容于世俗礼法,父亲原本就对孩子心存愧疚,若是他为此连家都不能回,叶逢春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那天两个人激|情过后,男人抱着怀中累极了的孩子,一寸一寸细细地抚遍了他身上光滑幼嫩的肌肤。他发现宝贝非常喜欢这种接触,每次这样抚摸他,他就表现得像只满足的小猫,慵懒而妩媚,十分依赖地靠着自己。叶逢春知道这是皮肤饥渴症,其实是一种不太正常的心理问题,必然是因为他年幼时缺乏父母关怀爱抚所致,不禁对孩子越发心疼——一心只想着儿子的叶逢春并没有发现,他自己也是幼年丧母,成长过程中还颇受挫折,境况并不比儿子好多少。 “做爸爸的孩子,同同你怨不怨?”男人抱着儿子,在他耳边喃喃地问道。他也曾想过,这孩子假如不是自己亲生的,事情或许会简单得多,也不至于让他受这份有家不能回的委屈。 可是孩子的回答却让叶逢春十分吃惊,甚至有些被无意间挖掘出阴暗心理的狼狈。 他记得孩子当时睁开眼睛温柔地凝视自己,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带着无限爱意从他的额角摸到眉毛,脸颊、嘴唇和下颌,最后才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就不能对爸爸好了……爸爸也不会对我好。” 如果他不是叶逢春的孩子,这么平凡的自己,如何能够接近几乎完美、宛如神祗般的他?倘若他们两个人没有半点关系,非亲非故的杜小羽连认识叶逢春的机会都不会有;骄傲高贵的叶逢春也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不要说呆在他身边——正因为自己是爸爸的孩子,他才有最为名正言顺的资格对爸爸毫无保留地付出,所以叶攸同从未想过要怨恨自己是他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叶逢春呆了半晌,最后喟叹一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宝贝,你说得对。以前叶逢春认为血缘并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现在看来,血缘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个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障碍,却也是他们之间最牢不可破的牵引和羁绊。 ****** 春天过去之后,叶攸同就一直在期待着五月小长假,因为他的生日就是五一劳动节——大概他这辈子的劳碌命就是这么定下的。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他仍旧记得去年父亲曾经说过会陪他过生日。回想来到叶家的这些年,父亲的确从没有忘记安排人送生日礼物给老婆孩子弟弟妹妹,不过要他特别空出时间来陪谁却仍旧是十分奢侈的事。 放假的前一天,叶逢春照例给孩子打电话,可是除了确定他午饭吃过了和晚上会回家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叶攸同不禁担心父亲是不是又要像他自己的生日那样忘记了,可是又不好刻意去提醒他——如果要这样才能引起爸爸的注意,那未免也太没意思。 下午放学之后,叶逢春竟然亲自开车过来接他,这让叶攸同有些意外。幸好父亲的座驾十分普通,平时除了重要的商务接待之外,个性低调不喜张扬奢侈的叶逢春从不开名贵轿车,倒也还不至于引人注意。 因为上周叶逢春外出办公,两个人又是超过半个月没有见面。叶攸同刚坐进车里朝父亲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就立刻被男人压在皮椅中狠狠亲了个透。 “想不想爸爸?”多日的相思终于暂时得到满足,略略分开之后平定喘息,叶逢春抓着双颊泛起晕红的孩子,明知故问。或许他的骨子里真的许多恶劣的因子,就是喜欢通过这样把孩子逼到极限来确认彼此的感情。 “想。”虽然很不好意思,少年却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意。 得到满意的答案,男人再度低头啄了一下孩子嫣红的薄唇,这才牵起他身边的安全带帮他缚好,“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家,爸爸先带你去吃饭,晚一点我们去泡温泉看星星。” “诶?”父亲毫无预兆的决定让叶攸同一时没有过神来,为什么突然安排这么多节目…… “明天是你的生日,爸爸说过要陪你一天。”去年自己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叶逢春记忆犹新,正是从那天开始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能动情,“你该不会以为爸爸忘了吧?” “爸爸……”心中激动,叶攸同反而说不出什么,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夜晚。 当池塘里静谧的青莲在蛙声蛩鸣中悠悠醒来的时候,泡在庭院的露天火山石温泉里,叶攸同懒懒地靠在父亲怀中,二人一起仰望着天上的历历春星,一种与自然亲近的愉悦和惬意洋溢在两个人心间。 “同同,口渴不渴?”泡了将近二十分钟,担心孩子体弱受不住,叶逢春伸手从岸边摸来一瓶柠檬水,拧开盖子体贴地凑到他嘴边,“来,喝一点。” 迟疑了一下,少年听话地张嘴喝了几口,刚才被温泉蒸腾得有些发干的喉咙立刻感到如甘霖般的滋润。 “喜欢这里吗?”男人在孩子耳边低低询问,“如果不想回家,我们以后就到这里来住,只有你和爸爸两个人,好不好?”叶逢春想了很久,知道孩子不愿意回叶家大宅必然是因为担心有人受不了他们两人这样的关系,那何不换个地方,反正只要拥有彼此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爸爸!”听懂了父亲的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叶攸同立刻转身跪坐在男人身前,“你、你不用这样的……”爸爸怎么能为了他而抛弃整个叶家呢?要知道那是叶家的祖宅。 看儿子几乎泫然,叶逢春伸手摸摸他的脸,“你不要想太多,爸爸只要有你就好了。你喜不喜欢这份礼物?”那个所谓的世家说穿了不过是个沉重的大壳,他早已不想再背。当年只是因为上有老父下有幼弟,他无法狠心抛弃自己肩头的义务,只能咬牙承担下来。现在弟弟妹妹们都大了,而他,也很累了……这样任性一次,或许是可以的。 “爸爸……”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攸同只觉得立刻为眼前这个人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这么开心啊?”看到儿子脸上一副又激动又沉重的表情,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叶逢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想说谢谢的话不如过来亲亲爸爸。” 听到父亲这句话,不知道如何表达心意的叶攸同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去伸手揽住对方的颈项,拉低他的头主动凑上去,无比狂热而虔诚地亲吻着男人的眉心和脸颊。 感觉两个人的身体逐渐发热,似乎就要超过温泉的温度。为了孩子的身体着想,叶逢春知道不能在这里继续下去,他起身抱着儿子走出温泉,用放在池边的毛巾擦干他的身体,仔细地替他穿上干爽的浴衣,自己则在腰间随意系了一条浴巾,再度抱着他匆匆走进了房间。 夜阑人去,寂静的庭院内只剩下星光闪烁,微风轻拂,如琴键,如诗篇。 第三十三章 叶逢春从不知道他那个羞怯胆小的孩子,在内心深处竟然潜藏着一座休眠火山。一旦被点燃,那火焰和热力又是如此的让人目眩神迷难以自持。 现在他的宝贝正激动地抱着自己,主动攀上他粗糙的颈项索取深吻。两人的舌头在口中互相探索,孩子的反应虽然仍旧生涩笨拙,却如同虔诚的教徒献祭一般勇敢,毫不退缩。那浓浓的爱意让心旌动摇的叶逢春这才发现,以前他以为自己不喜欢太过主动的人,其实是他根本不喜欢那些人。如果是这个平时含蓄羞怯的孩子露骨地表现出对他的渴求,那份悸动的感觉则完全是两样——从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就该发现,这孩子对他毫无保留的、青涩的热情,早已胜过这世上的一切催|情剂。 上好的棉质浴衣透着孩子身体的热度,软软地贴在父亲精壮的身上,两人一阵疾风暴雨似的热吻,直到吻得彼此透不过气来,才舍得松开。 “嗯……爸爸……”叶攸同的体内已经燃起难耐的火焰,全身燥热有如要融化成水一般蒸腾而去,必须要依附着父亲伟岸的身躯才能感到安全和满足,一双白皙的腿不安分的扭动着,不自觉地到处点火。 “同同身体不太好,今天咱们不要了,乖。”感觉到孩子的欲念升起,顾惜他年幼体弱,叶逢春原本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对他过度需索,只是轻轻在他眉心一吻以示安慰。孩子还小,而自己能忍,可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欲而累坏了他,“要不,爸爸帮你弄出来好不好?”就像那次他生病发烧的时候一样——这孩子一定没自己做过。 说起来不止是真枪实弹地做|爱,这孩子从遗精、初吻到自|慰,所有这方面的第一次居然都糊里糊涂地给了他。想到这些叶逢春有些汗颜,却又自认变态地觉得满足,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阴暗了,想不到人要堕落起来竟然是如此容易——男人的意志不可谓不坚定,回忆当年继母为了毁掉年轻的他,授意外人故意害他染上毒瘾,他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最终以惊人的毅力彻底戒除。可这个孩子却完全打破了他的底线,即使最高纯度的海洛因也不能让他产生这样以身相殉的强烈决心。 “不……同同要爸爸……”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少年勾着父亲的脖子,柔嫩的脸蛋蹭着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不依地撒娇。他实在太喜欢和爸爸亲热的感觉,只有这种时候,父亲才能真正做到不只把他当作孩子,会任性地对他提出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无理要求,这个时候,他们才是平等的情人、伴侣和知己。 听到这声甜腻的呼唤,叶逢春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意志力在这孩子如火的热情面前连一根小指头都不如。眼看着宝贝在自己的怀中衣衫凌乱,星眸半闭,红唇微张,鼻端逸出无法克制的呻|吟,男人早已忘记了一切。 欲海浮沉中,叶逢春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不知道什么地方看来的戏词,“只见活人受罪,哪见死鬼戴枷,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这曾是一贯现实而自律的叶逢春最最唾弃的人生态度,总觉得一个人不能找借口任由自己沦丧堕落——到了现在,面对自己的虚伪和道貌岸然,他惟有苦笑。 除了怀中这个孩子,叶逢春自认此生从未亏欠过一人。他还这么小,未来也尚未成形,自己却无比自私地将他禁锢在身边,纵容甚至引诱他走入歧途……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男人知道无论是孩子还是自己,都会在寂寞中枯萎,直至失去灵魂。 之所以在孩子尚未成年的时候就毅然决定要了他,是因为叶逢春认为只有这样做,孩子才不用承担任何道德上的责任。他不认为等到孩子成年之后再跟他做|爱会比较伟大,十七岁与十八岁的区别,仅仅在于成年的那一方可以将一部分罪责转嫁给孩子,与其如此,他这个父亲宁愿承担全部的恶名。 如果可以,他发誓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他保护他的宝贝,即使背叛自己的原则和信仰也绝不放手……父亲早有觉悟,今天他做下的事,所有的责任和后果都由他来承担——哪怕到他年华老去的时候,还要承受被长大的孩子怨憎和抛弃的恐慌和痛苦。 ****** 生日过去之后,叶攸同一方面因为获得父亲的全部宠爱而由衷地感到幸福和甜蜜,却又不禁为连累爸爸抛弃一切而感到忧心忡忡。虽然父亲一再强调一切由他来处理,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可他仍旧不敢想象若是大姑姑知道他们两个人竟然私会偷情会是什么反应,同时他也心虚地觉得无地自容——他那时候明明答应过姑姑,一定会斩断这份不该出现的感情,离开父亲,结果却变成这样…… 可事到如今,他怎么割舍得下?!除非他立刻死了,再也没有感觉。现在叶攸同只期待自己能快快长大,以后能够独立生活。他认为只要自己不再依附叶家和爸爸而生存,他们的关系或许就不会显得如姑姑所说的那么肮脏和奇怪,爸爸也不用一个人背上那么沉重的罪名。 知道妹妹在身后捣鬼,叶逢春恼怒于她为难孩子,很快将她安排的那个所谓助理交回给她,并严正告诫她以后不许再干涉自己的私生活,否则就等着公司外派。 叶迎夏一方面畏惧于他的权威,更害怕像妈妈和妹妹那样被大哥说赶走就赶走,心中敢怒而不敢言。欺软怕硬又偏心的女人不敢也不愿意责怪喜怒不形于色的叶逢春,只是对那个不要脸的侄子愈加地怨恨。 性子粗疏暴躁的女人并不知道,虽然十分生气,但她那个一贯护短哥哥却从没有想过要对妹妹出手做什么实质上的惩戒,甚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唯一的依靠竟然不是她以为最亲密的丈夫,而仍旧是这个对她不假辞色的大哥。 那天她和叶逢春一起出席公司旗下一个新购物中心的开业剪彩,突然感觉下腹胀痛欲吐。想到自己这个月的例假好像迟迟未到,她心里一惊,立刻浑身冷汗淋漓差点晕倒——明明做了防护措施,怎么会这样?回忆起上一次意外怀孕而导致的巨大痛苦和可能的后遗症,叶迎夏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这种事情如果再来一次…… 叶逢春一瞥眼看见妹妹的脸色发青,一只手一直捂住小腹,心里暗叫不妙。他知道两年前妹妹因为宫外孕而不得不切除了一边输卵管,之后他们夫妇俩就决定不要孩子,很小心地避孕,难道说出了什么意外? 要强好胜的叶迎夏不愿意当场丢脸,说完简短的发言,强撑着快要走不动的身体尽量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出人群。想起老公今天在外地出差,极好面子的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私事,打算一个人叫车去医院。 看见妹妹中途退出,知道她个性的叶逢春生怕她硬撑着要出问题,匆匆结束讲话将事情推给副手,跟上前面已经脚步蹒跚的妹妹,果然走出会场没几步她就差点晕倒在地,叶逢春连忙飞奔过去抱她上了车,直接杀到医院。 到了医院叶迎夏已经脸色发紫,神智不清一个劲地说冷。经过诊断果然又是宫外孕,院方立刻决定给她做手术。前前后后差不多三个半小时,输了几次血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妹妹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叶逢春皱眉问她。又不是没吃过亏,为什么还会搞成这样,“我已经通知裕民了,他晚上赶回来。” “大哥,我……”经过这场手术,叶迎夏知道自己今后自然怀孕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她的脸色惨白。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丈夫在捣鬼,不然他们双保险的避孕怎么会失败,“曾裕民……可能还是想要孩子。”当初还那么体贴地跟她说不要孩子也没关系,果然男人的话是不可相信的。 “什么?!”听到妹妹这么说,叶逢春心中怒极,“他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迎夏的身体不合适怀孕还如此蛮干胡来,难道他不担心老婆有可能会一尸两命?综合妹夫这一年来的种种行径,这么说起来,那家伙搞不好真的对叶家有贰心……比粗心的妹妹想得更多更深入,叶逢春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爸爸,我真的可以去医院看姑姑吗?”紧紧抱着个保温壶,好像要用那个来保护自己,叶攸同不安地向父亲确认。他真怕姑姑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他打出去,况且现在她在生病,要是自己贸然出现,刺激到她怎么办。 少年对姑姑的感情其实没可能有多深,可是为了不让叶逢春为难,他愿意忍受女人对待自己嚣张傲慢的态度。而且,自从明白这个性格粗疏的姑姑对爸爸并不是一点关心也没有,叶攸同就不再和她计较以前诸多不快的相处经历。 “为什么不可以?你还帮她炖汤。”莫名感到有点嫉妒的叶逢春挑眉,俯身轻啄了一下孩子的唇,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的脸上飞起一丝晕红。 男人的确是打算特地带着儿子去见叶迎夏一面——这些年来孩子没少受这个姑姑的委屈。虽然他从不吭声,叶逢春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情况。并不是要故意去挑战妹妹的底线,也不是要强迫她接受什么,叶逢春只是希望她明白,不管他和儿子是什么关系,家里的亲人始终都是亲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谁让你来的?” 躺在病床上的叶迎夏一看到侄儿出现在门口,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是来报复她或者看她的笑话。 “姑姑……”见她果然面色不善,叶攸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 “是我叫他来的。”跟在后面的叶逢春适时出声,“你是长辈,你生病了他当然应该来探望。” 叶迎夏蹙了蹙眉,撑起身体靠在床头没有说话——经过一场大手术,身体尚未回复的她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对侄子发飙,更何况大哥在场,她无论如何不能不给面子。 叶逢春接过孩子手上的保温盅,将里头的汤水盛进碗中,用汤匙试了试温度,很自然地递到妹妹嘴边。叶迎夏一愣,“大哥……” “你从小身体很好,不像知秋那么娇气又容易生病,大哥对你关心的确不多……”似乎想起往事,叶逢春的嘴边泛起一丝微笑。女人看在眼里,脑海里迅速回忆起他以前照顾他们兄妹三人的点点滴滴,莫名地眼圈一红,只能假装吞咽,默不作声。 一碗鸡汤很快喝完,叶逢春放下汤碗。静静站在一旁的叶攸同看见了,立刻收拾起来拿到外面去清洗。看到儿子清瘦的背影离开,叶逢春状似无意地问了妹妹一声:“好喝么?” “嗯。”鸡汤的确十分鲜美,尝得出煲汤的人十分用心,叶迎夏轻轻哼了一声,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哥哥带着那孩子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向她示威吗? “是同同特地为你做的。听说你生病住院,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弄这个。”叶逢春说这些话的时候少有地并不看向对方,眼神不知道停留在何处,“原本他不打算过来,只是托我带给你。我认为你应该摒弃对他的偏见,尝试一下接受他。” “大哥……”抛开他们俩的关系不说,看来大哥早已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对侄子莫名的敌意,叶迎夏的心突然乱了。 以前她的确担心这个胡乱冒出来的侄子是冲着叶家的产业而来,所以一直对他抱有恶感和戒心,却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会因此受到伤害。等到发现他和哥哥有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她更是自觉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可以随意地批判教训他。回想自己的那些作为,与其说是管教,不如说是找借口对那孩子进行肆意地侮辱和践踏——他明明可以否认,可以不加理会甚至像一切叛逆的孩子那样以暴制暴,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她不要伤害父亲…… 同样是血亲,同样受惠于叶逢春,但那个孩子对大哥的心意和维护挚爱的勇气,自己显然一辈子也比不上。叶迎夏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指摘一个孩子太过爱他的父亲。为了大哥,那孩子甚至愿意包容她这个一直在欺负他的姑姑——如果她不是叶逢春的妹妹,今天大概连这孩子的一口自来水也喝不上。 “我想你很清楚,这件事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不要把罪名算在他头上,更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叶逢春的声音很轻,口气却很重,“他很在意你的看法,一直不敢回家。” “可是你们这样……”被大哥说得有些狼狈,好强的叶迎夏忍不住又想还击。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太奇怪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听着,我不是来求得你允许或是强迫你接受。”叶逢春傲然打断她,“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他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也不希望被人妨碍……原来的亲人现在还是亲人,不会有什么改变,你明白吗?” 叶迎夏望着一脸坦然无畏的哥哥,沮丧地发现这个优雅而又强硬的男人就连犯错也犯得如此理直气壮,让她无话可说。 “你和曾裕民的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叶逢春见妹妹沉吟,“能离婚就尽量早点离了,记得不要做得太难看。”男人办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他希望到自己出手的时候,妹妹不要感情用事给他拖后腿。这样看来迎夏没有生孩子也好,否则一定又会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大哥,你……”叶迎夏吃了一惊。她知道以叶逢春内敛的脾气,既然说出这种话,那么说明曾裕民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 “他当年一手带出来的那些人,我这些年都慢慢给他剪除得七七八八,想必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次故意这么对你,大概是已经准备好了要和我叫板,我容不得他。”见叶逢春说得一派淡然,女人却因为这里头包含的血雨腥风而轻轻打了个寒战。想到自己险些丧命,除了支持哥哥的决定,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 事实证明,叶逢春的嗅觉的确十分灵敏。只是他没想到这次他的反对者们竟然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曾裕民是早在余锦霞当权的时候就进入公司的老员工,在公司内部资历很高。自从娶了叶家的小姐之后,他在整个集团内的权力仅次于叶逢春。 一开始曾裕民是以打工的心态在“常青”做事,彼时尚能保持心平气和,自从娶了叶家小姐小姐之后,心态却慢慢有了变化。他年纪比叶逢春还大着几岁,自认精明强干,却一直屈居其下,心中未免逐渐失衡。最初他还懂得顾忌一下叶逢春的绝对领导地位,到了后来二人埋在心中的分歧越来越大——叶逢春有两个坚持让曾裕民无法忍受,一是坚决不让公司上市,二是完全不涉足最最热门的房地产行业。 不想办法把叶逢春踢走,曾裕民心中的宏图伟业就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只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也一直在等待时机。 感觉到最近父亲似乎在刻意地躲着自己,叶攸同有些七上八下的,总是很不踏实。知道爸爸向来做事拿得起放得下,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翻悔,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他呢?自己是如此地想念他啊…… 当叶攸同通过网络和媒体才得知父亲此时正深陷危机时,不禁又是心痛又是心慌,甚至有些恼怒爸爸对自己的隐瞒——怪不得这些日子他老是推说很忙很忙不肯见面,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现在一定是疲于应付,可是为什么不让自己陪在身边呢?哪怕只是抱抱他也好…… 新闻报道里那些言之凿凿的流言蜚语,更是让孩子六神无主——他们说爸爸以前被坏人绑架过,得了狂躁型抑郁症一直没有治愈,不合适再做公司的董事长,要把他赶下台,还出示了许多所谓的证据。 真是乱讲,爸爸怎么可能有这种病?!还有绑架又是怎么回事……看到那一泼一泼的脏水不停地浇在父亲身上,叶攸同几乎要急疯了——虽然他来到叶家已经超过八年,但对于叶逢春的过去却实在了解不多,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帮到他。 现在直接去问爸爸估计行不通,他肯定又会说这是大人的事而不让他插手。想来想去,叶攸同只有拨通小叔叔的电话,向他求救——必须先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他连怎么帮爸爸都不知道。 叶傲冬虽然不在公司任职,名下却拥有一定数量的股份,大概是听到姐夫向大哥发难的风声,他也匆匆赶回了家。接到侄儿心急火燎的电话,一向活泼开朗的青年居然心虚地沉默了一阵。 “你回来一趟吧,叔叔有些话要告诉你。”半晌之后他才开口,原来那些事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无痕,“关于你爸你妈的事,叔叔都知道……” 第三十五章 那天晚上和叔叔一席长谈之后,叶攸同没有回学校,而是像以前叶逢春加班的许许多多个日子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等他回家,只是一颗心却起伏澎湃,无法平静,辗转反侧中几次红了眼角,差点流下泪来。 他心爱的那个人,有着古罗马英雄一般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怀,一直默默地坚守信念,履行责任,从不逃避从不退缩——少年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紧紧地拥抱父亲,给他自己全部的爱和慰藉,绝不让他成为那个为了守护臣民而在孤独和误解中死去的黎恩济。 过了午夜,叶逢春还是没有回来。因为牵挂和心疼,叶攸同根本无法入睡,索性起身下楼,打开客厅的地灯蜷在沙发上继续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一晃而过的车灯让叶攸同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苦苦等待了一天之后终于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连拖鞋也来不及穿,赤脚跑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同同?”男人带着一分不可置信,低低叫了一声。此刻叶攸同也已经跑到了他身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地箍在了他的腰间。 “爸爸……”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少年听到那简洁有力的心跳这才安心下来,“我等了你好久。” 微光之下叶攸同发现父亲的衬衫竟然少有地出现了褶皱,脸上还有来不及清理的胡茬,一向精明犀利的双眼里也头一次透出一丝疲惫——看这样子他昨天竟是彻夜未归。心疼不已之下他刚想伸手摸摸父亲的脸颊,却突然被对方拦腰抱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少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嘘,乖乖地不要说话。”叶逢春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浑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诱哄,“同同先去睡,爸爸要去洗个澡。” “不,我不去。”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父亲一个人去睡觉,不过看他的样子也的确需要沐浴更衣,叶攸同一着急,“我陪爸爸洗……” 刚一出口,他就想大骂自己是笨蛋——天哪,他怎么能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臊得浑身一阵发热,少年缩起身体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却感觉父亲抱着自己的手突然紧了。 “好啊,同同陪爸爸洗。”那声音里半是戏谑半是认真,说话间已经走进了二楼叶逢春的主卧。突然灯光大亮,叶攸同微微挣扎了一下,叶逢春立刻默契地将孩子放下地。 “爸爸,你……没事吧。”叶攸同终于找到机会问出这句话,其实一开始他很想对父亲生气——发生了这种事情,爸爸却一直瞒着自己,他都已经十七岁了,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他共同承担的呢?如果父亲一辈子把他当小孩子保护起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晚上听了叔叔说的话,叶攸同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这样的叶逢春生气——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爸爸好好的啊。”叶逢春果然不向孩子提及最近遇到的问题,“倒是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又不是周末,明天不用上课吗?” “你都这样了,我还……”想到那些人说父亲有精神病,叶攸同的心里又气又疼,“那些人乱讲,你早就治好了对不对……叔叔都跟我说了,你是为了救他才被坏人害成那样的……”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安慰父亲,不善言辞的少年几乎语无伦次。 想起刚才叔叔说起这段往事,那样一贯没个正经的人也差点红了双眼。当年那几个全副武装的绑匪截下叶逢春的车,却发现车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无法权衡哪一个对于叶家比较重要,当下打算两个人都一并带走。 关键时刻叶逢春只得亮出自己叶家太子爷的身份,还加上他母亲及外祖母家的名头,让那些人带他一个人走,不要为难弟弟,否则就要和他们拼命,弄个鱼死网破,让他们拿不到一分钱。 叶傲冬一辈子都记得大哥冷静地和绑匪谈判的样子,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十八九岁,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而已。他一条一条仔细地对劫匪分析只带走他一个人的好处,比如他是嫡出长子、外祖家世显赫、弟弟不过是父亲的女佣所生,且年幼体弱,如果经受不住折磨死去会对他们不利之类,然后又用赌命作为仅有的筹码隐隐地威胁,竟然成功地说服了那群穷凶极恶的人,到现在他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叶逢春天生有种让人不得不听从他指挥的气质。 最后叶傲冬被捆着封住嘴巴扔在车上,眼睁睁地看着坏人带走了大哥,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那帮绑匪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要的钱也并不算太多,叶家完全承担得起。只是当时叶逢春的父亲还在国外游玩不知所踪,余锦霞给钱倒是给得很爽快,目的却并不是让叶逢春获得自由,而是让他在绑匪手里足足呆了半个月,还被人注射了吗啡和海洛因。后来叶傲冬才无意间从叶逢春的心理医师那里知道,大哥在那十几天里是被装在木箱子里度过的。 染上毒瘾之后,为了戒毒叶逢春几乎受尽折磨。那段时间他用尽了一切方式转移注意力,抽烟、酗酒、滥交,最后花了整整一年才以惊人的毅力彻底摆脱了这个深渊。 ****** 主卧的超大双人按摩浴缸内,叶攸同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坐在边缘,仅将双足浸入水中,望着父亲闭着双眼靠在头枕上接受水流的抚慰,一种想让他更舒适的念头突然间无法抑制。于是拿了一块热毛巾轻轻地敷在父亲的脸上和下颌,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少年俯身凑上脸贴上男人的鬓角试了试,那带着髭须的粗糙触感扎得他的心也微微疼了起来。 叶逢春仍旧闭着眼睛,仿佛休憩中的雄狮一般,任由孩子在身上嬉戏玩耍。 将带着淡淡薄荷气味的剃须膏,轻柔如同按摩般地在他的脸颊、下颌和脖子上涂抹均匀,叶攸同拿起剃须刀小心翼翼地从父亲的鬓边开始,缓慢而专心地轻轻刮剃,然后延伸到两颊和颈部,以完美的二十六度角严丝合缝地刮去他一夜未眠的憔悴痕迹。完成下颌上的最后一刀之后,叶攸同又用热毛巾细心地将那些泡沫擦拭干净,最后给他拍上带有木质香味的须后水。 等到确定这一套程序已经完成,叶逢春突然睁开双眼,“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也不顾浑身湿淋淋的,拉着孩子起身就狠狠地往他的唇上亲去。一个人勇往直前,一个人且战且退,很快叶攸同就被父亲逼到了墙边,双手被高高举起死死地钉在墙上,两人以最最深入的角度狂吻着对方。 “爸爸……呜……”感受到父亲的手钻进t恤沿着腰线大力地抚摸,少年浑身立刻起了无比强烈的反应,轻轻地颤抖起来——在叶逢春的手中,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敏感带。他的手摸到哪里,全身的血液就跟着流向哪里。 直到孩子已经快要站不住,叶逢春的脸才肯稍稍离开一丝缝隙,仍旧死死地抱着儿子,在他耳边低喃:“同同,别离开爸爸。”这话一出口,叶逢春就知道自己的确是累了,竟然说出这辈子说过最最软弱的话来——不管众叛亲离,只有这个孩子,必须留在他身边。 叶攸同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手轻轻地在他背上迟疑着拍打抚摸,带着十二分的温柔和宠爱。现在孩子已经知道,不用再去问爸爸关于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要他孤单脆弱的时候,自己在他身边就好。 等到被父亲轻轻地放在那张大床上,叶攸同才发现这里似乎有些不同。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床垫,竟然与全身的每一条曲线都密密贴合,躺上去似乎完全不用使力,“咦……” 看见儿子眼中突然闪现出的好奇,叶逢春缓缓俯下|身去。一半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两人身下渐渐发硬的地方互相轻轻蹭着,男人在少年耳边咬耳朵:“这是叶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老人家都说两口子在这张床上亲热,只生儿子……”说完还顺手在孩子凉凉的小肚子上摸了一把,唇边勾起一记坏坏的笑。 叶攸同顿时大窘,涨红了脸轻轻拍开他的手,“你、你不要乱说啦!”这些话自己实在是听都没办法淡定地听完,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爸爸你快睡觉,不要再闹了……”他应该很累了吧,怎么光是洗了个澡又变得这么精神? “同同和爸爸,都是在这个地方有的喔。”叶逢春搂着他细细地吻着,声音是不同于平常的魅惑,“同同的头发,皮肤,耳朵、手指都是爸爸给的……”他每说一句,就在相应的地方印下一吻,少年被父亲这样不同寻常的话语和举动弄得全身血脉贲张。 那个女孩,叶逢春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好像是来家里帮忙伺候他的小姑娘。那段时间正是叶逢春人生的最低谷,大概看他戒毒的样子可怜,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糊里糊涂地上了床。只是男人怎么也想不到,她走的时候竟然怀上了他的骨血,并且还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或许,她是爱着自己的吧。叶逢春暗忖,逐渐升温的身体让他发现,那个他当时连名字都不太清楚的女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痕迹。叶逢春会永远感激她为他带来了怀里这个珍宝般的孩子。 第三十六章 相较于曾裕民仅仅是抛出对他精神状况的质疑,早有所防备的叶逢春回报得更加致命而有力。一方面他并不避讳当年的遭遇和曾经患过抑郁症的事实,主动向董事会和监事会出示权威医院及医生的诊疗治愈证明;而另一方面,让对手暴露出经济上的问题才是叶逢春真正的反击——他甚至未曾亲自出面,只需经过他的首肯,自然有看不惯对方的人替他出头。 因为叶逢春一不上市圈钱,二不搞房地产开发,三不轻易尝试不成熟的金融产品,一直老老实实地做实业和海外投资,曾裕民十分不满,认为这样来钱太慢太辛苦,这些年中自然少不得动动歪脑筋。叶逢春之前一直隐忍不发没有动他,一是顾忌妹妹的家庭和睦,二也是考虑到准备这么一招后手将来不至于被动,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曾裕民负责的是整个集团底下涉及酒店和旅游业的部分,虽说这个行业里吃回扣似乎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事,不过一般在台面上都是要将一部分灰色收入作为正式的佣金入账缴税,至少面子上得做出一个合法的样子。但是为了中饱私囊,曾裕民私底下所做的各种小动作显然禁不起推敲。叶逢春提防他已久,那些收授贿赂的事情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妹夫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直暗中关注着这场斗争的叶攸同心情非常复杂。如果要问他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是什么,答案无疑就是那个犹如诅咒般的命运——八字不好,克父害母。 虽然知道测字算命什么全都是无稽之谈,可实际上这种有意无意的心理暗示对人的内心影响的确存在,并且危害极大。现在的事实就是,妈妈的确死了,而父亲的事业和人生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假如说母亲惨遭横祸是意外,和年幼的他无关,那么父亲自从跟自己扯上关系之后,运气似乎也变坏了,更何况一步一步将父亲带入这种看不见未来的畸恋之中,叶攸同自觉难辞其咎……说不定,他真的是个灾星。 幸好父亲始终坚决的态度让叶攸同安心,可反过来想这又何尝不是他泥足深陷的证明。十七岁的初恋原本应该纯洁而甜蜜,却因为掺入了不该有的毒素而变成了苦涩的禁忌之花。这种哀乐掺半的滋味比单纯的痛苦还要啃噬人心,只有在每次和父亲极致的亲密接触中,少年才能够暂时忘记心中的那份内疚和不安。 因为曾裕民的经济犯罪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叶逢春是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却是有待商榷——他上位十余年来始终谨慎勤勉,决策鲜有失误,着实替公司挣了不少钱,公司规模也比以往扩张了数倍。曾裕民羽翼未丰便急躁冒进妄想取而代之,究竟该支持谁各个股东也心知肚明,胜利的天平逐渐向叶逢春倾斜。 不久之后曾裕民被检察院以“非国家公职人员受贿罪”起诉,如果罪名成立,他至少要坐上三五年的牢。案件审理期间,叶迎夏迅速地和他离了婚,之后又匆匆搬回了叶家大宅。 看到爸爸顺利度过危机,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叶攸同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过因为姑姑搬回家住,他一时又不敢回家去了。想到没多久就要放暑假,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在哪里落脚,少年又有些茫然——虽然叶逢春之前说过带他去别的地方住,可是这样感觉好像是他将爸爸从叶家抢走了,就算爸爸不在意,他也没办法厚着脸皮让他抛弃一切和自己在一起。 ****** 身心俱疲的叶迎夏回到娘家,看自己的房间一如往常,想想这些年嫁出去的日子,好像是做了一个无痕的春梦,心中不免感慨万分。想到自己年纪已经不小,出来社会这些年自以为精明强干,到头来仍旧需要大哥的庇荫才能过安稳日子,思之不禁汗颜。 在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叶迎夏发现,侄子一直都没有回来过。知道他是怕遇到自己尴尬,叶迎夏有时候也会反省这件事是不是她处理得太糟糕了,现在搞到那个孩子有家不能回。不过她始终没办法接受大哥和侄子这种关系,如果他们能想清楚利害关系彻底分开就好了。 直到发生了一个让大家都措手不及的意外,好强的叶迎夏才终于肯承认,当初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彻底地错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本娱乐八卦周刊上的一篇文章。当初她帮大哥找来的那个所谓助理,其实是个在娱乐圈混日子的三流小明星,大概是为了自我炒作博人眼球,他在娱记的诱导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自爆了他和多位富豪不得不说的故事,其中篇幅最长的还是影射叶逢春的那一段。 叶逢春原本个性低调,可是他显赫的家世和抢眼的外貌却一直让各类小报十分青睐。奈何他素来严肃自律,基本没有值得报道的绯闻,就连这次和妹夫的内讧也是解决得干净利落,让一干犹如嗜血恶狼般的无良媒体大喊失望,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个劲爆的素材,岂有不大书特书之理? 叶迎夏也发现自己当初愚蠢的做法究竟为哥哥惹下了什么麻烦。生怕事态扩大她不敢隐瞒,只得吞吞吐吐地将事情告诉了叶逢春,然后发现他的脸色一沉,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如果说这种不点名的胡说八道还在叶逢春的忍耐范围之内,到后来刊登出来的一张图片让他简直怒不可遏——那是某天晚上他去接儿子放学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车内的照片! 初夏的傍晚天色仍有微光,车窗尚未关闭,还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车内两个人的轮廓。大概是因为那个小明星长相与叶攸同有几分相似,小报记者将他们两人弄错了,叶攸同明明是未成年人,脸上却连个马赛克都没打,还自行设计了一些粗俗不堪的台词配在图片上。虽然图片本身没有任何可说道之处,但是放在这种杂志上就是会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处理。”叶逢春没就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转向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你有没有试着跟陆赛祎相处看看?他一直很喜欢你。他家有两个哥哥,不会要求你一定要生孩子。” 陆赛祎是叶逢春非常信任的一个学弟,从大学毕业起就跟着他在“常青”工作。因为个性踏实木讷,虽然喜欢这位大小姐却迟迟不敢表明心意,在她结婚之后一直没取老婆,好在家里兄弟多父母也没催,现在叶迎夏意外离婚,他对叶逢春坦诚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大哥!”听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关心自己,又想到大哥在她和曾裕民离婚之后才将母亲留下的那百分之七的股份做成一个慈善基金并且完全交给她来运作,叶迎夏这才发现自己过去究竟是多么混蛋,“我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她发誓以后不会再让大哥为自己担心,也再不干涉他的感情。 ****** 妹妹的问题并不难解决,现在让叶逢春头疼的是那孩子没有安全感的态度。大概是受了那些八卦报刊的影响,现在儿子坚决不要他开车去学校接送,在外面也不肯跟他接近,忍不住稍微逼得紧一些,那孩子就会神经过敏地躲开,让叶逢春感觉挫败而愤怒,可是又没法责怪年幼的他——这样大的压力,孩子承受不住也是正常。 因为父亲遇到困难不会主动告诉他,每天上网叶攸同都要先输入他的名字看一看才能安心。那天他在网上看到这张图,心中一直有愧的孩子立刻全身都凉了。以前他以为只要能和爸爸在一起就好,现在才知道外界有那么多人在关注着爸爸。若是他们的关系被人发现,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他要怎么办?自己以前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太自私。 知道孩子需要冷静,叶逢春一开始很耐心地给他时间,后来发现这小东西竟然变本加厉地躲着自己,心中的寂寞和怒火一起高涨起来。 “晚上回温泉别墅,爸爸叫人去接你。”必须有个根本的解决,叶逢春不允许事情这样拖着,他在电话里强硬地对儿子命令,“我有话对你说。” 根本没有想过要违逆他,叶攸同乖乖地答应——现在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虚伪得过分,表面上做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其实又何尝不是在用疏离来确认他对自己的感情,逼着爸爸越陷越深。 ****** 绕过青莲池进入庭院中,叶攸同发现屋内没有灯光。模模糊糊的黄昏在大树的阴翳下看不太清楚道路。当有人带着浑身的酒气伸手将他拉住时,觉得这个恐怖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少年几乎失声惊叫,当下对着来人拳打脚踢,如同疯狂。 “同同,是我。”叶逢春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过了好一阵子叶攸同才反应过来,心中又惊又怕——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吓他?他明明知道自己差点死在那个醉鬼手里…… 看孩子都变得有些呆呆傻傻,叶逢春已经后悔不迭,赶紧伸手将他抱起来。原本只是仗着三分薄醉打算惩罚一下这个意志不坚的小鬼,没想到把戏玩过了火,竟然吓坏了他。 “没事,同同……”一路低低地安慰着儿子,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害怕,男人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后悔,情急之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怕,那个疯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爸爸保证他会一辈子呆在监牢里……” 那时候为了这个孩子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胁,叶逢春不惜动用肮脏手段,让人在那醉鬼身上安了一桩毒品官司,以他那样有前科无家人又成天醉生梦死的状态,大约这辈子都出不了监狱。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龌龊事,叶逢春一直没打算告诉他,只是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亲自勾起了他这样恐惧的回忆。感觉孩子缩在自己的怀里微微发抖,叶逢春心疼得想揍自己一顿。 一直到进入房间之后,叶攸同才慢慢消化掉父亲所说的话。安心下来的少年震惊于他对自己用心良苦的宠溺爱护,忍不住将双手圈住父亲的颈项,头顶着他的下巴,默默无语,纤细的身体依然颤抖着——这次纯粹出于悸动。 以为孩子还在害怕,一向从容自如的叶逢春几乎着急起来,“同同,爸爸不是故意要吓……” 话音未落,男孩已经抬起头凑上去堵住了他的话,主动吻上父亲带着些醺然酒意的双唇——这是爸爸,所以不用害怕,爸爸会让他远离所有的危险和痛苦。 以前在这种事情上孩子都是被动的,柔顺的,只有在被撩拨起来之后才会展现出如火的热情,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好像要钻进父亲体内藏起来一般地狂吻着他。 两个人这次分开得够久,又发生那么多让人心力交瘁的事,感觉到孩子比往常更加明显的依赖和渴求,叶逢春恍如突然卸下重担,一边激烈地回吻他,一边抱着他上了楼,身上的衣服也一件一件地被扔在楼道上。 “爸爸,不要开灯……” 进入房间之后,孩子略带沙哑地哀求了一句。叶逢春听到这仿佛挠到心肝里的性感声音差点把持不住,略微粗暴地将孩子往大床上一扔,俯身贴了上去,谁知却遇到了微微的抵抗。 “同同?”男人不解地望着身下的孩子,因为带了欲望,眼神晶亮。 叶攸同不回答,只是默默起身推了推对方的肩头示意他躺倒,随即赤身趴在父亲身上,从他滑动的喉结开始,一寸一寸慢慢地开始亲吻,从宽阔的胸膛一路向下来到结实的小腹,再继续向下亲吻时,男人终于发出几乎不可置信的压抑喘息。 “同同,你……嗯……”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竟然打算这么伺候自己,叶逢春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宝贝还这么小,他怎么能忍心……伸手打算推开,要害却突然被抓住,鲜明地感受到孩子那冰凉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搓揉伺弄,那强烈的刺激让叶逢春的手瞬间又放回了身侧。 待到冰凉的手指变成温热的唇舌探究地舔上那里,震惊不已的男人蓦地抖了一下,身下涨得更大了。他想迅速抽离,却又实在难舍那生涩却专心的爱抚,居然被那孩子弄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男人数度想要离开,却又屡屡在温柔中投降,等到终于下定决心撤离的时候,孩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不依地抓住他,随即加大了力度在那敏感的顶端轻轻一咬一吸—— “唔!” 和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宣泄而出之后叶逢春分明听见一声重重的吞咽。知道那孩子干了什么,男人再也忍耐不住那份抓心挠肝的感觉,一个翻身将孩子压在身下,分别握住他的双手钉在头顶两侧,几乎有些粗鲁地质问:“你从哪里学来的?说!”不敢相信,经验丰富的他竟然败给了这个狡猾的、好色的小混蛋! “没……”此刻才开始感到不好意思,叶攸同扭开头像躲避父亲的目光,“就,做了一下试验。” “什么试验?你和谁试验?!”男人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如果他胆敢说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叶逢春一定会让那家伙后悔被生出来。 “没、没有!”被父亲的声音吓到,孩子赶紧招供,“司蔻蔻给我看了一些电影和书……”声音越来小,最后几乎如蚊蚋一般。电影和书里明明就说这样做会很舒服……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父亲对自己那么多的宠爱,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开心就好了——不过,好像试验的效果不是太好? 叶逢春听了几乎要暴走,现在才知道十八禁是非常有必要的,“以后你给我离那小丫头远点!”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打算说服这孩子不要患得患失的话,安慰他不要去理会外面的人说什么,没想到却会遇上这种突发状况。叶逢春决定抛弃那些虚的,他要先教一教这孩子什么叫真正地坦诚面对。 接下来并没有以往上天入地一般的激烈跌宕,在叶逢春细心温存的带领下,叶攸同于羞怯含蓄和热情大胆之中为他奉献了一次缱绻入骨的骑乘位。已经逐渐长成的男孩高高地仰着头,绷紧了纤细修长的身体,整个人清宛秀美,那丰盈清艳的潋滟风情几乎让身下的男人彻底溺毙。 在这样心魂俱醉的缠绵中,原本应该是幸福的极致,不知道为何叶逢春却总有一种急躁和不安的感觉——明明孩子就近在咫尺任他掬饮,可是在高|潮时他眼中流露出的一丝绝望还有脸上凄艳的笑容又是那么真切而飘忽,这样的宝贝很美很美,却更让男人心慌,心疼——事后叶逢春只能紧紧搂住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第三十七章 “爸爸……” 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叶攸同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爸爸抱他抱得好用力,好像怕他就这么飞了似的。 “同同。”实在有些担心刚才孩子脸上那种表情,叶逢春拥着他认真地问:“你在怕什么?告诉爸爸。”他应该是害怕吧,刚才他们明明做得酣畅淋漓销魂蚀骨,却也分明弥漫着一团看不到未来的凄惶和绝望。 叶攸同垂下眼睫,沉默着。 “宝贝,听我说。”叶逢春抬起孩子的下巴望进他的双眼,不让他退缩,“虽然你是爸爸的孩子,可是你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没害过人,对吗?别人说什么都不要怕,一切有爸爸在……”能让这孩子感到不安的,他想来想去应该还是这个问题。叶逢春决定明天就让人给那家小报发律师信,以儆效尤。 听父亲这样笃定的声音响在耳边,一股酸意蓦地涌上鼻头,叶攸同突然感觉好难过,他摇着头轻轻道:“我不怕被人说,可是我不要爸爸被人说……都是我害的……”父亲这样几乎完美的人,怎么能因为自己畸形的贪欲而折堕?爸爸疼他爱他,一定是舍不得让他难过才会回应这份感情,都是他一步步将父亲变成这样…… “你在胡说什么?”听出这孩子口气里的矛盾和自责,父亲既惊讶又焦躁,“我不是说过,你年纪还小,这件事你没有责任吗?不要这样责怪自己……”男人终于明白孩子为什么那么伤心和绝望——他是太爱叶逢春这个人,舍不得自己因为这份畸恋而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质疑!他必定是认为他们两人的爱注定没有前方,可是又割舍不下…… 内心的悸动在这一刹那达到顶点,叶逢春再度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同同,你没有害爸爸,是爸爸不能没有你啊……”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春天是这么美好,而被人全心地爱着又是何等的幸福。 听到父亲几乎带着哀求和依恋的低喃,对他的疼惜瞬间超越了内疚,让少年的心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不知道如何安慰性格刚毅的父亲这少有的脆弱,男孩只能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冰冷的指尖上带着从心脏里涓涓涌出的痛楚,触到他粗硬的发根,传递着一种苦苦的甜蜜。 不能永远如此软弱下去,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保护爸爸……模糊中少年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们两个人选择了一条最最崎岖难行的道路,今后注定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困难,如果爸爸不怕,那么他也不该去怕——害怕是没有用的,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住他们之间如此脆弱而又珍贵的感情。 ****** 蝉噪声如火如荼的时候,暑假又到了。 这个暑假叶攸同没有回家。他坚持住在学校宿舍里,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回来拼命学习,每个周末才回家一次。 并不是因为忌讳姑姑住在家里或是怕被人看见什么,事实上叶迎夏已经通过无数次的明示和暗示对他表明妥协。叶攸同感激姑姑对自己的宽容,但他还是决定今后都留在学校——在不能如叶逢春一般坦然面对这段感情之前,少年不再纵容自己躲在父亲的羽翼下。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从懵懂的少年迅速成熟起来。 首先是从外表,或许叶家的基因终于在他身体上体现,他的个头慢慢长到了一百七十二公分。虽然仍旧偏瘦,但因为保持适当的锻炼而显得匀称修长,已不复十五六岁时的豆芽菜身材了,白皙干净的肌肤则透着青春的饱满和诱惑。 其次是他的心智。因为对叶逢春带着负疚感的爱情,男孩经常都在考虑,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不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真正地达到心灵上的自由。想来想去,惟一的答案是只有等到不再依附于父亲过日子的时候,他才有资格没有顾虑地尽情爱我所爱——他也想变得和父亲一样强大,这样方能为心爱的人遮风挡雨,并且坦然接受对方的爱。 因此叶攸同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地学习和生活。如果连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如何能配得上那么出色的父亲?况且,他还有个心愿,就是希望爸爸以后不要再这么忙碌辛苦,倘使自己够强的话,是不是可以反过来照顾他呢? 与此同时叶逢春也在考虑两个人的未来。虽然他能制止一两个人、一两家小报胡说八道,可是他们总不能长期在这种氛围中过日子。两个人明明相爱却每天必须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叶逢春感到难以忍受,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那孩子由此而引发的负疚感和罪恶感。如果两个人要安安稳稳地在一起,那么他必然得做出一个解决。 弟弟妹妹都已经长成,或许是他可以退出的时候了……而在叶逢春的心中,也有未完成的梦想需要去实现。 数天后,叶逢春召集叶傲冬和叶迎夏进行了一次密谈。一个月后,叶傲冬正式进入“常青”工作,职务是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此刻姐弟两人才知道大哥迟迟不肯让公司上市的理由——如果他们接手之后决定上市,那么所有的获利还有公司的实权,最终都会落到股权最多的叶家姐弟手上。至于房地产行业,叶逢春认为需要和政府打交道的地方太多,赚这种钱并不稳定,太过贪心流连于暴利,必有血本无归之虞,不如专注发展自己安身立命的行业——善于拒绝诱惑也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秘诀之一。 “小白菜啊,你可把叔叔害惨了!” 后来叶傲冬每次一看见叶攸同,第一句话必然是这样的抱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无法拒绝大哥的请求,事实上他早有预感自己总有一天必须接下叶家的重担,大哥仿佛并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叶逢春为他们姐弟三个人付出得够多了,现在为了那个孩子想要退隐,叶傲冬知道自己不能推诿。 之前完全没想到叶逢春会对他坦承他和那孩子之间的事,这种逆伦背德的事简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即使一向游戏人间不拘世俗礼法的叶傲冬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后来仔细想想,他这个迷恋星空的大哥在行规蹈矩的外表之下,其实有着一颗最最向往自由的心。这对父子的关系虽然奇怪,却又何尝不让人羡慕——他们永远也不必担心什么时候激情消褪爱情不再,血缘和亲情会保证他们之间永远的羁绊。 一年半后,三十九岁的叶逢春以休养为由辞去了“常青”的一切职务。经过之前一年多的努力与毛遂自荐,再加上“常青”雄厚的投资背景,叶逢春终于成功地打动了那位他最为仰慕的天体物理学教授,在将近不惑之年有幸投身他的门下成为一名准博士,今后将襄助导师研究活动星系、超大质量黑洞的形成与演化等课题。 而十九岁的叶攸同,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父亲所在大学的中文系,实现了他当年对父亲的承诺,甚至,完成得更好——考这个学校是他自己决定的,比原本要报考的本校大学部要求高得多。 叶攸同知道如果考上这个学校,他的大学生活将能和父亲一起度过,这样强大的诱惑无疑成为了最佳的学习动力,在不懈的努力之下,他终于能够得偿心愿。 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天,十九岁的叶攸同奔回家中,头一次像个幼童一般跳进了已经知道好消息,正含笑迎接他的叶逢春怀里。孩子双腿圈在父亲结实的腰上,手臂紧紧搂着他的颈项,无比兴奋地吻上父亲略带髭须的鬓角——今后他们终于可以不受打扰,平等地照顾彼此了。 ——第一卷·槁木逢春·完—— 第三十八章 新生军训进入第三周,叶攸同早从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在掰着指头过日子。 大一学生都在新校区学习,而叶逢春所供职的天体物理中心却在老校区本部,地理位置基本上是一东一西;军训期间学校全封闭不允许擅自外出,叶攸同与父亲差不多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军训纪律严格,不能上网也没有太多私人时间通电话,和父亲分开这么久不联系这还是第一次,叶攸同极其不习惯,一有时间就拼命地想爸爸……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自己离开没有人照顾他,可别出什么问题。 因为两人一起出来读书,叶逢春和儿子现在已经搬离了叶家大宅,住在两个校区之间的一套不起眼的两室一厅中。以前住大房子的时候,所有事情都有专人打理,叶攸同从未发现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对于家务却是一窍不通且毫无天分!两个人住在一起,男孩不时会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他的爸爸。 叶攸同永远记得父亲第一次尝试做饭时,将那团焦黑的牛肉偷偷摸摸扔掉的样子——叶逢春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认真,倘若一旦努力过却结果不佳,一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他精神压力就会很大,假如再遇到批评或是指摘,那皱着眉头懊恼又不服气的神情实在是难以形容。叶攸同敢肯定爸爸这孩子气的一面只有自己看到过。这样的父亲,真的好可爱…… 晚饭之后叶攸同没有参加各连队的活动,而是直接到中文系大楼四层的院刊编辑部去。因为他有高中时期整整三年的校报编辑经验,进了大学立刻被系里委派了军训期间军营周报的编辑任务。 晚上的大楼空荡荡的,刚一进办公室男孩就关好门掏出手机,准备给父亲打电话——这大概是他接下这个工作最丰厚的报酬,每周可以多少挤出一点私人时间和专属的私密空间与父亲通话。如果再不能和他联系,叶攸同几乎想越狱了。 “爸爸。”虽然年纪渐长,男孩自己都没发现他呼唤父亲仍旧是少年时那样甜腻的口气,此刻再加上离别的相思,不由又带着点痴缠。 “同同?今天怎么有空?”电话那头的叶逢春透着几分惊喜,“军训累不累?如果不舒服就向教官申请休息……”男人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可是到了这个纤细羸弱的儿子身上,就什么原则都没了——军训这么辛苦,如果累坏了他的宝贝怎么办。 “我不累,等一下还要做报纸。爸爸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记得不要吹着空调睡觉……”家里没人打理,担心他忙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了,现在终于轮到叶攸同来操心他——男孩十分清楚,爸爸是为了不被人打扰地和他在一起才放弃了叶家偌大的产业和那些光环,甘愿归于平淡,光凭这一点他就无以为报。 “爸爸吃过了,跟同事在外面吃的,你放心。”知道孩子是在关心自己,叶逢春似乎很愉悦,耐心地一一回答,“我早就不开空调了,最近没那么热——对了,你要注意防晒啊,不要晒坏了。”想起孩子的皮肤细嫩容易受伤,叶逢春嘱咐了一句。 “爸爸,我……”听他突然提起这个,男孩立刻回忆起数年前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肌肤相亲,似乎就是父亲给自己全身涂上防晒的药物,那种微微粗糙又温暖的触感瞬间鲜明起来,叶攸同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窒。 “怎么了,宝贝?”听出孩子有些不对,叶逢春柔声问了一句,却不料勾起了孩子的心事。 听到父亲喊自己宝贝,叶攸同立刻全身微微发热,整整二十一天看不见他摸不着他的日子仿佛煎熬,“我、我好想爸爸……”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人睡觉让他感到很痛苦,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撒娇。 “呃。”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为难,“爸爸也想你啊……还有一星期就好了,到时候爸爸去接你回来过国庆长假,好不好?再忍耐几天。” “那爸爸你晚上……”叶攸同想问他要是想做了怎么办,又不好意思问出来,但那突然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 “嗯,爸爸每天晚上想着你,就自己做了。”男人听明白了孩子的意思,毫不避讳地轻松坦白,反倒是电话那头的孩子闹了个大红脸——光是想着父亲那种时候的样子他已经背脊轻颤,可是男人好像毫无察觉,继续进行亲子教育:“同同要是想我的话,也可以照着这样做。” “爸爸!” 羞窘之下叶攸同几乎要跳起来,可是身体的确自行产生了明显的变化,“那个,我不会……”他几乎泫然。因为以前一直都是叶逢春在帮他弄,从一开始孩子就习惯了把自己的身体全部交给父亲,现在突然要他自己动手,他的确感到十分不习惯,还有些茫然。 “唔。”叶逢春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办,“爸爸在电话里教你做,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这样软语商量的口气,让男孩根本无法拒绝。可是,这种提议分明又好羞耻——在电话里做,他根本闻所未闻,到底是要怎样,“你、你又欺负我……”已经被父亲煽动起情|欲,可又不能真的做,孩子急切中几乎涨红了脸。 “爸爸怎么会欺负你呢?”叶逢春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无辜,明明在说着色|色的事情,态度却皎如明月,“乖,同同自己来,轻轻地摸一摸那里,就当成是爸爸的手……” “这个……我不要!”觉得脸颊发烫,男孩受不了地拒绝——丢脸死了,这简直就是那种午夜色|情电话嘛!为什么爸爸的声音一点也不显得害羞,坦荡得让他几乎也要觉得这根本没什么。 “那,爸爸就先当你在摸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渗入了一丝沙哑的情|欲,呼吸也微微乱了一拍。 “诶?爸爸你现在……在做吗?”男孩迟疑地问出声,感到难以置信——果然只有在这种时候爸爸才会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嗯。同同的手指凉凉的,很细很可爱……”男人有些迷醉的声音在孩子耳边挑拨,一想到他现在性感的模样,男孩纤细的身体就涌起阵阵颤栗。 不行!真的不行了! 这么久没和爸爸见面,有好几个晚上叶攸同想他想得都快要哭出来。虽然现在这样的方式真的很变态,可是至少他陪在自己身边,声音也近在咫尺,“爸爸……爸爸!” 男孩轻喘一声躺倒在椅子上,用微微发抖的手解开了牛仔裤的拉链。薄薄的内裤已经根本无法掩盖那灼热的欲|望,意乱情迷中叶攸同用伸手抓住,开始在上面滑动。 “啊……嗯。”男孩死命地忍住一声呻|吟——光是想象着是叶逢春在爱抚自己,他差一点就宣泄出来。不过,这毕竟不是那双略微粗糙又灵巧温热的大手,触感上明显的差异反而让他更感饥渴,“爸爸……”孩子撒娇地叫了一声,希望能听到父亲的声音。 “怎么了?这么快。”叶逢春仍旧冷静,一步一步地指挥着那个离开了他连自渎都不会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湿了?” “那个……还没!”羞于被他知道自己反应这么快,叶攸同反射性地掩饰着,而那太过急切的口气却出卖了他。 “呵呵。”叶逢春了然地低沉笑了起来,“同同不要害羞啊,让爸爸亲一亲。” 明明隔着电话,可是叶攸同却觉得全身所有最敏感的地方都被他吻过了一遍似的,泛着火辣辣的快|感。 “啊……啊,爸爸……”孩子再也忍不住,唇边逸出低低的呻|吟。 “嗯,同同好乖。”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沉闷,感觉对方也像是在努力控制着。 “爸爸你……有感觉吗?”有点难以想象,离开了他爸爸也会控制不住。 “当然有啊,我的同同叫得这么可爱。继续,不要停下来……”男人并不掩饰自己的情动,还附赠许多平常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情话,却让孩子更加害羞了。 “嗯……不行了……”孩子在父亲耐心冷静的指导下,一边回忆着他们之间无数次的销魂片段,一边上下滑动手指,努力感受那种粗糙擦蹭的感觉。暂时忘记了一切的叶攸同现在只想紧紧地抱住他,即使被他用尽各种体位做到昏过去也无所谓…… 随着炙热的液体喷出,深深的满足让男孩闭上了双眼。在几乎虚脱的舒适中他暂时忘了要穿裤子,就这么软软地倒在椅子上,潮红着脸蛋茫然地反刍那甜美的余韵。 “宝贝,你真棒。”叶逢春显然也到了临界,“你要乖乖地……嗯……” 得到父亲赞许的男孩轻颤着,将脸颊贴在粗糙的电脑办公椅靠背上,辗转咀嚼着对电话那头的男人刻骨的相思——这种时候如果爸爸在身边的话,一定会紧紧抱着他的…… “晚安,爸爸。” 同同会乖乖的,我们下周就能见面了。 第三十九章 军训终于结束,因为挂念父亲,叶攸同放弃了参加军训结业会餐和晚上的联欢会。原本叶逢春和他说好晚上九点来学校接他一起回家,希望给父亲一个惊喜的孩子在下午三点就离开了新校区,直奔本部的天体物理中心。 没有课程安排的时候,叶逢春一般都呆在实验室里做建模、设计实验、观测分析数据或是做计算。他在科学研究上有着一等一的天分,不仅是数理底子极好,更重要的是胆大心细、耐得住性子又坚忍不拔,目前所欠缺的只是火候。 像叶逢春这样年纪一大把才半路出家进实验室搞研究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加上他抢眼的外貌和优雅的气质,放在天体物理中心那一干科学怪人中间简直就是荒漠中的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实验室里那几个刚刚考进来做研究生的大姑娘小姑娘们都已经对他好奇得不行,纷纷表示像他这种级别的帅哥,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猫着实在是暴殄天物。 早已习惯被人当作焦点的叶逢春丝毫未感到困扰,几个没出过校园的小丫头片子他应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他目前的不满是学院中途给他换了导师——原本他是慕名来投赵教授门下,学校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走马换将,原因据说是赵教授临时被抽调到一个国家级的研究任务中不得不暂时离开,只得将学校的实验室托付给了一个空降的海归。 其实叶逢春并不是没有听过江漱石的大名。那人是赵教授早年一手带大的少年班本科生,之后顺理成章地出国留学,在国外某著名的实验室里呆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这些年来他着述颇丰成就斐然,可以说在圈内的名望已经不亚于乃师。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会放弃国外那么好的条件,毅然选择回国开创事业。 虽然这位新导师的资历和学术水平都是十足十的过硬,但叶逢春就是感觉有些别扭——他的年纪起码比江漱石大了个三四岁,原本他们应该算是师兄弟的关系,现在却凭空矮了他一辈。虽说是闻道有先后,刚一开始叶逢春实在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对于这门学问的痴迷让叶逢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江漱石本人因为多年在国外读番书,思维和作风都已经十分洋化,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刻板印象中的理科教授,再加上个性比较放得开,整个天体物理中心的年轻人都很快接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板。 叶攸同跑到基础科学实验大楼前面,望着楼顶上的球形天文台,想象爸爸在里面认真工作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乘电梯直上二十楼,男孩凭着之前父亲简短的介绍找到了他所在的实验室。走到门口发现玻璃大门设有门禁,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按门铃进去。 他正在门前探头探脑,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不许动,举起手来!” 叶攸同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见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胸前挂着识别磁卡,大概是实验室里的人,“小鬼,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是哪儿派来的奸细?” 见对方一脸的严肃,老实的叶攸同根本没发现他的口气里明明带着一丝戏弄成分。他白皙的脸突然涨红,立刻全盘交待:“那个,我不是……我是来找我爸爸的。” “找爸爸……噗哈哈哈哈。”好像遇到什么滑稽的事一般,那人再也绷不住大笑起来。在叶攸同觉得他很失礼的时候,那人收起嚣张的笑,正色问道:“你是叶逢春的儿子?” “咦?”惊讶的男孩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他有个十分宽广的脑门,看上去显得很聪明的样子,“是的,麻烦您帮我通知他一声……”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里面,跟我进来吧。”那人用磁卡刷开门,领着孩子进了实验室。 后来叶攸同才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青年竟然就是父亲的新老板,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取得很多非凡的成就,他不由得多看了江漱石几眼——面对这种绝顶聪明的人他的一向就只有肃然起敬的份。 叶逢春对于儿子的突然造访十分意外,不过人多的时候他一般不会表示什么。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四点,男人将手头的事情停了下来准备下班。因为马上就是国庆长假,原本今天安排的活儿就不太多。 临走时江漱石忽闪眼睛望着还有些腼腆的孩子对叶逢春说:“老叶,你儿子真可爱,好像我以前大学里的小松鼠。”他早年在异国求学的时候,曾是校园里所有松鼠的公敌。 “唔。所有蓝水平支星样本都选好了,你随时可以开始拟合观测样本的视向速度分布。”叶逢春面无表情地告诉老板,“我先走了。” “wow!”江漱石听了他的话怪叫一声,“怎么这么快!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也要放长假啊……” 叶逢春不理会身后传来痛苦的嚎叫,带着儿子走出了实验室——谁让那家伙刚才调戏他的宝贝,接下来少说要在实验室里呆上三天。 “怎么突然这么早?”一出了实验大楼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儿子,“不是说好了,晚上爸爸去接你的吗?”他今天什么也没准备,打算晚上又随便在外面解决的。 “嗯,我没有参加会餐和联欢会,直接过来了……”声音逐渐转低,叶攸同哪好意思告诉父亲自己因为太想他连多一分钟都不想等待。 “同同。”令人意外地,男人沉默了一下,低声叹了口气。 “爸爸?”觉得父亲有些不同寻常,心思敏感的叶攸同轻轻叫了他一声,“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怎么他好像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事。爸爸在想晚上带你去吃什么。”叶逢春朝儿子递过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们去超市好不好?”叶攸同放心下来,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样子十分甜蜜,“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今天我煮饭给爸爸吃。” 看到他这个样子叶逢春又怎么会不答应,两个人当下驱车前往学校附近那个最大的超市。 熟悉父亲口味的叶攸同迅速买了做饭的各种材料,知道自己不在父亲不会打理冰箱,家里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于是再加上一些水果饮料,逐渐填满了整个购物车。 虽然完全不会做家务,可是叶逢春一般都会在厨房里陪着忙碌的儿子,不时帮忙做点递酱油送盘子之类的事,但在今天做水煮肉片的时候,叶攸同生怕那些浓重的油烟味熏到有些洁癖的父亲,借口厨房太挤,执意将他赶了出去。 对于内敛沉静的父亲偏偏喜欢吃辣这一点,叶攸同一直感觉相当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爸爸好多不为人知的个性根本就不能从外表上看出来,他又觉得这件事再合适父亲不过了。 晚饭叶逢春吃得极过瘾,这孩子做的饭他是越吃越爱。叶攸同不在的这一个月男人天天和同事去吃食堂或者学校周边的馆子,自然没有一家能和儿子的手艺相比……连叶逢春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快要被儿子惯坏。 居家的日子闲适而让人眷念,叶逢春不知道自己这样将孩子绑在身边是否太自私,但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孩子的陪伴。 父子俩散步消食回来,已经是傍晚八点多。之后叶逢春靠在沙发上看着一本专业书,叶攸同则侧躺在他的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电视,却并不想看任何一个节目——他只是想这样腻在父亲身边而已。 可尽管是在这样温馨亲昵的气氛中,叶攸同还是仍旧有种感觉,父亲有什么心事没有和他说。 第四十章 接下来一段长长的假期,叶攸同和父亲是回到叶家老宅度过的,因为离家就快三年的叶知秋回来了。目前她已经在国外完成了学业,打算回来开一家做平面设计的公司。 兄妹四人毫无芥蒂地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几乎还是头一次。这几年间,叶迎夏已经跟陆赛祎结婚,并且采用人工的方法获得了一个女儿,她爱若珍宝,做了母亲之后人也变得比以前温和成熟得多;一向游戏人间的叶傲冬也终于静下心来,有了固定的女朋友;连叶知秋也和一位男同学订了婚,打算等公司业务起来了就举行婚礼。晚饭的时候叶逢春看到一屋子的人非常高兴,甚至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洋酒。 原本叶攸同不太乐意他喝这么多酒,上一次体检叶逢春测出高压达到史无前例的一百二十九,虽然仍旧处于正常范围,却多少是偏高了,应该是因为他常年习惯熬夜工作导致。当时看到这个结果叶攸同又着急又心疼,从那之后他不仅为爸爸规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还在他的饮食上大下功夫,浓茶辣椒和酒精都渐渐不让他再碰。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特殊,而父亲的确是少有的兴奋,叶攸同舍不得扫他的兴,只好忍着不去管他,可是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又不由得心惊胆战。最后叶逢春平生第一次没有克制住,还是喝得有些醉了。叶攸同扶他回房间,温了杯牛奶哄他喝想给他解解酒,没想到男人却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不要。”四十岁的男人窝在沙发里,一脸嫌恶地别开脸,“好难闻……呃……” “爸爸!”想不到父亲喝醉了竟然是这个样子,虽然觉得很可爱,可是这么多酒精残留在他的胃里是有害的,男孩不得不软语央求:“你就喝一点,等一下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唔。”男人醉眼朦胧,突然伸手环住儿子纤细的腰身,抬起头看他,有些任性地说:“你喂我才喝。” “诶?”叶攸同拿他没办法,只好将杯子凑到他唇边。 叶逢春却摇摇头笑了,双手包住孩子握着杯子的手,慢慢将杯子送到他面前,“同同先喝,再喂爸爸……” 终于弄懂了父亲的意思,叶攸同立刻涨红了脸。若不是看着他一脸的醉态可掬,男孩不禁怀疑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今天他的确是有些兴奋过了头。 可是不管再怎么害羞,总归是叶逢春的身体要紧,而且他摆出这种可爱的样子对自己撒娇,男孩真的毫无抵抗之力。啜了一口牛奶,叶攸同单腿跪在沙发上,俯下身去贴上男人微醺的嘴唇,一点一点小心地哺进他的口中。 等到喂完一整杯,两个人早已浑身发热情难自禁。叶逢春不耐地取下孩子手中的奶杯放在一旁,搂着他酽酽地亲吻。明明一直讨厌的味道染在儿子的唇舌间好像也变得香甜起来,“我的宝贝好香……” 叶逢春感觉此刻怀中的孩子好像回到了婴儿时期,身上带着一丝奶香。他小时候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来得及疼爱他就让他一个人满身伤痕地长大,想到这里男人对怀中的孩子疼惜到了极致,醉酒中的他抛弃了一切挂碍,只有这样肌肤相亲才能够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爸爸?”明显感到了父亲有些不同寻常的热情,叶攸同忍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声。自从他军训回来那天开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爸爸似乎变得有点……忧伤?在喝醉了之后体现得更为明显。 “嗯?”轻轻抚过孩子温热的肌肤,体会他小猫一般的柔顺,叶逢春知道这是除了做|爱之外他最喜欢的接触方式。虽然体重仍旧偏瘦,肌肤依然细腻幼滑,孩子身上的线条却渐渐硬朗,已开始显示出独属于青年的柔韧与活力,而自己却在逐日衰老…… 看到弟弟妹妹们都有了归宿,叶逢春高兴之余对于自己独占了这个孩子的一生又开始感到歉疚,但是却又断然舍不得放手,这种自虐式的心理让他一直矛盾着。 想到那天孩子发现他血压偏高的时候,那副让他心疼的样子,他一定是在害怕自己先他而去——可这几乎是注定的。所以叶逢春才对孩子提出的那些禁令法条心甘情愿地一一遵守,就是为了他的宝贝他也要长命百岁。如果他什么时候走了,这孩子又是孤零零的一个,没有伴侣没有孩子,甚至还很可能没有属于他的生活圈子!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同同,你不要为了爸爸放弃自己的生活啊……”叶逢春只有趁着酒意才能说出藏在心里多时的话。性情坚毅从不认输的他,这辈子头一次有命运无可抵抗的感觉,只是抱着孩子喃喃低语。只要一想到孩子为了自己几乎抛弃一切,男人就觉得万分对不起他。 听到醉酒中的父亲用如此沉痛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叶攸同这才发现平时从容笃定的他心里竟然一直埋藏着深深的不安,可是年轻的孩子却迷茫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爸爸才这样的吗?他有些慌乱,“爸爸?我……” “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和同学相处,将来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爸爸永远在家里等着你,不会离开……”他不要孩子成天只考虑和他在一起,没有自己的空间。不管爱情和亲情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这样才能真正长大成熟。他的孩子还这么年轻,不该被困在他的羽翼之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中。 “爸爸!” 立刻明白了父亲所指的是什么,那份伟大深沉的爱让叶攸同眼睛一酸,他双手圈住男人的脖子,几乎哽咽,“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男孩从不知道自己的痴缠竟然给父亲带来这么大的压力,而且爸爸说得很对,他不能因为叶逢春依赖症而将自己变成一株寄生草——明明说过要照顾爸爸一辈子,可是却连奶都没断的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大话。 “嗯,同同好乖。”男人的酒品其实很好,并不会失去理智耍酒疯或是激动失态,不过是比平日话多一些,而且更大胆一些,“爸爸摸一摸,你身上哪里最滑……” 尚未从对父亲的感激和情动中恢复,突然被他话题一转,叶攸同还没来得及跟上这三级跳一般的节奏,“爸爸……嗯!”只要是这个人的抚触,他全身的皮肤都会变成敏感点。 “这里吗?”叶逢春带着醉意吃吃地笑着,大手在孩子细滑的腰肢和挺翘的双臀上游弋,灵巧宛如游鱼,“还是这里?舒服的话要告诉爸爸哦……” “我、我不知道啦!”这种时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又一次红透了脸,又羞又嗔地软倒在他心爱的父亲怀中。 第四十一章 “爸爸,起床了,你今天早上不是有课吗?” 一大早,已经洗漱完毕的叶攸同转回卧室,见父亲仍在沉睡。端正的脸上浓密的长睫盖着下眼睑,显得沉静而温柔。 虽然很舍不得吵他,可是知道父亲的个性必定不愿意迟到旷课,男孩只好狠下心轻轻推他醒来——或是是终于卸下了肩头重担,又或许是被儿子溺爱纵容得厉害,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以前那个严肃自律的叶逢春好像变了一个人,每天除了实验室里的事情之外,生活上的一切大事小事全都交给儿子打理。 “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男孩嗔怪地拉父亲起身,见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顺手帮他拨了拨,“以后工作不许超过十二点!”如果血压又升高了怎么办。 叶逢春似乎还有些迷糊,“嗯……怎么了?” “起床,洗漱,吃早点!”叶攸同跪在床上,双手捧着父亲的头掰正他的脸,有些调皮对他小声轻吼,“叶逢春大懒虫!” “哼,找死。”已经完全清醒的男人轻松地翻身压倒儿子,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竟敢这样说爸爸?”这小东西年纪越大倒是越来越活泼了,虽然还是经常害羞腼腆,却已不复小时候那种自卑又胆怯的样子,对于孩子这种变化,叶逢春感到很高兴。 “别闹了,会来不及的……”体型远不及父亲强壮,又知道他经常会出其不意地动情,叶攸同赶紧投降,“你今天要上课!”叶逢春每周只有周三有一堂早课,很容易迟到或者遗忘,不过现在有儿子这个细心的万用秘书在,他不用费心也不会出状况。 见孩子一副生怕擦枪走火的样子,叶逢春得意地一笑,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这才起身下床。进了卫生间,才发现那孩子连牙膏都给他挤好了放着,男人的心里顿时又是甜蜜,又是苦涩——那孩子爱他爱成这样,现在的叶逢春还真是清福享不尽。如果说上半辈子的辛苦是获得这个孩子所付出的代价,这无疑是他此生最最成功的一笔交易。 知道早饭叶逢春习惯喝粥,叶攸同就会很早起来给他现做。他毕竟年轻手艺也只是一般,但是却十分用心,越做越符合父亲的口味,两个人每天清粥小菜的日子既平静又安稳。男孩现在才发现除了在事业上无所不能之外,连个炒鸡蛋都做不好的父亲真的是个平民生活无能的大少爷,不过这样宠着他却让叶攸同的心里感到幸福而愉悦。 出门之前父子俩在玄关前面磨蹭了一下,因为孩子突然交给父亲一个信封,并且略带期待地望着他。 见儿子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叶逢春眉毛一挑,当下取出信封内装着的两张卡纸,发现是两张入场券。与一般入场券所不同的是,那看起来像是手绘的,虽然图案简单却制作得很用心,正面写着:“欢迎叶逢春先生现场观摩指教。” 翻过反面,第一张是学校演讲协会组织的新晋社员选拔辩论赛,时间是星期五晚上七点;另一张是中文系篮球队和外语系的邀请赛,时间是下个周末下午两点。 看着那两张纸叶逢春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孩子抱入怀中,“爸爸一定去。”这孩子这么剔透懂事,他真是怎么爱都不嫌多。 “其实我很怕你去啦。”鼻子在父亲的外套上轻轻蹭了蹭,男孩有些撒娇地说道,“你看着我一定会紧张的……”可是如果不这样爸爸会为他担心,而且他也的确希望能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 “怎么会,爸爸会在下面替你打气啊。”叶逢春在孩子耳边低语,“嗯,同同怎么会突然想进演讲协会?”篮球到还好说,这孩子一贯喜欢;演讲什么的确出乎男人的预料,他还以为斯文敏感的儿子会加入诗社一类的团体。 “那个,我不太会讲话,也不好意思,所以想锻炼一下……”男孩解释得有些混乱,不过叶逢春非常了解他想说什么。以后出社会做事如果缺乏自信又不善于沟通和表达会一定非常吃亏,正因为这方面比较欠缺,所以他才需要去学习和训练,这一定是孩子鼓足了勇气才能做出的重大决定吧。 “宝贝是我的孩子,你一定行的。”叶逢春骄傲地说道,他从不怀疑这点——这孩子虽然资质普通,却胜在有着极为强大的毅力和耐力,再加上自己的引导和辅佐,没有理由不成功。 一刹那间似乎与父亲心意相通,叶攸同抬眼望着他,心里第一次充满了可以实现一切抱负的自信。突然孩子了解到一个让他几乎鼻酸的事实——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包括身体,灵魂和满满的爱。 ****** 周五晚上的辩论赛,叶攸同自觉准备得比较充分。他在课余时间查阅了很多资料,阅读了大量的典籍,做了无数小卡片,甚至还拉父亲做陪练模拟了一次现场。他认为只要正常展示自己的水平,哪怕没有赢得比赛,协会里的学长学姐们应该都会考虑让他入会的。 眼见已是万事俱备,可一直到了六点五十五分,一向守时从不踩点的叶逢春都没有出现,打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眼看辩论赛就要正式开始,叶攸同心里已经急得不行——爸爸难道遇到什么意外了吗?不然他绝不会轻易失约。 怀着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台,其结果可想而知。原本胆子就不够大,也缺少现场演说的经验,还不停地分神想着父亲的事,叶攸同的水准大打折扣。幸好他担任的是四辩,趁着队友们一一陈述的时候还有时间做一些调整,到了自由辩论阶段他终于跟上了队友的节奏,不过表现实在平平,基本上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妙语,更别说擦出智慧的火花。 之前因为他做的准备最为充分,队友们都推举他担任非常重要的四辩,最后还要他做总结陈词。原本正反方的辩词他都洋洋洒洒地准备了许多,到了临场却偏偏脑袋里一团浆糊,又想着爸爸为什么没来,那难熬的三分钟里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都胡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坚持到比赛结束,叶攸同的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这个水平,估计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且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因为自己这样拙劣的表现导致整个队伍的失败,一定会严重影响到团队里其他队友的心情。不过和这些相比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爸爸究竟到哪儿去了?他明明答应自己一定会来的…… 第四十二章 当晚叶逢春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叶攸同仍旧像往常那样,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给他等门。 一进客厅,晕黄的灯光下男人看见儿子那清瘦修长的身躯已经渐渐显出青年的味道,但在微蹙的眉宇间仍旧残留着一抹稚气。想到今天失约他十分歉疚,于是轻轻地关好门走到沙发前,俯身拦腰抱起孩子想要送他去卧室安睡。 “爸爸……?”叶攸同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就看见父亲有些疲惫和略带歉意的脸,立刻挣扎着下地,“你怎么了?”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男孩立刻忘记比赛失利的事,也不再责怪他失约——和父亲本身相比,这些根本不重要。 “爸爸没事。”叶逢春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拉着他走进卧室,“你先睡吧……” 叶攸同不答话也不去睡觉,只是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圈住父亲的腰,脸靠在他的胸前。 知道这是孩子不安的表现,男人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温言安慰:“对不起啊,今天爸爸遇到点急事,没来得及通知你……”想到今天下午突然遇到的惨事,饶是心智成熟见惯风浪的叶逢春也不禁心有余悸。他的一位同事,同样也是赵教授的博士研究生,今天被他发现倒在宿舍的书桌前,死亡已经超过一周。 国庆假期刚过去不久,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恢复联系,大家一向是各忙各的,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同事一直没到实验室去。叶逢春因为某个实验急需一份数据,而负责这个数据的人却一直电话联系不上,发出的邮件也迟迟没有回复。 一直等到下班时间也毫无动静,叶逢春便打算下班到他的宿舍去一趟,拿到数据就直接赶到新校区去观看儿子的比赛,却没料到怎么拍打房门也不见人开门,可是门缝里却一直透着灯光。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他立刻找来宿舍管理员找到钥匙打开门。 进门之后只见一人伏案躺着一动不动,管理员上去推了他一下,那人顺势滑倒在地,吓了二人一跳,再一看他双目紧闭,脸部发黑变形十分可怖,似乎早已死去多时。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惊动了校方和警方,连救护车也来了。叶逢春被叫到警察局去问话,虽然心里想着孩子的事情,可毕竟人命关天他不能拒绝,只好配合警方的调查。后来大致结论那位同事应该是因为过劳猝死。 他的博士学位已经读了四年多一直没有完成。因为家境贫寒,读博士的补助又比较微薄,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四五岁的孩子,不得不做多份兼职支撑家用,结果却没时间做毕业论文和设计。老教授一贯十分严格拒绝放水,他只得一再延迟毕业时间,如此造成恶性循环。没想到在这重重的压力下,一个鲜活的年轻人就这样倒下了。 因为同事的家人都住在邻市一时难以赶到,江漱石又碰巧在国外开会,作为实验室里最年长的人,叶逢春不得不代表学校出面打理他的身后事。他一直忙碌着没有时间通知孩子,等到诸事告一段落、接来同事的家人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夜深人静。 在这之前叶逢春并不知道一个人的离去会引起一个家庭的崩溃。当他亲眼看到死去的同事年迈的父母和年轻的妻子那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样子时,总算是体会到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失去他——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得紧紧搂住了儿子略微单薄的身躯。 “同同,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熬夜,不喝酒。什么都听你的……”为了这个孩子,他必须好好地活着。叶逢春万万舍不得让这个孩子一个人承受失去自己的痛苦。 “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男孩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他倒是很高兴父亲这么说,“出了什么事吗?”爸爸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嗯,抱歉今天失约了。实验室里出了点急事,爸爸临时走不开。”叶逢春不打算将这种残忍恐怖的事情告诉孩子,只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按照这孩子宽厚的个性,必定不会追根究底。 果然男孩听了父亲的解释仅是点点头表示了解,并没有多问什么,却突然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没来也好,比赛……我还是弄砸了。”他并没有告诉父亲,是因为他没有出现,自己牵挂担心才发挥失常——其实叶攸同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男人听了他的话没有接口,只是伸手在他柔软的栗色头发上轻轻抚摸,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下次爸爸不会再这样。” ****** 知道上次是个意外,父亲是为了处理急事不得已才失约,叶攸同并没有怪他,反倒觉得这才是叶逢春一贯的作风。原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谁知道那天他放学回来,发现家门口多了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那个三十来岁淡妆素服的女人提着一堆礼盒,身边带着个五六岁大的女儿,一看见他就怯怯地问叶逢春是不是住在这里,她冒昧打扰有事要找他。疑惑中叶攸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女人微微一呆,打量了他几秒之后立刻自称叫陈婉芳,是叶逢春同事的妻子,今天特地来感谢他那天的帮助。 并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叶攸同一头雾水,听她说得诚恳,只得将两个人请进屋里,奉茶款待。知道父亲有事没告诉自己,男孩原本心里就有些疙瘩,两个人这样大眼瞪小眼更是尴尬,他不得不走到隔壁房间悄悄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此刻已经走到小区大门口的叶逢春也十分诧异,立刻匆匆地赶回家。 “叶大哥!” 女人一看到出现在玄关的叶逢春便从沙发上起身,样子十分激动,还将身边内向羞涩的女儿也拉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小洁,快跟叶叔叔说谢谢。” 小女孩虽然很腼腆,但还是非常听话地照着妈妈的吩咐做了,如此郑重其事反而弄得叶逢春有些过意不去,“小陈你真是太客气了,还特地过来一趟……”他的确没想到,那位猝死同事的遗孀竟然会突然登门道谢。 见父亲手里还提着几包超市里买来的食材和水果,叶攸同赶紧走过去接手,“……爸爸,你们坐着慢慢谈,我去做饭。”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人,他只好含糊其辞。 实际上叶攸同的心里也有些疑惑。父亲离婚这几年了,虽然知道外表出色的叶逢春一向非常容易招桃花,可他平常一贯很注意避免遇到这种问题,有女人找上门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到底是谁?爸爸帮了她什么?感觉这应该是他上次辩论赛失约的原因,为什么爸爸那天没有和他说明呢?男孩带着一肚子的问题走进厨房。 因为有个小孩在,客厅里并不算熟悉的两个大人总算能找到点话题。叶逢春对突然丧父的小女孩非常同情,不由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他这辈子对待敌人从不留情,但是对女人和孩子却是十分心慈手软——这个小姑娘突然出现,让叶逢春想起被前妻带走的女儿,那孩子现在也该上小学了吧。 “叶大哥,马兴国突然这样……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全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人说着再度红了双眼。年仅三十六岁的丈夫猝然意外去世,丢下年幼的女儿和年迈的父母,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的女人刚听到这个消息几乎瘫倒在地。这个时候叶逢春匆匆赶到,又驱车将他们全家连夜带到学校处理后事,还送了她一笔钱应急,让他们安然度过难关,女人自然将他当作救世主一般地感激涕零。 “我和小马同事一场,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叶逢春当初只是出于人道的立场而帮忙,并非为了沽名市恩,也不喜欢应付这些事情。这女人不告而来,他其实觉得有些困扰,却又不便当面拒绝,“学校和保险公司的理赔都办下来了吧,缺什么材料你可以去实验室补齐。”好在老板比较慷慨,上任之初便自己掏钱给他们实验室里的十几号人都买过一份人寿保险,否则这家人的生活还真是难以为继。 “都办妥了,谢谢叶大哥。” 眼见女人说着说着似乎又要垂泪,叶逢春有些头大,“是江教授帮他买的保险,应该谢谢他。” “嗯,你们都是好人,我和小洁很幸运……” 女人还想说什么,此刻叶攸同已经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饭厅里摆好,然后望着客厅里的几个人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叫那对母女一起吃晚饭。叶逢春见状只得对女人说道:“不嫌弃的话,在寒舍吃顿便饭吧。” 陈婉芳听到他这句话似乎才发现自己不请自来打扰到了对方,立刻起身告辞,“不,不用了,兴国的父母还等我回去……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实验室不方便说话,只好冒昧打扰你们……”她曾经去实验室找过叶逢春,但是觉得在那里跟他道谢送礼太过简慢,于是辗转向人打听到他的住址,又担心叶逢春会拒绝,只好不请自来。 不过她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年轻的男人,竟然有个叶攸同这么大的儿子。听说他已离婚多年,家里没有女人却仍旧打理井井有条,不禁在心里对他暗暗称许——她并不知道这都是叶攸同的功劳,叶逢春根本就不会做家务。 送走了那对母女,父子俩这才双双松了口气。叶逢春平时也会有不少朋友造访,却从未造成这种微妙的效果。两个人默默地吃饭,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男人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男孩却因为父亲少有的隐瞒而有些介意,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百分之百对父亲有好感。 虽然知道叶逢春从来不会理这种事,但叶攸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眼见刚才父亲对那小女孩的态度十分慈爱,男孩这才分外清楚地意识到,如此优秀的父亲这辈子只得他这个资质驽钝的孩子。难道在他的心里,偶尔也会觉得遗憾吗? 可是这种事情,无论自己怎么拼命爱他,也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第四十三章 “喂,你爸真的不是妖孽吗?” 学校体育馆的篮球场内,比赛尚未开始。身为外语系篮球啦啦队成员的司蔻蔻拉过叶攸同悄悄地咬耳朵,眼睛还不忘朝叶逢春站着的地方瞟去,“他老人家怎么也有四十了吧,为什么瞅着越来越年轻了,不像你爸倒像你哥……” 当年这姑娘发现同桌选择了这所大学,立刻觉得好玩似的追过来,那时候男孩才发现其实她的成绩非常好,不知道为什么要龟缩在那样的差生班级里。 “你胡说什么啊。”叶攸同啼笑皆非地打断她。刚才这家伙煞有介事地把他从父亲身边拉走,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谁知竟然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一句闲话,“我爸原本就是这样的啊。”爸爸长得太帅,这一直是让男孩既骄傲又烦恼的事情。 “啧啧,你这话说得可真让人火大。”司蔻蔻一脸的坏笑,“我说,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了?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原本就有心事的叶攸同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带着些迷惘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想起爸爸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尽管那时他还小,也已经觉得仿佛世界末日。如果叶逢春什么时候想要再婚……叶攸同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虽然从没有明确对他说过什么承诺,可谁都看得出来,叶逢春实际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能够长期平稳地生活在一起。按说叶攸同应该感觉安心才对,可是年纪越大他越是觉得自己那么执着地要独占叶逢春实际上对他一点也不公平——他明明那么喜欢家里人多热闹,上次那个女的带来一个小孩,爸爸就显得很高兴……现在这样深居简出过得冷冷清清的,完全是为了将就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 “诶,你怎么了?”司蔻蔻拉了拉他运动衫的下摆,“别发呆了,赶快回你们队去,比赛要开始啦!” 看到平时斯文内向的儿子在球场上轻盈地跑跳碰,透着一股飞扬的青春气息,叶逢春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他的同同的确是长大了,修长的身体瘦削而矫健,不再是当时那个他从垃圾堆里拣回来,被虐待得人事不知的小可怜。男人还清楚地记得在得知自己可能有个亲生儿子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与激动;然而在砸开那道门看见破败的棉絮里躺着陷入昏迷的孩子,他又是如何的心痛与内疚。 现在想来,叶逢春完全可以理解这孩子为何会对自己抱有超乎父子的感情——当时他不过只是付出了一丁点的温情,这个从小孤苦伶仃的孩子就已经离不开他。在经过那些非人的折磨之后,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对他的依赖和向往一年一年地积累起来,已经慢慢渗入骨髓之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要硬生生地拔除,势必会让他痛不欲生。 当时叶逢春之所以会考虑结婚,其实也是为了能有人帮忙照顾孩子。可惜他到底年轻,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爱着自己,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替别人养孩子?那纯粹就是一个错误……幸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只需要一心一意地爱这个孩子就好。 他的宝贝是多么年轻,多么可爱啊……看到叶攸同和同龄人热火朝天地满场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两人在年龄上的巨大差距,男人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想起刚才他跟女同学走到一边去说悄悄话,所谓的青梅竹马应该就是这样吧。 一小时左右的比赛叶攸同参加了三节,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在场上,作为小前锋这场比赛他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个头不算高,但胜在有毅力有拼劲,内线传球稳健并不急于投篮立功。后来因为体力已经明显跟不上,教练将他换了下来。见孩子挥汗如雨的样子,叶逢春心疼得不行,赶紧走过去递给他一瓶运动饮料,并用干毛巾替他擦去一头一脸的汗。 享受着爸爸如此贴心的照顾,叶攸同有些赧然,心里更多的却是甜蜜,当下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和他一起观看接下来的比赛。 外语系的男生不如中文系多,相对而言篮球水平也稍逊一筹。经过一阵搏杀,最后还是中文系险胜。由于这是新生之间联谊性质的比赛,其实结果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掺和而已。在比赛结束之后,两个系的一群年轻人不顾男孩们一身汗臭,又突然决定一起去唱卡拉ok。 叶攸同起初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实在舍不得把父亲一个人丢下跑出去玩,可是他又想起那天叶逢春喝醉了说出的心里话。 “你不要为了爸爸放弃自己的生活啊……” 男孩知道,父亲这都是出于对他的爱和期许,不希望自己和社会脱节。 “爸爸,我和同学出去玩一会儿,晚上等我回家一起吃饭。”叶攸同磨蹭着走在最后,匆匆跟叶逢春交待一句。 见孩子对自己如此挂心,叶逢春已经满足,“好好去玩吧,晚饭不回来吃也没关系的。” “才不呢,他们吵死了!我一定会回去的。”朝父亲笑了笑,男孩这才跑上去追上同学们,“你要等我啊!” ****** 大包间里灯光昏暗,同学们唱歌喝酒猜骰子,一个个都玩嗨了。对这些项目都没兴趣,叶攸同觉得有些没意思。刚才为了凑兴他喝了一些啤酒,现在只想睡觉。可恨司蔻蔻说是有事一早溜走了,否则听她在耳边说说疯话也是好的。现在男孩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硬着头皮来这儿玩,明明又不喜欢。如果不是为了让爸爸安心,他宁愿回家看书。 看时间就要到六点,有点呆不住的叶攸同出了包间,打算去躺洗手间回来就向大家告辞——一直这么玩下去,都不知道要耗到几时。 “叶攸同,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刚嘘嘘完正准备去洗手,突然有人在男孩耳边说了一句话,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那浑厚含蓄的声音和沉稳的味道,竟然跟叶逢春有几分相似。 “诶,你……”发现对方虽然有些面熟,自己却叫不上名字,叶攸同不觉有些尴尬,只猜想这大概是外语系篮球队的同学。 “我是校篮球队的袁嘉礼,核工系三年级。这次比赛由我负责外语系一年级同学的训练。”似乎发现自己被无视的事实,那个黝黑高大的男孩挑了一下眉,无奈地补了一句:“司蔻蔻是我堂妹。”那精灵古怪的家伙八成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她大概巴不得跟袁家撇清关系吧,连姓什么都不要了,倒是使唤起家里的男人来毫不手软。 “咦?”叶攸同这下才抓住重点,“学长你好……对不起,司蔻蔻没跟我提过。”他有些抱歉地朝对方笑笑。刚进大学不久,他也不清楚校篮球队的成员究竟都有什么人。 “没事,她一向这样。”袁嘉礼倒是很坦然,接下来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我其实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加入校队。”从训练到正式比赛,他在堂妹的洗脑之下,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这家伙一阵子。虽然体格不是十分理想,但是技术和毅力都不错,基本上加入校队的储备力量中还是够资格的,好好磨练一下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叶攸同感觉自己应该是喝多了酒,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和气质,多么像年轻时候的叶逢春。他见过爸爸读大学时候拍的照片,基本上也是这个样子——沉稳,早熟,还有些富家子弟天生的自信和强势,和内向的自己完全不同。 “喂?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大约是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的冷遇,袁嘉礼显得有些意外,“如果你有兴趣,回头我给你引荐一下,通过考核就可以了。”这家伙,还真有点意思——其他那些小菜鸟见了他,无不学长长学长短地忙着抱大腿,惟独这位却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嗯,我需要考虑一下,过两天回复学长可以吗?”叶攸同有些踌躇,认真地望着对方说道。参加系里的球队不过是为了有个地方可以锻炼身体,呆着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倘若进了校队,那就是有训练任务的地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应付得来——最主要的是,自己不在家的时间肯定更多了,爸爸一定会寂寞的。 “行吧,那就到时候再说。”袁嘉礼不想表现得太过倒贴,毕竟学校篮球队也有尊严。说起来他居然在卫生间里勾搭新人失败,幸亏周围没有别人,否则说出去这还真够丢人的。 ****** 当天傍晚回到家,时间已经超过六点半,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吃晚饭了。叶攸同一进客厅就闻到一阵烧煮食物的香气,伸脖子往厨房一看,发现父亲正穿着格子布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哎呀,爸爸你怎么……”男孩赶紧换好拖鞋走过去,“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做的吗?”见男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叶攸同有些心疼,伸手打算接过他手上的锅铲。 “嗯,爸爸也该学一学啊。”叶逢春仍旧坚持。总不能天天等这孩子放学回家来给他做饭,以后他大学毕业工作了肯定更是忙碌,男人想想就舍不得。左右他现在的工作不算紧张,家务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务,他就不相信自己一直用心学习还做不好。 不过事实证明,除了微波食品尚可以见人之外,或许叶逢春所有的灵气都不在厨艺上。叶攸同在一边看着,一边数度替他捏着一把汗。最后男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一次失败,男孩忍着笑将那盘毫无辨识度的糖醋排骨扔掉,一边还得找借口安慰父亲:“这个明明就很难做啊,我都一直不敢挑战呢……” “哎!”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打击的叶逢春信心又一次被摧毁,竟然说出一辈子也没说过的丧气话来,“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才不会呢!爸爸你才不老!”最怕他往这个方面想,叶攸同立刻放下手里的瓷碟,抱着父亲仍旧结实的腰,不满地轻声嚷着,“我的同学说你很年轻啊,还说你不像我的爸爸像哥哥……”情急之下,他没加考虑就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叶逢春眼眸一深,面色却没有变化,好似没有听清楚一般问了一句,“嗯,像你的谁?” “哥哥……” 话刚一出口,看见父亲既满足又忍俊不禁的脸,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叶攸同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你这人!真是……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有些害羞地松开手想推开叶逢春,却反被对方轻轻一推,按在厨房的墙上细细密密地狂吻起来。 第四十四章 “爸爸,别……” 想到自己打了一场球出过一身汗,后来还喝了点酒一定臭死了,生怕父亲继续下去,叶攸同趁着两人微微分开喘气的机会软语向他告饶,“晚上再说好不好?先让我洗个澡吃晚饭……”说出这样类似求欢的话,其实男孩也快要羞死了——这好像就是在跟他约好晚上要那什么一样。 “唔。”隔着薄薄的t恤爱抚他瘦骨匀停的脊背,叶逢春暂时停止了进攻。其实男人十分想就这么抱着孩子在厨房里来一次,可是宝贝那柔顺的态度、微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双眼又一再让他心软,于是俯身在孩子耳边轻声逗弄,“叫声好听的,爸爸就放了你……” 这样轻易饶了他,男人自然有些心有不甘,非要坏心地给他出点难题。 “你……”总是吃不消父亲这样赤|裸裸的调情,叶攸同感觉自己也快要被撩拨得抵挡不住。他希望尽快结束这甜蜜的诱惑,可是到底要叫什么对方才会满意,却没有把握,“爸爸……”男孩眼角发红,带着撒娇和求恳地叫了一声。 叶逢春不置可否,手却探进了t恤下摆沿着腰线缓缓地抚摸,渐渐来到已经微微突|起的樱蕾上,用若有若无的力道轻捻慢揉,双唇还不忘在那白皙的颈项上印下几个热辣辣的吻。 “啊!”一阵甜美的战栗立刻从脊骨传遍全身,男孩立刻受不了地轻颤起来,“爸爸别……别摸那里……” “还不够呢。”男人坏心地在他耳边低语,手上的动作更加大胆露骨,惹得孩子差点站立不稳,“同同知道爸爸喜欢听什么的,嗯?” “我……嗯……”踌躇了半天,虽然能猜到爸爸想要他叫什么,可是那些太过大胆的称谓叶攸同现在断然叫不出口——他一向只能在性|爱的极致中才能忘乎所以地说出那些羞人的话,现在这种状况下他真的无法抛弃残存的理智和道德束缚。 被那只到处撩拨的手玩弄得就快浑身瘫软,敏感的地方甚至有些发疼。见父亲毫无收手的意思,无计可施之下叶攸同一咬牙,轻颤着伸手覆住男人已经明显鼓起的要害,放低了如同灌满了醋和铅的身体在父亲双腿间缓缓跪下。吊着微挑的单眼皮抬头望向上方的男人,他沙哑着嗓子问:“我……这样帮爸爸弄出来,好不好?” 这样他总该满足了吧!这里是厨房,自己才刚回家,没洗澡没换衣的,什么老公哥哥之类肉麻到家的称呼,男孩死活也无法在此时此地若无其事地叫出来。可是在这种时候拒绝父亲,叶攸同心里又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同同!” 男人一贯沉稳笃定的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狼狈和慌乱,他赶紧俯身想将孩子拉起来。知道这次玩笑开得过分了,明明知道这个单纯的孩子什么事都会当真,为什么还要这样逗他,叶逢春既自责又心疼,“不!不用,爸爸不要你这么做……唔……” 作茧自缚的男人闷哼一声,已经被固执的孩子一把拉下休闲裤上的拉锁,头往前一凑隔着布料含住了他。感觉到他的孩子温暖而柔嫩的舌头,还有那羞怯生涩却决心全力以赴的技巧,男人的全身瞬间都燃烧起来,忍不住仰高了头,脑袋里想的竟然是上次被他如此渴望又热烈地口|交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三年前,这孩子因为畏惧这份禁忌的感情,只有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和他做|爱才能抓到一点可怜的安全感,如同献祭一般。那仿佛没有明天的狂野做法让叶逢春至今心有余悸,自那之后再不曾让他这么做过。男人低头打算拉开孩子,却在他敞开的t恤领口间隐约瞥见底下肌肉适中的胸膛曲线,和已经突|起的粉色樱蕾,不由得呼吸霎时一窒,忍耐地说道:“同同,还是不要了……”他怎么舍得孩子用如此屈辱的姿势来取悦自己? 男孩这才松开嘴,抬眼望着父亲。微挑的眼角妩媚之极,柔软的粉唇泛着水光,“让我做吧。我想让爸爸舒服……”他轻喘了一下,沙哑地说道。 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给男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叶逢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有这孩子无比温柔的眼神。他如同着魔了一般无法拒绝,身体微挪了一个方向往后面的橱柜上一靠,找个两人都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了双眼,“来吧,宝贝。”男人说着,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脸颊,万分真切地感受他丝缎般光滑细致、还带着温暖的肌肤。 男孩也微微闭上眼睛,却因为激动,薄薄的眼皮一直轻轻颤抖,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迷醉。他小心地再度凑上去吸吮爱抚,就像一只邀宠的小猫在对主人做出饥渴的索求。唇齿细微的移动刮擦着,不时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疼,令男人时而高昂时而后退,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级戒备状态,崩得死紧。 突然叶逢春感受到自己被一只冰凉纤细手揉捏着根部,温暖的口腔却极缓极缓地全部吐出,仅用柔嫩的唇瓣微微含住前端舔|弄嬉戏。曝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感到微冷,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低低呻|吟了一声仿佛在抗议,任性地挺起身体往前轻轻一顶,不依不挠地挺进,想要打开对方闭合的唇齿,追逐刚才那份让他迷醉沉沦的温暖与热情。 男孩的头歪过一边,认真地安抚着有些急躁的父亲。粉舌时而在顶端打转,时而轻轻撩拨底侧跳动不已的血脉。一只手温柔地握着根部来回游移摩挲,那副完全以父亲为中心的虔诚和热爱弄得男人不断地逸出迷人的低吟。 叶逢春强压下喷薄而出的冲动,在年仅二十岁的孩子面前,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撑得久一点。睁开双眼目光下移,他看见宝贝的脸正埋在自己的双腿间认真地吞吐着,已然血脉贲张的昂扬着抵在他白嫩的颊边。又看见孩子脸上沾染着黏稠而色|气的水光,这一切无不让男人欲|望高涨,觉得自己快要像超新星演化后期一般彻底爆发,将一切烧为灰烬。 男人蹙眉咬住下唇,被蹲在跟前的孩子撩拨得欲|火焚身。呼吸越发急促浓重,渐渐转变成急不可耐的喘息与极度渴望的呻|吟。男孩依旧口手并用,努力伺候着父亲,专注、认真,还带着沉醉的愉悦。这下男人才发现,其实根本是自己被这固执的孩子主导支配着,只能热情地配合他。 手上沾满了唾液和体|液,在父亲高涨的欲|望上充满爱怜地滑动摩挲,带着浓浓的独占意味。并不熟练的技巧,却妙在默契十足恰到好处。大胆地凑向底下的囊袋,孩子带着小鹿一般的好奇,用鼻子轻轻磨蹭爱抚。间或调皮地轻轻用力扯动按捏一下,直到男人发出一串震惊而愉悦的低喘。这小小的折磨加上温柔的抚触,制造出一种如同在玫瑰花丛中半是痛楚半是刺激的情|色气息。 男人在情|欲之中几乎无法自持,只得紧紧抵在身后的木质橱柜上,任由孩子探索摆布——此刻男孩正扯下他的内裤,舌头往下移停在囊袋的后方,探出粉红的舌尖怯怯地舔了一下他的会阴。 由这意外的碰触而带来的极端快|感顷刻间爆发开来,席卷了男人的全身,将脑中所有的理智尽数驱逐一空。这一霎那间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那个地方——到了这个时候,父亲极度盼望高|潮到来,并且强烈地需要孩子的抚慰,饥渴得全身都疼痛起来。 “嗯,同同……”叶逢春有些痛苦地微微扭动了一下。性格坚毅的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弱势的感觉,可是却充满着新鲜和刺激。男人不得不承认,他爱死了这孩子对待他的方式,这辈子只有他能看到自己的软弱。 见父亲兴奋难耐的样子,孩子毫不犹豫地将他的一边囊袋含入口中,小心地呵护爱抚,鼻端还忍不住地逸出一两声细细的娇吟。 男人这才明白,不光是身体上的刺激,最主要的还是孩子脸上那副万分沉醉、喜不自胜的神情,才是引得自己如此难以控制的原因。他以前荒唐过,放纵过,做|爱只为了发泄和满足需要。只有和这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这不是简单的肉|体关系,中间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是让他能够卸下一切面具和桎梏、无忧无虑至死方休的行为。 被巨大的快|感冲击得几乎发狂,额上已然见汗的男人再也顾不得其他,不断拱起下身急迫地朝孩子温暖柔嫩的口腔挺进,“宝贝,快来,别再折磨爸爸……” “爸爸不喜欢同同这样吗?”抬头望着父亲,男孩吊着眼睛说话的样子充满着无意识的魅惑。 完全没想到会被这孩子以如此清纯无辜的样子调戏,男人不耐地轻唤了一声,“叶攸同!” “呵呵。”头一次在这种时候被父亲警告地叫出全名,男孩反而轻笑起来,突然间觉得颇有成就感——爸爸这个样子,都是他弄的吗? 被那笑声弄得有些尴尬,男人抿嘴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攫住孩子的后脑,手指埋入他柔软的栗色头发之间,强硬地将他带向自己。孩子被半强迫似的含着他时,从喉头逸出的一声饥渴的呻|吟,让男人不能自持地挺身向前进攻,全身紧绷四肢战栗,奋力地在孩子唇齿之间进出,感受那份柔嫩和温暖。 发现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臀部,时而抓紧时而揉捏,男人感觉反像是自己被那孩子强烈地占有和支配,这比起以往任何经验都要让他激动兴奋。叶逢春再度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去感受这汹涌激烈的爱,就要攀上高峰。抱着孩子的手加大了力道,此刻男人听见孩子低柔且愉悦的低吟一声,不由倒抽一口气。这声音仿佛一个遥控器,瞬间让他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抵巅峰,“慢点,宝贝……唔……” 伴随一记闷哼,原本想在最后关头撤出的男人终于还是一泄如注,射进了孩子的嘴里。灼热的爱|液一再喷溅而出,直到叶逢春几乎有些支持不住,手肘撑在略微冰冷的流理台上才勉强平衡住身体,内心却充满了筋疲力尽的满足。 在模糊中隐约察觉孩子已经将他的那些东西全数吞进腹中,欲|望初平男人此刻才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禁不住诱惑。在心里大骂自己混蛋,叶逢春略略整理好之后立刻俯身,拦腰抱起仍旧半跪在地上喘息不已的孩子,脸凑上去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对不起,地上很凉吧……爸爸马上带你去洗澡,洗好了咱们就吃饭。”其实他对自己的厨艺信心不足,尝试做饭之前早已经打电话叫人送来了外卖。 “嗯。”红着眼角和脸颊,男孩将头埋在父亲的胸膛,还在为自己刚才那种大胆的举动而感到羞赧——天啊!刚才他竟然在厨房里为叶逢春做那种事……其实除了害羞之外,他并不会觉得屈辱或是难堪,反而隐隐有种为他付出的兴奋和满足。不过爸爸看起来非常受不了,这又让他感受到被宠爱和被需要的甜蜜。 在父亲全程呵护下洗完澡,穿上清爽干净的衣服,到了差不多七点半,父子俩才终于坐在餐厅开始吃晚饭。这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的人反而是叶逢春——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被孩子勾得把持不住,他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爸爸。”吃完晚饭放下碗筷,叶攸同有些烦恼地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这孩子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对孩子十分了解,叶逢春知道他必定是想和自己商量。 “算啦!跟你说也没用。你一定会叫我去的……”叶攸同吊胃口似的站起来收拾,半晌才说出来,“学校篮球队的学长,今天问我要不要去申请加入。” 上次冲击演讲社失利,除了办系刊之外还没有加入其他正式社团的叶攸同的确很心动,可是篮球队不比其他,练球和比赛占用的时间肯定很多,到时候岂不是要把父亲一个人丢在家里。 “嗯,同同还是顾忌我?”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叶逢春沉吟起来,“爸爸不是说过,你要去做你喜欢的事吗。” “可是我……”就是舍不你嘛! “永远不要为了爸爸牺牲任何东西,那样爸爸会难过的,你懂吗?”叶逢春诚恳地望着孩子。 他独占了儿子此生所有的感情,如果再自私地禁锢着不放他去飞,如何能经得起外面的风吹雨打?不管怎么说,他同时也是这孩子的父亲,只有让他出去经受磨练长大成熟,拥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才是最正确的事。只有这样,等到自己年老逝去之际,足够强大的孩子才能够平静地接受失去他的痛苦。 第四十五章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打拼,又有长兄和弟弟的护航,叶知秋的事业已经逐步走上轨道。因为男朋友是外国籍,她决定春节前后在叶家的大宅里举行婚礼。 叶攸同第一次看到叶家的大宅第这么热闹,好多来贺的宾客他都并不认识。作为新娘的侄子他并未得闲,忙碌之余看到小姑姑那幸福满足的样子又很开心——这下爸爸终于可以放心了。 朱玉珊也带着叶芃芃来参加婚礼。由于不时见面,再加上个性外向,已经快九岁的小姑娘对父亲和哥哥并未显得生疏。一看到叶逢春就扑过去霸着他不放,唧唧呱呱地讲个不停。 让男孩奇怪的是朱玉珊仍旧没有再婚,几年来都是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这次看到她,叶攸同发现她稍微清瘦了一些,面目依旧姣好。两个人以前并没有什么交流,现在看到叶逢春带着女儿一起玩,竟然默契地脸上都浮起了笑容。 “小同,阿姨以前对你不好,早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女人坦然地望着这个已经长成温润青年的孩子,不禁感叹岁月的力量——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沉默男孩,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叶攸同反倒吓了一跳,“朱阿姨,您没有对我不好,不需要道歉的……”比起杜荣发那种人,朱玉珊顶多是不够关心他,哪里谈得上不好。 “不是的。”朱玉珊摇摇头,“你从小就特别在意你爸,总让我觉得你可能会对芃芃起坏心,所以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其实都是我心里有鬼才会这样。”她一直记得自己将这孩子从女儿身边推开的时候,他脸上那种不可置信继而又自卑的表情。 男孩现在才知道继母的心思,差点红了脸——他的确是从小就对父亲关心过度,没想到她这么早就看出来了,“我挺喜欢芃芃这个妹妹的……” “我知道,其实你对她很好。”朱玉珊朝他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朱阿姨,你为什么……”叶攸同一直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再婚,难道妹妹不需要亲生父亲吗?不过这种问题又很难开口,说了一半他又收了回去,觉得有些尴尬。 “嗯,是芃芃不肯要,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女人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非常大方地说了出来,“她只认你爸爸一个人。”虽然那时候嘴上任叔叔长任叔叔短,说爸爸这不好那不会,可是到了要让她叫任叔叔爸爸的时候,当时才六岁的倔强女孩却一直保持沉默,整整一天不肯吃饭,并且扬言如果妈妈和任叔叔结婚,她就要回家找爸爸。 “芃芃她真是……”叶攸同不禁叹一声后生可畏,他这个彪悍的妹妹长大之后或许比十个男人都要难对付。 ****** 升入大二之后,叶攸同从新校区搬到大学本部,离叶逢春的实验室更近一些,可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却变得比以前减少了。 首先是叶攸同学习和社团活动时间安排得很满,其次是叶逢春需要参加许多讨论和研究,还有江漱石无暇出席的一些场合,都通通交给了他。两个人在各自的圈子里努力着,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随着孩子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光彩照人,叶逢春又多少有点后悔让他的宝贝去抛头露面。校篮球队成员,说穿了就是各路色女的重点关注对象。偶尔在书房的字纸篓里发现粉色信封时,男人惟有苦笑。有一天在刮胡子的时候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眼角有了一些细纹,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叶逢春突然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年轻了。二十岁的差距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有好几次叶逢春去看他比赛,看到队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不至于感到自卑什么的,男人多少会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这样的情绪总是一刹那,那孩子对他的感情叶逢春是知道的,断然不会因为年纪老而嫌弃他,反而在两个人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更加深厚。而且再不济自己总是他的父亲,只要能够守护他一生就好。 “爸爸……”叶攸同揉着眼睛跟在父亲身后,“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又不是星期三。” 看到孩子睡意朦胧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叶逢春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爸爸要出去开个会,晚上不回来吃晚饭。”原本昨天就该告诉他的,可是孩子晚上训练回来看起来很累,洗个澡就睡觉了,叶逢春没舍得打扰他。 “怎么又开会。”叶攸同差点要嘟嘴抗议——不管在学校里变得如何干练,在父亲面前,他永远可以像个小孩一样撒娇,“我们都好几天没有一起吃饭了。” 听孩子这么说男人有些汗颜,明明以前就是为了多有时间陪他才从叶家退出来,没想到不管身处什么位置,中年男人似乎注定都是忙碌的,“对不起啊,最近事情比较多。你看爸爸忙得眼角皱纹都长满了。” 非常善于转移话题,男人知道孩子一定会因为心疼自己而分散注意力。果然叶攸同听到父亲这么说,立刻忘记追究他又要开会的事,捧起他的脸开始仔细端详。仍旧只见眼角有几丝显得很温暖的笑纹,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男孩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没有啊,爸爸这样很帅很成熟的……” “呵呵,小鬼头。”这少有的情话让叶逢春明显很高兴,他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就知道哄爸爸开心。” 叶攸同圈住他的腰,“是真的啊。” “好了好了,爸爸要出门了。”生怕和孩子再这么缠绵下去会出不了门,叶逢春轻轻将他拉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天十四号了吧?九月的《苏世》还没出?” 《苏世》是中文系系刊的名字,他记得差不多每个月十号之前孩子就会主动给他一本,并且会逐一说明哪篇文好,哪个版面是他帮忙排版编辑的之类,可这次到了现在还没动静。原本叶逢春想带在身边,如果开会无聊就拿出来看看的。 “诶……那个,这期不好看所以没拿……”孩子嗫嚅着,脸却可疑地红了。叶逢春看在眼里没有多说,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第二天叶逢春在学校图书馆里找到了当月的中文系系刊,翻遍全书终于在本科生七律习作选中看到一个题为《廿一感怀有寄》的豆腐块,署名“拙人”,一看全文不用认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薤露方曦小早孤,当年幸赖识哀雏。宽仁自古皆君子,怜我如何不丈夫?岂独今生多畏惧,分明后世两模糊。殷勤寄语堂前燕,指点芳春认旧途。” 看了一下,栏目编辑老师的点评是:“作七律似觉不稳,入词更妥。然尾联真痴语也。” 当时叶逢春差点在图书馆里笑出声来——怪不得那孩子扭扭捏捏地不让他看,这么酸文假醋的,敢情是打算连来世都要把自己定下了。开始男人只是觉得这诗稚嫩好笑,可是越读越觉得他的孩子竟然是如此细腻敏感哀乐过人,小小的诗篇虽然不华丽不深刻,却透着对他如诉如泣的真挚和深情。 说起来,去年大一时候孩子还在编辑部打杂,这学期刚开始不久就在系刊上发表了东西,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进步。叶逢春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的孩子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却很有学习的毅力。他说以后要进报社或者编辑部的事,一直都是认真的。 ****** 没过几天就是中秋,又正好是叶逢春四十一岁的生日,全家人在老宅聚会之后,叶攸同照例带着微醺的父亲回房休息——因为叶傲冬尚未成婚,出于对大哥的尊重,目前主卧仍旧属于叶逢春。 拉着孩子躺在那张神秘的大床上,叶逢春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抱着儿子不放,笑得神经兮兮的,弄得叶攸同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笑得这么恶心。”已经长成青年的叶攸同捏了捏父亲高挺的鼻,倒像是在宠爱一个孩子,“有什么好事瞒着我吗?” “嗯,下辈子同同再做爸爸的孩子,好不好?”叶逢春亲亲他的脸,在儿子耳边低语,“今天爸爸就把你定下了。” “什么嘛……”他怎么突然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半是羞赧半是激动,叶攸同略微挣扎了一下,“你再这样乱来,下辈子做我儿子还差不多。”爸爸真是的,越老越没正经了。 “哈哈,也可以啊。”将孩子贴在胸口上,叶逢春闭着眼睛轻笑,“这样你就不必拜托燕子蝴蝶什么的带我去找你了,爸爸也……” “叶逢春你给我闭嘴!!” 男孩听到这里已经臊得浑身发热,他大吼一声推开父亲想爬起来,却被男人用力拉住。两人搏斗了好一阵子,叶逢春才将已经快炸毛的孩子制服,死死压在身下。两人四目相投,粗重的呼吸混合在一起,“宝贝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呢……这样很伤爸爸的自尊啊。” “你、你这老混蛋!可恶!”实在太过难堪,叶攸同扭开头不去看他。自从古代汉语老师推荐他发表那首诗之后他就一直在后悔,那种恶心吧啦的东西如果被爸爸看到了他一定会无地自容。谁知道叶逢春不但看了,还当面拿来调侃,男孩简直就要气疯,头一次这么不文明地痛骂他向来奉若神明的父亲。 本以为爸爸会生气,谁知道他却丝毫不以为忤,甚至还笑呵呵地摸摸他的脸。 “好了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同同为我写诗,爸爸可是感动得要死呢。”男人低头吻上孩子裸|露在外的修长颈项,“你转过头来看看,爸爸给你的这是什么?” “我不要!”还处于无法自拔的羞恼之中,叶攸同想也不想地拒绝。 “你要的,快起来,帮爸爸戴上。”叶逢春起身将一方锦盒塞进他的手中,“爸爸的下辈子就在你手里,这也不要吗?” 叶攸同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这才将信将疑地红着脸起身,悻悻地打开手中的盒子,看到一双设计简洁大方的铂金男式对戒,不由得一呆,“爸爸,这……” 对孩子展开一个迷人的微笑,叶逢春伸出左手送到他面前。男孩看着眼神清明的父亲,知道他根本没有喝醉,或许只是要假借喝酒来掩饰一下羞涩而已。这样的爸爸,真的好可爱…… 突然感觉心中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就要决堤,男孩轻颤着双手取出其中一个尺寸稍微大一些的戒指,十分虔诚地套上了父亲左手修长的无名指。 “同同年纪还小,爸爸给你戴在脖子上。”叶逢春将小一些的那只戒指串上铂金链子给儿子戴好,然后将左手上的指环和孩子脖子上链子拉起来放在一起,稀世的金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样就不能反悔了啊。” “爸爸!” 男孩带着哽咽叫了一声,随即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男人也满足地闭上双眼,伸手温柔地拍打着孩子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的脊背。 第四十六章 “叶攸同,你等一下。” 训练完毕,男孩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一望。 “袁大哥,什么事?” 去年接受邀请加入篮球队,叶攸同被这样一位强势又严肃的学长督促着,进步很快。一开始他很拘谨,一直叫袁嘉礼学长,后来被不耐烦地否决了,“你就跟蔻蔻一样叫我大哥吧。”袁嘉礼在家是长房长孙,底下的小辈都归他管着,自然养成了一副不容抗拒的老大气概。 “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商量,关于篮球队的。”将近一年的相处,袁嘉礼冷眼旁观,发现眼前这个白净内向的学弟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表面看似好脾气,其实却像只孤傲的白鹤,对谁都是若即若离,反倒是跟他那个不靠谱的堂妹关系不浅,可两个人又迟迟未曾发展成为一对,再加上若干奇怪的迹象,一切都让袁嘉礼不得不对他感到十分在意。 “哦,好的。”叶攸同有些意外,平时这位学长不苟言笑,很少对谁假以辞色,和当年的叶逢春的确有那么一两分神似——不过他远不如爸爸那么冷静从容,有时候还是会显示出属于年轻人的急躁和冲动。在男孩心中,爸爸永远是最出色的。 “我们到餐厅去谈吧,顺便再吃点东西。”学校的餐厅这时候应该还开着,袁嘉礼不由分说拉着叶攸同就往体育馆外面走。除了父亲之外男孩不喜欢跟人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他有些不太自在,想缩回手又不好做得太过露骨,只好忍耐地跟着袁嘉礼走在后面。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里,袁嘉礼叫了一些小吃和两瓶啤酒,也不说话,先吃吃喝喝起来。再次觉得两个人这么坐着有些奇怪,叶攸同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袁大哥,究竟是什么事?” “我或许明年就要出国去读书。”喝下两口啤酒,袁嘉礼顿了顿,“我和其他老队员商量了一下,打算接下来篮球队交给你负责。” “咦?”根本没想过学长们会将这样的重担交给自己,叶攸同有些吃惊,“我的技术并不拔尖的……” “先别急着拒绝。”袁嘉礼早猜到这个低调的学弟必然不会如此爽快地接受任务,“你是不是应该考虑看看?担任学校球队的队长,球技并不是唯一考虑的因素。”还要靠得住、抗压能力强、有毅力且对工作负责——这一点叶攸同的综合分数的确要比一般的队员高一些。 “袁大哥,并不是我不想为球队服务,实在是我……”原本训练和比赛就让他牺牲了许多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如果再当什么队长,那肯定责任更多,私人时间岂不是更少了。 “嗯,你是不是在担心这会占用你过多时间?”袁嘉礼并不迟钝,看每次训练完毕叶攸同都匆匆收拾书包走人,一分钟都不肯耽搁的样子,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对方拒绝的原因之一,“你们中文系大二的课程应该不是很紧吧。做队长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可以相信我。” “不是功课的原因。”男孩坦然地望着这位有些霸道的学长,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想每天回去太晚,希望能保留一些私人空间。”因为要陪伴父亲,他虽然办的是住读,晚上几乎不在宿舍过夜,只是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去躺一下。室友们都知道他家在学校附近,也并不觉得奇怪,但袁嘉礼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恕我冒昧,据我所知你的家境并不差……”袁嘉礼犹豫了一秒,似乎在权衡其中的轻重,“为什么你要自甘堕落,去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难道你父母就不反对吗?”这家伙这么唧唧歪歪的,一定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吧。袁嘉礼见过几次叶逢春来看比赛,却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叶攸同的父亲,只是发现两个人关系十分亲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他曾经向司蔻蔻打听过,得知这些年来叶攸同从未交过女朋友,女孩送给他的情书都通通扔掉不看,就连堂妹那样外表和内在都属顶尖的女孩他也不曾动心,这一切或许只有特殊的性向才可以解释。 拜他那个阅尽人间春|色的叔叔所赐,袁嘉礼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毫无压力,只是觉得就算是这样,叶攸同也应该找个年纪相当的人才是——现在这样做岂不是如同被包养或者援助交际一般,实在是太没骨气太不像男人。还不知道那老男人是否有家室,这个学弟看起来很单纯,可别被人骗了…… 听到袁嘉礼如此质问,叶攸同冷着脸霍地站了起来,这辈子很少如此生气,“学长,我想你所谓的老男人,大概就是我父亲。”男孩的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深深的谴责和怒意,“我不认为现在我们谈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话题太逾越了吗?” 这或许就是世家子弟的骄傲和自以为是吧,好像什么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握之中。叶攸同实在不敢相信,平常十分严肃的学长竟然拿这种私事来劝说他——以前觉得他跟叶逢春相似完全是错觉,爸爸才不会这样傲慢无礼地对待别人。 “什么,他是你爸爸?!”袁嘉礼几乎要跳起来。叶逢春的外表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个二十出头的儿子,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那些猜想实在是离谱,不由得有些狼狈,平生第一次嗫嚅着:“司蔻蔻怎么从来没跟我说……”那臭丫头还真是,自己不问她就故意让他蒙在鼓里看笑话吧! 这么说来,一切倒都是顺理成章了,人家明明就是父子,自己竟然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见叶攸同背上书包气鼓鼓地要离开,袁嘉礼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对不起!是我想错了!”一生顺遂的袁嘉礼这还是第一次想要认真地挽回什么人,“我向你道歉。” 叶攸同这才停下了脚步,严肃地点点头,“嗯,我爸爸一点也不老。”其实除了这一点,学长倒也没说错什么——男孩现在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身上所背负的罪愆,不再害怕和质疑,也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对他和父亲的关系感到无比的惶恐和内疚。 “那确实……”袁嘉礼有些不好意思,竟然少有地傻笑了一下,“你爸看起来顶多三十五。” 听了这句话,深以为然的叶攸同才缓和了脸上的表情,朝袁嘉礼粲然一笑,点了点头。 “喂!我改变主意了。”袁嘉礼坐回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抬眼瞧着叶攸同,伸长了双腿,“我决定要直升本校的研究生。”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的小虎牙和单眼皮竟然有点可爱,被逼急了的时候还会涨红脸颊,很好玩的样子。 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对自己说这些,叶攸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学长,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那件事我不能接受,对不起。” 第四十七章 “那什么,我堂哥……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还好吧。”叶攸同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司蔻蔻说话一向没什么遮拦,如此小心可不常见,“他就问我要不要做篮球队队长,我拒绝了。” “这样啊……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女孩有些同情地望着老同学,“我觉得他好像是看上你了。”就冲堂兄那对于叶攸同异常八卦的劲头,司蔻蔻也知道此事绝非寻常——看来袁嘉礼果然被五叔那个色坯带坏了……他一定是忘记了大伯当年的教训。 不过司蔻蔻可一点也不看好袁嘉礼。如果是五叔那根邪恶的老油条亲自出马或许还有些胜算,一个未出社会的愣头青,他拿什么去和叶家那个拉风的老头相比?更不要说某些人那副万世爹奴的德性,她已经可以预见袁嘉礼会失败得多么惨痛兼莫名其妙。 “你别瞎说,这怎么可能。”听到大小姐故态复萌又开始胡言乱语,叶攸同吓了一跳,差点脸都红了——其实他总感觉敏锐得过分的司蔻蔻或许早已经猜到自己那个不堪为外人所知的大秘密,可是对方体贴地从不说破,仍旧一切如常地和他保持友谊,叶攸同因此一直暗暗感激。大概是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两个人才能够结为至交。 除了和叶逢春在一起之外,男孩根本没有考虑过接受任何人。不过随着年纪长大,这种事情可以说越来越无法避免,其实叶攸同自己也觉得很烦恼——还记得有一次父亲无意间看到一条女孩子给他写的告白短信,那种又矛盾又不安还要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真的很让男孩感到很难受。 他知道爸爸是怕他以后没有伴侣没有孩子,将来晚景凄凉会很可怜。虽然叶攸同根本不在乎这些,可他很清楚父亲爱极了自己,必定舍不得让他孤独终老——这一直是叶逢春最大的心病,不管孩子再怎么表示不在意,为人父母的总归还是会替孩子考虑。 虽然完全不后悔和父亲在一起,可是每次看他如此为自己操心甚至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叶攸同就会十分心疼——所谓关心则乱,全都是因为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爸爸才会变成这样。要知道以前的叶逢春是个多么自信豁达的人啊!怎么会因为生老病死这种无法抵抗的自然规律而庸人自扰…… “袁嘉礼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怪我没提醒你。”司蔻蔻冷哼一声,“袁家的男人,都是接受禽兽教育长大的。”像叶攸同这样的食草系动物,不论男女都是他们的绝佳攻击目标。 “你想太多了。”心思全然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男孩毫不在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 “同同,你们这次比赛爸爸可能去不成,最近有篇东西必须得赶出来。”叶逢春带着十分的歉意向儿子告假,“对不起啊。”自从孩子进入校队以来,每逢重大的比赛男人都会尽量抽空去给儿子打气,不过如果遇到急事,叶攸同也不会硬逼父亲一定要参加。 “没事,这次只是半决赛,不去也没关系的。”果然孩子十分通情达理地安慰他,“如果我们能打进决赛,到时候爸爸再去看也不迟。”这次比赛的对手是去年的校际冠军队,他们的胜算并不高,能打入决赛的几率只有三四成,爸爸不去看也好。 倘若叶逢春知道因为自己这么一次缺席会引来后面的风波,他一定不会去管什么劳什子论文。 那天晚上他在屋里整理资料做大纲,一直到晚上十二点觉得有些累了,这才惊觉孩子一直没有回家。觉得实在有些晚,一向不会干涉他私人空间的叶逢春忍不住给叶攸同打了个电话,拨通之后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男人立刻就急了——这个时间比赛早应该结束,就算孩子和同学朋友出去玩,到了现在还不回家怎么也该给他打个电话报备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 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叶逢春穿好外套打算出门去找儿子。 刚走到小区门口,路灯下他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随即一个有些面熟的青年先走下车来,继而半扶半抱地从车里拖出一个看起来昏昏沉沉的人。刚一下地,青年就将他拦腰抱起。 一看到那修长纤细的身量,叶逢春不用认也知道是谁,他赶紧走过去叫了一声,“同同?”这孩子怎么了?怎么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难道是在比赛中受伤了? 黝黑高大的青年这才发现叶逢春的存在,只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您是叶叔叔吗?我是叶攸同篮球队的队长。我们一起吃饭,他喝多了点。”毕竟是见过几次,认出他之后袁嘉礼出于礼貌简单地对叶逢春解释了一句,“刚才是您给他打电话吧?我看马上就要到家,就帮他挂了。” 因为养父的关系,其实叶攸同并不喜欢酒精,就连叶逢春偶尔喝点度数不算太高的洋酒他都会不太高兴。可是今天他们一场恶战之后十分意外地击败了对手取得决赛权,一起吃饭庆祝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向本场比赛助攻和篮板球最多的叶攸同灌酒。见气氛如此热烈,又考虑到明天是星期天,家教良好的男孩不忍扫兴,于是一向不胜酒力的他不小心就喝高了。 见叶攸同一副醉意朦胧脚底虚浮的样子,袁嘉礼自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家。问清楚地址之后直接将他丢进一台出租车,自己也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 醉酒之后的叶攸同不吵不闹十分安静,起初袁嘉礼还能规规矩矩地和他并排坐在后座。到了后来或许是因为夜深了,又或是酒精的作用,经过激烈的比赛之后身体困倦的男孩闭着眼睛,身体渐渐支持不住向一边歪去,最后靠上了旁边的肩头。 感受到身边的热度,袁嘉礼转头瞥见他脸上泛着红晕,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虽然并不是什么大美人,却胜在一种别样的清宛和柔顺,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想起他现在并没有正式谈恋爱,那么自己偷偷亲他一下,应该不要紧。 一贯接受的教育就是想要就去争取,袁嘉礼做完心理建设之后便没再犹豫,低头凑上去在他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 “嗯……”感受到这样亲昵的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叶攸同突然变得特别黏人,他微微侧身抓住袁嘉礼身上的t恤,像只小狗一样可爱地凑上去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又嗅又蹭,嘴里还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因为喝醉了口齿不清,听不真切。 被他小小的主动弄得险些难以把持,袁嘉礼忍不住乘势吻上了他嫩滑的脸颊和白皙的颈项。在听到一声略微低哑的轻吟时青年一个激动,不由得重重地吸吮了一下。 昏沉中的叶攸同吃痛,仿佛清醒过来,“你……你是谁……”他含含糊糊地说着,手上一使劲将青年推开,自己缩在车厢的一角,有些惊慌地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看到他这个样子,虽然并不后悔偷袭,但一向骄傲的袁嘉礼觉得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没什么意思。很显然对方根本就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未免十分无趣,身上的兴奋也立刻熄灭了大半。 过了一阵子,早已支持不住的叶攸同再度沉沉睡去。两个人一路无话来到了小区门口,却没想到下车时会碰见出来找儿子的叶逢春。袁嘉礼看到眼前的男人从头到尾将自己打量了一遍,之后眼神就死死地钉在他抱着叶攸同的双手上。 看着男人很明显是在评估眼前的状况,表情却是莫测高深。毕竟还是年轻,袁嘉礼感觉有点寒——这眼神,好像激光束一般要把他刺穿似的。看来叶家这老头不好相处啊。 “辛苦你了。让我来吧。”庆幸的是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伸出双手,讨回自己的宝贝。 “哦,没事,叶叔叔您客气了……”被对方那自然而然的气势所震慑,袁嘉礼说话竟然有些讷讷的,没有多想就乖乖让渡了权力。叶逢春抱着儿子转身就走,头一次失礼地连谢谢都忘了说——或许他压根没打算向这个侵犯了他特权的愣小子道谢。 第四十八章 原本那个青年抱着他的孩子,一口一个叔叔已经叫得叶逢春心情恶劣;后来在帮醉酒的儿子洗澡的时候,男人不可置信地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发现一枚小小的吻痕,周围还有浅浅的啃啮痕迹,瞬间牙都咬紧了,嘴里直发苦。 叶逢春从来不知道,嫉妒的滋味竟然是这样难以忍受。充满了愤怒、鄙夷、苦涩和不甘,好像一万条毒蛇在啃噬着心脏,那是一种他以往完全无法体会的丑恶情绪。其实刚才那个男孩颇有胆量又知进退,还是学校的篮球队长,应该和同同有许多共同语言——越是如此,叶逢春越是感到难以忍受。尤其是,他有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优势,年轻。 多年习惯了自我控制,让叶逢春从来不会吼叫怒骂或是冲动发狂,内敛的男人表达不满的方式,更多的是隐忍和不动声色。他默默地将困倦之极的孩子放在主卧的床上,盖好被子。等孩子睡稳之后,才慢慢踱到书房的小床上躺下,出了一夜的神。 无法成眠的叶逢春仍旧想得起那个男孩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比如“我们一起吃饭”、“我看马上就要到家,就帮他挂了”、“叶叔叔您客气了”等等。仔细分析一下,竟然潜藏着无限可能。同同和那家伙去吃饭,却没有通知他,后来两个人有了非常亲昵的接触——他们两个人,难道已经亲密到连私人电话都能为彼此处理的地步了吗? 嫉妒如同一株妖花,只要埋下种子,在它慢慢发芽长大时间里,你就会一直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现在惟一能安慰男人的,就是那孩子看起来醉得厉害,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那个男孩单方面对他心怀不轨。只要孩子这样对他说,叶逢春发誓绝不追究。 现在男人能做的只是等待,他希望孩子醒来之后主动向自己坦承一切,告诉他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只是克制,尽管这个过程万分痛苦,可男人一直相信,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何以控制全局? ++++++++++++++ 感觉天光大亮,叶攸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立刻发现父亲竟然不在身边。 一看时间已经超过九点,原来是自己睡过了头,男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他连怎么回的家都不太记得。收到叶逢春的影响,孩子一贯勤勉自律,偶尔这样放纵一次就会觉得很不安。 匆匆下床冲进卫生间里洗漱。在刷牙的时候叶攸同无意间瞥到盥洗台上方的镜子,发现脖子上有一块显眼的紫色瘢痕。男孩吓了一跳,差点连牙刷都掉了——那种东西是什么他自然很清楚,但他可以肯定那绝不是父亲留下的。 叶逢春对他一向呵护得过分,尽管热情如火却从来都十分温柔克制,不曾在激情中伤过他一丝一毫,也断然不在这种会让他尴尬的地方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东西,如果被爸爸看到的话,要该怎么解释——叶攸同的心一下就乱了。他胡乱洗漱完毕,立刻到处寻找叶逢春。可是家里却空荡荡的,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必定是昨天晚上爸爸帮他换掉的,那么他肯定将自己全身都看光了,难道爸爸就是因为这个而生气离开了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叶攸同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拒绝喝酒。一头雾水中男孩急得团团转,正想跑回房间拿手机给爸爸打电话,突然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爸爸!” 叶攸同飞快地跑进客厅,一看到父亲就扑过去牢牢抱住,“你上哪儿去了。”不过是几分钟没有看到他而已,按理说不该如此乱了方寸,可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男孩实在无法冷静的思考。 轻叹了一声,叶逢春不着痕迹地推开儿子,“乖,爸爸去买早餐,你最喜欢的柴鱼花生粥哦。”男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拉着不安的孩子走进饭厅。 叶攸同见父亲一切如常,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继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幼稚——好像找不到爸爸的小孩一样六神无主,真是很丢脸,“爸爸,我……”男孩想说昨天晚上的事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辩解太过敷衍,况且父亲似乎并没有要询问这件事的意思,自己主动提出来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先去吃饭吧。”舍不得看到孩子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叶逢春在猜他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启齿,于是体贴地主动替他回避了,心想等他考虑好了再说也不迟。 结果一直到吃完早饭,叶攸同也没能把事情说出来。其实在他内心深处隐隐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或许爸爸并未在意此事。 没有等到自己想听的话,叶逢春自然十分失望,可又暗自觉得庆幸。如果孩子真的告诉自己,他喜欢上了别人,男人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天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脖子上的那个痕迹不到三天就消失殆尽,但是两个人心头的芥蒂却并未消除。叶攸同总觉得有事情在心里悬而未决,感觉有些不安,他决定还是和父亲谈一谈。可让他惊讶的是,只要自己一流露出想说这件事的意思,父亲就会顾左右而言他,而且还以忙碌为借口,回家越来越晚,很明显是在故意避开自己。 一开始男孩还没发现,过了几天才咂摸出点滋味来。从未试过被父亲如此冷落,他几乎要被憋疯了。周五晚上叶攸同没有去篮球队训练,而是下了课就匆匆赶回家,买了很多父亲喜欢吃的菜做了一整桌,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吃饭。 电话那头的叶逢春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 “爸爸,不好吃么?” 看父亲只动了几筷子就不想吃了,叶攸同有些失望。以前爸爸明明很喜欢吃水煮肉片的,每次至少能吃掉一大半。看起来最近他都没有好好吃饭,脸颊都瘦了。 “没有。很好吃,是爸爸不饿。”叶逢春放下筷子,看到孩子担忧的脸,不禁又在心里痛骂自己发神经——明明知道他会不安,可男人就是忍不住要用这样的方法才能确认这孩子并未抛弃自己。 “爸爸,那天晚上我……”叶攸同想对他说,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学长送他回家的路上可能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但那都不是出自他个人的意愿。 现在男孩终于明白司蔻蔻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冲动之下他差点去写申请退出篮球队,不过想到袁嘉礼马上就要毕业离队,这才忍耐下来——毕竟他是真心喜欢打篮球,因为一些不着边际的纠葛就要闹着退出,那也太没担当。 “好了,爸爸想出去散散步。”叶逢春又故态复萌打断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你要不要一起去?” “叶逢春!”忍无可忍的叶攸同终于爆发,他几乎是第一次向父亲小声地怒吼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爸爸真是的,究竟在逃避什么劲?明明就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自己又没做错事,他为什么要这么过分……几天来积压的委屈和不安让男孩出离于愤怒,他匆匆起身推开面前的父亲跑进房间,“啪”的一声狠狠地甩上了门,还特地反锁上。 被那夸张的关门声击中心脏的叶逢春在饭厅里呆站了起码一分钟,才想起必须得去挽回他的孩子——看来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多年来这孩子一向对他千依百顺,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第一次。 可叶逢春是真的很难受,每次只要一想到孩子颈项上那不属于自己的吻痕,或许还有其他的事,他就有暴力犯罪的冲动。男人现在才肯承认,尽管一开始的确是担心那孩子不知如何启齿,到了后来一直不听他解释也不理会他,完全是出自内心一份想要惩罚那孩子出轨的坏心眼。想起以前他说儿子是个小醋瓶,叶逢春不禁苦笑,看来这是有血统原因的,他爸爸才是个隐形的万年大醋缸! “同同,开门。”叶逢春轻轻敲着木门,“爸爸跟你道歉,是爸爸错了,好不好?” 一直说了好多赔礼道歉的话,屋里始终没有动静。不知道孩子在干什么,叶逢春有些担心,“宝贝,乖,快开门。让爸爸看看你……”这孩子内向敏感,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躲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想看到你,滚开!”大概是受不了父亲一直纠缠,终于从屋内传来一声怒吼。 听到这句十分不敬又绝情的话,叶逢春眉毛一挑——这混小子,犯了错竟然还敢和他呛声?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彻底弄个明白,叶逢春没再多啰嗦,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砰砰地往门上狠踹,没几下木门脆弱的活页就散了架。 并不是头一次知道平时温文尔雅的父亲暴力起来究竟有多可怕,但是看到他这样三下五除二地拆了门,叶攸同还是吓得连逃走都忘了。看到父亲一步一步地逼近,心惊胆战的男孩只得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大床边缘,男人顺势扑过去将他压在床上,单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压在头顶。 “你……走开!”原本就余怒未消,再被父亲用这样屈辱的姿势压在身下,男孩不禁猛烈地挣扎起来——这实在太过分了,根本罔顾他的意愿,叶攸同气得浑身发抖,“再这样我永远不理你!” “嗯,同同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对你吗?”见多了风浪的叶逢春根本不受威胁,干脆在孩子敏感的耳边低语,顺带煽情地吹气,“因为爸爸吃醋了,后果很严重。” 第四十九章 从未见过平时宽厚慈爱的父亲对自己露出这样带着侵略性的表情,童年的残留的阴影让叶攸同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大了挣扎的力道。 “你放开——唔……”刚想放声抗议,却被叶逢春用手捂住了嘴,不停扑腾踢打的双腿也被对方单腿跪在上方死死压住。 “乖一点。”男人发现孩子是很认真地在抵抗,不由有些心浮气躁。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起来,耐心地说道:“同同刚才想说的话,爸爸已经明白了。”说着他的手也稍稍松开了一条缝。 “你明白个……你根本就不想听!”被冷落了几天后又被这样近乎粗暴地对待,男孩真的觉得很委屈。也是叶逢春平时收敛得太好表现得太冷静,年轻的孩子并不知道这些日子父亲内心所经受的煎熬,“放开,我要去学校打球……”越想越生气,叶攸同又开始奋力挣扎。 “你说什么?”听出孩子话里暗含着威胁的意思,叶逢春的眼睛眯了起来,握住他双手的力道瞬间加大了,“再跟我说一遍?”这混小子,是不是要把他气死才甘心? “爸爸……”被父亲突然变得阴郁的眼神吓得不轻,手腕上传来的痛楚让叶攸同知道平时叶逢春对待自己是怎样的手下容情,那一刻他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只想逃开。 已经下定决心要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男人不再多说,直接俯身吻上孩子的颈项。霸道的唇舌在当初被外人印下吻痕的地方重重地吸吮啃啮,男人收回双手就要去解他身上的睡衣。 “啊!”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叶攸同忍不住叫了一声,从未有过这种被强迫在他身下承欢的屈辱感觉,无法忍受中男孩使出吃奶的劲头拼命抵抗,“爸爸,别这样……” “啧。”感觉到孩子前所未有的不合作,男人双眉一聚,似乎有些不耐。刷的一声拉下他的睡衣,就着袖子将那双不停推拒的双手牢牢缚住系在床头。 不敢相信一贯温柔的父亲会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叶攸同的眼睛瞪大了,“叶逢春你快放开我!”他拼命挣扎着,惊惧中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敢这样做我不会原谅你!” 听到他这样惊慌失措的声音,叶逢春手上拉下他睡裤的动作并未停下。须臾间少年白皙修长、略显清瘦的身躯完全曝露在男人眼前。被父亲这样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已经挣扎到脱力的叶攸同不禁又羞又怒。心中气苦不已,他只得闭上眼扭开了头,浑身微微发颤。 等了片刻并没有更多的暴力加身,男孩只听到父亲无奈地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温柔的抚摸和亲吻便从头顶开始,以他最最喜欢的方式,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眉心,脸颊,下巴,颈项,胸膛,小腹,肚脐,腰侧,却故意避开那个欲|望的中心,只在他柔嫩的大腿内侧梭巡,一路向下来到小腿,最后执起他的脚细细密密地亲吻脚趾,一根,又一根。 “咦!”感觉到父亲在吻什么地方,叶攸同倒抽了一口气,“那里……不行……”难以想象平时那么高贵矜持的男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爱抚自己,他赶紧缩回自己的脚,却被固执地抓回来制住不放,“爸爸,放开……”这种半强迫状态下的亲昵,太羞人,太不习惯了。他不像平常的自己,爸爸也不像平常的爸爸。 感觉孩子仍旧微弱地抗拒着,将他的全身双脚都亲吻过一遍的叶逢春停止了动作。接下来叶攸同感觉眼前被一条冰凉顺滑的布帛所遮蔽,难以置信地发现他被父亲蒙上了双眼,“爸爸!”手不能动,眼睛也看不见,这下男孩是彻底地慌了,“你要做什么……” 目不视物之际,其他感官变得超乎寻常的敏锐。叶攸同感觉父亲将薄薄的丝被盖在自己微冷的身体上,接着闻到一缕幽香隐隐飘在室内。父亲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在耳边低声说道:“宝贝你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爸爸。”说完之后竟然离开了。 叶攸同莫名其妙地被单独留在房间里,过了几分钟却发觉自己的身体隐隐起了变化,原本就被刚才的全套亲吻弄得有些兴奋,现在更是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灼热和饥渴在体内急剧地膨胀,让他全身肌肤发烫骚动不安,想被爸爸亲吻抚摸甚至贯穿的感觉竟然难以抑制——天哪,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仿佛有无数猫儿在挠痒,连下|身都开始紧绷发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无数次和父亲覆雨翻云的销魂场景,怎么都控制不住……鼻端一直萦绕着一股神秘的异国芳香,迷乱中叶攸同这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叶逢春刚才点燃的香料在作怪!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又气又急之下男孩已经口不择言,“叶逢春,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你这个老混蛋!” 手被缚住不能自己解决,浑身又痒又麻男孩忍不住在床单上蹬着修长的双腿辗转厮磨,“爸爸,你……快过来……呜呜呜……”难受得几乎啜泣出来,男孩在心里发誓,如果叶逢春胆敢就这么丢下他在这里受折磨,那么他们之间就算彻底完了,“爸爸,不要丢下同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只是疯狂地想要父亲。不想再发出那些令人羞耻的单调呻|吟,男孩只能死死咬住一旁的枕头,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香味散去不过只花了十分钟,叶攸同已经觉得自己要难受得快要虚脱。被父亲松开双手抱进怀中之后,他甚至来不及等叶逢春解开蒙在眼睛上的领带便扑上去,摸索着找到他的唇狠狠吻住贪婪地吸吮,像只饥饿的小狼在夺食一般。 可是叶逢春还不打算饶过他,只让他吻了一会儿便硬生生地分开,逼得男孩鼻端逸出一声痛苦的娇吟,仿佛骨肉分离。 “以后不许再糊里糊涂的。”男人在孩子耳边低语,顺手扯下他眼睛上的布条,“同同知道现在抱你的人是谁吗?”他要让这孩子明白,只要他们两个还好一天,就只有叶逢春可以这样抱他。 “我知道。”欲|火稍解的叶攸同颤抖着身体,眼中蓄着泪水不甘地恨恨回答,“你是老混蛋……老变态……老流氓!” 被他软软地破口叫骂也觉得高兴,叶逢春自认的确变态——这些天来活像个怨妇一般疑神疑鬼的日子快把他逼疯了。人到中年却跟个小孩都不如,又小气又不自信,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出来,简直都不像他——这种从头到脚的崩坏只能证明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这一刻男人只想要这孩子的全部,吻遍他的全身,做到他射不出来,让他除了自己再也想不起别的人,“宝贝,对不起,爸爸只是心慌……”男人终于忍不住说出让自己如此倒行逆施的理由。自从接受这份感情的第一天起,叶逢春就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面临这样的考验。如果在中途被这孩子放弃,他不会有怨言,不会不放手,却一定会心痛至死,“你们都那么年轻,爸爸比同同大二十岁啊。” 听到父亲有些愧疚地说出这句话,原本已经欲|火焚身的叶攸同如同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努力从大脑里掰出一丝清明。终于知道男人这样费力折腾到底是因为什么,心里对父亲的疼惜立刻盖过了刚才的愤怒。 他只顾着自己委屈,却没有站在父亲的角度替他想过——如果是自己看到他带着吻痕回家,又会是什么结果?平时如神祗一般万事皆在掌握的父亲其实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也会不安、会嫉妒,会不确定,唯一的原因却是自己。可就算这样爸爸也从没打算要真正伤害他,反而是自己一再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这个认知带给他的悸动,比刚才的催情剂还要猛烈十倍。 爱欲和销魂香叠加而形成的强大推动力,让男孩无法控制心中的情热如火,他激动地抱住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想宠爱他安慰他。凑上去舔舐父亲脖子上的脉搏,叶攸同主动分开双腿圈住他精壮的腰,带着轻喘甜腻地对男人说道:“爸爸……快来,干到同同喊不出来为止……”他一边说,一双手不耐地扯着他身上的墨绿色丝袍。直到露出男人结实的肩头和胸膛,想也不想就一路顺着亲吻下去。 “小混蛋,再胡说八道爸爸揍你!”看到儿子清秀的脸上迷醉渴望而又温柔的表情,却说出如此大胆风骚的话,叶逢春不禁又是气恼又是激动,早在听他一人在房间内辗转呼唤时就已经按捺不住的欲|望此刻更是高涨起来。未及脱去身上薄薄的袍子,男人拉下孩子身上仅余的内裤,探了探他的股|间,发现早已湿滑一片,不禁暗自诅咒了一声,内心后悔不已——江漱石在他们实验室里大力推荐的什么狗屁暹罗销魂香,分明就是烈性春|药!早知道那东西药性如此伤身,打死他也不会用在这孩子身上。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男人才得以无比顺畅地一下冲了进去。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一捅到底,弄得没有心理准备的孩子愉悦而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不知为何而流的泪水就这么刷的涌了出来。感觉父亲埋在自己体内半晌都没有动,不满的孩子拼命挺起腰肢迎向他,闭着眼睛胡乱扭动着身体。 男人怜惜地抹掉孩子脸上的泪水,开始疯狂地亲吻他,“宝贝,别乱动,让爸爸来……”一向舍不得孩子太累,平时叶逢春多数都是扛着他的双腿或是托着他的腰,要么从后面抱着他小心地做。这次他却一反往日的温柔,将孩子的双腿弯到胸口大大地打开,锐意地前后进出,肉体的冲撞间不断地打击着孩子的双丘,劈啪作响,惹得他不断地发出失魂落魄的尖叫。 在父亲不停地进攻下,男孩感受到身下的性|器慢慢抬头,继而挺立颤抖,越来越快的节奏让孩子清秀的眉头逐渐蹙起,终于在一声略略拖长的大叫之下,喷射在叶逢春结实的小腹上。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后面被一股热流注满。 男人抱着高|潮中浑身微微抽搐的孩子,吻上他的唇颊流连了片刻,方才小心地撤出,男孩感觉股|间有液体汩汩地流淌出来。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父亲正瞧着那里出神,难以控制的羞涩让他想微微并拢双腿,却尴尬地发现已经瘫软的身体没有半点力气。 “同同还难受么?”同样身为男人,知道欲|望得不到纾解是什么滋味,叶逢春体贴地问。 “不了……”这样过瘾地干了一次,已经满足的男孩简直就想这么瘫在床上直接睡过去。 “爸爸还难受。”不管心理和身理上,男人这次都憋得够久了。 “……” 晚饭没怎么吃,叶逢春却用各种姿势带着孩子在各种地点一直激战到晚上,直到两个人的身上又是汗水又是津液,孩子白嫩的身上也第一次被他烙下各式各样让人脸红心跳的痕迹。 “爸爸……不、不行了……啊……”在以往的性|事上从未被折腾蹂躏得如此彻底,叶攸同多少才了解到父亲大约一直都在顾惜着他而控制自己的欲|望。 “不是说了,要干到同同喊不出来为止么?”揽着儿子已经无力的腰,男人喑哑的嗓子,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引起他一阵疼痛中带着酥麻的快|感,“来,再叫几声……要叫爸爸最喜欢听的。” 眼见被玩弄得无比敏感的身体又要起反应,已经累得全身都快散架的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刚才最后一次他是真的差不多什么都射不出来了,如果再来他一定会死在爸爸手里,“……好哥哥……你饶了我,好不好……” 听孩子叫得这么软绵绵又乖巧的,大概真是累得连讨价还价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投降的份。每当这个时候叶逢春就知道孩子已经到了极限,于是不再纠缠,只是紧搂着他轻轻啄吻那薄薄的眼皮。 “爸爸不要担心,同同只要你一个人……”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之前,叶攸同终于喃喃地说出了一直想要安慰父亲不安的话——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父亲保护着、追着父亲的步伐蹒跚前进的孩子,今后这段感情将要由他们两个成年人共同主导和经营,他要变得更成熟,才能好好地爱爸爸。 第五十章 为了让父亲彻底安心,叶攸同最终还是婉拒了篮球队长的职务。而对于袁嘉礼志在必得的告白,他更是做了非常坚决而明确的拒绝。 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自然不肯接受这样的失败,再三地追问理由。 “我对你没那种感觉,对不起。况且……”男孩抿了抿薄唇,眼珠子转了一下,神情温柔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爸爸会不高兴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会伤害到叶逢春,男孩一定会拼命阻止它发生。 听到叶攸同这样的回答,袁嘉礼无话可说。看得出来对方并非扭捏矫饰也没有虚以委蛇,非常诚恳坦荡,说出的理由也不是敷衍了事,而是很简单很有说服力。不过一开始青年并不甘心就这样被拒——没有感觉可以制造感觉嘛。他最初不也对这小子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在相处中逐渐发现他的优点。他自信地认为,只要叶攸同肯给他机会,必然会慢慢接受自己。至于对方提到的父亲,袁嘉礼直接忽略了——反正也没几个父母会明着同意这种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又一个周末,当那个男孩第三次出现在自家小区楼下欲图表演情圣的时候,叶逢春终于感到不胜愤怒和困扰。同同都已经拒绝他了,这家伙怎么还跟块牛皮糖似的,脸皮既厚且不懂得迂回,如此鲁莽无谋怎么配得上他的宝贝——自从知道这个青年对他的孩子有意思,叶逢春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看不惯。 “爸爸,我去跟他说一声。”每次这种时候孩子都会觉得很抱歉,然后出门将学长劝走。可这次叶逢春却拉住了他。 “你等一下,爸爸去和他说。”叶逢春决定不再忍耐下去。前两次念在他年轻气盛,可能被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故而来发泄骚扰,没想到还没完没了了,再忍下去就是纵容他犯罪。 “这……”孩子迟疑了一下。不过他一向信任父亲,没有多犹豫便点了点头,只是内心十分好奇,爸爸会跟袁大哥说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叶逢春班师还朝。一进家门就看见孩子略微有些担忧的表情,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那小子跟我保证,明年一定出国去读书。” “诶?”叶攸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解释了那么多次都没用,学长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被爸爸几句话就说服了? “嗯,我只是跟他说了一些心里话。”叶逢春俯身在孩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示意他安心。 袁嘉礼的父亲袁天恩当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情搞得满城风雨,叶逢春亦有所耳闻。身为长房长子的袁天恩更是因此被人借题发挥踢出袁氏家族的核心领导层,至今饮恨。 叶逢春只是告诫那个青年,如果他还想顶着袁家第三代太子爷的头衔混下去,如果不想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如果没有抛弃一切也心甘情愿的打算,就不要轻易尝试打破任何禁忌——他相信亲眼看着父亲被对手击垮的袁嘉礼必然不会甘心,相对的也绝对没有勇气为了叶攸同或者任何人而去挑战整个家族。 “像你这样的情况,将来肯定是要结婚的。如果你对那孩子只是瞧着喜欢想弄到手玩玩,我劝你趁早还是不要自误误人。”叶逢春冷静地瞧着就要沉不住气的青年,“等你能做到像你五叔那样,不靠袁家也能自立门户的时候,或许还有资格来考虑这种事情。” 看到原本并不服气的青年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垂头默然,叶逢春知道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同时想起这些年来他和那孩子之间的感情,怎么也算得上是富贵不夺艰险不移,不禁又隐隐有些骄傲——现在叶逢春终于知道自己根本无需担心什么,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那个孩子的人,这样就胜过了一切,包括性别,包括年龄。 “同同,对不起,爸爸以后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和你生气。”男人想起那次风波之后,孩子身上遍布的青紫,连手腕都被磨得红肿差点破皮,当时抱着他去浴室清理的叶逢春简直想揍自己一顿,“我的宝贝这么受欢迎,爸爸应该高兴才对。”这些年来孩子就像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璞玉一般,在不经意之间羽化,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夺人眼眸。 “胡说,我什么时候受欢迎了……”就这一次意外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叶攸同小小声地吐槽,“爸爸你才要担心呢。”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跑到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塞进男人手里,“那个陈婉芳,又寄礼物过来给你了。这次是不是又要给她寄回去?” 自从爸爸帮了她家一个大忙,这一年多来那女人时常都会找机接近他,听说后来还从临市辞职跳槽到这边,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叶攸同一直都感到很不舒服。不过这些事情爸爸从来都不会向他隐瞒,男孩也就不便计较太多。 叶逢春打开快递盒子,发现只是送给他们父子的普通新年礼物——过几天就是元旦节了。他含笑摇摇头,“这次不用了,只是一些乡下的特产……以后她再寄东西都不用退回了。” “为什么?”这些东西很好吗?干嘛一定要留下来,男孩几乎要哇哇叫——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有人觊觎爸爸,就算只是想想也不行。 “因为爸爸托人帮她找了个合适的男朋友,过年之后他们就要结婚了。”考虑到那个女人要靠一己之力供养孩子和父母,叶逢春理解她突然失去生活支柱想找个依靠的心理,所以对于她之前那些近乎功利的行为一直隐忍未加置词。 出于对孤儿寡母的同情,同时也担心她继续这样下去会令叶攸同不快,男人破天荒地头一次管了这种女人才会管的闲事——其实也是对那女人做出“请勿打扰”的一个暗示。陈婉芳并不傻,尽管不是十分了解叶逢春,几次接触她也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看介绍人给她挑选的对象的确是符合她现实条件的可靠男人,到了这个年龄结婚已经不为别的,不过是合伙过日子,这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什么嘛,爸爸你可真狡猾……”哪有他这样卸包袱的!不过男孩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 叶逢春放下手上的一堆东西,拎过他的小醋瓶子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子,“不然呢?你要爸爸丢下你去拯救她吗?” “你休想!”叶攸同嚷着,伸手圈住他的腰贴得紧紧的,一副怕人来抢的样子,“爸爸你要是敢花心,我……我……” 看孩子激动地我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叶逢春恶劣的因子再度发作,“爸爸花心,同同会怎样?”他也很好奇这孩子到底会为他做到哪一步……总该不是杀了他再自杀之类的狗血答案吧。 “我就剃头去庙里当和尚!!” 看到孩子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恨恨地大声喊出来,叶逢春先是一愣,继而抱紧了怀中的人,哈哈大笑——那笑声并非嘲笑,而是百分之百的感动。 他的宝贝竟然是如此地深爱着他,就算是在假想中,也舍不得伤害他一丝一毫。多么幸运,因为获得了他全部的爱,自己才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第五十一章 生活没有负担的叶逢春将精力完全投入在学业上,半路出家的他只花了三年便将那个博士学位拿到手,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员。江漱石有他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几乎要做了甩手掌柜——这种自带干粮的优秀员工,能让他遇到真是祖上积德。他估摸着一两年之后自己有可能也要到国家实验室去报到,到时候这里的孩子们就该归叶逢春管了。 考虑到孩子大三的暑假就要开始找地方实习,叶逢春一直在想让他去哪儿比较合适。那孩子想去的地方是应该是出版社或者杂志社,男人为此已经留意很久了。好在当初叶傲冬做过传媒这一块,叶知秋做平面设计也偶尔会和出版社打打交道,听说侄子有意朝这方面发展,两个人看在大哥的面子上都纷纷表示会全力支持。 虽然叶逢春自己从不屑搞裙带关系这一套,不过男人一心疼起孩子来,便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如果可以少让儿子花点力气达到目的,叶逢春不在乎使点小手段,为什么不呢?自己是他的父亲。 “同同,今天晚上爸爸和潘伯伯约好吃饭,顺便聊聊你去实习的事,你打完球早点回来收拾一下,不要忘记了。”临去上班之前叶逢春特地嘱咐孩子一句。潘瑞年是国内某知名出版社的社长,男人亲自下帖邀他吃饭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还邀请了几位文化圈内的人作陪,也是为了孩子初出茅庐找人护航的意思。 “嗯,知道了。”叶攸同拖着他的手臂,抬头吻了一下父亲的下巴。其实男孩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父亲为他铺路,反正工作可以慢慢找何必去求人,可他也知道这是因为爸爸爱他才会这么做,就当出去陪长辈吃个饭而已,也没有必要刻意拒绝。 下午叶逢春特地早早回家接孩子出门,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在家等着自己。二十二岁的男孩在读大学的这几年间,个头一下窜到了一米七五才停止生长。因为锻炼适当,叶攸同的身材看起来匀称修长,虽然仍旧算不得高大,可也早已不复当年还不及父亲腰间的小虾米一只了。 见孩子穿着得体的白衬衫和浅蓝色休闲西服,显得白皙干净,书卷气极浓。或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叶攸同眉宇之间的稚气次第褪去,已经显出属于青年人的沉稳干练来——这样的孩子让叶逢春心满意足,觉得此生再无所求。 两个人谁也没想到,这次的饭桌上除了叶逢春邀请的几个朋友之外,还多出了两位出人意料的来客。当潘瑞年的夫人温温柔柔地将她十九岁的女儿介绍给父子俩认识的时候,叶攸同看了父亲一眼,发现他眉毛一动。知道这是父亲表达不满的标志,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男孩那一刻几乎想笑出声来。 潘家姑娘跟叶攸同从小接触的女性们都完全不一样。想想司蔻蔻、他的两个姑姑还有继母和妹妹,无一不是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强势女性,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羞怯内向的女孩,说不到一句话脸就要红半天,根本不像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听说她身体不太好,连学业都是请家庭教师在家里完成,根据潘夫人的说法,今天带她来是希望能让女儿多认识一个朋友——其实谁都知道,潘家八成是看上了叶攸同,打算早早将他定下做准女婿来着。 也难怪对方有这种想法,因为叶逢春在朋友圈内是出了名的好男人,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太差。潘夫人看到叶攸同文质彬彬举止得宜,更是十分满意——女儿身体不好,需要一个温柔细心的男人照顾才好。 席间叶攸同的表现无懈可击,在长辈面前有问必答,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却又会在冷场时主动提起话题。叶逢春亲眼目睹孩子的成长自然是老怀大慰——他的宝贝,从每一个方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变成了大人。 一顿饭在男孩巧妙地带领下,气氛融洽地结束。可是叶攸同也知道,自己大概是不可能到那家出版社去实习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叶逢春一直有些沉默——这辈子他还从未做过这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蠢事。他哪知道潘瑞年的老婆竟然会打这种主意! “爸爸,别不高兴嘛。”父亲在车库里停好车,叶攸同才拉了拉他的衬衫,“潘静姝挺可怜的啊,潘伯母是太担心她了才会这样。”潘家姑娘那样的身体和个性,就算出身再好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丈夫,无怪她妈妈这么着急,见到家世和年貌相当的男孩就飞扑过去。 叶逢春少有地叹息了一声,带着怜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他的宝贝一贯是如此肯体谅别人,“爸爸没有不高兴,可这家出版社不是你最想去的么?”发生了这种意外,男人知道儿子为了自己也必然要避嫌,是绝对不肯再到那里去工作的。 “没有关系的,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去。”听到他在担心这个,男孩眼睛一弯,笑了。突然他翻身骑在叶逢春的腿上,整个人趴进他的怀中,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认真地说道:“爸爸,你让我自己去找工作,好不好?如果真的不行你再帮我。”个性柔顺温和的叶攸同,也有属于他小小的坚持。 听到孩子这么肢体纠缠外加软语央求,叶逢春哪有不同意,况且他很清楚儿子这么努力,无非是想要靠自己去闯一闯。呼吸混合间男人伸手在儿子紧致凸翘的臀部轻轻一拍,“小混蛋,爸爸要是不答应,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色|诱啊?” “诶?怎么会……不是的!”突然发现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息,虽然车窗关上外面看不见,可这里也算是公共场合。男孩蓦地跳起身来,却忘记了所处的地方空间狭小,在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后脑勺,疼得他“唉哟”了一声。 这下轮到叶逢春紧张了,他赶紧将孩子抱入怀中仔细查看,“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哪儿了?快让爸爸看看……” “都是你不好!说那种话。”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后脑,叶攸同微红着脸嗔怪地说。色|诱什么的,说得他好像很淫|荡似的。 “好好好,都是爸爸不好。”男人口中敷衍着,伸手抚上了孩子刚刚揉过的地方,确定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最终叶攸同靠着自己的实力,顺利进入一家规模颇大的图书公司实习。虽然离他最初所想的出版社有一定的距离,不过一个月之后男孩改变了看法,认为这份出版商业小说和社科类图书的工作似乎更符合自己的口味——他的个性并不是适合做研究,或许做个服务商更合适一些。 叶逢春对于孩子的选择是绝对尊重,只是有些心疼他每天要挤公车和地铁上下班。虽然叶攸同一再表示没问题——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叶逢春仍旧坚持每天早上开车送他,然后自己再去研究所。晚上下班只要孩子没有其他的交际应酬,男人也会准时出现去接他回家。 实习期间没有正式工资,只有不多的一笔午餐、交通补贴和一点象征性的劳务费。尽管如此,生平第一次领取自己劳动所得的薪水,那种感觉还是让孩子非常兴奋。平时花钱一贯节省的他毫不犹豫地用这笔钱替父亲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礼物,从音乐会入场券到大型画册到居家用的马克杯,甚至还有叶逢春喜欢的某卡通人物造型的手机链!当晚父亲拆礼物拆到手软,每拆一样不管看到什么都笑吟吟地说好,说喜欢。 第五十二章 “爸爸,这次我出门大约要一个星期,你要不干脆回那边去和叔叔他们住几天,好不好?” 由于要参加一个外地的大型书展,刚入职成为正式员工的叶攸同自然要被老板抓壮丁去做体力活,比如布展、接待、订货等等杂事,一直以来都是由新人跑腿。生怕父亲独自在家没人照顾,男孩软语劝他。 “算了,又没多久,我自己可以的。”晕黄温馨的灯光下,叶逢春靠在沙发上拿着本书看,叶攸同则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转着眼珠子盘算着。男人的一只手像爱抚小猫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孩子身上温柔地拍打抚摸,“你把爸爸当小孩了啊。” “我也不想,谁让你一忙起来就不顾身体。”男孩有些嗔怪地说。想起爸爸每天晚上都要自己三催四请才肯恋恋不舍地抛下他那些实验数据去睡觉,叶攸同不无怨念地伸手在他的大腿上轻轻一拧,“我不在正好偷偷熬夜呢吧。”父亲自从卸下叶家重担之后就开始变得任性起来,有时候连他都没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够纠正他这个坏习惯。 “哎哟。”被那不大不小的力道弄得有些疼痛,叶逢春低叫了一声,当即放下书挪开身体,将孩子往身下一压,两个人鼻尖对上,呼吸纠缠,“小鬼,竟然管教起你爹来了。” 男孩顺势搂上父亲的脖子,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那爸爸你要不要我管嘛。”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叶攸同才会放开一切束缚毫不矜持对他撒娇使性,而叶逢春一向对他那副妩媚天真的样子没有抵抗力。 “你说呢?”伸手将挡在孩子额前的几丝头发拂开,男人低头在他耳边反问,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十足的诱惑和调笑意味,“爸爸可是连工资卡都交给你了啊……每个月还得向我的小管家领零花钱呢。” 这倒是真的,因为舍不得醉心于科学研究的父亲为生活琐事操心,自从两个人搬出来住之后,家里水电煤气吃饭穿衣的事情,一应都由叶攸同包了,从未让他在这些事上烦恼过。 “噗。”叶攸同被男人那佯装哀怨的声音逗笑了,“那我以后不要你的工资卡了,我也有。”原来爸爸将所有的严肃内敛勤勉自律都给了外人,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他的全部面目——除了外人所看到的那些之外,叶逢春同时还是个有点坏心又厚脸皮的色老头! “真的不要了?很多人想要呢。”叶逢春捏捏他的鼻子,“最近所里又来了两个女研究生,对我有点崇拜哟……”男人故意模仿某搞笑电影里的台词,男孩听了又好笑又生气。 “哼,就你受欢迎!你让她们伺候你好了。”叶攸同扭过头去不看他,这个可恶的老混蛋。 “呵呵,她们是很好,可是她们十个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的同同一根头发好……”知道他的小醋瓶子又在泛酸了,坏心的男人津津有味地咂摸了半天,才捧起孩子的脸结结实实地亲了个透,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这次出去,记得要每天给爸爸打电话,知道吗?”以往都是他抛下孩子出外办公,现在居然倒过来了,男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嗯。”脸上泛着晕红,呼吸急促间男孩只能说出最简单的答案,一双手已经悄悄伸出去,急切地解开父亲休闲衬衫上的纽扣——留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呆七天,实在太长了。 ¥¥¥ 好不容易熬到书展结束,如果不是长期受父亲要“融入团队”的教育,叶攸同几乎想自己掏钱买机票提前飞回家,而不是坐那慢腾腾的火车。 提着不多的行李兴冲冲地打开门,男孩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因为不想显得太过娇气,他坚决不让爸爸去车站接,而是自己乘车回家。到家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多,生怕吵醒此刻应该还在熟睡的父亲,叶攸同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却发现叶逢春靠在床头并未入睡,右手捂着胸口眉头微蹙,似乎非常不适。 男孩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扔下行李飞奔过去,“爸爸,你怎么了?!” 叶逢春听到孩子呼唤,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他勉强一笑,“回来了啊……爸爸没事,刚才起来上厕所突然有点心慌,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父亲说得很吃力,几乎有些痛苦的样子,叶攸同不信他的话。伸手放在男人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男孩立刻惊叫起来:“爸爸,你好烫!”真是的,明明都发烧了啊,怎么还说没事,“你是不是又熬夜了?我带你去医院!” 觉得没什么大碍的原本叶逢春想拒绝,可是看到孩子那着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只好答应。 医生诊断结果是病毒性心肌炎,而且血压又升高了。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熬夜和过度劳累引起的,虽然程度并不是十分严重,可仍旧属于很危险的病症,需要绝对静养。这种时候叶攸同已经没时间去责怪父亲不听话,光是担心他已经来不及。坐在床头看见爸爸脸色苍白地吊着点滴,男孩痛苦得连心尖都在颤抖,忍不住执起他的手放在颊边摩挲亲吻,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宝贝,别这样……都是爸爸不好。”男人见孩子吓成这样,心中歉疚之极,不由就着放在他脸庞上的手轻轻抹去那些烫手的泪痕,嘴里不住地安慰:“别哭别哭,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熬夜了,一定认真保养好不好?爸爸发誓……” 叶攸同急忙轻轻捂住他的嘴,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下来,“我不要你发誓,只要你好好休息……再也不许这样吓我。”原本兴冲冲地回家竟然遇到这种事情,他真是吓坏了。 为了安慰儿子让他放心,叶逢春不得不请假二周卧床治疗、休息,出院之后又在家里躺了一周,等到症状完全消失,才又恢复上班。 知道自己生病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疼惜不已的男人不敢再任性,立刻就戒掉了多年熬夜的坏习惯。现在除了八小时正常上班之外,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不再工作,除了适当地安排一些合理的锻炼,其他时间都在静养,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虽然不怕死,却怕极了孩子因此痛苦不安。为了他的宝贝,叶逢春决定要努力活得长久一些。 ****** 晚上十点,叶逢春正愉快地享用着孩子为他熬的白粥,却见他恹恹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 “同同,怎么了?”这孩子,有什么事不痛快吗?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做父亲的心都要拧起来了。 “没……”男孩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看了一本小说,觉得有点难受。” 叶攸同并未隐瞒,大略地对父亲说了说那部男女主人公“只希望能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的著名推理小说。虽然情况不太一样,男孩多少还是有些心有戚戚——尽管已经不再对彼此的身份感到痛苦和绝望,可是他与父亲的感情始终不得光的禁忌与无奈却是客观存在的。 听了孩子的描述,四十三岁的叶逢春沉默了一下。随即他起身拉着孩子的手来到阳台。推开窗户,外面是晴朗冬夜灿烂的星空,青黛色的天宇广袤无边。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此生唯一的宝贝,父亲低头在男孩耳边低低细语。 “同同,你看。现在天上的星星,有一些实际上早已消失了。我们的生命比星星短暂得多,只能活几十年,可我们的灵魂是永恒的,就像那些已经消失了亿万年的星星一样,只要它们的光芒传达到地球,我们就能知道它曾经存在过……宇宙是个又大又寂寞的地方,人类真的很渺小,爸爸今生能拥有你感到很幸运也很幸福。虽然我们没有地球上的太阳,可我们还有广阔的星空,那里有无数比太阳更大更炙热的星球……” “爸爸!” 听懂了父亲的话,男孩激动地回身抱紧他,在漫天繁星的光芒照耀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