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反派之后》 第1章 蛇嫁其一 “西家那个小郎君,你见过没有?” “哪个哪个?” “哎呀,就是……有病的那个嘛。” “哦,那个啊……好像是叫……临画?他怎么了?” “他这几天,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往从不见他出门,这些日子天天出来转悠,还问别人奇奇怪怪的话,啧……” “这……莫不是鬼附了身?” 几个村妇聚在一起细碎地交谈着,拿眼瞥着她们口中的“西家”。 “别瞎说!蛇神保佑……哎!你看,他出来了……” 只见柴扉轻启,走出来个少年。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岁,鸦黑长发束在脑后,颊边散下几缕青丝,面容昳丽。仅仅一个照面,便叫人心生惊艳。 他一身粗布衣,却有种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气,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 正是临画。 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这是《千炼成神》的世界。 《千炼成神》是一部玄幻,作者青菜炖灵芝。 再说具体一点,《千炼》是某点当前最火爆的,排名一骑绝尘、独领风骚。 要临画评价《千炼》,他可以说出很多,剧情精彩丰富,主角十分讨喜,配角性格立体,无后宫、不种马……等等等。 但如今这些都与临画无关。 【从清水小白莲堕落到傲天大反派,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阻止反派黑化,用爱感化人间,从我做起!】 【主线任务:拯救黑莲花反派,并确保其能力值达到巅峰。当前进度:0%】 临画一拉出神识中的任务面板,就能在最上方,看到这排加粗加大调红的黑体字。画风十分清奇,如同走错频道。 是的,哪怕《千炼》的主角是临画最爱的主角,与主角和主角团有关的一切,通通都与临画无关! 在刚穿书就被那排黑体字砸懵后,临画得知自己有了一个颇为艰巨的任务:这趟穿书之旅,他要与原著中最凶残的人物,反派兰渊玉,相亲相爱、携手并进。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他在不黑化的情况下,能力与原著持平。[手动再见.jpg] 那么兰渊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是他的黑粉还是真粉,都会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人是个神经病! 兰渊玉刚出场时,天真的读者们还不了解他有多凶残。 毕竟单论皮相,兰渊玉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其人面若冠玉,俊美无双;举止风度翩翩,优雅端方;行事亦正亦邪,滴水不漏。 完美贴合女性读者心目中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形象。 初始,兰渊玉虽然总是阻碍主角,却猫戏老鼠般不下杀手。吃瓜读者心想,莫非他与主角是亦敌亦友、相爱相杀的关系? 再后来,兰渊玉马甲一掉,坏事一抖,读者发现,卧槽,这特么是个变态! 在原著中,他的不光殿坐落于无渊域深处,统领千万无渊族众。 无渊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是一块禁忌大陆,魔族与妖物都诞生此处,居民堪称全修真界战斗力最强,此前千万年都没有首领,却短短百年就被兰渊玉统一。其实力有多逆天一目了然。 兰渊玉统一无渊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让他恶名远扬。他不声不响,却在某日忽然出兵人类大陆,剑指九十八世家。 这是一场极其血腥的屠杀。上到千年修者,下到妇孺孩童,无一放过。杀戮持续了一百八十日,造成生灵涂炭、血流漂橹。九十八个千年甚至万年以计的世家,从此灰飞烟灭。 群魔乱舞,百妖横行。人族重创,三界震恐。 彼时,主角秋恒还是个半大毛孩。秋氏原本也在他的征伐榜上,好凑足“九十九”之数。但因秋氏独处于一方小世界中,才躲过一劫,但后来却只能缩着脖子过活。 秋恒便是立志改变这一状况才出门游历。他的同伴,也多是世家零星幸存火种。 凡变态,皆是毫无人性,丧心病狂。 兰渊玉在干出这种事后,依然能笑得如谦谦君子,观察玩物般不动声色地接近主角一行人,才更令人胆寒。 不管在原著还是现实中,爱他的人多,恨他的人更多。 “辣鸡作者,兰狗才是你亲儿子。弃了不谢”、“怎么他混得比主角还好,作者sb”之类的评论,从连载到现在从未断绝。 每每有兰渊玉出场的章节,必是腥风血雨,评论区也必是真粉黑粉战成一团,流量爆表。 临画作为一个佛系读者,又喜欢主角,对兰渊玉原本无感。但他不得不承认,神秘如兰渊玉,确能让读者产生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请看以下片段: 【兰渊玉银色面具上溅了几滴鲜血,让他原本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阴郁来。 秋恒道:“你还不逃?” 他已使兰渊玉元气大伤,还折了他手下唯一的护法。在以往交手中,他的对手从未如此狼狈过。 金铃已碎,护法已死,兰渊玉这时本该已召唤出亡灵恶鬼趁乱离开了,却还是没走。 “秋恒,”他忽然低笑道,“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从前的我。” 黑红火焰燃起,亡灵现形。兰渊玉步入其中,身形慢慢消散,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款款含笑: “……我亲手杀了从前的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以上摘自《千炼成神》第三卷结尾。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也平添三分颜色。兰渊玉的过去掩藏在迷雾之中,雾里看花的神秘给他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 一直以来,读者都认为兰渊玉与秋恒其实命运相似,却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就像无数对反派与主角那样。铺垫了这么久,书中还是第一次承认这一点。兰渊玉身上的谜团终于要揭晓了吗? 这章节一出,评论区炸了锅。 然而。这本书的作者青菜炖灵芝,是一个拖!稿!狂!魔! 在这里,他又双叒叕断更了! 临画一觉醒来,锅从天降。 只要安抚反派就好?图样图森。【支线任务:揭开兰渊玉过往之谜】了解一下。 “作者还在呢,我抢他的活干什么?”临画无语问苍天,“难道青菜炖灵芝也穿越了不成?” 系统道:“呵呵,不好说。” 前情曲折,便是如此。 临画转身关上木门,戴上斗笠,径直走过了窃窃私语的村妇们。 “小同志,我也是第一次业务,体谅一下,彼此包容不好吗?据说人机增进交流能促进社会和谐。”系统的声音神似xxtv某赵老师。还是个话痨低配版。 “呵呵。” 临画只呵呵了几下,就笑不出来了。因为…… 系统弹出了一段文字: 【今天宿主遇到兰渊玉了吗?】 【没有。】 坑爹系统曾告诉他,这个叫“长玉”的小破村,是介入主线的最佳节点;而这具空有美貌病歪歪的身体,是接近兰渊玉的最好选择。 “这是精密测算的结果。”系统如是说。 可这都三天了,他四处乱晃打探,连兰渊玉头发丝都没看见! 为何临画如此积极热心地要与兰渊玉来场“命运的相遇”? 系统告诉他,临画需要与兰渊玉进行角色绑定才能开启主线任务、激活系统功能程序。绑定的方式也很坑爹,要求“肢体接触超过十分钟”。 ……虽然这怎么听都很羞耻且艰巨、他怕自己还没接触就被兰渊玉杀人灭口挫骨扬灰,但!若是五天之内主线不开启,他就会被遣送回原世界——而那里他已经碎得不能再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临画:[系统你玩我.jpg] 临画走走停停,但到底底子太弱,很快便出了一层薄汗。 长玉村背靠一段青山,风景如画。但据临画观察,这里也十分闭塞。它离“修真|世界”太远太远了,所谓腾云驾雾翻山倒海的仙者,于此地村民不过是神话大于真实的存在 ……他很难相信,兰渊玉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 忽然,背后有人喊。临画停步,道:“什么?” 他生得清冷秀美,此时颊上淡淡的红晕,如朱砂入画。来人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顿时脸红了,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是来提醒你……那个,你今天回家小心下……” 小心什么? 他刚要问,少年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临画:“……”长得好看就是麻烦。 少年的话,临画已经没有心思多想了。在又收获了一堆村民们诡异的眼神后,眼看快到正午,临画只得回家。 说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过得并不好。他体弱多病,还被村里神婆定言为“丧门星”,为爹娘不喜,小弟出生后更是受冷落。 少年的那句劝告,想来应该是怕临画被迁怒。这些天他那便宜弟弟一直高烧不退,临画在一片沉默中飞快而优雅地把饭吃完,却忽然听到一连串的警报声,有如一百辆警车在跳踢踏舞。 【滴——滴——滴——致昏物质摄入,警报——警报——】 致昏物质?少年的警告,说的是这个?! 临画用尽力气,看向这具身体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 他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 临画是被系统坚持不懈的警报声给吵醒的,睁眼简直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他的手被草绳绑在一起,整个人都被绑在了椅子上。四肢还是有些麻痹,虚软无力。 临画:“……”算了,晕着晕着都习惯了。 天已黑了。他费力地眨眨眼,旁边是一方铜镜,映出了他的面孔。这一看,便悚然了。 青丝云鬓,凤簪斜插,额间描花,胭脂绛唇。 再一低头,鲜红衣袍映入眼帘。 分明是一副出嫁女子的打扮。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渐多,前几章底下有七八个评论吧,说此文像a像b像c的- -我不知道是别的作者是否会遇到这种情况,总之我在此做一个申明: 本文绝无抄袭,说像的先带上调色盘,为保持评论区和谐,ky评论见即删除(删评要翻总评,比较麻烦,有时候如果漏了几个希望也不要再顶楼讨论了);也不要去撕,不要提到别的文如何如何。 * 2兰兰人设没有参考过任何角色,我创作的初衷是想写一个【君子】,最后却成了【反派】。之所以选穿书,是因为这个话题本身比较沉重,希望以轻松点的模式来中和一下。 * 3说像的两点: 一是开头画画嫁人,首先这就是大众梗,其次我灵感来源是民间传说+脑洞魔改。初稿里有,笔名自杀之前的版本里我写过,但这个版本里因为大修之后产生矛盾,已经被我删了↓ 【……传闻四十年前的一个晚上,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如注雨幕中,有村夫忽见一白蛇乘着雷光自天而降,落入山中。紫青闪电一夜不息。有胆大的村人结伴去观望,隔着峡谷,只见漫山白火。他们大为惶惑,以为是神灵显迹。 自此,偶有村人会向着山对面烧香磕头祈求保佑,然而,没有人知道这样做到底灵不灵验,山对面,也没有人能去看过。 * 直到有一天,山下的人们才相信了山中真有“神灵”。 那是一对夫妇,育有一女一子,小儿害了重病,一天天地衰弱下去,那夫妇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去悬崖上磕头。或许是思及没有祭品,神灵会不高兴,而地里的耕牛又实在舍不得宰杀—— 他们把自己的女儿,打扮成嫁娘模样,一顶花轿抬了献给“神明”。 * 花轿抬到了悬崖边,诡异的事发生了。 只见幽幽夜色中,忽然冒出森森鬼火,白如宣昼,托着花轿,沿着吊桥漂浮而去,在幽暗的雾气中如一盏长明灯。 神灵接受了自己的祭品!自己的小儿有救了! 夫妇欣喜若狂。 果然,第二天,小儿的病就全好了。神灵的灵验,让许多人都起了异样的心思,渐渐不知怎么开始的,那些家中有女儿又有儿子的人家,遇到小儿病重时,有不少发狠的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蛇神。 尽管时灵时不灵,但抬花轿的路,从未断绝……】 * 二是原著兰兰一只眼瞎了,原因涉及剧透,第二卷会讲。不是他自己挖的:)这个世界他也不会再瞎。兰兰也不穿红衣,除了开头这一场结婚是红衣其余都是白衣黑衣。 * 至于笼统的像x这种就不要再说了,似是而非,你让我怎么回你? * 4往后看,不要先入为主,不要只看一点就下判断(所以我说这种评论都只集中在1、2两章- -)笔芯~ * 5任何时候说一个作者的文像谁谁谁都是不礼貌的行为,我希望大家能互相体谅。而且,来ky的某家天使,你们对这种“好像xxx”“是不是抄袭/借鉴xxx”的行为应该也是有所体验并且深恶痛绝的吧?我欢迎所有来看文的天使,我也不会管来看文的喜欢谁,但我不欢迎ky的行为。 第2章 蛇嫁其二 临画惊得一晃,铜镜中的嫁娘也珠钗轻摇。眉目艳丽生动,当真是如画中美人。 镜中人美则美矣,临画却十分受不了:“系统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咳,小同志,”系统终于停下了刺耳的警报声,“业务不精没察觉到迷药,是我的锅。简而言之,是村里的神婆又黑你了。她对临家夫妇说,你弟弟的病是你造成的。唯有把你送嫁给蛇神,才能治好你弟弟。” 什么玩意? 他消化了一会信息,忽然灵光一现:“等等。” “也许察没察觉到迷药并不重要。你还记得这里是最佳介入剧情的节点吗?如果测算不出错,那么,‘送嫁’也许就是转折点。我需要走完这个剧情。” “送嫁,送去哪里?祠堂?” “山中。”系统道。 * “妈的,这天真晦气。” 崎岖山路上,四个轿夫抬着一顶鲜红花轿缓缓前行。其中一个啐道。 这支送亲队伍怎么看怎么诡异。不在白天,反挑夜晚;不在闹市,反在荒无人迹的深山;没有嫁妆没有迎亲仪仗,只有孤零零一顶花轿。 最诡异的是这天气。电闪雷鸣,漫天紫电密如蛛网,花轿早已被林得湿透。 这顶花轿里,自然是临画。 “小同志好定力。”系统闲闲道。 临画倒是没被淋湿,稳稳端坐:“呵呵。” 大约老天和他有仇,异变陡生。 “啊!!” “鬼啊!!啊——” 临画刚还坐得稳稳当当,下一秒花轿就猛地歪了一下,他一下撞到了头。 外面轿夫狂喊出声,叫着“妈妈啊”、“蛇蛇蛇蛇神”之类的话,声音渐远。 妈的,那群轿夫居然跑了!临画双手双脚被缚,动弹不得,直觉要凉。 突然,临画感到眼前一阵耀目白光,光线甚至透过了盖头。花轿像被什么东西抬起来了,不等歪倒,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一瞬的寂静。临画听到自己心狂跳的声音。 然后,轿子外面穿来一声轻笑,很轻,却穿透雨幕雷电直抵耳畔。 “给我送了个……新娘?”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下山来,果然看到有趣的东西了。祈求我的庇佑?……真可怜。” 临画没有出声。也不知那句“可怜”是指他还是村民。 “在害怕?” 男人的声音略微低沉,很近,三分玩味,还有一分古怪的温柔。 他又轻轻笑了两声,仿佛一把在耳边轻轻一拨的琴,凑得近了,仿佛心尖都要震得酥麻。 花轿又前行起来,这一回,一点颠簸都没有,轻盈得不可思议。连雷雨声都淡去了。 临画能感觉到年轻男人一直不远不近地在轿旁,他不知作何反应,敲系统:“这是谁?兰渊玉?” 【未显全貌,无法辨识。】 弹出个红框。 自始至终,男子都没有要透露自己身份的意思。 若是临画此时下了轿,就会看到幽幽夜色中,无数纯白的火焰托着鲜红花轿逶迤而去。 雨一点都没有影响燃烧的火焰。白火仿佛凭空生出的花,沿途闪烁,盘旋翻飞。映衬得花轿如神话中的仙人驾车。一白衣男子,立于车旁。 花轿一路如利刃破水般前行,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笑,“醒了么?” 临画不知怎么接话,干脆不出声。只听得叮当脆响,花轿的珠帘被撩开了。浅浅的香气沁入鼻端。 “咦?……是我疏忽了,抱歉。”临画视线被盖头遮挡着,只听见男子的声音。接着一串白火游入,男子放柔了声线,“别怕。” 即刻,临画手脚上的绳子都被白火灼成了残灰。 一只手,连着如雪的袖摆,出现在临画眼前。 仿佛整块玉琢出来的,幽暗中荧荧如雪,只是过分苍白—— “下来吧,我的新娘。”含着笑。 临画指尖微僵,没有动,那只手也就静静地等着他。片刻后,临画搭住了他的手,下了轿。 他瞥到那片白色的衣角,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道:“不是成亲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临画说完就想抽自己。好在少年人的音色也不太辨得出男女。男子偏也懂了他的意思,笑道:“原来不是个哑巴。” 下一刻,白色便如潮水般褪去,红色烈烈如焚,取而代之。一身喜服配了套。 “如你所愿,娘子。” 牵着他的手很稳,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暧昧,临画手掌的热度好似传递了过去,交递出细微的灼热感。牵着他走了一段路,便停了。 忽地,临画眼前一亮。盖头被轻轻掀开了。 他盯着地面,心突地一停。 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男人很高,他的视线顺着大红的喜袍缓缓上移,心里做过无数的设想,然而—— “眉目如画。”他听到对方低叹道。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四围被不休的闪电映得白亮,又是一道轰然雷鸣。四目相对,临画一时竟无法呼吸。 何为如玉君子?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如果是一身白衣,那么当真是将“美玉”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但…… 只一露脸,临画就确认了。他不是兰渊玉。 临画后退一步,低下头,长睫轻颤,心中说不准是失落还是什么。 这一退,一滴雨水自头冠上滴落,又从睫毛上滚落,恰似一滴泪。 男子上前一步,轻柔地抬起他的下巴,手指轻轻拂过那滴雨水。 临画猛地睁大眼睛,撞进了一双如星的黑眸中。男子微凉的指尖扫过睫毛和眼尾,带来轻微的酥麻。 “别哭。”他的手指自临画脸上掠过,声音又轻又低,对视间,全是温柔的笑意,“别怕我,好不好?我不会害你。” “没……”没哭…… 真是好看。 没有人能抗拒美丽,临画几乎晕眩了一秒。 那双眼睛,一笑起来,就流溢着细碎的光。只是,深深浅浅的黑遮掩了情绪。 男子轻握住临画的手腕。少年手腕纤细苍白,于是绳子留下的红痕便更觉触目惊心。他拇指摩挲过红痕,“是恨吗?想报仇吗?”他眼中如有流金,莫名地蛊惑,“贪心的人,愚蠢的人……” 手腕一阵酥麻,临画猛地挥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道:“与你无关。” 男子看着他,低笑两声,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既然已成亲,也并非完全无关。” 临画想到刚刚自己脑抽问的话,耳尖顿时有点红,道:“才没有。” “我亦是第一次成亲,我族信奉白首不渝,有难同当。”男子俯身,与临画对视,笑容温润,“既已成亲,便不反悔。姑娘可不能如此绝情。” 临画心道,别一口一个姑娘了,你说话的人根本都不是姑娘。 说他芝兰玉树,偏偏却有几分轻佻邪气;说他温柔款款,那温柔却像一层雾,捉摸不透。 “不信我?”男子轻笑,“也罢,你可唤我兰君。” 连真名都不是。也不知是哪个n”。 “临画。如临画中之意。”临画注视了他片刻,道。 “很好听。”兰君微笑。 临画心里敲系统,“脸都全露了,怎么还不出来?” 系统突兀地跳了出来:【未显全貌,无法辨识。】 临画:“你逗我?” 这还不是全貌?! 【未显全貌,无法辨识。】系统提示十分固执。 “轰隆——”一道雷轰然落下,临画一路已听过无数雷鸣,但这道雷仿佛是在他身旁落下的一般,大得令人发指,刚刚片刻的缱绻暧昧顿时荡然无存。 不知是否错觉,临画看到兰君眉心抽搐了一下,眼中仿佛有暗金色一闪而过。 他瞥了眼窗外,脱下外袍,披在临画身上,淡淡笑道:“阿临在此等候片刻,我有些事要去处理。” 他笑意加深,食指扫过临画的唇,揩下一点殷红按在自己唇上:“嘘……待会不要惊叫,不要害怕,答应我。” 临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一把,男子便已笑着退开了。 临画:“……”怎么长得是个翩翩君子,这么爱耍流氓? 他环视四顾,才发现,这里是座破观。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家具,却很整洁。 外头的天上布满闪电,闪电颜色很怪异,是不祥的青紫色。 男子此时一身雪白里衣,白色身影飘至院子中央。一瞬间,雷电仿佛嗅到了猎物的猛兽,全然兴奋起来,数十道紫电向男子劈去。 男子一抬手,熊熊白焰腾空而起,与紫电交相辉映,亮如白昼,鸣声如狂! 临画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是渡劫。这是渡劫的天雷! 而那些白火,是灵火。 所谓灵火,实质是灵力的外化表现,其形态特征根据不同人而各不相同,也就是个刷时髦值的设定。 原著中,主角秋恒的灵火是纯正的金色,灼热。反派兰渊玉是红黑二色,亦是能掀起暴虐热浪。还有其余人五颜六色不等。 苍白的烈焰坠落于地,归于寂灭,又是一道轰然天雷,男子身形一晃,似是不支。 却转身,对临画微笑了下,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他好似要对临画说“别担心”或是“别过来”,一朵小小的灵火飘到临画手边,临画条件反射地握住。 观之苍白,触之微凉……原著中并没有人物的灵火是这个样子。 如豆火焰安抚似的蹭着他的手指,有种毛茸茸的错觉,像某种小动物。 套路谁不会?临画抬头望去,唇角微勾。 然而,下一秒,那男子的黑眸突兀地转为幽幽金色,身形如玉山顷崩,倏然间,整个身体暴长、扭曲,在空中化为一条白蛇! 临画:“…………”卧槽。 居然显出原型了? 漫天电光与火焰中,只见一条巨大白蛇,蛇吻向天扬起,露出黑色巨口,尖齿森森。狂怒的紫电在它周身刺啦作响,蛇头拼命甩动,两盏金色小灯般的瞳仁在夜幕中忽明忽暗。 蛇身几乎有梁柱粗,在院子里似小山般盘绕起来,压得青石板咯啦作响,就在这时—— 【滴——显示全貌。检索完毕。对应角色:兰渊玉。身份:反派。黑化值:40%。能力值:27%】一连串机械音清晰地回荡开来。【请尽快绑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请尽快绑定,请尽快绑定!】 “……哈?”打脸来的如此快,临画愣住了。 但,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兰渊玉? 且不说别的,他分明还少了一样重要的特征!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苏轼 攻出来了~猜猜这时候是黑兰还是白兰_(:3」∠)_ 第3章 蛇嫁其三 原著中兰渊玉的出场,在秋恒一行人的第一站,试仙大会。 他隐瞒了身份,装成新人。在茶楼之上看到了底下路过的秋恒一行。 紧接着,街道上传来一声惨叫,黑火冲天。秋恒正前方的一个新人,整条手臂毫无预兆地炸成了肉泥,血沫横飞。 混乱顿起。一片喧闹中秋恒抬眼望去,看到了兰渊玉。 一身玄衣,长身玉立。端着瓷白茶盏,俯视着底下的闹剧,笑容一派悠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上覆着的半张精美的银色面具,无端给面容增添了三分邪肆。 “阁下何故伤人?”秋恒传声过去。 他笑答:“偷窃之罪。取他一手,不过替天行道。” 这个出场逼装的飞起。但有一点很明确,在原著里,兰渊玉分明是个半瞎! 那张银色面具,覆盖了他的左眼和小部分脸颊,花纹繁复诡谲。他并不避讳地告诉过秋恒,他的眼睛是瞎的。 而这正是兰渊玉最标志性的特征。 只是谁也没见过面具之下是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瞎的。 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兰渊玉,却是双眼完好。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瞎。临画认命地想,看来这个隐藏剧情是应该由他来解开。 院中的巨蛇在不断挣扎,临画生怕他尾巴一扫就把这小破观压塌,但他似乎极为克制,竟是连一片瓦都不曾拂落。 最让临画在意的是,他的能力值怎么只有……27%?就算不如原著,也不会只有这么点吧? 临画看到,那白色的鳞片上有黑红色蜿蜒而下。 是血。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其七寸部位,显然并非天雷所伤。 是伤口的原因吗? 雷光渐息,兰渊玉已重化人形,看起来十分狼狈,白衣被血染了半边。尽管这时的兰渊玉黑化值只有40%,临画还是感觉有点发毛。 【请尽快绑定!剩余时间不足一天,请宿主加快进程:)】 “你不怕么?”看到临画竟然还真的安静地坐在这里,兰渊玉微讶道。 他漫不经心地在临画身旁坐下,临画闻到他身上惨烈的血腥味。 但并不难闻。这血的味道很奇异,仿佛还掺了点丝丝缕缕的花香。 “这是第二道天劫。还有第三道。”兰渊玉侧头看一眼临画,笑道,“非礼勿视。” 他把里衣脱下,露出肩颈处的伤口。 “绷带掉了。”兰渊玉道。是化形时绷带撑断了。 “……”临画心说你衣服不是没爆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瞄了眼兰渊玉光裸的上身,肤色白皙,肌肉并不夸张,线条流畅优美,蕴含着爆发力。 但美感皆被长长的伤口破坏了。 临画前世学医,大致看了一眼,发觉这伤口似是刀剑所伤,自肩颈劈下。 再偏一分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谁能伤兰渊玉?原著里能近他身的人,几乎都被万鬼吞噬撕咬,魂魄具裂而死。 “我帮你。”临画看不得一个伤患晾在他面前。这么深的伤口,应当是要缝合的,但眼下也只能包扎一下了。 这下兰渊玉是真有些诧异了:“你不怕?” “胆子还真大。”他笑起来, “不怕我吃了你么?” 临画脸上只有一个“……”的表情,无奈道:“绷带在哪。我去拿。” “怎能劳烦我的阿临?”兰渊玉笑意温和,瞥他一眼,站起身。他脊背挺直,脚下很稳,一点看不出受了重伤。 兰渊玉绕到后屋端出个托盘,临画接过,开始仔细端详伤口。 发觉那伤口里有些碎砂石,少年轻抿了下唇。兰渊玉靠在墙上注视着他的神色,笑了笑,忽然伸手拔下了临画头上的一支银簪。 他原本头上饰品就不多,这一抽黑发便散了大半,如水般铺满了肩头。 兰渊玉托起一团炽热白焰,将银簪灼了灼,笑道:“替我挑出来吧,劳烦。” 临画脱口而出:“你懂消毒?” “你们人界是这样说?”兰渊玉倒是没惊讶,“我曾……学习过,这些东西。” 临画尴尬地:“嗯。”只恨自己多嘴。兰渊玉学过也不奇怪,原著中他就会很多莫名其妙的技能,比如说抚琴、作画、书法、吹笛之类的,把伪君子贯彻到底。 “有酒吗?”他刚问,就看到兰渊玉笑了笑,再一看,托盘里有一壶烈酒。 ……还真是很懂啊。 临画能感觉到兰渊玉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像是从漫不经心忽然发觉了有趣,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来。被这种眼神注视着,临画背有点僵,心里狂敲系统:“你怎么不计时了??这绝对有十分钟了!” 【必须要直接的,肌肤相贴。隔着绷带不算。中间间断了也不算:)请继续加油。】 临画:“…………”靠! “你不好奇我是谁?”伤口消毒,兰渊玉神色如常,只额角隐有冷汗。 临画一顿。兰渊玉的态度确实有了微妙的不同,他几乎能看到那几斤重的防备卸下来了一点点。 兰渊玉狎昵地将临画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自顾自说起来,“我是四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原形,也是渡劫雷雨天。那些人看到了以为是神明,怕得要死,又要供奉。” 兰渊玉眼尾狭长,眸色看不分明,像是嘲讽一般:“……可笑。” “伤口,是谁?”临画说话字能少则少,难为兰渊玉与他交流还畅通无阻。 “仇敌。”兰渊玉道,梦呓似的轻声细语,“阴魂不散。追杀……贪心不足……呵,四十年了……我就在这里……真是,窝囊。” 那这伤口岂非已有四十年? 却这么新,怎么会? 无渊兰王,说他曾经在一个小破观里困了几十年,受重伤,窝窝囊囊躲了四十年,说出去谁会相信。 可,偏偏是在临画眼前发生的事实。无怪他黑化了40%,按照临画原著在认知,他没有突破200%才是怪事。 粗略处理很快。临画打完结,兰渊玉道:“这倒是很奇特,值得借鉴。我……”他“我”字刚落,忽然沉默了,眸子一暗。 片刻后,才重新笑道:“若是第三道天劫又化形,你这包扎岂非浪费了?”他轻轻按住了临画的手,白火燃起,洗去了上面的血迹,“多谢了。” 他的手冰凉,像一块凉玉。说不出的旖旎蔓延开来。 临画道:“不会。职责所在。” 兰渊玉松开他的手,把带血的里衣披上,轻声道:“让我休息一会。”语毕,就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道,“我名,兰渊玉。” 这是……稍微信任了他一点点的意思? 临画很想乘机完成“十分钟”的任务,奈何兰渊玉很警觉,过了好一会儿,看兰渊玉差不多呼吸放松了,才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却是滚烫的。 “冷……”兰渊忽然呢喃道,临画赶紧缩回了手,却发现兰渊玉并没有醒。 就在这时,闪电划破长空,惊雷辟下。 第三道天劫,来了。 兰渊玉双目紧闭,睫毛轻颤,看起来十分痛苦:“好热!热……” 发烧了吗?冷血动物还会发烧吗?不知道蛇族化成人形究竟会不会有人体的特性? 临画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轻轻推了他一下,想把他喊醒。 然而,忽然之间,仿佛有哪里传来一声啸鸣。 空气中忽然爆发出一种沉重的压迫力,如沉坠的液体般扩散开来! 兰渊玉的眼睛猛地睁开,金黄色的虹膜妖异非常,在黑暗里晶莹闪烁。 有如蛇类。 临画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入魇了! ——刚才额头的滚烫,根本不是发烧,而是他体内沸腾的灵压! 原著中,主角秋恒也有过这种情况,称之为“入魇”。这种情况极其危险,通常出现于遭受巨创后。此时,不仅全身的灵力沸腾,而且神智失常,人如同陷入一片漆黑,只任由本能地欲望驱使行动。 能够解决入魇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就是让灵力输导出来,方法很多,最实用的就是打一架。 临画看着那金灿灿的双眼,沉默了。 他还不如立即自杀比较好…… 更坑爹的是,在天雷的影响下,事态将更加无法预料! 被这样的威压压制着,临画根本动不了,仿佛被毒蛇冷冷注视,唤醒了他骨子里本能的恐惧。 雷声逐渐密集起来。漫天闪电犹如蛇在爬行,倒映在兰渊玉的瞳孔里。 临画看到,那深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了一线,银白鳞纹渐渐自眼尾浮现,潮水般延伸至鬓角,美丽而妖异。 临画心一沉,只听兰渊玉一勾唇,刚刚包扎上去的绷带霎时裂成数截! 眼前随即天旋地转,临画身体重重一倒。黑发散了一枕。 紧接着,那双比宝石还要美丽的眼瞳出现在眼前,里头仿佛有碎金流动,令人产生眩晕的失重感。 兰渊玉压在他身上,手不轻不重地拢在少年脆弱的脖颈上,亲昵,而又危险。 临画快吐血了:这是什么糟糕的体位?! 近看兰渊玉更是俊美得逼人,浅淡花香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他捻起临画的一缕黑发,绕在指间,俯身在临画耳边轻嗅了两下,发出一声轻笑。临画一个激灵。 “帮我,好不好?”他道,语气却全无温柔,凉如寒冰,“小美人。” 他捏住临画的下巴,强迫他与之对视,力道大得临画吃痛。 接着,他便坠入了那片金色之中。 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压在了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亲亲~ 求小可爱们收藏评论~后面有水灵灵的少年兰和禁欲系君子兰等着你们xd 兰兰的伤猜一猜?虽然基本不会猜中233 第4章 蛇嫁其四 “唔……” 临画微微睁大眼睛,感到唇上一痛。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对方的舌尖过渡而来,蔓延至全身,像一把火逐渐焚烧着他的皮肉、骨骼。 “呜……呜——!!” 临画不适地呜咽起来,有种窒息的感觉。灵力摧枯拉朽,横冲直撞。经脉被冲开,又崩裂,复又在源源不断的灵力浇灌下重塑,循环往复。 “不……不要了……呜!” 好疼,好疼……好疼、疼、好疼!!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临画脑子里只剩“疼”“痛”二字,他如溺水的人一般死死抓住住兰渊玉的肩膀,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系统的声音传来: 【绑定完毕!系统功能开启10%、20%……100%。启动完毕!主线任务开启!当前黑化值:40% 能力值:27%……25%……16%!】 【对应剧情搜索中——滴——支线任务三开启!】 神识面板上,支线任务二被点亮了。 【支线任务三:君子成魔。当前进度:5%】 “滴——宿体即将崩溃,请问是否重塑灵脉?” “速度速度!”临画瞬间气不打一出来,“我特么的要死了!!——” “重塑成功。小同志定力不行啊,还要多加锻炼。” 转瞬之间,世界恢复了清明。 临画挣扎着推开兰渊玉,大口喘着气,泪洇了视线。他摸一摸兰渊玉的额头,热度已经降了下来。 然而,兰渊玉却并没有醒。 临画把眼泪眨掉,对上了兰渊玉的眼睛,推在他肩上的手顿时收住了。 一滴眼泪,从他金色的眸子里滚落。 他似乎陷入了一场梦魇,几分茫然,几分恐惧,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似的。 “芷……阿芷……槿哥哥……” 他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难以言状的哀伤自眼底漫起,如同金色的雾气。握住临画手腕的那只手竟在微微颤抖。 “不要丢下我……” 兰渊玉下巴搁在临画肩上,揽住了他,握住临画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可力道算不上大。他像抱着一个幻梦一样,轻柔得不可思议。 肌肤相贴,暧昧非常,临画一颤,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会再乱跑了……你们不要离开渊,好不好?渊不想要一个人……” 临画甚至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语气,绝望的、自责的、小心翼翼的祈求,让人心都纠起来。 芷、槿……这是谁的名字? 半晌,临画轻轻抚摸着兰渊玉的头发,小声道:“好的。不会离开。别哭了。” 兰渊玉却仿佛越来越狂躁,声音越来越高:“你骗我!我的错根本就挽回不了了!什么都回不去了!……无能的是我,为什么你还要为我说话?!” “还有你……还给我,把……还给我!”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临画安慰也不是,骂也不是,心说最该哭的不是我吗? 外面雷声隆隆。就在这时,系统说话了:【滴——检测到二号剧情人物。】紧接着便听见庙后门被“呯”地推开—— “兰君!我回来了……没想到半路上就开始打雷了,天劫这么早就来了!你没事——”一个浅色衣裳的少女旋风似的冲进来,“吧……啊啊?” “这……这我他妈——是怎么回事!?” 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志,兰渊玉眼睛猛然变回墨色,待看清了面前的景象,愣住了—— 少年的黑发和红衣交织铺泻在身下,清丽的面上满是泪痕。他唇上是血迹与咬痕,黑眸中氤氲着细碎泪光,眼尾嫣红。而他的手腕,正被自己压在竹榻上。 兰渊玉的脸色瞬间苍白:“是我?……” 又一阵雷声,兰渊玉面容痛苦,跌跌撞撞地下来,颤声道:“我——对不起……我失控了。灵珠……灵珠没有了……” 他克制地后退着,手指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胳膊,似乎想保持清醒。 【滴——对应角色:兰渊玉。身份:?黑化值:0% 能力值:16%……15%!】 临画:“???”系统中毒了? “兰君?”浅衣少女走近一步,想去搀兰渊玉。 【能力值低破15%警告!请宿主注意!】 “阿朔……照顾好阿临姑娘……”兰渊玉勉力说完一句,鳞纹若隐若现,“我记不清了……我是?兰家子弟,字渊玉……名,名……” 话音未落,他便整个人倒了下来。 “兰君!”被唤作阿朔的少女吃力地扶住兰渊玉,而后者已经昏迷过去,只漆黑的睫毛还在轻颤。 阿朔看向临画:“姐姐……” 临画沉默了几秒,从榻上下来,道:“让他睡吧。” 阿朔看到他领口露出的白皙肩头,脸“唰”地红了:“姐姐,其实兰君他……他不是那种人!” 临画:“……”哪种人? 怎么感觉她误会了什么但我还不能解释的样子? 阿朔安顿好兰渊玉,立刻双手合十鞠了个大躬:“对对对不住了!姐姐,我带你去洗沐!”她脸通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临画:“……嗯。” 破观后有一处泉眼,阿朔道:“这是灵泉,兰君一般在此疗伤。呃……我去给姐姐拿衣服!” 说着脸又红了,不知从哪拉出个满是灰尘的屏风遮上。 把自己沉进水里,片刻后,临画叹了口气。 那个咋咋呼呼名字里带“朔”的小姑娘,应当就是将来兰渊玉手下的第一大毒瘤,护法岚朔。 岚朔诨名“无道子”,“无道”不是美誉,而是说她刁蛮无道、手段残忍惨无人道,更有自诩“正派弟子”之人讥讽她蛮悍不守妇道的意思。 岚朔对兰渊玉可谓忠心耿耿。在第三卷中,她以身引开了秋恒和千余追兵,掩护兰渊玉,最后大笑着吐血而亡。 甚至,她死后也自愿化作一名鬼将在兰王麾下。哪怕肉身消去,记忆抹除,那缕忠诚却从未消散,只为兰王而战。 想不到她和兰渊玉这么早就相识了。临画想象不出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姑娘今后会变成那种模样。 兰渊玉的那句话也很让临画在意。 何为灵珠? 在原著中,对于灵物来说,灵珠是修炼的根本,它与灵物的性命紧紧相连,若不是重伤到无法抵抗,甚少有灵物会交出灵珠。 失去灵珠,严重时灵物甚至会衰竭而死。 临画回忆起初见时兰渊玉那副从容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调戏他,心想:他为装逼不要命了吗? 原著只提到兰渊玉是灵物,却并没有说他原身为白蛇,否则临画在初听到“蛇神”的时候就会有所察觉了。 【还在为fg紧张吗?还在为角色便当心痛吗?挂逼系统,你值得拥有!我们的口号是: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当前成就:新手医师】 神识面板突然弹出一行字,临画:“什么东西??” “是这样的,”系统道,“刚刚剧情比较紧张,我就没显示。绑定之后大部分功能都开放了,我们为每个宿主精心定制了个性化的‘挂逼’。小同志,开不开心?” 临画看了下后面的灰色部分,成就有【药到病除】【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等等等,一边看一边吐槽:“小治愈术、大治愈术……卧槽还有圣光吟唱?大天使术?你还挺中西混搭啊。” 所以他就是个奶妈? “姐姐?……你没事吧?”大概是看他沉默太久,阿朔的声音穿来。 “没。”临画关掉面板。 过了一会,阿朔才道:“姐姐,兰君他是个很好的人……” 像是怕他不信,又急急道:“他……他收留了我,要不然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他给我取名,教我写字,教我很多很多原来都不懂的东西。” 少女的声音迷惑而低落:“我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 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沉默了片刻,道:“嗯。我知道。” 系统检测还未出过错。那么,兰渊玉很可能有两个人格,一个黑化值40%,直接对应到后来的反派;一个却是黑化值为0,且身份不明。 “我亲手杀了从前的我。”这句话又一闪而过。 太乱了。临画头疼得厉害,干脆靠在池壁上放空自己。 水汽氤氲,这一放松,意识沉沉浮浮,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的画面,有人在哭,有人在笑。黑暗中渐渐出现光晕,逐渐汇聚成了完整的画面—— 那是一片白色的花海。 放眼望去,皆是绿梗白瓣的花朵,与天接成一片,莹莹如雪,珠浪摇曳,仿若梦幻。 灰色天空透着淡淡的青,透明的雨滴将整个天地间晕染得犹如水墨丹青。 花海中墨痕般的小径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没有撑伞,在漫天如织的雨丝中独自沿着走来,走得极缓。 待他走近,模糊的形象也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临画只能看到他左半张侧脸,却忽然意识到,这是兰渊玉。 因为他的左脸上正扣着那半张面具。 这是,已经瞎了一只眼的兰渊玉。 青年身姿挺拔,白衣如雪,让人想起那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原著中兰渊玉的标配就是“玄衣黑裳”,从未有过白色的衣服。他总是挂着淡漠的笑意,优雅而残忍,所过之处也不是什么白花,而是火与血。 然而这个兰渊玉,却并不让他感到违和。好像他从来就该一身白衣,皎如明月。 雨声淅淅沥沥。 兰渊玉已走到了小径尽头,也就是临画视角所在处。临画几乎能看清他衣摆上的纹理。 却见,兰渊玉忽然跪了下来。 临画一惊,才发现这花海簇拥的一片山岗上,全是绵延的碑林。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不会被白欺负233这是一点小摩擦!感情线之后都是甜的。 兰兰:黑兰还是白兰? 画画:……熊猫兰= = 我申请签约了,祝我成功=3= 第5章 青兰其一 在无穷无尽花海的掩映下,墓地并不显幽暗,反而显出一种哀伤的美感。 兰渊玉对着一块碑双膝跪地,拂去上头沾湿的落花,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他缓缓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碑石上。 那是一块青灰色的碑,在碑林的最前方,临画看不清上头的字。 兰渊玉的白衣渐渐被湿透了,冰凉的雨顺着他的鼻梁、下巴、发丝、面具滑落,一滴又一滴,落在泥土里消失不见。 这一刻时间像是静止了,只余雨声。 片刻后,兰渊玉起身,在一块空白的石碑前半跪下来,慢慢将一个白色的玉牌似的东西埋进了小小的坟茔。 他站起来又注视了空白石碑片刻,转身离开,未言一字。 刹那间,临画感到一股如河海洪流般的哀伤,仿佛从地底深处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的灵魂都战栗起来。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摄住,痛得厉害。 在兰渊玉转身的那一刹那,以他为中心,两道旁的花朵颤抖起来,犹如掀起了一场飓风。 无数纯白的花瓣如浪般层层叠叠地飞扬、奔流向天空,而地面上的茎叶转瞬间枯萎凋零。临画的视角随之被高高抛到了天上,眼前尽是纯白的花瓣漫天飞扬。 透过纷纷扬扬的花雨,临画看到那个白衣潇潇的背影越来越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随着他的一步步,漫山遍野的花海飞速凋落,漫天飞扬,像是一场大雪,逐渐覆盖了一切…… 这些是谁的墓碑?为何他又……如此悲伤? …… 疑问涌上心头,又模糊下去。 最后,画面逐渐黑暗下来,一切又归于沉寂。 “姐姐?你好了吗?” 阿朔的声音穿来,临画惊醒,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梦里的悲伤太过清晰,他感到心脏还有点钝钝地痛,眨了眨眼,道:“好了。就来。” “衣服在那里!先前的喜服我……我拿去洗了。”阿朔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指了指,又赶快缩回去了。 临画拎起来一看:“……”又是女装! 原著岚朔对一切除兰渊玉以外的男性生物都极度反感,临画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在不清楚现在阿朔态度的情况下,还是穿上了那件衣服。 一身纯白,没有半分修饰。临画走出来时,发梢还在滴着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红妆全无,眉目如水墨。 阿朔呆呆道:“姐姐……你真好看。” 系统狂笑起来,一声声无比雄浑。临画内心恨不能抽死系统,脸上却回以淡然一笑:“是吗?” “就是特别好看啊!兰君也好看,姐姐是和兰君不一样的好看!”阿朔狂点头,“哦我记得他们说这个叫……一对璧人!” “……不,他们说错了。瞎说。”他冷酷地否认,然后摸摸阿朔的头,道,“这不重要。睡哪?” 现在是真的困。 原主身体似乎特别容易留痕迹,临画白瓷般的脖颈上,被兰渊玉掐出的红痕尤为醒目。 这视觉冲击格外地大,有一种病态的美感,阿朔竟感觉有些挪不开眼,晕乎乎地说道:“他、他们说洞房后新娘子要和郎君睡在一起……” 临画:“……” 果然是误会了什么吧?吧??还有,为什么这种事情倒是懂得很清楚啊! * 和兰渊玉同床共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对于《千炼》书粉,这个问题大概等同于:和伏地魔同床共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在原著中,不光殿四周皆是荒芜,所有植被与动物进入结界都会化作飞烟。 殿中不设仆役,不设后宫,除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哪怕是他最忠心的下属岚朔,都只会被允许跪在主殿内,不敢有分毫僭越。 而兰渊玉坐在黑暗高处,俯视着一片荒凉。 对于兰王,这世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只有自己。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做那个“枕边人”。 现在临画得了这个“特殊待遇”,非但没有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做了一晚上噩梦。 似乎是兰渊玉混乱的精神状态影响了他,梦里光怪陆离。有火,有血,有人在惨叫哭泣,却看不清楚。 于是第二天他醒来,心情十分郁闷。 却不想,旁边有个人比他反应还大。 旁边的人连人带被滚下了床,发出好一阵声响。 一个少年抬起头,看向临画,眼中一丝震惊:“姑娘你是?!” 临画:“……?” 你是? 他再看一眼,这少年面容俊秀,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如晨星,点出了那种少年的神采飞扬而又不显女气。 ……简直与兰渊玉一模一样。 但,是整整缩水了一号的兰渊玉。这少年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六岁! “兰渊玉?”临画打破沉默。 少年懵然地点点头:“嗯。嗯?” 卧槽。 临画内心一万匹羊驼奔过。 原著中描写的兰渊玉,已经是一个男人了。而到昨天为止,兰君还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模样。 而他面前的这个兰渊玉,眉眼尚还稍显稚嫩,没有那种俊美的凌厉。竟是和临画现在一般大了。 “我记得,渊拿到剑后练得太高兴,便累得睡了……”大概是看到了现在二人明显不对劲的关系,少年版兰渊玉脸上慢慢腾起红晕,“怎么醒来……就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他一惊:“我的剑呢?” 临画狂敲系统:“是我打开方式不对?出现幻觉了吗?!” 【对应角色:兰渊玉。身份:?黑化值:0% 能力值:15%】 系统检测完,道:“如假包换的兰渊玉,错不了。” “我我我……渊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兰渊玉的脸有越来越红的趋势——尤其在看到临画唇上的痕迹时,说话都结巴了,“我、你、姑娘你……对不起!!” 临画:……少年你脑补了什么? 看一个十五六岁、尤其容貌十分出色的小少年窘迫脸红,还是件比较养眼的事。 ……如果被误会睡了他的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临画:笑不出来.jpg 他扶住额头的手越来越无力:“……算了。你,唤阿朔来。” 兰渊玉显然没有听明白阿朔是谁,但还是顶着通红的脸胡乱点了点头,逃也似地跑了,差点被过长的衣摆绊倒。 临画内心吐了口血:这他妈的命运之神,就是在玩我啊! * “所以,这就是兰君的妻子了!”阿朔一敲手心,点点头。 然而她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脸上的温度完全没有下降的趋势,只敢偷偷看几眼临画;一个表情一片空白,眼神缥缈。 “我真傻,真的。”临画对系统道,“我单知道我不会说话,我不知道阿朔比我更不靠谱啊!!” 系统:哈哈哈哈哈。 阿朔不仅轻轻揭过了脑补的过程,还充分暗示了她脑补的内容是什么,并且生动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系统已经快要笑出病毒了,临画一口凌霄血不知往哪喷,只好含笑咽下:“差不多,就是这样。” 千言万语,说来话长,越描越黑。 兰渊玉现在的情况,说来也并不复杂。灵力大量流失,好比漏了气的气球无法维持原来的大小,肉体便缩小到更低灵力水平的状态。 他虽然还是害羞得要爆炸,但努力直视着临画的眼睛道:“对不起,我忘记了。可能现在的我道歉没有用……但还是对不起。” 他看起来着实狼狈。身上还是那件半边都是血的里衣,里头的绷带也沁出了血,想来伤口仍旧没有愈合。但,仍旧背脊挺直,愧疚道:“阿临姑娘,对不起。” 梦中带出的那种钝痛忽然间冒出来,不轻不重地刺了下临画。 他沉默了半晌,微叹口气,道:“你去洗沐吧。都是血。我……为你重新包扎。” 他在心里催眠自己:这可是点家的反派!《千炼》最凶残角色!杀人笑嘻嘻打人不道歉的!加上昨晚这都道歉几次了?你是赚了啊赚了! 兰渊玉猛一抬头,耳尖又红了:“……阿临姑娘,你真好。渊,断不会负你的!” 临画:“……”你还是,快滚吧。 兰渊玉离开去灵泉后,他冷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违和之处。 刚刚少年兰渊玉醒来时,说他在“练剑”。 可是原著兰渊玉的武器并非剑。甚至,他直言过,自己从未碰过剑也不会用剑。而且他对秋恒的那把灵剑“仙奏”态度微妙,几度想毁掉它。 原著中,兰渊玉的灵器是两枚一掌见方的鬼铃。 一枚为银铃,表面有黑色咒文,曰“饿鬼口”;另一枚为金铃,华美非常,曰“金石心”。 饿鬼口之名,名副其实。它当中封印着无数受折磨而死的鬼魂,启封时,伴随着一声尖锐鬼啸,万鬼齐出,怨气如狂,包围撕扯入阵的活人,活人死后又添为被封印的一员囚鬼。 恶鬼口发,万鬼哭笑疯态、尸体千百种死状,活脱脱一副地狱图景。而兰渊玉立于其中,俊美如谪仙,却是来索命的冥使。 金石心并不常示人。它的用途是招魂,能够唤醒已经死去的亡灵。金铃的声音被青菜炖灵芝形容为“恍如仙乐”,然而这仙乐,却是在尸山血海里奏响的亡魂曲。 金石心名字取得怪异,兰渊玉曾在秋恒问起时笑说,这枚“金石心”,是用一位好人君子的心烧成的。 可少年兰渊玉却很喜欢剑的样子,还说自己一直练得累到睡着。简直啪啪打脸原著! 想到这,临画坐不住了,绕到灵泉想问问兰渊玉。 灵泉雾气弥漫,兰渊玉背对着临画站在池中,正在解绷带。虽是少年,却也骨肉匀停,丝毫不显纤弱。 长长的湿发被他撩开,露出整个背部。临画刚想出声,却顿住了。 他白皙的脊背上露出一个血红色的图腾,正在两扇肩胛骨正中,一掌大小,状如锁链缠花。有一个角已经淡了,变成了浅红色。 临画忽然对系统道:“等等……我好像认识这个图腾。” 作者有话要说:  申签成功辣! 卖个萌,收藏会变多吗0w0喵。 少年奶兰喜欢嘛w黑兰暂时掉线啦,第一卷内还会再出来。 第6章 青兰其二 “这是碧血印。”临画道。 系统扫描了一遍道:“的确如此。小同志怎么认出来的?” 临画按了按眉心,没有回答。 原著中确实有这样的的描写。但,在整部书里,它都是主角独有的一枚图腾。就在同样的位置,两翼肩胛骨中央。 和其余玄幻文套路差不多,秋恒拥有部分上古魔族的血统,因而被亲生父母遗弃。 幸而他幼年便被秋氏这一修仙世家收养,才有了一个较为美满的家庭。而秋氏为了克制其魔族的本性,在秋恒的脊背上烙下了碧血印。 兰渊玉的这枚碧血印,是谁给他烙下的? 碧血印又不是大白菜,几毛钱一斤大甩卖。它好歹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封印,非积累深厚的世家不得见。 魔族灵物,天生便拥有强大的灵力。它使人轻而易举便能翻天覆地,也能夺人心智,师拥有者丧失人性,沦为妖邪。 碧血印说到底便是封印之印,封住大部分的魔族之力。 解开碧血印也很简单,一是通过自身慢慢修炼冲破碧血印,而到这时烙印者也足能够掌控魔族灵力。 二是……杀戮。当杀戮人数突破一个数值,碧血印便会自动解开。 所谓碧血,即是无辜者血。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便是邪魔出世之时。 这是被封印者与本心的战斗,碧血印与其说是约束,不如说是自我的克制。 毕竟,在这个世界,想滥杀太容易了。秋恒只要一念,便能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尽管代价是心魔侵占神志。 原著兰渊玉必然是通过第二种方式解开碧血印的,无怪他总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那是心魔的影响。 “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从前的我。” 兰渊玉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大的信息量? 在原著中,“上古魔族后裔”这个身份除了提升秋恒的逼格,也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越是稀有越是珍贵,那些背地疯传的谣言里,上古魔族血统简直成了神药。 秋恒曾在黑市救下一名这样的少女。少女被斩断手足,日日放血,而她身上的血统远不及秋恒。足见人类为“神药”有多疯魔。 但原著中,魔族间都会产生感应,秋恒也正是这样发现那名少女的。可秋恒却一直没能知道兰渊玉的原身。他见到的那条白蛇究竟是什么? 临画退回屏风后面,想得脑仁疼。 “系统你就不能给我剧透一下?” “不能。”系统正气凛然,“小同志不能老想着走捷径。任务是你的,不是我的。” 临画看着【君子成魔】篇那5%的进度条,叹气。他干脆绕回去拿了绷带,估摸着兰渊玉上岸穿衣了,才道:“兰君,上衣别穿。我来包扎。” “啊,好的。”少年人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临画从屏风后走出来,道:“还有些事要商量。坐吧。” 二人紧挨着坐下,兰渊玉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阿临姑娘,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是从你洗澡开始啊,少年。 临画没说话,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气氛静悄悄的,只有两道交缠的呼吸声。 临画听阿朔说,灵泉有疗伤的作用,现今一看伤口没有半点变化,如果有一点功效,那就是幸好没有感染。 “这伤口我能治吗?”临画看着自己那个【新手医师】头衔,其实心里也没抱什么期待。 “不能。”系统干脆地,“这道伤是灵器所伤,小同志现在还没有什么灵力,救不了。何况原本它愈合不了的原因,全在没有灵珠。” “还是灵珠啊……”临画认命地开始包扎。 兰渊玉坐得笔直,一侧头,能看到身边人长长的睫毛,和底下专注的目光。视线再往下,却看到他唇上和脖子上的痕迹。 “痛吗?”兰渊玉忽然小声开口。 临画抬眼望去,坠入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眸中。 以前临画常听人说“一眼望到底的心思”,却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眼睛。湿漉漉的,地看着他,情绪一一清晰可辨。愧疚,还有……心疼。 “很痛吗?” 临画前世也是条件优渥,从穿过来就折腾得头顶生烟。害他这么倒霉的家伙还失了忆,一觉醒来连身带心变成了十六岁。他被这么一问,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不平。 “痛。”他回道,又瞥兰渊玉一眼,补上一句,“嗯,哪里都痛。” 这半荤不素的回答听得兰渊玉咳嗽了一声,移开眼又不敢看他了。就在临画以为他害羞得死了机的时候,他又抬起头。 指尖燃起一小团白火,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临画的嘴唇。 少年的手还未足够宽大,骨节分明。触之生凉。像有一圈涟漪蓦然在空气中荡开来。 “渊的灵力所剩无几了……对不起,只能为阿临姑娘医治这么多了。” 指尖又轻轻划过脖颈,嘴唇和脖颈快速愈合时有细微的麻痒。 冰凉而又……燥热。 临画一抖,猛地抬手抓住了兰渊玉的手。 “阿临姑娘?”那双眼睛坦坦荡荡,染上了几分不解。 妈的纯情少男! 系统又要狂笑,临画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也不用道歉。还有,不要叫我阿临姑娘。” 兰渊玉条件反射要道歉,临画都能猜到他要说“是我唐突了”,立刻打断他:“去掉姑娘!叫阿临就好。” 少年原本微垂的睫毛一下子抬起来,双眸熠熠。 他笑起来:“好的。谢谢阿临。” 临画专注看伤,心道,看来没有灵珠这伤口一百年都不见得能好,难为兰渊玉还笑这么开心。 他三下五除二把绷带打好,咳嗽了一声,本来是想问佩剑的事,到口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灵珠,有没有办法补救?” “有的。” 系统都没办法,没想到兰渊玉想也不想便肯定道。 “而且,我想,失忆前的我选择停留此地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正要与你与阿朔姑娘商议。”兰渊玉道,“我要重塑灵珠。” 【叮!支线三:君子成魔。当前进度:10% 请继续努力!】 临画差点把持不住人设一拍大腿,克制地问道:“这里?” 兰渊玉摇摇头:“不是这里……而是从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叫做‘无渊域’。” 作者有话要说: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引自《聊斋》。 第7章 青兰其三 无渊域。 临画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 那不是兰渊玉的大本营吗? “想要重塑灵珠,只能去无渊域——只有那里常年灵气充沛,灵芝仙草遍地而生……”兰渊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我要与你们商议的是,这一别我也不知需要多久,在此之前我先……” “你一个人?”临画闻言皱眉,打断他,“不行,我要去。” 无渊域何其凶险,他一人独行,灵力衰败,去送人头吗?何况剧情好不容易有了推进,临画哪能放过! “这不是玩笑话。”兰渊玉的神色郑重起来,“那里孕育着凶兽、妖兽,各方妖灵混战不休,人间修士亦趋之若鹜,凡人进入九死一生!” 【提示:请宿主确保参与原著剧情的主要角色在场。目前为,二号剧情人物:阿朔;三号:未知;四号:未知】 什么? “那你也不要命了?”临画急中生智,添上一句,“你成亲时自己说的,‘我族信奉白首不渝,有难同当’,骗我的吗?还有阿朔,难道把她一人丢下吗?” 少年刚刚还肃然的气势瞬间减了一大截,语气都弱下去了:“不是骗你!不、我……” 临画疯狂回忆着前世偶尔瞥到的家庭伦理剧,豁出去了:“兰君不要阿临了吗?我们夫妻……” “……好的好的渊带你!!别说了!”兰渊玉赶紧打断临画,一把捂住脸,看样子十分崩溃。 临画终于闭嘴了,他在系统的狂笑声中死死绷住脸,八风吹不动,视死忽如归。 半晌,白袖底下声音闷闷地穿来:“不是的。是珍视的人才不想让其陷入危险。我……我错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露出的耳尖还是红得要命。 临画隐隐感觉气氛让他有点难受,干咳了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临画:“……” 他都忘了,自己到现在一直粒米未进。 兰渊玉把袖子放下,轻轻笑了一下,道:“那唤阿朔姑娘来吧,用完餐,我们一起来商议。” * 在原著中,无渊域与其说是一块大陆,不如说是一个区别于人类世界外的空间。 它就像一座漂浮在虚无之中的岛屿,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却很难进去。 当然,原著的兰渊玉是一个bug级的存在,无渊域简直成了他家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诡秘莫测。 它大部分时间都藏匿在云雾之中,隔几十年甚至百年才会与现实世界连通一次。连通的入口称为“无渊门”,门开启的地点亦是没有定数。 “……灵物能够隐约感知到它开启的征兆、以及入口所在。据我感知,它的下一次开启就是在这座山附近。四十年前的 ‘我’选择降落此地,应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兰渊玉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微微抬头,目光仿佛越过群山与雾霭落,进了无渊之地。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阿朔点点头,啃了一口烤鱼,“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篝火摇曳,鲜香四溢。临画吃得十分满足,但他注意到,对面的兰渊玉一直没动鱼,只吃了些野果野菜。 临画把竹签递过去,道:“吃吧。” 没想到兰渊玉只笑道:“渊不食荤腥。” 阿朔也点点头:“是啊,兰君一直都不吃肉。不过他并不反对旁人吃……姐姐你怎么了?” 临画表情诡异,引得兰渊玉也看了过来。 原著里的兰渊玉哪里是个清修素食的道士? 何止是无肉不欢。他可是吃人的! 哪怕是鬼铃给人带来的恶感都没有这么深。杀伐果决也好、刚愎自用也好,至少称得上一方枭雄。 然而食人,就直接把他踢出了人族范围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不是内部争斗而是种族残杀了。 尽管作者青菜炖灵芝并未正面描写,但毕竟是确实发生的事,很多读者都表示无法接受。 “没什么。”临画淡然一笑,继续吃鱼。 世界观碎着碎着,也就习惯了。 呵呵。 “不过,确实其他灵物大多都并不在意茹毛饮血。”兰渊玉斟酌着用词,“素食固然和我修的流派有关,但也并不是那么严苛的。只是我个人并不愿意罢了。” “为何?”临画道。 “因为我喜欢它们。” 兰渊玉想也不想便答道,眸子里映着着融融火光,温暖的焦糖色。又一怔,羞赧道,“可能是我太天真了,哈哈。阿临不用在意。” 临画看着他,忽然想起《千炼》圈流传的一个段子。 据说,青菜炖灵芝某次喝了酒之后的采访里,被问到“用哪几个词来形容兰渊玉”的时候,他说: “温柔、绝望、残忍、强大。” 对于这个评价,大部分读者都一致认为这是醉话。兰渊玉,温柔?他春风拂面、温柔如水地把你的心挖出来还差不多。 但,若是现在的兰渊玉呢?只怕是“温柔”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了。 越是傻白甜越是会黑化得厉害,果然是古今不变的真理。临画心道。 焦香飘了很远,兰渊玉是岿然不动,却吸引了什么别的东西。 一道黑影忽然从暗处窜了出来,三人齐齐望去,只见一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莹莹幽光。 火光照去,这小兽一身灰毛,长而多,有黑色斑纹,耳朵上支着两缕长毛。灰色的毛发纠成一缕一缕的,左前腿上沾着干涸的血。 “猫?”阿朔皱眉,“哪来的猫啊。长得好怪。” “不是猫。这是无渊域的灵兽跑出来了……门已经开了!” 兰渊玉目光微凝,“不能再等了,我们明日便出发。”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临画把鱼朝猫丢过去,却不想那猫直窜了过来,躲在他身后,发出狺狺低吠。像是在害怕什么。 是夜。 临画和兰渊玉在一个房间里,却一片沉默。 “小同志,你想搞什么事情?”系统察觉到临画心思浮动,开口。 太不方便了。瞒过阿朔还好,但兰渊玉…… 那种旖旎暧昧的气息又浮现在脑海里,临画摇摇头,忽然开口道:“兰君。我告诉你一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兰渊玉原本蹲着在看猫,猫牙都龇出来了,胡须一抖一抖。 闻言,他抬头,笑问:“阿临,什……” 却卡住了。 他一愣时,猫就跑到了临画身后。此时,发出轻轻地一声“喵”。 那清冷的少年轻轻一抽,腰带便松脱了。 衣襟散落。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告诉你个秘密。你有个东西,我也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写到zhei里了。 第8章 无渊其一 “诶?等等阿临你——”兰渊玉慌忙间捂住了眼睛,脸瞬间红透了,狼狈地坐到了地上,却还是不免看到了衣下风光,顿时结巴起来,“诶诶诶??——” “咳,所以,我不是姑娘。” 临画看着兰渊玉愣怔的样子,不由同情,好好的新娘子忽然变成了个男的,任谁也不能接受。 不过,他现在这乱七八糟的伤也是兰渊玉害的,顿觉扯平了,心情大好地坐在床上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道:“嗯,就是这个秘密。” ——所以之前都是骗你的,放心。 他本来话少,自觉一句话就已经解释完了一切,安心地往床上一躺。半晌听不到动静,又坐起来,发现兰渊玉又是抱着膝盖蹲着,脸一直红到了耳朵,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有点像一朵白色的蘑菇。 临画有点好笑,道:“还不睡?” 他散掉的衣襟并未系好,白皙的双腿自衣摆下延伸出来,衣领露出半边锁骨,嘴角浅浅的一小朵笑花。 “嗯?啊,好!”兰渊玉脸上的热度更褪不下去了,胡乱点点头道:“渊……渊给灵猫包扎完伤口就来。” 他捉住炸毛的猫,低着头包扎。眼神却是游离的,手上被抓了好几道血痕。 “小同志,我劝你不要这么心大。”系统的声音凉凉的出现。 临画:“?” 系统高深莫测地笑了声:“呵呵。” 一夜无梦。 清晨。临画是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中醒来的。 他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了兰渊玉站在窗边。 一袭清爽干净的白衣透出淡淡金色,手中执着一柄晶莹长剑。银色如水的剑华倒映在他眼中,宛如星光。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阿临……哥哥。我想了一夜,终于想好了。”兰渊玉见他醒了,忽然开口。 黑曜石般的眼睛纯净而通透。 临画心中顿时腾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兰渊玉咳了一声,别过脸道:“我、我想……是哥哥也没有关系!渊不会不守诺言的。” “……”临画道,“不……” 不是!! 你好像还是误会了什么!!! 怕他不信似的,兰渊玉一气说下去:“失忆前的我太可恶了,对不起!待渊恢复几成灵力后,按照我族规约,渊会赠予哥哥一样东西。” “呵呵。”系统道,“小同志,你之前为了跟去无渊域,自己说什么都忘了吗?” ……‘我族信奉白首不渝,有难同当’,骗我的吗?…… ……兰君不要阿临了吗?…… ……我们夫妻一场…… 一声声在脑海里回荡。 临画终于明白,什么叫自食其果、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了。 “你也不亏。小同志。”系统继续道,“据我检测,你的心动指数是39.99%,离喜欢就差临门一脚了。” 临画差点喊出来:“什么?”他前世可没喜欢过任何人!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我劝你不要强行拆cp,会后悔的。” ……什么时候我和反派成cp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赠予一样东西”……临画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本名吧? 在《千炼》原著中,有一个喜闻乐见的设定:对于妖、魔等族来说,本名是极其珍贵的一样事物,一般都不会告知外人。 亲手在符纸上写下的本名,是赠与心爱之人的信物。当中蕴含了写名者的灵力,以及对其来说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就比如“秋恒”是本名,对外只字“成绚”。这样信物,赠予了女主梨越。 这剧本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兰渊玉的本名,连原著都没交代过!他说要送给自己? 被这一打岔,临画心里乱成一团,不知怎的,解释的话竟然真的说不出口了,憋了半天吐出一个“嗯”字。 总觉得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相顾无言了半天,临画终于注意到兰渊玉手里的剑,“这是什么?” “这是渊的本命灵剑,名曰‘雅乐之华’。被封进剑匣了,应当是灵力不足,无法使用。若不是共鸣,我也找不到它呢。” 兰渊玉捧起剑,随着他的动作,阳光在剑刃上流淌,犹如碎金,临画不由感慨:“好漂亮的剑。” 兰渊玉把剑柄朝临画递给他:“临哥哥可以看看它。” 临画接过,只见这柄长剑通体银白,晶莹剔透,玉色剑柄上坠着一枚小小玉佩拖着雪白穗子,秀丽小字缠绕出“雅乐之华”四字。 气质实在是与鬼铃的森森邪气相差甚远,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 本命灵剑,一个修士一生中大都只有一把。 这把雅乐实非凡品,看得出兰渊玉对它极为爱惜。 “这把剑是什么来历?”临画问道。 “一位长辈为渊订做。”兰渊玉眉眼弯弯,语气里透着淡淡的自豪,“他说,雅乐将来或许是可以生出灵识的。” 临画把剑递还给他,没有说话。 他想问,这把能生出灵识的剑,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成为兰王的兰渊玉,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碰过剑。他厌恶剑,甚至想要毁掉秋恒本命的那把“仙奏”。 正沉思,阿朔忽然推门而入,急急道:“不好了兰君,山外……山外来了好多人!他们说,村里爆发瘟疫了!” 【滴!支线三当前进度:20% 请继续努力!】 原本蜷缩在墙角的灵猫忽然跳起来,发出尖啸,诡异的咆哮声随之从阿朔身后传来。 一只长满黑斑的手,自门中探出!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兰渊玉一掌将雅乐拍出,剑身带出慑人剑芒,光华璀璨,犹如长彗破空,击向怪手! 一击命中。 这一击直接击碎了门后怪物的半个身子,腐红血液飞溅。他形似人而又如剥了皮的野兽,血红皮肤生满黑斑,发出咆哮,可怖异常。 【兰渊玉,当前能力值:14% 危险警告!】 兰渊玉竟是强行催动了雅乐剑! 兰渊玉一个踉跄,临画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秒,一把扶住他。他竟然还笑了下,温声道:“无事。” “兰君!你、你的伤……”阿朔被吓了一跳,赶紧飞奔过来。兰渊玉的绷带处,已然开始渗血。 雅乐剑“铮”地一声回到兰渊玉手边,剑身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血污。他以此撑地,垂眼道:“瘟疫是无渊域里的,它叫‘腐魔’。我没料到会有这种病,明明已经……” 而门后已经有十来个这样的怪物慢慢走来,腥臭熏天,有几个开始分食死掉的怪物的尸体。 兰渊玉摇摇头,眼中的惊疑渐渐消失,道:“你们带上灵猫,灵气会盖住活人味,多少好些。我们快走,还能救些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即将开启√ 每章有好多伏笔哒其实,往后看就晓得了~兰兰的经历很复杂。 第9章 无渊其二 “……救长玉村的人?为何要救?我们早点离开去无渊域,不好吗?” 临画正弯腰抱起灵猫,忽然听到阿朔开口。 “医者仁心。” “医者兰心。” 临画不假思索,却听得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愣,看向兰渊玉。 后者却根本没注意临画的视线,而是收剑入鞘,目光凝聚在那感染了腐魔的怪物身上。似乎从刚才起,他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阿朔的手指不自觉搅紧了衣摆,道:“我不想去那里。” “那里”,指的是长玉村。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临画头疼。 阿朔几乎是有点愤怒了,提高了声音,“我原本着急是想告诉兰君早点离开,为什么一定要救人?兰君你自己的伤还没好,那些人管他去死?!” 兰渊玉微微皱眉,看向阿朔,道:“这是兰氏家训之一。凡遇病害,不可不救。” “就算知道这病叫什么,兰君你怎么救?还有姐姐,你呢?你……” “我知道怎么救。”兰渊玉打断她。 临画这几天下来,只见阿朔活泼的一面,却从未见过阿朔这样的表情,她道:“兰君忘记了,我还记得!是不是又想放血?!是不是又想去救那些废物?” 兰渊玉脱口而出:“兰氏已根治了腐魔!它原本是不该出现——”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他抿起唇,微闭了闭眼,道:“抱歉,渊失态了。走吧。” 放血? 原本不该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临画旁听一边,被这爆炸的信息量冲了个劈头盖脸。 兰渊玉又轻声道:“阿朔姑娘,不必担心……不是我的血。渊曾用过这种方法?抱歉……但,渊为兰氏养子,兰氏医药世家,腐魔我能医。” 一路无话。 白日高悬,三人却无一有好心情。一路上零星遇到几个歪歪斜斜的怪物,他们都曾是人,有的还未完全腐化。 灼灼晴空,只映照出一片森然。 临画低头赶路,心里乱成一团。 太像了。 兰渊玉和秋成绚,真的太像了。 同样生为灵物,同样被世家收养,甚至碧血印都一模一样。 且他为杏林传人,无怪乎通晓医理。 这让他有点不安。兰氏,原著中并没有这个世家。连无渊域中疫病都能治的杏林世家,为何无名传世? 青菜炖灵芝还真是留了好大一个坑给他。 他不再想,偏头看阿朔。之前,阿朔总是最呱噪的那个。少女的侧脸不见以后的狠辣妖艳,还有些婴儿肥,稚气未脱的样子。 “我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兰君的。”走到一个山路转口前,她忽然停下来,转身露出一个怅然的笑,“可惜,你已经不记得了。” “姐姐,兰君总是这样。”阿朔的眼睛里有点点哀伤,又慢慢消失,“我也失态了……对不起。兰君既然忘记了,我就一并讲给你听吧。” 她又开始前进,自顾自说着。随着阿朔断断续续的叙述,临画逐渐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阿朔是四年前来到这里的。 她在一个月夜逃进了深山,从长玉村。因为从村人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了这里有一位蛇神。 既然是神,那么一定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吧? “我是长姐……他们想要的是儿子。生我,就当生了一个奴仆。 “可能奴仆也不如吧……姐姐,你知道我当时的愿望是什么吗?” 少女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疤痕。那疤痕已经很久了,仍是深色。临画只知岚朔被书迷调侃为厌男成癌,却不知她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天她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一不留神摔了下去。抬眼,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 “我求神把我的命收走。而我想要他们全都去死。” 我恨不能他们全都死了才好! 然而,白衣人却说:“不要跪我。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帮你杀人。姑娘不如先跟着我罢。” 阿朔警惕着没有动弹。白衣人便笑了:“渊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不会加害于你。” 她从未见过有人笑起来是如此好看。 “‘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我后来在兰君的书上见过这一句。我想,这说的就是他吧?” 白衣人说,她可以叫他“兰君”。 阿朔的警惕心很强。她躲在柴房里睡了十三天,动不动就跑到山林里去,也不吃兰君给的任何东西,只自己找食物吃。 半大孩子,能有多少能力自给自足呢?阿朔后来知道,这十三天,兰君赶远了附近的大型猛兽。 她也一直在观察兰君。 他虽然是个男人,可奇异地,不令人讨厌。他身上有一种阿朔全然陌生的东西,她不明白,却本能地被吸引。 “我看见过有一个老妇人,儿子摔断了腿躺在家里。她来求蛇神,而兰君……给了她自己的血。我骂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兰君说,如果自己的血能救人一命,有何不可?” 一个月后,兰君对阿朔说,姑娘若想明白,便可以离开了。想去哪里,他会想办法安排。 她想了很久,却始终头脑空空。那天晚上,阿朔跪在庙外,头贴着冰凉的石板,说:“我可以帮你打扫、洗衣、做饭,不要把我送走,否则,我一样会去死。” “只要让我跟着你,哪怕是死,我也愿意!” 只有临画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原著中,阿朔确实誓死相随,为兰王奉献了最后一滴忠诚,与,自己的命。甚至死后还自愿化为囚鬼,继续做饿鬼口里的一员鬼将。 有人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她无以为报,便只有献上生命与忠诚了。 他不知道岚朔死前大笑着流出眼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很多年前,十五岁的少女跪在石砖上说出的誓言? 而那时候,兰渊玉又在想什么?从收留阿朔的兰渊玉到成为无渊之主的兰渊玉,中间又隔了多少距离? 临画静静地听着。 半晌,门内传来一声轻叹,兰君打开了门。 阿朔就这样留下来了。 随着阿朔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滴】一声,【支线任务二】被点亮了,后面的字样是,【救赎与深渊,进度:16%】。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世说新语》。 慢慢开始解密啦,这章卡了我好久。我还蛮喜欢阿朔的。 会有刀掉落,但我保证兰画cp感情线甜! 倒回去看黑兰可以看到家世伏笔0v0 第10章 无渊其三 目前为止,支线任务已经开启了两个。 临画不知道这是依据什么划分的,推测应当是兰渊玉重要的三段时期。 兰渊玉长睫低垂,道:“我的兄长……曾问过我相似的问题。而我那时的回答,亦是如此。‘如能救人,有何不可?’” 他在尚还天真热血时,与被追杀漂泊已久后,本心未悔。但这中间漫长的空白里,却也有恨意与执念。 没有人从不生邪念,就算能压制,它还是潜藏于心底从未消失。 临画是最清楚的人。那天他遇到的兰渊玉,恐怕就是一个类似于心魔一样的存在。 然而心魔若无刺激,就不再会生长,后来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兰渊玉变成原著的状态,也就是【君子成魔】的关键。 在那时,原本的兰渊玉……与彻底消失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我很敬仰兰君。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我早也就死了。所以姐姐,你一定要看护好你的夫君,” 阿朔扬起脸对临画笑说,步子慢慢又轻快起来,“我虽然很多事都不懂,但我觉得,这样好的君子是不应该被伤害的。” 临画还记得那个陷入噩魇中的兰渊玉,满身都是绝望和哀伤的气息,伤痕像光一样碎在他金色的眼睛里。 “嗯。”他点点头,袖中的指节微微蜷缩起来。 兰渊玉抬眼时,终于又恢复了常态,道:“族中或许是疏忽了这一带,重塑灵珠之后,渊请你们随我回家中一躺,将此事处理清楚。” 他对临画微笑道:“况且,渊还要将阿临带与长辈们看呢。” 临画:“……”不,这就别了吧,这真的不重要! 另一面,却不禁也好奇起来。教养出兰渊玉的兰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 临画上次离开长玉村时,这个小村庄还是一派山清水秀的灵秀模样。 但如今再来,山还是青山,水还是清水,整个山村上却无端笼罩着一股沉郁死气,让人心都凝固压抑起来。 艳阳底下,所有门户都大门紧闭,墙壁像苍白的脸。只偶有几声犬吠。 “那几个进了山的人,腐化已经十分严重。腐魔传播极快,山外怕也是不好过。”兰渊玉道,“只能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会。”阿朔却道,“兰君你忘了,山外的蠢货总是来求你,你就给长玉村设了个结界。” 她撇开眼,“你总是不知道,人最是贪心。要我说,没有那结界可能早就因为什么别的瘟疫死了大半的人了。村里人还不知感恩,进山来求,离了结界却死得更快。哈哈。” 兰渊玉无奈道:“阿朔。”于是她才把语气里的嘲讽按下去了一点。 “渊知道量力而行。”兰渊玉道,“况且,腐魔的魔气多少也能为我所用,魔气与灵气本就有相似之处。无渊门开,灵气也外溢,我或许能恢复几成。” 阿朔这才闭嘴,虽然临画都能从她脸上看到对长玉村上下的厌恶。 三人从山中出来前,兰渊玉将临画和阿朔的容貌做了些修改,毕竟二人都曾是此处的人,认识的估计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再出现保不齐被当成鬼赶出去。 他们原本打算先悄悄探一下情况,自小巷阴影中穿过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嘎吱”一声让人牙酸的开门声。 “铃——”有风铃般的东西晃了一晃,声音空寂悠远。 “年轻人,我劝你们不要再走进去了。” 蓦地,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传来。 “什么鬼东西?!”阿朔被唬得一跳,转身,只见门后黑黢黢的阴影里,浮现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眼白泛黄,漆黑的双眼直直看着他们三人。 临画原本胆大,此时心跳也不禁漏了一拍。兰渊玉见被发现了,歉意地笑了笑,一躬身道:“老婆婆,我们三人路过此地欲走个近路,为何不能进去?” 临画不由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小朋友看起来纯纯良良,这种时候撒起谎来倒是坦坦荡荡,面不改色。 偏偏他的气质还不得不让人信服。 一支漆黑的拐杖从门后点出,木质的杖身,刻着缠绕的诡异图案。 泼墨般的浓影下,一个身材矮小萎缩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裹着黑衣,头戴黑冠,看不出是什么形制。 她笑了几声,如老鸦般渗人:“我是为你们好。那些个人不愿张贴告示,说清此地瘟疫泛滥,就是要拉无知路人下水,好多几个倒霉鬼。” 从临画“出嫁”到现在,也没有几天。但奈何这全村这么多人,他光跑了几天也记不清。这个老太太,只是有几分眼熟。 “小同志,感谢科技感谢我。”系统道,“我给存档了。唔……” 【介绍:姓云,一个死了丈夫许多年的寡妇,收养了一个孩子。岁数很大,村人都说她早该死了,但其命硬得很。村人又怕她又敬她。此人脾气古怪,据说能通晓鬼神,故不与人亲近。】 这段介绍也带了点古怪的乡音,什么“又敬又怕”、“沟通鬼神”、“脾气古怪生人勿进”,临画听着听着,怒拍系统:“能不能不要制造恐怖气氛?” “是什么瘟疫?”兰渊玉仍笑道,他本就好看,是个俊秀得长辈喜欢的那种少年,“晚辈不才,会些医术,不知可否让晚辈看看?” 云寡妇眯起眼睛,道:“这是天降的神罚,躲也躲不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兰渊玉坚持,“至少,要让晚辈看看病症。” 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拐杖咚咚敲击了几下地面:“丁儿来,把他们赶出去!” 丁儿,想来就是她收养的那个孩子了。 “来了来了!奶奶怎么了?”门里穿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和足音,急急奔到门口,“啊!怎么有两个姐姐……” 临画黑了脸。他这一身白,怎么还就把他认成女孩子? 待少年一露脸,临画愣了一下。这不是,最初把他叫住、让他注意原主爹妈的那个少年吗? 他再看一眼老太太,脑中如有闪电划过。 怪不得眼熟! 这个打扮古怪的云寡妇,就是那个说他是丧门星、又唆教把他送给蛇神的那个神婆! 这下可好。 曾经要救他的和要害他的,竟是在一家凑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亲友,在评论区暴露了我卡文的经过;) 合同寄出去啦~翻滚,一定要赶上周四榜单啊![心心心.jpg] 么一口收藏评论的天使们-3-快破百了,冲啊啊啊啊! 第11章 无渊其四 临画上次没看清丁儿,现在仔细一看,是个清秀爱笑的模样,就是有点冒着傻气。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此前他们并不认识。他应当是听到了神婆与临家夫妇的对话,才偷偷跑过来告诉临画的。作为陌生人,丁儿倒是善心不错。 “在下为游医,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见过的。”兰渊玉转向丁儿,“让我试一试,生死自负。” 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早知道腐魔的来历和治疗方法,只好装成不怕死的愣头青。 丁儿也为难了,望向云寡妇,道:“奶奶,让他们试试吧,您毕竟也……” 临画也在观察云寡妇。她刚刚的举动分明是为了他们三人着想,可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这个神婆。 老人眯起了眼睛,缓缓道:“我活了一百多岁,从未见过这种病。你们又如何能治得?” 看来是动摇了。如果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想死。 她伸出了一直拢在袖中的左手,整个手掌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骇人。 但是,没有黑斑。临画没有错过兰渊玉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兰渊玉上前一步,想再查看,云寡妇却将手缩了回去。 “此病会传染。” 他只得道:“晚辈能治。只一眼也能确认了,这种病十分罕见,名曰‘腐魔’。能否借丁儿来?我们要告诉村人如何治病。” 兰渊玉从袖中抽出丝帕,道:“此病只有接触到血液才会被传染,晚辈先为您看一看吧。”其实他的人形是灵相,一根头发丝都汇聚了灵气,并不会感染。 云寡妇的左手拢进了黑袖中,并未理会兰渊玉的手帕。她撑着拐杖,道:“不必看我,我与其他人不同。神的惩罚落在我身上,我是躲不掉的。你们,去看看其他村人。丁儿,随这位大夫走罢。” 之前临画还在想,云寡妇也会想活命,没料到竟是说出了这番神神道道的话,拒绝了医治。下一刻,他便听到了更让他诧异的话: “西家那几位姓临的,也不用看了。” 那不是原主的便宜爹妈和弟弟吗? “为何?”临画第一次开口问道。 云寡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道:“害人就要被罚,天道注定,我也躲不……” “奶奶!不要这样说自己了!而且我已经与奶奶分开住了,根本不会传染,你又想赶我走!”丁儿打断了云寡妇的话,手握成拳又放下。 他抱歉地挠挠头,招呼三人道,“你们若不嫌弃,就先进来歇歇吧,我们先来说道一下这个什么……什么腐魔。嗯,你们怎么称呼?我叫丁儿,这位是云婆。” “可唤在下兰君。” “……阿朔。”阿朔不情愿道。 临画想着心事,随口道:“小玉。” 兰渊玉:“……” 云寡妇笑得古怪:“我已经尝试祈求神不要降灾,我以为能躲过一次,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你们能救几人便是几人吧。” 语毕,转身慢慢走进了门里。 兰渊玉走在后面,轻声对临画与阿朔道:“这位婆婆不生黑斑,说明她体内天生有灵气,只是不多,未能完全抵制腐魔。凡人未修炼便有灵气,常怀异能……她也许,真的能知道什么东西。” * 室内十分破旧,有些乱,却不脏。 兰渊玉道:“腐魔彻底治愈的方法,需要几味灵药,我们之后会去采来。现在先谈如何遏制。” “借刀用一下。” 丁儿拿来一柄长刃小刀,兰渊玉以火炙烤后,道:“云婆婆,劳烦您一下了,这病气会在后颈脊柱结成病虫,需以刀剜出,以减慢魔……病气蔓延。” “怪渗人的,什么病这么古怪?从没听说过。”丁儿打了个寒噤。 阿朔哼了一声,道:“你听过才怪。” 这病,本身就不是凡间之物。 丁儿被阿朔嘲讽,讪讪地咳嗽了一下。屋子狭小,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传来,他往边上挪了挪,耳根有点红。 云寡妇沉默了片刻,还是拄着拐杖上前了。兰渊玉的手又准又稳,银刃迅速没入,便带出一个黑色的东西。 腐魔之人痛感减少,且结虫的地方被侵蚀,连血都没流几滴。 黑色甲虫般的东西被兰渊玉用手帕飞快地裹了,放在灯上霎时烧了起来,里头传出虫子的索索声,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灵猫绕在他脚边,冲着甲虫叫,好像很想拍着它玩玩。 临画静坐一旁,心神却全不在这里。 云寡妇的话至少表明了两个信息。 一是,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害人,并非只是愚昧无知、确保自己的权威。且她并不愿害他们三人,也做好了自己因害人被神惩罚的准备。 二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把原主送给蛇神。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凡人天生有灵气这种事,原著当然也写到过。“预知”的能力,秋恒一行人也确实见过。但由于这个能力强起来太bug,弱起来太鸡肋,主角团里并没有这样的人。 “我已经尝试祈求神不要降灾”…… 还是说,她是感知到了什么? 【滴——支线三:君子成魔,当前进度:24% 请继续努力!】 临画被提示音唤回了神思,紧接着就看到神识面板上弹出一个卷起来的卷轴,上面写着【随机任务】,下面两个选项,【接受】、【不接受】。 “这什么?”临画敲系统。 系统道:“随机任务嘛,限时完成,完成后有奖励,完不成有惩罚。小同志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接。” 临画往下翻看奖励,“奖励称号【牛刀小试】,灵力资质【百里挑一】……卧槽,还有【支线任务一】点亮?” “点亮而已,就是让你看到一个名字,进度还是0。” 临画犹豫了一下,又听到系统说:“不过,若是三个支线全部点亮,可以获得奖励,观看原著对应本时态的剧情一段。” “……接接接!”临画瞬间抛弃了顾虑。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滴——随即任务领取!任务内容:三更之前帮助至少100名病人拔除病虫。】 临画:“……” 零点之前?100个?? 急诊室的哥们都没他这么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丁儿和阿朔不是cp嗷。 猜一猜原著这时发生了啥=3=(我猜天使们猜不中(被打 系统:盖上戳之后,给之前留评资瓷的小同志们发点红包:) 第12章 狂梦其一 “那对小夫妻真能治这怪病?” “神婆担保了,应该真可以……你看,丁儿也在帮忙。” 暮色四合,灯火零星。云寡妇的门前零零散散地聚着些村人,伸长脖子往室内望着。 “疼不疼?”“拿刀往脖子上戳!看着就不靠谱……” “不疼,”那人摸摸脖子,晃神道,“那个小娘子,我不小心看到她把脸上那纱拿下来了,真漂亮了……” “嗨呀,你先前没看到,她那夫君才是真个俊俏……” 村人口中“漂亮的小娘子”,正挑出一只黑色的虫子,摔到地上,趁它还在挣扎扭动时,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了上去。 临画道:“好了。叫外边的人等等,我歇一歇。” 有了云寡妇在,一百个比他想象得简单,此时只剩十多个。 魔虫被踩碎,屋内魔气丰盈,临画之前已把兰渊玉劝到后面去打坐了。自从来到这里,他的能力值终于升到了警戒线以上。 屋内暂时没有别人了,临画捏捏手指,把面纱往下拉了拉。 “姐姐,你好厉害呀。”临画一低头,看到一个小姑娘,身高才到桌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背着手,水汪汪的眼睛仰视着他。 她脸有点红,嗫嚅着说:“谢谢你帮了我娘亲,娘亲说要感谢你。我、我不会什么女红,只给姐姐做了一个帏帽。” “喏。”小姑娘从背后举出一个帏帽,连着白纱。 临画接过,低头对女孩笑了一下:“谢谢。” “你们让开,让我先进去!让我先看,让仙人先救我……” 门口处传来嘈杂声,是个妇人的声音。临画忽然心一跳,似有感知,抬头望去。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妇人跌跌撞撞地进来,跪在临画脚边,待她抬头,临画顿时愣住了。 只见她半边脸孔全成了腐肉,可怖异常,浊黄的眼球死死盯着临画,“仙子,救命,救命……” 变成这样,已经没有救了。 临画看着她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扭曲的画面,一瞬间,像有什么辛辣而刺痛的东西要从心底涌出。 ——这个妇人,是原主的亲娘。 暴雨时四下滴漏的小屋、黄昏时一格一格爬过窗棂的光线、冰凉的饭菜、冷眼和无视、病痛与绝望的一日又一日……交替闪现,如泣如诉。 临画一晃,闭了闭眼压下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轻声道:“你先起来,我……” “你救不救我!”妇人似乎被他的沉默刺激到,大叫起来,“你是不是不想救我?我有救的、有救的……我不会死!” 她骤然起身,伸出枯瘦血红的手,向惊骇的小姑娘抓去! 变故太快,临画只来得及把小女孩往后狠狠一拉。 然而转瞬之间,一道纯白火焰凭空窜出,腾起一丈多高,面目狰狞的妇人瞬间被白光吞没! “啊啊啊——!!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火焰炽热,白芒中包裹着焦黑的影子,如黑虫般扭曲挣扎,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半腐的怪物便化为一地黑灰。 “她已是没救了,却还想再拉人陪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滴——兰渊玉当前能力值:20% 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只手扶起了跌坐在地的小女孩,接着是温润如玉的嗓音:“别怕,她抓不到你。” 兰渊玉还是少年模样,一身白衣洁净如雪,灵火拢入袖中,衣袂翻飞。 “临哥哥,有没有受伤?”他抱歉地笑了笑,“我先前太入神了,还好赶上了。” 临画摇了摇头,吐了口气。 ……刚刚,他还以为是心魔兰渊玉回来了。 兰渊玉对病患有种特殊的冷漠……不,不如说是客观。这与他的天性不太相符,似乎是家风所致。 尽人事,听天命。他从兰渊玉身上窥得的兰氏家风,有种极致的客观。 但这“尽人事”里还包括了不惜用自己的血来救人,兰氏内里,仍是极度的仁善为骨。 这等杏林世家,临画也不由叹服。 “魔气也是欺软怕硬的。”兰渊玉一拂袖,那黑灰便散去了,“有人做了亏心事,心虚害怕,它便趁虚而入……” “我是被她送过来的。她是我的生母。”临画接上了他的话,解释道。 兰渊玉一怔,道:“原来如此。” 临画看着那黑灰消失不见,那股陌生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了。 一团小小的灵火游曳到临画手边。这一回,火焰是冰凉的,将手上的疲惫都洗去了。 “渊、渊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但害人者必当反噬。”兰渊玉耳根有点红,咳了一声,“临哥哥跟着渊,会好的。” 临画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反派的头发……手感还不错。 * 零时不到,随机任务便完成了。 【滴——当前成就:牛刀小试;资质:百里挑一。恭喜宿主可以开始技能学习了!】 【支线任务一:曾记少年游。当前进度:0 三条支线目前已全部开启,请继续努力!】 临画躺在床上,道:“可以观看原著情节了吧?” 【原著对应情节将以梦境形式展现,请宿主躺好。滴——梦境导入,开始。】 鼻端绕着淡淡的花香,临画很快睡了过去。 黑暗之中,他听到了雷声。渺远而飘忽,由弱渐强……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临画猛然睁开了眼睛。 “梦还挺真。系统?系统?不在啊。”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最初的破观。 电光不时照得四周惨白,风呜呜而泣,老朽的木质结构吱嘎作响。 临画打了个寒噤:“什么鬼片剧情……” 空气中仿佛有血腥味。他皱了皱眉,转入前门。 只见,一顶暗红的轿子,静静立在夜色中。 血腥气仿佛就是从轿子里散发出来的。珠帘下一片幽暗。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走上前,手探向珠帘—— 还未碰到珠帘,一具尸体就倒了出来,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刹那间,电光照亮了那具尸体—— 而那张惨白的面庞,赫然就是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可能是和怪力萝莉差不多类型的(?)(划掉) 第13章 狂梦其二 临画猛地后退几步,心跳如鼓。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他的脸,而是原身的脸。他还着着嫁衣,心脏处被长剑贯穿,血还未完全凝固。 临画僵立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有系统在,所以接收了大量灵力才没有死。 但原著可没有系统给兰渊玉疏导灵力!在原本的剧情线里,原身一直不敢下轿,兰渊玉离开后入魇,而他成了剑下第一个冤魂。 那么兰渊玉后来是怎么解决入魇的? 临画不敢细想,跑出观冲进雨幕里。雨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毫无阻碍。 “……”临画一愣,“我成了个幽灵?” 【在梦境中,宿主无法与原世界产生接触,为灵体状态。】神识面板上只有这一行字。 他飘到上空,看到满天电网向山外劈去。 兰渊玉现在,在长玉村! 山路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与他擦肩而过。鬼火一路蔓延,远处白光冲天。 临画落在村庄入口,一片死寂,雷声掩盖了一切声音。他试探性地走进第一户院子里,刚想进门,他便看到在闪电的白光下,黑红色的血肉在门缝处显出飞溅的姿态。 临画手一抖,还是穿过了门板。 “……唔!”刚进去,他就捂住嘴一步退了出来,胃部一阵翻腾。 屋内早已没有可以称为“人形”的东西,只余黑红的血肉碎片炸了满墙。 原著中说,除非第一时间疏导灵力,否则入魇的人只能看到扭曲的幻象,只剩下本能的杀戮。 ……他终于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户、第三户、第四户……他一户户地进去看,都是相似的惨状。他们有些甚至已经跑出了门,然而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他们根本没逃得过,而是被拦腰斩断,内脏散落一地。 临画前世为医,看过的尸体数不胜数,然而大脑仿佛在刚刚的一瞬间就空白了,他一家家地查看,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给他送帏帽的小姑娘的尸体。 在另一个世界,这个小女孩还和他说过话,笑容甜美,眼睛又亮又纯净。 而他现在……连替她把睁大的眼睛合上都做不到。 临画沉默了许久,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就是原著兰渊玉入魇的后果。 脚下的雨水是血红色,黑色的泥土被血浸透。他沿着白火一路走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已死气沉沉。 终于,他看到,兰渊玉提着一柄银白如水的剑,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 “魔……魔鬼!!你、你是谁?!”女主人发出一声尖叫,软倒在墙角,颤抖的手指着一身血衣的兰渊玉。 “怪物!!” 男主人不停地磕头:“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兰渊玉一身白衣已被血浸透,金色的眼睛像是无机质的宝石。银色鳞纹覆盖了他的半张脸孔,如一张银色面具,平静而可怖。 听不到,看不到,只有本能。临画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一阵钝痛。 兰渊玉抬起手,银白长剑芒焰如雪—— “别……不要!!”临画本能地喊起来,心犹如坠入深渊。 鬼火如狂,呼啸而上。 黑灰散尽。 临画只觉得穿过他身体的的雨水,冰凉得刺骨。 “阿朔呢……怎么还没回来……”他喃喃道,升到高空,俯视着这片修罗地狱,“不,还是不要回来了……” 不要看到兰君这幅恶鬼模样! 然而,那个抱着柴火的、满脸焦急的小姑娘还是出现在了视线里。 阿朔脚步一顿,柴掉到了地上。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兰君?!!兰君你……你在做什么啊!!”阿朔跌在地上,接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抓住兰渊玉的腿,“快停下,快住手!!!” 兰渊玉只轻轻一踢,阿朔就横飞出去一丈远。他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然而前方的新鲜活人气味还是更加吸引他。 入魇之人,若是沾了人命,就不会停,而是直杀到体力耗尽为止。 “咳、咳……”阿朔呛出一口血,“兰君!住手啊兰君……” ……银白修长的剑如同一尾银鱼,在血肉之中穿梭,轻灵地收割着性命。这一幕有种残酷的美感。 兰渊玉空洞无物的眼睛转向她,威压铺天盖地,阿朔一愣,接着拼命手脚并用地爬到死人堆里去,死死地捂住了嘴。 白衣的青年轻轻一笑,却只让人遍体生寒。抽出长剑,径直走过去了。 泪水滚滚而落,阿朔拼命压抑着抽泣,发出哀兽般的哽咽。簌簌的泪滴映着白火,如同碎银。 鲜艳的花朵大片大片地开放,被雨水晕染开来。最终,整个长玉村都笼罩在了血气当中。 纯白的火焰在雨中无声地燃烧。 临画跪坐在一地鲜血里,注视着兰渊玉沉默的双眼。他想去扶起蜷缩在地的阿朔,却径直穿过了她发抖的肩膀。 兰渊玉站在泼天大雨里,背后是漫天盛大的白火。 他当了四十年的蛇神,剜下自己的血救人,设下结界保护长玉……到头来却是这个模样。 正人君子……真是讽刺。 神婆或许是看到了全村的死,又隐约看到了临画身上的机缘,才把他送来。作为一个原著也许并没有设定过的人物,她的窥测甚至超脱了这个世界。 但在原著的轨迹里,这只是徒劳。 兰渊玉走了一步,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阿朔喉咙里发出一声哀鸣。她在一地泥泞里静待了一会,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背扶起昏迷过去的兰渊玉,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临画缀在后头,看到阿朔安置好了兰渊玉,便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床边。 半晌,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不行,兰君这样会风寒的……得换衣服……兰君,兰君……”她又看一眼兰渊玉的血衣,梦游般地呓语,“得把血洗了……血……兰君的血……他们的血……” 阿朔神经质地反复念着,猛地夺门而出,向着天空嘶喊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是不是梦?!你让我醒过来吧……” 雷声隆隆,她喘着粗气,泪如雨下:“为什么是兰君?偏偏是兰君……”阿朔伏在地上崩溃痛哭,“你让我怎么办?兰君他明明……明明……” 临画轻轻搭上她的背。雨渐渐停息下来,所有一切都沉寂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安勿躁,下章撒糖_(:3」∠)_ 球评论球收藏~这么可爱的萌新不来一只吗0w0 第14章 海市其一 阿朔烧掉了那一身血衣,兰渊玉犹在沉睡,脊背上的碧血印只褪去了一半。 “碧血印没有解开?”临画一怔。 果然,渡劫之夜后醒来的,仍是一个白纸一张的少年。 临画原本松下的心又紧了起来。 阿朔发现兰君失忆后,立刻选择了隐瞒。 这意味着剧情并没有结束。 在这之后,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才导致碧血印解开,兰渊玉入魔! 他暗骂一声,梦境却就此中断了。清晨的光线涌入眼帘。 【滴——支线二:救赎与深渊,当前进度:30% 请再接再厉!】 “辣鸡原著辣鸡作者……咦,这也算进度?”他一下子坐起来,听到系统的声音。 【不管是何种方式,只要知晓了原著兰渊玉黑化谜团,都会算作进度:)】 那岂不是很宽松了? “小同志说对了。”系统道,“支线任务要求不高,所以未发生的都可以通过任务奖励在梦中观看。” “我要阻止兰渊玉黑化,就必须要避免原著使他黑化的剧情发生……而原著与现世界已经走向两个岔口了,也就是我已经在无意中成功了一次?” 梦中的血腥气仿佛犹在环绕,临画看了眼熟睡的兰渊玉,少年的面容沉静而安宁。他注视了片刻后道:“那……真是好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微勾。 * 原本临画担心,原主母亲消失后会有人来问,然而村人却不屑道:“看她那样子也是救不了了,肯定跑出去和她那死鬼丈夫一起去拜蛇神了!” “他们家都空了,小儿也病死了……” “之前去拜蛇神的都没回来,我看八成是死在外面了,啧啧。” “蛇神是那么好拜的?我总有点怕……” 村人议论起来,言语间也是对临家很厌弃。 这个世界,兰渊玉没有入魇屠村,仍被拜作蛇神。 可村人对他,从来是怕大过敬。 未失忆的兰渊玉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庇佑着这些根本不属于他的信徒…… 临画听了一会,关上门走回屋对兰渊玉道:“何时入无渊门中?” 彻底医治腐魔,有一味药必不可少,曰“软银草”,只生长在无渊域中。 兰渊玉却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软银草。” 临画一顿。 原著提到,曾经无渊域与人类大陆间是有贸易流通的,门开时的集市便称为“海市”。 有需求就会有交易。 无渊域中奇珍异宝无数,出入海市的人类多是有门道的修士,与之交易的是无渊族众。 交易的物品小到草药,大到魔兽,甚至还有能化人形的高级妖灵,而人类修士付出的代价亦是高昂,卖手脚的,卖自己或别人性命的,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实在是鬼气森森,群魔乱舞。 不过后来海市被取缔了。干出这事的人就是无渊之主,兰渊玉。 “……海市可能会有软银草。”兰渊玉简略介绍了一番,笑道,“海市中还有很多其灵物,能助人类修士修炼,兰氏亦是人族,对此也颇有研究。是以渊还有一事,便是为你和阿朔去海市寻些灵草。” “阿朔还太小,海市有时会比无渊域中还要凶险,我兰氏都只允许十五岁以上的子弟去海市。所以,要麻烦临哥哥与渊同行了。” 兰渊玉前一句轻描淡写,他说得熟稔,临画却是为这其中的信息量暗自震住了。 十五岁以上才可入海市,岂非兰氏子弟到了年纪后都可出入海市? 无渊域极度排外,即便是有门路的人类世家,海市也只对其中寥寥数人开放,绝不可能整个家族都能随意出入。 兰氏能解腐魔、对无渊域和海市研究很深,还是人类…… “其实开了外挂的不是我是兰渊玉老家吧?”临画抽了抽嘴角对系统道,“兰氏神特么逆天……原著那些世家都可以去死一死了。怎么原著根本没提到这个世家?” “哥哥,我们今日便去海市。你一定要跟好我。”兰渊玉微笑,眼睛黑亮亮的,一瞬间让人错觉,仿佛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最珍贵的宝藏一般。 临画被晃了一下,道:“……那就拜托兰君了。” 他不自然地转身,看到门外送帏帽的、叫翠儿的小女孩仰头听着村人议论,走过去弯腰对她笑道:“翠儿不要说出去,昨天的事为姐姐保密好不好?” 系统道:“小同志口才越来越好了嘛,无耻程度也是极速上升。你干嘛不看兰渊玉?心动指数39.99%……没变化嘛。” 临画呵呵:“我是对自己的脸特别自信。还有,你闭嘴少说两句!” 翠儿懵懂地点点头,道:“可是……还有很多‘它们’在外面。” 临画摸摸她的头,“不要紧。”他以为翠儿在怕那些腐化的怪物,加了一句,“阿朔姐姐会保护你的。” ……阿朔这个熊孩子,对女孩子,普遍还是很爱护的。 * 长玉村渐渐被抛在后头,一路前进,山水还是一个模样,颜色却悄然变化了。浓郁的雾气渐渐腾升起来,遮住了视线。 “海市不太欢迎人族,哥哥抱着灵猫吧。”出发前兰渊玉这样说。 临画怀中抱着灵猫,兰渊玉一直轻轻牵着他的袖子,一片墨蓝色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而行。 “要不,给猫取个名字吧。”临画打破沉默。 “金徽!” “叫小玉吧。” 兰渊玉脱口而出,仿佛早就想好了,临画却也是。 “这不太像猫名啊。”临画被逗笑了,兰少年真是热爱风雅。 “好吧。哥哥取就是了。”兰渊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临画拼命压住嘴角,忍住笑意。 小玉这名字根本就是前世兰渊玉在评论区里的绰号!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小家碧玉和酷炫狂霸拽的大反派反差还有点萌,就这么叫开了。 “小玉,喜不喜欢?”当着反派面叫绰号,太贱了,我喜欢。临画摇摇猫爪。 小玉一脸不情愿,眼睛警惕地盯着兰渊玉。后者看起来很想摸摸它,刚伸手,就被龇牙了。 说起来,它好像一直特别怕兰渊玉…… 忽然,有铃声悠悠飘来,格外空灵。 前方逐渐显现了建筑的轮廓,还有市井的喧哗吵闹之声。 他们已经来到了海市。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些情况埋一些伏笔,下章继续糖_(:3」∠)_我想写的糖还没写到233 关于更新,目前都是在凌晨2点,不是这个时间都是在捉虫 小修0n0 今天收藏评论涨了好多!!感谢天使们的厚爱! =33=感谢 第15章 故人其一 道路两旁全是一个连一个的铺子,只是简易的草棚,看样子都是临时扎起来的。 商品和买家卖主已将铺子挤得严严实实,有些摊位还伸出来侵占了道路,声喧鼎沸,各种气味蔓延交融,与人间市井乍一看别无二致。 不同的就是此处光线暗淡,全是蓝白的雾气,人来人去像鬼影一般。 “这位小哥,要不要买点我家的胭脂?” 临画感觉到衣摆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低头一看,是个黑皮白毛的小娃娃,脸上两坨大红的胭脂,小娃娃的身躯背着一大箩筐的瓶瓶罐罐,脆生生道,“小哥哥长得这么漂亮,不来一点胭脂吗?” “……”虽然被认出是小哥哥,临画还挺高兴的,但对胭脂还是敬谢不敏,“谢了,不用。” 小娃娃也不气馁,转头咯咯对兰渊玉笑道:“那这位哥哥呢?要不要买点胭脂送给你的道侣?” 临画:“……不,他也不要!” 所以说为什么都认出是两个男的了还觉得是道侣啊! 兰渊玉却俯身道:“你家的铺子,是不是叫‘断肠轩’?” 胭脂铺子为什么起了个这么毛骨悚然的名字?? 临画抱着小玉,这小东西从刚才开始就兴奋莫名,一直想挣脱出去。 黑皮娃娃转起圈来,笑道:“对!就是断肠轩!断肠人在天涯——”他忽地唱起来,又尖又空灵,小玉一双绿眼睛幽幽闪闪,盯着他“喵喵”起来。 “带我们去,我们不买胭脂,买别的。”兰渊玉摸摸小娃娃的一头银毛,“这是买路钱。” 他指尖窜出一团灵火,小娃娃一双黑眼睛一亮,跳起来一口吞下了灵火,满意地点点头:“我给你的猫咪回礼!” 他把箩筐“哐”地扔下来,在一堆零碎里翻翻捡捡,临画甚至看到一只银色的蜈蚣从青花瓶口里爬了出来,忍不住抱紧小玉:“他不会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喏!灵猫都爱吃的草!”他终于翻出了一个琉璃瓶,里头是金绿色的草。小玉立刻扭动起来,喵喵直叫。 兰渊玉道:“这是‘凉薷’,对灵兽无害。” 临画接过小瓶子,小玉凑过来闻,鼻子卡在窄窄的瓶口,眼睛都眯了起来。 合着是异界版的猫薄荷…… 黑娃娃领着他们穿过乱糟糟的集市,来到一家铺子前。 这家铺子竟搭了个楼出来,涂成了胭脂色,两层高,只不过是纸做的,看起来像烧给死人的纸房子。 却挂了一个黑沉沉的木匾额,写着“断肠轩”。 “哟,是兰家的那条小白蛇?”一道艳丽的女声从二楼传来,一个一身红衣、肤色苍白的女人倚在阑干上,长长的银发倾泻而下,“好像有……唔,两百年还是三百年没看见过你了?” 她笑起来,脆如银铃:“怎么还是这个小鸡仔样啊?要姐姐怎么疼爱得起来?” 临画以为兰渊玉会脸红,没想到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艾娘,可有私语草?” 艾娘掩住口,挑起眉笑道:“你也会要私语草?没想到啊,哈哈哈,你也会有心上人?” 临画越听越不对劲,偏头问兰渊玉:“那是什么?” 不等兰渊玉回答,二楼便抛下了一个银亮的东西,临画再抬头时,只看到她手撑着脸一脸暧昧:“不用买了,哈哈哈!今个儿就当艾娘花钱买了个热闹。那人是谁这么好呀,是你旁边这位小哥哥?” 她闭上眼睛嗅了嗅,道:“这味道,是个人呀?天赋好像不错,不会过个百来年就死了,哈哈。” 兰渊玉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小根银色的藤蔓。他并不接话,拱手道:“那渊便谢谢艾娘了。不知艾娘可否指点一下,金宝店如今开在哪里?” “又是要买药了?兰家人还是无趣得很。”艾娘打个哈欠,转身袅娜而去,“那死鬼的铺子还是开在老地方,你知道他那个人,比门栓子还要死板……” 兰渊玉流利地叫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看来对海市确实无比熟悉。 只是临画腹诽,卖药的铺子,名字叫金宝店。无渊域里的人品味真是各有千秋。 得了消息,兰渊玉并没有走,而是走进断肠轩,从一个木架上抽出一片巴掌大、长而窄的透明叶子,上有银色的脉络,对从木楼梯上扭下来的艾娘说:“渊再买一片尺素。” “小东西不值钱,今儿我开心,喂我小孩儿一点灵火就够了。”艾娘摆摆手,弯腰抱起小黑娃娃。 “多谢艾娘 。”兰渊玉又燃了一团灵火,将那页尺素收好,起身对临画笑笑:“临哥哥,走罢。” 二人离开了胭脂楼,临画道:“私语草是什么?” 兰渊玉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道:“咳,哥哥不要听她瞎说。私语草只是个方便有趣的小草罢了。至于尺素,写字的草罢了。” “艾娘家的胭脂都是花草做的,她最爱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与做药草生意的多有接触,所以找她问金宝店在哪是没错的。”兰渊玉解释道,在一处稍稍清净的地方停下来,“私语草是传声用的,两个人戴上便可互相传声。” 草要怎么戴上? 临画刚想问,就听得兰渊玉笑道:“哥哥别动,让渊来。” 兰渊玉将那段银色藤蔓分成了两截,捻起一截凑到临画右耳边。少年的手指擦过耳垂,带得半边颈子都战栗起来。但只是一瞬间,就像一阵风吹过。 “好了。” 临画摸摸耳垂,像是多了个耳环样的东西。兰渊玉打一个响指,白色灵火渐渐透明,化出一面小镜子,“你看。” 淡粉的耳垂上挂着一枚银色的小坠子,轻轻摇晃,玲珑可爱。 兰渊玉将剩下的私语草凑到自己左耳,它便自动缩成了一小滴,遥遥凑成了一对。他轻笑道:“只要在心里默念三声对方的名字,并想象对方的样子,就可以传声了。哥哥现在还没学传声阵,私语草最是方便。” 私语这个词,叫人想起花灯下的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无怪乎艾娘说是情人留给心上人的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情侣耳环!! 收藏破200了我!?受宠若惊.jpg 凉薷(读如),我编的。艾娘和小黑孩是(我编的)花精2333 故人不止这一个~写的时候觉得这个题目好(于是前一章只剩孤零零一个海市其一x) 第16章 故人其二 私语草虽是植物,融成一滴后却像真的银子一般闪亮精致。不知是否是临画错觉,他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二人。 “我们戴这个,会不会太显眼了。”临画忍不住道。 但他环顾一圈,发现还真不是。 海市里多是无渊域的族众,无渊域中种族分出一万来都是少的,每个族群又都有自己的服饰。于是海市里长什么样的都有,整个身体上挂满金银的临画就见过不下三个了。 显眼的不是私语草,是两个俊俏好看的少年分戴了私语草,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袖子,好生引人注目。 不少女怪看到他们便指指点点,吃吃笑起来。 “不要理就好了。”兰渊玉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临画干脆把背上翠儿送的帏帽戴上了。 一戴上就听见四周有细微的女声道: “哎呀,你看他害羞了……” “都怪你,老笑人家干什么啊……” “但是他害羞起来也好可爱哦……” 最后居然还有一道粗犷的男声! 他忍不住抽抽嘴角,心说莫非原著兰渊玉把海市取缔的原因就是这个?长得太好看惨遭围观、不胜其扰,怒而清扫? 海市极大,临画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边界。虽是喧闹,但二人并未再遇到上来卖货的。 “我以为还会有人来搭话的。”临画道。 不像前世的大卖场,这里的店主都显得矜持过头了。 “海市多得是人界千金难求的货物,这些妖灵来做买卖,多半也是寻乐。艾娘的孩子只是贪玩罢了。”兰渊玉道,“金宝店其实很好找……” “……啊,正说呢,这就到了。” 临画顺着望过去,忽感觉眼前一亮。 这一亮并非光线之亮,而是此处一大片空地,与那些挤挤挨挨的小铺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没有草棚,只露天着,七扭八歪的棚子在这里断缺了,铺位正中央是一方纯黑色的布帛,上面散着些草药。 一个黑衣的青年正盘腿坐在黑布旁,身侧是一块金色匾额,上书“金宝店”。 看样子黑衣青年正是此处店主了。 周围的喧闹声到了这里也弱了。 难道是这店主特别有钱,包揽下这里了? “海市店主,铺面好坏不看钱财。金宝店占了好位置,是店主特别能打。”像是知道临画心里在想什么,兰渊玉的声音自私语草上传来,真好似在耳畔私语一般,“其他人都怕他。” 临画:“……” 确实好找。这么一画风格格不入的店,怎能不好找。 黑衣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孔来。 小麦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五官深刻。最奇异的是他的黑发半数编成了细细的辫子,零散地缀着五颜六色的小珠粒,长长地披在肩头。 临画对系统道:“……这哥们的脏辫还挺朋克。” 兰渊玉点燃灵火,化为三枚银白晶柱,弯腰按到黑色布帛上,微笑道:“软银草,十株。”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扫过二人,一挑眉,像是有片刻的惊讶,旋即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起身向后走去,提出了一个黑布大包裹,道:“梵。” 烦? 临画敲系统:“这人在卖萌吗??”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店主报的是自己的名字。 “我写给哥哥。”临画感觉到兰渊玉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并在私语草中道,“这是他的名,他们族人名在前,姓在后,姓比名更重要。” 梵打开包裹,露出一堆软趴趴的海带似的银草,道:“一百株。” 临画:“?” 兰渊玉又解释:“这是梵的习惯,看得顺眼的客人都会加十倍。” 临画彻底无言了。 原来那个眼神是看得顺眼的意思吗? 说好的勇猛好斗店主人设呢,这样还做不做生意了! “兰氏常与梵做生意,”兰渊玉的轻笑声传来,“我与……兄长第一次来海市便遇到梵,当初我们要了五十份,他一送就是五百,把我跟兄长都吓得不轻。自那以后,兰氏就常来光顾了。” 你们兰氏也喜欢占便宜吗……临画死鱼眼。 兰渊玉又选好了其余需要的草药,拎起黑包道谢后正要走,却听到梵迟疑的声音:“你是……兰家的那条蛇?” “是。” “兰家……”梵看了他片刻,话说了半截忽然收住,又低头道,“兰家前阵子也要了软银草。” “真的?那大约也是去治先前漏了的腐魔吧。”兰渊玉眸子亮起来,笑意盈盈。 梵专注地整理草药,神色冷淡,临画以为他不打算再开口了,却见他五指自虚空中轻轻一抓,丢出来个血淋淋的东西,“你的猫饿了很久了,你不知道?” 这句话是对临画说的,临画被那双邪性的眼睛一盯,顿时想起来自打捡到小玉后都没有喂过它。 那团血淋淋的东西像是某种禽类。灵猫确实饿久了,从它开始吃起,身体居然渐渐大了一圈。 “它是一只孟极,还小,长得快。”梵道,“好好养。人界不少女修喜欢以它为坐骑。” 临画:“……” 他为何从穿过来开始就陷入这种穿女装、像女修的怪圈? 一定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 兰渊玉也蹲下来,小玉立刻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威胁声,吃食的动作都停止了。 “它为什么怕他?”临画不禁问道。 梵安抚性地撸了几下猫毛,抬眼道:“你道侣从小就被各类灵兽嫌弃,他没告诉你?” “别说了!”兰渊玉一下子脸红了。 梵不管他,继续往下说,“渊玉是蛇,天生又高等。这是写在骨子里的,改不了。” 他说话有种傲慢而冷厉的气质,对二人却有点像个长辈,转向兰渊玉道:“我的驷蛇不是被你吓走的?它原本给我驼货,你在就不敢来。” “从小方圆几十里的灵兽看到你就要跑。” 临画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喜欢小毛球喜欢得不行,蹲下来悄悄地想摸一摸小毛球,却被毛球落荒而逃。 ……还有点可爱。 临画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更新都在每晚11点~12点,要倒生物钟了,再熬夜真的要秃了。 昨天太困了犯了个蠢…!软银草数量打错了(之前没看到的无视我x 驷蛇(读四),还是脑洞巨大的作者编的。孟极是从《山海经》里魔改出来的。 梵是个朋克酷哥,还有反差萌233 奶兰真是太可爱了,吸—— 此文有刀来着,但感情线可以放心w我不会虐主cp感情线。 第17章 故人其三 “还有吗?”临画不由摘掉帏帽,道。 梵一挑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兰渊玉无奈道:“临哥哥的意思是……他还想知道我的,咳,窘事。” 梵突然笑了一下。这是照面这么久,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很快很浅,就又恢复了那种冷刻的表情,“他和你说的,是不是兰家人十五岁才能入海市?” “他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就一个人跑来海市了。”梵席地而坐,一手随意地画了一个高度。 临画看了一下,才勉强到大人的大腿,四五岁的样子。 四五岁就敢到处乱跑,兰渊玉原来也当过熊孩子…… 看他如今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着实难以想象。 “一个人在海市乱窜,看我这里清净就赖着赶也赶不走。日落后被芷提着回去,哭都不敢哭。” “咳咳咳!好了好了,”兰渊玉窘迫地,“哥哥我们走吧!梵再见。” 梵嗤笑一声:“你是在你道侣面前,有什么好羞?喜欢你的人,你的所有都会喜欢,否则这喜欢不要也罢。” 他不再摆弄那堆草药,手漫不经心地晃了两下,手中便多出了一个棕色的皮圈,下一句又拐回了灵猫身上,“没什么好送的,我无聊编的圈给这蠢猫戴上,能随体型变化大小。好好养。” 小玉大了一圈,临画是不可能抱动了。 就是感觉溜猫画风不太对劲…… 他心里槽了一句,微笑道:“谢了。”便戴上了帏帽。 “走吧,临哥哥。”兰渊玉道。 黑衣的青年看着二人并肩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蓝雾中,垂下眼,捻过那三枚棱晶,琥珀色的眸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 “其实渊不是贪玩……” 继续行走在海市中,兰渊玉忽然低声道。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被喧嚣淹没,他的声音重新通过私语草传来,“我不是贪玩跑出来的。那时我才刚刚化形,被兰氏收养。” “阿芷是渊的姐姐,她小时顽劣,”说到这里,兰渊玉微笑起来,“骗我说兰家收养我是为了炼药,我才跑出来。她吓死了,一个人溜出来把我带了回去,回到族中后,阿芷被兄长罚抄了《兰集录》一百遍。 “《兰集录》兰氏收录的草药和灵兽汇编,有书有画,阿芷说,抄完感觉自己快能升天了。 “从那之后我也知道……渊是受珍视的。既冠以兰姓,渊便是兰家子。” 兄长严厉,小妹顽皮,小弟温和,随着他的描述,临画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形象来。他的兄长,大概就是那天兰渊玉在梦魇中唤的“槿”了。 但兰渊玉并未解释他跑出来为何直接跑进了海市,说是误打误撞也很难令人信服。只是他不说,临画便也不再过问。 那《兰集录》,原著中也提到过。 但在原著中,《兰集录》已成残本,流传于人世间。秋恒便在秋氏的藏书库里看到过它的残页。 原著兰渊玉屠尽九十八世家后,还用灵火将这些大世家的宅邸烧了个干干净净、片瓦不留,红黑火焰烧了七天七夜难灭,犹如来自地狱的业火。 是以《兰集录》的残本,许多也都随这大火灰飞烟灭了。 兰渊玉这种一统人鬼两界的中二思想与尚医的兰氏必然不相符,莫非兰渊玉是叛出了兰氏?那天他入魇时惨兮兮的哭,其实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吐苦水? 临画被这个联想震到了,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狗血剧情,恩怨纠葛足以拍出百集连续剧。 神识面板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兰渊玉,当前能力值:35%】 恢复得这么快? “没有灵珠,他的灵气就不能积蓄。如今恢复,也只是因环境中灵气魔气含量高,其实伤并没有好。”系统道。 也就是说,离开这里能力值依旧会下降。关键还是在灵珠。 兰渊玉表现得太过正常,临画几乎都忘了他的伤,被这一提醒,刚刚还不错的心情又沉下了几分。他现在也不用抱猫,便接过兰渊玉手中的包裹道:“给我来吧。” “啊?谢谢哥哥。”兰渊玉并未推辞,只是迟疑了片刻问道,“刚刚哥哥走神……是否是对渊产生了什么坏的印象?” 临画果断地:“没有。” ……哪里是没有,原著你都坏到没边了。 “那就好。”兰渊玉松口气般笑起来。临画心说,这还真是个少年心性,“之前真是见笑了……” 兰渊玉说着,却忽然收了声,顿住了脚步。 他神色微凝:“……那里有人。” 有人有什么奇怪的?这到处是人。 临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人类修士。 他顺着兰渊玉的目光望过去,明白了兰渊玉为何疑惑提醒了。 在海市中的人类多半不会显露出自己的活人气,要么像他这样以灵物掩饰,不过此种方法也瞒不住像梵与艾娘这种级别的灵物; 要么是找一个无渊族众的向导。兰渊玉便相当于临画的引导,他的灵火和气味会沾在临画身上。 而普通向导多会制作特殊的鬼脸面具给人类修士戴上,一来是用灵气标明“这是我的客人”,二来面具能遮住脸,修士本身也并不想和“同行”遇上。 临画没有面具,而是直接被一个高等灵物隐隐护着,这也是梵一眼就觉得二人是道侣的原因。 然而那茶棚底下的两个人,身上却没有任何气味修饰,活人味已经引得有些嗜好食人肉的小魔蠢蠢欲动地徘徊了,腥臭的口水滴答。 那是一男一女,男修一身青衣,背对着他们喝茶,轻摇着一把折扇。 女修也着青衣,只是头脸蒙着一层黑纱,微垂着头并不动面前的茶碗。看侧影是个纤细温婉的女子。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太危险了。”兰渊玉皱眉,欲上前询问。 “让一下让一下嘞!前面的小心!——” “弄啥嘞!不准乱闯!——” 突然,一队车马刚好从他们面前驶过,带起一阵沙土飞扬,周围人叫骂的叫骂眯眼的眯眼,待临画再看清前方,却是一惊。 茶棚下只剩那黑纱蒙面的女修,茶碗尚还冒着热气,而青衣男修已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一柄收拢的折扇轻敲向兰渊玉肩头,兰渊玉眼也没抬便止住了折扇,偏头道:“阁下何意?” 果真是那青衣修士。 “渊玉?……” 来人面容清隽,一双杏眼却不显女气,且是个爱笑的面相。 兰渊玉一惊,抬眼望去。 男修露出几分惊讶和犹疑的神色,“咦,是你吗?” “我是姚冠华啊,兰君你……不记得了吗?” 【滴!——支线三:君子成魔。三号剧情任务:姚冠华;四号剧情人物:小莲上线。至此主要剧情人物已全部到场,当前进度:20% 请宿主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得知被心仪的大学录取了,开心~ 第18章 怀璧其一 神识面板上的话让临画精神一振。没想到在这集齐了! 【集齐全部剧情人物,获得原著隐藏剧情观赏权x1】 临画把这观赏权储存起来,留备使用,目光回到现状上来。 兰渊玉愣住了,两人僵持在那里,自称姚冠华的青衣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真的是兰渊玉?” “是。”兰渊玉注视了他许久,但显然并无所获,才道。 他松开了姚冠华的折扇,不着痕迹地侧身护住临画,浅笑着解释道:“出了些变故,渊灵相改换且失忆了,所以并不记得阁下,实在抱歉。不知之前阁下与渊是何关系?” 短短刹那间,姚冠华的神情从惊愕转到了眼眶微红,再开口时,声线竟有一丝颤抖:“……我们是至交好友。” “这里不便多说,在下……我先请兰君和你的这位同伴坐下谈吧。”他拉着兰渊玉坐到茶棚下,转头高声招呼老板道:“老板!有酒吗?” “酒当然是有!我无渊的‘故人倾’,只怕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人间小白脸受不住这烈!” 围观的妖魔鬼怪哄笑起来,兰渊玉微皱眉道:“渊不便饮酒……” 姚冠华却摇摇头,继续高声道:“上一碗来,再烈都无妨!” 酒很快就到了,只不过不是一碗,而是头大的一坛。却见姚冠华接过酒坛,在一众嬉笑的视线中对兰渊玉直直地跪下了! “姚冠华在此谢过救命恩人。苟活四十年,今终得见性命至交。”他平举着酒坛,低头大拜而下,朗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一跪一饮,谢苍天使华得以相见故人。” 周遭围观者沉默了一瞬。 在各色意味的打量中,姚冠华直起上身,竟直接仰头就着那一整坛故人倾喝了起来。浓烈的酒气顿时止不住地外溢。 临画:“……”卧槽! 兰渊玉从他跪下开始就震惊地站了起来,听完他一整句话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一整坛酒下肚,故人倾的酒香已经灌满了整个茶棚。 “华君……”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纱女修小步快走了过去,声音也是细细弱弱的。 故人倾果真烈性极大,姚冠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通红,摇头结巴道:“无、无事……嗝!莲……小莲扶、扶下我!……” 小莲便轻轻扶住他的左臂,整个人却还是羞怯般躲在他的身后。 “兰君,你、你不记得我了也没事,我讲……讲给你……”无渊域的酒大概是真的古怪,姚冠华脸不红,倒是隐隐有发紫的趋势,一句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咚”地一声碰翻了茶碗。 临画无言地看着那碗在地上自行跳了几下,又跳回桌子上把自己端端正正地摆好,扭头去看兰渊玉。他叹了口气,也无言了几秒。 然后对老板道:“可有解酒草?” “没有!”粗犷的声音立刻答道。 于是兰渊玉又无言地盯了姚冠华几秒,道:“还是不记得。” 在过程中,小莲一直坐在姚冠华身边,黑纱下的目光一直看他,然后又移开,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样子。 听到兰渊玉的话,她忽然小声道:“那个……” 临画和兰渊玉顿时把目光转向了她。小莲头低得更低了,声音几乎听不到:“姚公子与小莲说过你。小莲可以代公子讲给你听。” 她虽是声音低,逻辑却比阿朔清晰得多。细细轻轻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二人是怎样相识的,公子并未多说。他只说,兰君曾有段时间流浪人间,衣着也甚是破旧。被公子和公子的姐姐收留了一段时日,这才有了交集。这段时日具体时间多长,小莲并不清楚。 “后来公子长到十六,姐姐说男儿应有志四方,便让他和兰公子结伴出门游历。 “再后来,兰公子选择了去无渊域闭关修炼,而我家公子留在人界交游历练。” “但在四十年前,公子也去了无渊域。他有件急事要告诉兰君……” * “兰君!” 寂静的石窟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呼喊。 在最里头的石窟中,光线幽暗,只有上方的一线天光。 一个白衣人正端坐于整个石窟的最中央,双眼微闭。微淡的光线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脸上,在他身侧那柄长剑上镀上一层银芒,让他犹如一尊岑寂了百年的神祗石像,连那鸦黑的长睫都不曾眨动。 整个空间内只有水滴落地的滴答声。 岑寂被打破了。 “我听到,我听到他们有人要来抓你!我看到了他们写在纸上的‘兰渊玉’三个字,我就赶过来了!”石甬道里匆匆闯进一个青衣人,气喘吁吁,显然万分焦急。 就像一池平静了千年的潭水忽然泛起涟漪,白衣人的眼睫忽然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如神祗的石像刹那间鲜活起来。 那双眼眸,竟是黄金般的颜色。 姚冠华奔到他面前,道:“兰渊玉,他们知道你在这里!” 滴答。 一滴水砸下。 那双眼睛又眨动了一下,纯金化作漆黑。 “冠华?”兰渊玉才从闭关中醒来,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听到那句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咳……!” 他眉头紧锁,撑着石壁站起来,道:“他们……怎会找来。” “是的,我才知晓便奔过来了!你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姚冠华语带紧张。修炼被强行中断,闭关者痛苦不说,境界还会下降。 兰渊玉的眼中像积蓄着一场风暴,手紧握雅乐之华,指节发白。但也只是一瞬间。他面色渐渐恢复沉静,轻声道:“无事。” “那快走,他们就要追过来了!我原是随他们过来,刚刚把他们引开了。”姚冠华道。 “你先离开。”兰渊玉并不动,微闭眼道,“你在我这里会有危险。” “啧!”姚冠华折扇敲了下头,提高声音,“现在还管这些有的没的?是我把他们引开的,我认识路,跟我走!” 他拉了兰渊玉的胳膊就跑,兰渊玉神色有些诧异,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石窟中弯弯绕绕,一步就是一个洞天,饶是兰渊玉在这里待了数十年也难以辨识,不由脱口道:“你真是连珠的弟弟?” 姚冠华停下脚步:“渊玉,你怀疑我?” 兰渊玉轻轻抽回胳膊,黑眸如潭,没有说话。 “我姐姐闺名姚瑶,”姚冠华突然笑了,眼睛眯起来,“这样你总信了吧?还是你觉得我不会这么好心?” 兰渊玉道:“并非。” “从前是我不懂事。”姚冠华却并未再发作下去,低下头,再抬头时眼眶有些微红,“姐姐她……走了。” 一个人的离去对另外一个人的改变有多大,兰渊玉如何不清楚? 他一怔,道:“连珠她……”姚冠华却甩甩头,神色里的悲戚被收拾好,吸了口气道:“别磨叽了!快走!” 两人又是飞奔起来。在下一个转弯口,却是突然跳出了几十个黑衣人,为首的刀疤脸大喝一声:“你这姚狗,敢欺瞒我梨家!我要你好死!” 措手不及,雅乐之华“铮”地一声堪堪挡住了落下的长剑。 “你以为你引开我们就没事了?”刀疤脸带着怒意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旁边这个邪魔,本身就是最大的饵?” “什么意思?”姚冠华抽出长剑,愣住了。 “他的灵气可太显眼了!”刀疤脸大笑道,长刀劈下。 眨眼之间,战斗便在石窟中展开了。 一交手兰渊玉就意识到,在场的黑衣人都是高手。二人对上几十人,可谓凶险万分。 刀剑相击,芒焰乱飞,各色灵火将石窟烧得犹如白昼。 兰渊玉手执的雅乐之华,剑光亮如月华,在火海中划出道道弦月,激鸣之声铮铮似泉流。然而脊背上的碧血印又泛出细微的痛感,刚刚闭关被打断,心魔几欲被唤醒,他出手便有了顾忌。 尽管如此,他白衣翻飞竟不落下风。若有高手作壁上观,就能看出他的实力已十分强悍,不伤性命,却招招切入要害。 两方灵火也在相击,一时不相上下。但很快天平就出现了倾斜,一道白芒穿过火墙窜入了敌阵! “我的手!!啊啊啊——” 五六个黑衣人大叫着倒下,右手手肘以下被白火烧成焦骨,只是这一分神便被白火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刀疤脸也正率十余人与姚冠华交手,闻声目眦欲裂:“你这邪魔,竟敢伤我兄弟!!” 姚冠华身手不及兰渊玉,应对已经有些吃力,却冷笑一声呛道:“邪魔是你们!兰君不取这些下贱之辈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你还不满足?” 黑衣人痛得在地上挣扎惨叫,失去了皮肉的焦骨冒着白烟,怪异的焦香已漫延在了石窟里,让人毛骨悚然。 “你再说一遍?!”刀疤脸被激怒了,攻势骤然凌厉了几分,姚冠华的青色长剑被这一击震得嗡鸣起来,脚下一个踉跄。 “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你们才是邪魔,兰君已仁至义……啊!” “冠华不要!”兰渊玉转头看到这边的战势,没防备被一剑砍中,血花纷飞。 已经晚了。 刀疤脸手紧紧攥住了姚冠华的右臂,青色长剑“锵”地一声落地。他狞笑着道:“取我弟兄一手,我就也废了你!” “啊啊啊啊啊——!!!” 一声爆炸的声音,灵火高窜,温度灼得在场众人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姚冠华已经落到了地上。整个右臂不翼而飞,青衣被染成了骇人的血色。 血腥气扑鼻而来,血肉碎沫飞溅了整个石窟。 作者有话要说:  雅乐(读月) 抽丝剥茧,一部分真相。 明天更6k_(:3」∠)_ 第19章 怀璧其二 “痛、呜呜——好疼、该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姚冠华蜷缩在地,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涕泗满面地诅咒着,右肩以下血肉模糊,让人心生恐怖。 但很快,他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比这还恐怖千百倍的景象。 像是从哪里传来一声轻轻的铃声,刹那之间,燃烧着的所有灵火都熄灭了。 带着冰渣子的气浪席卷了全场,三条白色的大蛇出现在他眼前,直延展到石窟最上方,昂首睁开虚无的眼睛,只有黑色的空洞。 那不是真的蛇。 那是兰渊玉的灵火。 纯白火焰淹没了视线,交织组成了三条燃烧的火蛇。 原来像寒冰一样的灵火,也是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 兰渊玉慢慢地从白色的火焰中走出来,一双幽幽慑人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鎏金,中央是一道竖瞳。 他之前被砍中的伤已经血流如注,这一剑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鲜血染了他的半边白衣。他却恍若未闻,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冰冷而又傲慢。 出剑的那个人已被火焰吞没,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变成了黑灰消失不见。 随着兰渊玉的一步步,雅乐剑尖磕在岩石上,发出幽幽的铃鸣。白蛇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开始清场,吞没了在场所有黑衣人。 “……废物。”轻轻的一声低笑,温柔至极,却反而让人脊背发凉。 白色的靴子越走越近,姚冠华背上逐渐爬上了冷汗,干涩道:“渊玉?……” 金色的眼睛俯视着他,在那一瞬间,姚冠华几乎以为自己会死。 他叫出这一声后,兰渊玉的神色才变化了,雅乐收入鞘,眼瞳的金色慢慢散开,又是一双漆黑星眸。 那种让人恐惧的气息消失了。 兰渊玉蹲下来,轻轻按住姚冠华的肩膀,后者疼得“嘶”地叫出来:“别动我!” 他愣了一下,放开手。 从肩部开始,整个右臂都在一瞬间被炸碎了,腥红血肉里只见骨头的断面,姚冠华侧躺的地下土石都变成了血色。 这样重的伤,结局只能是血流不止,失血而亡。 姚冠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笑:“渊玉……你先走吧,不要等我了。” 兰渊玉没有动。 “算了,反正我也要死了……你就送我最后一程……”姚冠华气若游丝,“啧,死前也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好吧?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像过了很久,又像只有一秒钟。兰渊玉像一尊静止了的雕像,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脸侧。 终于,兰渊玉开口了,却没有回答姚冠华的问题,声音又轻又低:“你姐姐,把你托付给了渊。我该是护你周全的。” 清凉如水的灵火在姚冠华周身燃起,“你?……干什么……”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火焰把他托起,稳而轻柔地带着他,把他送进了壁上的一个岩洞里。 “传言上古生灵,一血一肉都可令断肢再生,性命重救,长命百岁……而这些事,所有人都想要。” 姚冠华咳了一声道:“什、什么东西?” “你问我为什么,”兰渊玉终于抬起头,眼中千万种情绪融成最后一眼,嘴角竟是露出了一个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悲凉,“不过是……怀璧其罪罢了。”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兰渊玉胸口浮出,散出三千光华,如同云雾仙境中的一轮盈月,悬停依偎在了他的指尖。 姚冠华睁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温暖的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岩洞,明亮得几乎让人流泪。 兰渊玉将珠子往上轻轻一送,这颗小小的月亮便落在了姚冠华手边。 姚冠华愣住了,“渊玉?……渊玉!” 洞口已被沙石飞快地掩埋,遮住了视线…… * 【滴——支线二救赎与深渊,当前进度:62% 请再接再厉!】 原来如此。 兰渊玉的重伤,丢失的灵珠,碧血印淡去的一个角……竟是如此。 他为友人性命赠出灵珠,对自己劫期将至一字未言,以破损的灵相渡过天雷,只身逃脱,在破观里沉寂了四十年。 四十年……伤口的血都没有停止流淌。 临画曾听过两肋插刀,不想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故事,是在一个反派身上。 造化果真弄人。 只是,小莲在叙述中提到那刀疤脸自称“梨家人”。梨,不正是女主梨越的姓氏吗? 原著中,秋恒最好的哥们也姓梨,叫梨战。梨战是梨越的哥哥,二人都是梨氏灭门后幸存的旁支。 《千炼》中提到的发音相同的姓氏只有这一个“梨”,不知是不是追杀兰渊玉的那一个。盘根错杂的世家大族多有腌臜事,且消息渠道多,得知了兰渊玉的事并来抓他,并不是讲不通。 现在《千炼》的故事还未开始,梨氏和其余世家还好好地存在着。梨越梨战就算出生了也只是小孩子,是以临画先搁置不提。 茶碗里的茶水已经凉了。兰渊玉静了片刻,浅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他将已凉的茶水倒掉,对店主道:“来一壶热茶。” “你们是怎么进来海市的?”兰渊玉为临画倒了一杯热茗,并未忘掉他们为何来搭话的。 这简单的一问,小莲却愣了一下,手条件反射地抚着面上的黑纱,低下了头。 这边姚冠华却隐隐要醒了,脸上的青紫已经褪下去,皱眉低声哼哼,揉着额角睡眼惺忪地撑起头:“操……这破酒真烈。” 他默了半晌,才想起来兰渊玉在这,甩甩头尴尬道:“渊玉不好意思了啊,哈哈……四十年第一次见面就喝醉了。小莲?你已经给他们讲了经过了吗?” “是。”少女低声应道。 一整坛烈酒下去,这么快就醒了,临画没想到他看着一副斯斯文文小白脸的样子,这么能喝。 姚冠华甩着折扇给自己脑袋扇风,闭着眼道:“啧,你刚才问我们怎么进来的?” “让我想想,我有点记不清了……”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白里还有点血丝,放下折扇一击掌道,“我想起来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袋子:“是打劫了两个梨家的修士进来的。” 临画:“……” 哈? 姚冠华从袋子里摸出两个面具,陌生的灵气弥漫开来。“靠这个进来的,进来之后就取下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兰渊玉皱眉道:“海市对于人族十分危险,你们进来做什么?” “是为了小莲。”姚冠华摸摸小莲的头发,她头低得更低了,“小莲的脸烧伤了,我听说海市有人能重做脸,就一直想带她过来。打听到无渊门开了才赶过来的。” 他“呸”了一声,冷笑道:“听说人族进去需要特质的面具,恰巧又碰到两个梨家的狗,正好打晕了拿了面具混进来了。” “公子打听了很久很久的。”小莲声音还是细细的,“小莲知道的,公子为了我跑了很久才知道海市能重做脸……小莲刚刚有了一张好看的脸,很开心。” “啧,这孩子。”姚冠华拍拍她的头,“我是路过一个青楼时遇到她的。那青楼着火了,她被火堵在二楼了,我就飞上去把她救下来了。可惜太晚了,脸已经毁了。救了不能不管嘛,我就带着她打听去了。” 姚冠华一笔带过了这些,小莲却强调道:“不是那么轻松的,我很感激公子。小莲的名字也是公子取的,小莲很喜欢。这位姐姐,你也有好看的脸吗?” 临画:“……不是姐姐,我是哥哥。” 她的声音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太过粗糙了,想来是大火伤了声带。他听着小莲用这样的声音说着“重做脸”、“刚刚有了一张脸”,尽管能体贴她的苦楚,但还是有点发毛。 “不过好看的脸……我有。”他摘掉帏帽,道。 临画没有错过姚冠华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小莲也透过黑纱在望他,见姚冠华没有制止,便也摘掉了黑纱,微笑道:“这是公子给我的脸。” 那是一张很温柔的面孔。 像是古诗辞赋里唱的那些温婉美好的少女,一颦一笑都是娴雅动人,用这样的脸笑一笑,沙哑的声音也都可忽略不计了。 但是…… 临画沉默了很久,在姚冠华和小莲之间左右看看,忍不住咳了一声。 姚冠华摸摸鼻子,干笑了一声:“这不是,没见过多少妹子嘛。就拿我自己的脸做模板喽,反正好看就行。小莲,好看吗?” 小莲重重点头:“嗯!公子是最好看的。” 临画:“……” 看着不会觉得惊悚吗? 还有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好看吗?有这么自恋的人吗! 系统呵呵了一声:“说的跟你没干过这事似的。” “不过我刚刚看到这位小兄就后悔了。”姚冠华嘻嘻笑道,“应该再早一点遇到你们的,这样就可以照着你的脸做了。阁下如何称呼?在下姚琰,字冠华。” 临画黑线:“不了谢谢……我名临画,无字。” “临小兄弟,幸会幸会!”姚冠华拍拍他肩膀,道:“哦,我还没问渊玉后来怎样了呢,你怎么变小了?……啧,比我刚见到你时还要小。” 兰渊玉道:“说来话长,暂且不提罢。总之我和临哥哥入海市,是为了救人。无渊域中瘟疫波及了人界,腐魔又出世了。” 听到腐魔二字,姚冠华没什么反应,而是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渊玉,你的灵珠该怎么办?” 他眼中有些愧疚:“它救我一命后就……消失了。渊玉,你怎么办?” “无事,只需回到无渊域中,重塑灵珠。”兰渊玉道。 姚冠华点点头,然后霍然站起来,拍拍小莲的肩膀:“那应该尽快了,让我和小莲帮你吧!在路上你给我说说这些年吧。” 临画正愁该如何拉住剧情人物,一听这话正合心意,道:“也好。” * 海市的蓝雾渐渐消散,四高一矮五个身影浮现出来。 青山如碧,他们已回到了人间。 “……四十年大抵如此。”兰渊玉讲述了一路,最后微笑道。 姚冠华想了想,道:“你还漏了一个人没说呢。这位临小兄弟呢?”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了吗?冰山渐渐浮出一个角.gif 关于雅乐之华这个名字,养多肉的应该听过0v0 待会还有一更。 啾咪~-3- 第20章 渡魂其一 临画闻言一顿,心中竟闪过一丝紧张。 兰渊玉只是简略描述了一下经过,姚冠华并不知道蛇嫁一事。那……兰渊玉会怎么说? 临画自己脑海中也浮现出了这个问题。他会怎样说明自己和兰渊玉之间的关系? 他……希望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匆匆一掠,他便有些失笑。任兰渊玉怎么说,自己为何会紧张? 兰渊玉开口道,“是……” 尾音拖延了一会儿,旋即肯定,“道侣。”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临画刹那间却心漏了一拍,正撞上那笑意粼粼的眼睛。 “哈?”姚冠华手一抖,扇子差点都甩飞了,尤为震惊,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梭来梭去,“渊玉你你你……” “你——行吧……那祝福你。”姚冠华“你”了半天,挫败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爱好?” 兰渊玉面上有点烧:“以前的事渊也不记得了!” 临画与他目光相接后就猛地错开了,却不知道兰渊玉也故意躲开似的,只留红红的耳尖。 姚冠华原本跟在兰渊玉后面,现在快步走到临画旁边来道:“我操,我真没想到……临小兄弟,我跟你说,之前他还是大人……呃这话怎么怪怪的,之前他还没变小的时候,有女修送他自己绣的荷包他都一概不收的!” “笑都不变一下,像这样。”姚冠华调整着表情,目光一下子温柔沉静下来,嘴角的笑带着些歉意,“抱歉,非心悦之人,渊不能收。” 他又一甩折扇,道:“啧啧啧!好像那些女修喜欢他他应该道歉似的,拒绝也是温温柔柔的,偏偏还一点余地都不留。哪晓得最后!……哎哎哎!” “小莲看到没,这种男人不能要。”姚冠华牙疼似的道,“一辈子只认一个人,认了就死不悔改了。” 小莲抬眼望着他,好奇似的问道:“那公子你呢?” “什么?”姚冠华扇子顿了一下。 “公子也是只认一个人吗?”小莲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姚冠华大笑道:“我?我当然是了,但是我这种就可以要,哈哈哈哈……” 他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说着“受不了你两人走在一起的样子”,和小莲一起走到前面去了。 四人一猫很快就靠近了长玉村。然而在看到村庄大门后,最前方姚冠华的脚步却停住了。 “这就是你说的闹瘟疫的村子?”姚冠华目光微凝,折扇指向前方,“那是什么……?” 之间村庄门口的木栏前,有十几个枯瘦的人形在游荡徘徊。 “这就是感染的腐魔之后的人。”兰渊玉低声道。 白日高悬,把大地照得清清楚楚。待走进了,就能看到这些腐魔衣衫褴褛,破碎的衣服上沾着腐黑血水,佝偻着身子缓慢地移动着,却像被什么挡住了似的进不去村庄,便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阳光下不见人影,只有腐魔的身影,寂静得可怕。 “奇怪。”兰渊玉皱眉,“按理腐魔会寻找阴凉的地方,比如山林深处,为何会聚集在村庄门口?” “有什么好想的!”姚冠华打个响指嗤笑起来,“全烧了不就完了!” 姚冠华的灵火是青绿色,绿油油的鬼火烧着血红色的腐魔,临画别开眼对系统道:“……我感觉眼睛有点辣。” “渊玉你就别动手了。你看……这些年我也是有进步的,”姚冠华眼中有几分怅惘,青绿火焰吞没了腐魔,怪物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吼后化为焦骨,“行了,走吧!” * 云寡妇家中。 四人将草药分成小袋后,兰渊玉道:“已患病的人需要服用煎好的药汁,一袋草药可以反复煎煮三次,全部服用后方可痊愈。” “奶奶你听!这小神医能治,你不要老想着死啊死的。”丁儿附和道。 云寡妇静了片刻,道:“那些怪物又要怎么办?” “已完全感染的人……”兰渊玉目光投向屋外,眼睫垂下,“需要燃烧软银草来驱赶。软银草的气味会让它们丧失行动能力,血也不再能感染活人。最后……可以用火烧去。” “也就是,救不回来了?”云寡妇定定地注视着兰渊玉,然后长叹了口气,“也好……能救多少是多少。” 临画蒙着面纱,看着云寡妇。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的。 她曾经看到了全村覆灭,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云寡妇也似有所觉,回望了一眼,眼中仿佛有笑意。 “我就算了。”她站起来,慢慢走回自己的屋里,“就算救了人,害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我甘受神罚。明日……便撒了我的骨灰罢。不用替我哭。” 云寡妇话音刚落,竟是已在榻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奶奶!”丁儿呆住了,冲进屋里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已然仙逝。 泪水滑落,丁儿抽噎了一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奶奶……走好。”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了地上积成小小的湿痕。 其余几人被这变故惊住了,一时屋里静悄悄的。 “这位老太太倒是传奇,啧……”半晌,姚冠华开口。 确实如此。云寡妇活了百来岁,现在也算是寿终正寝。 她活时神秘,走得也悄无声息。她窥测过天机,若不是她,全村人早已绝户,但也是因她,原主痛苦了一生而死。 用一条命换千条命,不管孰对孰错,她也早就做好了领受结果的准备。 临画上前拍拍丁儿的肩膀,算作安慰。 “明日给婆婆火化罢,我想,她也会高兴待在蛇神山里。”兰渊玉上前轻声道。 “奶奶要走也不是突然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丁儿站起身,抹掉眼泪,冲二人笑了笑,“我们先做要紧事吧,我先去给村人分药了。” “等等,阿朔呢?”临画忽然道。 从他们回来开始,时间不短了,阿朔却还是没有出来。按理说她早该咋咋呼呼地跳出来,喊“你们怎么才回来”了。 “阿朔姑娘她……应该一直在陪翠儿玩。”丁儿脸上还挂着泪,闻言却定在了门口,欲言又止、忸忸怩怩的样子,“那个……等阿朔姑娘回来,能不能告诉她,我给她采了点花?拜拜拜摆脱了!” 他红着脸跑走了,姚冠华第一个“哈哈”出声:“哎哟,这小子喜欢那个什么,阿朔姑娘?” 临画一时无言,毕竟原著里,敢接近护法岚朔的男人都被她杀了个干净,所有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对她都是闻风丧胆。 这丁儿倒真是个天真单纯,感情浓烈又纯粹的孩子。 “待把软银草烧起来,我们就去找她。”兰渊玉点燃了软银草,浅淡的香味蔓延开来。 软银草很耐烧,他们沿着村庄外围一路将草分散着插起来。腐魔闻到气味,肢体渐渐僵硬起来。 天色将晚,村庄里走动的人更少了。 “有了瘟疫之后,村人都不敢出门了。”丁儿分完草药,也来帮忙,但他一手握着一束浅粉色小花,心神不定的样子。 临画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原著里阿朔最讨厌粉红色,这小丫头喜欢的是大红色和黑色,原著中兰渊玉灵火的颜色。 此时,前方却忽然传来人声。 “翠儿,你别靠近它了!臭死了……” 这声音是……阿朔? 临画一抬头,看见了凶险万分的一幕。 阿朔拉着翠儿,而小姑娘正趴在栏杆上,仰头与一只腐魔对视,眼看它脸上的腐血就要滴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翠儿被阿朔拉了回来:“小心它咬你!” 兰渊玉也看见了这一幕,一惊:“阿朔!翠儿!” 他御剑飞速而上,见二人都没事,才斥责道,“你们还惜不惜命?!” 临画从未见过他这么严厉的表情,翠儿也被他吓到了,结巴着解释道:“神医哥、哥哥!你别生气,他不会害我的……” 小姑娘的表情有一丝难过:“他……他是我爹爹啊。” 丁儿一看到阿朔脸就红成了猴屁股,粉色小花被藏到了身后,顶着大红脸点点头道:“是是是的,我们村人都知道,翠儿的爹去求蛇神不得,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兰渊玉愣住了,接着低头对翠儿道:“你一直这样看着他?” “嗯!”翠儿点点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这个腐魔身着还算完好的衣服,双眼空洞洞的,一直在试图跳过栏杆,在木头上留下了一滩滩腐肉。 “……他已经不是你爹爹了。”兰渊玉收回视线,道。 但他也没有烧了它,只是将软银草插下点燃,道:“它明天就会消失了,你就远远地看一眼也无妨。” 几人已经背过身正准备离开时,异变陡生。 软银草的气味弥漫开时,这只腐魔竟没有变得僵硬迟缓,反而被激怒了一声,拼命地甩着头长啸一声,血红的身体不断颤抖着,竟是一跳直接越过了栏杆! “吼——!!” 它伸出手,尖锐的指甲直向翠儿,“小心!”阿朔一把将翠儿拽了过来,转身把小姑娘护进了怀里,自己的背却暴露在了腐魔的手掌下!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阿朔回头望去,只见一只血红色的手掌,穿过了丁儿的胸口,鲜血慢慢扩散开来,像一朵大红的花。 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这个冒着傻气的少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冲阿朔勉力扯出一个笑来:“阿朔,姑娘……我……” 他话没说完,举着的手就慢慢松开了。 那束粉红的小花,“啪”地一声落到了血泊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刀…… 第21章 渡魂其二 “丁儿!” 兰渊玉猝然转身,白色火龙在腐魔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燃烧而起,但仍是太晚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怎么会这样?”兰渊玉面色苍白,喃喃道,“为什么软银草没有用?!” “姐姐……?怎么了?”翠儿尽管背对着这一切,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问道。 丁儿的胸膛被贯穿的那一瞬间,阿朔的表情是空白的,被这一问才回过神来,手抖着盖住了翠儿的眼睛:“不、不……别看……” 姚冠华出奇的冷静,扇柄轻敲了下翠儿的后脖颈,待小姑娘睡过去后,低声道,“先让她睡一觉吧。” 腐魔化为灰烬,几人全部围了上来。 丁儿的身体被白火托住慢慢地落下,阿朔膝盖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你是傻子吗!?”阿朔忽然吼道,语无伦次,“我怎么会要你来救!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但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流了满脸。 “我讨厌你你不知道吗!我讨厌所有男子!你知道还……装什么英雄啊!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你给我醒过来挨骂啊!” 她手颤抖着手摸了一下丁儿的脖子。 只一下,就缩了回来。 已经没了脉搏。 “你!你别装死……”阿朔哽咽着,抱着头摇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来救我?为什么!?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还来救我!” 她目光触到血泊里被染成红色的花,忽然紧紧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啊啊啊!!” “系统,真的不能救了吗?” “不能。生命迹象已全消失,无力回天。”系统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机械感。 临画跪坐在丁儿的尸体边,忽然有种很累的感觉。 他见过数不胜数这样的故事,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就算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其实阿朔骂的没有错。 就算丁儿不来挡这一下,兰渊玉的灵火也已到了;就算阿朔被抓到,也能在感染之前医好。 可他只是……他只是想救心爱的姑娘。 为何软银草失效了?之前他们走了大半个村庄,腐魔无不是渐渐僵硬,到这里却出了变数! 临画看向兰渊玉,甚至他也不明白这一眼是为了什么,好像只有看到兰渊玉冷静的样子他才能安宁下来。 这一看却发现兰渊玉按住了额头,差点栽倒,额上冷汗涔涔。 “兰君?!” 兰渊玉勉力开口道:“无、无事……只是,像有什么记忆,想不起来,又……很痛。” 他以剑撑地,勉强站了起来,黑发遮住了侧脸。 “这不对,兰氏……兰氏从来没有记载过……腐魔在嗅到软银草后,反而会发狂……”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和恐惧,“兰氏治过上万载腐魔的……病患,从未有过,我,我以为万无一失……我应该都已经考虑到了。” 更甚一步……腐魔原本早就绝迹了。 它原本不该出现。 兰氏为何疏忽了这么大的一处错漏? 像有一根支柱忽然之间倾塌了,他站在四顾无人的悬崖边,再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临画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相比之下他才是有过许多经验的医生,而这时的兰渊玉说到底,只是个刚刚束发的少年。但不知为何,他纷乱的心绪还是慢慢平定下来了。 他站起来,轻轻握住兰渊玉执剑的手,道:“兰君。” 兰渊玉惊醒一般,抬起头,勉强笑道:“软银草不能再用了,我……必须先回兰氏一趟,求证清楚才行。” 一直没说几句话的姚冠华上前将那燃烧着的软银草踩灭,捏在指间看了几眼,道:“这百年之间,也许原本的药方已经不适用了。所以渊玉,你不用太自责。” 临画心中一动,道:“你是说,病毒……不,瘟疫产生了异变?” “异变?”兰渊玉目光微凝,“但……兰氏也治了几百载,它从未异变过。” 姚冠华将那软银草丢掉,甩开折扇,道:“谁知道呢,哈哈……” 刚刚冲击太大,谁人都没有心思,临画这才注意到姚冠华似乎也是在考虑什么的样子,心神不宁,目光却并不是放在丁儿这边。 “那个……” 姚冠华扇子甩了又收拢,这样反复了几轮,才开口道,“我……在下可能……有法子。这位叫丁儿的。” 阿朔止住了抽泣,眼睛一亮:“你能救他?” 在场几人俱是抬头,好似万里乌云中忽然破出了一线金光,兰渊玉道:“华君,你还有办法?!” 姚冠华皱起眉,似乎又不愿开口了,眼看阿朔都要跳起来,才踌躇地开口:“我也不能全保证。我……” 他深吸一口气,甩开折扇:“啧,好了好了,烦死了!我能把他的魂引回来,之后怎么办我也保证不了。” “你们先让开。”姚冠华目光沉下来,走到丁儿的尸体旁,接着从右袖中取出一只玉埙,放在唇边吹了几个音。 那玉埙是浅碧色,通透莹润,音色格外空灵,沁着丝丝缕缕的哀戚,让人心生悲怆。 调音后,姚冠华开始吹一支曲子。 饶是临画不懂乐理,也听得出来这支歌带着鬼神的宗教色彩,埙音色本就凄然,曲子更是苍茫而悲壮,他仿佛看到无数亡灵组成的闪闪发光的河流,冰凉地穿过心口,无尽的哀伤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是属于谱曲者的悲伤。 临画几乎被乐声摄住了心魄,心口钝痛。 千万种难言的悲伤,都凝聚在这一曲中,如同泣血的哀鸣。 丁儿尸体的正上方慢慢出现一个浅蓝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最终,影子凝聚成了实体,质感如凝胶一般,半透明的蓝色里像流淌着星河闪烁。 曲声戛然而止。 “这支曲,名曰《引魂》。”姚冠华道。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截骨头,那魂魄就被吸到了白骨中。 他取下右手手指上绑着的黑红色丝线,将那截白骨缠绕起来,道:“行了。” “你怎会引魂?”临画从那凄怆中挣脱出来,看着姚冠华把白骨随意地抛给阿朔,自己若无其事地开始扇扇子,忍不住问道。 “很奇怪?”姚冠华嘻嘻笑道,“我游历人间,专学这些奇门遁甲、奇淫巧技,也不是别的,不过是感兴趣罢了。” 提到招魂,兰渊玉微皱了下眉,但最终也只是道:“我见过《兰集录》中记载过引魂,但那一页之后详细内容全被撕去了,是以渊知之不详。” “渊只知,引魂、留魂需要两样不同的媒介。”兰渊玉目光望向姚冠华的玉埙,和阿朔接住的骨笛。 姚冠华一挑眉,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这只埙的原理,啧,我也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用。但死人骨我是知道的。储存魂魄需要用阴气或是怨气极重的东西,这支死人骨我也是买来玩玩的,没想到今天一次就成功了,哈哈。” 临画有种古怪的感觉,心道兰少年你现在不知道罢了,原著里你可是玩这个玩得最溜的人。 兰渊玉的一金一银两枚鬼铃,“金石心”和“恶鬼口”,分别对应“引魂”和“留魂”。原著中对此并没有详细的解释,临画是第一次听到它的原理。 在《千炼》的设定中,万物有灵,有灵智的生命皆可生魂魄。一般的魂魄便是刚才那样的浅蓝色,正常情况下,身死后就会逐渐消散在天地山川间。 是以,并无什么轮回转世的设定。 而只有执念极深、或是被特殊处理后的魂魄才会化成恶鬼,恶鬼口中的鬼魂,皆属于此类。 金石心暂且不提,那银铃恶鬼口本身被炼出来时,想必也是怨气极重,才能镇得住千万恶灵。 不过…… “我刚刚在考虑,是因为魂魄留住了也没什么用。”姚冠华瞥了眼那死人骨,“他只是一团比灵火高级不了多少的东西罢了。” 是的,只是灵魂,根本算不上“救活了”。 兰渊玉神色有些挣扎:“此事有悖天常。” 在兰氏的家训中,身死事消,恐怕《兰集录》中相关的记载被毁去也是这个原因。 姚冠华不屑嗤笑两声:“我姚琰一生,从不管天常。天常能奈我何?阿朔小姑娘,你觉得如何?” 临画隐隐不适,“我要逆天改命”这种话通常是主角说的,但是以他作为书粉的经验来看,青菜炖灵芝对这句话的解读,似乎并不是姚冠华这般。 阿朔捧着那截死人骨,一怔:“我……” 她该如何呢? 整个童年都浸泡在了无尽的痛苦与仇恨中,她只学到了恨意,对男子,对长玉的所有人。绵绵地沁入了骨子里,如果不是这件事,这恨意会成为她一生无法挣脱的牢笼。 可偏偏要救她的,为她而死的,是这里的一个男孩子。 “我不知道,我先收好……”阿朔垂下眼,“如若实在没有办法,就把这傻子放了。我……我会一直记着他。” 那一捧粉色小花,被风吹得滚散开来,她将它们一枝枝捡了起来放在丁儿的心口,遮住了那片血色。 * 丁儿与云寡妇的骨灰被撒在了一处,兰渊玉将它们从山顶破观旁的悬崖上扬到了绵延青山里。 “无渊之门随时会关闭,是以,”兰渊玉道,“我们先回无渊,入兰氏族中。” “嗯?”临画有种听错的错觉,回无渊,入兰氏? 阿朔也道:“兰君先前不是说,兰氏都是人族吗?怎会从无渊域进去?” 兰渊玉在风口远望了一会,白衣灌了满袖山风,轻声道:“渊之前并未告诉过你们,抱歉了。无渊之门地点虽然不定,但无渊域仍是静止的大陆,只是整个大陆四围都是海水与魔气灵气交织的天然阵法,凡人无法进入。” “而在人界与无渊相连之处,有一处地方,被称作大药谷。” “兰氏世代便隐居于大药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埙(读勋) 解决一个谜题→抛出又一个谜题。 画画:这和我知道的穿书不一样…… 第22章 凤狂其一 【滴——支线一,曾记少年游,当前进度:10% 请宿主再接再厉!】 临画是真的没想到。 但这样说来,之前的部分违和处就能解释得通了。 为何兰氏在人界籍籍无名,因为它本就不在人界; 为何这个家族能出入无渊域和海市,为何其对无渊中疫病了如指掌,只因大药谷本身便与无渊相连! “千百年前,人界出过一位境界高深的真人,号曰‘兰真道人’,传说能起死人而肉白骨。是时人界混战,千里伏尸,狼烟四起……兰真力图济世,交战几方却都想得到神医庇护。兰真愿悬壶济世,造成的却是更多的混战和杀伐。 “于是兰真大彻大悟,避迹山居,终得大成。他破除了无渊与人界交界处的阵法,开辟大药谷,四围设阵,率族人隐居此地。族人改兰姓,兰真道人改号‘兰幽’,为‘兰生幽谷,避世不出’之意。 “药谷兰氏,志在解当世沉疴,将药方传之于世。除此之外,兰氏子弟不得以兰氏之名入人世,不得与人界世家交游。” 兰渊玉叙说着,面容沉静,目中映着满山千黛,垂下眼道:“我十六岁时,兰氏刚刚治愈了腐魔,按理药方本该早已流传人间,不知为何却不是如此。” 临画见到的兰渊玉,已漂泊百年。 年少的兰渊玉,对兰氏极为依恋爱重,后来怎会离开兰氏? 想来……变故就发生在他十六岁这一年。 * 三人下山之后,与村人们说明原因,准备入无渊域。 “要回你老家?”姚冠华一愣,“明显是重塑灵珠更重要吧?有这么急吗?” 利弊已经说清,姚冠华却仍是反对,翻来覆去扯不出什么理由,只是道:“这可不成,啧,谁不先把自己的身体先当回事,就你老是跟人家反的。” “渊玉,你果真是个傻的!” 临画道:“不傻也不会救你。” 系统默了一下,道:“小同志,你这是损他还是夸他?” “咳,哥哥别这样。不先弄清,渊心中难安。凡人难抵御腐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兰渊玉道。 姚冠华面上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僵了半天,道:“哎!成吧。我去和小莲说一下,她留在这。” “阿朔也要去。她不放心,怕错过救丁儿的转机。”临画道。 他们在这里讨论,小莲推开门来,怯怯地探出半个身子。 “公子,你看小莲写得好不好?”她举起一张纸,墨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排“小莲”和“姚琰”,“莲”写着写着就丢了草字头,成了“小连”。 姚冠华一看,脸顿时青了:“你以后可别说是我教的你!” 小莲顿时站住了:“小莲写得不好吗?” 她身后的房门里,桌上堆着一叠纸,已是练过许久了。想来,姚冠华一直得空便教小莲写字。 她巴巴地望着姚冠华,后者叹口气,认命地走进屋里,提起笔:“算了,我写给你。” 临画注意到,他是左手写字,包括平日扇扇子也是左手,而不是碎过后又复生的右手,不由问道:“灵珠真能令断肢完全复原?” “为什么这么问?”姚冠华笔一停,抬起头,笑道,“哦你说我写字啊?啧,我天生就是左撇子,与右手无关的。” 他左手上戴着几枚乳白色的戒指,拈笔书来,纸上的字清新秀丽,透着温婉之气。 临画看了片刻,想想自己做医生的一笔难以直视的狂草,叹道人与人果然不同,转身关门走了。 不知道兰渊玉的字是什么样?应该不会是和他一样一笔臭字。 ……待他赠名的时候,就能看到了吧。 * “无渊之门,到了。” 山中全是蓝雾,四人走在山路上,跟着兰渊玉埋头赶路,忽然听到兰渊玉开口。 “这就到了?”临画抬头,猛然一惊,才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场景已然变幻,已经不是深山密林了。 原著中无渊域对人类来说,是可想而不可及的存在。就算提前知道门开,也不一定找得到门在哪,能摸对路子的无不是大能。兰渊玉却这么轻松就进去了? 兰渊玉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此时轻轻微笑了一下:“毕竟……渊就诞生于此,感应也深些。” “无渊域?”临画反问。 “正是。” 原著秋恒是出生在人界的,他的母亲是一名凡人女子,父亲是无源中妖族,他的生母将秋恒丢弃在闹市,才被秋氏捡到。 没想到,兰渊玉一出生就是在无渊域里。 临画一眼望去,入目是一片幽幽黑色,耳畔传来细微的风声和不知是鬼还是人的笑声,飘渺虚无,仔细听又消失。一道巨大的黑色石门伫立在眼前,门上刻着纠结缠绕的图腾。 那图案比临画的狂草还难以入眼,临画眯起眼睛仔细辨识,才发现那不是图腾,而是文字。那是一副对联。 右书“鬼鬼妖妖仙仙人人”,左书“打打杀杀分分合合”。 横批:迟早要完。 临画:“……” 什么破玩意儿? 要对仗没对仗,要内涵没内涵,简直是哪个醉鬼大喝一通后,爬上去一阵狂书,大刺刺地摆在这里,耀武扬威地强|奸着过路每一个人的眼睛。 “看着无厘头,但这就是无渊域中写照,”兰渊玉轻笑一声,“是好久以前的了,不知是哪位刻的。” 临画无言以对。 无渊族众的审美果然堪忧。 从这道黑色幽默的石门下走过,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黑色,如同黑色的真空,门口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变成了绝对的安静。 兰渊玉走在最前面,临画紧跟着他。 “怪渗人的……”姚冠华嘀咕一句。 阿朔回他:“别乱讲!” 姚冠华和阿朔最开始还忍不住呱噪几句,但在这里说话,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到后来,便没有人开口了,四人一齐匆匆赶路。 没有时间概念,没有声音。时间和空间都仿佛成了抽象的产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脑的幻想很难不出来作祟。前世看过的恐怖片此时窜了出来,临画好歹在医院值过无数夜班,才能尽量控制得住自己不要胡乱脑补。 脚下的路感觉不出材质,只是踩上去湿漉漉的,溅出细微的水声,临画并不想去思考这是什么液体。 他只能看到前方兰渊玉白衣的背影。渐渐地,越走越快,临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步快跑,饶是这样还是跟不住,忍不住出声道:“兰君,慢点!” 那个已经几乎变成一个小白点的背影,这才停了。 周围一片幽寂。 临画刚刚跑过,耳畔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大得不可思议。脑中传来眩晕的耳鸣,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衣的背影衣袂飘飘,像一片孤帆,临画盯着他看了一会,白色的背影像是要回头—— 回过头会是什么? 还是,兰渊玉么? 临画猛然低下头,不再看。 这里,不对劲。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只余自己的心跳声。 该如何破解? ……私语草是传声用的,两个人戴上便可互相传声…… ……只要在心里默念三声对方的名字,并想象对方的样子,就可以传声了…… 电光火石间,少年的声音一闪而过。临画手抚上了耳垂上那一滴亮银,脑中乱七八糟的幻象竟渐渐消失了,心跳声慢慢地平稳下来了。 “……兰渊玉。” 在心里这样呼唤,感觉怪怪的,说不出的暧昧旖旎。 初见时的温柔诡异,匆匆印象中的君子如玉,而后是那白衣少年。 “兰渊玉。” 少年的形象渐渐清晰,白衣飘飘,眉眼弯弯。潇潇如林间风,朗朗似天边月。 “兰渊玉。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对方如玉的嗓音:“哥哥?” 耳鸣消失了。 四周的黑暗像是玻璃镜面骤然破碎,光线泄露出来,荡开万丈霞光。 兰渊玉的面容近在眼前,带着几分焦急:“你怎么了?”他抓住临画的手,热度和触感让临画一下子清醒过来。 【滴!心动指数:41.2% 记为:喜欢。】 临画的瞳孔刹那间收缩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那刚刚稳下来的心跳,又乱了。 他捂住微烫的耳朵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草地上,四围都是树木,像是一片热带丛林。 “兰君……我刚刚,好像被魇住了。”临画揉揉眉心,一时竟不敢正视兰渊玉。 那感觉太诡异了。思维还在运转,却十分模糊,脑子像一片浆糊似的,那么诡异的破绽都看不出来。 忽然想起什么,临画一惊:“华君和阿朔呢?” 这里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这才看到,兰渊玉一手一直警惕地按在腰间的雅乐之华上,雅乐已出鞘一寸,露出一线银光。 “我们入了别人的幻境,他二人与我们走散了。”兰渊玉低声道,“有人不想让我们进无渊域……不,也许是不想让我们进大药谷。”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金光,直冲临画门面! “谁?!” 兰渊玉飞速转身,剑鞘一横,金光被弹开。 落地,是一片金色的弧形飞刃。 又是几道飞刃,从林间四面飞出,皆被雅乐之华挡下,“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敢问阁下可否现出真身?”兰渊玉剑已完全出鞘,在眼中折射出一道寒光。 一阵大笑飘出,林间落下一个红衣的身影,如一道火焰点燃了视线。 踩在草地上的,竟是一双赤足,绕着金环。 抬眼,双目如同火红琉璃,眉间一点金砂,艳丽逼人。 红衣人指间还玩弄着几片金色飞刃,流光采采,眉目灼灼,扬眉笑道: “我是谁?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做出这幻境的,是不是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画画开窍了!! 第23章 凤狂其二 “不是……”临画皱眉道,却被打断了。 “嘘——”红衣人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落到了兰渊玉身上,食指压住唇笑起来:“先别说是不是,现在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先来打一架再说!” 话音刚落,他便飞身上前,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飞窜的烈火,瞬息之间便与兰渊玉缠斗到一起! 那双高傲的眼睛只在临画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漠然地移开了。临画心中蓦地窜起几分火气,又被压下。 没有人喜欢被轻视。 他从穿过来到现在一直在刻意忽略这一点,无用的情绪都被压抑到最低。相安无事的时候和系统吐吐槽,一时显得还挺游刃有余。 但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狼狈。 前世临画一直是精英翘楚、天之骄子,大部分时候,能够漠然地无视竞争者的永远是他,而不是别人。 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呢? 从丁儿到现在,他的无能为力,也实在太多了。 临画手微微握紧,看着相斗的二人。 红衣人的身法十分刁钻,变幻莫测,一红一白两个影子从草地一直乒乒乓乓地打到了树林间。他的灵火亦是骄阳般的红色,附在金刃上更是鲜丽逼人。 顶尖高手之间的过招,其实灵火并不会太多,而是绵密地融入一招一式中。临画看了片刻,心就沉下来了。 这个人无疑是高手。 系统只有面对剧情人物才会快速给出检测结果,但这个红衣人的特征,临画只能想到一个人。 原著中有一位声名远扬的散修,人称“九霄狂”,正是眉间金砂,红衣胜火。 传闻九霄狂曾效力于某个世家,但原著中的九霄狂已是随心所欲,游荡江湖。 他帮过秋恒,也给秋恒下过绊子,是个中立的人物,做事全凭自己兴趣。 九霄狂为何会突然出现? 按照他说的话,他也是无意中被困在这个幻境里的。 临画记忆力很好,原著中各个法术的细节,只要青菜炖灵芝写过,他都会记得。幻境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乱跑是下下策。 原著中,幻境虽然有一定的模板可以遵循,但内里的景象一般都会体现施术者的内心。 那么这个幻境有什么特点? 临画又环视一圈:“……” 特点好像就是,辣眼睛…… 树木形态像热带雨林是不假,但配色极其诡异。绿色全是鲜艳的翠玉色,结的叶子竟然有金有银,闪闪亮亮的一片,远远看上去如同哪个暴发户家里品味堪忧的装潢。 临画喃喃道:“可真是,土到极点了。” 但从这精细程度上来看,这个暴发户灵力还挺深厚。 幻境投放需要很大能量,困住的人越多需要的灵力就越多,因此一般不会轻易浪费。此施术者很大可能与兰渊玉相识,认出了变小的他,这个幻境就是针对他的。 尽管推出了这些,还是陷入了瓶颈。 之前二人在海市走了一遭,看到过兰渊玉的人数不胜数。他还是兰家子时就已经在海市混得很熟,能够认出他的不可能只有艾娘和梵两个。 如果从原因上来推呢? 阻止兰渊玉进入兰家……是为了什么? 反之,如果兰渊玉进入了兰家,会发生什么? 不该出现却又泛滥的瘟疫,经过百年发生了变异的腐魔,兰渊玉丢失的记忆,甚至还有原著兰渊玉屠灭世家的行为…… 所有种种结合在一起,刹那之间,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让他脊背发冷,寒冰彻骨。 他拥有的信息量要比兰渊玉更多,他早该想到的! 如果是这个答案,那么之前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叮”的一声,一片飞刀嵌入了临画身旁的树干里,打断了他的思考。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并未过多久。兰渊玉的能力值在30-40%间徘徊,但他肩上有伤,已渐渐落入下风。 原著中九霄狂并不是战斗狂。 需要一个时机,最好能争取到谈判。临画并未出声,将那枚飞刀拔下来收到了袖子里。 九霄狂似乎全身上下都藏了武器,刀片飞镖乱飞,此刻又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长刀,直削过去,兰渊玉猛地往后一倒,刀刃堪堪擦过鼻尖。 这一弯腰,一块白色的玉牌从他胸襟里掉了出来,砸到了草地上。兰渊玉双眼睁大,一时竟忘了躲下一刀。 然而九霄狂上一秒还是杀气四溢,下一秒却停住了来势汹汹的刀,目光也追随那枚玉牌,惊讶却颇有兴趣地道:“咦?这牌子……” 九霄狂跳下来,要去拿玉牌:“真眼熟。这不是那个……” 好眼熟! 临画心里却也是电光一现。这个玉牌他见过的! 他抢先上去把玉牌捡走,冷声道,“不是你的就别拿。什么那个那个。” 玉牌是上好的白玉雕的,玉质通透,光线照进去,像有云在里头流淌。上书“君子如兰”四个端端正正的字。 这枚玉牌,就是就是临画之前梦里梦到过的、被兰渊玉埋掉的玉牌! 九霄狂被抢先,一怔,耸耸肩笑道:“……不就是那个,哈,兰家的身份牌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之前那断了的尾音又接上,却似乎半路改了个口。他冲临画笑了笑,临画心一紧,不由握紧了玉牌。 “跟你有什么关系!”兰渊玉见他和临画同时去拿玉牌,一步从后方跳下来,剑指九霄狂的后心,却被躲开。二人在小范围内又过了几招。 他面带焦急,剑舞一时乱了章法,最终捂住肩颈半跪下来。 九霄狂的长刀指着兰渊玉的鼻尖,眯起眼睛,临画喝道:“别动他!” “既然现在你知道他的身份了,那就也应该明白我们没说谎。这幻境不是我们的手笔。”临画语速很快,“我也知道你是谁。阁下九霄狂之名谁人不知,为何要为难我们两个小辈?阁下既也是误入此地,私以为平心静气地谈一谈,比打杀更有用。” 临画甚少主动说这么长一段话,袖中握着的玉牌触感微凉细腻,却不冰手。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 兰渊玉抬起头,显然对临画知晓红衣人的身份有几分诧异,却没有表露出来。 九霄狂的终于将视线落到了临画脸上,赤红的眼瞳里饶有兴趣:“你知道我是谁?” 这少年一身白衣,却难掩面容的惊艳,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灵力的波动。九霄狂见过不少绝色姝丽,原本以为这二人里这个寡言的是附庸之流,现在看他才是更稳重沉静的一个。 也是……知道得更多的那一个。 “哈哈,不错,我是。但你有两点说错了。”九霄狂扬眉一笑,“第一点,我是有个‘九霄狂’的别号,不过说人尽皆知这就是你在胡说八道了。现在,我只是‘凤子衿’罢了,能用得上别号出名的都是前辈大能,子衿如何敢自夸?” 临画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单单知道原著里说九霄狂一早就声名远扬,哪想到他这时候还没出名呢! “第二点,”凤子衿袖袍一翻,花瓣似的灵火从袍间纷飞而出,人已不见踪影,“谁说我应该和你们平心静气谈一谈了?知道这是兰家人更好,说明我找对了!” 他身形一晃而过,翻飞的红袖下露出金色刀尖,临画只觉眼前一晃便被带出去丈远! “不许碰他!”兰渊玉瞳孔一缩,厉声道。 凤子衿手搭在临画肩上,另一手抛着飞刀,笑道:“乖乖的,把玉牌交出来,我捉了这小朋友之后拿去领赏。” 对凤子衿的推理全算错了。 看来,他现在确实如传言中言,正在效力于某个世家。他确实是误打误撞进了幻境,想阻拦兰渊玉的另有其人,但他此番的目的,是领命来捉兰渊玉。 剧本和四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就只是一堆黑衣人换成了一个红衣的。 临画头脑中闪过从初遇兰渊玉开始的每个细节。 没有凭空走漏的消息,现在的问题是,那“某个世家”是怎么知道兰渊玉在这里的? 在海市里?长玉村里?还是说,是身边的某个人透露给他们的? 寒光就在颈边,临画背着的手慢慢松开,伸出一只手来露出玉牌的一角,道:“你会放了我?识时务者为俊杰。” 凤子衿正要答,临画道:“你把刀扔了……我怕。” 临画稍微偏了偏脖子,凤子衿笑笑,把刀抛到草地上,摊开手以示和平,和临画面对面站着。他确实骄傲自大,一个分毫灵力都没有的凡人,于他不过是个废人。 “可以交出来了吧?” 兰渊玉抬头,眼神有些茫然:“哥哥?……” 临画之前和系统说的确实不是假话。他前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连情绪波动都压抑到最低,不必要的情绪都被他排除在外。 他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他的。冷静、克制、话少,以及……漠然。 但是凤子衿的这句话,却让他生气了。体内像有什么东西腾地被点燃了,如江河万丈奔流。 他忽然轻轻笑起来,眉眼间竟显出明艳逼人的锐气来,道:“你做梦呢。” 只见玉牌下金光一现,白袖飞扬,飞刀直直向凤子衿的腹部刺去! 飞刀可没有手术刀好用,他也很久不碰手术刀了。但临画的手依旧很稳。 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 “哥哥,你……的灵火!” 人体的直觉对于没武斗过的人来说,可能比自作聪明好用一点。临画想都没想便朝后一滚,前方顿时燃起白色火墙护住了他。 他滚进了兰渊玉怀里。 还有一道浅蓝色的火焰,如同初生的花蕾,从凤子衿的红衣上燃烧起来。 黏稠的血顺着金色刀柄流下来,凤子衿眼中渐渐生出错愕,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腹部,疼得“嘶”了一声。 “居然这就觉醒了……”他忍着疼笑道,“没看出来啊。” 未受过训练、而有资质的人在危急情况下爆发,觉醒了灵火,是万里挑一的情况。这少年表现得太淡然了,几乎看不出情绪,他想都没想过。 【滴——宿主觉醒灵火,能力系统目前全部开启!恭喜宿主!】 临画心还在“咚咚”乱跳,听到系统的声音,心情竟微妙起来。 他真是中了大奖了! 按理来说一个凡人的速度,修者完全能躲得开,那一刀完全是意气用事,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刺中。只是觉醒了灵火,速度才超出了凤子衿的预判。 他刚刚……有这么生气吗? 自己有这么在意兰渊玉?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你做梦!老子捅死你:) …… 画画:卧槽真的捅到了。 第24章 惊天其一 据说因为青菜炖灵芝大大怕麻烦,为了省事,是以书中的等级设置与主流玄幻文并不相同。 在《千炼》中,修者能力只有三个境界,分别称为“叩灵”、“问灵”和“御灵”。 “叩灵”指的是觉醒灵火之前,如轻叩门扉; “问灵”,指的是能够熟练运用灵火的阶段; 而最后一个“御灵”,所涵盖的范围最广,纵然是两个同样达到御灵阶段的修者,他们能力差别也可以十分悬殊。 在御灵阶段,更是有以灵力配合不同武器变幻出来的千招万术,全看修者个人。 临画刚刚觉醒迈过的,就是“叩灵”到“问灵”的门槛。他的蓝色灵火与兰渊玉形态十分相似,不知是不是接收过他灵力的缘故。 神识面板弹了出来: 【滴——好消息,好消息!挂逼系统又开启了!当前境界:问灵。本命灵器:尚无。独创招式:没有。】 “……” 临画果断地关掉了神识面板。 【等一等!还没结束!由于宿主的身体是系统重塑的,我们为宿主提供的肉体为“全灵体”,觉醒之后方才显露。宿主目前的天赋为“万里挑一”,灵力储备超过99.99%的同阶修士,就问你满不满意,挂不挂逼!】 “……” 从百里挑一直接跨越到了万里挑一,中间的千被你吃了吗?? 他还真是主角命啊…… 临画无需探查,就能感受到体内江河奔涌般的灵力。 对面的凤子衿更是诧异了。 “算我倒霉看走眼了,”凤子衿将腹部的飞刀抽出来,运起灵力开始疗伤,挂着冷汗微笑,“看来只能是,合作破除这个幻境了。” 现在的凤子衿,还没有后来的“九霄狂”那么强悍,在别人的幻境里战斗本就危险,此刻他也没有一个废物凡人可以拿来牵制,只好妥协。 “我给你点灵力。”临画从兰渊玉怀里挪开,脑子里忽然闯进一个诡异的想法。 他看过原著,当然知道互相间输送灵力有很多种方法,什么打坐拍背之类。 但兰渊玉上次输送灵力,用的是……接吻。 按理说,原主知道的应该也只有这个方法。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想等兰渊玉解释。 他只想…… 行动先一步快过了想法,临画轻轻捧过兰渊玉的脸,一把吻了过去。 “唔!”兰渊玉睁大了眼睛,紧接着脸爆红,手僵在半空。 微凉的灵力在唇舌间渡过去,临画刹那间有种轻飘飘的眩晕感,像一簇火花蓦然被点燃了,亮出一片小小的天。 依旧是,两辈子加起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滴——兰渊玉,能力值:40%】 很短暂的一吻,比起他初见兰渊玉时,已经克制的不能再克制。毕竟没有灵珠,给再多也无用。 但临画心知肚明,双方心境早已不同。 “阿、阿临……不,临哥哥……”兰渊玉看起来已经完全死机了,整张脸发烫,接着捂住脸道,“哥哥,下次能否先通知一下渊……” 凤子衿终于出声:“喂,能不能注意一下,我还在这呢!” 临画看起来倒是冷静极了,除了唇上一点水光,完全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当初被阿朔撞到、又误会时,除了一点尴尬也都没脸红过,此时更是若无其事、旁若无人,站起来,拉起还捂着脸的兰渊玉,道:“从进来到现在,幻境都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我推测……”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林中一声巨响。 扭头,看到灿灿的林叶间突然露出了一片金色的鳞片,大地颤抖,金银叶子全部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四个巨大的蛇头,从林间抬了起来,紫色宝石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妖异非常。 临画仰头:“……” 他感觉脸有一点疼。 那四个金鳞蛇头,竟然是共用的一个身体,左边第一个蛇头发现了他们,张开黑色大口,露出几排细密的尖牙,腥臭的唾液顿时滴落。 兰渊玉却一怔,道:“这不是驷蛇吗?怎么这么大。” 驷蛇?? 梵提到过的那个,被兰渊玉吓跑的蛇? “驷蛇并没有这么大,而且它是一种很温顺的灵兽……”兰渊玉道,“你看,它并没有毒牙。” 那唾液落下,将树枝腐蚀了一片。 临画道:“……我觉得,它们并不需要毒液。” 左一的蛇头“嘶嘶”咆哮了一声后,其余三个蛇头也都跟着发现了几个人,探照灯一般的八双紫色眼睛,全部俯视着三人,接着左一的蛇头张着嘴朝草地俯冲下来。 三人一惊,立即跳开。那蛇头冲到了草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撞出了烟尘滚滚,草皮都被啃秃了一块。巨蛇恼怒地甩甩头,这一回,其余三个头也跟过来了,在草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临画道:“兰君,你确定它很温顺吗!?” “你们这两个傻子,我受不了你们了!!幻境里皆有可能你不知道吗?”凤子衿伤口还没愈合,这一跳滚落在草坪上,满脸扭曲,“这是哪个有毛病的造的幻境!?你关错了,放我出去——” 临画还不太会掌控灵火,蓝色火苗东一丛西一簇,好像只起了反效果,驷蛇更愤怒了。 “兰君,不是说小动物都怕你吗!”兰渊玉拉着他往树林里跑,临画大喊,出口也沉默了。 这不是小动物啊!! 右一的蛇头忽然张口,朝着草地吐出橘黄色的火焰,火焰像水一样沿着草地“腾”地冲开,凤子衿躲闪不及,被淹了个正着。 “娘的,这火好像把我的灵力封住了!”凤子衿的红衣还是被叼住了,整个人倒挂着,奔溃地直骂娘,“我早知道不接这破任务了!我操——” 兰渊玉带着临画跳到了树枝上,道:“驷蛇是不会吐火的……” 高阶幻境,施术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不合理都是合理。 几个蛇头全围住了凤子衿,他大喊:“你们还看!还不救我!” 临画回道:“你不如借此机会,说说是谁派你来的?又是谁传的消息?” 幻境名字里带个“幻”字,在其中受的伤却不是幻觉。死在幻境里,那也是真死了。 凤子衿骂了一声,道:“我是门客,是有原则的,任务细节不得外传!” 临画扭头感慨:“这都不说。好骨气。” 人界世家多如牛毛,一时也猜不出。 凤子衿道:“啊啊啊啊——” 驷蛇把凤子衿围住,却好像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只是这样叼着凤子衿玩儿似的,慢慢往草地外移动去了。 也没再来麻烦兰画二人,不知是不是蛇头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凤子衿又骂:“还不救我!!那个兰家的!你们家训没说要看着人死吧!!” 兰渊玉似乎被他的无耻震撼了,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叹口气,一掌推出雅乐之华,长剑带着一串白火向叼着凤子衿的蛇头的眼睛刺去,迅疾如风,眼看就要刺中—— 却被一道横空窜出的橘黄火焰半路拦截了。 那火焰炽热明亮,将雅乐之华定在了半空。和驷蛇吐出的火不同,这火焰燃烧间炸开点点流金色,如细碎金粒,华美非常。 一看到这道灵火,兰渊玉愣住了。 草地上也全是火。 灵火聚成了小小的火球,一个个荧荧灼目的火球在草地上跳跃、滚动,将草烧成焦黑,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与兰渊玉的灵火不同,这些灵火更加活泼,跳到树梢上。临画要躲开,灵火就像一个个小精灵,气恼似的撞着他的小腿。 他忍不住手贱地戳了一下火球,小火球很凶地“腾”一声变大了,张牙舞爪。 “兰君?”发觉兰渊玉的沉默,临画忍不住开口唤他。 兰渊玉神情有些异样,看到他的这个表情,再结合这个幻境的风格,临画好像忽然领悟,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是谁了。 “还好我出来了,要不然驷蛇要被你一剑爆了头了。” 一双黑色的靴子踩到草地上,火球们亲昵地在他腿边乱蹭。 梵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二人的身影。轻叹一口气,道:“只怪这有个乱闯进来的东西。我原本想把他丢出去就好了。” 被他称作“东西”的凤子衿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才不是东西——呸,娘的……” 这暴发户一般的审美,加上与兰渊玉相识、知道他们要去哪这个条件,临画见过的人里只有梵了。 阿朔也被橘色火焰托着飞了出来,一落地就跳起来,拼命往树这里跑:“兰君!那个人是坏人!” “梵。”兰渊玉护住阿朔,道,“你想做什么?” 梵却并未去捉阿朔,只冷冷地笑了下,道:“你不先看看我还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因为这变故,幻境里就只好派驷蛇过来了。” 是的,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一条正常大小、一人高的驷蛇从他身后游了出来,上面驮着一个被反绑住手的人。青衣,黑发。 梵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摔到地上,青衣人滚了几圈后想站起来,却又被梵一脚踹到膝盖,道:“跪下。” 青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现在不敢露脸,有什么用?”梵央踩着他的小腿,临画清晰地听到一声骨裂声,“你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么?自己溜走,又喊了这个红衣来的,不是你?” 青衣人终于抬起头了。 临画感到身旁的兰渊玉,手臂一僵。 “渊玉。”姚冠华跪在地上,眉眼间沾了点戾气,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信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画是单身三十载一朝屋着火(。 前方刀子预警。 和编编商量入v的事情,本来我想周三,正好7w字,但编编说周三v的人太多了,不利于新人,挪到周四或周五,届时文案会有入v通知。 于是中间就会有断更了。 入v当天万字长更~到那天再攒了一起看吧。啾咪小天使们orz到第二本应该就不会这么状况频出了。 第25章 惊天其二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梵抚摸着小型驷蛇的蛇头,周遭的场景慢慢褪下去,那些颜色怪异的植被终于消失了。饶是梵,在这种局面下也不会优先支撑幻境,它消耗的灵力太过庞大。 天空阴沉沉的,长风吹拂。 一大片黑色的草原显露在苍穹之下,风吹得草原如波浪翻涌。 这才是真正的无渊域内。 叼住凤子衿的大驷蛇渐渐缩小,他终于掉了下来。 红色灵火熊熊燃烧,凤子衿一刀斩断了四个蛇头,拍拍胸口吐了口气道:“还是有灵力安全。” 姚冠华沉默了半天,刚又开口“哈哈”笑了几声,凤子衿就道:“你废不废物?怎么还被抓到了?” 听到凤子衿的嘲讽,姚冠华额上顿时冒出一根青筋:“你他妈先闭嘴!我怎么知道领命来的是你这废物?!还只有一个人!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看来姚冠华本就是故意脱离队伍的,之后他应当是放了什么信号回去,超出他意料的是这信号被凤子衿这不怕死的一个人接下来了。 “其他那一堆废物加起来都打不过我,还想来捉这个白蛇?”凤子衿自觉脱离了危险,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大放厥词,“我怎么知道这还有个幻境?这得怪你观察不周。” 他悠哉悠哉地重新开始为自己疗伤。 凤子衿一口一个“废物”,姚冠华额角又爆出几根青筋,强忍住了怒意笑道:“啧,无所谓了,算我倒了血霉。” “你们谁是坏人?”阿朔原本义愤填膺姚冠华被抓,听到凤子衿和姚冠华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喷起来,显然是很熟悉的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兰君,他们……” “别说了。”兰渊玉打断了她,眼睛直直盯着姚冠华,轻声道:“你承认么?不承认,我还信你。” 临画听到这句话,提高声音道:“兰君!” 梵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淡淡的,不屑于解释。 其实两相比较,仿佛梵才是更不可信的那一个,毕竟这幻境就是他的手笔。 然而临画心里的天平却已经倾斜了。 阻拦兰渊玉去到兰家,梵有足够的立场。 他是局外人,同时也是一个……看着兰渊玉长大的长辈。 两人焦点都到了兰渊玉身上,却看到,他面上竟没有任何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你承认吗?冠华。” 姚冠华笑了下,只说了一句话:“这四十年间,我效力于梨氏。” 那个四十年前追杀过兰渊玉的梨氏。 那个废了姚冠华一只手臂的梨氏。 “那么四十年前你的伤,是真的吗?”兰渊玉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姚冠华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下笑道:“是真的。” “好。”兰渊玉点点头,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姚冠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不耐烦道,“你自己四十年没入世,你现在出去问问,哪个世家不想找到你?‘怀璧其罪’,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找了你四十年,前十年是尽了情分,后三十年是为了我自己。” “失忆前,我把你当朋友。你说是生死之交。”兰渊玉道,“你说这些……我不信。” 姚冠华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偏过头去喊道:“凤子衿,你死了没有?还不来救我!” 红色灵火冲向梵,两个高手战成一团,几乎连动作都看不清。 “废物点心!闭上你的嘴,有本事你来打!”凤子衿隔空回喊。 想来刚刚的幻境里,凤子衿的能力还是被削弱了的。他的真实实力足以和梵战上一战。 “真是傻子!”姚冠华没问出结果,没好气地坐下来,“啧,你失忆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华君,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阿朔察觉到了怪异的气氛,颤着声音道,“你说的是假的,对吗?” 兰渊玉站着,没说话。 “……钱财?名利?权势?……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临画握紧拳头,捣进了姚冠华的肚子,后者承受了这蕴含了灵力的一拳,吐出一口血,却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那个黑衣服的抓到的吗?” 他疼得青筋直跳,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有些诡谲的笑:“我去了趟兰……” “住口!”临画心一沉。 “我去了一趟兰家遗址,被黑衣服的发现了,才被抓来。”姚冠华并不理会他,一字一句道。 临画的心坠进了谷底。 他早已猜到,但真正听到时,喉咙还是发干。 兰渊玉的表情从这一刻才完全空白了,瞳孔轻轻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像一根随时会断的丝线,又轻又抖:“遗址……是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有猜到。”姚冠华道,“我原本也是去求证一下的。你说的那个大药谷,早就成了一片焦土了。只有在旁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全是墓碑。” “墓碑上的人都有同一个姓。”他慢慢道,“兰。” 临画梦境里的兰渊玉,祭奠的不是别人,正是兰氏全族。 他亲手埋掉的玉牌,也就是代表了曾经的自己。 兰渊玉忽然踉跄着后退几步,满目怔然,跌坐在地,低下了头。 “腐魔的样体被兰家采集后封存住了,没想到大火烧起来,它产生了异变。再随无渊门开流传人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姚冠华道,“我去求证的就是这个。你放心,我已经用火烧了样体,以后不会再流传了。啧,我难得做件好事,还被抓到了。” 为什么本不该出现的腐魔再次现世,因为医治它的人早已消失。 为什么本该在兰渊玉十六岁那年传之于世的药方无影无踪,因为那一年兰氏的一切都被烈火烧了个干净。 为什么兰渊玉会漂泊在外,在梦魇中念着兄长和姐姐的名字。 因为他的家已经没有了。 他梦里的槿哥哥和芷姐姐,已经成了无法触摸的禁区。 为什么原著完全黑化后的兰渊玉出兵九十八世家……那是愤怒到极点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人类世家,千百年来都在妄想着能随意出入无渊域,能瓜分那里数不尽的珍宝。 然而能破开结界、找到无渊和人界交界点的人,千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兰真道人。 兰生幽谷,避世不出,但,还是被外世找到了。 兰氏是空谷之兰,夺去它,仿佛就获得了无尽的利益。 说到底,从兰真到兰渊玉,再到整个兰氏的悲剧,也就是那四个字……罢了。 若夺不走,那就抢、那就毁掉。 于是,烈火焚尽芝兰仙草。 梦里一片血色。 临画第一次与兰渊玉共枕时梦里模糊的火和血啊,就是兰氏最后的影子。 这之后,兰渊玉的心魔诞生了。他的十六岁彻底终结。 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痛到了极点,兰渊玉也没有想过要伤害无辜之人。 他在家族仇恨和倒在血泊里的好友之间选择了后者,灵珠便是君子之诺。 在他交付灵珠前沉默的那几秒里,他比看上去要痛一百倍、一千倍! 临画忽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理智被打得粉碎,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子直刺进了心脏。 他一步上前揪住姚冠华的衣领,最终也只说出一句:“你把兰君,当什么?” 你把兰渊玉的真心……当成了什么? 你把他为你受的那四十年痛,当成了什么?! 原著中,他甚至因此入魇屠尽百口,亲手毁了他自己的道,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临画眼眶发热,手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姚冠华的眼神轻飘飘地躲开了,情绪沉淀在黑色的眼底:“我只爱重我自己。” 就在此时,有阵热风平地吹起。 那边激战的二人也望了过来,梵脸色一沉。 风从兰渊玉脚下爆发般地吹起来,临画丢开了姚冠华,蹲到他面前:“兰君?” 姚冠华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喊道:“凤子衿!你怎么还没好!!” 但这阵热风愈吹愈烈,兰渊玉跪坐在风暴中心,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这是受到刺激,记忆恢复了! 少年紧紧地抱住头,泪水流下来又被吹散吹干,面上显露出十万分的痛苦来。 “对不起、对不起……”临画抱住他,抓住了他想要砸自己头的手,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道歉,只一声声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感觉到他的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肩头。 对不起。 我改变不了过去。 如果我再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风吹得二人的衣摆猎猎作响,气流中心的少年身体渐渐产生了变化,身量拔高,黑发尽被吹得飞扬起来。 灵相一点点剥落破碎,散成月华,又飞快地融合重塑。 他逐渐变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 那身白衣化成了白色的丝线状物,像缠绕的云,最后慢慢环绕着化作新衣,惨叫声也慢慢弱了下来,最后完全没了声音。 风停了。 一片安静。 姚冠华注视着白衣的青年,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青年衣襟雪白,袖摆轻轻摇曳着,黑发已全披散开来,垂落在草地上。 他抬起脸,一双金黄的眼瞳如灼烧的鎏金。 【滴!人物:兰渊玉,身份:反派,能力值:45%,黑化值:40%……41%……49%!】 “阿临。”他轻轻笑起来,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无端叫人发冷,“我回来了。” 临画正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瞳。 这是,心魔兰渊玉。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到前面章节剧透喔~ 推一篇我基友的超好玩的【言情】!《皇帝是个理科男》吃【言情】的可以去瞅瞅诶嘿嘿~ “皇上,臣妾想要紫水晶。” “紫水晶,实际成分为带有杂质的二氧化硅,不建议买。” 第26章 惊天其三 【滴——支线一,曾记少年游, 当前进度:70%】 【兰渊玉黑化值上升, 主线任务警告!】 十六岁的兰渊玉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都太短暂了。 系统【滴滴】地警告着,临画却恍如隔世。仿佛饮了一大口苦涩的柠檬汁,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兰渊玉眯起眼睛,道:“我离开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他凉玉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下临画的唇,笑道:“很甜。” 这与二人初见时的场景略微重叠在了一起。而那时临画等他回来之后,尝到的是腥甜的血腥味。 “……”临画耳朵有点发烫,“嗯。回来好。” 兰渊玉道:“但是, 我家阿临好像更喜欢之前那个小鬼?” 当前绝对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场景,话题却诡异地歪到一边, 临画无奈道:“都喜欢。” 这算什么? 吃自己的醋吗?? “嗡”地一声,一把飞刀破空袭来,兰渊玉微微侧过一躲, 刀削断了几根黑发。 凤子衿远远骂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干什么??我受不了你们了!” 兰渊玉神色一冷,远处红衣身影下的地面忽然钻出一条白色链状火蛇,猝不及防地缠住了凤子衿的脚腕。 “我操!”凤子衿没防备,整个人被拉了下来。高手间的争斗不容有一丝空隙,红火滞了片刻, 橘黄色的灵火便卡着他的脖子把他甩到了地上。 凤子衿挣了几下挣不过来,又是一道金光,左手掌被飞刀穿过钉在了地上, 他痛得叫唤了几声,彻底动不了了。 “你也废物得很。”梵道。 凤子衿嘀咕了几句,没敢骂梵央,只隔空骂姚冠华:“我接这任务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这废物姚狗都惹的是什么麻烦!” “……”姚冠华比他好不了多少,腿骨碎了,上身被锁灵捆缚住,逃脱不得。他原本看到兰渊玉回来,一声不吱,听了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叫你接了?疯子衿!垃圾!” “闭嘴。”梵抬手丢了一个闭音咒过去,凤子衿就噤声了,像一条红色的鲤鱼,搁浅在岸上翻着眼睛不停扑腾。 姚冠华当即笑出来:“哈哈哈哈!” 他笑完意识到这还有位杀神在旁边,干笑了几声:“我闭嘴。” 兰渊玉看了他一眼,道:“果然是废物。” 这一句接的却是当时在洞窟中,兰渊玉说的话。姚冠华脸色一沉,没敢说话。 “你不应该过来的。”梵走到兰渊玉面前,道。走近不到一秒,他就皱起眉,“魔气?” 心魔兰渊玉身上是带着魔气的,只是不浓郁。在他杀了那几十个梨家修士后,碧血印损坏了一个角,这也更加重了心魔。 “你杀人了。”梵只停顿了片刻,就判断了出来,微愠。 这质问的语气让兰渊玉皱了皱眉,微笑道:“对。怎样?” “你是渊玉的心魔。”梵语气冷硬,“碧血印消了多少?” 临画道:“你连碧血印都知道?” 按照兰渊玉的说法,梵只是一个与兰家买卖草药的商家,他和兰家的合作也是从兰渊玉小时候才开始的,并没有多久,兰氏没有理由连这种细节都透露。 何况少年的兰渊玉虽然天真了一点,也不是什么都往外说的性子。 兰渊玉道:“和你无关。” 梵没说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将两指按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刹那间,地底深处穿来强烈的震动感,尘土飞扬,临画看到地下钻出了几根黑色钢针般尖锐的东西,随即脚下地面仿佛倾斜了起来。 兰渊玉还稳稳地站着,笑意温润,却带了几分杀机:“阿临,靠着我。” “妈的又搞什么!”凤子衿刚把闭音咒解了,就被颠簸得吐了口血,身下地面忽然抬升起了一个极陡的坡度! 如同露出海面的鲨鱼鳍,黑色钢针越露越多,草皮泥土滚滚而下。临画终于看清那黑色“钢针”是什么了。 那是某种生物的牙齿! 一声长啸,一张深渊般的巨口从地底冒出,将在场几人牢牢圈住。土块崩裂,眨眼间光线便被巨口吞没。 “我的手!操,嘴里进土了……” “我操,我怎么这么倒霉!!” “啊啊啊啊——” “还不是怪你!” “闭嘴!” 混乱之中只听到凤子衿的咒骂,还有姚冠华忍无可忍的回击。最后梵一出声,终于安静了,大约是又浪费了两个闭音咒。 临画感到窸窸窣窣的土石迷得眼睛都睁不开,黑暗之中,他的手腕被一个人拉住了,旋即便落入了一个香味浅淡的怀抱里。 再睁眼。 光线明亮,却不是日光,而是灯火的亮。 临画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大殿中。凤子衿和姚冠华被丢到了一处,被下了闭音咒只能互相怒目而视。 大殿主体是玄黑与赤红二色,饰以鎏金,灯火通明。 整个地面都是赤玉铺就,大殿中央一道金光灿灿的长毯,台阶直通向高处的金色座椅。 伴随着灵火,梵的身影出现在座椅前方,脚边有一只毛茸茸的土拨鼠似的东西,却长着一口黑色尖牙。 “我让吞日把你们带来了我殿中。”梵道,伸手抚摸了下脚边的小兽。 “真稀奇,你除了卖药以外还有这么大的排场。你到底是谁?”兰渊玉抖落掉袖上沾的尘土,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梵道,“重要的是,这里更安全。” 临画已至问灵境界,已经能够隐隐感知到这大殿中似乎设有阵法,压制了灵力的使用。但四周的灵气却更充溢了,此地应在无渊大陆的更深处。 临画发现自己对梵的能力还是低估了。 他的身份显然不可能是一个药材商人这么简单。 “梵到底是谁?”临画敲系统。 “我在查呢,小同志不要这么急躁。唔……我查到一个符合的人物了。”系统道,“原著里写到也就几行字,我搜索目前有的全部数据库,对比了下信息,才查到。重合率是80%,基本笃定。” 神识面板上打出一行字来: 【滴——隐藏剧情人物。姓名:梵央,身份:无渊·玄武地之主。】 “……?!”临画道,“你是怎么对比的!?” 系统道:“小同志不用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我向来可靠。” 临画:“……卧槽……” 原著中说,无渊中大致可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称作青龙地、白虎地、玄武地、朱雀地。 然而千万年来,除了玄武地之外,其余三块地方从未有过统一,常年混战,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玄武地有一位玄武之主,玄武地的生灵皆受他管辖。 兰渊玉一统无渊时,其余三地零零散散的势力收复得很快,没费什么力就拜倒在兰王麾下了。但玄武地是最难啃的骨头。 他最后派其最得力的干将去玄武地,战斗三天之后才取了玄武之主的性命。 《千炼》开场时,兰渊玉已经完全收复了无渊。也就是说,原著里这个玄武之主压根就没活着出现过,对他也只有“行事低调”这种似是而非的描述。 没想到玄武地之主竟然是梵——不,梵央?? 如果梵是玄武之主,那他能打听到碧血印也就不奇怪了。 临画一想到梵央热衷于去海市卖货就觉得不忍直视。怪不得行事低调。要是临画身为堂堂玄武之主,爱好却是做药材贩子、品味还那么猎奇,他也低调! 临画再次体会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仅仅是一本,原著一笔带过的地方也是别人的人生。 书粉就算关注到这一段情节,关注的也不是这个前·玄武之主——是的,玄武之地因为律法完善、自成一体,后来兰渊玉任命了手下一个人做新的玄武之主。 书粉的关注点也都放在这一位手下身上。 这手下不是别人,正是护法岚朔。她同样也是被派过去割下前任玄武之主头颅的人。 “心魔。”梵央琥珀的眼瞳俯视着兰渊玉,“兰家不会放任渊玉生出心魔。” 兰渊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受伤,冷笑了一声:“兰家留不留我,不是你说了算。” 但这句话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纵使心魔与原体共享同样的记忆和情感,本质上还是一个人,但碧血印,原本就是为了封住魔气而存在的。 “真的?”梵央语带讥讽。 在吞日口中时二人拉着手,兰渊玉眸色暗沉,临画感觉到衣袖掩盖下,他手有些僵硬,竟是想抽回手,赶忙握紧了。 兰渊玉有多看重兰氏,临画比谁都清楚。 “兰君。”他低声道,“不会的。他们不会不要你的。” 兰渊玉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临画趁机扣住了他的五指。两手十指相扣,掌心紧紧地连着一片温度。 “梵……”临画刚准备开口,就看见阿朔一个人走上了金色台阶,肩膀微微颤抖。 她这一上前,谁也想不到她要干什么。几双眼睛全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她快步走向梵央。 只听大殿上传来清脆的“啪”地一声,临画手一紧,心道卧槽。 只见阿朔红着眼睛走到梵央面前,竟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阿朔个子对比梵央太小了,这一巴掌还是跳起来甩的。一个没修炼过的凡人女孩,力道对于梵央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他一时忘了躲开,偏着脸,竟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反应过来,他眼里升起怒意,抓住阿朔的手腕道:“你……” “我什么我?”阿朔反唇相讥,“兰君不管是什么样,都是兰君!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梵央道:“我……” 却又被打断:“我看你救了兰君才没多打你一下!你还敢动手?” 矮个子的女孩昂着头,眼睛亮得像点了一把火,毫不让步地和黑衣青年对视。 “等等!有话好说!”临画心都跳到嗓子眼,生怕梵央会把阿朔的手腕直接捏碎。 “咳。”兰渊玉咳了一下,笑出声,拉住了要走出去的临画,“没事。不用担心阿朔。” 凤子衿这次解开闭音咒费了更长时间,一开口就是找打:“好小子,有勇气!” 梵央眼底如有冰刃,但也只是用冰冷的视线狠狠盯了阿朔一眼,就把她的手甩开了。 “滚下去。”他道。 阿朔“哼”了一声,“登登”走到兰渊玉身边,还不忘回头不怕死地扮了个鬼脸。 “渊玉,兰氏应该告诉过你,你原身是什么。”梵再开口,语气虽还是冷硬,却有了几分解释商量的意味。他坐在金座上,双手交叉,“你是一只白渊灵蛇。” “是又如何?”兰渊玉挑眉。 “白渊灵蛇,只生于无渊域中,机缘巧合,千年万年才诞一只。” “……生性纯美,聪颖可爱。若化为人,必为人中龙凤。灵蛇其全身上下,皆可入药活人,是以难活至成年。”梵缓缓道,“这是《兰集录》中所记载的。兰家在收养了你之后,才收录了白渊灵蛇的记录。” 他道:“但是你没有见过上古以来,其他关于白渊灵蛇的记载。” “其非魔非灵,乃天地间魔气与灵气气韵所生。体内一半魔血,一半灵血,生灵智,入世间。 “……史载白渊灵蛇,无一不堕落成魔。” 梵央道:“你以为兰家为何给你烙上碧血印?” “你就笃定我必入魔?”兰渊玉嘲讽地望着他。 梵央琥珀色的眼瞳透明度极高,像一面琉璃镜:“所以我要断绝一切可能。心魔不加克制,最终必发展为疯狂,不分清白,为祸苍生。” 兰渊玉语气冲了起来:“我能保证我不会!” “你怎么保证?”梵央针锋相对。 “那你又要我怎样?”兰渊玉的语气愈发不快,“哈哈,你还想瞒着我!瞒着我血海深仇,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窝囊!” “仇我要亲自报,罪魁祸首我要亲手取他们性命。”兰渊玉一字一句道,“不用你来管。” 这场面像极了一家中长辈与少年的吵架,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 某种意义上来说,梵央是对的。原著中最后兰渊玉确实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屠灭世家仅仅是他众多劣迹里最重的一项,除此之外,滥杀无辜、征伐取乐,他通通干过。 如果兰渊玉一直在兰氏族中下长大,那么也许真的会成为第一个没有成魔的白渊灵蛇。 可惜,没有如果。原著最后他还是没能逃得过命。 而且更为应错阳差的是,原著中梵央正是因兰渊玉而死。他统一无渊后,给两界都带来了数不清的灾祸。 而从刚刚兰渊玉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梵央的真实身份,原著里很可能他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派岚朔取了梵央项上头颅。 原著兰渊玉与现在的心魔版兰渊玉差别还是很大的。至少此时,两个人格的立场仍旧一致:有仇报仇,不愿滥杀。 促成他入魔的关键事件还未发生,这个世界里临画还有机会。 “梵,我也会保证的。”临画道,“我不会让你说的这些发生。” 我一定会改变未来。 大殿里一片凝重,梵央交叉的手指轻敲着手背,无声的威压自上而下地压下来。 临画并不畏惧地注视着梵央,这样僵持了许久,梵央才开口道:“希望你二人说到做到。” “渊以兰氏之名起誓。”兰渊玉道。 “你们家长里短的屁事扯完没有?”凤子衿不耐烦,撕下里衣的衣摆把左手包扎了,“扯完可以把我们放了没?兄弟,这次就算我倒霉成不成?” “你想的倒是美。”兰渊玉轻笑一声,森森的眼瞳盯住了姚冠华,“我们的事还没弄清呢,你说是不是?冠华。” 姚冠华在金色的蛇瞳下,头皮发麻,往后挪动了一下,身后却忽然燃起了一道白色火墙。 兰渊玉走到姚冠华身旁。 他的步伐很慢,临画却能感觉到他周身冷到了极点的威压。 姚冠华咽了口口水,道:“渊玉,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兰渊玉金色的眼瞳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和‘他’相比,我冷静得多,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废物交付灵珠。你害怕什么?” “他”,指的自然是兰渊玉的原身。 “你说出来就该知道我会想起来。梵在骗我,你也想骗我,连阿临……猜出来之后也想骗我。”兰渊玉微微笑道,“可是这么痛,怎么会忘呢?冠华,我还应该谢谢你让我想起来了。” 他抬手,白色火墙里便游出一段灵火,将锁灵捆“吱吱”烧了起来,冒出一股青烟。姚冠华手一松,上身便松脱了。但他的腿骨被梵踩碎了,根本逃无可逃。 姚冠华喉结滚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兰渊玉道:“阿朔,把死人骨给我。” 阿朔见他忽然要死人骨,不知何意,愣了下才从衣襟里取出那截骨头。 这应当是某个人小腿的胫骨,两边全断裂了,骨头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划痕,不知是生前还是死后弄出来的痕迹。灯光融融下,清晰得让人发寒。 兰渊玉把玩着那根死人骨,道:“你确实在说谎,你要配合他们抓我,是为了别的目的。” 姚冠华道:“不……” “你还是心软了,否则我也不会猜到。”兰渊玉不顾姚冠华渐渐苍白的脸色,不疾不徐道,“丁儿死了,本来你可以装作和我们一样悲痛的样子。但是你没有。你犹豫再三,引出了丁儿的魂,暴露了你会引魂的事。” “其实你心里知道,如果不做这件事,我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会猜到你想做什么。”兰渊玉微微笑起来,纯金的眼眸冰冷坚硬。 “……你养着的那个小莲,长得和连珠一模一样。” 这句话一出,在场其他人俱是震惊。 姚冠华脸色像死人一样。 “如果不是引魂,我只以为你是为了睹物思人……哦,不是物。不过也差不多。” 兰渊玉眼中一道细细的竖瞳,饶有兴趣的样子:“你想要的,是让姐姐活过来。对吗?” “……”临画已经说不出评价了,只有满心震撼。 姚冠华怔了半天,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兰渊玉一挑眉,将死人骨抛进他怀里,道:“这东西还给你。我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身体。” 姚冠华攥着那截骨头,肩膀一耸一耸,笑声断断续续,分外渗人。 “这截骨头是你自己做的吧?是拜入梨家后抓的人?看这痕迹,生前没少受你折磨,才炼成了你要的怨气充盈的容器。这些年你应该害死了不少人。”兰渊玉继续道。 凤子衿在一旁,没有反驳,“哈哈”笑了几声说:“这个废物,比我还要疯。我疯是生性狂放,他疯是脑子有病。” “梨家给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地牢刑房。”凤子衿意味深长道,“引魂的、留魂的、容魂的试验,他做过可不止一次。梨家的下仆,无不闻之变色。” 兰渊玉脸上还是那种淡漠的笑意,说着残酷的事实,眸子里却一片冷色,“你为了连珠,执迷不悟、悖逆天常……真是痴心一片。” 临画感觉毛骨悚然:“姚连珠是他的亲姐姐?” 兰渊玉点了下头。 为了复活姐姐姚连珠,犯下滔天罪孽。折磨杀人,欺骗至交,研究邪术。 他说的“专学这些奇门遁甲、奇淫巧技,也不是别的,不过是感兴趣罢了”根本是假,是走火入魔才真。 救下的小莲,也不是为了行善。送给她的,只是一张和姚连珠一模一样的面孔,那日说辞不过是个笑话。 连“莲”之一字,也是以“连”改来,所以那日见小莲写错了字才会那么生气。在他心里这个“仿冒品”根本不配! “你说青楼着火……救下小莲,是真的吗?”临画问道。 姚冠华面上还挂着笑,道:“那个姑娘的身形,与姐姐最像。” 他还叹了口气:“可惜,气质与姐姐千差万别。不过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也就是说,他早看见了小莲,之后的一切全是阴谋…… 那日青楼大火,也是姚冠华派人放的。只为了能牢牢掌控住那个姑娘! 初见以来姚冠华的说辞,温和款款之下全是杀机暗藏。临画回忆起来,几乎全是谎话,一个字都难相信! 临画道:“你哪怕是把她劫走,也好过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可惜小莲还痴傻傻地唤他“公子”,把他当做救命恩人! “我又不认识那些妓子,她们死不死与我何干?”姚冠华道,“我需要把她的脸换掉。青楼大火,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天灾,不是最好的理由?” 临画才想起这层,一阵恶寒。照这个说法,烧了小莲面容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姚冠华混进去的灵火,才能保证如此精确。 “……疯子。”临画颤声道,“你真是疯了。” 兰渊玉道:“连珠患病而死,天常有道,生死有数,你又何必再折磨她。” “我姚琰一生,从不管天常。天常能奈我何?”姚冠华道。 这是他那日与阿朔说的一句话。原来背后竟是这个意思…… “天常?天常只给了姐姐一个延绵终生的要命的病!一个落魄到狗都不如的家!她整天做工,我拼命地想要变强,想要给她一个好好的家,但她也没有等到! “姐姐一生缠绵病榻,她生也在那里,死也在那里……我走遍天下,见那么多好景好人,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都看不到了!你觉得她死得很甘心?……她都看不到了……” 明明语气是疯狂,却也是极度情真意切的哀恸。 姚冠华大笑起来,竟是流下了泪水,双目赤红,“你还在闭关,姐姐已经撑不住了!你知不知道,她死之前还在想你?!她问我,‘兰公子过得好不好?’我赶回去,就只听到了她这最后一句话!” 兰渊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我姚琰不择手段,就为了这句话,我拿你当至交,给你传信是真。”姚冠华道,“我恨你,也是真。兰渊玉。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姚冠华哈哈大笑,笑得满脸泪水,道:“你让我就死在那里多好?连有多不甘心也就这么死了。可你偏偏救活我了。四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痴心妄想,愈见疯魔。我真恨你。” “兰渊玉。我真恨我自己。”他声音渐渐低下来。 场面安静下来,连凤子衿都不喷了。 “闹剧。” 梵央从金座上站起来,姚冠华低声笑了几声,“是啊。真是闹剧。哈哈哈。” 梵央吹了几声口哨,吞日便叫了几声,身体慢慢变大,一口将凤子衿和姚冠华吞了下去。 梵央又一挥手,左侧朱红墙壁便打开了一道方方正正的黑洞,“吞日,把他们关进去。” 从吞日肚子里被转移到暗房里,二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听到凤子衿的声音,左右都是些讨骂的话,另一个声音却一直没有响起,直到暗房门合上都没有开口。 梵央道:“这两人如何处置,可以随你。” 兰渊玉道:“我……” “渊要想两天。”他最终道,“还有些事,我要问他。” 尽管真相显露出了部分,但仍有疑点。这是暂时不杀姚冠华的意思。 “在想好之前的这几天,你先在我殿中养伤。重塑灵珠一事可以开始考虑了。”梵央走下金座,从他身边走过,瞥了眼临画道,“不准胡来。” 临画点点头,等梵央走远了才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哭笑不得。 这种气氛下,还想着什么和什么? ……他们也没胡来过啊! * 梵央的殿中没有多少仆役,还好长相都不算清奇。只是仆役全都穿金戴银,衬得三人无比寒酸起来。另外,从这些仆役的口中临画得知,这座大殿也叫“金宝殿”…… 一个头戴金饰的侍女引着他们到了房间,垂眉道:“有事便唤奴婢,殿中时刻有人待命。” 临画听出来,这也是时刻有人把守的意思。大约是怕兰渊玉一个冲动逃出去犯什么事去。 兰渊玉被这样防备,当然说不上痛快。他暗金的眼眸扫了一眼侍女,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 房间没有窗户,铺着红玉地砖,有一张足以四人并卧的大床,垂着红色纱幔。 侍女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两人,临画才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二人都坐在床边,中间却还隔了一臂的距离,沉默不语。 “兰君……”临画刚刚出声,就感到一阵浅香袭来。 他被兰渊玉的胳膊带着一倒,两人便都躺在了红底金绣的床套上。 “别说话。”兰渊玉侧着身,胳膊轻轻揽着他,下巴搁在他肩头,低声道,“阿临。陪着我。” 临画以前看书的时候总觉得,兰渊玉身上的味道应该是那种冰冷而又潮湿的气味。但其实却是这种花香气。 “……好。”他转过脸,伸手轻抚着男人微凉的黑发。 其实这个心魔兰渊玉更像一个孩童。连残忍都带着一丝天真,极度缺乏安全感,卸去伪装之后,也更伤痕累累。 轻微的一声开门声,门外传来侍女请安的声音:“主上。” 是梵央。 临画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虚,坐起来道:“梵?” 兰渊玉还是侧卧着,搭理都没有搭理一声。 梵央微微颔首,道:“过些天,你去兰冢祭拜一次。” 兰渊玉睫毛颤了一下。 “你之前偷偷立碑的时候,我看到了。”梵央道,“快五十年不见,也该去看一次了。” 十六岁兰氏灭族之后,兰渊玉在人间游荡了一段时间,后又被姚家姐弟收容。再后来的事,临画也都知道了。 立碑想来应该是在遇到姚家姐弟之后的事。 “……我知道了。”兰渊玉起身,道。 “那次看到你,你那时比现在要好不少。我以为你已经缓过来了,就没再过问。”梵央继续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在海市又看到了你。灵珠没了,还失忆了。真是废。” 兰渊玉有点恼怒,却看到梵央眼中并无嘲讽。 “不用你管。”他道。 梵央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在你还是蛇形时,就见过你。” 临画一怔。 梵央若只是和兰家来往了几年,那么这几年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对兰渊玉这个晚辈的关注度确实显得太高了。 “你还是条小白蛇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在无渊域里待了好几百年。” “我那时去水边采药就会看到你。”梵央嘴角微勾起一个一纵即逝的笑,“特别蠢。” “有次我受伤,你闻着血味过来。我刚想掐死你,结果,你居然送了朵白花来。” 临画:“……” 兰渊玉不自在地看向一边:“是吗。不记得了。” “哪有什么蛇会喜欢花花草草?你说你是不是特别蠢。 “后来我做了玄武之主,过了很久都没再看到你。偶然一次在海市,重新看到你已经化人形了,还被兰家收养了。” 要把玄武地一众妖灵全都打服,免不了受伤。梵央连一条小蛇都要警惕,说明他那次可能不仅是受了伤,还是重伤,需要时刻防范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结果这条蛇不是来挑战的。梵央本身确实好斗,但他周围的妖灵也必然不是善茬。 “我无渊的后辈还会这么天真,又遇到了一群更天真的人。两边傻子凑成对了。” 临画代入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梵央,遇到这么条小蛇,肯定会觉得它傻得没边了。 兰渊玉忍不住反驳道:“那不是白花。是药。” “你不是不记得了?”梵央好笑道。 “才想起来。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谁知道那是你?”兰渊玉道。 梵央从前杀气更重,现在只是隐进了骨子里。 不知原著他与岚朔战的那一场,心中是怎么想的?应当是,棋逢对手,死而无憾了吧。 可是临画觉得,像现在这样当玄武之主、偶尔偷溜出去卖个草药,也很好。 * 一夜无梦。 第二日。 临画睁开眼坐起身,却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什么事?” 一个黑衣的侍女小步跑进来道:“两位客人,打扰了。是暗房里的人不□□分。” 兰渊玉搭着临画的肩膀也坐了起来。他黑发披散,白色里衣衣襟垂落,露出一部分胸膛。 他沉默了下道:“我要去看看。” 侍女道:“主上说客人不能……” 兰渊玉已经站了起来,道:“让开。” 他嘴角还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但周身的威压却是冷了下来。 走廊中,临画侧过头开了一眼兰渊玉。他的眼睛在昏昏的灯光下变成了暗金色,看不出情绪。 “开门哪!放我出去啊啊啊——我要无聊死了!!” 凤子衿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隔着结界都直刺耳膜。伴随着乒乒乓乓的金属声砸在石门那头,砸得石门上的阵法纹路全冒了出来,金光阵阵。临画可想而知那边已经有多乱了。 “你有本事开门啊!!这样关着算个什么意思!——” “给个痛快啊!——” 似乎是察觉到兰渊玉来了,凤子衿突然闭嘴了。石门内外都是同样的安静。 接着,姚冠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兰渊玉,你来了吗?” 从昨天开始,他就不再只称呼兰渊玉的字了。 姚冠华忽然笑了几声,道:“我知道你来了。” 这句话语调说不出的诡异,临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道:“不好。兰君,赶紧开门!” “梵不在殿中。”兰渊玉眸色一沉。 石门内又传来几声笑声,姚冠华道:“哈哈哈哈,我是喊你来道别的!” 笑声透着一丝疯癫。 兰渊玉金眸中如有利刃闪烁,白火在大殿中阵法的压制下依旧腾升而起,巨蛇狂怒地撞击着着石门。石门上冒出金色的纹路,临画也召唤蓝火冲击着石门。 石门崩塌的一瞬间,姚冠华却忽然止住了笑声。 临画眼中倒映出暗室内的景象,顿觉脊背一寒。 只见石室灰色的地面上布满了血红的纹路,是由血迹涂抹而成的。占据了整个地面,层层叠叠的花纹妖异非常。 而姚冠华站在阵法中央,凤子衿见他们出现,嘴角一勾。他手掌血迹斑斑,显然这个血阵是用他的血绘制的。 “传送阵?”兰渊玉瞳孔一缩,冷笑道,“你疯了?你……” 你哪有灵力支撑? 姚冠华打断他:“我只是叫你来道别的。” 他面色平静得可怕,手中握着那截死人骨。 然后,用力向丹田处捅去! 刹那之间,阵法冒出血光,临画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瞬间爆发,如同惊雷炸响! 传送阵被启动了! 狂风卷起,临画脸上飞溅了几滴未干涸的血,差点被吹走。 “我没有灵力,是吗?”姚冠华笑了笑,“你错了。” 那截胫骨断处确实有尖锐的刺状,但将它扎破腹部,必然是痛苦万分。但姚冠华脸色苍白,冷汗津津,一声都没有喊出来。 “你真是疯了!”兰渊玉随即面沉如水。然而传送阵需要的灵力大到恐怖,效果也是好到恐怖。一旦启动,外人只会被风墙挡在外头,无法进入。 姚冠华哪里来的灵力?! 临画突然猜到姚冠华是怎么做的了。 ……这当真是个疯子! 石室里的阵法对灵力的压制只会比大殿中更强,强行突破需要在一瞬间爆发出大量的灵力。 而生灵魂魄由灵气或魔气组成,姚冠华竟是以死人骨这一留魂的媒介为刀,生生割断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给传送阵注入了灵力,破开了阵法的包围!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 断魂剜血之痛,一不小心就会死亡的风险,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受了! “拜拜了你们。”凤子衿抬起下巴,眼中笑意明灭,“我早说他有病,你们还不警惕。” 传送阵一旦启动,便无法逆转。 风暴中心,姚冠华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全身颤抖。 兰渊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姚冠华抬起头。 “渊玉。”他吐出一口血,带血地笑了下,“恨我吧。” “姚琰对姐姐,不死不休。” 血色光芒淹没了视线,血光冲天,整个石室都崩倾了。 风暴停息的时候,石室内已无二人。 兰渊玉手握成拳,用力到颤抖,半晌才道:“去长玉村!” 临画点点头。然而他也知道,多半是不会有结果的。 果然,等他们赶到长玉村时,小莲已经不见了。屋内只有几滩血迹,和沾着血迹、已经碎裂的死人骨,里头丁儿的魂也已消散了。 小玉绕在临画脚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蹭着他的腿喵喵叫。 “兰君,不要想了。”临画蹲下来摸摸小玉的头,低声道,“回金宝殿吧。” 兰渊玉站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肝出来万字了。啊。今天稍微早一点_(:3」∠)_ 下面几章发糖。评论随即发66个红包~诶嘿嘿。 解密仍在进行中。但是揭了前面好几个伏笔了。 评论区欢迎讨论,尽量和谐,不要人身攻击0w0 第27章 采酿其一 将死人骨埋葬在了屋后,临画锁上了云婆的家门。这座房子已经是空落落的了, 以后, 大概也不会再有人来了。 姚冠华魂魄缺损, 一时半会只能躲回梨家疗伤,顿时间内不可能再出现。然而他已经无法放手了,再见面必是兵戈相见、反目成仇。 临画道:“兰君,你想问姚琰的,是不是关于引魂的事?” 那时兰渊玉没有立刻杀了姚冠华,固然有内心挣扎的原因,但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姚冠华的那只玉埙。 按照他的说法,玉埙和死人骨都是他无意寻来的。但后者被证明了显然不是, 那么前者的来历也十分可疑。 兰渊玉点点头,道:“家主在《兰集录》中将魂魄篇目撕去, 但我猜它们并未被销毁。兰氏注重书目的保存和记载,轻易不会毁掉记录。 “兰家藏书阁里,有书目中记载了比引魂还要邪恶的禁术。其中有许多在人界都销毁消失了, 但兰氏仍保存着。对其也并不严防死守,历来也只是规定了子弟心智成熟后才可观看。 “单单隐藏了这几页,其实并不合理。而且《兰集录》是兰氏代代编纂的,就算要修改也不会采用撕去的方式。” “除非……”临画灵机一动,道, “是出于什么特定的理由。比如,不想让某人看到这几页。” 兰渊玉沉吟片刻,道:“渊也是这样猜测的。但并未被证实。” 如果是这样, 那到底是不想让谁看见? 使已逝之人复生这种禁术,不管在什么设定里都属于最危险的邪术之一。 求长生永生的人想要它,痴念过重的人也想要它。在《千炼》的设定里,还有像原著中兰渊玉那样欲图炼制凶鬼走尸的人也要“引魂”。 这一来范围就太广了。 如果这几页没有损毁,而是被世家抢掠走了,那么姚冠华有没有看过这几页?还是临画想多了,那只玉埙真是他无意寻到的? “走一步是一步。”兰渊玉道,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多虑也无用。无渊之门快要关闭了,这些烦心事暂时不用再想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细数来也不过短短几天罢了。从穿越到这里来之后,临画几乎时时神经处于紧绷的状态中,也该放松一段时间了。 这次从石门下走过后,所见的不再是浓稠的黑暗,而是正常的无渊景致。他们离开时,黑夜还未完全褪去,此时正是朝霞漫天。 无渊内风光优美,这是青菜炖灵芝盖章认定的。地上的奇花异草都沾着清晨的露水,在朝阳下如金粒。裙摆拖曳,被晨露濡湿。 “梵专挑了玄武地打,就是因为看上了这里的景色。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小玉进了无渊域之后就兴奋异常,一路来简直是见风就长。它现在的体型已经接近一匹成年马了。边走边祸害花花草草,临画都快拉不住了,连兰渊玉的话都没接。 “放它走。”兰渊玉扫了一眼兴奋到模糊的灵猫,临画隐隐觉得他语带嫌弃,“它脖子上有梵做的项圈,没多少东西敢惹它。梵察觉到也会把它带回去的。” 临画:“……” 怎么感觉在兰渊玉眼里,梵是一个特别闲还老年的人? “至于我们……阿临,我带你去个地方。” 兰渊玉金色的眸子微微闪烁,停住了脚步。临画手一松,小玉没了牵引,便撒着欢跑远了。 他感觉到了风。 临画看到兰渊玉的手势和口型,似乎是念了一个什么法术。风慢慢从脚下掀起,草叶打了个旋儿。 这是……? “抱紧我。”兰渊玉上前一步道。他靠得很近,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却并没有伸出手。 临画有点好笑。 这是等我主动呢? 他抬起头,看到兰渊玉嘴角促狭的笑意,于是也扬眉道:“要我来?” 少年在这个年纪算不上矮,但仍要昂首才能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睛。唇色淡粉,笑意盎然,眼波粼粼,长睫漆黑,好似在等一个亲吻。 这一刻时间好似静止了。 临画踮起脚,在兰渊玉耳边道:“你不想抱我吗?……嗯?” 尾音像一片羽毛扫过湖水,激起一阵涟漪。兰渊玉喉结滚动了下,金眸一暗,低低笑了一声。临画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长长的黑发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弧度,气流卷得他的衣摆如翻飞的花。 兰渊玉打横抱起他,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轻笑道:“是我错了,我的新娘。” 临画没想到有天自己会被公主抱,骤然失重,条件反射地伸出胳膊环住了兰渊玉的脖子。 “跟我走,好不好?” 金眸近在咫尺,临画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片刻后,他笑了笑:“好。” 风猛然大了起来,卷起草叶飞旋,把二人交织在了其中,临画闭上眼都感觉到气流的猛烈。 他猜到这是什么了。这大约是一个传送法术。 过了一会,兰渊玉的声音穿来:“可以睁眼了。” 临画睁开眼,只见眼前尽是粉色的花瓣飞扬。 他仰头,看到曙光点燃了天空,湛蓝的底色下,花瓣如烟如织。气流吹动了二人的黑发,青丝纠缠,花雨纷纷落下。 饶是临画没什么浪漫细胞,也被震撼到了,道:“……真美。” 他从兰渊玉怀中跳下来。 这是一片粉色的花田,兰渊玉这个法术带起的气流在花田中央掀起了一阵粉色的龙卷,粉色簌簌地落在二人肩上。 花瓣很细很碎,像一层粉色的新雪。 香味算不上浓郁,却自有一股醉人之气。 “这个法术比不得传送阵,只能在无渊域里使用。”兰渊玉这才解释,“好处是不需要画血阵。” 临画四下望望道:“这是哪?” 这些粉色的花像迷你版的芦苇,矮矮小小的,紧凑地挤在茎干上,精致可爱。向远处延伸过去,如粉红的云彩。它们傍水而生,一条大河在不远处,湖面碎金跃动。 “还在玄武地内。但知道这里的人不多,没什么人来。”兰渊玉道。 无渊是一块极其广阔的大陆,尽管存在了千万年,但也并不是所有角落都有人踏足过的。也有像这样的地方,没有稀罕的宝物,是以生灵不常来。 兰渊玉弯下腰,折了一枝花下来:“这种花叫‘谷薇’,可以作酿酒的原料。我记得它在这个时候开放,看来没记错。我们来得正好。” 兰渊玉这次来,就是为了酒么? 临画观察了一下,谷薇的花几乎已经全部盛放了,有些已经开败了,坠落的花瓣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粉毯。 “大约还有十天,谷薇的果就成熟了。”兰渊玉道,“我们在这里等十天,如何?” 他眼眸明亮,本就如无声的邀请。再加上语气之温柔,临画心中已经同意了,却还是故意笑问:“十天,我们就都待在这里?住在哪?” 兰渊玉挑眉:“不若以天作被,以地为床?” 临画无声地望着他。 “开个玩笑。”兰渊玉望向水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屋蓬,“那里住两个人,足够了。” 临画才发现这个小屋。它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却并不破败,甚至顶上的茅草还泛着点青色。 小屋四周围着一圈篱笆,爬着不知名的小花。 看到的第一眼,临画就中意了。 推开柴扉,里面的家具已经生了灰,有些桌角椅腿还被虫蛀过了。 “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打理它。”兰渊玉道,“阿临要陪我一起。” * 这可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临画以前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新公寓的装修也都是请的专业团队来办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小一个屋子,打理起来也能轻易花去一天的时间。 且不说别的,单是坏掉的桌椅,都全是他们亲自跑到森林中去挑选合适的木材、再加工的。 兰渊玉的雅乐之华还被拿来劈木头了。 “……真是把好剑。”临画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道,“就是,拿来劈柴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兰渊玉的风度是刻进骨子里的,哪怕他现在扎着袖子、冠发凌乱也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赏花谈词。 他微笑道:“不会。兰家崇尚简朴,也没太多约束规矩。家主有时还会用佩剑串肉。” 临画:“……” 本命灵剑若是生出灵识,一定会惨叫不止。 晚霞染橘了天边,这间小屋也被打理得清清爽爽。 谷薇海也被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色。二人坐在花田里,吹着晚风,临画忽然想起一件事:“梵不是不准我们乱跑吗?” 兰渊玉半眯起眼睛,语气有些懒散:“他这人嘴硬心软,赖在这里他也不会把我们赶走的。” 临画失笑。这还真有点像……叛逆期的小同学拉着男女朋友离家出走。 晚风如醉,兰渊玉慢慢道:“兰芷有次偷喝了家主的谷薇酒,一直念念不忘,居然给她找到了这里。兰槿看她为了这酒大有夜宿花丛的架势,就搭了这座小屋。” “她最爱谷薇酒。去兰冢时,我做弟弟的,定是要给她送上一坛的。” 兰渊玉眼中映着暖融融的晚霞,只称为“兰芷”、“兰槿”,看似疏离,临画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克制的怀念。 但只是一刹那间,哀恸就被收好了。 “阿临,看我。”兰渊玉偏过头,折下一枝谷薇要往临画头发上簪。 这头重脚轻的花当然是簪不住的,一松手就掉下来,粉色的碎花瓣和花粉沾在了临画的睫毛上。 他作微怒状,回望着兰渊玉:“看你有什么好看?” 说完,临画又笑了起来。像是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动作就先一步跟了上来。他作势要掐兰渊玉的脸,到最后却压着他的肩把人按到了地上。 兰渊玉也没躲开,就只是笑望着他,两人的衣襟带起了一片粉雾。满世界只剩心跳声。 也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者是情到浓时。万般皆好,只差一个吻。 有花有酒,有景有人。 兰渊玉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后脑,临画如同受了蛊惑般慢慢低下头,坠入了那双鎏金的眼眸中。 唇齿相依,晚霞一片醉红。 作者有话要说:  气氛停在这里刚刚好,哈哈^_^ 快节奏缓一缓,给客官上糖~ 本章评论依旧随机掉落66个红包~ 下一篇文求个预收嘿嘿↓ 《钓龙》 一句话介绍:钓了个龙二太子回家。 文案:虞夏下山一趟,捡到了一条龙。 ……还是个离家出走、饿晕在咸鱼铺的龙宫二太子。 虞夏:江湖浩大,见面即缘,同行何如? 敖宴:不约。 虞夏:可是你欠我钱。 敖宴:…… 虞夏:赎身钱。 敖宴:滚:) 有头脑受x不高兴攻(划掉 外表仙风道骨·内里风骚入骨受x表面酷炫狂霸·其实嘴硬心软攻 * 下山去那软红尘里闯一闯,看遍人间万丈风光。 福泽流延,长乐未央。 第28章 采酿其二 入夜。 小屋虽小,但两个人好歹不用挤一张床了。 临画和兰渊玉的房间隔着一道墙和门帘, 窗外月华亮如银, 铺了满地清霜。他躺在床上, 鼻端全是谷薇的暗香,却睁着眼睛半天无法入睡。 临画忽然道:“系统。我觉得不对。” 系统白天全程围观了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咂咂舌道:“怎么不对?” 临画想了想,道:“兰渊玉没有把本名送给我。” 本名不仅仅是一个定情的形式,它之所以对妖灵之族重要,是因为在它们亲手写下本名赠人时,其中蕴藏了本人的灵力和气韵。 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其本人的一个化身。 这在一些神话或民间故事里也有体现, 传说拿到了妖灵的本名,它就会受持名者驱使。 而在《千炼》中, 若是赠出的本名被受赠者以灵火烧毁,妖灵本身也会受到伤害。 写时注入的灵力越多,被损毁时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为何说原著秋恒深情?因为他送给女主梨越的名字, 往里面注入的灵力可谓毫无保留。要是哪天梨越想烧了他的本名,他本人甚至可能直接身死。 “小同志,不要太心急。”系统语发了一个[抽烟.jpg]的表情给他,“才认识了多久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送?” 临画道:“也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兰渊玉少年时心思是能一眼望到底,那么心魔兰渊玉就是根本看不透。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又危险的样子, 而真实的想法永远藏在面具之下。 初见时的故作深情,多半是出自戏谑的心态。就像见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临画不觉得兰渊玉是会一见钟情的性格。心魔兰渊玉更爱玩,内里其实也更冷漠, 能轻易抛掷出温柔也能轻易收回。 就算之后对他这个人产生了几分兴趣,也并没有足够时间来发展——兰渊玉很快就失忆变小了。 “我现在才感觉,少年真是太甜了……”临画道。 少年兰渊玉对他,起始时只是责任感。后来临画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张力,才算得上是“两情相悦”。那时兰渊玉正是天真的时候,喜欢也实属正常,可很快他便回复了记忆。 而回来的,是心魔兰渊玉。 他的温柔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现在的关系,还是坠入了雾里看花的朦胧暧昧里。 说兰渊玉对他有依恋,临画是信的。 但那个吻,到底是一时意乱情迷还是如何,他无法肯定。 系统看他条缕分析,清晰透彻,半晌道:“小同志,你好容易想谈个恋爱还这么理智,你还是人吗?” 临画微微一笑:“患得患失死去活来的那是别人,不是我。” 他点开神识面板,才发现自己的心动指数那一栏也消失了。 “系统?你中毒了?” 系统道:“我们只负责记录到喜欢。人类的感情太玄妙,再进一步暂时无法用数据衡量。” 临画道:“……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切都像退潮后的海滩晾得清清楚楚,那才没有意思。 现在临画反倒对这种“终隔一层”的朦胧有点上瘾了,甚至还燃起了几分斗志。 “生下来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求偶之心了。”临画道,“果然这是刻在雄性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系统打了一排“……”给他,道:“那你以前是什么?” 临画翻出一张[冷傲.jpg],道:“我是淡定三十载、一朝入红尘,你不懂。” 系统白眼:“呵呵。” * 枕着一枕银霜,临画昨晚入睡后睡得很深,又在花香环绕中醒来。 他以前未想过田园牧歌的生活,但现在却也觉得甘甜。 临画洗漱完拐进隔间,看到兰渊玉还在睡。 “兰君,起来了。”临画扬眉道。 金色的眼眸睁开,折射着清晨的光线。他脸上还印着睡痕,眼中迷茫。临画看得有些手痒痒,道:“我刚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还没问过你。” 兰渊玉重新闭上眼睛,鼻音应了一声,道:“你问。” “你说要酿酒,有工具吗?” 兰渊玉眼睛猛然睁开,眨了眨,无辜道:“……忘了。” 他揉着头发坐起来,气息离得很近,微笑:“多谢阿临提醒。” 竟然真的是忘了。临画好笑道:“那怎么办?” 兰渊玉把下巴搁在临画肩上,气息全洒在他耳边,声音拉长了道:“就为了这事——渊还要再躺一会。” “……”这是在撒娇吗?临画推开他的脸,道,“这事是你提的。” 兰渊玉轻笑几声,再抬头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脸上的红痕还有些让人发笑。他道:“还有十天呢。总有办法。” 果然是玩性大,想一出是一出。悠闲自在,一点不急。 他推开门,到河里鞠了一把清水洗脸,金眸熠熠,沉默了一会儿道:“兰家,可能还有酒坊在。” 临画知道他这片刻的沉默代表了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返还兰家。 仅仅去祭拜墓园和去旧迹中寻找是不一样的。 旧物里全是生人活着时留下的痕迹,每一样都在提醒着幸存的人,曾经有多欢乐,现在又有多寂寥。临画猜,哪怕过了百年,兰渊玉其实也还没准备好再次踏入兰氏遗址。 临画道:“但……” 那里,不是已经都烧毁了吗? 还会有酒坊吗? “我不知道。”兰渊玉垂眼,“但兰氏在……在最后,曾启动了防护法阵。还有一部分建筑嵌在山体中,也许没有被烧毁。” 临画隐隐觉得奇怪。 若是这样,为何兰氏族人没有躲藏在那些建筑里?分明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事实却是,他们全都战死或葬身火海。 还有一个问题,简直是太违和了。 他忍不住问道:“兰君……你那时,在哪里?”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扳机,兰渊玉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轻声道,声音有些干涩:“渊被他们送出来了。我……我见到大火燃起,阵法,阵法的光芒……所有人,他们、家主……呜!” “火、火,大火……”兰渊玉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半跪下来抱住头,临画被吓了一跳,拉着他他才没掉进水里。 “现在没有大火!”临画攥住他的手腕和他对视,高声道,“兰君,你现在是安全的,我在这一直陪着你!你看着我!” “阿临……”兰渊玉眼神渐渐聚焦,怔怔地望着临画,自嘲地笑了下,“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能好好回想。” 亲眼看着族人葬身火海,而自己却作为唯一的那个“幸运的”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临画能想到,他一定会痛苦和质疑。 为什么只有我? 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你们都选择了抛下我? 这些问题折磨了他太久了。而他甚至不能随着族人一起去死,一了百了。他还有灭门之痛,他的族人也希望他好好活下来。 临画原以为兰家的覆灭真相已经到此为止了,但此时却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明明可以逃,却选择了死。 这背后一定有理由。 “以后我们一起弄清楚。”临画覆住他的手,温声道,“你要先重塑灵珠,之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我陪你一起,行吗?” 他眼中似有星光,笑容明丽。兰渊玉怔了一下,慢慢回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还有十天,不急,我们先去看一看也无妨。”临画拉着他站起来,“我一直陪着你。” * 大药谷与无渊域相连,而它接壤的地方也在玄武地内。 虽然能够用传送法术,但兰渊玉却还是选择了走过去。临画也怕骤然面对废墟,他的创伤性记忆又被唤醒。 “其实也正好,阿临也需要选一样合适的武器了。”兰渊玉打破了沉默,“兰氏子弟多用剑,但武器库内也有许多不同的武器。世家劫掠,对这些普通兵器多半看不上眼,应该还保存着。” 临画在遇到凤子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棘手,趁手的兵器能对战斗力有很大的提升作用,这话不假。 他点点头。 不过,他用手术刀可能还更顺手一点…… “兰君,你的雅乐之华是怎么来的?”临画道。 兰渊玉取下剑露出剑柄,道:“这是家主兰芙为渊亲手打造的。” 顺着兰渊玉的指尖,临画看到那玉色剑柄侧面的花纹里绕着一个“芙”字,先前他并未注意到。 这个“芙”字带着点俏皮的意味,他道:“芙蓉的芙?” 兰渊玉笑了一声,挑眉道:“家主是位女子。” 临画一愣,尴尬地咳了一声:“是我先入为主了。” 雅乐之华锋芒尽露,却不显杀伐,反而灵动非常,足见那位兰芙家主的一身风骨。 兰渊玉抽出剑身,屈指轻弹了一下银刃,立刻发出叮咚清鸣。他道:“雅乐之名,取自其音色清正。家主这一批共造了两把剑,皆是以此为特征。一把给了我,另一把给了兄长兰槿。” 临画心中一动,抬眼道:“另外一把叫什么?” 兰渊玉道:“曰‘仙奏’。” 原来是这样! 临画心中五味杂陈。 雅乐一直在兰渊玉身边,而仙奏被世家劫掠走,带进了秋氏的宝库,最后被秋恒拿到。 所以原著中兰渊玉才恨这把剑,却又下不了手毁掉它。 哪怕是被另外的人佩戴着。 哪怕知道,那么久,兰槿的亡魂早就消散在天地山川间了,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看到仙奏就像看到他的兄长。 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远远看到一片雪白的花海。 兰渊玉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大药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走剧情的手……一个小解密。之前有天使猜仙奏的猜错辽xd 今天上夹子了,早点更,如果我23点之前能再码一章出来,今天就是双更!(捂住我的肝 评论区我都看啦0v0红包马上会发。本章依旧随机66个红包~ 有人质疑感情发展太快,你们是对的!你们以为我会这么快就让他们在一起吗!哈哈哈! 诸君,我爱暧昧期!怎么会这么早结婚呢xd 第29章 采酿其三 昔日的亭台楼阁都成了坍塌的废墟,四处可见焦黑的痕迹。在瓦砾沙石的缝隙里, 冒出了很多白色的花。 淡淡的雾气缭绕其间, 若不是一片荒芜, 真如仙境一般。 那些花朵洁白如雪,形似兰花,点缀在废墟上。山风吹过,珠蕊摇曳,美好与沦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兰君,还好吗?”临画偏头问道。 兰渊玉却面色平静,道:“无甚大碍。” 他凝视着废墟,道:“大约是这里和我的记忆中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临画原以为会看到些焦骨, 却发现这里连一点人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建筑残骸, 风穿过发出轻微的声音。倒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清清静静。 “兰家子弟,信奉来去无痕。出生时便会将忘业露点入额头, 死后便化为清露。干干净净,身毁道消。也无功勋,也无祠堂,只有一片衣冠冢。”兰渊玉道。 忘业露,原著中是一些清修的道士会用的。死后直接化露, 被视为“羽化登仙”。在兰家却只是为了求一个清静。 “所以我那次立碑,并未到遗迹这里来看。只是去了兰冢。” 也就是说,这是他百年来第一次来到兰家遗址。 再走几步, 便看到在最前方,白雾显出一块竖立的扁平白色巨石。哪怕经历了大火,这块巨石依旧洁净雪白,烟水环绕,显出一种圣洁的美好来。 上书四行飘逸的大字: “兰生幽谷,种兰山中。医者兰心……君子如兰。” 临画读出声。 每句皆嵌入一个“兰”字,斜向连成一线。 “此为兰氏家训。”兰渊玉道,“为初代家主兰真所刻。” 那天阿朔质问为何要救,兰渊玉所答的便是“医者兰心”那一句。 十六个字遒劲有力,不失潇洒。 建筑几乎都焚毁得只剩框架,半遮半掩于雾气中。只有山体旁的建筑还显现出较为完整的黑影。 临画鼻腔中皆是水汽,微微皱眉道:“兰君,你不觉得这里的雾太大了吗?” 兰家本就在山谷中,地低潮湿。时刻愈近正午,不知是不是临画错觉,这雾气非但不散,反而越发浓郁。 “兰氏除医术外,还精通阵法。原本大药谷遍布风水阵,能将湿气往上引,是以家中常年干燥清爽。现在风水阵历经百年,大约是损坏了。”兰渊玉也有些疑虑的样子,“但这雾气是有几分古怪……” 这雾气不似海市的蓝雾那般,让人心里发慌。反倒如梦似幻,如镜花水月的仙境。 大火过后,这里看不出格局。二人慢慢往里走,前方出现了一根断裂的房梁,挡住了去路。 这里似乎是一个庭院。 “啪嗒”一声,临画感到自己似乎踩中了一个水潭。低头看去,却猛然发现自己脚下原本是地面,现在却成了水面! 那一脚踏出,在水面上荡起圈圈波纹。“叮咚”的声音霎时扩散开来,不像水声,却像是乐器的弹拨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临画看到水面上自己的表情惊异,随即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了水中! 水面顿时激起无数涟漪,满世界都是叮叮咚咚的奏声。 临画喊了一声“兰君!”,却只灌了满耳乐声。 水在一瞬间淹没了鼻腔,漫过头顶。 这水,苦涩而又冰凉。 …… 从水中坠入,却是从空中掉下来的。 临画穿过一片银亮的水光,再次掉到了地面上。 他立刻咳嗽起来,却发现并没有料想之中溺水后的酸涩感。 “看来又是幻觉……” 临画心里有了数,一看自己的白衣也分毫未湿。 《千炼》中能给人制造幻觉的方法有很多种,有可以造成攻击的“幻境”,也有只是单纯的幻觉。他现在还并不能确定是中了哪一种的招。 放眼望去,临画此时仍旧身在药谷兰家——至少看上去是。 周围还是缭绕着白雾,却从上方一寸寸地透出阳光来。雾气竟是渐渐散去了。 “我靠?系统,这是……”随着雾气消散,临画睁大了眼睛。 多不可思议的一幕。 雾气后显露出来的,不再是破败的残骸,而是完好无损的建筑! 亭台楼阁,廊桥环绕,树木葱茏,光鲜亮丽。 一个宽阔而雅致的兰家庭院,出现在他的眼前。 春光明媚,甚至,院角的一株梨树还开得正盛,满树梨花飘下片片雪白花瓣。他渐渐闻到了草木的清香和花朵的芬芳。 他面前的墙壁上是一扇雕着兰花的小窗。窗内传来细微的人声。临画不由走上前想听得仔细些。 那是位少女的声音,尚还稚嫩,带着几分奶里奶气的天真。 这应当不是幻境,只是一段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 那少女说:“我不要读这破书!我要去外面打野鸡……上次兰芙打了一只!我看见了,她在后院把它烤了吃了!哥哥你就带我去嘛。” 接着是一位少年无奈的声音:“不许直呼家主的名字。” 少女“嘿嘿”笑了几声,道:“她也没有不准我叫嘛。除此之外,那就是同意了对不对?我知道槿哥哥向来对我最好!走了走了,我去拿弹弓……” 好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书本物件被推开掉到了地上,少年的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不准丢书!……喂!” 这是兰槿和兰芷? 看来兰渊玉“只吃素、忌饮酒”的习惯,确实只是他个人的选择,不是兰家的要求。毕竟兰家家主本人已经把吃肉饮酒都犯了个遍…… “咚咚咚”,少女从地板上跑过的声音。 临画赶忙往花树下一躲,却想起来回忆里的人是看不到他的,便又走了出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位白衣少女探出头左右望望,回头高声道:“没人!哈哈哈,我们走!” 她面容清新可爱,一双黑眸尤其大而明亮。 “家主知道你把她的砚台摔坏了,定会罚你打扫一个月的屋子。”兰槿跟在她后头走出来,举手投足都比他妹妹沉稳许多,轮廓已经显露出少年的锐利。 看来,这个院子是家主兰芙的。 “好啦好啦,反正兰芙最喜欢我,每次罚我最后都不舍得!”兰芷拉着他哥哥,沿着走廊往远处走去,“而且你和阿渊都会帮我的,嘿嘿……” “阿渊近来忙于修炼,你不要去烦他……” 二人渐渐走远,白雾又起。临画面前的景象也逐渐改变了。 这一回不是春天,而是秋天。 院落很大,种了许多树。银杏叶落了满地明黄,也铺满了廊檐。 大概是秋雨刚过,空气里有一股清甜的气息。 一位白衣女道正盘腿坐在走廊上,廊檐上不时飘下一片叶子。她眼如秋水,鼻梁高挺,便生出几分硬朗来。秀美和英气完美地融合在这张脸上。 这就是家主兰芙了吧。 临画看到她身边盛着一碗酒,不知是不是谷薇;膝上横着一柄银剑。 走近了看,发现她正往剑鞘上装一小块玉石。 专注的人不分男女都自有一股魅力,她凝神屏气,临画也不由放轻了呼吸。 玉石契合的那一瞬间,整个剑柄冒出银光。临画能看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当中必然是有灵力的精密运作的。 随即,她膝上的银剑剑身也抖动起来,两相共鸣。 这把剑,就是兰渊玉的雅乐之华。 兰芙勾唇一笑:“成了。” 她放下剑,潇洒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家主!!我来啦!” 兰芷狂奔进来,她比前一段记忆里长大了不少,却还是跳脱。想来这记忆并不是连续的,中间跳了几年。 她一屁股坐到兰芙身边,拿过雅乐之华,“锵”地一声收剑入鞘,笑道:“剑鞘已经做完啦,雅乐就是完成了。我的剑什么时候开始做啊?你给他们都打了剑,我的呢我的呢?” 一把剑要有了剑鞘才算完整,否则锐气易生戾气。这些临画是知道的。 兰芷坐下没几秒,话已经说了一大堆。眨眨眼,又要去抢酒碗,道:“给我喝一口!就一口好吗家主家主!” 兰芙嫌弃地推开她的脸,把酒碗拿得远远的:“你个不学无术的玩意儿,好剑给你是丑马配好鞍!” 虽是这样说,嘴角却还是带着笑的。 “好好练!水月剑法练到第九式,我就给你剑。”兰芙从身后拿出小酒坛,倒了点酒,兰芷立马接过,夸张地叹了口气,猫舔水似的舔了下去。 兰芙撑着膝盖,手指在少女额头上点了一下:“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喝酒!” 兰芷喝到酒,终于坐得端正了些,却又开始撒娇卖乖道:“家主,这不对呀!你看,槿哥哥也就练到第八式,他还比我大呢,大好几年呢!” “哟,”兰芙气笑了,“你是想我夸你还是怎的?你天分比你哥好,你自个心里清楚。况且,阿渊不是练到第九式,你怎么不说?他还比你小……” 看到兰芷嘻嘻笑起来,兰芙语塞。兰渊玉化成人形的年龄是比兰芷小,但他还是灵蛇时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反正他也叫你姐姐呢!”兰芙索性不管,屈指敲了下少女的脑门,“不像话。” 临画已经走到屋内,听到外面的对话,有几分感慨。 因为他面前,兰芙的案上正摆着一把剑。准确来说,只是剑刃,剑柄和剑鞘还都没有。旁边散落着几个木质模具。 其实家主心里早就打算好了要送兰芷一把剑了吧。 临画转身时,又笼罩起了白雾。场景再一次变幻。 他听到这次外面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兰芷,另一个,他更为熟悉。 临画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来。 “好冷……鱼都懒得动了。”兰芷的声音懒洋洋的。 屋外银装素裹,临画猜这个片段与上一个秋天的片段是连续的。 院落里的鱼池像一片银白里透出的一只含笑的眼睛。 少年兰渊玉的嗓音格外清润,他道:“别喂鱼了。家主马上要来试你的剑法呢。” 第30章 采酿其四 屋檐下挂着透明的冰棱,兰芷和兰渊玉并排坐在长廊上。兰渊玉着白衣, 兰芷一身黑色短打。 “喂鱼?你看不出来吗, 我这是紧张, 紧张!”兰芷又抛了一把鱼食,色彩斑斓的鲤鱼立刻围聚成一团争抢。 她看了一会儿,躺在长廊上开始打滚:“啊啊啊,为什么家主还不来!兰芙是不是想放我鸽子!” 兰渊玉道:“定心。” 他一边低头拿着软布擦拭雅乐之华,一边有些郁闷地说:“为什么你不借大哥的仙奏?” 兰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狂揉兰渊玉的头发道:“你还嫌弃我了,哼!还不是你的雅乐更好看,仙奏太素了嘛!” 兰渊玉任她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伸手扶好发冠无奈地望着她道:“要不是你上次拿它劈柴,我还是很乐意借给你的。” 临画蹲在他身边, “噗”地笑出声。原来最早拿雅乐劈柴的是兰芷! 兰渊玉不情不愿的样子都有点包子脸了,临画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回忆里的人当然是感觉不到他的,他也没能感觉到皮肤的触感, 有些惋惜地想,之后在现实里一定要试一试。 忽然,一道凌厉的剑气自院外飞入,屋檐上的冰凌被剑气所震,“咔嚓”断了一截。尖锐的冰锋正正要砸中兰芷的头! 兰芷还在和兰渊玉玩闹, 在剑气飞出的一瞬间周身气息一变,头上长眼似的利落地打了个滚。 冰棱砸在木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兰渊玉睫毛都没动一下, 微笑道:“家主来了,试剑开始了。接着!” 他抛出雅乐之华,兰芷反手接住。短短几秒内,又是几道剑气追着她一路滚到走廊尽头。 “兰芙!你差点害我血溅三尺了!”兰芷抬头大喊,滚完还没喘口气又跳了起来,一道剑气裹着冰雪擦着她鞋尖飞过,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铮!” 檐上的积雪突然炸开,雪花冰渣漫天飞舞,落了满院。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高墙上一跃而入,正是兰芙! 她足尖才点到地面,兰芷大喝一声“看剑!”,银色剑芒就飞向了兰芙。 兰芙抬手寒芒一闪,临画都未看清那道剑芒就被挡了回去,弹进雪地里又炸起一堆雪。在雪沫遮挡下,银光飞出,紧接着兰芙的身形鬼魅般消失了! 兰芷赶忙侧身,躲过了那道剑光,兰芙随后出现在了走廊上。兰芷头也没回,向后一跳落进了院子中央。 下一秒,院子四围屋檐下的冰棱全部断裂,呈包围状冲向兰芷。她瞳孔一缩,原地转了一圈,长剑带出一圈蓝色灵火墙,将冰凌全部烧化! “水月第、第九式!”兰芷喘着气喊道,“家主你看!” 自始至终,兰芙都没有召出灵火。临画打开系统检测的数据,发现这一战她灵力用量精准得恐怖,没有浪费一分。 凭这种实力,她在人界的试仙大会上也能排上名号了。 兰芙长眉一挑,道:“水月剑法本身不配合灵火使用,就能挡下那些冰棱。你刚刚是投机取巧,不算。” 兰芷的脸立马鼓成包子:“家主!” “下次再来。”兰芙铁定了心肠。 看到兰芷闷闷不乐,她才勾唇笑道:“你要的剑,我已经在做了。” 兰芙身量本就高挑瘦削,临画才发现她穿的根本不是短打,而是大袖。这一身却丝毫不显累赘,反而是飘逸狂放。脊背如松,眉目明艳,黑色洒金大袖在寒风里飞扬。 兰芙虽然看起来不到三十,但这是《千炼》的世界,高手都是能活到成百上千岁的。药谷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她在这里望了无数次春华秋实,仍旧如空谷之兰,没有染上一丝人界世家长老的迂腐气。 兰芷眼睛顿时一亮,欢呼一声把雅乐抛给兰渊玉,跑上去拉住兰芙的袖子。兰渊玉急忙接住,道:“不是你的你就不心疼啊!” “家主做的,怎么会摔坏?”兰芷开始拍马屁,“家主家主,我的剑一定要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要特别地好看、特别地特别!” “知道了,啰嗦死了。”兰芙拍拍她的脑袋,“到下次,我亲手送给‘特别’的你,好的吧?” 尽管这些记忆只是这方院落里的几个片段,临画却也能从中看出整个兰家的风貌。 但他却有些不安。 这段记忆里,兰渊玉看上去已经十五六岁了。 灭门事件就快要发生了。 兰渊玉在叙述中并没有提到家主送给兰芷的剑,只说了雅乐之华与仙奏。 也就是说……那把未出世的剑,最后到底,还是没能送得出去。 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白雾朦胧又起,湮没了视线。临画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一回,他闻到的不再是四季花木的气息,而是……烧焦的气味。 火光。 白雾被呛人的浓浓黑烟取代,火光烈烈,各色灵火燃烧起来,将净土渲染得犹如幽冥地狱。 临画被包裹在了一片火光中,耳中全是尖利的哀鸣。人的呼喊、哭泣、怒吼、大笑,院里院外,交织成了一场喧沸的哀乐。 火,声,光,热,气味…… 掺杂在一起,他竟然感觉头有点晕,像缺氧一样。 “好难受……”他猛然揪住了心口的布料,眉头紧皱。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鬼影一般附着在他身上。 哀怨的,愤怒的,绝望的……冲天的戾气! “轰隆——” 面前的梁柱骤然倾塌,火星四溅! 正常人看到这种场景,就算知道是幻觉也会忍不住后退。临画也不例外,他退到了整个院子的中央,周围全是冲天的大火。 这一退,那种压迫感似乎少了很多,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嘶……”临画略微上前一步,却突然感觉到了真实的灼烧感,一抬手,看到手臂上赫然一道口子,血珠慢慢渗了出来。 这下他悚然了,忙在周身燃起一道灵火墙防护,脑内狂敲系统道:“这不是幻觉吗?我这个伤口真的假的?” 系统检测一番,也惊了:“小同志,这是真的伤!” 伤口真实的痛感让他背上顿时爬上冷汗。 难道这根本不是回忆,而是谁投放的攻击型幻境?可是之前那些人物细致的活动,却又是幻境无法做出来的! 临画有种看了场灾难片、结果一出门发现真的变成末日了的操|蛋感,他仔细检查了伤口,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这怎么是割伤,不是烧伤?” 伤口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焦黑的痕迹。此时已经渗出了豆大的血珠,掉到了地面上。 像是,刀剑造成的伤。 等等……刀剑? 临画忽然想起了他最开始坠入幻觉的水中时,听到的水流乐声。 当时没想得起来,现在想想,那声音像什么? 像雅乐之华嗡鸣的声音。 像刀剑相击,造成的声音! 脑中千回百转,仿佛溺水之人忽然浮上了岸。 他知道这场幻觉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倒塌的梁柱挡住了兰芙的房门。临画直直走到那还在燃烧着的梁柱前,顿了顿,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这视觉效果十分惊悚,看起来就像他想不开一头冲进了火海里去。越走进,那异样的感觉更加明显,整个胸腔都传来钝痛感。 系统叫了声“卧槽”,道:“小同志你疯了吗?已经知道这火是真的会伤人的了还进去送命吗?” “……别吵。”临画忍着痛感,心里也没什么底。但他的职业本身就是在概率里抢人命,再危急的情况,一旦决定了也很少有回头的机会,所以,临画某种意义上还真有点赌性,“我要去求证一下。” 他抬腿,踩进了火堆里。 然而,腿既没有被烧伤,也没有任何疼痛感。 赌对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但仍没有放松。 系统打出一个【懵逼.jpg】,道:“怎么回事?” 临画言简意赅:“待会再告诉你。总之,火还是幻觉,它还是回忆里的东西。” 他一不留神,小腿上一痛,像是又被什么东西划伤了。灵火墙也没能防住这一下。 系统道:“小同志!?” 没想到临画反而笑了:“这证明我全都赌对了。” 他不但这样说,还把灵火全卸下了! 系统道:“这位同志!?作死别拉上我呀!” 灵火全卸下后,临画整个人全暴露在了火海中,却并没有东西再来伤他。他歩速加快,面不改色地穿过了梁柱,走到了兰芙的屋子里。 屋子四周的火焰霎时凶猛了起来,好像要把临画吞噬,好似一只凶兽要将他逼出房间。灼热的气浪烧着他的皮肤,头顶不断有火星坠下来,然而,他的衣服却没有被烧着一点。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长案。案上搁着一柄如水的长剑,剑心一道蓝沁,剑柄是蓝田玉色,雕工精巧,坠着湛蓝穗子。 “求证完毕。”临画笑了笑,仰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了。出来吧。” 这一声像按了一个定格键,火、声、光在一瞬间全部静止,安静得可怕。 那三把剑,原著中写仙奏是浅金色,雅乐之华是银色,而这把剑不同于二者,剑刃近于透明,中心一道蓝沁十分别致。 “……兰芷的佩剑。”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道。 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啸,整个场景开始褪色、碎裂,化成千万闪烁的银光。碎片共振,发出铺天盖地的刀剑金戈之声。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如梦醒一般,临画摇晃了一下,眨眨眼再睁开,自己已经回到了真实世界里。 他还是站在落水之前那个院落里,只是白雾已经无影无踪,枯朽焦黑的家主院落暴露在蓝天之下,清晰分明。 与幻觉中兰芙案上同样的长剑正悬空在焦黑一片的院落内,而那寒芒锐利的剑尖,正指着临画的额头! 而临画轻轻笑了一下,道:“你不愿意杀死我。” 长剑抖了一下,发出更尖锐的嗡鸣。 临画环视四顾,道:“果然,我还是在院子里。自始至终,我中了幻觉之后都没有移动过,只是神识在你造出的幻觉里游荡。” 而那些伤口,是这把剑主动对他造成的。 系统道:“我好像懂了。同志要不你再说说?” “当年兰芙家主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就能造好兰芷的剑了。然而那时世家忽然入侵,未完成的剑被她遗落在了房间中。这一落,就是百年。此后再也没有谁去完成那最后一道工序。” “而这最后缺的工序……就是剑鞘。”临画道,“一把没有剑鞘却灵气四溢的剑,一把能生出灵识的剑,却就这样在破败的遗迹里待了百年。最终,锐气生出戾气。” 长剑静止不动,剑心的蓝沁像一滴泪痕。它的剑尖慢慢垂下,锵然刺入了地面。剑尾的穗子晃了一晃,像一个人好不甘心地颓然跪地。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猜到的?”临画俯身道。 系统道:“……你戏有点多了小同志,你怎么知道它想问什么?” 临画才不理系统,继续道:“太好猜了。这几段回忆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就是都有兰芷在。家主在造你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丫头啊,一直想,想到你还没见过她就记住她了。” 他心里加上一句:而且,相比之下你比雅乐之华和仙奏更“聪明”,连一个真正的主人都没有过,却已经生出灵识了,甚至还能造这样一场幻觉。 雅乐之华到现在被拿去砍木头都没什么反应;仙奏更是后来认了秋恒做主人,看样子是一点不记得最初的制造者和主人了。 “你现在必须得借我用一下,知道吗?”临画手覆上蓝田玉的剑柄,抽出了长剑。 他赌的有两点。一是所有的回忆都是幻觉,包括最后的火海;二是剑的戾气不是冲着他来,它是兰家所造,自然不愿伤及无辜——他只是恰好被卷入其中。 那些伤口只是“警告”,让他远离这座院落。 这戾气是冲着兰渊玉去的。它真正想困住的是兰渊玉! 剑灵的灵智大约相当于孩童,它当然也恨屠杀的世家,但又无法报复;然而,兰渊玉这个“唯一幸运逃出生天的”人出现在这里,它便迁怒上兰渊玉了。 长剑似乎被激怒了,差点挣脱出去,临画死死攥住。他几乎都能猜到剑灵在想什么了: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兰君也是受害者,懂不懂?”临画好声好气,最后也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做错事也不能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就能躲过——你现在告诉我,兰渊玉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是我设置给画画get武器的方式。你萌猜到了吗233 * 4千字!今天不短小了! * 妈呀你们对我太好了555! 第31章 银华其一 一边这样问着,他一边在心里默念了三声“兰渊玉”。 然而临画这边的声音通过私语草传过去, 那边却空落落的没有回音。 幻境是制造出一个独属于施术者的空间, 但幻觉蒙蔽的是人的五感。声亦是五感的一种, 私语草失效了。 幻觉一旦中招,就更具欺骗性。它可以让人以为自己移动了但事实还在原地,也可以在幻觉里走动、真实里也同步移动了。 兰渊玉应该是随着幻觉的引导离开了。 他会走到哪里? “想好没有,走不走?”临画费力地握着剑柄,奈何它根本不配合,又一头栽下去顽强地把自己钉在土里。 “……”他好气又好笑,干脆运起灵力用力一插,把剑整个埋在了土里, 蹲下来道,“你可要想清楚。” 剑灵又惊又怒, 奋力想往上飞,但被临画死死按住了剑柄:“不带我去找兰君,你就别想出来。” 他若是这么离开孤身去找,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中了幻觉。 长剑鸣啸一声,震得地面上的沙土都抖动起来,临画感觉自己的手都发麻了,却不敢松开。 系统道:“小同志,你不能这样欺负小朋友。” 临画呵呵:“你是不是很有同感?” 但他听了系统的话心里也迟疑了一下, 奈何临画安慰人的经验几乎为零,想了半天,也只是道:“我和兰君以后会带你一起复仇的。你……别难过了, 好不好?” 长剑猛地震动了一下,临画补上一句:“我从来不骗小朋友。” 他等了很久,见它安安静静,没再反抗,就慢慢松开了手,低声道:“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蓝光一闪,长剑飞出,它对着临画点了两下,然后一下子飞过了高墙。 临画道:“别跑!” 但长剑并不是要跑。它在上面转过来晃了两下,好像在等临画。 临画汗颜,然后道:“……你先下来。” 长剑一动不动,像有点疑惑。 临画道:“我飞不过去!” 长剑这才下来。这小东西当然没有脸,临画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出了几分鄙视的意思。他嘴角抽了抽,绕过了墙。 ……以后学御灵,别的不说,一定要把御剑飞行这个技能先学会了! 大药谷毕竟曾栖居过一整个家族,占地广阔,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要不是没有剑灵引路,临画觉得自己可能直接就把自己困在这里了。一路穿穿绕绕,靠近山壁的时候,临画忽然闻到了一缕酒香。 很淡很淡,他却嗅出来这是谷薇的味道。 “酒坊?”兰渊玉被引到酒坊去了? 临画没耐心再绕了,注入灵力一剑劈穿了面前倒塌的障碍物。 全灵体灵力庞大,他还没怎么学会控制,这一剑灵火如狂,气吞山河,整个山谷都回响着声音。 这样大的声音,私语草里兰渊玉却还是没有回音。 这样一通稀里哗啦、连跑带跳之后,又靠近了几百米,临画果然看到了酒坊的牌子。酒坊在山壁下,酒香伴着山风吹拂而来。 他快步跑了进去,酒坊顶棚因风吹日晒破旧了许多,只漏下几线天光。昏暗的光线里,只见兰渊玉站在远处,侧对着临画。他的表情有几分不敢置信,还有几分哀伤,注视着前方慢慢后退了一步。 “兰君!”临画喊了一声,兰渊玉却没有反应。临画手中的长剑忽然抖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 好似想要说什么。 临画试探性地注入了灵力,剑身顿时熠熠明亮起来,近于透明的剑身后的地面,似乎隐隐不同。 他一愣,将剑横在眼前,透过剑身看到的,竟是它制造出的幻象! 现实里光线暗淡,幻觉里却是火光冲天,将周围照得一片红亮。而兰渊玉面前站着的,是兰芷! 那个“兰芷”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白衣,面上带笑,眼圈却是红的。她走近一步,兰渊玉便后退一步。 那表情不像临画在回忆里看到的任何一个兰芷,眼神充满了凄怨和戾气。 “阿芷?……”兰渊玉轻声道。 那“阿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竟伸手推了一下兰渊玉的肩膀! 临画上前几步看清了局面,不由一惊。 在幻觉里,兰渊玉正一步一步退向火海;而现实里,他的正后方便是一个地窖的洞口,深不见底。 “你来陪我。”“兰芷”幽幽道,“你来陪我们……阿渊!” 他离那洞口只剩不到三米的距离。再退几步,就要掉下去了! 临画当机立断,举剑向那幻觉中兰芷所在的位置劈下。那一道蓝色剑光自上而下劈来,临画看不到,但在兰渊玉的视角看,那假“兰芷”应当是被从头劈下了。 兰渊玉喊了声:“阿芷!” “那是假的!”临画回道,伸手去拉兰渊玉。 但在他拉住兰渊玉之前,兰渊玉已经被什么东西绊住、跌倒在地了,并没有掉进地窖洞口。 “兰君?”临画赶忙去扶他,后者捂住额头,眼里却是慢慢平静下来。 临画知道,其实他未必没看出那是幻象,剑灵造出的兰芷假得太明显了。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地甘愿退进火海里。 片刻后,他偏头看了眼那绊住他的东西。 那是一柄老旧的长木勺。兰渊玉摸到木勺,微怔,金眸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这是……阿芷的勺子。” “她以前来偷酒喝,就自己做了把长勺。平时藏在房梁上……”兰渊玉垂首,手握紧了木勺柄,那上面一个丑丑的小字:“芷”。 这勺子少说也在房梁上待了百年了。今天大约是被剑气所震,掉了下来,正好绊住了兰渊玉。 幻象里的“阿芷”要推兰渊玉去死,真实里阿芷留下的酒勺却绊了他一下救他一命。说来,也真是对比讽刺。 临画道:“我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物件摆久了,会染上人的感情。” 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人死魂消,物件无情。这只是个巧合。 兰渊玉轻轻笑了下,道:“骗人。” 他金眸暗沉,抬眼看着临画的眼睛,虽是在笑着,语气温柔,吐出的字眼却无比冰冷:“阿临。你又在骗我了。阿芷已经死了,没有了。” 安慰被冠上骗的字眼,像一张遮羞布被扯开露出底下嶙峋的皑皑白骨。更何况他还加了个“又”字。 临画有点轻微的狼狈感,心魔兰渊玉的情绪太无常,他不知为何兰渊玉突然冲着他发起火来了,皱眉道:“我没有想要骗你。” 他顿了顿,兰渊玉望着他没说话。临画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说不出的烦躁,又道:“你先不要闹脾气了,我不是骗你。” “闹脾气?”兰渊玉像是忽然敛住了所有的情绪,戴上了一张没有温度的笑面具,刺却全部竖了起来,对想靠近的人一概拒绝,“可是阿临,你从头到尾都太不正常了。” 临画手指瑟缩了一下,没说话。 “阿临,你知道么?”兰渊玉忽然轻笑起来,“你本来应该因我而死的。你接收了我的灵力,却没有爆体而亡。我们相遇在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 临画一愣。他以为兰渊玉根本忽略了这一点,没想到现在却忽然发问了。 “我……”他想说“我是全灵体”,却意识到,没有人告诉过他,他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些,便闭了嘴。 兰渊玉扣住了他的手腕,灵力粗暴地从经脉探入,临画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感觉到灵脉不适的酸胀感。 灵力在他体内游走,忽而冰冷,忽而燥热。 “原来你是全灵体。”兰渊玉轻笑了下,语气却还是不见回暖,“姑且这是我的误会——但是资质这么好的全灵体,此前却病弱不经风,也很奇怪了。那就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猜到兰家灭族后没告诉我?看我一无所知、又蠢又天真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当时凤子衿说的“这不是那个……”这句时被临画急急打断,凤子衿原本想说的是“那个灭了族的兰家”,被他打断后才改口,还冲临画“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兰渊玉竟然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事后一推断便判断出了他早已猜到事实。 临画道:“我从来没觉得你好笑。我……只是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私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和梵央一样——希望兰渊玉一直无知无觉下去? 他看到兰渊玉笑了下。 “那也罢。但阿临,你不觉得很奇怪么?第三个问题——”兰渊玉道,“你知道的也太早了,知道的也太多了。比如,你是怎么认出凤子衿是九霄狂的?” 临画抿住唇。 这才是他最大的破绽。其余都可推诿,但他一个“出生于长玉村、常年闭门不出”的少年,怎么会知道“九霄狂”这个还根本没有兴起的号? 他那时为了拖延,才叫出名号。现在只能心里暗骂。他一是当时错算,没有料到九霄狂现在还籍籍无名,二是没料到兰渊玉疑心这么重,表面上看不出,到现在才忽然发难! 确实,临画回头看来自己的种种表现太奇怪了,只有他自己没意识到。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小山村的少年。 他也忘了,兰渊玉被至交背叛,被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的人欺骗,被怀疑能不能控制自己的魔血。这世上好像没有人能信任,又好像没有人会信任他。 兰渊玉的金黄眸子盯着他,里面有如荡漾着流金,美得像一个谜。 临画喉结动了动。 是他提出酿酒要工具、二人才来药谷的。兰渊玉现在会不会也觉得这是他打好的算盘?他现在拿到了这把剑,兰渊玉会怎么想? 那个谷薇海中的吻的时候……兰渊玉又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在怀疑,和他共醉、与他唇齿相依的那个人,又能不能信任?他能不能把心交托给这个人? 临画沉默了片刻,道:“对不起。我解释不了。” “可是……” “我不会害你。信我……好不好?”他抬眼,无畏地注视着兰渊玉的眼眸。 这是兰渊玉第一次见到他时,戏弄般说出的话。现在却被临画郑重地说了出来。兰渊玉一定也记得这句话,他的金眸微微睁大。 黑与金,两双眼睛竟在此刻重叠了。 “很多事我无法对你解释。但兰君,你对我也是知根知底,我无父无母……除你之外没有依靠,世家谁也不认识我,我只会跟着你。”临画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有些颠倒,停顿了一下又慢慢调整,黑眸一直注视着兰渊玉。 没有人能为他作证……能够作证的,只有他胸腔里那颗滚烫的、跳动的心。这颗心冻结了许多年,不曾化去霜雪。只在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才开始悸动。 为兰渊玉的绝望、强大……以及,温柔。 临画轻轻拉过兰渊玉的手,抬起下巴,抵到自己颈边,竟是露出一个明艳的笑来:“你若不信,我的命,你想要可以随时拿去。我不会害你,相信我,好吗?” “我信任你。你如果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少年这微微一仰,眼睛透着屋顶漏下的光,一时亮如琉璃,通透无暇。脖颈白皙细腻,修长而脆弱,脉搏就在他手掌下。一下一下,温暖而有力。 这一刻像是被无限延伸,又无限缩短。 临画感觉到兰渊玉的手微微收紧。却又轻颤了一下,松开了。 “……对不起。” 他蓦然落进了兰渊玉的怀抱里。他抱住临画,在他耳边低声说,“阿临。” 临画回抱住兰渊玉,道:“兰君,酒窖找到了,我们回谷薇花海的小屋去吧。然后再酿酒,再去祭拜……要做的事很多,我一直陪着你。” 第32章 银华其二 “兰君,情况便是如此。”从酒坊中出来后, 临画对兰渊玉说明了之前的幻觉, 并把长剑呈给他看了。 此刻兰渊玉正手托着这把剑和雅乐之华。 那长剑原本看到兰渊玉还不肯接近, 但看见雅乐之华后却无比兴奋,两支长剑相互共鸣,临画总感觉仿佛看到了一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景。 “它有名字吗?”临画觉得总叫“这把剑”、“那把剑”甚是含糊,便问道。 兰渊玉收回雅乐,将长剑交给临画,道:“家主并未给别人看过这把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家主似乎提过一次,第三把剑透明如水, 蓝沁作心。唤作‘汀蓝’,蓝色的‘蓝’。” “若是汀蓝愿意认你, 阿临便有称心的武器了。”兰渊玉垂眼,有几分伤感,但很快便微微笑道, “与你的灵火也相配。也算……全了好剑无主的遗憾。” 汀蓝震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出去,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临画便道:“先等我想办法给它配个剑鞘再说吧。” 既然酒坊也找到了,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二人告别了大药谷,重往谷薇花田走去。 一路上, 临画都在思考。 其实这一次回大药谷,其实还有一些事情没弄清楚。 临画留意到,在许多断垣残壁里都有残留的阵法痕迹, 便联想到了兰渊玉来之前凌乱的回忆里吐出的“阵法”之类的字眼。 兰氏精于阵法。 而在最后的火海里,他们启动了阵法—— 那个阵法很可能是需要集全族之力才能启动的一个大阵,才只来得及将兰渊玉送出,而全族覆灭。 世家攻进兰氏,兰氏本身确有价值。但能让如此多的世家联合起来,单单为了一个隐居的氏族还不够。 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能从兰氏进入无渊域。 可最后的结果临画也看到了,世家屠戮兰家,却没能进入得了无渊域。人界与无渊唯一的连接点,至今仍只有无渊之门开启时的海市。 那个阵到底是什么阵? 以及,兰家从兰真开始世代隐居大药谷,真的只是表面上为了“避世不出、远离尘嚣”这样简单吗? 【滴!兰渊玉当前黑化值:45% 下降4% 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从刚刚就开始运作,此刻冒出的提示音打断了临画的思考,让他一愣。 随即心情便略显复杂。原来兰渊玉黑化值里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 那剩下来的部分,应当就是指向世家了。 即便这45%全部是因为世家,那么原著100%的黑化值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什么事件最终促成了他的黑化? …… 临画摇摇头,不再多想。他已经与兰渊玉站到了一起,他也会变得更强大,不会再畏惧什么。 * 十天后。 花海上空腾升着浓郁的香气,细碎的粉色小花已全落了,原本是花的地方长出了雪白的果子,一粒一粒如小小的珍珠。 谷薇花期短,酿造时间也短。二人采了几代谷薇再返还一次酒坊,酿好酒,不过五天。 临画终于随兰渊玉看到了那片曾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白色花海。 梦里的一次,之前兰渊玉来立碑的一次,都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不同了。 漫山遍野的白花,簇拥着山坡上绵延的碑林。时至傍晚,暮色四合,火烧云渐渐褪去,天空是淡淡的青灰,天际已能看见圆月的影子,四围稀疏缀着几粒暗淡的星子。 “渊回来看你们了。”兰渊玉轻拂过兰芷和兰槿的墓碑,将酒坛摆在了兰芷墓前。 梵央说,他上次看见兰渊玉回来立碑时,兰渊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这一次,临画也观察了兰渊玉的表情。他并没有多说话,但眉目间的情绪已是沉淀下来了的,有怅惘,但已无奔溃的哀恸,更多的还是温柔和怀念。 百年变幻,再撕心裂肺的痛,还是要走出来的。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兰渊玉盘腿坐在草地上,将酒坛的封条撕开,浓郁的酒香顿时飘在了碑林上空。他撑着下巴笑道:“这回阿芷可以喝个够了。” 临画是医生,为了保持手的灵活性甚少饮酒,但他此时却很想喝一点酒。他抱着酒坛一个个找过去,找到了兰芙的墓碑,道:“没能有机会和兰芙家主共醉一场,是在下的遗憾。先敬家主。” 半坛酒浇在了碑前,临画也蹲坐下来,准备将剩下的酒喝掉。 谷薇酒清冽绵长,香气扑鼻,入口甘甜,临画顿时明白兰芷为何热衷于谷薇了。他有点上瘾地连灌几口,眨眨眼才感觉谷薇后劲也足,脸上有点烧。 天色渐晚,他怀中的酒坛,半坛酒里盛着圆圆的金黄月亮。 兰渊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拿走了他的酒坛,轻笑道:“别喝醉了。家主酒量好,千杯不倒,不爱和醉猫喝酒。” 临画眼前有点迷蒙,只觉得有个微凉的东西贴过来,便侧脸蹭了几下,道:“没醉。” 兰渊玉的手不易察觉地一僵。 “我忘了。我还没和家主介绍我。”临画忽然坐起来,撑住额头道,“兰君,你和家主介绍一下我吧。” 他心里知道,自己是醉了,心里埋的话不经大脑、不受控制就跑了出来。 面对家主,兰渊玉会怎么说他二人的关系? 这和他失忆时对姚冠华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会一样吗? 不知是心慌还是什么,临画从来不知道自己酒后话会变多,一句一句都不带停顿的: “兰君?” “唔,月亮转得我眼晕……” “你让它不要再晃了。” …… “你觉得,家主会怎么看我?” 一不留神又多说一句。临画长长地“唔”了一声——这也是他平时根本不会犯的蠢,撑着碑想站起来,嘴里还在欲盖弥彰:“兰君,我是想问,这些白花叫什么?” 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月华如洗。这样美的天空,这样美的月亮,临画在现代几乎没有见过了,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他听到兰渊玉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像琴弦微震,临画心尖酥麻了一下。 “家主,这是我的阿临。”兰渊玉道,“他是渊的道侣。见到他,渊便心生欢喜。” 一定酒太上头了。临画想着。 要不然……怎么会感觉自己轻得要飞起来了呢? 他感到一双手接住了自己,让他没直接栽倒。 兰渊玉揽着他的腰,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道:“晚安,阿临。还有……做个好梦。” 眼前忽然一阵灿灿的白光,他双目微睁,却只感到越来越困。 最后只看到兰渊玉的眼睛,如同明月。 * 临画是在一片白色花海中睁开眼睛的。与睡过去之前看到的同样的花。 月光照在眼前,朦朦胧胧,银霜满地。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白花。花朵好似变大了许多,近在眼前,晶莹剔透。 他……变成了一条蛇。 自我意识变得很淡,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情绪。 这是兰渊玉的记忆吗?…… 这个念头也很快淡去了,他用一种全新的身份感受着一切。 白色的小蛇缓缓从湿漉漉的草地上爬过,它昂起头,半透明的金色眼瞳打量着四周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花海出现在视线里,在月光下如同波涛。 它已经诞生很久了,第一眼看到的景色,就是这片花海。 这些白花花期很短,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但白蛇总也看不够。 它不明白是心中是什么情绪,只是注视着这一切就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想看白色的兰花在雨中摇曳…… 想看雨丝汇入银色的溪流…… 想看黄灿灿的月亮…… 想看雨后的墨蓝的天空…… 这样的景色,该如何去形容呢? 像是飞鸟求偶的啁啾、惊蛰时虫蚁的鸣叫、春花第一次绽放……这样的心情,又该如何称呼呢? 白蛇陶然地欣赏了一会雨中的兰花,又游开去了。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心中安定而快乐,它追逐着一片飘落的花瓣滑入溪水中。 雨势渐渐变大,白色的花瓣落得溪水都芬芳了。 忽然,它的视线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株落单的白花,白得发蓝,生在溪水上游,被雨打得花瓣飘零,几欲折断。 白蛇歪了歪头,几乎没有犹豫,就游过去了。 为什么呢? 我想要做什么呢? 白蛇睁着琥珀般的眼睛,端详着白花,静静思考了片刻。 然后,它盘绕在白花四围,遮住了雨。 不想看到它凋落,这种心里堵堵的情绪,又叫做什么? 忽然,远处有人声传来。白蛇好奇地望去,却毫无戒备。 “槿哥哥,我说过的,会下雨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接着是一个温和的男声:“阿芷,渊兰已经全开了。十五圆月,渊兰最好的一天,家主吩咐过早采药的……” “好吧好吧,我看看,快到了……” 白蛇当然是听不懂这些话的。它只是觉得这些音符字正腔圆,十分好听。 声音越来越近,两个撑着油纸伞、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在白蛇眼前。 细雨中,这对兄妹的容貌渐渐清晰。 “咦,槿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穿白裙的少女,指着溪边道。她年岁太小,看起来才刚刚脱离了孩童的称呼,眼中一片天真盎然。 “白鳞金瞳?我看看……” 白衣少年蹲下来,手轻轻抚摸过白蛇的头顶,探入一丝灵力。 白蛇并不惧怕,只是歪了歪头,金黄的眼瞳静静注视着少年。 少年惊讶道:“一半魔气,一半灵气。这……是白渊灵蛇?据说千万年机缘巧合,天地间才孕育一条。” “好像在书上见过。”少女似乎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少年站起来敲了下她的脑袋,道,“叫你不好好念书。” 他有些犯愁:“这可怎么办?需要带回去给家主看看吗?” 少女却全不似他这样苦恼,很快发现了新的有趣的东西:“哎呀,你看它在护着什么?” 雨越下越大,锦缎般漂亮的白蛇小心翼翼地盘绕着,怀中的花才免于了凋落的命运。 一条蛇,为一朵花遮住了风雨。 “这小蛇可真有趣!还懂得惜花。”少女高兴道,“槿哥哥,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画面黯淡下来,最后,临画只听见一句: “那是……一株渊兰……” * “渊兰……” 临画醒过来时还有些不真实感,轻轻念道。 原来那些白色的花,叫作渊兰。 他想到了梦里白蛇的问题,心里答道: 那是美景,那种心情叫作“欢喜”,不愿它凋落,这种心情叫作“难过”。 “美景是你,欢喜是你,难过也是为你。” 读懂了这句暗藏的话,临画心里像是开出了许多谷薇,粉粉的一大片,醉得他差点不知今夕是何夕,嘴角的上扬怎么都捺不下去。 他躺了一会,谷薇酒并没有让他产生宿醉的头痛,便坐起来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屋中。看来他睡着后,是兰渊玉把他抱回来的。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兰渊玉把最美好的一段记忆送给了他,那么…… 临画几乎是急切地从床上跳下来。 屋里充斥着清晨金色的光线,他看到桌边有个银色的东西闪了一下,走过去一看,心顿时跳得飞快。 是在艾娘的断肠轩里买的那叶尺素,当时少年兰渊玉并未说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半透明的叶片上写了两个字—— 兰望。 临画捡起尺素,仿佛能看到兰渊玉写字的模样。灵力如流光般自笔端流溢而出,散出三千月华,汇聚成这二字。 “兰渊玉”三字,兰者,如草之兰,玉者,如玉之瑾,本已道尽风月。2 而“兰望”,望者,月盈也,圆满也。 取名的人,一定是希望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能享尽世间的圆满吧。 尺素旁还有一封信,大意是说,“渊闭关修行,重塑灵珠。还望阿临等我。” 临画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道:“那我就等你回家。” 系统道:“分开你还这么高兴啊,小同志。” 临画笑道:“现在等一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事。毕竟……” “等兰君出关时,我们就要去人界了吧?”临画看了眼窗外,道,“世家之仇,不得不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陶渊明。2“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匪曰熏琢,成此芳绚。”《大藏经》 甜不甜,就问你们甜不甜!点到文案了! 第33章 蓝芒其一 二十二年后。 无渊大陆,朱雀地与青龙地交界之处。 正值无渊的早春, 夜风仍夹杂着细碎的冰粒。 夜色笼罩之下, 两地交界处燃着十里灯火。细看竟是一个个帐篷, 绵延在边界处,暖黄的灯光透漏出来,在寒风中却是说不出的肃杀。 走近了,能听到风声中混杂的交谈声。 “新来的,你还不知道吧,王说,这些小帐子叫作‘营帐’,打仗休息的地方, 就叫‘营地’!”一个粗犷的男声。 “这是王取的名字?”一个细细低低的声音,看样子对此地还不太熟悉。 又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插进来:“王说这些是人界某些地方的叫法, 无渊以前都没有的。” “这么讲究,真是拗口!”细低声音咕哝一句。 粗犷男声立即道:“哼,你懂什么哟!我们王可最好了, 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言语间透着股矫揉气,让人听了十分胆寒。别的声音也附和着,尖锐的、沙哑的、娇弱的,什么款式都有。 玄阿四匆匆穿过营地,周围花花绿绿的妖魔鬼怪看到他, 立刻停下了交流。随即,声音变得更大。 那粗犷声音的主人捂着胸口千回百转地惊叫一声,招手道:“哎哟!阿四护法, 你帮我跟王带个好!” 但这声音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起哄声淹没了。这一众妖灵的眼神全部眼巴巴地随着玄阿四移动。 而他们目光最终的汇聚处,是营地中央一顶纯白的营帐。 纯白营帐里的,就是这十里营帐的主人。 * 灰毛的大猫听到撩开帐门的窸窣声,睁开碧绿的眸子,看到是玄阿四后又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咕噜了一声。 “王,原石属下找来了。”玄阿四在案前单膝跪地,低头,平举起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黑盒子。 上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放下吧。” 玄阿四起身道:“是。”便将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案上。 案后端坐的那个青年,身着如雪白衣,只在衣角有精巧的银、蓝二色绣纹。 一头黑发以银冠束起,面上扣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眉眼。然而单看下半张脸,也能看出此人生得精致。 他面前的案上摆着暗黄的图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敲着案几,似乎正凝神沉思,唇形极美,却没有笑意,让他显得过分冷淡疏离。 青年的银冠和面具上分别缀着一颗冰蓝的小坠子,右耳也有一滴玲珑银坠。烛光镀在银色上,将冰冷化出了几分柔和。 玄阿四被那银白中的冰蓝晃了下神,赶忙低头打开盒子。 这营帐之主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临画”。 他的兴起也不过二十多年。朱雀地千百年来未曾有过一位主人,这位却只用了二十年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朱雀之主。 朱雀主没有取字,但也没人敢直呼其名。属下皆称其“王”,对外称“蓝陵王”。 据说这个名号来历只是朱雀主的一个玩笑。 那是他刚刚让人订做了面具的时候,戴上面具对镜自照,失笑般道:“倒像是兰陵王了。” 这个名号来历没人知道——玄阿四不禁感慨王真是博学,经常说的东西从未有人听过——也没人知道他说的是“兰”还是“蓝”,但因朱雀主佩剑剑心与灵火皆是蓝色,属下人就自作主张地用“蓝陵王”叫开了。 “咔哒”一声,盛着原石的盒子被打开,珠光顿时抢了烛火的风头,让那伏案读书的蓝陵王也抬起头来了。 这一抬头,肩头的黑发垂落下去,发丝乌黑,脖颈雪白,灯光暧昧。玄阿四赶忙移开眼,暗骂自己分神。 玄阿四道:“王您要的石头,还是在青龙地里。这里是属下能搜集到的最好的原石了,您看有没有能够得上您要求的?” 至于这位蓝陵王为何要戴面具? 那还不是因为…… 青年取下面具,因为这动作,冰蓝坠子晃了一晃。面具下,一双黑眸映着细碎光辉,长长的眼睫在眼尾投下阴影,像一把戳人的小钩子。 玄阿四眼睛一眨不眨。 那还不是因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惊艳得让人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阿四辛苦了。”青年道,嘴角很小幅度地笑了一下。他取出一枚石头仔细查看,黑色石料里透出宝石的蓝光,在白手套间辗转。 玄阿四立刻道:“不不、不辛苦!” 王能和他说几句话就足够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朱雀主蓝陵王,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话少,表情也少。比起无渊族众一个赛一个花哨的着装,他穿着又素,全身上下惹眼的也就那么几颗坠子。 若不是惊人的美貌,人多的地方他往哪里一待,想找到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纵然如此,谁也不敢轻视他。与蓝陵王美貌齐名的,是他顶尖的身法,让人只能感慨美人如花隔云端。 玄阿四还记得二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王的场景。 那也是个早春,冰雪初消,寒风凌冽,玄阿四被几个浑身黑甲的妖怪围着,揍得眼冒金星。 “那鸽血石是你的命根子?!你都成这个怂样了,还不交?”说着,黑甲妖又踹了他一脚。 玄阿四顿时吐出几口血来,感觉这一脚大概是踩断了他几根肋骨,嘴里却还是道:“我找到的,凭什么给你!滚开!” 他死死地护着背后一个洞口,宁愿被踹得脸都变形还是死死抵住,扒着地面分毫不挪开。黑甲妖的言语愈发粗鄙,玄阿四脸色苍白,咬着牙不再说话。 忽然,一声惨叫。 他脸上洒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抬手一摸——是黑甲妖玫瑰色的血。 “我这把剑没有剑鞘,”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只有一身暴戾之气。奉劝你们不要再抢我东西,否则下场和你们领主一样。” “轱辘轱辘”的声音,狰狞的黑色头颅被踢开,滚到了玄阿四面前。 一双白色的靴子走到了他面前,玄阿四鼻青脸肿费力地睁眼望去,一时呆住。 他面前这白衣人,面貌才刚刚脱离了少年往青年转去,眉目如画。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几滴血溅在白皙的脸庞上,艳得几欲燃烧。 白衣人低头看到洞口蜷缩的身影,条件反射地将手按在剑柄上,看到玄阿四的惨相又放下,道,“鸽血石是你先找到的?” 玄阿四被黑甲妖围住的时候还没多恐慌,白衣人走过来时却抖了一下。 他身上的灵力对于玄阿四来说,太庞大了,他甚至无法估量。 如果这人要杀他,他下场肯定也会像那些黑甲妖一样凄惨。 玄阿四脑中竭力回忆,猛然想起来这白衣人是谁了。 这是朱雀地新冒出来的一小撮势力,才出现不到两年,刚刚的黑甲妖领主势力就是被他给灭掉的。 无渊域大大小小的势力,哪个不想当地域之主? 奈何除了玄武地那个战斗狂梵央,其余三地没有谁成功统一过地域。这个少年人若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可真是让人发笑了。 “对,是我先找到的!”玄阿四硬气地回了一句,心里却是觉得自己这下铁定要完了,不如死前小小地逞能一把。 他就说这帮黑甲妖干嘛要来抢他的石头。原来是这个白衣人要找,黑甲妖想抢先报复他,让他拿不到! 没想到那白衣人却道:“你受伤了。我给你疗伤。” 玄阿四死死闭着眼睛:“要杀就杀我没在怕……啊?什么?” 那白衣人竟然半跪了下来,洁白的衣摆染了血污。 近看他颜色更是逼人。随即,玄阿四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流遍了四肢百骸。内脏的伤竟然有好转的趋势。 “我要的不多。鸽血石分我一块就够了。”白衣人微微笑了下,“伤好之前,不如你先跟着我?我叫临画。” 玄阿四一脸懵然,低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不知为何顿时羞愧起来。 玄阿四是个小妖,长得还算清秀,就是皮肤常年惨白,天一冷就泛青,属于谁都能欺负上一脚的那种。 像他这种小妖怪,无渊域里数不胜数,不是当几方争斗的炮灰就是被大妖怪吃掉。他灵力低,也胸无大志,除了雕刻石头做些小玩意儿之外没有别的爱好。 他跟着自称临画的妖灵回了白色的帐篷里,介绍完自己之后,就等着因为太没用被撵出去。再一次没想到,临画只道:“你会手工?那就留下来吧。正好我这有一把剑,需要剑鞘。” 于是,玄阿四就留了下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之后的一年,临画把四周小范围全揍了个遍。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做到这个地步,而是,无渊域千百年来都没有向临画这样打的! 把手下收编成队、要求军纪整齐不说,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 最让玄阿四惊奇的就是临画说的“能用脑子就不动手”。他亲眼见过临画兵不血刃就收编了一方小领主后,就拜服得五体投地、决心这辈子都跟着这位主上了。 隔壁玄武之主梵央那是把所有人全揍趴下才当上的玄武之主,无渊族众想当地域之主的都是效仿他的老路。临画的路子是闻所未闻。 更何况,除了手段之外,蓝陵王本身的实力也愈发强横。不服气的、来找他决斗的,最后全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蓝陵王那一把蓝沁长剑,成了许多魔物的梦魇。汀蓝漂亮精致,蓝陵王美貌似仙,二者却都有与外表完全不同的杀伐果决。 那张面具也是玄阿四亲手做的。他拿出了毕生工巧雕刻这张面具,那两颗冰蓝宝石是他此生找到的最好看的蓝晶。 他心里觉得,只有这样的面具才配得上这个人。 第34章 蓝芒其二 二十年,玄阿四就这样看着临画一步步成了朱雀主。 他心里已经把王奉若神明, 像他这样的小妖怪, 居然能成为王的左膀右臂、封为护法, 真是他平生最荣耀的事了! “王对这些原石不满意吗?” 玄阿四看临画一颗颗地看过去,原石在案上排了一排,神色却一直没有变化,就问道。 临画道:“没有合适的。” 言外之意,还是只能去青龙地找了。 玄阿四道:“是属下不力,还望我王宽恕!” 临画道:“不是你的错……你退下吧。” 玄阿四满脸“为我王效忠是无上荣耀的表情”往后退,系统道:“你的头号脑残粉走了。你可以不用凹造型了。” 临画立刻往后靠在椅背上,门口的小玉“喵”了一声, 跳到临画身边来求顺毛。 奈何它现在体型太大了,临画只能挠了挠它的下巴。 “小玉, 也不知那个小玉什么时候出来。”临画揪了下小玉的胡子,换来一声愤怒的咕噜,大猫背过身用屁股对着自家主人。 系统道:“小同志, 你还挺悠闲。” 临画把手套摘下来揉了揉额头,道:“我这是忙里偷闲。一想到要去青龙地我就头疼。” 系统怂恿:“打一个朱雀地是打,再打一个青龙地也是打,小同志,我相信你的实力。” 临画道:“……我一点都不想打。为什么兰渊玉的事现在落到我头上了啊!” 现在一看, 他二十二年前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别说去人界了,临画都混成朱雀主了,兰渊玉还是没有出关! 见不到兰渊玉, 任务进度条全部冻住一样,卡死在神识面板上。 除了二十二年前,接收了大药谷的记忆和兰渊玉的小段记忆后,【支线一:曾记少年游】进度涨到了【90%】,其余都是二十来年没有分毫变化。 临画当上朱雀主这回事,用系统的话讲,那就是“被无数巧合砸中的命运天选”。 二十二年前,兰渊玉刚刚闭关。临画决心也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就不可能一直待在谷薇海。 在玄武地梵央的地盘上自然是安全的选择,但临画与梵央无亲无故,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也不好意思白受恩惠,就到了临近的朱雀地。 临画选择朱雀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说朱雀地盛产宝石,也有许多精于此业的种族。汀蓝的剑鞘或许能在朱雀地有个着落。 他收了兰渊玉的本名,兰渊玉的气息就留在了他身上。对外他不说自己的身份,有了这层灵气遮盖也没有人会认得出他是个人族,别人都当他是哪里新冒出来的妖灵。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没有充分领会那副“鬼鬼妖妖仙仙人人,打打杀杀分分合合”对联的真谛。 默默修行,寻找宝石打造剑鞘?根本不存在的。 无渊的日常只有一个字,“打”! 来到朱雀地的开端,就是被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最后临画在不得不选的时候杀了敌人。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原本救人的手变成了杀人的手。 被杀死的不是什么好人,但临画整整一周夜夜惊梦。 此后整个在朱雀地的经历,就是由大大小小的混战和麻烦组成的。就算他不找麻烦,麻烦也要来找他。 而他此行的附带目的,说朱雀地有能工巧匠,他起初连毛都没看见,直到第二年才遇到了玄阿四。有了玄阿四的帮助,他才摸到了造剑的门槛。 拿手术刀的人,手不可能不巧,临画慢慢发现自己在这上面还有几分天赋,初衷是找人造剑鞘,最后变成了他自己来造。 其实要让临画选,在朱雀主和造剑匠之间他肯定会选后者。然而临画慢慢意识到,想永远摆脱麻烦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 成为朱雀主…… 逃避无用,该杀就杀。生死让人成长,也让他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这一次,从佛系被动到选择以杀止杀,临画只用了一个晚上。怎么说都是耳濡目染过五千年争斗史的人,他自以为比土著居民还是多点优势的。 银面具,也是在这时打出来的。 就在戴上这张面具之后,临画和朱雀地第三大势力正式开战。战斗持续了整整十天,各色鲜血染得大地一片艳丽,临画手一握剑就是血液粘稠的触感。 最后这场战斗以临画割下了那颗丑陋的牛头告终。 虽然这一战后,临画染上了平日一直戴白手套的毛病,但也是自此,蓝陵王之名远扬朱雀地。 当上朱雀主,就能平息整个地域千百年来的杀戮和暴动,像玄阿四这样的小妖怪种族也不会再沦为冤魂。 这条路险之又险,他已经竭尽所能做到最好,但那摘不下来的手套,是不是他对满手血腥一种自我安慰的表现,临画自己也不清楚。 最后这个朱雀主,临画自认当得问心无愧。 临画在造剑上和打仗一样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不比兰芙的功力深厚。他边打边找原石、做剑鞘,一把剑鞘做了二十多年。 到了现在,还差最后一块玉石。 推演出来的最合适的玉石,叫作“青芜石”。盛产宝石的朱雀地没有,只有青龙地有。 系统道:“打下青龙地你的势力又要扩张了,史无前例啊,小同志你不开心?” “尚可。”临画心情微妙,“就是总觉得我拿错了兰渊玉的剧本。” “你说的这么轻松,被你打趴下的妖魔鬼怪听到就要骂你了。”系统凉凉道。 临画发了一个[谁叫我是仙子.jpg]:“他们哪天不骂?恨不得夜夜扎我小人,看他们不爽我超开心的。” 系统:“呵呵。” 骚话归骚话,临画还是戴上手套继续拿起地图,不时圈画几下,道:“我觉得,能不打还是不打,我带几个人先去青芜矿那边看下。” 系统道:“那你列阵干什么?” 临画道:“威慑。” 系统:“……” 这人是不是觉得青龙地的妖怪没有双手把青芜石奉上就是对他大不敬了? 临画要找宝石,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青龙地那边青芜矿四周的妖怪也是严防死守。 无渊族众大都好战,现在“蓝陵王要来找石头”基本等同于“好啊有架可以打了,兄弟们等着他!”,对此临画是有些郁闷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t? “玄阿四会认宝石,要带上。”临画还是想先带人潜入,就算不行到时候他还有边境线的军队可以用,“带的人要精简……唔,不知阿朔好了没有。她和梵央没有互相把对方整死吧?” 阿朔和梵央从见面起就已经杠上了,阿朔从一开始只能被他揍趴,到后来愈战愈勇、逐渐能对战几回合,二十多年来也长进不少,实力可观。 思及此,他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和阿朔一起留在玄武地,否则被狂扁十多年,他还真没有这么强大的心理。 “改天派人去问问……咦?” 临画忽然感觉到远方传来一阵海啸般的灵力波动,传来时已经很稀薄,却还是能感觉到其恐怖。 小玉双耳平折,瞳孔竖起,帐外的妖魔鬼怪也哇啦哇啦吵起来,谩骂惊叫一片。 临画胸口的尺素叶子不知为何共振起来,他顾不得多想,立即一手按剑一手给自己扣上面具,站起来撩开帐门,道:“肃静!” 仔细感知,这灵力传来的方向是…… 玄武地? 又是一阵喧哗声,原来是远处飞来一个能量极大的灵力体,这灵气临画有点熟悉,便抬手做了个平压的手势,道:“这个不是敌人。” 抬眼望去,只见夜空中一黑衣少女踏刀飞来,橘红的灵火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长长的星痕。她束起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眉目灼灼,一落地便兴奋地扑向临画,喊道:“画姐姐我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阿朔! “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姐姐。”临画心中一喜,但听到阿朔的叫法嘴角一抽,“怎么还是没改口。” 这个世界,阿朔因为丁儿的死并未像原著那样厌恶男性,临画后来就也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性别。 阿朔对两个男性结为道侣没什么反感。 唯独是,这丫头叫惯了“画姐姐”,死也不肯改口。 周围的妖魔鬼怪也哄笑起来,阿朔长眉一横,道:“笑什么笑!再笑我揍你们!” “没错没错,王那么好看,叫声姐姐也不亏!”那个粗犷声音嘻嘻笑道,“这位小姐姐,你说得对!” “我可以叫,你们不可以。怎么,想叫?先来和我打一场!”阿朔抽出刀,跃跃欲试。 原著阿朔就是烈性,和梵央相处了二十多年更是浑身战意。眼看她就要和手下刚起来,临画无奈地把她拉进营帐,道:“祖宗你先别打。先告诉我你来干什么的!” “哦!差点忘了。”阿朔恍悟,道,“我是来告诉姐姐,兰君出关了!” 临画手一顿,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他懵懵地点点头,道:“哦,好……那刚才的灵力就是兰君?” 兰渊玉……出关了。 阿朔看着他淡定地走到案前坐下,没声了半天,又猛然直起身道:“你说兰君出关了?” 临画看着她,摘下面具,想了想又摘下手套,憋出一句:“我操。” “是啊,他刚刚才出来,我就来找姐姐了。”阿朔好笑道,“他在谷薇花海那边等你呢。” “阿四。”临画忽然道。 玄阿四走进来,临画已经掀开了营帐的后门,道:“我有急事,要离开一会。明天再回来!” 不等玄阿四回应,向来淡定的朱雀主已不见了踪影。 * 初春的谷薇海只有柔嫩的青芽。临画踏着曙光来到河岸,远远看见小屋的剪影。 冰雪初融,河面迎着晨光,一片波光粼粼。 走近了,看到小屋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一身白衣,发丝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沾了晨露,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临画心口就像揣了只兔子,二十年来压下去的念想,全化作了雀跃。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2 听到脚步声,院中的人便回头了。 逆光处,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像是映着月光与银溪。 作者有话要说:  t应该都懂,游戏术语,大概可以理解成团队里拉仇恨的人233 2出自《诗经·小戎》,其实“在其板屋”这句说的是丈夫出征在外,更适合画画才对233 * 昨天评论区组团偷画画的人,小玉玉已经记在本子上了← ← * 第35章 蓝芒其三 【滴——对应角色:兰渊玉。黑化值:0% 能力值:70%】 心魔兰渊玉除了第一次出现时因能力值太低, 双眸化为黑色以外, 其余时候都是金眸熠熠;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兰渊玉, 黑眸如星,极为温和, 系统的提示音也佐证了他的想法。 这次闭关二十二年, 真正用来重塑灵珠的时间临画猜并不是很长, 剩下的全是兰渊玉在恢复自己的能力。他前一次闭关被打断,提升境界才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这次结束,他的精神状态比闭关之前要好不少, 至少心魔已被暂时压制了。 他面前的这个兰渊玉,是他的“主人格”。 说起来,这个主人格临画只在蛇神庙、兰渊玉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的那短短几分钟接触过。其余他的形象,都是从阿朔和姚冠华的言语中了解到的。 赠出灵珠的是他,做蛇神的也是他, 君子如兰还是他。却也是与临画相处最少的一个。 “兰君,你回来了。” 那种急躁难耐的心情,在真正看到兰渊玉的一瞬间反而平定下来了。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 一人外出归来, 一人在院中等候一般。 兰渊玉的白衣比临画更素, 白玉冠上刻着莲纹,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竟没有一点纹饰了。肩头染了晨露,已见湿意。 临画上前,从芥子戒指里取出软布替兰渊玉擦去了肩上的露水。 “等了很久吗?下次就不要站在院子里了,晨露太凉。” 兰渊玉微垂下头, 微笑道:“无妨。渊甘之如殆。” 他的眼睛没有金色时那般耀眼,却更加深邃。 这样一双眼睛,从临画进院开始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临画觉得他眼底像有一个漩涡,水面清澈无波,可却无声地笼罩、捕捉了他。 这种视线让临画有种要沉溺在里头再也出不去的错觉,他怕自己呆呆傻傻地愣在这里,便微错开眼,想找个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猛然,他想起了什么,退开一步,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沉默了下道:“……为什么还是你高。” 他没长开的时候好说,现在已经不是少年了,还是比兰渊玉矮了半掌宽度。 兰渊玉轻轻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肩上的软布,道:“我来吧。” 在这个过程中,二人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临画手很久没有直接触碰过别人的皮肤了,条件反射地一躲。 软布从肩上掉了下来,兰渊玉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接过软布,道:“进屋吧。” 说完便转身进了门。 从见面起,兰渊玉总共就说了十三个字。 “……”,临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变成话比较多的那一个,道,“系统,我现在知道别人看我是什么感觉了。” 系统道:“高岭之花,冰山雪莲,可望不可即,可远观不可亵玩。” 临画道:“你这样一说,我怎么感觉要起鸡皮疙瘩了。” 跟着进了小屋,他发现屋内已经被打扫过了。之前他和兰渊玉在这里住了十天,兰渊玉的被子从来没有叠过,现在却整整齐齐地码在床角;地面上也看不到灰尘,清清爽爽。 “我去一趟金宝殿。此次出关,我还没来得及拜访梵前辈,便先走了。”兰渊玉道,笑意温和,“厨房里有小粥。” 也就是说,兰渊玉一出关只告诉了阿朔,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他了。小屋的清理和厨房的粥品,不消说,也都是他在这期间完成的。 兰渊玉什么也都没多说,可温柔却全无声无息地缠进了点滴里。 “阿临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他眸中带着笑道。 “好。”临画点点头,兰渊玉便轻阖上门,离开了。 临画昨晚在帐中思考对策一夜未睡,听闻消息又立即赶到了谷薇海。此刻坐在床沿,不一时便泛起困来。 他躺倒在床上,身下的被子软得像云。 他心道,无怪乎总说英雄难逃温柔乡,这温柔窟临画都想在里头溺个一万年、死都不出去了。 困虽困,临画翻了个身,脑子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兰渊玉不可能是不喜欢他,那现在这突然的疏离又是什么? 说是久别后生疏,分明又不太像,二人之间的气氛还是一样自然。 他琢磨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噗”地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 ——还要从这两个“人格”说起。其实,心魔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人格。它更像是一种状态,心魔状态下,本人的性格也会发生变化。 更残忍、更多疑、对情绪更敏感,最主要的就是缺少了共情能力,而变得更冷漠、更自我。 所以心魔状态下的兰渊玉会觉得,自己原本的行事风格是“愚蠢、天真、废物”,相应的,举止也会更随心、任性。 而现在这种状态被解除,打个比方,就像是喝醉了酒的时候乱撩撩到了心上人,现在清醒过来生怕对方觉得自己轻浮又随意,想见又不敢见,一见面还紧张得赶紧跑了。 一想到兰渊玉故作淡定之下藏了这么多千回百转的情绪,临画就乐得不行,对系统道:“他还害羞,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他羞什么?” 系统道:“……呵呵,人类真奇特。”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临画在被子上打了个滚,心里竟然觉得这样的兰渊玉颇为可爱。 不用枕戈待旦,不用浴血厮杀,临画抱着被子,在初春的晨光里很快就睡着了。 隐约中,他感觉到门又被推开,有个人走进来轻轻关上了窗子,留下一室静谧的昏暗。 …… 临画一觉醒来,已至晌午。 屋外满是雨声,隐有春雷阵阵。 肚子叫了声,他眯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摸到厨房去。粥还在锅里,灶里燃着小火,临画打开时还是热气腾腾的。旁边还有一碟小菜。 他舀了粥喝一口,温度正好不烫口,小菜也是清新爽口。 配合着雨打屋檐声,真真是人间烟火最柔软的羁绊。 “真不想离开了。”临画叹道。 临画听到“咯吱”一声,门开了。屋外的雨声和水的气息泻了进来,虽是料峭,也含春意。 “若不想离开,就待在这里吧。” 一抬头,看到兰渊玉站在门口,带着笑道。他似乎是刚刚回来,就正好接上了他的话。 临画笑了笑,不知为何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没立刻回答。 不等他开口拒绝,兰渊玉走到他对面坐下,道:“若想离开,渊也陪你。” 言下之意,做什么都陪你,去哪里也没关系。 “汀蓝的剑鞘还差最后一块玉石,我今天要去青龙地探一探。”临画取下腰上的佩剑搁在桌上,扬眉一笑,“你可愿陪我?” 剑鞘虽没有完全造好,但也将就着先配上汀蓝了。兰渊玉端起剑,端详一番后道:“这很好。即便是家主在,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临画默默喝粥,兰渊玉就一直看着他。 灵修者到了一定境界确实可以不吃不喝,三个境界中临画和兰渊玉也都到了御灵期,早已经可以摆脱饭食了。但事实上,愿意不吃不喝的还是少数。 不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以兰渊玉的性格也一定是清修的那一类了,却还是为他做了饭。 系统道:“小同志,你控制一下你的表情,再笑粥要漏出来了。” 临画赶紧恢复面无表情,道:“你话真多,我哪有笑得很厉害?” 他听到对面的兰渊玉也轻轻笑了一声,顿时想把自己的脸埋在碗里。 临画喝完了粥,正准备收拾,兰渊玉已经指挥着灵火把桌面清理完了。 临画:“……” 原著里兰渊玉的灵火可没有过这种土味十足的用法,这么炫酷的技能被这样用——还是为了临画。他就一直白吃白喝占便宜,都有点心虚了。 “兰君,我带你去朱雀地。”临画挽回面子般道,“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兰渊玉道:“我听阿朔说过,说你已经是朱雀主了。那么,现在出发?” 他重新推开门,手中一道银白的灵火化成一把白色纸伞,伞面上零星几朵蓝花。兰渊玉走到门外,撑起伞回头微笑道:“走吧。想必你的属下等得也急了。”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这场雨落下,天地间已有虫鸟啁啾。草色遥看近却无,风光甚美。2 一人撑伞,一人依偎,临画开口道:“我还忘了说一句话。” “什么?” “好久不见,”临画嘴角上扬,“甚是想念。” 透明的雨滴从伞沿上一串串落下。当初的少年已长成青年,身上带着战场的肃杀与极寒,在这个初春却也消融了。 过了很久,兰渊玉才含笑道:“我心似君。渊也甚是想念阿临。” 临画忽然手覆住兰渊玉撑伞的那只手,转身轻吻了下他的嘴唇。伞一晃,雨滴惊慌失措地洒开,临画握紧了那只手,伞才没有落到地上。 雨声铺天盖地,春光甚好。 * “哇——啊……你掐我一下,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王带了个人回来?” 临画一踏进营地,就听到一阵喧哗,顿时心道不妙。 那一众妖魔鬼怪,听玄阿四说王离开了,就一直围在白营帐四周叽喳八卦。一看到临画伞下有两个人,喧闹之声立刻翻了天。 “我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王第一次夜不归宿,就带了个俊公子回来!太劲爆了,太劲爆了,我要去告诉姐妹们!” 无渊族众好战不分男女,是以临画手下将领男女掺半。这个娇滴滴的女声飘远了,沿途撒下一片叽里咕噜的讨论声。 其间还间杂着一个粗犷声音悲痛的哀嚎:“什么?那我不是没有机会了!我不信,嘤嘤嘤哭了……” 临画抽抽嘴角,没忍心说一句“本来你也没机会”。 更多的妖怪还在讨论: “这是什么?我操,这是王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吗?” “我看不像。你看,刚刚凉姬不是说‘王第一次夜不归宿’吗。你想想要是这样,王上哪里去搞去?” “那是什么?总不可能王早就和他认识了吧?那也不应该啊……” 临画道:“肃静!” 然而并没有用,这帮家伙八卦起来没有谁能拦得住。他暗骂一句“失策”,硬着头皮,拉着兰渊玉往营帐中走,周围一片“噢噢噢噢”的吸气声。 “哎哎哎哎,他们进营帐了!” “我操,我王的营帐,这人怎么第一次来就进去了!我都没进去过!” 那边讨论兰渊玉身份的,冒出个声音高声道:“我知道了!他不是小白脸!” 确实,兰渊玉的气场摆在那里,无论如何都看得出他是个高手。临画刚松口气,就又听到下一句惊人之语: “他不是小白脸!一定是王抢来的!” “哇……良家妇男吗?” 系统狂笑起来,临画脚下一个踉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韦应物《观田家》。 2这个很有名了,出自韩愈。 * 终于把白兰放出来了,233 * 第36章 生芜其一 临画狼狈地一把拉上了帐门, 把笑闹声关在了外面, 简直不敢看兰渊玉,道:“你别听他们的。” 兰渊玉依旧看着他, 嘴角微带一点笑意, 总也看不够似的。直到临画耳朵尖都红透了,他才移开视线,走到临画的案前。 白手套和银面具都在案上,一摞摞文书垒得很高。 他拿起银面具端详了片刻, 轻叹一声道:“辛苦了。” 二十多年的步步经营,怎可能不辛苦? 临画打个哈哈道:“其实还好。不辛苦。” 兰渊玉便又笑了下, 放下面具道:“以后有我在。” 他走得离临画近了些, 伸出手,似乎想把临画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却被打断了。 “王。” 玄阿四走进来,道, “何时出发去青龙地?” 他原本尽职地低着头,半天听不到回答, 便抬起头。玄阿四视线在空中与兰渊玉交汇了一会儿,一凛,脊背不知为何有点凉。 临画咳了一下,走到案前重新戴上白手套, 把面具收进了芥子戒里, 背过去摸摸耳朵,道:“就今晚吧。你,我, 还有……唔,阿朔又跑了,不过正好这多了一个苦力。” “这位苦力,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临画抬眼,对兰渊玉笑道,“卖|身又卖艺,还没有工钱。” 兰渊玉温声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的。” “不过,”他看了眼玄阿四,“渊跟随家主时,也识得不少珠玉宝石。此行有我与你二人足矣。” 这是有小情绪了? 临画有点好笑,道:“那阿四你退下吧。今晚我就和这位兰公子一起了。” 玄阿四诺了一声退下去,出了帐子才松了口气,背上生寒的感觉消失了。 “阿四护法,王刚刚在里面干什么呢?”问话的妖怪拿眼神梭着白色营帐。 “……”玄阿四道,“也没什么。这位兰公子是我王的宾客,你们不要冲撞了他。” 妖魔鬼怪还在八卦,玄阿四摸摸脖子,心道,我是不是哪里冲撞了这位兰公子? 刚刚的感觉,好生恐怖…… * 是夜。 计划改变,此行仅有二人,且都是高手,潜入的难度大大降低了。 临画和兰渊玉都不喜黑衣,因此并未作什么特殊打扮。 “我决定先到玄武地,再进入青龙地。”临画指着地图对兰渊玉道,“那青芜矿离玄武地更近,几乎就在青龙、玄武的交界处。” 朱雀与玄武皆成块状,一上一下,青龙地狭长,在地图上看位于二地左侧,与二地都相连。 兰渊玉看了眼青芜矿的位置,神色有些微妙。 大药谷所在地与玄武地相连,但青龙狭长的“尾巴”连着一点点药谷在无渊的入口。 而那青芜矿的位置就标在“尾巴”上,几乎可以说是在药谷、玄武、青龙三地的交汇处。 “青芜石。”兰渊玉若有所思道,“我曾在书中看到相关记载,青芜‘遇惊则生,能抑惊悸’,故也能入药。家中也曾有一些青芜石,不知是否来自于这个矿中。” 临画道:“这我却不知。不过无渊较大的青芜矿,似乎只有这一个。” 他关注到青芜石是因为它的其他特性,而非药理。 不过无渊稀奇古怪的药材多了去了,石头入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古书上神神道道的记载也很多,“遇惊则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临画懒得深究。 “青芜矿四围现在估计已经围了不少想找我麻烦的妖魔鬼怪了,连累你了。”临画收好地图,看了下时间,“等会儿我们就出发。” * 青龙地,青芜矿中。 “啊啊啊,还是让他跑进去了!” “你就偷着乐吧,能和朱雀主过几招也不容易。” “咦,杂家刚刚怎么看到两个白影。哪个是朱雀主?” “不知道……呀啊!这是什么!” “我怎么滚进去了?……哎!” “嘭!” 临画一翻身从洞口跳了进来,反手甩过去一排银刀。闪闪银光里混杂了一个蛛网弹,霎时间蓝光四射,洞口被密密的白丝封住了。白丝泛着蓝色灵光,一时半会儿从外面破不开来。 他翻进来,还随手抓了一个看起来像矿工的小妖。 “我?!你是朱雀主吗?!……啊呀!” “别动。”这小妖很矮,临画要蹲下来才能把银刀——这是按照他的习惯,仿造的手术刀——从后面抵住小妖的脖子。 黑暗中,他轻轻笑了一下:“不要想逃走,否则这把刀会一点一点地把你肢解掉……懂吗?” 刀尖抵在了小妖细弱的脖子上,冰凉。 这当然是临画吓唬人的。这么多年他别的不说,装坏人是一套一套的。 “朱雀主?你果然来抢青芜石了!”小妖身子不住地发抖,临画以为它在害怕,略略松开,没想到它下一句就说,“老天!我和朱雀主共处一室了!啊啊啊!” “……”无渊族众慕强,但临画没想到青龙地的小妖看到他也是这个反应,一时语塞。 “你能给我看看吗?听说朱雀主特别俊美是吗!你能给我留一点灵火吗?我要拿去炫耀一下!啊啊啊!” 临画彻底无言。 留灵火是什么?你还想要签名吗?! “……给我带路。我要最好的青芜石。”憋了半天,临画道。 小妖不住点头,差点撞到刀尖:“好好好!您记得要给我留一点灵火呀!我叫小芜!” 临画:“……”称呼已经变成“您”了吗!? 他叹了口气,点燃了灵火。 这小妖像个小矮人,褐色皮肤,亚麻色的辫子。临画刚刚没注意,这是个女性。 她眼睛里快冒出星星了,临画再一次无言,只好站起来把银刀收进了袖子里。 青龙地大部分妖魔鬼怪还是被他列的军队吸引了视线,否则一批一批前仆后继地扑到青芜矿,他也不会这么轻松就闯进来了。 只是夜色中一片混乱,他和兰渊玉被冲散了。临画在私语草里询问了几声,兰渊玉那边也没什么问题,现在正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刚刚兰渊玉也帮他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临画才快速潜入了。 “我没事。阿临先往里走。”在兵戈相击的声音里,兰渊玉声线很稳。 蓝焰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区域,随着火焰的晃动,内壁上有幽幽青光闪过。他走近了看,全是青芜原石。 临画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认识青芜石,一开始想带玄阿四是怕矿石不纯,有多种宝石混杂在一起难以辨认。但现在来看,这一整个矿洞似乎只产青芜。 蓝火照在青色石头上,配色有点诡异。 小芜跳起来,道:“入口处的石头颜色暗沉,不够纯净。我带您到里面去找!” 临画没有放松警惕,银刀随时可以出手。他看到好几个不同方向延伸的洞口,小芜的身影往其中一个走去了,“到这里!” 银刀的刀刃可以拆卸,临画把刀刃嵌在选择的洞口壁上作为标识,跟着小芜继续往前走。 整个矿洞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滴的声音。一些开凿的工具零散地撂在角落。临画很快就发觉自己的警惕有点多余了—— 里面一个活物都没有,看来全出去打架了…… 但临画的神经并没有完全放松。矿洞里四通八达,不熟悉的人可以被困死在这个巨大的迷宫里。他让小芜带路,但也在提防小芜是不是要给他设绊子。 渐渐地,能看到簇状的晶块了,透明度也比入口处好上不少,已能透过蓝光,不过还是够不上剑鞘的要求。 这条路好像是新开凿出来的,起初还有许多台阶,越往里,台阶越粗糙,后来干脆没有了。 果然,小芜道:“这是新开采的路!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纯净的矿区,你看!” 临画跟着她跳上一个陡坡,随即被反射出来的青光晃了下眼睛—— 只见,他面前是一个灰黑色的石壁,四周都是厚厚的黑色,中间略显透明,而透明部分的青色比之前任何一块晶簇都纯净。 但开凿到这里也结束了,石壁前拉着一根红色的布条。 “这是什么意思?”临画道。 小芜答道:“红色是最高等级,表示最纯净……” 忽然,无声的威压爆发开来。小芜“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嘴唇很快发白:“您、您怎么了……?” “真的?”临画单膝跪地,轻抬起小芜的下巴,银刀在女孩的脸上割了一个小口子。血细细地留下来。他笑了声,轻声道,“没有骗我么?” 这种语调,是临画从心魔兰渊玉那里学过来的。 青年面容姝丽,在昏暗的光线下美得逼人,像沾着毒的银刃一样,锋利而貌美。 小芜在这种威压下近于呼吸困难了,艰难地点点头,道:“我、我没有骗您……这块青芜,是我们发现过的最纯净的。但、但是红色也是……表示,未知危险的意思。” 临画收起了威压,小芜蜷缩着咳嗽起来。她眸中有了害怕的神色,不住地颤抖着。 威压的等级压制是刻在血液里的,它造成的恐惧远超过任何言语、暴力的威胁。 小芜说的应该是真话。 也就是说,风险与价值并存。 “你可以走了。”临画道。女性小矮人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也没再敢提什么“留一点灵火”的事。 临画抽出汀蓝,灼灼蓝焰腾起数丈,劈向石壁! 轰然一声,临画却心中一紧。 这声音听起来,石壁那头是中空的! 他猛然往旁边一躲,却没有意料之中飞出来的暗器。石壁崩塌,他等了许久,烟尘都已沉淀下去了,却还是没有变故。 临画偏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石壁破开,后面露出的竟露出一个砌着砖石的墙壁。墙壁上结满了翡翠绿的青芜石,通体透明纯净,不用他的灵火照亮便已发出萤火一般好看的光芒。 “怎么了?”私语草那头传来兰渊玉的询问声。 临画道:“没事,一点……嗯,小小的意外。” 他跨过了碎裂的石壁,脚踩在青砖上,发出空旷的回音。 这后面竟然是一个长长的甬道,他破坏出的这个洞在半途横插了进去。砖石整整齐齐地铺满了方形的甬道。 这显然是人工留下的痕迹。 甬道右侧幽深不见底,越往深处晶簇越多,几乎把整个甬道都阻塞了;左侧通向一个石门。 临画站在甬道中,一时停住了。 系统敏锐地发觉了他的动摇,道:“小同志?” 临画在作死去推石门和采完青芜石就走之间徘徊了几秒,对系统道:“你看,我现在好歹是朱雀主了,对不对?” “……”系统道,“你想干什么?” 临画对自己的实力估量还是比较客观的,这世上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就是,可能会惹到麻烦而已。麻烦他可是见太多了。 他自我斗争了一会,挑了几块青芜石丢进芥子戒里,向石门走去。 系统道:“算了……我也拦不住你。” 石门意外地轻。 临画很轻易便推开了紧闭的石门,黑暗从门后涌出来。他心跳得很快,丢了把覆着灵火的银刀过去,等了半天,只有落地的回音,其他一片静谧。 他走进了石门,用一把刀卡在了两扇门之间。 就在他跨过去的一瞬间,背后的石门猛然关闭了! 临画立即在周身燃起灵火防护,转过头去,用力推门。 “……”临画道,“我靠。” 门推不开了。 系统道:“……我叫你不要作死。” 地面被灵火照亮,而那银刀落地,已被挤断成两截。 临画举起剑,正准备轰门,就在这时,耳边“啪”地一声轻响,临画一愣。 他和兰渊玉之间私语草的连接,竟然中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剧情了!233 你们在想什么!前方没有虐! * 第37章 生芜其二 临画有一瞬间的心慌。 看来这里有很强的防护阵。推门应当是没有用了。 他退开一步尝试了一下以灵火轰击, 门果真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短时间是出不去了,不知兰渊玉发现私语草中断了会如何…… 临画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到现状上来。 蓝火照亮了四周, 临画发现这里形似一个巨大的地宫,尽是石头雕刻而成的。天花板很低, 临画几乎伸手就能摸到;地宫向远处延伸开去,灵火只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望不见尽头,只有一片黑暗。 人站在这个角落,就像蚂蚁站在果盘上一样。 “有字?……”临画看到他进来的门上刻了一个字, 他辨认一番,得出结论,“比我的字还难认。系统你认得吗?” 系统道:“我只认识简体中文, 谢谢。” 临画叹了口气:“要你何用。” 这个字像是纂体,却比纂体还要繁复,结构也非常复杂。 《千炼》中人界大陆的文字设定大致参考了现实里中文的演变,日常使用的字就是汉字。但这个地宫却在无渊境内, 而无渊域种族无数, 很多都有自己的文字。 等等,无渊? 临画心中闪过一个想法。这里真的是无渊境内吗? 青芜矿的位置靠近的, 还有大药谷!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无法确认自己走的方向是哪里,一时也不敢先入为主。临画盯着这个字瞧了一会儿,非但没瞧出什么来, 反而自己背上生出了冷汗。 这扇门,这个字,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地宫里很安静,临画看不出这整个是什么形状。这扇门关闭后,就与石壁浑然一体了,但临画沿着墙壁走了一段距离,发觉这地宫应当是一个正多边形,门就嵌在多边形的边上。 紧接着,他看到了第二扇门。 门与刚才那扇一模一样,字却发生了改变。 仍旧像是纂体,字形好似一个“门”,只是笔画多了一点。临画不太确定地道:“这个字与门有关吗?开还是关?” 其实除了字以外,门的气息给临画的感觉也不同。 他能感觉到这个地宫里充斥的“气息”,不像灵气也不像魔气。这扇门给他的感觉好一点,而在远处的黑暗里,还有其他好几股气息让他遍体生寒,比他进来的那扇还要不详。 临画如芒在背,攥着刀柄的手心满是冷汗,一点不想在这里多待。 “死马当活马医,我先试试了……”临画一步上前,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 竟然推开了! 光亮从门后发散出来。 他心中一喜,深吸口气,走进了门—— 一片耀眼的日光。 临画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热闹的大街上。 “……!”他转过身,却哪里有门,只有一堵城墙。往上看去,城墙上是高高的蓝天,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发生了什么? 他出了地宫了?? 这是真实还是幻觉??? 满脑子问号,临画怔怔地摸了摸耳垂,与城墙相顾无言。 “阿临?阿临你怎么了,回答我!” 伴随着几声嘈杂的音效,私语草恢复了连接,兰渊玉焦急的声音穿来,隐约还有几声模糊的惨叫,以及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临画回过神,道:“我没事!我很好,你不要冲动!” “妈妈!那个小哥哥是不是傻了?” “别乱说!……呃,这位小哥,不好意思了啊。” 一对母子从他身后走过,临画原本还有种不真实感,听到母子的对话瞬间黑线了一下,转过身道:“我没傻。” 兰渊玉问:“什么?” 临画赶紧道:“出了点变故,我还在观察。” 那头的兰渊玉松了口气,声音继续传来:“我解决掉他们了,刚刚准备进矿洞就发现私语草断了。你人在哪?” “呃……”临画迟疑,往前走了几步,左右观察,“我也不知道是哪。” 这条大街十分宽阔,行人们笑闹着从临画身前走过。城墙在阴凉处,没有人注意到临画从墙里走出来的“大变活人”。 但有行人,也就说明这不可能是人造的幻境,幻境至多只能精致到简单的动物。 这条大街的建筑风格绝不是无渊域的风格,而更像是人界的某个小城。 不是幻境,那会是什么?幻觉,还是他无意踏进了传送阵? 临画一边简单和兰渊玉说明了情况,并描述了自己进的门,一边放出灵压。神识范围在一瞬间极速扩散开去,又迅速收回,临画闭了闭眼道:“这不是幻觉。没有灵力搞鬼的痕迹。” 也就是说…… 他有点茫然地道:“我好像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而且,这里好像是人界。” “……”兰渊玉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后,他简短道,“我走进那个甬道了,正要开门。” 这扇门还能开吗? 如果不能,那么兰渊玉自然会从无渊之门出来寻找到人界;如果能,进了地宫后私语草也要中断。 临画道:“好。你试一试。” 兰渊玉道:“我判断没错的话,这个地宫,应当就在大药谷的正下方。” 果然! 兰渊玉说完这句后,便沉默了,临画一时也不再开口。 这座地宫,会不会与兰家有关系?看兰渊玉的反应,他应当也是第一次发现地宫。 临画道:“你先别多想。” “……好。” 轻微的开门声。兰渊玉道:“开过来了。” 私语草再次中断。 然而临画等了很久,再次恢复连接时,兰渊玉却并没有从这堵城墙走出来。 临画心里一紧。兰渊玉说:“你说的那扇门,我打不开了。我走了别的门。” “这里也是人界。” 但他们不在一个地方了。 * “客官要点什么茶?” 茶馆有两层,旗子上写了一句“荆城第一茶”。人流如织,一楼的门帘不时被掀开,满是笑闹声。 临画坐在二楼窗边,接过茶博士递来单子,故作镇定地随便点了一个茶:“就这个吧。” 指尖点了点“三回春”三个字。名字好听,排名靠前,想来味道也不会差。 系统道:“在无渊域待了二十多年的土包子啊。你真的知道你点的是什么茶吗?” 他端坐着,偏头看着街上的风景,作沉思状,对系统道:“你给我闭嘴。” 说来也巧,原本临画二人就计划下一步去人界了,经过那奇怪的地宫反而正中下怀。尽管暂时分开,但二人心中都比较安定。 兰渊玉那边好像在忙什么事,匆匆说了几句就暂时切断了联系。临画就想先熟悉下人界,好作下一步打算。 不管是武侠还是玄幻,打探消息去哪里? 茶馆和酒楼啊! 酒,临画是不沾的,于是他就走进了这个“荆城第一茶”的茶馆。 但他好像高估了自己。在无渊,他不用交流,只需要单方面下达命令就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打一架。此刻临画坐在这里半天了,尽管身边都是人声喧沸,他到现在除了和茶博士说了几句话,一个字也没和别人开口。 他一想到要主动去搭讪,就如坐针毡。 刚刚倒是有一个女客想来打个招呼,估计是觉得他好看。但临画转过头,正准备微笑一下,女客就脸色一僵,讪讪地说了句“抱歉小女子不打扰小哥了”,飞快跑了。 临画:“……”我不笑的样子,这么恐怖吗? 俊美的白衣修者倚窗静坐,这图景比窗外桃红柳绿的春景还耐看上几分。然美则美矣,这修者神色淡漠,想搭讪的女客都被他吓走了,自然是没有人敢上前的。 “所以,你到现在打探出消息了吗?”系统凉凉地嘲讽。 “……”临画道,“至少我现在知道,这个城叫荆城,城主也姓荆,城在人界属于中型规模;离大世家较远,但本地也有仙府,就是城主家。” 系统道:“长了眼的都知道这些。”因为这些信息就在城门给外来客的告示贴着呢。 茶博士上了茶,临画喝了一口顿时喷了出来:“我靠这也太苦了吧。” 他隐约听到周围有人笑出声了,脸色更冰了。 “小哥哥,这茶不是这么喝的。” 忽然,前方传来个少年的声音。这声音很轻,仿佛很虚弱似的,但临画却循声望过去了。 因为,这声音是以灵力传过来的。声音的主人也个修者。 只见一鹅黄衣裳的少年,也是一人端坐在窗边,与临画邻座。少年抬起头,对临画扯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四目相对,临画神色不动,黄衣少年却垂眼咳嗽了一声。 只是他脸色苍白,像大病一场后才出门似的,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放在桌子上的手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这茶是荆城独产。名叫‘三回春’,意思就是要喝到第三口才觉出甜味,第一口最苦。”黄衣少年慢慢道,瞳仁漆黑,眸子却是清亮无比,质感近于透明,“这位小哥哥,是第一次来荆城?” 这时黄衣少年的茶也到了。茶博士报了茶名,是与临画一样的三回春。 然而,这少年却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若不是知道这是茶馆,临画还以为他在喝酒了。 这是第一口,必然是很苦的了。黄衣少年却面不改色,接着又倒了第二杯。 临画挑眉,觉得这少年挺有趣。 “是头一回来。阁下怎么称呼?”他也传音过去,举杯小口呷了第二口,再到第三口果然是甘甜。他先报了名号,“我叫临画,如临画中之意。” 少年正在喝第二杯,闻言小幅度地翘了下嘴角:“我名……” 却听得楼下一阵喧闹。少年忽然收了声。 茶馆二楼中间是空的,圈住了一楼中间一个台子,方便二楼的人观看底下的说书。 此刻一张桌子被搬上了台,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咳嗽了下准备开讲了。 “且说那荆城城主……” 二楼的人全围了过去,临画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书,正好讲的也是荆城城主。见少年半天不开口,便也凑上去听了一段。 没想到,他听到的却不是什么和美的故事。 这说书先生说的是城里三个月前发生的真事,讲得颇为生动,围观不时抽气、叫好。然而这件事,说的却是三个月前,荆城主家九口人一夜暴亡。死因是惊悸而死,只留下一个孤儿,三天前才继承了城主之位。 城主家暴亡,但还有辅佐的两家,是以虽是一边凄凉,另一边城里百姓却没受到多少影响,不到三个月就已恢复了往日喧闹。 《千炼》人界并无全城为某个世家披麻戴孝的习俗,更别提一个小小城主,但临画听这种事被当成娱乐,还是有点不舒服。 不过,那个“惊悸而死”让临画想起了青芜石。是巧合吗? 他转身走回座位,抬眼却发现那黄衣少年面色白得像纸一样,低着头,握住茶杯的手不停颤抖着,茶水洒了满桌。 “小朋友?”临画吓了一跳,以为是急病发作,快步上前。 黄衣少年却抬起头,松了手,茶杯转了几圈立在了满桌茶水里。他捂住脸,深吸了口气道:“……无事。” 半晌,他放下手,瞳孔已经不再涣散,只是睫毛上沾着点茶水,很勉强地笑了下:“我叫荆苦。” 姓荆。 这……是那个三月前全家暴亡、三天前继了位的孤儿城主。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 ^ 发现这周榜单不太给力,新来的天使比较少…抓紧时间薅一把一直追更的天使,嘿嘿嘿。 * 第38章 生芜其三 荆苦刚刚继了城主之位,来茶馆估计也是为了排遣心中积郁。但却坐下就听到了伤痛之事被人改编成消遣的说书。 临画不知该怎么接话, 道了句“节哀”。 “已经三个月了, 我也没那么脆弱。”荆苦看上去还未及弱冠, 苦笑了下,那第三口三回春却是再也没动过了。 他拿起桌子边的毛巾,将桌上横流的茶水擦去,轻声道,“说来也可笑,我大病三月, 繁杂事务都交给副手, 对城主之位一点都不熟悉。今日本想视察一下民生, 不想又让新来的客见笑了。” 临画道:“在下此前一直避迹山居,近来出关,对人界知之甚少。没想到第一个就遇到了城主来视察民生,真是有缘。” 荆苦有些诧异,笑了下道:“原来如此,我原本还以为公子是去参加试仙大会, 途径荆城的。”他既已向临画显示出了城主的身份,便也换了个更礼貌的称呼。 “……”临画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等等,试仙大会?” 试仙大会,他当然知道! 所谓试仙大会,是人界每一百年举办的一次盛会,参与的皆是修者。试仙大会的长老会会给各级修者评定等级, 初出茅庐的修者想要一战成名的最好途径,就是在试仙大会博得喝彩。 在《千炼》中,试仙大会是主角团经历的第一个副本。而那一年的试仙大会也尤为特殊。 长老会的成员多为世家骨干长老,而在原著秋恒九岁那年,兰渊玉屠灭了世家,长老会当然也损失惨重。 因此原定在秋恒十六岁那年开的试仙大会整整推迟了十年才开,因此,原著秋恒到二十六岁才参加了试仙大会。 就是在那次试仙大会,原著兰渊玉初登场。 可是临画并不清楚现在的时间线。人界大陆与无渊之间历法并不共用,何况临画也不可能记住原著的年份。 他能记住的只有…… “……每一届的试仙大会都会选用一种花卉做年号……”荆苦解释了试仙大会,后一句话音未落就被临画打断,“那今年呢?” “今年是红莲。” 这就是秋恒那一届的花号! 这个世界里,世家未覆灭,因此时间并未推迟,今年秋恒应当是十六岁。 临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兜兜转转这么多,他接上了原著时间线的开端。作为世家子,秋恒是一定会参加试仙大会的。 “试仙大会群英荟萃,公子若有兴趣也可参加。就在下个月的十五日开始。”荆苦道。 “我……再考虑考虑。”临画心里想的却是兰渊玉。如果兰渊玉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那这一年的试仙大会怕是不会安宁了。那些长老,必有很多就是参与兰氏灭族案的元凶。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要去试上一试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如果城主不介意,可否将荆城风物介绍与在下?” 荆苦笑道:“好。” 还有一个月。 在这之前,他在荆城或许可以找点事做做,比如那个让他很在意的地宫和刚刚听到的“惊死”。 临画道:“作为回报,在下略懂些医术,或许对那惊悸之症……能有些发现。” 正常人怎会惊死?他觉得很有可能是某种疾病。能直接与当事人交流自然是好,但临画用词还有些斟酌,怕又触动了伤心事。 “公子直问便可。刚刚一时被回忆魇住了,才如此失态。”荆苦却没有表现出抗拒,大概这三个月也被问得太多了。他道,“惊悸之症,死状如溺水窒息,面目狰狞,如见恶鬼。所以才流传说是被吓死的。” “流传说”是被吓死的,也就是荆苦并不这样认为。 临画道:“那你觉得呢?” 荆苦沉默了几秒,笑了下道:“我没有看法。” 但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又让临画留意了,“我家这症状,并不是第一起。此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例,在别的城邦和本城都发生过。” 莫非这是像腐魔那样的传染病吗? “但这惊悸之症,发病毫无规律。两起病例间时间、地点都难以发现定数,死亡的人数却都很多,最多的一次,一连百口人暴毙而死。”荆苦道,“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我不信。” 这只是托词,“由不得我不信”,意味着“我的猜想没有依据,不能说”。 但他不敢说,临画却敢,他道:“你觉得,是谋杀?” 毫无规律、时间不定、地点无凭,这些特点,不是很像针对性的谋杀吗? 荆苦黑漆漆的瞳仁映着天光,轻声道:“公子,一个城主,是要讲证据的。容不得胡说。” 言下之意,他也是这样猜测的。 “死掉的人生前有什么特征?”临画换了个问题,干脆在荆苦对面坐下来。 “没有特征。”荆苦道,“有城主,有小的世家,有商贩,有百姓;有修者,也有平民。没有规律可循。” 这下临画有点意外了。他还想再问,就招手叫来了茶博士想再点一壶茶,荆苦却摇摇头,道:“公子能想到的,我也查过。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 临画没有吭声。没有证据,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如果是实力高强的修者来行杀人之事,证据也能被轻易抹去;但这也意味着,对方极不好惹。 茶博士重新递来了单子,荆苦道:“抱歉,不需要了。” 他浅笑道:“若是公子对此事感兴趣,不如来在下寒舍做客,也好继续探讨。在下家中,也是备有‘三回春’的。” 荆苦站起来,临画注意到他的腰上别了一把刀,有些意外。像他这样的文弱修士,就算选武器也只会选剑、折扇之类文雅的武器,极少会选择长刀。 更不用说,这把刀还是一把弯刀,尤为悍气。黑色皮质刀鞘上镶着金、红二色的宝石,有几分异域气质,与荆苦这一身鹅黄书生衫极不相称。 注意到临画的视线,荆苦笑了笑,垂眸手指轻轻抚摸过刀柄,道:“这把刀是在下义父所赠,说是能压惊。若不是义父……我也不能这么快就走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茶馆。说到这位义父,荆苦的话多了起来,眉眼间的笑意也更真实了。 “义父原本是在下的老师,后来才拜为义父。苦今年十九岁,在我十岁那年,义父做父亲的门客,兼当我的老师。” “其实请义父做门客也是为了我。” 荆苦停顿了下,继续道,“苦是家中独子,但生母难产而死,苦自出生起便身体虚弱,父亲便请义父教我灵修,才调理好了身体。否则这个城主之位,我根本担不了。” 城主,不仅是要善文能治理这个城邦,也要善武才能服众。一个身体虚弱的书生,是断断无法继承城主之位的。 临画听荆苦讲了许多,听得出来,他言语间对那个“义父”十分崇敬。反而提到他的亲生父亲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荆城主的义父,想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了。”临画道。 荆苦笑道:“对。义父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说到这,他看了眼临画道:“公子,苦看你和看义父感觉差不多。你二人的实力……已经不是在下能看透的了。” 临画能感知到荆苦的境界才刚刚参破御灵,看不出他也很正常。 并且荆苦的天赋并不出众,母亲难产而死身体必也称不上是强健的修者,同样,他的父亲很大可能不是什么能人。 他几乎能勾勒出荆苦的成长图景:父亲是老城主,事务繁忙;母亲早死,城主家中肯定也有许多小妾……他作为一个体弱的嫡子,童年说不上多辛苦,但也决不会多幸福。 在一个孩子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荆苦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关怀。长到十岁,忽然有了个“义父”,这义父要比他那生父在各方各面都完美得多: 境界高深,足以当孩子心目中的“偶像”;教他习武、灵修——除此之外可能还担起了更多本该是父母的教习责任;陪伴也更多…… 重重叠加在一起,如何能不移情呢? 荆苦对他的义父,崇敬、慕孺、佩服,种种兼有之。这位义父在他心中的地位,虽然他不说,但一定已超过了生父。 若是荆苦掌城,获利最大的也一定是他的义父。老城主一死,最能影响荆苦的,就只剩下了这位义父。 种种信息清晰地在临画心里划过。他沉吟片刻,道,“城主,恕我直言,您有没有考虑过您的这位义父……?” 实力高强,对荆府知根知底,能有足够的机会抹去痕迹,事后还能利用城主的信任撇清关系……如果是谋杀,那这个角色是很合适的。 荆苦错愕地转过头,很快就明白了临画的意思,脸上的神色瞬间转为了又惊又怒:“绝无可能!” “你、你……”他像一头炸毛的小兽,苍白的脸泛起了被气出来的红色,道,“这位公子,你怎么会这样想!义父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越来越少了…果然兰兰才是流量王吗_(:3」∠)_ 今天剁手买了好多汉服… 第39章 荆门其一 临画看着他, 道:“如果城主你也认为是谋杀, 那么办案第一步就是要从身边人开始排除。这只是例行猜测,不必动怒。” 荆苦胸口起伏着, 断然道:“我不会怀疑义父!” 大概是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 荆苦闭起眼,按住额头平复情绪,再睁开眼时, 已经冷静了很多。他道:“公子,抱歉,我失态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感情用事。”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恳切,认真道:“公子有没有体验过,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 那双极其透彻的黑眸让临画有种被望到心底的错觉, 不觉愣了下。 “看公子的反应, 大概是有了。”荆苦笑了下, “那么, 你也应该与在下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那个人。义父于我就是这样的地位。” “义父生性放荡不羁, 怎会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更何况, 在前几个案子发生时义父并不在附近,他也没有动机。我调查过。”他是真的很冷静, 摆脱了情绪,条理清晰,“调查过, 就是为了保证义父清清白白。” 临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到底还是个少年,荆苦赌气般喃喃道:“为什么你们总是想得这样阴暗?” 看来临画并非第一个这样质疑的人,所以荆苦才会去调查。 “再说,我与义父相识根本是个巧合。十岁那年我不慎落水,当时义父经过河畔,救了我送我回府。如果不是义父,我早就没命了。父亲因为这件事才动了为我请老师的念头,义父也是正好能担此事。” 临画不知还有这一段曲折,一时默然。他在无渊这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了用阴谋论去思考,他见过太多信任反被背叛的故事,所以才怕荆苦眼中的真诚和炽热被辜负。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的,不需要别来提醒。”荆苦道,“还望公子不要再诋毁义父了。” 交谈之间,荆苦已经带着临画来到了荆府。 这府邸占地很广,周围也没有比它更高伟的建筑。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门庭冷落后更显出萧索来。 临画注意到,那“荆府”二字的匾额已经有些褪色了。 事发在三月之前,那时人界还没过春节,事发后多方奔波,更不会注意到一个本该在春节漆色的小小匾额了,于是就这么半旧不新地放到了现在。 并没有仆役来接待,荆苦解释道:“我家失势,我又一病三月,府中无人管理,下人大部分都跑了。现在府中只有我和一些老仆,义父偶尔也会来。” 穿过前院,来到了厅门前,谁知荆苦在腰上摸索一番,愣住,羞赧道:“我忘了钥匙……公子在这等等,我去后院的花盆底下拿。” 临画:“……” 黄衣少年十分不好意思地跑了,临画从台阶上踱步到院中,四下打量。这个时节,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已经是花团锦簇了,这个院落里缺人打理,只有些常青树还绿着,地上甚至还有些枯枝败叶。 他走在花坛边,神思正游离,却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公子,你不该走这。” 紧接着,一只手从斜下方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人!”临画一惊,条件反射地一挣,但,第一下手竟然没挣开!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形如乞丐的老者,正仰头看着他,阴森地说道:“你走错了,你不该走这!” 这老乞丐刚刚躲在树丛里,气息又隐蔽,临画根本没察觉到这里有人。他用力一抽胳膊,老乞丐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不松开,从树丛里站了起来,头上还粘着几片叶子。 他怪声怪调地笑了几声,道:“公子,我看你近来运势不好,不宜出门。你不该走这,不信,我给你算上一卦?” 临画冷声道:“放开。否则,你的胳膊难保。” 《千炼》中从没有看卦、算命就能预测前途的设定,否则什么都找人算算不就完事了?这老骗子不知什么时候溜进荆府,还在这里招摇撞骗来了。 老乞丐却并未松手,甚至还把他往门外推:“不让我算就算了,反正,这里不能多待!待在这,是要惊死的!” 又是“惊死”! 临画道:“你知道什么?” 老乞丐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荆城谁不知道?” 临画:“……” 他又好气又好笑,准备一掌把老乞丐的手臂震麻,没想到老乞丐竟轻轻巧巧地躲开了。临画挑眉,又要再击,对方却也见招拆招。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过了好几招! 临画不得不认真起来了,灵火瞬间涌上,让临画惊讶的是,对方竟然也能勉强接上,而且,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老乞丐身上露出了灵力的气息。 这是个灵修!而且,显然是个高手! “你到底是谁?”临画攻势骤然凌厉起来,银刀自袖间飞出,对方开始还能闪避,但若是空手,很快就会落到下风。 一人有武器,一人没有,在实力相当甚至没武器的人实力更强的时候,都是武器更有胜算。更何况这老者仿佛顾忌着什么,灵火一直没有召出。 还没肯现出真身? 临画挑眉,数十片银刃如暴雨疾风般飞出,几乎没留下一丝空隙,冲向老乞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铮”地一声金属交击之声,银光被弹开了。 一把金刀在老者面前横起,带起了无数赤红的火焰飞旋。 这金刀、红火…… 临画的记忆瞬间被唤醒,脱口而出:“什么鬼?” 老者低着头,岿然不动。 临画心中简直有一万匹羊驼奔过,道:“凤子衿!?怎么是你??” 不会错,这就是凤子衿! 被叫破了名字,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气声。“老者”抬起头,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赤红的双眸、额上的金砂显露出来。几秒后,已变为英俊青年的脸。 “你怎么在这?”临画不敢放松,紧紧地盯着对方。汀蓝出鞘,不断嗡鸣。 凤子衿把头上套的假发扯掉之后翻了个白眼:“我也想问呢,你怎么在这?他娘的……我上次和你见面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场景,你说你这人是不是自带霉运啊?” 临画还想再说,却听到身后传来荆苦的脚步声。他转身道:“城主,你别……” “义父!”黄衣少年一愣,接着惊喜道,“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苦一声!” 临画:“……” 那句“你别过来,危险”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荆苦奔向凤子衿,一通嘘寒问暖,对系统喃喃道:“我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 他本已通过荆苦的描述勾勒出了一个仙风道骨、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形象,看到这反差极大的“义父”只觉得世界观都碎了。他在凤子衿和荆苦之间左右看看,用便秘一样的语气道:“我真是日了,怎么是你?” 凤子衿笑眯眯地摸摸荆苦的头,道:“乖,我先和故人叙个旧。” 荆苦才注意到情况,眨眨眼道:“公子,你认识我的义父?” 临画:“……”不但认识,上次见面还是敌人,还打过一场。 他瞥到荆苦腰上的刀,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补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么骚包的刀,和凤子衿实在是太相配了! 凤子衿站起来把他那灰不拉几的乞丐装脱了,露出底下鲜艳的红衣来,又跳着脚把鞋子扒了,道:“小画画,我现在可是实打实的‘九霄狂’了。” “……”临画道,“你叫我什么?想死吗?” 凤子衿一双赤脚踩在石板上到处走,金环叮叮当当地响。 临画道:“二十年了,你还是买不起鞋子。” “……”凤子衿道,“我这是放荡不羁、回归自然。” 这是《千炼成神》的世界,是一个书本构建的世界,原则就是:人物不能ooc。 正如秋恒不可能对着梨越大唱情歌,兰渊玉不可能说着“做我的女人,就是要忍受我的后宫”然后四处撩妹一样,凤子衿也不可能违背他的人设忽然变得有心计、弯弯肠子一大堆。 这一点临画还是有信心的,凤子衿是原著中明确描绘过的人物。 他可能会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观念去杀一个人,但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屠戮妇孺;他张扬到了极点,不可能选择暗杀的方式杀人,还一杀就是好几百个。 刚刚凤子衿装成老乞丐,故意神神道道的就是认出他、想赶他走,却没想到临画实力上升这么快,才反被拆穿。 犯案的不可能是凤子衿,但临画还不能确定和他有没有关系。 凤子衿生性跳脱,做事全凭自己兴趣,因为好玩而留在一个小城主家做老师也不是不可能。 临画道:“你在这里想干什么?你现在还隶属于梨氏吗?” “我只能说,我在这实属巧合罢了。至于梨氏……”凤子衿笑了笑,“你问这个干嘛?隶属于,说的也太难听了,我就算在梨家也是门客。” 临画不接茬:“到底是不是?” 凤子衿笑嘻嘻:“保密。小画画,你再这样咄咄逼人,我可要伤心了。对了,你的小夫君呢?” 临画:“……不准这样叫我。兰君过些日子就会与我汇合。” 他二人言语间在刀光剑影,荆苦却听不明白:“既然他乡逢故知,公子若不嫌弃,就在荆府住一晚吧。” “义父,”他很为义父能遇到故人而高兴,笑道,“苦先去准备茶点。” 荆苦很高兴地走了,只留临画二人站在院中。 临画将汀蓝收入鞘中,看着凤子衿的眼睛道:“凤子衿,你能被城主信任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jpg 第40章 荆门其二 城主如此信任你, 那么, 你值得他的信任吗? 这些莫名的案子,就算不是你犯的, 但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些言下之意,凤子衿当然听得懂。但他只是弯了弯那双火红的眼眸,长睫垂下在眼里投下一层暗色,微笑道:“他和你说了‘非常信任’我?嘿,那可真是……” “……太傻了。”凤子衿别开眼,将金色飞刀抛着玩,视线追随着飞刃一上一下, 语气淡了下来,“我不过才偶然救了他一命、当了他几年的老师而已, 这样就深信不疑, 换我可不会这么傻。” 九年,在凤子衿的生命里是弹指一瞬。他见过的人事物数不胜数,这九年对他, 究竟有没有一点特殊, 从凤子衿的神色里临画无法捕捉到。 然而对于荆苦,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九年却已经是他接近一半的生命。 “多情即是无情”, 凤子衿是一片无牵无挂的红云,灼烧了人的视线后又飘然离开。他是哪里都待不住的,最后原著里也是当个快活的散修,旁人的心再热忱, 他也未必愿意收,反还嫌负累。 一边是这样的态度,一边是毫无保留的依赖,相差如此之大,很容易落得个惨淡收场。临画两边都不想置喙什么,只道:“你最好不要辜负城主的信任。” “不劳你提醒了。”凤子衿哈哈笑了两声,转身向屋内走去,袖袍如飘扬的火烧云,“想那么远的事做什么?去吃我家小朋友的茶点了!” * 是夜。月明星稀。 下午临画和荆苦对惊死案的交流,没得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他拿了此前几起案子荆苦收集的死者的资料,回到客房。在灯下翻了翻,便又放下,取出芥子戒里的青芜石和雕刻工具来。 借住荆府,他就也不用考虑住宿的问题了,正好想一想怎么镶嵌。 烛光下,青芜石饱满剔透,绿莹莹的十分好看,但临画备好纸笔画了好几张构思图都不太满意,沾了墨的纸揉成一团一团丢在一边。 他手上在画,脑子里却在跑神,一回神瞅了眼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不由失笑。 还是这一天发生的事让他最为在意。纸上不自觉地,就把在地宫里看到的那两个图腾似的文字画出来了。 临画记忆力很好,这两个字他又记得很清楚,几乎是一笔不差。 “兰君,”他干脆丢了笔,把私语草接通了。 这一天的事情临画还没来得及告诉兰渊玉,对方被传送的地点他也还不清楚。 白天兰渊玉只说了声“这边有些事,渊先观察一下”就断了联系,听声音并不慌乱,不像陷入了危险,所以之后临画就一直没再联系他。 仔细算算,他与兰渊玉相离二十多年才见面,一见面便又分开,到了这万籁俱寂、灯火摇曳的深夜,白日里潜伏在心底的思念就疯长起来。 真可谓是……短相思兮无穷极。 那一头一片寂静,只有案头的烛火“哔剥”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兰渊玉的声音:“阿临。” 这一声如在耳边轻唤。临画笑了下,趴在桌上,指尖推着青芜石滚动,道:“我现在在荆城,你在哪里?” 兰渊玉也轻笑了下:“正在往仙都去。” 仙都,是试仙大会举办的地方。 他这里听说了试仙大会,那兰渊玉肯定也打听到了,他又怎么能放过! 临画一下子坐起来:“你现在如何?还好吗?……等等,试仙大会还有一个月,你现在去干什么?” 说完他又想起来,试仙大会之前三周,长老会就慢慢齐聚到仙都了。 “可是……”临画踌躇道,“传闻长老会聚会十分隐蔽,不到大会开始,无人能知晓他们在哪里。” 这是真的,因为原著有一段情节是秋恒想在试仙大会之前找到长老,但哪怕是主角光环都没有成功。 “渊很好,没有犯傻。”兰渊玉调侃了一句,又笑起来,“阿临不用担心,我有数。” 兰渊玉的心魔也还很稳定,看来这并非一时冲动去的仙都。 临画听兰渊玉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好奇起来。说起来,兰渊玉白天到底去干什么了?和他现在要去仙都有关吗? “需要我也过去吗?”他问。 那边仿佛传来说话声,看样子不止一个人。交谈声停了,兰渊玉才道:“不用了,阿临可以先在荆城游玩一番。” “情况复杂,暂且先不联系了。”那边又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车马铃声,兰渊玉匆匆道,末了带笑加上一句,“过些时候再见。” 临画好奇得要命,又不好多问,道:“好吧,我等着。” 连接再次中断。临画微微叹了口气。他总算是明白,为何异地恋的恋人总喜欢煲电话粥了! 烛火摇曳,长夜漫漫。 临画把注意力转到纸面上来,大大小小的两个字符写了无数,企图看出个名堂出来。 “所以这是什么字呢……” 忽然,他闻到一股酒香。 来时临画检查过房间,没看到有酒,酒香是哪来的? 若有如无的酒香让他警惕起来,凝神细究,味道仿佛是来自房梁上。临画一抬头,哭笑不得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荆府里除了临画还有谁? 能爬上房梁不被他察觉的,不就一个凤子衿。 “啊呀,被你发现了。”凤子衿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盘腿坐在房梁上,手托着腮,“刚刚在和你的小夫君传音啊?” 临画无语。私语草传音不需要开口,但一个人交流时神态总是有端倪的,他刚才看上去恐怕有点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很二的笑。 “随便进来,你当是你家?”他道。 凤子衿有恃无恐:“我想如果我说这是我家,小城主也不会介意的。” 临画噎了一下。 凤子衿怀里抱着一坛酒,酒香飘下来。他道:“喝酒吗小画画?我家小朋友不准我半夜喝酒,我从库房偷出来的。” 他轻盈地跳下来,坛中的酒一滴没洒出来。 “好好的喝什么酒。”临画戒备地看着他,“不喝。” “酒又不是烦恼时才要喝。”凤子衿大马金刀地往临画对面一坐,“虽然酒确实是‘扫愁帚’,哈哈。”2 临画挑眉道:“你在愁什么?” 凤子衿不理睬,十分欠扁地四处望望找杯子,临画道:“我以为你这种人都是端着坛子喝。” “一坛太多了,喝起来收不住,喝醉我会撒酒疯。”凤子衿理直气壮。 临画:“……”怪不得荆苦不让你喝酒。 凤子衿望到了他手上的手套,道:“白天我就想问了,你怎么戴了个手套?长进不少,什么时候再打一架?” 他眼都没眨,一片飞刀飞过去。 临画头一偏,头发被削断了几根,顿了顿,冷笑道:“现在我再捅你一刀,绰绰有余。” 汀蓝被他放在桌上,剑鞘放在一旁,刀刃泛着冷光。 凤子衿大概是掂量了一下打起来,自己不提,酒坛一定是不保了,便打个哈哈:“今天就算了。” 他瞥到纸上写的字,脱口而出:“咦?你怎么写了这两个字。” “你认识?”临画原本想把他赶出去,听到这句顿时停住了。 “哈,有什么字是我不认识的?”凤子衿自负地笑了两声,道,“一个‘惊’字,一个‘开’字,奇门遁甲的两门。你写这个干什么?” 临画道:“奇门遁甲?” 他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原本是远离封建迷信的,奇门遁甲他只在里见过几次。 “一种上古阵法。共有八门,分别是‘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各有凶吉。”凤子衿爱玩,什么偏门的知识也都知道一点,说起来头头是道,“这种阵法现在能用得好的人很少了,我也不精通。” 临画却是无心听他的话了。 原来如此,如果是奇门遁甲,那么那个地宫应当是个正八边形,每一扇门对应一个字。 那个形似“门”的字,是“开”门,他从开门来到了荆城;而他进入地宫的,是“惊”门。 “开门和惊门代表了什么?”临画问道。 凤子衿道:“开,主远行,是一扇吉门;惊,顾名思义,入此门易遇惊慌之事,是凶门。” 他把八门和对应的凶吉、含义写在纸上给临画看了,道:“虽然不精通,不过这些皮毛我还是知道的。” 临画看着纸,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这地宫在原著的世界观里,而临画对青菜炖灵芝的尿性再清楚不过,有些无言以对。他遇到的这二门就是最表面的意思,简单粗暴,毫无深意。 他过了开门,所以被传送到远处;过了惊门,所以遇到了惊死事件,两件事之间的关联只有一个“惊”字。 典籍里记载的“青芜生惊”,也是一个表面意思。青芜石依附惊门而生。 《千炼》中没有看卦、算命就能预测前途的设定,凶吉只是一个说法,代表了门后阵法的凶险程度。 兰渊玉应该也和他一样,根据气息选了较为吉利的门,他也被传送,那么进的应当是另一个利远行的“休”门。 但问题又跌踵而至。为何大药谷之下会有这样一个地宫?上古大阵,兰氏很大概率能够精通这奇门之阵。以及,这个地宫的奇门是为了做什么用的? 临画想了半天,除了非常想唾骂青菜炖灵芝以外毫无思绪。 “你见过奇门遁甲?”凤子衿啧啧称奇,“我还没见过这种上古大阵呢。” 临画看了他一眼,后者已经不知从哪翻出个碗开始喝酒了,便道:“你来这,不会就是为了坐在我面前喝酒吧?” 凤子衿道:“来叙旧啊。” 临画道:“……你要点脸。”他和凤子衿绝对算不上熟,哪有什么旧可以叙,互砍还靠谱一点。 思及此,临画又问:“姚冠华怎么没和你在一起?这二十年,他在哪?” “那个废物去了哪,我怎么知道。”凤子衿道,“不过还没死呢,废物总是活得比较顽强。” 如果二十年都不知道姚冠华去哪了,怎么又肯定他还没死?这两个人之间肯定还有稳定联系。 但是凤子衿一副随口扯谎、不怕你拆穿的样子,气氛沉静了片刻,只有凤子衿倒酒、喝酒的声音。 自斟自酌了好几碗,他才开口。 “至于我来干什么……” 凤子衿笑了笑,红琉璃般的眸子此刻晦暗不明,“我是来告诉你,惊死案一定还会发生,到时候你查现场不是比翻资料更好?” 临画倏地看向他:“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凤子衿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能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知道再多都不嫌弃。” 临画尖锐地反问:“包括陪伴荆苦九年,也很有趣?” 凤子衿的笑意瞬间褪了点,手一顿,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把碗口凑到嘴边,道:“救他是巧合,养他是好玩。小城主信不信我,是他自己的决定。其他的,无可奉告。” 清脆地一声,他把碗搁到桌子上,道:“我走了,拜拜吧您!” 除了喝酒,带了句话,凤子衿仿佛就是来唠嗑几句荆苦的,十分之莫名。 那点未知的情绪迅速消散,他又成了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九霄狂,哈哈大笑间,红衣已经飘走了。 临画上前一看,酒坛已经空了,刚才凤子衿不知喝了多少碗。 不是说喝一坛酒会撒酒疯么……所以这个碗拿出来到底有什么用处?? * 时间平平地渡过了两日。那天凤子衿有没有撒酒疯临画不知道,反正荆苦隔日就把库房严严密密地又嫁了一道锁。 两天过去,临画已经把剑鞘造好了,汀蓝剑锋芒全露了百余年,终于有了剑鞘。 这日,他正在小院里练剑,私语草沉寂了这几日,终于又连接上了。 兰渊玉道:“阿临,我混进长老会了。” 这一句说得风轻云淡,却不啻一声惊雷炸响,临画险些手一歪把剑丢进小湖里:“你说什么?” 兰渊玉笑了声,简短道:“渊伪装了齐城城主,所以接下来与阿临联系会变少了。试仙大会再见。” “等等,”临画道,“齐城城主?你是怎么伪装的?……靠,又断了。” 这么些天下来,临画对人界也有所了解了。齐城不比荆城地处偏远、城小人少,它是真正的大城邦,临近仙都。 齐家更是世家大族,齐城城主虽不是齐家家主,但在齐家地位也是元老级别,且也是长老会的一员。 兰渊玉怎么会装成齐城城主?齐城城主什么时候这么好伪装了? 不过很快,临画就得到了答案。 荆苦匆匆走进小院,手中还拿着书信,面色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稳了稳心绪道:“刚刚得知消息,惊死之症又发生了。” “在哪里?”临画似有所觉,道。 “齐城。”荆苦一字一句,“三天之前,齐家上下数百口人一夜惊死,此刻一片混乱。活下来的只有齐城城主,齐良。”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李白《秋风词》2“扫愁帚”一说出自苏轼 上了强推!接下一周要努力更新惹_(:3」∠)_ 第41章 蝶落其一 三天前, 兰渊玉的传送地点就在齐城,正好撞上了齐家惊死事件,混乱之中伪装成了齐城主齐良。而原本的尸体应当已被他处理掉了。 荆城地处偏远, 消息传的慢, 所以接到才晚了三天知道,城中也尚无恐慌情绪。但齐城是大城,这么惊人的惨案一定一夜之间已传遍了临近的大都,周边的世家也一定在惶惶之中。 “什么事?哈……一大早就让人把我喊起来了。”凤子衿打了个哈欠, 伸着懒腰走进院子里来了, 荆苦走到他身边唤了声“义父”,低声和他说明了情况。 凤子衿揉了揉荆苦的头发,视线却在虚空中与临画对上, 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临画无声地张了张嘴,问道:“你早就知道?” 凤子衿回以一个微笑,不作回答。 荆苦没有察觉到二人视线的交替, 他将手中攥紧的文书又打开,语气很复杂:“既然都来了,那么我就可以说最重要的一个消息了。” “……那边将这次的惊死案, 归结于‘谋杀灭族’了。邻城与齐家交好的世家也十分震怒, 誓要找出凶手。” 这与他们起初的猜测相吻合, 但临画有几分惊诧,他们几人并没有找到证据,但那边却如此斩钉截铁。他道:“为什么这样判断?” 荆苦摇摇头:“信中没有说。这份文书是其他赶过去的世家拟出来的,说得很含糊, 似乎在避讳什么。” 既已确定有凶手,但邻近世家联手寻找,那凶手却依旧无影无踪。并且,齐家如此大的世家能被一夜灭族,凶手的实力根本无法估量。 之前的受害者都是小人物,没掀起什么风浪,这次轮到了大世家才被郑重对待,数百封书信被送往四面八方,恨不能召集全天下来共同申讨凶手。 若这样能找出凶手当然值得高兴,但想想这背后的人命又沉重起来了。荆苦苍白的面孔上呈现出无数情绪,最后还是摇头苦笑:“随书信送来了通行玉牌,我们收拾一下,待会出发去齐城。” 荆苦忧心忡忡地去收拾了,临画看了眼凤子衿,道:“你去不去?” “我?我当然要去,哈哈哈。”凤子衿愉快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关心命案的样子,“我也想看凶手被绳之以法呢。” * 三个修者的脚程远远快于送信的车马。不到一日,他们便已从荆城赶到了齐家。 “放行。” 此时夜色正浓,齐府外观比荆府大气太多,灯火通明,侍卫也仍是像往常守在门前。交递了通行玉牌,三人走进齐府会客厅。 临画感觉到气氛陡然一变。 并不是说这里变得像荆府一样冷冷清清,相反,这里挤满了人。 会客厅极尽气派,典雅厚重,世家底蕴渗透到每个细枝末节。在场已被各地赶来的人坐满了,临画他们是很后一批到来的。 人如此多,却很安静,交流都是低声或者干脆传音入耳。 三人进去,临画感到视线全集中到他们身上来了,猛然察觉到不妥。 来的客人全是素色或是深色衣服,毕竟说得不好听,他们本来也是来出殡的,不可能一个个华丽非凡。 但凤子衿却一身火红衣裳,在一堆灰扑扑的颜色里耀眼无比,宛若一只不长眼的斗鸡。 别人看他,他还瞟了一圈嗤笑一声,生怕没人来打他。 临画和荆苦还好,今天一白一浅青。 荆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脸瞬间涨得通红。 “神经病。”他听到有人低声骂了句,顿时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说是低声,但在场谁不是修者,全厅都听得一清二楚。 “神经病说谁?”凤子衿“哈”了一声,金刃在指间游动闪烁,傲慢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出声的人道,“废物就少说点话,我来给齐家送终就是给他面子了,还想要我给他披麻戴孝啊?” “义父!”荆苦都快哭了,小声叫了句,揪住凤子衿的袖摆。 临画头疼地用胳膊肘撞了下荆苦,传音给他:“我们先坐下,让他发神经去。” 见荆苦还眼巴巴地贴着凤子衿,临画对系统道:“要我义父是这么个倒霉玩意儿,我早就离家出走了。” 成为了视线焦点,临画只能作沉思状,准备小步挪到后面去,却忽然撞到了个人。 “这位大人就是九霄狂吧?幸会幸会。我家客人只是误会您了,还望多多包涵。” 一个玄衣人从人堆里站了出来,撞到了临画肩膀。临画本以为是个鲁莽之辈,却见此人生得样貌平平,分明是个老实人的笑模样,玄衣工工整整,腰间一支判官笔。 不过眼尖的都注意到,他腰上别着一个“齐”字的玉牌。 “你又是谁?”凤子衿道,“什么叫你家客人,齐家不是都死光了吗?” 玄衣人作了个揖道:“在下名郭岩,是齐家门客。” 凤子衿闻言,伸手在郭岩肩上敲了敲试探他的实力,灵力波动扩散开来,一挑眉轻蔑地看他一眼,好笑道:“齐家什么时候也收这么废的门客了?” 这是非常无理的举动,但郭岩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齐家仁善,偶尔也是会收留一下我们这样的修士的。” “仁善?”凤子衿直接笑出声,“哈哈哈,你问问在场任何一个人,谁会说齐家仁善?” 荆苦已经被义父的行为惊到不敢说话了。 现场只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世家大族的上层阶级,多的是藏污纳垢的腌臜事,只有极少数作风优良,剩下的里头,有些还愿意做做表面功夫,有些是直接有恃无恐、横行霸道。 齐家显然是后者。 与齐家交好的邻近世家也是一丘之貉,否则也干不出发令天下的事情来,实可谓霸道至极。 被它请过来的多是地位不及它的,真正如秋、梨等大族,齐城还请不动。 郭岩神色不变,道:“在下就是家主仁善的证明。九霄狂大人,落座吧。” 凤子衿瞅着他,莫名其妙地又笑几声,竟也听了劝,往位子上走。荆苦如蒙大赦,凤子衿坐到临画旁边,小声嘀咕:“死了全家,齐城主拍拍屁股就上仙都去了。真是齐家一贯的优良作风。” “……”他现在说的这个齐城主现在可是兰渊玉,临画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满堂都是宾客,这小插曲之后一批一批人进进出出,似乎讨论着什么。三人组一直游离在边缘,临画都快睡着了,心道,原本自己来是想看看尸体,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没想给他看。 身边又有个人坐下。却又是郭岩。 郭岩小声道:“这位客人,您可知道为何齐家不愿客人看到尸体,又为何不愿在书信里说出定罪谋杀的理由?” “为何?”临画坐得离他远了点,看到郭岩一直盯着满堂宾客,那表情竟给临画一种他在观赏什么景致的错觉。看来,郭岩内心对齐家恐怕也没什么真实的情谊。 “因为……”郭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连家主在内,正房统共二十八人,皆是尸首分离、四肢截断,血肉碎块散了一地。原本最豪华的那几间屋子,现在都没人敢进去了。” 临画听他一描述,不觉有些发毛。 无怪乎定性为谋杀,这种一看就是人为的,而且是有深仇大恨才会这么做。 “今天就是把人都叫来开个会,”郭岩道,“没结果的。” 果然,临画他们在会客厅坐到太阳都出来了也没有任何突破性的消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让宾客散会了。 虽然没人出声,临画也仿佛听到了他们心里的怨声载道。 “走了,义父。”荆苦轻轻摇了摇一直睡得快打鼾的凤子衿。 郭岩站起来松了松筋骨,几人随人流一起出了会客厅,他道:“郭某对齐城比较熟悉,不若由在下带你们游览一番吧。” * 清晨,齐城,七穿巷。 大成都的繁华喧闹从早晨便开始了,这条小巷挤满了人声人语。 郭岩道:“几位客人都是修者,不会饿,但在下还是建议你们尝一尝七穿巷的早点。” 人间烟火味飘在巷子上方,临画看得有些新奇。没想到《千炼》里人界的小巷子里也有各种早餐铺吆喝经营。 从一团团各异的香味中穿过,荆苦好奇地打量每一个小摊,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道:“义父……” “你想吃什么?”凤子衿嫌这里脏,脚上不情不愿地穿着郭岩提供的鞋子,表情不太好。听到荆苦的话,笑道,“我来给我家小城主买。” “多谢义父!”荆苦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站在了煎饼摊前。 临画和郭岩在一旁,看他们买煎饼,郭岩道:“真是父慈子孝。” 不知为什么,临画觉得郭岩这句语气有点揶揄,偏头看他却是神色真诚地在感慨。 “那齐家死绝了,死得好哇!” 小巷子里还有一样不缺,就是聚在一起八卦的七姑八姨。 煎饼摊旁边就站了一群。一位粉衣的妇人声音猛然一高,被临画听到了。 “这是报应!”粉衣妇人道,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欺男霸女、恃强凌弱,这下子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天道好轮回,大快人心!” 她说话像刀切萝卜,又快又脆,透着股激愤。 “看来,你这齐家,名声并不仁善啊。”临画道。 郭岩笑笑,不卑不亢道:“这个嘛,在下也不便讨论。仁善,哎呀,各在人心吧。” “被齐家祸害过的人可不少了。”一位黄衣大婶耳尖,听到了郭岩的话,“那一家,从老东西到底下小的,就没个好的。我看哪,也是报应。” 临画心说,这是你不知道“从老东西到底下小的”,都被剁成几段了,否则还不得放个烟花庆贺。 “就是!”粉衣妇人也转过来了,道,“小哥,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我们老百姓都记着呢。就在那边,就有个铁证!” 她尖尖的手指一指,临画望过去,看到胡同里一扇紧闭的小门,上面的漆已经完全剥落了。 “这家人原本是一对孤儿姐弟,姐姐生来有病,但是长得美。她是个绣娘,绣花养活自己和弟弟,她的手也是这整条巷子里最巧的一双。 “我从小就听我娘讲,那个小姐姐绣的蝴蝶吹口气就能飞起来。 “但那齐家老爷想纳她做小妾,他儿子也想来强霸她,真不是个东西!后来那姐姐死了,我娘说,弟弟那天哭的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旁边有个人问:“他姐姐是怎么死的啊?” 粉衣妇人尴尬了一下,道:“是病死的。” “没意思!我还以为是刚烈不从上吊死的。” “病也是被人害的才加重的!”粉衣妇人秀眉倒竖。 “那她弟弟呢?” “我娘没说,好像是搬走了……” 临画听了一耳朵故事,看到那个小门上的门环都已经看不出本色了,开口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呃,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娘也是听我外婆讲的,我外婆也是挺她娘讲的。”粉衣妇人好像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加了句,“不过肯定是真的!” 围观人起哄起来,粉衣妇人涨红了脸,忽然想起什么,取出一个荷包来:“你看这上面的蝴蝶!是不是很灵?这是我外婆的娘从前拆了那绣娘的刺绣,看针脚仿的,我娘是和外婆学的。” 那蝴蝶刺绣果然极美极灵动,完全不像市井人家的手艺。 “学了几代的都这么美,那真人绣的要美成什么样?”粉衣妇人急急辩解。 这个蝴蝶刺绣,仿佛给那泛黄的故事增添了点真实性。 临画不由伸手触碰了下蝶翼,恍惚觉得它仿佛要振翅飞出。就在他指尖碰到蝴蝶的那一刹那,系统【滴】了一声。 【滴——触发地点成功,原著剧情观看权点亮。请问是否立刻观看?】 临画愣住了。 这是他在海市时就获得的观看权。但观看权必须要触发原著时间或地点任一个才能点亮。 二十多年都没有动静,没想到这次却点亮了。 “否,睡觉再看。”他点了右上角的小叉叉,接下来一整天都无心赏玩了。 好不容易熬到华灯初上,几人入住客栈客栈,临画就立刻躺下开始进入原著剧情的梦境。 头一沾枕头,昏暗袭来。 一片黑暗中,渐渐传出鸟鸣声。 临画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站在了青石板上。 青石板上还有晨霜,整个巷子静悄悄的,天还未破晓,鸟鸣声声。 这里,是七穿巷。 这个七穿巷比白天临画看到的更新,白日的烟火气息还未升起,弄堂斜伸出的栀子花暗香盈盈,挂着露水。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没看错吧……” 那居然是兰渊玉! 还是他许久未见的少年兰渊玉! 但这个兰渊玉几乎让他不敢认。 一身白衣已经脏成了灰色,头发也乱蓬蓬的,正缓慢地一步步地从巷口走进来,脸上也都是灰尘,嘴唇干裂。 他看到斜伸出来的栀子花,神色犹豫了一会儿,踮起脚尖,仿佛亲吻一般嘴唇轻触了下洁白的花朵,却是舔去了上头残留的夜露。 作者有话要说:  比喻化用自钱钟书《围城》。 日4的第二天,大噶好! 前方有小刀(?) 我的文有强推的小金章了!(挺胸)电脑版网页能在右侧看到,嘿嘿嘿。 第42章 蝶落其二 临画感到胸口微微一窒,像冷不丁被针扎了似的。 他猜到了。这是兰氏灭族后, 独自流浪人间界的兰渊玉。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兰渊玉, 嘴唇几乎干裂出血了, 显然是渴得狠了, 甚至连一点露水都要贪。说得难听点, 连乞丐都比他现在这个模样强。 兰渊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十分糟糕,在短短这几分钟里, 他眼睛的颜色就混乱地变化了许多次,表情与其说惘然, 不如说是迟钝机械。 连水都喝不上,更不用提吃食了,满腹风花雪月诗书礼仪的兰渊玉,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乞食? 在舔掉露水后,兰渊玉似乎是被栀子的香味迷了神,肚子叫了一声,眼睛整个变成了蛇类般的金瞳, 嘴角扭曲, 竟一把扯下了树梢上的一朵栀子。 花心里头还可能有虫子,兰渊玉扯下花瓣,胡乱地抹干净, 塞进嘴里。栀子花闻起来香甜,吃进去却是苦涩,但更有可能是心理原因,他嚼了几下后干呕起来, 又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掐住自己的脖子咳嗽。 但实在是饿得狠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去够树梢的栀子花。 临画走到他身边,心揪得疼,鼻子也酸酸的。兰渊玉还未生灵智时就会怜惜一朵花,不是全然崩溃、逼到极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花不堪风雨有他以身来护,可他堕入泥潭的时候,却没有人来护了。 这是过去发生的回忆,临画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此时,“咯吱”一声,他左侧的门开了。 临画才注意到这就是粉衣妇人指给他看的那扇门。此时门上的漆还是红色,铜制的门环金灿灿的,看得出主人是个细心爱护的性格。 “哎呀……”一道微讶的女声。 一个身材纤细的杏色衣裳女郎打开门,看到蜷缩在墙角一片一片狼吞虎咽着花瓣的兰渊玉,小小惊呼了一声。 看来,这就是故事里的绣娘了。 兰渊玉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临画离得近,能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缩紧,像突遇天敌的兽类,羞愧、惊恐、慌乱、防备,随时想要逃走。 杏衣女郎开始时一愣,但接下来却不声不响地退回了门里。 兰渊玉原本脸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开启的小门。 暗淡的光里,他的眼睛极亮,冰冷闪烁。 片刻后,杏衣女郎走出来了。这次,她端着一个木盘,里面盛着一碗粥和一个包子,粥上还细细地切了小菜。 这次临画看清了她的长相,心中一惊。 她的模样和姚冠华身边的那个小莲一模一样! 不…… 应当是,小莲和她一模一样。 这个杏衣女子,是姚冠华的姐姐姚连珠;故事里的那对姐弟就是姚家姐弟! 姚冠华曾提到,姚家收留了流浪的兰渊玉,这段剧情就是发生在齐城。 姚连珠朝兰渊玉走来,他才想起来慌乱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想遮住那双可怖的蛇瞳,但姚连珠看到后却没有害怕,轻轻将托盘搁在了兰渊玉面前。 “花太苦了,不能吃的。喝点粥吧。”她浅浅地笑了下,眼睛微弯,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 兰渊玉戒备地望着她,没有动弹。 “吃吧。”姚连珠对兰渊玉的样子,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嫌弃的表情。她并不是美艳的相貌,却十分耐看,笑起来仿佛人心里都柔柔地舒坦下来。 到底还是受不了香味的诱惑,兰渊玉木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手揪着衣摆挣扎了几秒,还是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 “小心点,不要呛着。”姚连珠的声音有点小,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轻轻笑了下,“我弟弟玩疯了,回来吃起饭来也和你一模一样。” 一般人施舍乞丐都不会准备筷子,姚连珠却细心地准备了筷子和勺子,避免了兰渊玉以手抓食的尴尬。 粥没盛满,加上一个包子也不算很多,兰渊玉飞快地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抬头时金眸已经变成了黑色。姚连珠道:“饿久了不宜暴食,若是愿意,你可留在我家休息一段时日。” 独身女子,敢收留一个形迹可疑的乞丐似的人,想想都不合理。 兰渊玉闻言,沉默了下,道:“为什么?” “我看你,像落难的贵族子弟。”姚连珠道,“一个人流浪是很苦的,你既在我家门前,我就不能不管……” 她站起来的时候咳嗽了好几声,话断断续续,咳嗽完拿手帕掩住口抱歉地笑了笑。 临画看到那双眼睛,不由想到,这大抵就是书中所说的“翦水秋瞳”,温温婉婉,眼波流转。 病来如弱柳扶风,但那纤细身体里的脊骨,却一直挺得笔直。 兰渊玉低头想了想,并未回答,却是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沉默不语地跟着姚连珠走进了小门。 门后是一个小院,院角也有一棵小小的栀子。 院子很狭小,还开辟出了几块菜地,泥土湿漉漉的,栀子雪白,在清晨幽暗的光线里宁静而安定。 空地的架子上晾了几匹布,散发着布匹独有的气味。 “姐姐!” 一道少年音,一个布衣小少年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欢喜道,“姐姐,我把花和菜都浇好了,你说琰儿厉不厉害!” 看面容,正是姚冠华。 这时的姚冠华看上去有十三四岁了,却还是用这种小孩儿说话的方式。他看到姚连珠身后的兰渊玉,一愣,语气沉了下来:“姐姐,他是谁?” 他是谁? 乞丐? 捡回来的落魄公子? 好像不管说哪一种,都非常难堪。 姚连珠摸摸弟弟的头顶,温声道:“是到我家借住的客人。” 姚冠华——此时还未取字,应称为姚琰,敌意满满地看了兰渊玉一眼,笑道:“啧,我看他像个乞丐。” 这句话的语气,可绝不像孩童了。 “不可胡说。”姚连珠绣眉为蹙,轻斥道,拍了下姚琰的头。 “本来就是嘛!”姚琰冲兰渊玉扮了个鬼脸,“脏死了!” 天光渐亮,巷子里已经慢慢热闹起来。姚琰跑到门口,正打算把“姚家绣铺”的布牌挂出去,忽然叫了声:“咦?这是什么东西?” 临画一看,那门旁边的菜地里竟落了块玉牌。 他认得,这是兰渊玉的玉牌。大概是栓玉佩的绳子浸透了血渍和灰尘,又经连日的磕碰磨损,在兰渊玉踏进姚家小院时恰恰绷断。 一块无瑕的美玉,就这样落在了小院的泥土里。 兰渊玉看到泥地里的玉佩,瞳孔颤了下,眼眶蓦地红起来。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他冷下脸,飞快地抹了几下眼泪,但脸上的灰被泪水抹开,更加形如乞丐。 “不知道是什么。”兰渊玉扭过头,声音听不出起伏,“我不认识。” 他挺直了脊背,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那滴眼泪像个错觉,随着清晨的光线一起蒸腾得无影无踪。 姚琰有些急了,道:“你什么人啊!我之前浇菜的时候还没看到,肯定是你落的……” “琰儿。”姚连珠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姚琰便鼓起脸,忿忿不平地瞪了眼那块玉佩,骂道:“让他自己来捡!” “他是右撇子?”临画站在一旁,却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姚琰挂布牌、浇菜都是用右手,而并非之前在长玉村那样,是左撇子。 系统道:“也许他后来改了习惯。” 那当时姚冠华说“并非因为断手,一直是左撇子”又是为何? 临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眉心微拧,只暗自记下了这点。 * 但一连好些天,甚至下过了几场春雨,玉佩都还是待在菜地里。 也没有人去管它,除了姚琰浇菜地时会嘀咕着骂几句它挡住了菜的生长。 姚琰和姚连珠都有很多活要干,每天忙忙碌碌,倒也其乐融融。兰渊玉却仿佛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是他不干活,相反,他很勤快,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除此之外,他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也是惜字如金。 从小恪守礼仪的兰渊玉,从大火里逃出来后过了一个多月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直到遇到了姚家姐弟,才勉强收拾了点人样出来。 哪怕穿的是粗布衣,也盖不住美玉的光辉。 如果不深究背后,这几天表面上也是祥和安逸,临画无聊的时候就盯着兰渊玉看,道:“我家男人就是长得好看。” 系统:“……” 但临画心里也不好受。因为灭族之前的兰渊玉,脸上是常常带着笑的,但一连这么多天下来,兰渊玉从来没有笑过。 这一日,姚琰忽然推门而入,道:“姐姐,你快躲起来!” 姚连珠正在低头绣一株兰花,入神得很,听到这声惊呼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就是齐家的老东西,他要抢你做小妾!我在老张家听到的,他都派人过来了!”姚琰眼中都带着血丝,他说完这句,就飞奔到厨房里。 姚连珠道:“琰儿,你要干什么!” 她一急就咳嗽起来,姚琰提着柴刀走出来,道:“我要杀了那个老狗!” 临画一看,他提刀的也是右手。 齐家家主不可能亲自来,来的都是家丁,别说杀家主,姚琰能不能从家丁手中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更何况,杀人不是一刀了事,杀了齐家家丁,必然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姚连珠忙拉住姚琰,道:“我躲起来就好,你先别这样!” 姚琰小小年纪却一股狠劲儿,热血上头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气喘如牛,额上青筋直跳,手用力得发起抖来,一遍遍低声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时巷子里已经有脚步声,姚琰目眦欲裂,一把推开姚连珠就要往院子里走:“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就在此时,兰渊玉推开了房门。 他面色平淡,手中却执着已经出鞘的雅乐之华。眼睛已是纯金色。 兰渊玉金眸微暗,轻笑了一声。 这是临画许多天来第一次看到兰渊玉笑,但却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刚刚分神听到了兰渊玉屋子里似乎有桌椅翻倒的声音。 “兰公子?”姚连珠微怔,“你快去拦着琰儿!” “拦住他?”兰渊玉微微笑起来,歪了歪头,白色的灵火锁住了姚琰的动作,“好啊。” 小院的院门被外头的齐家家丁劈开了,姚琰快急疯了:“小乞丐,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帮我!” 兰渊玉手中的雅乐剑嗡鸣起来,他笑道:“我当然知道。” 然后,径直走进了院子。 临画听到一声嗡鸣,紧接着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迎面就是一道鲜血飞溅过来! 兰渊玉挂着微笑,将雅乐从一个家丁胸口抽出;而他脚边,已经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灵光冲天! 兰渊玉慢慢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沾到的血,眯起眼呢喃道:“还不够……你们都该死!” 雅乐挥舞,顷刻之间,又倒下数人,小院中血污遍地。 那双金眸亮得妖异,临画猜测,兰渊玉的心魔是在这时才正式成形的,是从杀戮之中诞生的! 他似乎已经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了,把这里当成了灭他全族的世家,灵力狂暴。雅乐不断嗡鸣,兰渊玉暴躁地转头,看到了屋内,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微笑。 “这个发展……”纵然知道兰渊玉没有在这里发狂,临画还是有点紧张。 系统道:“你看就是了。” 姚琰被定住动弹不得,看到了全程,看到满院尸体腿有点发软,如果不是灵火锁住,他怕是会跪下来。 “多、多谢,你……你这么厉害啊?你、我……先前错怪你了……”姚琰咽了口口水,“你想干什么?” 兰渊玉一步步走过来,姚琰本能感觉到不对,道:“你别过来!”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姚连珠忽然道:“兰公子,你的玉牌掉了。” 姚连珠天生带病,她总是袖里藏着一方丝帕,咳嗽时拿出来掩住口鼻,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 这样一副病体,弱柳扶风,但此刻面对这血腥的场面,她虽然脸色苍白,嘴唇都在颤抖,却还是强撑着笑起来,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梨涡。 临画忽然想知道,姚冠华复刻在小莲面上的那张脸,笑起来也会有梨涡吗? 这句话仿佛牵动到了什么机关似的,兰渊玉怔住了,望向了院口的那块玉牌。 它下了连日的雨后又在淤泥里埋得深了些,露出的那部分玉质却透露出一种近乎倔强的洁白莹润来。 少年抬起他瘦削了不少的脸庞,茫然的、梦醒的、痛楚的、哀伤的……那双死水般的眸子像从这一刻才活过来,泛起无数涟漪。 他沉默地看向玉佩,手指碰到腰上连着的半截断绳,登时像被蛰了一样移开了。 临画微闭了闭眼,心中安定下来,却又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涩。 玉牌那沾了污泥的四个字,那镌刻在了心里的、却被兰渊玉刻意遗忘掉的四个字,那被火和血烧过的、赠送的人早已全消失的四个字。 那代表了他心里伤痕累累……却还是不肯死去的部分的四个字。 兰渊玉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兰公子,我不知道这玉佩代表了什么。但如果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尸体我们可以……”姚连珠咬了咬嘴唇,“一起处理掉,没关系……可以瞒住的。齐家不会想到他们消失了是我……们,杀了他们。兰公子,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纵然这个收留的少年如此危险,她还是愿意留着他。 兰渊玉微微睁大了眼睛。良久,他走到了院中,从污泥里捡起了那块“君子如兰”。 …… 梦境就此中断。 黑暗呼啸着褪去,临画醒过来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流下泪来。 【滴——支线任务二:背叛与救赎,进度100%!】 原来那个“救赎”,指的是这一段剧情。 后来的剧情他也知道了,兰渊玉最终还是做回了那个“君子如兰”,可姚连珠却是病逝了。徒留一个姚冠华,偏执成狂。 他正酝酿着满腔情绪,却有人推门进来。 是荆苦。 他道:“不好,公子,上面决定要封锁齐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得比较隐晦,不知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姚家确实是亲姐弟,但弟弟是男女之间那种爱慕着姐姐。 姐姐有一点喜欢兰兰,但兰兰只把她当姐姐。 以及,人物好坏我不评判,但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 ← 第43章 苦春其一 封城?未免也太霸道了。 荆苦话音未落, 临画就察觉到了一股让他极不舒服的灵压不知从何处扩散开来, 皱了皱眉。 “这灵压是护城结界。”荆苦境界比他低,只会更难受,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苍白了。 临画道:“连护城结界都出动了?” “对,”荆苦道,“整座齐城都封锁了。” 护城结界是以一层灵力罩笼罩整座城邦, 连一只蚊子进出都能被探知到。他原想着封城只是戒严, 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连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齐城放在现代不比一线城市小, 临画有点不可思议:“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灵力?” 荆苦道:“昨天晚上, 秋家家主秋明源赶来了。” 无怪乎有如此多的灵力! 临画昨天才想过, 齐城请不动秋家之流,没想到今天就被打脸了。而且来的竟然是这样的重量级,秋明源, 正是秋恒的养父。 秋家作为仙家之首, 行事还是很低调的, 像这类仇杀基本不会管。但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护城结界启动, 摆明了是不想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就怕错过了凶手还待在城内的这种可能性。 受邀而来的宾客有许多都是要参加试仙大会的, 这一封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很有可能就耽搁了试仙大会。 “不惜得罪这么多人也要封城,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临画撩开窗帘, 或许凡人看不到,但若是修者将灵力注入眼睛,就能看到天空上隐隐闪动的灵力波纹。 这让他很不舒服, 有种被若有若无的枷锁拷住了的感觉。 “今日还是去会客厅。”荆苦道,“公子,我们走吧。” * 齐府内外多了很多白衣的仙家子弟。这些子弟虽都着白衣,但白衣上皆有彩绣纹章,为仙鹤旭日图,十分华美。 仙鹤旭日都是秋家的标志,这都是秋明源带来的人。一个个都生得标志灵动,宛如仙人。 “秋家也没穿丧服啊。”临画看到会客厅就犯困,向荆苦小声传音道,“这帮人整天办事要开会,不办事也开会。城主,你以后可不能学他们。” “呃,”荆苦不好帮腔,只道,“苦一定实事求是、以身作则。” 临画落座后,开始玩自己的小刀,一面问道:“你义父呢?” 他旁边只有荆苦和郭岩,凤子衿不知所踪。 荆苦尴尬道:“义父说,不要打扰他睡觉……” 临画:“……” 这次会客厅上首好歹坐了个人了,不像之前空空如也只有满座宾客。 上首的人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蓄着胡子。白衣金绣,仙风道骨,气度非凡。他轻咳了一声开始说话。 此人就是秋明源。 临画冷眼看着,他不能确定直接参与兰氏灭族案的有没有秋氏,但秋明源对此一定知情。 这一通讲话下来,唯一让临画记下的信息,就是“明日就会将尸体下葬”。剩下的无非就是些场面话,请宾客稍安勿躁之类。 这都三四天了,听说原本今天就已下葬了,但因秋家来要求检查尸体才又拖了一天。临画对系统道:“趁尸体还留着,我今晚潜入,亲自看一看到底有什么名堂。” * 夜幕降临。 昨晚的梦境至少证明了一点,齐家结仇是极多的,保不齐就有谁决定报复回去,将齐家正房全部碎尸。 齐良城主并非嫡系,否则也要变成碎尸了,兰渊玉这个假扮的人选选得非常巧妙。长老会从无拖延的先例,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成员不死就一定要到场,他才能免于被质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画隐蔽了气息,费了一番功夫才混进地下的停尸房。 夜幕之下,宽阔的地下室内只沿着四面墙壁燃着一些拉住,光线昏暗。几百具尸体都蒙着白布,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安静而阴森。 他掀开了几具尸体的白布,露出的面孔都是惊惧扭曲的,仿佛窒息而死一般。但其他身体部位都没有任何伤口,也不像是生了什么怪病。 纵然地下温度低,但尸体也有些腐败了,临画捏着鼻子看了一排,都是这个样子。 仿佛真的是受惊而死一样。 可让这么多人吓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特殊的就是那二十几个正房的人了。 杀了他们的,与杀了其余几百人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谁先谁后? 那些尸体碎块在另一个小房间里。临画绕进去看了眼就退出来了。 这损坏程度,都看不出是人了,勉强拼凑在一起。伤口只能看出是利器切割的,临画不是法医,其他的也再看不出。 或许去事发的房间里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临画想到要躲过比昨天严密了几倍的监视,认命地叹了口气。 * 家主住的院子在整个齐府的核心位置,临画颇费了一番波折才找到。他从房顶上轻轻落下,跳到了主院外的走廊里,又几个飞掠摸到了门外。 系统道:“小同志,你这样有点猥琐。” 临画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多此一举了。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什么灵力波动都没探查到。 临画第一反应就是有诈,刚准备半蹲下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 他一句“我靠”差点脱口而出,被吓得不轻,伸手一摸,发现垫在自己身下的貌似是个……人? 被发现灵火也不顾了,临画点燃了一点点蓝火,看到这是个秋家的侍卫,胸口还在起伏,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有人先一步来过!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临画就听到了一声利刃破空的声音,本能地一低头,一道金光堪堪擦过他的头顶。 一把金刃“叮”地一声撞到了地面上。 蓝色灵火顷刻燃起,但看到这金刃,临画愣了几秒,对着黑暗喊道:“凤子衿怎么又是你!” 一个声音“咦?”了一声,临画面前的门透出灯光,里面的人把灯点燃了。白色的窗户纸破了个口子,就是刚刚金刀飞出来的地方。 接着门打开了,凤子衿一手托着灯一手提着刀,把灯凑到临画面前照了照,也无语了。 他放下刀,没好气道:“娘的,这是第几次了?怎么又是你!” 门一开,腐败的血腥气也扑鼻而来。 凤子衿道:“这他娘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怎么哪都有你!” 他蒙着布罩,只露出两个眼睛。临画受不了腐臭气,掩住口鼻道:“布罩给我一个。” 凤子衿:“……” 临画蒙好布罩瓦声瓦气道:“你来干什么?” 凤子衿也瓦声瓦气地反问道:“什么?你来和我目的不一样吗?” 临画道:“我来找线索,看那帮人到底发现了什么。” 凤子衿翻个白眼,顿了顿:“我不是来找线索的,我是来……呃。” 临画道:“来干嘛?” “他是来偷令牌的。” 又一个声音补充道。 临画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居然是郭岩。 郭岩没有布罩,以袖子掩着脸,看起来快晕过去了:“临公子来了,太好了!九霄狂大人把我抓过来,要在下帮忙找出行的齐家令牌,我怎么找得到?” 临画向凤子衿道:“……荆城主知道你来偷东西吗?” “……”凤子衿凝滞了片刻,“不知道。” 他转头开始喷郭岩:“我怎么是偷了?我只是借用一下。哈,你这废物,为什么说我不说你自己想偷?” 临画简直不想理搭理他,问郭岩道:“那你们偷到没有?” 郭岩道:“呃……还没开始找呢。才进来。” 忍无可忍,他又辩解道:“没错,是在下先提出要尽快出城,好赶上试仙大会的。但偷令牌可不是我提出来的!” 郭岩似乎瞪了凤子衿一眼,后者回看过去,嘲讽地“呵呵”了两声。 护城结界在制作时,确实会给一些特定的物品放行权,持有者可以不触发结界而直接通过。 齐家正房的令牌,确实有很大可能有放行权。 但毕竟结界制作时,正房都死光了没法参与,令牌有没有效还是未知数,这一招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临画摆摆手:“你们找,找到了分我一个。” 郭岩:“……” 临画点燃一团灵火,照亮了房间。主屋非常华丽,若说会客厅还有几分大气素雅,这里就是完完全全的奢靡。 宽大的房间里,有二十多张凳子被后来收拾的人放在墙角,凳子是上好的梨花木,却都被血浸透了,上面散落着同样满是血污的绳子。 看样子,当时凶手是将人绑在凳子上再开始肢解的。这些凳子本是闲来享受用的,却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从挣扎的痕迹来看,死者都是活着时被利器割开肢体的,是以场面尤为血腥恐怖。 说不定,死者还亲眼看到了家人是如何被一点点杀死的。 不仅是承受了肉体折磨,还有精神折磨。 “这也太变态了……”临画对系统道。他注意到长绒地毯上还散落了几个沾着血的骰子,有点发毛,一点都不想知道凶手是怎么“玩”的。 这折磨人的手段,恐怕不会是初犯。 包括在停尸房看到的尸块,断口也十分整齐,凶手下手时心理状态十分冷静……甚至愉悦。 他搓了搓手臂,那边四处翻箱倒柜的凤子衿忽然道:“找到了!” 事发是深夜,当时这个屋子里的人应当早已睡下了,令牌没有佩戴在身上,临画没在停尸房看见,那就是在房间里。床头的柜子被凤子衿大力拉开了,装令牌的盒子倒塌下来。 象牙白的令牌散了一地,光影昏昏,临画不由数了数:“一、二……二十六、二十七。二十七?怎么少了一个。” 正房死掉的一共二十八人,那就应该是二十八块牌子。 “也许滚到什么缝隙里去了。”郭岩捏着鼻子嗡嗡道,“这里好阴森……临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凤子衿把象牙牌全揣进兜里,把被他碰翻的桌椅家具摆回原位,往外走:“走吧,我们几个人一人一个,剩下的还能卖……” 他刚踏出房门,话音刚落,头顶上忽然传来“咯啦”一声,像是瓦片被挪动了。 几人同时噤声,向声源望去,果然看到一线月光从走廊上方的瓦片漏出来。 一片寂静,但临画和凤子衿都屏住了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谁? 瓦片慢慢被搬开,露出了容一人通过的空间。但临画有点纳闷:如果这人想进来为什么不直接从半开放的走廊翻进来? 果然,声源处传来一个声音:“我靠,怎么是走廊?” 临画:“……” 他对系统说:“这是什么智障?” 一个浅紫衣裳少年从洞里跳下来,借着月光临画看到了他衣服上的仙鹤纹饰。紫底仙鹤,这是梨家的纹章! 临画心道今晚可真是赶巧了,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一个个都往这里凑? 少年轻盈落地,好似还自恋地哼了一声。与此同时,临画和凤子衿一齐将佩剑和长刀架到了少年的脖子上。 “你是……” “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谁……” 临画感觉自己的耳膜一阵疼痛,少年叫了十几秒后忽然收声,看清了是人不是鬼。 就在临画刚要继续问的时候,少年再次爆发出一阵呐喊:“英雄饶命啊啊啊啊啊我是梨家人我叫梨越别杀我啊啊啊啊否则我爸饶不了你没有看不起英雄你的意思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啊啊啊救命啊!!” 临画:“……” 凤子衿道:“妈的,这人有病吧?” 临画却听到了一个词。他刚才说什么? 梨越?? 临画问道:“哪个梨越?” 紫衣少年大概领会到了自己不会被杀,答得飞快:“梨家旁支梨定的大儿子梨越!越是出……不,越轨的越!我真的没说谎少侠饶命啊!!” 梨家旁支,梨定之子,这不是女主梨越吗! 但临画左看右看,这分明是个少年! 系统忽然疯狂地滴滴叫起来,临画一惊,一个大胆的想法划过脑海,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三长一短选最短。” “……” 一片死寂。凤子衿道:“你说什么呢?” 那紫衣少年猛然一震,道:“呃?……三短一长选最长,参差不齐就选c?” “……”临画道,“我靠。”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梨越奋力挣开刀剑:“亲人啊!!!我是青菜炖灵芝我给你签一百个名不要钱求英雄放我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晚了点。 这章是放飞自我的沙雕…… 看评论有天使担心文风转变_(:3)∠)_我只能说,后面该严肃的还是严肃,我还有几把大刀藏着呢……(x 第44章 苦春其二 梨越这几声嘹亮高亢地喊下去, 在夜色里格外明显。临画顾不上心中的澎湃, 一把捂住梨越的嘴:“你先别喊了!” “唔唔唔!”梨越立刻点头,掰开临画的手小声道,“哥们,那什么,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凤子衿眼见临画和梨越一副相识的样子,轻哼了一声收起金刀, 道:“算你走运。” 说起来,凤子衿和梨家也有一段渊源,他曾在梨家做过门客。 临画问梨越:“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说秋、梨两家向来交好, 但这一次来的只有秋家。白天临画等人一路走来并未看见紫衣的梨家人, 所以他这个人的出现确实古怪。 “呃,”梨越道, “说来话长……我如果说好奇,你信吗?” 郭岩大约是怕添乱,一直默默旁观,此刻才道:“这位小公子, 既然是误会一场, 那不如先一同离开这里?” 言下之意, 想聊天能不能换个地方? 系统终于不叫了, 打出一行【小同志, 恭喜他乡逢故交】。临画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憋得快爆炸了,但也只能淡定地点点头:“走。” * 这一趟回到客栈, 已将至深夜。 但齐城民风开放,即便此时闹市也是灯火通明,客栈旁的茶馆里也仍坐满了客人。 临画正与梨越面对面坐在茶座二楼窗边。夜风吹拂,窗外是万家灯火。 “你真的不是,那什么……男装大佬?”临画坐下来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他此时才看清了梨越的长相。确实是书中说的“唇红齿白”、“杏眼柳眉”……但临画一直脑补的是个少女,此刻男女主青梅竹马骤然变成了竹马竹马,怎么看怎么违和! 梨越道:“……当然不是!我是货真价实的汉子!” “哦。”临画凉凉道,“请问青菜大大,穿成自己笔下的原·女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看梨越直翻白眼,临画才换了个话题:“原世界你完结了吗?”如果太监的理由是作者穿越了……那可是非常强大了。 梨越道:“我是个有坑品、有节操的作者,怎么可能不完结!” 说到这里,他十分悲愤的样子:“我写完最后一章,没来得及订票出去玩一圈,就穿了。熬夜不仅会秃,还会猝死又穿越啊!” “不过你也别想让我剧透!”梨越转而又字正腔圆、理直气壮道,“我不记得剧情了。我的系统把主要剧情全给我锁了,现在我记得得只有模糊的框架。” 临画吐血:“那我要你何用?” “不过虽然我不记得剧情,但剧情发生了我能感觉到是不是我写的。但是这个世界好多剧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是你篡改了剧情啊!” 临画无话可说,梨越说到这里笑了下:“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到齐家去就是好奇,这剧情发展连我都猜不到了。结果……咳咳,话本里的潜入桥段都是骗人的。” 临画心道:……揭瓦还揭错了地方。这么智障的举动,青菜巨巨,你真的好意思吗? 两人又互相交流了经历,不知不觉,茶水都已经凉了。茶座里人声渐息,远处灯火也灭了不少。 “不过……”梨越轻磕茶盏,抬起头,神色复杂道,“我还记得一件事。” 临画问:“什么?” 梨越道:“……兰渊玉的最终目的是要毁灭世界。” 临画:“…………” “我……”临画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你都设置的什么中二玩意!?” “不过你放心!”梨越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兰渊玉的黑人格黑化程度也只有40%的话,那他是不会想着毁灭世界的。” 临画道:“这不是重点!” 因为反复被伤害,黑化值突破极限想拉整个世界一起陪葬,这是套路,不难理解。重点在于,他是想通过什么方式毁灭世界的! 梨越丧丧地点头:“是啊。我知道重点是什么。” 《千炼》不是无脑设置人物能力的文,临画和梨越都可以肯定,原著中不存在单单通过某个人物的能力就能毁灭世界的设定。 那么,原著兰渊玉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欲图达成自己的目的的。或者是某种媒介,或者是触发了什么力量。 “而且我记得,”梨越虚弱地道,“就是……原著中最后会有一个巨大的危机,足以威胁世界的那种。兰渊玉利用了它。”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他们知道会有灭世的危机,知道这个危机还可以被人利用,却不知道这个危机是什么、从哪里下手! 临画道:“我心好累。” 梨越道:“我也是啊。” 临画道:“……还不是你设置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秋恒还是个小屁孩,我呢就不用说了,混吃等死。妈的,我绑定的系统是什么隔壁绿jj家的,非要我攻略男主,我好感度还差一大截呢。”梨越十分沧桑地拍拍临画的肩膀,“所以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临画:“……” 哪部是反派去拯救世界的? 辣鸡作者,天打雷劈! 二人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相顾无言,梨越先移开眼看向窗外,吸了吸鼻子:“我有点想家了。” 这繁华的灯火有些像前世的光景了。 临画一怔,举起茶盏,和梨越的杯子轻轻碰了下,微笑道:“他乡逢故知,以茶代酒。这样也好,什么都知道岂不是没有意思了。” 他前世父母都已去世,个性也不爱交友,此前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孤独终老的命了。但在这个世界,他领略到了太多的风光,也找到了想要相携一生的人。 虽然危险系数高,但总体来说,他还是要感谢青菜炖灵芝创造了这个世界。 “好吧。”梨越呼了口气,喝茶,“你倒好,不要攻略都攻略成功了,我一个作者混得惨兮兮……咳呀。” “我……”临画刚准备抒情几句,就听得一楼一阵惊呼。 再一看,是凤子衿飞掠上来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到深夜,齐城闹市也基本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出发离开。毕竟偷了令牌,还是早离开早好,于是一边去叫醒荆苦并准备,另一边临画和梨越来这“叙旧”了。 于是临画道:“可以走了?” 凤子衿却摇了摇头,抬头,临画觉出不对了。 凤子衿面上神色……不太好看。 那双火红的眼中竟有几分惊疑和怒意。 “荆苦不见了。”凤子衿眸色微闪,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连轻松调侃的“小城主”、“我家小朋友”都不记得说了。 临画瞳孔一缩:“什么?” * 郭岩待在房间里守门,见临画二人回来,才面色凝重地拉开门。 往客栈房间里一看,临画的心也沉了下来。 房间里桌椅被碰翻了,茶盏打碎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还好,没有血迹。 荆苦不是喜欢乱跑的性子,他比一般的同龄人都更稳重懂事。这个“不见了”,很显然荆苦是非自愿离开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管临画隐隐觉得这些事中间有关联,却找不到头绪。 “绑匪?仇家?为求钱还是命?……”见无人开口,郭岩轻声道,“九霄狂大人,您最了解义子,您觉得呢?” 凤子衿面沉如水,闻言长眉一挑,冷笑道:“小城主他能有什么仇家?又有哪个绑匪敢来绑我的人?” “你这样说,我倒怀疑是不是你!”凤子衿一把揪住郭岩的衣领,灵力波动,又乒乒乓乓地碰倒了花架。 临画道:“你犯什么病,冷静!” 这完全是迁怒了,郭岩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武功又是凤子衿敲定的“废物”,被牵扯进来也是凤子衿的原因。 他遭了这无妄之灾,被揪住衣领不适地仰了仰脖子,赔笑道:“九霄狂大人如果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在下也不必在您面前耍什么心眼啊,您要记得您的身份。” 凤子衿张了张嘴,却又抿起唇,松开了手。 郭岩还是一副和善的面孔,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道:“与其发疯,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暂时还没有危险。”凤子衿举起自己的左手,面上敛了情绪。他的左手腕上有一个金环,上面挂的却是一个项链的长命锁。 长命锁是金色,十分小巧,仿佛是小孩子带的玩意儿。 郭岩道:“同生锁?您和义子真是……父子情深哪。” 他这时候赞美得再真诚,都有点刺耳。 梨越小声问临画:“那是什么?” 临画也有些诧异。同生锁,一般是父母和子女之间共用,少数也有情人间共用的。同生锁是一对,若是一方受了重伤或者死亡,另一方的锁就会褪色。 以及所谓“同生”,是指一对锁之间可以共享灵力。临画听说过子女重伤将死,父母将灵力传给子女,结果挽救了子女自己却身死的故事;当然,反过来也是有的。 他这样解释,梨越道:“我懂了。没想到义父子也能到这个地步。我现在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不对?” 凤子衿听到对话,放下袖子,好像并不愿意被这么说,道:“是他非要我戴上的。”话虽如此,他却把手指按在锁上,有几缕红色灵光钻进了同生锁里。 那锁还是金灿灿的颜色,熠熠生辉,代表荆苦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凤子衿冷着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眼尖地瞥到一样东西,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他从翻倒的桌子下捡起了一小片碎布。 梨越看到那碎布也变了脸色。这块布是紫色,与他身上的衣服材质也相同,只是颜色更深。 梨家子弟服饰为浅紫,其余为深紫,这分明是梨家侍卫等人的服饰! “不不不不是我!”他脱口而出,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我是管秋成绚……呃就是秋明源的儿子借了秋家令牌才进来的!没有带别人,只有我一个!绝对不是我!” 临画开口道:“我也觉得不是梨越。” 看着凤子衿神色不动,梨越恨不能以头抢地,脸都白了:“真不是我!!我……我可以带你到我家借用神风盘!” 世家多有独门绝技,梨家精通的绝技里就有一项是“神风盘”。它是寻人、寻物用的工具,传言躲避追杀的人,最怕的就是仇家借用了梨家的神风盘。 他是梨家旁支的人,用神风盘也要费点心思。 凤子衿盯着手中的布料,额上的金砂映着昏昏的灯光,眼睛一直没看他们任何人,不知在想什么。临画都以为他根本没听到,梨越沉默片刻,道:“呃……要不,我再重复一遍?” 凤子衿却终于抬头,把布料紧握在拳头里,轻笑了一声:“就这样吧。” “哈?”梨越道,“哦……那就快出发吧,我带你们去我家。” 凤子衿道:“是我对他太纵容了,这么轻易就被人绑架了过去。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梨越一愣:“那还去不去我家?” “去啊。那个小傻子,还想着我有什么危险他来救我。”凤子衿垂眸看着自己的同生锁,嗤笑道,“最后还不是要劳累我。梨家,我好久没去过了,这次竟还要求个面子。” “什么人啊……”梨越小声啧啧,“哎,我怎么会写出这么纠结的人物来?还是成绚好。” 临画听凤子衿的语气,他像是已经脱离梨家了,而且仿佛还是不欢而散。这可有点不寻常了,因为凤子衿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挺重契约精神,不是出尔反尔、不讲义气的人。 郭岩在几人交流期间,踱步到窗边,忽然道:“咦?这里有封信。” “写了什么?”凤子衿猛地望过去。 “三日后的决定,请九霄狂思考清楚,千万慎重……”郭岩念了出来,“然后就没了。” 梨越奇道:“思考?这还用思考吗?” 临画道:“那么这绑架就不是针对荆苦,而是针对凤子衿你的。” 郭岩笑了几声:“也未必吧。绑匪选中了荆小公子,但万一九霄狂大人根本不在乎这个义子呢?岂不是很亏,荆小公子只能白白赔上一条命了。” 郭岩今晚话里总带刺,让人颇不舒服。凤子衿剜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临画看他的反应,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 凤子衿交游遍天下,只要觉得对方有趣就不管善恶。说实话,这种亦正亦邪、没心没肺的人物,临画都很难想象他会陷入什么恩怨纠葛里。 “你别管。”凤子衿握紧令牌,道,“三天,反正先借到神风盘再说。我们今晚便出发去梨家。” 作者有话要说:  除主cp不可拆逆之外,站cp看各位喜好_(:3」∠)_ 但(我)官方耽美向副cp只有青菜大大和男主。青菜是受(。 * 第45章 苦春其三 梨家坐落于雪半山中。 雪半山乃仙都境外一座仙山, 共计六十六峰,峰顶常年积雪,雪飘恍如梨落。因特殊的光线原因,峰峦似有紫雾缭绕,是以浅紫为梨家家服底色。 原著中, 兰渊玉将六十六峰烧得寸草不生, 原本的琼枝玉树都在火中化为飞灰, 焦土遍地,连最寒处终年不化的冰都崩流而下。火烧之后,大雪又下, 只是已是一片银白的死境。 来时的路上,凤子衿时不时看一眼同生锁。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而且表现得相当反常,本来多耗些灵力就能快点赶过来,他偏偏选了灵兽拉车, 磨磨蹭蹭了近一天才到雪半山底下的小镇上。 临画都不知道他这是着急还是不着急了。 “你们跟过来干什么?”凤子衿道, “不需要你们添麻烦。” 这句话凤子衿也说过两遍, 一副想把他们支开的意思。 梨越莫名其妙:“你不是要借神风盘,没有我怎么办?” 按照凤子衿的个性, 他与梨家若有龃龉,应该是巴不得让梨越出面去借的。而且平心而论,以临画的实力只会是助力而不是麻烦。 “不借也可以。”凤子衿道。 梨越更加莫名:“那你来干什么?” 凤子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眸色暗沉。 他的反常和前后矛盾都被临画看在眼里。红袖之下,手腕上的同生锁还是金灿灿的,平静之下却不知有什么波动。 小镇人口不多, 海拔高,初春也在下雪。 梨越坐在车厢里,被寒气吹得抖抖索索,撩开竹帘道:“快点进去吧。” 他父亲这支已经偏门得很了,根本不住在雪半山。这里他也没来过几次。这几个人里,对雪半山最熟的应当是凤子衿。 郭岩道:“九霄狂大人?” “嗯?”凤子衿如梦初醒,点点头道,“嗯,下去吧。”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凤子衿一双赤足踩上去,临画看着都冷,他本人却恍若未觉。 梨越上去套近乎:“您之前做过我家门客啊?那是什么时候脱离的?” “你一个旁支就别说是你家了。”凤子衿惯性地嘲讽道,“脸皮怪厚的,我什么时候脱离轮不到你来问。” 梨越怏怏,走到临画旁边,转过头小声道:“狂什么,老子还是他爹呢。” 临画:“……”那你不还是在和你亲儿子谈恋爱? 郭岩却答道:“是四年前吧。” 临画道:“你知道?” 郭岩笑眯眯道:“在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大人物们的消息我还是能打听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本九霄狂大人应当今年才脱离梨家。” 凤子衿走在最前面,看到镇上有卖糖葫芦的,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 郭岩又对临画道:“据说,小城主就喜欢这样酸酸甜甜的食物。” 临画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梨越插了一句:“消息很灵通嘛。” 郭岩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有些小人物的消息我也知道。特别是和大人物走得近的小人物,九霄狂有个义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他又补上一句:“小城主喜欢什么吃食,这个,据说是九霄狂某次喝醉了酒说出来的。” 几人在这里小声八卦,前面凤子衿回头大骂:“你们有完没完?闭嘴!” 雪半山六十六峰皆设有结界,入口山脚下有一块双响石,梨越上前想先以自己的令牌叩响石头,才叩了两下,曲折的山径上就走下来两个人。 那是两个深紫衣的梨家侍卫,除了容貌外连身材都很相似,临画在心里编号:侍卫家和侍卫乙。 侍卫甲一一扫过四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凤子衿身上,行了个简单的礼,道:“主人早料到九霄狂会来,请几位客人随属下进山。” 主人?料到他们会来? 他们离开齐城也不过一天,怎么会知道他们要来雪半山? 疑窦丛生。临画沉默不语,道:“哪位主人?” 侍卫面庞如雕塑一般,没有情绪:“无可奉告。” “别问了。”凤子衿打破了沉默,径直走到侍卫面前道,“带我去就是。” 郭岩笑了一声,率先跟上。临画与梨越对望了一眼,后者耸耸肩。 山径覆盖着白雪,路旁有青松棵棵,斜伸出山壁。越往高处,越似仙宫。寒风凛冽,紫烟缥缈,山石犬牙交错,而梨家就巧妙地凭依着这座天然的琼玉宫殿。 这等美景,本该心情愉快地赏玩,山路上的一行人却偏偏一副各怀鬼胎的样子,拾级而上。气氛凝重,一路无话,只有侍卫简短的指示。除此之外,就是风雪呼啸的声音。 渐渐接近了峰顶。 在这里能一览众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呼吸都是白雾腾腾,临画眨眨眼,感觉自己睫毛上都要挂上冰晶了。除了梨越冻得要死,其余人都没有一个开口说冷。 凤子衿的红衣在雪中格外醒目,他郭岩走在最前面,前方转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岔路。 “怎么不走了?”梨越搓着胳膊。 眼前两个侍卫脚下不知踩了个什么步法,竟将四人错开了。那边郭岩凤子衿二人已继续登上了左边的几级石阶。 在寒冷的环境里重复着机械的运动,很容易变得迟钝,临画暗自吃惊,忙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侍卫乙道:“请二位公子随我走。” 梨越道:“怎么回事,我们不走一道?” 两位,指的是临画和梨越。可是为什么郭岩算作凤子衿那边? 郭岩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临画一眼:“看来,我们要在此分道扬镳了。” 临画本能感觉不对,侍卫见他异动立刻开始阻拦。狭小的石阶平台之间,三人瞬息间过了数招。 这侍卫不是他的对手,但临画还是感觉不妙:“梨越跟上!”呼声被风雪淹没,梨越口里抱怨着,“搞什么鬼!”但也不用他说,从一旁的山壁上爬过去跳下,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平地起,卷起雪花扑了他一脸! “我去!”梨越被这妖风一巴掌拍回石壁上,再睁眼,哪还有火红的身影,凤子衿和郭岩已经不见了! 那两个侍卫也停下了动作。左边的山径上干干净净,连脚印也很快被覆盖了,简直像根本没来过人一样! 临画有几分恼火:“搞什么!”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神大震,无数信息在脑海里狂风过境,他却抓不住重心。 “请客人随我走,属下带您去神风盘。” 临画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需要神风盘的是凤子衿,他们拿来有什么用! 侍卫没有回答。 “那他们往哪里走了?”临画换了个问题。 侍卫道:“您不需要知道。不过属下可以告诉您,他们去的是风雪密境。” 风雪密境,是雪半山境内的一个密境。所谓密境,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唯有世家大族才能有这个财力和灵力建得起。 梨越道:“他们去风雪密境干什么,不先去找荆城主吗?” “找荆城主……?”临画喃喃道,他忽然抓住了线头,旋即背上一层冷汗。 凤子衿不用神风盘,如果是因为,他其实早就知道荆苦在哪里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为何心里知道神风盘不需要用,还偏偏说要来梨家借用神风盘? 回想他一路的怪异表现,为何他想把临画二人支开? 因为借神风盘是假,到梨家来才是真。凤子衿一开始就知道荆苦在梨家! 那么……郭岩又是怎么回事? 侍卫道:“请随属下来吧,快要起风了。” 临画头脑中一片混乱,梨越道:“我们先和他走吧,待会起风在这里真要冻死了!” “为什么要带我们去看神风盘?”临画拉住了梨越,看向侍卫。 侍卫的目光十分冰冷,道:“主人说,如果有其他人,就请他们在殿中歇一歇。也可以参观神风盘。” “那个郭岩不也是其他人吗?”梨越也不是傻子,话出口就觉出不对,细思恐极。不是其他人,不是他要请的客人,那还有谁? 还有侍卫口中的主人! 郭岩与凤子衿明明就是在齐家才第一次见面的,声称是齐家小门客,怎么一转眼又成了梨家里的“主人”? 当时在现场…… 等等,现场? 寒风把背上吹得冰凉,临画有种魔幻感,他胳膊肘捅了捅梨越,传音问道:“青菜大大,你觉得,惊死案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梨越也有点发毛了,道:“我不知道……但听秋成绚说,秋明源把测魂珠带过来了。” 测魂珠,是秋家的一样秘宝。它能够显示出尸体中还有没有魂魄残留。 正常的尸体,如果没有立即火化,魂魄消散得不会很快。按照正常情况,魂魄三四天后走得差不多了,但也有一小部分会残留在尸体里。 魂魄,魂魄…… 最后一块拼图归位,临画有种从头凉到尾的感觉,满腔乱糟糟的情绪:“你怎么不早说!” 为什么秋家那么戒备? 因为测魂珠没有在尸体里探测到魂魄,魂魄早就被人为取走了。这凶手是个收魂的人,那些灭门案根本不是惊死的,是失魂而死! 梨越道:“我也不知道你要问啊!” 临画捂住脸:“算了,怪我!” 他早应该想到的…… 谁需要魂魄? 还不就是二十多年前魂魄受损大半的姚冠华,也是侍卫口中的“主人”。郭岩是个假冒的身份,姚冠华竟然一直就在他身边,而他一点都没发现! 他记得长玉村相见时,姚观华是有口癖的,总是喜欢“啧”一声。但这个“郭岩”的小动作也好,神态也好,口癖也好,与他没有分毫相似之处。姚观华其人比临画想象的更加冷静和细心。 刚刚触动到临画的词,是“现场”。 当时郭岩在现场,急急站出来拦住凤子衿发疯,凤子衿这个人怎么会因为一个无名小卒就收敛?除非他当时就认出来那是谁了! 还有,临画知道有些凶手行凶之后,喜欢乔装一番待在现场,看破案者束手无策的样子获得心理快感,姚冠华将二十八人折磨致死,不留在现场简直对不起他的恶趣味。 他在现场看到的染血的骰子……姚冠华之前为做死人骨,折磨的人还少吗? 其余疑点,现在全说得通了。为何那令牌二十七个少了一个?因为有一个早在姚冠华行凶时就被拿走了,就挂在他腰上; 凤子衿去找令牌,为何非要拉上郭岩?因为他们原本附带目的才是找令牌,主要目的是私下谈话,结果被临画二人打断; 秋家为何不惜封城?因为凶手的噬魂之技,对整个人界来说都无疑是一个祸害; 为何凤子衿的态度那么奇怪,在客栈会冲着姚冠华发火,因为他早就猜到绑架的人是谁了,恐怕那谈话的时候二人就已经有了一点冲突! 临画越想越脊背发寒。 他此前以为姚冠华只会自己休养生息,根本没想到姚冠华会有办法噬魂,因为噬魂的方法实在是太偏门了,大规模的失魂案件,整个人界历史上都少有。 这简直是个bug,原著写过,兰渊玉的鬼铃技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为什么姚冠华能做到? 齐家人是姚冠华杀的,临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这种大规模杀招,姚冠华大概还不能一一确定尸体,现在兰渊玉还未暴露。 “兄弟,别发呆了。”梨越拉了拉他,“先进殿吧。” 他嘴唇也是惨白。看来临画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临画真想揪住他问问姚冠华这个bug级的能力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惜作者也失忆了,问也问不出。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他们谁都没开口提,但心里恐怕都已先凉了几分了。 现在密境里,应当是三个人…… 姚冠华,凤子衿,和……荆苦。 魂魄可转化为灵力,但反过来效率却很低,引别人的魂补自己更是要转换两次,所以姚冠华才犯案这么多次。 先是小规模地在平民中犯案。平民的魂魄当然不及修者强大,他便由小及大,慢慢发展到小型家族,最后对欺侮过他们姐弟的齐家出手。 每一阶段,他一定是不可能随便选个人就噬魂,就算在原著中,兰渊玉噬魂也是有代价的。 最大可能是他每一次的人选都是按照自己的状态和能力精密计算过的。 凤子衿在这当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身份? 他肯定知道姚冠华要做什么,他与姚冠华在这二十多年里都有联系。 姚冠华把荆苦绑到风雪秘境,又是为了什么? 临画不敢细想。侍卫很快把他们领到了殿中,姚冠华在这之前应当已经嘱咐过了,所以竟没有浅紫衣的梨家子弟来打扰他们,只有殿里殿外的重重侍卫,压迫感十足。 风雪遮天蔽日,天地间变成了灰白色。 密境一旦关闭,是根本找不到入口的,临画递给梨越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如果先找到神风盘,说不定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了这么久了,我不说话,顶锅盖逃。 前方高能预警…… * 二次修改:原来真滴没有人注意到姚姚的口癖“啧”啊……所以特意点了一下。 * 第46章 苦春其四 外头风雪正盛, 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临画所能看见的, 殿内几乎每隔十几米就站了一个侍卫。最开始领他们进来的两个侍卫带着二人在殿内长廊穿行。 长廊曲曲折折, 墙壁全是暗色,临画只能隐约听到殿外的风声。 光线忽明, 他们来到了一个四方形的厅内。 “请客人落座。”侍卫开口道。 厅内墙边并排摆着桌凳, 临画沉默着坐下, 梨越坐在他左手。在二人的正对面,是一扇镂空雕花的木窗, 能看到雪景。室内的温度也比廊内冷。 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山庄的赏雪厅, 矮桌上还有茶盏。但厅内的四个角落各站了一个的侍卫昭示着暗藏的杀机。 侍卫不知在墙上按了什么机关,厅堂正中央的地面石板被打开, 一阵咯啦咯啦的声音, 露出了一尊雕塑。 准确来说, 是一个精美的银灰色金属物件摆在木案上。 那物件形似一个□□,大小有一人怀抱,上有繁复的蓝色花纹。 这就是神风盘。 神风盘就这样静静地摆在这里, 临画沉默了好一会儿, 心道,说参观就真这样摆在这里让我们参观呢? “神风盘应该怎么用?不给我们‘客人’展示一下?”他站起来,走到神风盘前,见侍卫没有制止, 就俯身仔细地看了几眼。 盘上有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内没有花纹,像是用来放什么东西的。 侍卫道:“需要一样所寻之人的随身物品, 没有的话,恕我不能展示。不过主人吩咐,能给客人看一场戏。” 临画暗叫糟糕,他们并没有荆苦的随身物品。 只是……看什么戏? 侍卫话音刚落,临画便见神风盘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的灵气聚成的镜子。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声爆发的嘶吼:“你胡说!” 这是荆苦的声音! 梨越也是一惊,凑上前来。 镜子投射出的画面有两个人,白雪茫茫,正是风雪密境内。 荆苦站在一片雪地里,脚下的雪变为了血红色。可这并不是他的血。他双手紧握着那把金刀,金刀的刀刃已经没入了一个紫衣侍卫的胸口。 二人刚刚似乎在交谈,最后爆发了冲突。侍卫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可脸上最后挂着的,是一个轻蔑嘲讽的微笑,在寒气中慢慢僵硬。滚烫的血顺着刀刃不断下滑,很快就没了热气。 荆苦受了很大惊吓一般,猛地抽出刀刃后退一步,连退几步后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金刀也脱了手。 他慢慢举起手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表情震惊而茫然,还有几分恐惧。 雪花有鹅毛大,结成团砸下来。荆苦还穿着单衣,嘴唇冻得苍白,但他却像不知道冷一样把手插进雪地里,拼命地洗着手上的血迹。 镜中画面渐渐拉远,荆苦缩成了火柴大小;而远处正飞掠过来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是凤子衿。 临画好像明白这“一出好戏”指的是什么了,心悬了起来。 “你傻了吧!不知道冷吗?”凤子衿奔到荆苦身边,第一反应就是把他的手从雪堆里拉出来,怒骂,“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少年人的一双手已经冻成了僵紫色,凤子衿抓着他的手腕,火红的灵光闪烁起来。 “……义父?”荆苦似乎被灵火的热气灼了一下,抬头看向凤子衿。临画才发现,原本荆苦澄澈得惊人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暗沉了下来,变为了幽黑幽黑的两潭,连一点点微茫的光线都吞没不见了。 凤子衿也不自觉怔了下,道:“我给你的灵力,你为什么不用?你真以为冻不死人是吧?” 荆苦却毫无反应,脸上还是空落落的神色,低声道:“义父?……噢,您来了啊。” “没关系,苦不冷。”他反应慢一拍似的,终于笑起来,“义父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凤子衿转过身道:“你说呢?过来,我背你走。” 他俯下身,荆苦环住他的脖颈,脸贴在细腻的红色布料上,悄悄问道:“义父不问我为什么杀人吗?” 这语调像小孩子撒娇,近在耳边,又轻又低,凤子衿道:“杀就杀了,一个侍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受伤不就可以了。” “一个人……一条人命,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荆苦笑了一声,下巴搁在凤子衿肩上,出神地望着飞快远去的雪景,“义父要带我去哪呀?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临画心说,凤子衿当然知道这是哪里,但他不可能告诉你的。 没想到凤子衿却说:“这是雪半山,梨家的风雪密境。” “噢。”荆苦仿佛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来的、又应该怎么出去,轻声应道。 他微微仰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灰白色的穹顶,道,“义父,这是您第一次背我呢,很温暖……这让苦想到十岁那年,您救我的时候了。那天的天,也是这个模样,也是在下雪。您还记得吗?” 凤子衿道:“……记不大清了。” “记不清也没关系。”荆苦微笑道,“我来告诉您。” 他低头,在凤子衿耳边慢慢开始讲述。 “那年冬天,我不慎落水,冬日衣服又重,吸了水之后手脚根本抬不起来……苦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前最后看到的居然是灰不溜秋的天空,真是可惜。 “结果……我看到红色了。那真是非常好看的红色,苦这辈子都忘不了。原来是您跳下来,把我救起来了。” 临画想象了一下,灰蒙蒙的冬日,荆城里飘着细雪。红衣狂客怀中抱着落水的少年,一步步送回家中。那时桃李还未放,黑白灰的暗淡风光里只有这一道红色是鲜亮。 “不要说了,我想起来了。”凤子衿低声道,转过头加上一句,“你不要看这些雪景了,白茫茫的一片看多了,眼睛会看不见的。这种病叫雪盲,我有没有和你讲过?” 想了想,他又道:“实在不行你就看我。” 猎猎红衣在雪地里飞掠,像一把白雪里燃烧的火。荆苦听话地点头:“好啊,能看着义父,苦也是很开心的。” 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临画四处搜寻,只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松柏,除此之外就是形态相似的山峦。再没有别的标志性的地标。他们又没有荆苦的随身物品,照这个样子,即使他们进入风雪密境,也找不到荆苦在哪里。 不过很快地势就出现了不同。 凤子衿带着荆苦奔向的地方,是一处断崖。从神风盘里看,断崖竖直的石壁全是森冷的青灰色,高不可攀。红色的小点来到了断崖之上,而在那里原本就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了。 是姚冠华。 他还穿着“郭岩”的衣服,容貌却已改变了。左腰上别的不再是判官笔,而是长剑。 隔着镜子,临画也能感觉到他撤去了伪装之后,灵力的涌动。齐家是他补魂的最后一步,姚冠华的魂魄已经完整了。 荆苦也看到了姚冠华,但他的神色没有改变,道:“义父,放我下来吧。” 凤子衿一顿,接着放下了荆苦。后者蹲下来看一看凤子衿冻得通红的赤足,道:“义父,您为了我是费心了。” 这句语气颇为古怪,临画心里一紧,只见荆苦带着笑抬起头,道:“您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确实是太费心了。” “将死之人”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临画凛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打量了几眼厅内的侍卫,袖中滑下银刃,胳膊碰了下梨越,暗自准备动手。 凤子衿沉默不言,片刻后道:“你不要多想了。” 荆苦却别开话题,道:“义父,您说你不记得救我落水的时候了……您记忆这么好,区区九年怎么会忘记呢?那是因为,您当时想的根本不是被您救的这个孩子,而是这个荆家……非常符合您想要的条件吧?” 此句一出,凤子衿的表情终于破碎了一分。他移开眼,低头,笑了几声:“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姚冠华对凤子衿道:“啧,早叫你养这个小崽子不要养出感情来。四年前为了教他突破御灵,你居然和梨家解除了合约。我以为你就是偶尔发疯一次,结果三个月前你居然留了他一命。” “那把金刀被你注入了灵力,叫他活了下来。”姚冠华甩开折扇,“可是我就不懂,你这样有什么用处?明明是你自己选的。” 镜子外,临画垂下眼。他猜对了。 在姚冠华能力尚未完全恢复,无法主动寻找下手对象时,都是他来告诉凤子衿标准、凤子衿来决定人选。 在临画的印象里,姚冠华固然有后天的原因,但其本人天生就有点病态。反社会人格通常缺乏共情能力,在他眼里,恐怕除了他交好、上心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人的命都只是数字而已,或者是他利用和玩乐的工具。 这种心态,与凤子衿某种程度上是一拍即合的,区别只在于,凤子衿对取人性命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爱到处游逛,姚冠华合他的交友标准,那帮这种“小忙”——挑选人选而不在初期就被看出规律来,自然不在话下。 九年前凤子衿兴致上来,救了个落水的孩子送回家,结果发现这个孩子的家里……正好符合姚冠华的需求,他会怎么做? 大约是,即刻就告诉姚冠华了。 临画从神风盘上移开眼,忽然出手,银刃向四个角落冲去。身旁一直紧跟着的侍卫立刻上前拦截,他以汀蓝应战。 那一边梨越抱起神风盘准备往木窗上撞,结果痛叫起来:“这里有结界!” 门外的侍卫也被惊动了,临画一剑在门上盖上一层火墙,道:“有结界不是太正常了,拿你的剑砍啊!” 神风盘滚落到地上,发出巨响。 镜子还在投影。 荆苦带泪的眼睛里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凄绝来,眼泪被寒风一吹,冻成细碎的冰,“那个侍卫告诉我的时候,苦想过要信您的。可是您没有给苦这个机会。” “你留我又是为了什么?我宁可和全家人一起死掉!”他站起来,走到凤子衿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嘶吼道,“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我家?你去找别人啊,去找别人代替我全家去死!你让我自私一点,哪怕死的是别人我都还可以继续蒙骗自己信任你!” 凤子衿一个字都没有说。 救他落水是一时兴起;四年前和梨家不欢而散也是一时兴起;三个月前保下荆苦的命的时候,都也只觉得是一时兴起。直到现在,不是“一时兴起”了,可已经明明白白地成了笑话。 荆苦笑起来,眼泪不断滴落:“是啊,您不是罪魁祸首。您真是置身事外、清清闲闲,隔岸观的这火……好看吗?” 任多少血和眼泪流干,凤子衿都只是饶有兴趣地旁观,眸子如火,却是冷的。 冷得一腔热血都被冻了个透,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不让他有念想。 “那我再问您最后一件事。”荆苦道,声音越来越高,“您是不是原本想今天杀我?您不是来带我回家去的,您是来杀我的,是不是!” 临画能猜到,三个月前姚冠华发现荆苦没死的时候,一定是问过凤子衿想怎么处理的。那个时候,凤子衿的答案恐怕是“等你魂魄补全之后,我会杀了他”。 结果姚冠华在齐城发现他还在玩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说好的杀没有杀,眼看秋家一来,噬魂真相都快被荆苦知道了。 他本就谨慎,自然不可能留一个灭门后的遗孤,才有绑架这一出,也要让凤子衿做出决断。 凤子衿喉结动了动,道:“我改变主意了。今天我没想过要你死。” “改变主意了?那好啊……哈哈哈。”荆苦勉强笑了几声,笑容彻底消失了,“我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你救过我两命呢,是吗?义父……您真是,好冷的心啊。” 他在这两个人面前,孱弱得像个幼童。杀他全家的凶手,他伤不到;欺瞒他九年的帮凶,他下不了手。 九年仿佛大梦一场,梦醒了,只有自己像个丑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懦弱,仇人在眼前,可他只想自己去死。 姚冠华道:“这就没有办法了,啧。子衿,你还是动手吧。” 临画在镜子外听到这句话,更焦急了,混战之中喊道:“青菜你快点砸啊!” “快了,别吵!”梨越也在躲闪刀光剑影,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口子,“破坏我本家的东西,压力也是很大的好吗!” 临画就势滚地,一把抱起神风盘,听到镜中传来轻微的“哧”一声。分神看了眼,发现是荆苦将一把金刃穿透了凤子衿的腰腹。 凤子衿送给他的那把刀已经遗落在雪地里了,这是凤子衿身上藏着的飞刃,荆苦对他的义父习惯那么了解,自然知道它的刀藏在哪里。 金色的尖透过红衣,分外鲜明。 而凤子衿终于笑了起来。他道:“对不起,不要再信我了。” 荆苦手紧握着刀,却再下不了手了,眼泪无声地留下来。他任由凤子衿的灵火把他送到断崖边,道:“我宁愿从来没有被你救过。” 凤子衿顿了下,道:“从这里掉下去,说不定还能活一命。再见了。” 他轻轻一推,荆苦便翻倒下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下悬崖。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那压抑了许久的绝望的呼喊终于爆发,被冷风裹挟,凛冽如刀。 随着少年一起坠落的,还有与他手上一对的同生锁。那一抹金色淹没在了雪花中,像一台戏终结的注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卡,晚了点。 鼓励讨论,不要人身攻击就好(顶锅盖逃) * 修改了下前一章_(:3)∠)_我本来想等人发现的,但好像并没有发现姚姚的口癖“啧”(。 * 第47章 山雨其一 随着那一声惨叫在下坠中越来越低, 这边临画咬紧牙关, 贴地滚了一段距离, 神风盘被他当成盾牌护在身边,兵器打在□□上发出金属嗡鸣。直滚到梨越身后, 他手一拨又用神风盘挡住了一个飞向梨越小腿的暗器。 厅外的侍卫也穿过了蓝色火墙,几乎是同时, 梨越长出一口气:“好了!” 结界应声破开, 寒风涌入,临画眼看神风盘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了,覆了一层灵火在上面整个丢了出去, 砸倒了一干紫衣侍卫, 接着踏上汀蓝剑,一手捞住梨越,一手抓了个侍卫,“铮”地一声冲进了风雪之中!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梨越骤然失重:“哎哎哎——” 雪花几乎被吹成直线, 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暴风雪遮蔽了视线,追出来的几个侍卫变成了紫色的小点。 事实证明临画的御剑飞行学得非常扎实, 他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弯, 梨越惨叫:“大爷你是空中漂移啊啊啊!——” 临画在视线里搜寻到了一处山壁上突出来的岩石,利落地又一个转弯冲了过去。梨越紧贴石壁, 惊魂未定地从临画手里抽出手腕,道:“哥们,你牛。” 二人看向临画随手抓来的侍卫, 那侍卫年纪轻轻,还是个毛头小子,刚才梨越在叫的时候他也差点叫出声了。 临画内心已经很着急了,于是灵力格外狂暴,他刚想威胁侍卫不说就把他从山壁推下去,没想到,那侍卫却已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你想知道风雪密境,我告诉你。” 这么容易? 梨越道:“怕不是有诈吧?” 临画为他这么快屈服惊异了一下,那侍卫看他不信,忙道:“我绝对不骗你,我也不想跟着姚……姚冠华,我是被逼的!” 信还是不信? 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进入风雪密境了。临画没有说话,形状姣美的眼睛里沉淀着暗色,侍卫看起来非常害怕,趁人不备,一把抱住了梨越的腿:“大人,属下真的不说谎!” 这种害怕是因为姚冠华。临画看着茫茫风雪,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我觉得,有点奇怪……你没发现,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梨家人来制止吗?” 他起先是以为姚冠华打点过了,但神风盘是梨家珍宝,连带着放置它的厅堂都被砸了个稀烂。梨家怎么会毫无反应?姚冠华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从他们上山以来,除了那些个深紫衣服的侍卫,竟再也没有看到第二个梨家人。 这不合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决定好之后,便根据侍卫的指挥飞往风雪密境。 在高空上,雪半山境内显得格外寂静,临画稍微探测了一下,竟然没发现一点灵力。雪半山几乎像一座……白雪做成的死墓。 * “你居然真的没骗人。” 侍卫讨好地点点头,紧跟着二人。 临画等人此时已经站在了那座悬崖下面。刚刚他们就发现,凤子衿和姚冠华都已经离开了。悬崖上只有凤子衿的一点血迹。 他一深一浅地走着,雪地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是荆苦! 几人忙围上去,临画先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还好,没死。 在他不远处,是凤子衿扔下来的同生锁。 这孩子一身单衣从悬崖上掉下来,若非有积雪、且这是玄幻世界的人族体格,怕是早就断气了。 他昏迷过去,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头似乎磕到了岩石,血凝结在雪中,嘴角也溢出一点鲜血,像是有内伤。临画先给他输了一点灵力,确保体温。 灵力游动,荆苦感觉到了灼热,睫毛抖动起来,睁开了眼。 他偏头看到是临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别怕。”临画心知现在什么安慰都没用,开始为他疗伤。 那双黑眸又闭上了,睫毛不断地颤抖,偶尔睁开眼,却又迷迷蒙蒙地闭上。 他口中似有呓语,临画侧耳听了听,听到他说:“帮我……帮我杀了……那个人。杀我家人的……凶手。” 荆苦天资如此,在这种看实力的世界,连仇都无法亲自报,岂非可悲?但他却像已彻底冷静,或者说心死,失去了全部的表情。 而他并没有提到凤子衿。 临画轻叹口气,道:“好。”临画能医他重伤,替他复仇,其余的却也帮不了太多了。 脉搏稳定下来,荆苦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操纵着灵力修复出血点,临画正聚精会神,一旁梨越却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临画分了点神,侧耳细听了一番,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这声音咯吱咯吱,分外刺耳,有些耳熟。 像什么?……临画心突地一跳,“是雪崩!” 下一秒,断崖上就传来轰隆的声音,临画来不及躲闪,在梨越的大叫声里筑起一圈火墙,积雪瞬间将几人淹没! “跳出去!”灵火的高温碰到雪就将雪升华了,抢了几秒出来,临画负责荆苦,侍卫和梨越各自跳出,狼狈地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但崩塌的不止崖上的积雪,整个地面都像快塌陷一般发出隆隆巨响! 梨越道:“这又是什么我日了!!——” “飞上去!”临画御剑喊道,小心以灵火托住荆苦,又捞住侍卫,梨越则是歪歪扭扭地踩着自己的剑。 飞至上空,临画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风雪密境在……崩塌? 是的。风雪密境不知何故,像被人一锤砸烂的雪团一样逐渐四分五裂! 连头顶上的边缘结界,都出现了碎裂的光缝,如同慢慢被啄裂的蛋壳。然后,碎成千万碎片,纷扬掉落! “到底怎么回事!”梨越仿佛三观都随着密境一起碎掉了。 这下好了,直接就能出去了。临画心中全是羊驼狂奔,槽都吐不出来,几人灰头土脸地穿过破碎的结界,一出去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可真是笑话,雪半山,会有热浪? 可这就是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实。六十六峰有大半都黑烟冲天,燃着熊熊灵火,有灵鸟鸣啸着从火光中冲出,声音凄绝,如末日之景。 那灵火是绿油油的颜色,说实话,这颜色有一点搞笑,但醒着的三人没人笑得出来。 灵火是姚冠华的。 临画终于知道为什么姚冠华说,“原本今年九霄狂才会脱离梨家”,因为姚冠华原本就打算在今年把梨家也一把火烧了。他计划的最后一个世家竟然不是齐家,是他的东家梨氏……不,也许,连梨氏都不是他计划的最后一个世家。 可是……为什么? 临画有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千百年的梨家建筑,在火中崩裂、倒塌,万年的积雪都被蒸腾殆尽,露出焦土一片;里面的人不用说,早已经死了,连点灵气都没留下。 山脚下隐约有哭嚎的声音,但六十六峰寂静如坟。一个这样大的世家,如此轻而易举便灰飞烟灭。 这本该是原著兰渊玉屠戮梨家那一天,发生的场景。 荆苦被热浪惊醒了,想要睁眼,临画手盖上他的眼睛,道:“没什么,不用看。” 少年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 他声音有些犹疑,临画道:“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荆苦开始颤抖起来,手握住临画的手腕,“在我掉下去,昏迷之前,说过一句话。叫我如果还能活着,就告诉……临公子。” 他手的颤抖传递到临画腕上。临画蹙眉,姚冠华会告诉他什么事? “他说,荆氏曾经也是九十九世家之一。” 九十九世家,原著不可能都写到,临画也没有探究过到底是哪“九十九”个。荆苦这句话一出,临画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来了。 “曾经”,是说现在没落了,那百年之前呢?兰氏灭族的时候…… 什么意思?姚冠华是说,他顺手帮兰渊玉报了个仇吗? 齐家和梨家不必说,当然是世家之一,全被姚冠华灭了满门。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临画不觉得姚冠华是这么“好心”的人,当一个人帮另外一个人忙的时候,他还会出于什么理由? 如果是姚冠华……他没有凤子衿这种爱管闲事的毛病。更可能是歉疚?作为报酬?他想要得到什么?他想设计兰渊玉? 仔细想想,姚冠华竟然没有把惊死案栽赃到兰渊玉身上,世家都清楚当年兰氏灭门案自己做了什么,姚冠华若要栽赃,甚至只需要告诉他们还有个兰家人活下来就可以了,世家定然纷纷会对号入座。 这个消息太爆炸了,临画不能不告诉兰渊玉。私语草连通的那一刹那,兰渊玉温润的声音传来:“阿临,怎么了?” 听到这平静温柔的声音,临画躁动的心竟一下子安定下来,道:“你现在能离开长老会吗?” 兰渊玉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混进长老会,若要他出来就等于放弃了潜伏。临画话一出口,就感觉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但兰渊玉却一秒都没有犹豫:“若是阿临有事,渊必然会到你身边去。” 临画轻轻笑了下:“发生了一件事,必须要当面谈。是关于……姚冠华的。再过一段时间,长老会应该也会得到消息了。我到仙都去找你。” 梨家一夕覆灭,满山灵火燃烧,离得远了恍如一场哑剧。但临画知道,用不了多久,人界就会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引发一场大地震。 “好,我这里的布局也完成了部分了,阿临不用歉疚。”兰渊玉闻言,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肃然道,“到了便告诉我,渊即刻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16号的)17号不更,请假一天orz对不起啊今天我升学宴,从下午三点就去酒店了,到晚上十点才回家,累死还喝了点酒,码不动了qaq18号恢复更新】 恢复日3 姚姚没有洗白(。)他就是黑的。 兰兰上线惹。 * 凌晨收到了第一个负分评,叹气,趴。 感谢追到这里的天使能包容我的小破文qwq * 第48章 山雨其二 “你马上要看到你反派儿子了, 很紧张?” “……没有按照剧情走成反派的兰渊玉,我还真没想象过他应该是什么样。” 人界大大小小的城邦里, 仙都不是最大的, 但一定是最繁华的。正值中午, 这间“仙客酒楼”, 坐满了天南地北赶来仙都的人。 梨家被灭, 人界沸腾。凶手既已逃出, 护城结界就没用了, 秋家第一时间就撤离了齐城, 在秋家所居的枫昭山,望安台进行了抚魂仪式。当然,也不免表了一番誓要抓住凶手的决心。 消息如燎原的星火一样,传遍了仙门各家。荆氏、齐氏、梨氏,临画不知世家们有没有看出什么规律来,但那日望安台, 各大世家倒都是表现得非常义正言辞。 不过, 面子工程做得再好, 也不能掩盖他们抓不到凶手的事实。 “你说,我们去把情报卖给世家如何?哇呀呀,我看到不少悬赏呢。” “那你怎么解释自己当天进了雪半山?” “……” 试仙大会在即, 仙都繁华如昔,上层再怎么震动,传到底下来也不过化为说书先生和市井小民口中的谈资。 临画刚就听了一耳朵,齐家和梨家如何如何邪恶的议论, 说到最后凶手都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了。 人们总是倾向于将受害者定罪,仿佛这样就可以标榜自己的无辜和安全;且人都有慕强和猎奇心理,比起千年根基的世家,还是这个横空出世的凶手更让人感兴趣一点。 他略感讽刺,不知当初姚冠华有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说成“英雄”。 在仙客酒楼是为了等兰渊玉。相逢在即,临画有些心不在焉,一颗心忽上忽下。 突然,对面梨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旋即,他便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半张银面具被摘下了,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掌心温热。 无声无息的靠近,他本来应该立刻警觉起来,然而,临画闻到了浅浅的花香起、 “阿临,好久不见。”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围的人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望了过来。 毕竟,美人大家都是愿意多看几眼的。不知从哪走出来的俊美青年,悄悄靠近了背对他坐着的青年人,出其不意摘下了他的面具,恶作剧似的蒙住了青年的视线;而面具底下的脸庞亦是如画中才有的仙人。 “画中仙”眼中闪过错愕、惊喜,抓住那只手,道:“兰君?” 梨越“哇”地一声捂住眼睛,拼命甩手:“我要瞎了!!你们怎么这么闪!” * “……现在世家都想给长老会传消息,但找不到长老。”临画陈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坐在他身旁的兰渊玉“嗯”了一声,临画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 这茶有点甜。 听完这句,兰渊玉唇畔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临画道:“长老会……” 兰渊玉混进长老会要干什么,他还没告诉他。 “暂时保密。”兰渊玉偏头眨了眨眼,目光有几分狡黠。 “姚冠华想要做的,一直是复活连珠。”他转移了话题,一手轻敲着桌面,袖子下的另一手覆住了临画的手,“他执念之重,所有的行动最终必然都指向这一点。屠灭世家,似乎是与渊有关,但我认为只是表面看来。” 临画轻轻一抖,似笑非笑地看了兰渊玉一眼。 他左手的手套被兰渊玉剥下来了。肌肤相贴,对方得寸进尺般地将手指穿插过去,结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还捏了捏他的指尖,指甲刮过上头的薄茧,带来一阵酥麻。 偏偏作怪的人还一脸正经淡然,不接他揶揄的目光。 系统已经没眼看了,自动熄火,打了一句【有事烧纸】。 对面梨越对桌下的动作毫无所觉,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我觉得我需要成绚在旁边我才安心。” 我需要主角光环的笼罩! 其实此时的姚冠华比原著兰渊玉还要令人害怕一点。因为原著兰渊玉的实力是能够分析的,他虽然神出鬼没,但武器、属下这些都很清楚; 姚冠华却是在暗处,连临画都只知道他有一只玉埙,却连那只玉埙究竟有哪些功能都不清楚。 梨越身为整个《千炼》的缔造者,对脱离剧情后世界自主展开的剧情也无法把控。他已经与临画讨论过,自己并没有过“天道”、“命运”之类的设定,所有的轨迹都是由人的选择走出来的。 这也就使得姚冠华的行为更难猜测。人心总是比规则更复杂。 “不管是他可能还会对世家下手也好,还是我要报仇也好,世家不出世的元老、族长会集结一处的,只有试仙大会。一切说不定会在那时水落石出。” 试仙大会,代表的是仙门尊严。只要不是都死绝了,仙门就不能做缩头乌龟。到时各方人马汇聚一堂,水更沸腾。现在水面之下已尽是浮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远处传来喧闹欢呼的声音,还有爆竹噼啪。几人一愣,随即都感觉有点好笑。这边气氛凝滞,人界该欢笑的还是欢笑,并不被山雨影响。 “那是在做什么?”临画学着酒楼的客人们探出窗外瞧了瞧。 宽阔的长街上走来一只巨兽,形如白象,却比临画前世的象大得多,长牙也更锋利。白象披戴着满身珠宝锦帛,发出长长的哞叫。它背上驮着金色宝座,宝座上乘着乐手和美人,乐器吹奏,锣鼓喧天,花瓣和碎绸沿街纷扬洒落。 白象四周围着几只孟极灵猫,也随着一起游街,背上驮着美人,有男有女,因为灵猫较矮,这些美人能够和围观的群众笑闹互动,将糖果撒给孩童。 “这是千花游!”旁边是一个仙都本地人,感慨道,“这届试仙大会真是幸运,凑巧赶上了仙都三年一度的千花盛典!” 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 春光明媚,万紫千红。临画心情也明亮了些,继续问:“千花游是干什么的?”兰渊玉跟在他身后,还偷偷拉着手,目光却也是打量着白象。 那本地人却随着酒楼上人一起起哄去了,没空回答他。 梨越挠挠脸,尴尬道:“我知道千花游是干什么的。” “你还记得?不对,你还设定了这个?”临画惊奇。原著里可没出现过这个。 “因为不牵涉剧情,所以我反倒记得。”梨越翻个白眼,“这就……咳,约等于情人节吧。” “哦哦哦!”白象越走越近,象背上美人抛出的花瓣向二楼飞来了,那个本地人伸手去接,喜不自胜:“接了白象使的花瓣,就会交到桃花运了!” “哈哈哈,老赵你就做梦吧!” 美人衣衫轻薄,皆是年华正好,活色生香,如壁画飞天。有外地客低声抱怨:“不知羞耻!”但还是眼睛都看直了。那本地人捍卫起仙都传统来:“你懂什么!我仙都就是大胆开放!” 白象上,为首的美人身披红纱,头戴面具宝冠,底下秋水般的眸子环视四顾。看到二楼的临画,绽出笑容,将手中的一整束花团抛了过来。 此举一出,更是沸腾。 临画看着飞过来的花束:“这又是什么意思?” “……”梨越咬牙切齿,“就是想和你春宵一度的意思!” 临画没想好怎么反应,耳边便一声轻笑,那粉色花束被兰渊玉抬手稳稳接下了。梨越道:“好大的醋味!” 比起看美人倾心,围观人更喜欢看为争风吃醋,纷纷怪叫起来。 那白玉雕似的手接了花,下一刻却微微一用力,花团顿时碎成千万瓣,街道上下起了粉红的花雨。谁也没料到这个反转,一时间,起哄声,笑闹声,混作一团,道路两旁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临画失笑:“我还是把面具戴起来吧。” “不用。”兰渊玉语气松快,“他们……看可以,其他不可以。” 宝冠美人大概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也笑起来,倒显出年轻人的活泼。摇摇头,又撒出一大捧花瓣,抛了个飞吻便不再投注视线。 这本该是最热闹最放松的时刻,临画却忽然有如刺寒芒之感,立即看向人群中。他在朱雀地这么多年,对杀气有近于直觉的敏锐,这一点可能连兰渊玉都比不上他。然而人群太混乱了,那一缕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淹没在人潮中。 “阿临?”兰渊玉察觉了他的异样。 临画视线捕捉到了什么,来不及解释,第一反应便是飞身跳下酒楼! 几乎是同一时间,道路旁传来一声尖叫。临画也已跳至那处,人群里夹杂的一个黑袍人撒腿开始跑,却被一把银刀将袍角钉在了石砖上,狼狈地摔到在地! 人群这才开始惊呼,连连往后退出一片空地来,而临画落地的时候,肩上甚至还有几片花瓣,缓缓飘落。 眼看那不明的黑袍人像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临画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嘶!”黑袍人惨叫一声,手腕关节被卸。 他想掏出来的是一叠炸灵符! 炸灵符,顾名思义,能引起爆炸,需要以制作人的灵火启动。威力有限,是种不入流的阴招。但威力再小,若是惊得灵兽狂奔,这么多人也很有可能会引起踩踏事故了。 最开始尖叫的中年妇人大骂起来:“他要偷我的灵珮!”一枚灵珮的价值,修者最是清楚,闻言纷纷附和着职责起来。 白象仪仗队见抓到了扒手,停顿的乐声又奏起来,队伍重新逶迤前进。 中年妇人想上前踹这黑袍人几脚,被临画制止了。兰渊玉在临画跳下的下一刻就也跟着跳下来了,神色微沉,抽过临画手里的炸灵符,一把白火烧了个干净。 挣扎之间,地上黑袍人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卷卷的银白色短发。抬头时,临画不由一怔。 这竟是个少年,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手中原本紧紧攥着的一枚碧玉灵珮掉了下来,被妇人抢了过去。他蜷缩在地躲避围观人的脚踹,紧紧抿着唇。 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却生得十分秀美,有一双浅紫色的眸子。 忽然,二楼观战的梨越脱口而出:“咦?!我系统说……”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李白 梨越:马德不就是秀恩爱吗!我也会! * 少年猜猜他是谁_(:3」∠)_出现过几行字。 * 第49章 山雨其三 意识到自己嘴上没带把,梨越话到一半闭了嘴, 却用眼神拼命暗示临画。 临画看向少年, 心生疑惑。银发紫眸, 原著有人长这样吗? 围观群众有人认出了少年:“又是这小子!这是个惯偷,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跟苍蝇似的赖在仙都, 赶都赶不走。” “上个月他偷钱袋子才被打过一次,半死不活的, 今个儿又冒出来了。” 银发少年脸上有淤青,眼角还有一块疤,露出的胳膊上也是新伤叠旧伤。 “惹怒了高人,被打死也是自找的。小小年纪, 干什么不好,要当扒手!” 少年那双手,手指细长优美, 这一坐正, 手又无法用力, 袖子里掉出一把小刀来。就是这把小刀,割开了妇人的背囊。这种惯偷扒手一般有同伙协作, 但有临画几人站在这里, 同伙估计早已望风而逃了。 他听天由命一般, 干脆坐正,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卖惨求饶,任由唾沫星子落到身上。 临画问系统:“那边作者大大的系统已经对比出身份了, 你呢?” 系统道:“小同志,他是作者,信息库肯定比我信息库大。我对比呢,耐心点。” 几秒之后,它道:“滴……滴……重合率70%,基本笃定。” 【隐藏剧情人物,姓名:未知;身份:酱油炮灰,于原著第108章出场,在试仙大会初期行窃被兰渊玉发现,炸断一条手臂,失血过多而死。】 临画的反应和梨越一模一样:“咦!?” 那是兰渊玉初登场的时候,临画还记得当时秋恒与兰渊玉的对话: “阁下何故伤人?” “偷窃之罪。取他一手,不过替天行道。” 的世界不可能面面俱到,当它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些边边角角会自动补全。这在临画遇到梵央时就领悟到了,此时却还是有些惊讶。 围观者见迟迟没有动静,有的开始抱怨他们挡了路,有的继续去追着千花游离开了。那妇人也拿回了灵珮,啐了一句:“要不是今个千花游,肯定要你好看!”扭着腰离开了。 人群一散,少年反倒惶恐起来,临画把钉住他袍角的银刀收了,道,“去旁边说话吧。” 这孩子一看就是出身底层,无依无靠的那种。临画感觉有些棘手,想了想,他把卸下的关节掰正,拉着少年站起来,“你叫什么?” 少年嗫嚅着道:“黛瓦。” 兰渊玉道:“黛瓦,炸灵符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和临画一起带着黛瓦走进了茶楼。兰渊玉声音温和,唤作黛瓦的少年却还是以为他在职责,又紧张起来,结巴了半天,只道:“是……是他们逼我做的。” 黛瓦答得含糊,临画和兰渊玉却都一下子听懂了。盗窃团伙里常有这种流浪的少年,从小收容,长大便被吸纳为团伙的一份子。仙都这样的地方富丽繁华,穷人却也多。 不过小小年纪,在条件这么差的情况下,就能学会制炸灵符,天赋也不容小觑。 “他们说,不偷……”黛瓦像是在辩解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光彩的事,视线躲闪,“不偷,就把我卖到窑子里。” 少年言语称不上文雅,有市井腔调,可见生活环境。 兰渊玉摸了摸黛瓦的头发,没说话。 黛瓦仰头偷偷看着牵着自己的人,这两个请自己进茶楼的人都是一身白衣,带笑的那个稍高半头,没表情的那个矮一些。口音皆说不出的文雅,周身有层气势,好像是话本里救人苦难的神仙一样。 但看到牵着自己的人,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黛瓦的脸猛然涨红了,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很脏,手瑟缩了一下。 银冠蓝钻的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若是说旁边的男子气质温和,那这个人就是冷冽,像初冬下的第一场雪。他思考了片刻,放开了黛瓦的手。 黛瓦头脑一片空白,但紧接着他就发觉,男子将手套脱下了,重新牵住了他。 不知是怎么想的,黛瓦热血上头,冲口而出:“我……我是想攒钱,参加试仙大会!” 试仙大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入场费”不高不低,若自己没钱,只能投作家族门客。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二楼,在座位上还有个比黛瓦大一些的少年在等待,正好听到他这句话。少年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哇,这个小朋友很有志气啊。” * 仙都,成衣店。 “公子,这是您儿子吗?生得真可爱,就是长得不太像……诶?看错了……还有一位公子吗,哈哈哈,不好意思啊,那这个小公子是?……” 黛瓦营养不良,个子矮,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脸上的脏灰洗干净了之后,还有点婴儿肥,更显小。 他对成衣店很好奇,东望西望,抬起手任店家在他身上比划。 既然遇上了,三人也没人想丢下黛瓦不管,于是队伍里平白添了一员。 梨越找临画说过:“我系统把他列为了关键剧情人物,我也纳闷呢,我写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炮灰、背景板,名字都没有的那种,世界观自动补全了。还是带上他好,不知道后续剧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梨越的系统,经历过剧情,关于原著的相应记忆就会解锁。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写过黛瓦,但,“这个银发紫眸,我隐约记得我在哪里设置过。” 黛瓦的母亲是歌妓,父亲是一位外来客,一夜春宵后怀了他,生产之后落下了病,把他送给了扒手团伙,自己没过几年就死了。对于他的父亲,母亲讳莫如深,但母亲是仙都本地人的黑发黑眸,想来这外表是遗传自父亲。 黛瓦不仅白发,皮肤也是苍白,对阳光有些敏感,那黑袍子也是因此而来。这有点像白化病而又不全像。 兰渊玉微挑眉,微笑道:“是我二人共同抚养的孩子。” 临画看他睁着眼说瞎话,无力吐槽。店家脸色古怪,一摆手:“哈哈哈,没关系,我仙都风气开放,不用说,我懂的,哈哈哈……” 临画:“……”你懂什么了! 梨越虽然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但气质看着不像小孩子,没人把他认错,喷笑出来:“哈哈哈老板您真是一双慧眼。” 兰渊玉笑意一直温文尔雅,临画却觉得他眼神里愉悦成分更多了一点:“不可乱说。” 店家:“不胡说,不胡说,哈哈哈,我们还是来给小公子看衣服吧……” 黛瓦大约从未有人带他买过新衣,一件一件地比划过去,看临画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临画轻咳一声,顿时有种为人父的骄傲感。不过说起来,目前有能力结账的只有兰渊玉,而他的钱是齐良的…… 兰渊玉轻笑,临画感觉心里像揣了只绒毛小兽,伸手在袖子下悄悄捏了下对方的手指。他出于某种私心,给兰渊玉也挑了件黑衣。 这个世界兰渊玉从未穿过深色,接过衣服也不反对,拿去穿上。玄衣暗纹,腰悬银剑,俊美斯文,含笑望过来,当真移不开眼。 梨越啧啧两声:“秀分快啊。” 临画给了他一个呵呵的眼神,最后给黛瓦挑了一件黑色绣花的带帽披风,兰渊玉结了账。临走时,临画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一看就发现黛瓦手中捏着一个小香囊,不知什么时候顺出来的,可怜的店家根本没发现。 他内心哭笑不得,语气却严肃起来:“交给我,放回去。” 黛瓦准备把香囊往袖子里塞的手瞬间停住了,期期艾艾地抬头看一眼临画,脸有些红,慢慢把香囊交给了临画。 对于他来说,偷窃恐怕已成了习惯。临画不是心理医生,只能尽量温和地用言语和行动干预,蹲下来道:“你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我和兰君会教你新的、正确的东西,你也不需要担心吃穿用度;除此之外,你想要的东西要公平追求得到。以前学到的,能忘则忘,不可再犯。” 在原著的剧情里,试仙大会比现在推迟了十年,那时的黛瓦已彻底无法回头,哪怕参加了试仙大会也是偷窃成癖被发现,葬送了性命。临画可不希望这再发生。 黛瓦点点头,又垂下脑袋。临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站起来,道:“我要你亲手把香囊交还。” * 不管如何暗潮汹涌,十几天还是飞逝而去,转眼,试仙大会只剩三天。 各个世家已全集中到了仙都,临画走在街上,都能看到客栈窗口垂下的各色家纹幡旗。 仙鹤家纹也已出现在仙都,然而往日一金一紫的双鹤只剩其一。 秋成绚也随秋明源来到了仙都,他和梨越本就约定在仙都碰面,到达的第一天,梨越就飞奔而去了。 临画前世在《千炼》里最喜欢男主,也跟着去围观了一下。不愧是男主,秋成绚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此时还只有十六岁,黑发黑眸,面容沉静。 但这只是表面,秋恒是个喜闻乐见的天然黑,且情商十分棒槌。临画摸摸下巴,乐得为梨越点一根蜡。 “你很关注那个孩子?”兰渊玉道。 “没有,别吃飞醋。”临画笑了笑,“梨越盯紧了他呢。” 他现在多少也明白了当初青菜炖灵芝的思路。原著的结局,估计就是秋恒终于发现了真相,经历了一次“大义灭亲”的成长,终结延绵百年的罪恶。 但在这个世界,梨越表示不会掺和太多,等兰渊玉这边报仇之后,再告诉秋恒真相。 倒数三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在这一天长老会会在仙都的白玉龙门公布试仙大会的试炼流程。天还未破晓,白玉龙门下已经聚满了人,古老的大门圣洁庄严。 临画微微站正了些,总算有了参与原著剧情的实感。 但直到黎明晨光洒下,长老会的人都没有出现。议论渐起,看台高处的秋明源等人神色稍异,有没有互相传音不得而知,不过面上没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临画看了眼兰渊玉,后者感觉到视线,微微笑了下,黑眸在暗淡的光线里沉沉如水。 “试炼会照常进行,放心。”他低声道。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高声道:“你们看,门上有字!” 白玉上浮出金色大字,没有长老会,试炼内容还是如往常一般公布了。 和原著一样,门上的几个字,是“梅山遗迹”。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男主啊!成绚是秋家公子_(:3」∠)_ 梨家也不是紫眼嗷…… 新副本开始。梅山,兰谷,嘿嘿嘿(不是一个地方,放心)。 * 第50章 梅山其一 “梅山遗址是个什么东西?” 之前高声嚷嚷的人又扯开嗓子问道。 每届的试炼都会有好几场,通常第一场都会选择在某个秘境或小世界中, 具体由长老会决定。这人大概是个纯新手, 不知道规则,引来几声嗤笑。 这世上秘境数不胜数, 不是如梨家风雪秘境之类出名的秘境, 几乎不会有人知道某某秘境里是什么样。 这毕竟是很久远的情节了, 临画记性虽好, 对这种副本也不会记得多牢。 这梅山遗址秘境有八重, 一重比一重危险,当初原著足足写了五六十章才写完,如果现在问梨越,他估计会振振有词:“秘境就是来水字数的,不水白不水。” “有人知道梅山是个什么吗?”那大嗓门见无人回答, 又问了几句, 才闭了嘴。 玉门上, 在“梅山遗址”四个字浮出之后,又显现出了几行小字,大意是说,修者进入遗址后, 以猎杀妖魔获得元丹的数量和级别来裁定等级。 小字继续浮现。除此之外, 也是临画记忆比较深刻的一个点, 就是第八重境长老会未曾踏足,若是有修者能探索完第八重境,将会成为试仙大会第一场的魁首如有并列, 再看元丹。 所有的修者都会有一个身份牌,内含有灵气,以标识身份。 金字渐渐消散,玉门下出现了一个传送阵法,修者们踏入阵内就能被传送到梅山。虽然元老一个都没现身,流程还是照样进行了。 每届都有人临阵脱逃的,这时怯场也不算晚,兰渊玉道:“黛瓦,你确定要参加吗?” 黛瓦的紫眸中是有点害怕情绪的,但依然毫不犹豫地:“当然!他们都说,试仙大会是每个修者的梦想!”黛瓦已经达到了问灵境界,天资也不错,否则临画也不会同意他来参加。 大不了,只进几重就停。长老会也不是不干事的,梅山八重境,前几重危险系数较低,实在不行,遇到了危险还可以用身份牌求救。 后面的梨越听到了黛瓦的话,道:“这么多人里,只有这小朋友是认真打副本的。羞愧,佩服。” 临画也是这样想的。他和兰渊玉都不是热衷功名的人,参加大会也不是来扬名的。何况临画已是无渊朱雀主,这试仙大会他也看不上眼。 说是这样说,梨越竟然还从秋恒包里掏出一袋瓜子,毫无羞耻地递给临画:“吃吗?” 临画:“……不了,谢谢。” 秋恒看了他一眼,捂好自己的包,道:“我也是认真参赛的。” 梨越敷衍地点头:“好的好的。” 他们几人的颜值大概是全场最能打的那几批之一,早已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注目。 临画戴着面具,最吸引火力的就成了兰渊玉。他一身玄衣,风度翩翩,比还是个少年的秋恒要惹眼多了。 临画留意过在场这几千人,但姚冠华若想伪装其中,犹如泥牛入海,根本看不出来。 秋明源等人率先进入了传送阵,而其他世家大能也在大会开启的前三天就进入了秘境。他们不是参赛的,是在第七重境随时准备接身份牌救命信号的。 私语草里忽然传来兰渊玉的声音:“我们也要入第七重境。” 在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里,临画几人也跟着穿过金光阵法,正式进入了梅山遗址。 * 梅山,这名字起得风雅,一进秘境临画却立刻听到一句骂声:“坑老子呢,这是个什么地方?” 无他,展现在临画等人面前的,分明是莽莽林丛! 他们似乎置身于一个原始丛林里。这些古木不知在这秘境里生长了多少年,高可参天,树干要几人合抱,森然地排列开去,一望无际。 传送法阵不会将人全部送到一个地方,一般是四到六人一小组。临画环视一圈,他们这里只有四人: 临画自己,兰渊玉,黛瓦,不知是不是黛瓦一直拉着他们两个才被传送到一处的;还有一个正是那讨嫌的大嗓门。梨越和秋恒并不在这里。 树木的颜色皆是发灰的暗绿色,临画极力仰头才能看到天空。天空的颜色也是灰暗的,十分浑浊,温度很低,穿着单衣颇感寒意,凉风在林间穿过,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沙沙声。 这就是梅山第一重境。 远处隐约有一声惨叫,似乎是某个修者遇到了麻烦。兰渊玉与临画对视一眼,黛瓦紧拉住临画的手,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那大嗓门没听到,自顾自地又嚷嚷开了:“什么鬼地方,冻死我了!那些魔兽在哪啊?” 此人一对凤眼,嘴唇很薄,嘴角一颗小小的痣,身材高挑,背着长刀。他打量三人一眼,道:“你们认识啊?” 他很警惕的样子,大概又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气势不能输,一把破锣嗓子更更是铿锵有力:“一个个都是小白脸,我可告诉你们,别拖大爷我后腿……娘啊!!” 黛瓦惊呼:“啊!那是什么!” 只见大嗓门猛一矮身,抱头蹲下,接着一团黑影从他头顶上擦过,将发冠整个洞穿! 那黑影是只黑鸟,像只半腐烂的乌鸦——为什么是半腐烂?因为黑鸟的头部全是腐黑的烂肉,露出森白头骨,眼珠镶嵌在黑洞洞的眼窝里,是血红色。 没有攻击到猎物,黑鸟长啸一声,声音粗哑难听。刚才的叫声并不是修者遇难,而是这魔鸟的叫声! 大嗓门这下也顾不得体面了,大喊:“丑东西别过来!!”边拔出背上的长刀。 临画看到这黑鸟,神色顿时微妙起来。黑鸟返身再次攻击,他来不及多想,身边兰渊玉也同时抬手,一蓝一白两道灵火击中了黑鸟!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黑鸟惨叫着落地,皮肉烧焦发出难闻的气味。声音渐渐消失,魔鸟僵死不动了,一颗黑色元丹从它尸体上浮出来。 临画将那黑丹收起,放入赛会提供的乾坤囊里。他低头看着黑鸟,心里默默道,这种生物原著出现过,名为“箭鸦”。 可是…… 临画隐约记得,这根本不是梅山第一重的生物,箭鸦起码到第三重境才会出现! 难道是他记错了吗?临画心中疑惑,又不好直说,只能憋着。 兰渊玉道:“这种鸟可能是食人肉的,我们小心一点。”他们不好在周身都护上灵火,这样很可能引来更多的魔物,只能小心地前进。寂静的丛林一下子变得危机四伏。 大嗓门脸都白了,发冠打散,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里面可能还有些腐肉,但他不敢伸手摸,只能当做不存在。他维持镇定道:“那个,在下叫客水仙,你们好。” “我刚刚稍稍失误了一下,多谢两位相救。”客水仙想挽回面子,嗓门又提高了,“在下不才,不过呢,也是梁家的一个门客,待出了这秘境,定有重谢。” 梁家,也是与秋、梨二氏齐名的大世家。不过这个梁家在原著里是倒霉透顶的,它想学着秋氏一样躲进秘境里逃过兰渊玉的追杀,却被兰渊玉锁在了里面随着秘境一起烧得灰飞烟灭。 思及此,临画同情地看了客水仙一眼。 几人做了短暂的自我介绍,客水仙为了证明刚才自己只是失误,再遇到的箭鸦和小型魔兽都是他击败的。 客水仙今天第好多次问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么诡异,干嘛还叫梅山,哪里有梅花了!” 临画回忆着原著的描写,想起了一点梅山的背景介绍。这里似乎是一个远古神秘氏族栖居的地方,守护着什么神秘力量。梅山原先也并不是这样,也是在正常的人类世界里。 但历经时间沧桑后,这个氏族衰落了,最后塌陷为秘境,彻底无人问津。 这种背景故事临画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梨越在还可以抓着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深意。 天色渐暗,林中慢慢弥漫起了大雾。临画精神一振:来了! 原著就是大雾起后,通往第二重秘境的门才打开。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大雾起后,林中魔物也会暴动,原著秋恒在大雾中一举采集了最多的妖灵元丹。 “为什么其他修者一个都没看见?怪事了。”客水仙道。 兰渊玉道:“许是这里太大了,分散开了。” 视线几乎都被暮色和大雾阻碍了,临画俯身寻找着枯枝,想点一把火。树林里铺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被踢动时,隐有虫子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 他只敢点燃一小捧灵火,总是如此,还是有许多魔虫被灵气吸引而来,飞蛾扑火地烧焦掉在地上。 忽然,临画看到一颗树底下有几根干干的断枝,大小也合适,便上前想捡。蓝火莹莹晃晃,照得枯枝堆底下仿佛有鬼影移动。 临画刚一伸手碰到枯枝,又猛然缩回了手。 不对。这影子根本不是被灵火照出来的! 他后退几步,兰渊玉和客水仙也警觉起来:“怎么了?” 那枯枝竟然慢慢动起来了! 客水仙道:“这么牛?这里的树枝都会动了?” 临画离得最近,看得分明,毛骨悚然地拔出剑道:“不是树枝在动,是……” 那枯枝底下涌出一股股黑影来,像黑色的水。仔细一看,是蠕动的头发! 在那头发堆里,还有一张千疮百孔、被无数发丝洞穿的脸,不知是哪个前人倒霉鬼留下来的,骨架子雪白干净,唯有头还有皮肉,可腐烂破开的头颅里全是湿漉漉的黑发。 头发像有生命一般,从地底下疯狂地涌出来,骨头和树枝拧结在里头,张牙舞爪的黑发在妖雾中如同鬼影,冲向临画手里的灵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喜闻乐见的恐怖桥段之头发。 客水仙不是某人的马甲。 * 第51章 梅山其二 临画一剑斩向那诡异的头发, 头发在空中断裂。断裂的部分在地上挣扎扭动, 像某种蠕动的蛇类一样, 竟还发出婴儿般的尖叫声,钻入地下。 其余的头发更是狂怒, 妄图笼罩下来, 其间间杂的动物腐肉、断骨碎屑, 甚至还有几颗人的眼珠都不断往下掉。 “这东西有点厉害。”客水仙额上划下一滴冷汗,手摸到胸口的身份牌,握紧。刀身上已经带出了灰白色的灵火, 咬牙踩住刀身,猛地向天空冲去! 临画与兰渊玉脸色齐齐一变:“不可!” 可已经晚了。鬼发反应极快,随即便追着那串灵火冲了上去, 暴涨数米,转眼就卷上了客水仙脚下的长刀!临画也随之起跳,挥剑一砍,但这一次头发变得极其柔韧,居然斩不断, 反而缠住了剑刃! 汀蓝的剑灵一下子嗡鸣起来,对这些湿发万分嫌恶。 这下临画也顾不得会引来什么东西了, 温度极高的蓝色灵火直接点燃了头发,横向斩出一个焦黑的断面, 烧得这怪物发出吱吱尖叫,崩倾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客水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腿, 我的腿!” 那些鬼发缠上了他的右腿! 在青菜炖灵芝的坑爹设定里,修者只有借助武器才能飞起来,临画在靴子上覆上灵火,险险地踩着粗壮如树的发束往上跳,待到跳到客水仙旁边脸色也经不住有点苍白。 客水仙的长刀和整个右脚踝和小腿都被蠕动的黑发淹没了,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脸已经痛得扭曲了,召出灵火护住了自己。 但他腿上的鬼发尝到了血肉,竟没被灵火逼退,还在狂涌,客水仙不断想往上挣脱,却被牢牢拉住。更可怕的是,一股股的黑发还想向他逼近,如数十条昂首的蛇一样,自上而下地窥探。 这条腿很显然是不可能保住了。 客水仙看到临画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惊恐地大喊:“不要,不要!——” “啊!——” 临画挥剑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鲜血迸溅。客水仙失去平衡被临画拉住,退回到地面上。而他的右膝盖以下已经没有了。 高空处,鬼发遮天蔽日,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牢笼。那条断腿瞬间被黑发淹没,临画听到了咕叽咕叽的声音,还有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掉到脸上,他尽力不去想那是什么。 客水仙似乎已经吓呆了,浑身发抖,惨叫之后连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临画道:“兰君,护我一段时间。” 兰渊玉面沉如水,捂住了黛瓦的眼睛,接着白色灵火笼罩了几人。灵火之外的鬼发还在扭动。 临画心里乱糟糟的,立刻开始检查客水仙的伤,就怕斩得不干净,还有碎发在血肉里。不幸中的万幸,他那一剑干净利落,断面齐整,血肉里也没有钻进头发。 工具不够,能做的做完了,剩下的只有祈祷。 他不由想到了姚冠华的断手,抬头道:“其他魔物的元丹和灵珠,是否能使断肢再生?” 兰渊玉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惟有化成人形的上古生灵,灵珠才有此效。” 客水仙从呆滞里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临画以为他在害怕地感慨,没想到客水仙抬起头,嘴唇颤抖着道:“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身份牌根本没有用!” 刚刚一番打斗,临画都忘了身份牌求救这回事。闻言拿出来一看,木质的身份牌看起来完好无损,并无异常。 黛瓦弱弱地开口道:“是的,我……我刚刚也试过,但毫无反应……” “在飞出去之前我就呼救过了,在飞出去之前我就已经呼救过了!!”客水仙道,“但根本没有用!” 临画将一丝灵力探入身份牌。木牌里的灵力还在,身份牌没有问题,灵力信号也能发出去。 按理说,在发出去不过五秒就会收到仙门的回应。 既然不是身份牌出了问题,那就是回应出了问题。要么是仙门无人响应,要么,是他们的信号被什么结界屏蔽掉了。 兰渊玉的声音从私语草里传来:“不是我,我没有动过仙门。” 临画道:“不……我没有怀疑你。我在想的是,我们真的是在梅山第一重境内吗?” 此语一出,兰渊玉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曾在《兰集录》中见到这种东西。它其实是一种古老的植物,性嗜血肉,十分罕见,在无渊都少有。传言,一些古老的巫族能驱使它们。这种植物的名字叫做……”兰渊玉轻声开口,“绕指柔肠。” 原著中,秋恒探索到第八重境、一举夺魁,但这绕指柔肠,原著只称其为“鬼发”,没给出名字,它的性质也是在对付它的过程里摸索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它是到第六重境才出现的魔物。因为这种魔物十分诡异,给临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绝不可能记错。 一个第四重境的箭鸦也就罢了,现在还来了个第六重境的绕指柔肠。 一路过来,他们没有见过任何其他修者。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来的根本就不是第一重境! 系统道:“小同志对不住了。这里范围太广了,我探测不到有没有结界。但这里的特征对比下来,应当还是在梅山。” 伤口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魔兽。随着光线愈发暗淡,雾气愈发浓,他们都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叫声,在丛林里回荡。 黑发越来越密,几乎要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茧。如果不是环境和光线,这些植物当真如美人发一般,袅袅婷婷,可不就是绕指柔肠?但它的柔情没人消受得起,它绕的是人的命。 植物一般都怕火,这绕指柔肠也不例外。可惜它们通体湿润,有一层粘液,且再生的速度非常快,之前的灵火没能把它们全部点燃。烧焦的部分发出一种湿漉漉的幽香。 “把它们都烧了还是……?”客水仙额上全是冷汗,临画以为他还要再崩溃一会儿,没想到他虽然嘴唇还是白的,背已经又挺了起来。 兰渊玉微皱眉:“绕指柔肠地底下有母体,在地面上是烧不尽的。” 黛瓦怯怯道:“那怎么办?” 客水仙目光与临画撞了下,脊背又直了几分。 他道:“再等我一会儿,马上我就能行动了。”临画给他上了一点麻醉的草药,现在暂时还行动迟缓。 临画有点琢磨出客水仙是怎么想的了。环境危机四伏,而他没有武器、还断了条腿,几乎完全是个累赘,战斗力都比不上黛瓦。他怕临画几人把他丢下不管。 “好。”临画点头。客水仙似乎松了口气。 可现在的情况是相当棘手的。梅山八重境,长老会布置的传送结界都是单向的,若是想终止探索,只能站在结界光圈里启用身份牌,等裁判裁定后带走;或者就耐心地等个八天,等赛期结束后一起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要么在这里等八天,要么就直接探索到第八重境去,成为魁首出来。 哪一种都很危险。 周围不断有细细缕缕的绕指柔肠从地下钻出来,有箭鸦和小型魔兽不长眼地往这一圈“黑墙”上冲,立刻被绞杀。临画注意到,似乎没有大型魔兽来找鬼发的麻烦,大概都知道这东西不好惹。 坐在“茧”里反倒还安全起来了。 但奇怪的是,这些黑发将他们逼在茧中,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灵火明亮,将这个圈内照得一清二楚。临画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这些……嗯,绕指柔肠,怎么是围成一个圆的?” 黑发越来越多,临画就发现绕指柔肠圈出的空地是一个非常规整的圆,他心道,不是吧,这玩意儿还有强迫症? 兰渊玉想了想,道:“是不是地下有什么东西?” 临画挑开一堆腐叶,汀蓝磕到了什么硬物,疑惑地“叮”了一声。把厚厚的一层泥土和枯枝败叶全扒拉开,露出了青灰色的石料,上面有些花纹样的东西。 看样子,这是个奇怪的石头圆盘。石料看不出是什么成分,里头有些闪烁的沙砾。不知是否错觉,这块圆盘一露出角,绕指柔肠们就退开了一点点。 原著里没有这东西。 临画心中好奇,蹲下来将石盘中心清理干净,随着石料露出的越来越多,绕指柔肠也惧怕地退走了。完全露出时,临画看着那个图腾,心中一震。 这个图腾,似乎是个文字。虽然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但临画一眼就认出,这个字和大药谷下面那个地宫石门上刻的字是一个体系! 兰渊玉眼中也有不可置信闪过。 更让临画震惊的是,黛瓦在看到这个字的时候,表情迷惘了一会,随即开口道:“七。我认识这个字!……这个字是数字‘七’。” 第52章 鉴辞其一 七, 第七重。他们来到的是梅山第七重境! “黛瓦,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字?”临画道。 黛瓦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个字, 就在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一样。” 临画抿唇,将之前地宫里看到的字在地上写出来, 道:“这两个字,你认识吗?” 黛瓦脸上又出现了那一瞬间的迷惘神色, 接着如同本能一般肯定道:“惊, 和开。” 都对了。 可这怎么可能?黛瓦只是一个市井中长大的小少年, 根本没机会接受这种文字的教育。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创始人已不可靠,似乎来自一个巫族,只有极为偏门的古籍里才会记载。 如果这里是第七重境,那么这里本该是仙门大能等待参会修者的地方。现在他们被传送到了第七重境,原本该在这的大能无影无踪。传送阵被人动了手脚,临画觉得,很可能就是姚冠华下的手。 可他费尽心机,把他们与众人分开是为何? 临画最讨厌这种不干不净的小动作,一时间看谁都觉得异样。 客水仙看到二人一问一答, 而后问的人又陷入沉思, 不明所以道:“怎么了?还走不走。我好像能动了。”他活动了几下想站起身,却跌倒在地,神色忽然尴尬起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个跛子。 临画看了他一眼, 后者一毛,提高嗓子道:“你干嘛?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就能随便指使我,等出去之后我都会一一报恩的……” 客水仙的灵火是灰白色,不是姚冠华的绿色,至少他不是姚冠华假冒的;临画和兰渊玉被传送过来还好说,为什么还会混进旁人?是真的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他转向黛瓦,这孩子是原著的人物,按理说没有问题。可世界自动补全了他的身世,他又能认出这些文字,也很可疑。 幽幽灵火在神色各异的三人面上晃动,隔着一张皮相什么也看不清。背后还有绕指柔肠的鬼发在伺机而动…… 兰渊玉忽然伸手,手指摸索过临画的脸颊,擦去了上头的一滴血。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临画一愣,听得他轻声道:“别多想。” 临画看到黛瓦露出畏惧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吓到黛瓦了。他知道自己一向有多想的毛病,甩甩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给客水仙接了把力让他站直,道:“绕指柔肠不知为何怕这块石头,我猜……这可能是这梅山的建造者留下来的。” 这块石盘一看就很古老了,表面还有除不干净的绿苔,字迹也有一点腐蚀了。临画粗略估计,以它的大小,应当不是从外面搬进来的,而是就地取材。这肯定不是长老会在考察地点时留下来的。那么来过这里,能在这里兴土木的还有谁? 怕就是梅山背景资料里那个神秘的“氏族”了。 而这种奇异文字的最初由来,很可能也是这个巫族。 客水仙一脸懵然:“什么?为什么?” 兰渊玉听懂了,但没给他解释,微笑道:“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只是猜测,不必太当真。”他和临画掌握的信息量要比巧合加入的客水仙和黛瓦多。 “什么!是看不起老子吗!”客水仙嗓门震天。黛瓦拉拉他道:“我们听结论就好。” 临画四处环顾了一眼,视野都被挡住了。这块石盘放在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原著里,主角团打通关都是以找到传送阵为目标,像他们这样半途碰到个莫名其妙的石盘,还没有过。 绕指柔肠退却得比他想象的还厉害,高处的已经矮了下来,总体这一圈只剩一人多高。 兰渊玉道:“我在无渊见过的绕指柔肠,从未有这么大的体积。它们只是一小束,捕食昆虫和小型灵兽。” 灵火烧不了,剑砍不断;费千难万险清理了,说不定其余大型灵兽也来了。 如果能绕开就好了。 “我想知道鬼发怕的是石头本身还是这上面的刻印。”他道,俯身寻找能不能凿下一角石料,“一起试试。伤患和小朋友站到最中间,以防意外。” 兰渊玉轻笑道:“阿临,你现在很像朱雀主。” “嗯?”临画心道我本来就是朱雀主啊,随即回过味来,这是兰渊玉拐着弯子在夸他有决策者的气质。他轻捶了下兰渊玉,笑道,“别打岔。” 兰渊玉深深地注视着他,道:“不必担心。没什么是不能一起面对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姚冠华此举跟临画多半扯不上什么关系。帮着屠灭世家也好,把他们和众人分开也好,指向的都是兰渊玉。 临画就怕,以兰渊玉的性格,会等其余人安全之后自己面对危险。 而兰渊玉叫他不必担心。 临画悬空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他凿了块本就有些松动的浮雕下来,用剑尖挑着往绕指柔肠面前送。 在石块靠近的那一刹那,黑发发出尖锐无比的尖叫,潮水般呼啦啦退了一大片! 客水仙振奋道:“它们怕这石头!” 兰渊玉雅乐出鞘,一阵灵光闪动,石块碎成了粉末洒向四面,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绕指柔肠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全都尖叫着往后退;被石末洒到的部分,痉挛地挣扎扭动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忙不迭地往泥土里钻。 “《兰集录》里没记载绕指柔肠还能被某种石头克制。”兰渊玉挑眉,微讶道,“若有机会,渊拿回《兰集录》,要记上一记。” 绕指柔肠退下去之后,临画仔细看了一圈周围的地形。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平坦的地,惟有这附近的树木好像格外矮小一点。 临画继续划拉石头,心里默念一句,对不住了,不是故意弄坏你家文物的。 整个石盘渐渐都显露了出来。 石盘上,能看得清的只有中央一个“七”的大字,周围还有花纹,可能也是小字,但都已经磨蚀得无法辨认了。上面还有几个红色的污渍,临画磕了几下,发出清脆的音节,才发现这不是污渍,是个镶嵌进去的暗红色宝石。表面也是坑坑洼洼的,没有了光泽。 八颗红宝石,均匀排列,幽暗如血。 临画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捏了捏眉心,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蹭到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是黛瓦忽然蹲下去,用临画后来还给他的那个刀片敲了下红色宝石。 又一声脆响,与刚才那声略有不同。 “怎么了?”临画道。 黛瓦低着头,并不回答,继续敲击。八颗宝石的音色竟各不相同,黛瓦敲得飞快,组成了一段旋律。兰渊玉皱眉,拉住他道:“最好不要乱……” “动”字还没出口,黛瓦竟猛地甩开了他,用力砸下了最后一个音节。临画心里顿觉不妙,一把拉起黛瓦,看到他那双紫眸不知何时已失去了焦点! 地底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震动。就好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似的。 客水仙被晃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咦咦咦??” 临画:“……”我靠! 这句大骂刚一冒上来,脚下石盘就猛地裂为八瓣,脚下一松! 客水仙大喊:“啊啊啊啊啊娘啊!!” 转瞬间,几人就往下掉了一米多,临画喊:“汀蓝!”汀蓝奋力拖着他想往上飞,但却没有用。石盘下的空间仿佛带着吸力,把他们往下拖拽! 客水仙眼前一黑:“什么东西!?发生什么了!?咦咦咦!!——” 好容易磕到砖石,临画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地面又立即倾斜。他条件反射伸手想去抓,只抓到一手滑腻的青苔。 “什么鬼地方我操!!”客水仙破锣嗓子格外刺耳,震得临画耳膜都在痛。 几人像下饺子一样顺着什么通道往斜下方滚,临画汀蓝还在手里,差点一剑把自己扎个对穿。他心里气得骂娘,情急之下甩脱了汀蓝,抱住头。 兵荒马乱,呲溜溜往下滚。 似乎不止是砖石的甬道,临画感觉到了灵力的气息,还有什么阵法运作的灵光。灵光是极为浓郁的紫色,与梨家的灵火不同,这紫色带着点古老而幽暗的气息。 临画头磕到了什么东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滴——滴——】 临画是被系统的警报声吵醒的。他勉力睁眼,依稀只看到幽幽虚无的黑色,黑色中有点点紫光闪烁。 好晕…… 【正在修复宿体,晕眩为正常反应。请宿主闭眼。】 临画闻言拼命睁眼:“兰渊玉呢?” 【系统检测中……状态:良好。无危险。请宿主闭眼!重要的事说一遍!强制关机……1%,5%……】 临画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有,活人叫睡眠,不叫关机!” 【强制睡眠中……50%……滴——检测到原著隐藏剧情。支线任务二进程100%获得观赏权x1,请问是否在接下来的关机中使用?】 “……”临画道,“用吧。” 这是什么狗屎运,能踩中原著隐藏剧情地点? 【强制关,睡眠……100%】 …… 临画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 梅山,冬。万岭飘雪。 “我手植的梅林,已经能开花了。” 一道动听的男声唤醒了临画。 他眨眨眼,视线里是一片落雪的天。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毫无形象地躺在了雪地里,赶忙站起来。幸好这是梦境,否则必定十分丢人。 临画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一抬头,立刻定住了。 不远处,雪地里摆着一张石桌,两个人对面坐着。他们背后是起伏的山岭,大雪中,漫山红梅凌寒而开,暗香随着凌冽寒风送到临画鼻端。 然而让临画定住的,不是这寒梅傲雪之景。 而是石桌面对着临画坐的那个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白衣,黑发黑眸,神色淡然,有一股凛然之气。然而眉心一点朱砂,如同雪中红梅,平添了几分姝色。他眉目清隽,容貌竟有几分像临画看过的兰芙家主。 不,也许不是他像兰芙,而是……兰芙像他。 背对着临画的这个人也是个男子,一头银白长发几乎垂到地面,只用一根银饰松松挽着。临画心里一惊,走上前,看清了这个男子的长相。 艳,艳丽近妖。银发紫眸,身着紫纹玄衣,满身精巧诡秘的银饰。刚才的声音不是那个神似兰芙的男子,而是这个艳丽得模糊了性别的男人。他正露出一个轻佻的笑,一手托腮,一手举起酒盏道: “兰真,你看我这梅花,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美男和美男w让我看到评论区的双手!(举 * 第53章 鉴辞其二 兰真,兰真道人。 这不是兰家那个祖上吗? 临画看着这个兰真道人,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多余的佩饰, 这时药谷兰家还未诞生, 也还没有“君子如兰”的玉牌, 是以兰真腰间只有一只半透明的玉壶。 他散发出来的灵力场也还未到高深的境界, 却透着股肃杀傲意, 年轻而张扬, 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这时的兰真, 还不是兰渊玉说的那个能起死人肉白骨的兰幽家主,也不是尽揽人间风华的兰真神医。这段记忆, 应当是在他成名之前。 只是不知, 这对面的银发男子是谁。他的气息非常收敛,像一团看不清的雾。 兰真冷冷道:“你唤我来, 就是为了几树梅花?” “兰真真不要这么绝情嘛。”银发男人自顾自地饮下一杯酒, 笑眯眯道, “这可不是几树,这是一大——片梅林呢。” 他举起银质的酒壶,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道:“兰真真,你真的不喝?” 见兰真面无表情,银发男人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行医的不喝酒,喝多了会手抖。” “若无事,在下就不奉陪了。”兰真站起来, 拂袖欲走,却被银发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临画注意到,男人指甲皆是黑色,五指上皆戴着银戒,其间还有银链相连,手背上也绘着墨色纹身,艳丽而诡谲。但他整个肤色过分苍白,看起来比白雪还少几分生气。 兰真轻垂下眼,也不多话,手腕一转,两人竟眨眼间过起招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绕着石桌移动,临画微微睁大了眼,尽管只是朴素无比的招式,其间却仿佛有刀光剑影。 银发男人笑道:“喂,你今天还没叫我名字呢,就这么打起来了?” 兰真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雪花四散飞旋,临画看得出来,兰真是一招一式凌厉无比,就算不露杀气,也是一副不留退路给对方的战意;反而那个银发男子,多有收敛,基本只是在抵挡而没有主动攻击。 这时的兰真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字:年少轻狂。冰冷、傲慢,还未参悟过生死。 银发男人这种软绵绵的招架似乎激怒了兰真,他嘴角微勾,猛然提高了出手的速度。中间的石桌发出抖抖索索的咯啦声,临画生怕它被击碎。 一个进攻,一个只会逃避抵抗,胜负已分。最终,兰真袖袍一甩,捏住了银发男子的脖子! 银发男人仰起头,临画看到他脖子上也有黑色的刺青,连绵到衣领之下。被兰真卡着脖子,他也未见怒态,反而笑起来:“兰真真,一见面就只会打架不是好习惯。”他伸手,轻握住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无辜地眨了眨眼——尽管以他的容貌,无辜眨眼看起来也像挑逗。 兰真见他不做抵抗,松开了手。低头理了理自己打斗中散乱的袖袍衣摆,看样子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银发男子忽然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笑。 然后,一掌击飞了银质酒盏,里面的酒水洒了兰真一脸。 兰真终于怒了:“梅鉴!” 这画面是分外好笑的,莲花形的银色酒盏倒扣在兰真头上,冰凉的酒水顺着他的睫毛和下巴往下滴。 梅鉴在他把酒盏丢到自己脸上来之前,一退退出去数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兰真真,难道非要我这样逗你你才肯好好叫我名字吗?” 临画心道,哥们,你也没好好叫人家的名字啊。兰真真是个什么鬼? 以兰真的修养,他大概是做不出用袖子擦脸这种失礼的举动的;但万一酒液被风吹得在脸上结冰,岂非更加尴尬。于是他一声不吭地翻翻翻,梅鉴远远地抛过来一方手帕:“你手帕上次被我烧了,你忘了吗哈哈哈哈。” 兰真神色更冷了,一脸厌弃地用手帕擦干净脸,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鉴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我想兰真真陪我啊。” 兰真一眼不发地看着他,转身要走。 “喂喂别走!”梅鉴跑上去,绕到他眼前挡道,“我错了,我说实话。我想你来医我。” 兰真抬起一边眉毛:“你终于承认自己有病了?” 梅鉴看着他,笑容渐渐淡下去,沉默不语。临画发现,这个男人不笑的时候,眉目是美得有些刻薄的,像一尊神龛里的巫神像,神秘,且危险。 兰真见他久久不语,眼中闪过微讶的神色,道:“……什么病?” 就在临画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爆料的时候,梅鉴忽然笑起来:“美病。我这么美,万一哪天把我美死了怎么办?” 兰真脸色一黑:“……” 临画:“……” 梅鉴道:“兰真真,你还真的信我啊,哈哈哈哈哈!” 兰真缓缓吸一口气,又吐出,甩开梅鉴,道:“我要走了!” 梅鉴脸被他推开,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哇,兰真真,你不要这么绝情啊!” “滚!” 临画发现,山顶最大的那棵梅树下有一个石盘,与他们在第七重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非常新,八颗红色宝石还是璀璨耀眼的样子。唯一的不同就是中央的字,临画猜,那应该是“八”。 这雪山梅林在梅山第八重境里。原著秋恒一行人来到第八重境探索时,确实在西边看到了群山;只是那时候,山上的树已经全枯死了,且全是黑色,像满山黑色的幽灵。 兰真走到石盘前,敲击出一串旋律后站了上去,逐渐被紫光吞没。 梅鉴并未阻拦,远远地看着兰真被传送走,自己又回到石桌前坐下。风雪之中,自斟自酌。 画面渐渐被雪花湮没,临画知道,这是要转场景了。 …… 视线只模糊了片刻,这一转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临画再看清时,仍是冬日。满山梅林仿佛没有多少变化,但上一个场景里还只能开几朵的梅树,现在已是繁花满树。没有雪,一轮淡橘色的冬阳照耀着冰雪天地。 之前石桌的位置,多了一个石亭。 这石亭一点都不像中原风格,光秃秃的顶,四根灰扑扑的柱子。毫无审美可言,大刺刺地戳在梅林里。 梅鉴靠在石柱上,姿势豪迈地坐着。酒壶是原来的酒壶,石桌也是原来的石桌,但临画总觉得,他比上一次见要苍白得多,唇色也有些淡。尽管如此,还是美艳不可方物。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山顶。紫光闪动,一白衣人走出,梅鉴勾唇笑起来,喊道:“兰真真!你看我这石亭好不好看?” 临画黑线。连句式都是一样的。 兰真缓步走来,随着他一步步,临画感觉到他的灵力场,不再逼人,而是如平静的海面,底下是万丈深蓝。竟有了渊渟岳峙之感。这时的兰真大约已出茅庐,神医之名传遍天下。 但他外表依旧年轻,眉间朱砂夺目。 以前的兰真是不会回这种问题的,现在他仰头看一眼,吐出两个字:“好丑。” 梅鉴作心碎状:“你也太没有审美了!” 兰真:“……” 他脸上有些疲态,坐在石桌旁,有一瞬间竟露出了怔然的表情。临画记得,他扬名天下时,也是人间混战之时。各方都想要神医庇护,他空有枯木回春之术,但越是这样,死的人越多。 “来来来,陪我喝酒。”梅鉴仿佛没看到他的神情,道,“哦对了,我拜托兰真真酿的酒有没有酿出来?要清甜可口,后劲又足,口感绵醇,香气经久不散……” “停!”兰真手扶额,临画发誓他看到兰真翻了个白眼,但手挡着梅鉴没看到,还在滔滔不绝。 他解下腰间的玉壶,冷着脸道:“还在试验,喝死了别怪我。” 那塞子一拔下,香味溢出来,临画就知道这是谷薇了。但比后世还差了些。原来,谷薇酒最早是兰真给梅鉴酿的。 梅鉴一把抢过,道:“好闻!让我试试!” 他仰头就要灌,兰真一下子黑了脸,“倒出来再喝!”然而梅鉴充耳不闻,一口气灌完,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壶嘴。 兰真额上青筋直跳,梅鉴把玉壶塞进他手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好喝。” 他像餍足的猫科动物一样,眯起眼,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 临画发现,兰真年岁见长,但表情倒是比之前多多了——或者是,在梅鉴面前,他的情绪更为外露一点。 兰真拿着玉壶,丢也不是收也不是,好像很想把它丢在梅鉴的脸上。但忽然,他脸色一变,放下玉壶拎起梅鉴的胳膊:“这是什么?” 宽大的袖袍滑落下去,露出苍白的胳膊。青年男子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优美,恰到好处,布满了刺青。但胳膊上却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隔断了纹身,竟然连包扎都没包扎。伤口处也不见流血,露出黑红色的皮肉。 这个伤口,也很不正常。 兰真神色冷淡,道:“受伤了,你不能喝酒。” 梅鉴扬眉,另一手拦住了慢慢滑下的衣袖,轻轻挣开手臂,很是风流地扬眉一笑:“怎么,兰真真心疼我吗?” 兰真怒道:“梅鉴!” “我想要当上家主,就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梅鉴不再开玩笑的时候,虽还是笑,却会让人联想到那些颜色艳丽的、有毒的蛇虫,“蛊王都是这样产生的。” 兰真道:“蛊王?” 梅鉴道:“梅家历代家主,都被称作蛊王。别关心这些了,来,喝酒!” 临画本以为,兰真与梅鉴间是互知根底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兰真不知道梅鉴在做什么。 梅氏到底是个怎样的家族?他们的风格有些巫族的气息,家主的继承也不像人界普通世家那样。临画隐隐觉得,背景资料里“神秘巫族”要守护的东西,与药谷之下的地宫,有一定的关联。 梅鉴要做蛊王,从这只言片语里,也只能猜到一小部分腥风血雨。他露出的是一道伤口,谁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伤? 梅鉴似乎也不关心兰真在做什么。什么人界大战,济世救世,他都不过问。 二人的交集,只有这几重雪岭,千树梅林。在这里只有对酌赏梅,不见二人背后各自要面对的风雨狂澜。 雪渐渐落下来了,安静无比。兰真打破了沉默,道:“这个冬天,我都没空再来了。” 梅鉴紫眸闪动,微笑道:“好巧——我也是。” 酒盏相击,声音清脆。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持续掉线中…… 第54章 鉴辞其三 画面再次湮没。 临画道:“系统,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不过是千万年前的画面, 里面的人也都早死了, 但看着既定的事实一步步走到结局, 也不怎么好受。 系统没有说话。 下一个场景仍旧是冬季,只不过已是隆冬。 “说是一个冬天不见,结果都过了一年多了啊。”梅鉴两手抱臂倚在石柱上, 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他还是老样子, 但在玄衣外加了一层深色的狐裘, 衬得肤色愈发雪白。 兰真将玉壶搁在石桌上,道:“你要的那种酒, 我已酿出来了。” 他的发冠歪了一点, 头发也不是那么规整,透着股忙碌而焦躁的气息,整个人愈发的严冻。但到了这里, 虽然还是天寒地冻, 他面上的森然寒意反倒降了些。 看了眼梅鉴, 兰真补上一句:“酒壶是新的,送你了。” 梅鉴接过酒壶, 没像上次那样立刻打开, 而是晃了晃后挂到腰上:“留着以后慢慢喝吧。” “兰真真,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呀?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梅鉴手肘撑着桌子,往那侧倾斜,“我当时收到箭鸦的信都惊呆了。” 临画心道原来箭鸦一开始是梅家养了送信的啊?看着它送的信, 真的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梅鉴说还不算,从身上一堆银饰里又拔出个银哨吹了段曲子。扑啦啦几声,一只乌鸦似的鸟从梅树上飞下来,停在他肩头歪歪脑袋,眼瞳血红如宝石。 原来箭鸦一开始不是长得那么生化的…… 他伸手去逗这小鸟,拉着它脚上的银环不让它飞。箭鸦被撸掉了几根毛,转而看向兰真,仿佛在求助。 兰真凝望了一会儿那血色的眼睛,道:“梅鉴,我有避世之心。” 这句话说得很轻,梅鉴愣了一下,手中的箭鸦立刻挣脱了钳制,受惊般大叫几声飞走了。他笑道:“啊……避世,兰真真想来和我住吗?梅山欢迎你,我还可以给你搭个房……” “我是要率全族避世。”兰真与梅鉴视线对上,缓慢却清晰地说道。 梅鉴笑了几声,道:“也是,我忘了兰真真是族长了。不过你带全族过来梅山,也住的下啊,我好歹也是个家主,是吧?” “梅鉴,别装听不懂了。”兰真无奈道,“我是来告别的。” 箭鸦在枝头跳了几下,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梅鉴道:“好吧。” 干巴巴地应了这么一句,他移开视线,又吹哨把箭鸦唤回来,好一阵薅。黑鸟扑棱着想摆脱桎梏,黑毛乱飞。梅鉴肤色苍白,黑色的指甲形状姣美,黑鸟在手中挣扎,产生一种古怪的美感。他玩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什么变化,却毫无预兆地把箭鸦的脖子给扭断了。 箭鸦还没来得及凄厉地叫上一声,就魂归西天。 “没意思了。”梅鉴淡淡道,将箭鸦一抛,砸在雪地里。临画感觉到一股寒意,看到那小小的黑鸟很快就被大雪埋掉了。 兰真微微拧眉,道:“梅鉴。” “兰真真,你每次想训我的时候都要喊我名字。”梅鉴趴在桌子上,屈指扮作小人儿在桌上走,笑嘻嘻,“你想好搬到哪儿去了吗?外面这么乱,还有地方给你隐居?” 看来他也不是对人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地点已经确定了。但地点不是最重要的,”兰真道,“最重要的是,我消失。” “神医”消失。 梅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兰真真,你这也太天真了吧?你到哪里去,他们找不到你?只要你还活着,他们……”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了,猛地抬头,片刻后笑道:“只要你还活着……哈哈,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是的,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消停。”兰真黑色的眼睛平静无波,“那么,如果我‘死’了呢?我是当世最好的阵法师,最强的修者之一。人界与无渊交界处的天然阵法,以我身死能否破开?” 临画听闻兰真的这句话,依稀看到了他锋芒未露时那个轻狂的少年。但他用这样自负的语气提及自己的实力,却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用自己一条命换得天下太平?”梅鉴尖锐道,“其一,你太高估自己了。没有你人界还是会乱;其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高尚?” 兰真道:“不。我自私得很。我只是不想我一族再牵扯进人界纷争。” 兰家本就不善武,临画在回忆里见过的最强战力就是兰芙,但兰芙的实力,也只是在试仙大会“排的上名次”而已。兰真这样的奇才放在整个人界也是千年难遇,因为他,整个兰家也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但兰家若没了兰真,怕是只有在人界混战里充当棋子的份。修者寿命是长,但也没有到长生不死的地步,兰真不可能护一辈子。更何况,连兰真也没见得活的多顺心。 梅鉴笑意消失,同样平静地回望着兰真。半晌,他重新露出笑容:“告诉你个好消息,不用你死,我能帮你破除阵法。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得我助力,兰氏能在桃花源安贫乐道,平平静静地过个一千年,一万年……但一旦出事,我的嘱托便要以命来担。兰真真,你说公平不公平?”梅鉴取下酒壶,饮了口酒,“若不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 最后一幅场景也被掩埋在风雪中。临画坠入了黑暗,系统提示道:【滴——修复成功,梦境结束——开始苏醒。】 兰家确实在药谷这个避世桃源平静地过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还是因人界对无渊的渴望不幸族灭了。在最后兰家启动的大阵,作用有二,一是阻止了世家进入无渊,二是保护了梅鉴留下的“嘱托”,这“嘱托”与药谷之下的地宫相关。 但绕了这么多,地宫到底有什么用处,临画还是没得到答案,不由郁闷。 他睁开眼,看到一片紫色的星空。 昏迷之前看到的黑暗与闪烁的紫光就是这个啊。临画站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场景实在太梦幻了。 上头是紫色的星河,下头是漫山遍野的黑色枯树林。还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一部分在飞舞,一部分栖在地面的枯草聪中。萤火也是微弱的紫色。 临画叩系统:“兰渊玉呢?怎么只看见我一个人?” 但他并没有十分担心,因为系统很贴心地在神识面板上留了兰渊玉和客水仙的小头像,显示了二人的生命体征,都运作良好。 “小同志,不是一个人,你忘了个人啊。”系统道。 临画猛然想起来。把石盘打开、和梅鉴一样银发紫眸的黛瓦呢? 他忙低头看了圈,发现黛瓦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昏睡着。萤火在他脸颊边跃动。“黛瓦?”临画上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黛瓦银色的睫毛也未动弹一下,但呼吸是平稳的。 “你在等人?” 忽然一道声音出现,临画警惕起来,喝道,“谁?” 只见黛瓦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像,居然就是梦境中的梅鉴! “……”临画大脑瞬间当机,握住剑柄,“系统?我还在做梦呢吧?” “我只是原本这梅山的主人,预留的一个投影,并不是见鬼,也不是真人。”“梅鉴”笑道,“投影触发机制是梅家血脉的后人……当时只是好玩,没想到还真能被触发。” 梅家血脉的后人,指的是黛瓦。临画心说,原来青菜大大系统说的“关键人物”指的是这一段。 临画仔细看发现,这个“梅鉴”容貌要比真人粗劣很多,表情也比较僵硬。存入一段灵力,可以做出真人的投影,但这样的话,投影只能做简单的交流,大部分的话都是被预设好的。 即便如此,若是别人不像临画这样见过真人,这个投影是足够惊艳的。 梅鉴道:“你要等的人,还在传送中。我做的传送阵对意料之外的人比较粗暴,对后人自动开启。” 你说的自动开启就是黛瓦忽然失神乱敲一段音节啊? 临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那为何我先到了?” “唔……”梅鉴道,“这个后人比较信任你吧。第一反应是把你一起带来了。” 临画看了眼沉睡的黛瓦,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换了个最想问的问题:“梅家到底守护着什么?” 梅鉴的紫眸闪了闪,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得出结论:“不告诉你。” 临画:“……”这梅鉴要比回忆里看到的话痨很多,但“我不说就不说”的恶习倒是一脉相承。 “你想听故事吗?”梅鉴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就说下去,“我与某个故人机缘巧合,相识于此。他是个擅自闯入的狂客。不打不相识,不过这个人有点意思。这片梅林是因他而存在的,他走后,梅林也就可以枯萎了。” “我没告诉他梅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身为我的后代,可以给你讲讲这些无聊的历史。梅氏世代神巫,守护个反正你不需要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人人骨子里带毒,年岁愈长,愈是衰弱。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那日他说,“你来医我”,是为了这吗? 但他放弃了,并没让兰真插手进他既定的命运里来。 梅鉴说的这段是预留的话,人称上十分不智能地把临画当梅家后人,“这种无聊的家族理所应当是会衰落的,到我这代基本没救了。反正也没什么有意义的事可以做,我就杀上了蛊王——就是家主之位,经过一番你不需要知道的波折,和一些巧合,我解放了族人,也避免了那东西无人守护。虽然梅家本来也不剩几个了,但你这种放出去的后代,都应该感谢我。” 临画轻声道:“是的,感谢你。” 梅鉴只言片语,说得和开玩笑似的,不仅尴尬还中二满满。但临画知道这都是真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和兰真交集只有梅林,也只需要一片梅林,只需要这一点点颜色,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就能多一些趣味了。 梅鉴道:“灵力快没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没?” 临画放眼望去,梅山第八重境里,这片梅林是主角没踏足过的地方。因为太无聊了,只有山和枯木。 但其余地方临画也都知道是什么,无非就是探寻一下建筑,打打怪,只不过比上面七重更凶险一些罢了。于是他道:“我等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梅鉴道:“有一个已经快到了。还有两个……还要花点功夫。” “等等,你说几个?”临画心咯噔一下,除了兰渊玉和客水仙,“哪里来的三个人?” 但那紫色的影像已经渐渐模糊消失了。 天地间只余幽幽黑暗,凉风一吹,枯草发出沙沙的噪音,如同鬼笑。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懂,来的是谁(。 快到关键剧情了,有点卡文,快秃了…… * 第55章 玉折其一 姚冠华。 那“快要到”的一个必然是姚冠华! 临画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剑柄, 灵火蓄势待发, 随即想起来, 姚冠华来这里, 走的肯定不是梅家遗留的石盘。他应当只知道为试仙大会布置的传送阵,而不知道还有另外的石盘阵能连接八重境。 主动权暂时还在他这里。冷静! 他沉下心,仔细回忆了一番原著里写的传送阵在哪, 不禁想要唾骂青菜炖灵芝:原著写的是,“一片建筑废墟里”——鬼知道这是哪里!反正肯定不会在梅林里。 忽然, 系统【滴滴】狂叫起来, 临画道:“怎么了你!” “小同志,我探测到一处灵力波动了。”系统道, “有一个灵力体通过了传送阵……只有一瞬间的波动。他现在隐藏起来了。” 黑暗之中, 你不知道方向,但知道已经有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进入了同样的空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你选择了在原地等待, 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临画已经坐不住了, 未知远比近在眼前的危险要恐怖。 他看着毫无苏醒迹象的黛瓦, 犹豫了一会儿。剩下的两个,兰渊玉和客水仙会从石盘通过, 那么他们会看到在这里昏迷的黛瓦。时间不等人, 他必须要尽可能在姚冠华到的时候赶过去, 占得先机。 “那处灵力波动的位置,能标记给我吗?”他蹲下来,在黛瓦身边留了一小朵灵火, 便飞速离开了。这朵灵火能昭示主人凶吉,也好让兰渊玉他们确认自己的安危。 系统在神识面板上打出了一幅地图,标出了传送阵的位置。 唯一的好消息是,临画现在知道了传送阵的位置,姚冠华进入了应该也不会走的离传送阵太远。说不定他就在附近等他们呢——如果他还以为,临画等人走的是试仙大会传送阵的话。 第八重境处于夜色之中,上面是紫色星河,下头是萤火如海。临画御剑而飞,高空的夜风擦耳而过,整个世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有冰和火交替灌入五脏六腑。 他飞出了梅林岭,看到废墟时就悄无声息地降落了下来。 黑暗中,废墟的轮廓被萤火勾勒出来。临画收敛了气息,极为小心地靠近。 第八重境的废墟里,栖息着数不清的魔物。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它们对有热度的灵力体十分敏感。 从外侧看这些建筑,几乎会以为里面还燃着千万年不熄的灯,但那不是灯,是尸体经过一系列怪异转化后放出的灵火,多为蓝绿色。 黑暗的道路上,也能看到爬行的——怪物。 它们长得像蠕动的虫子,却有一层楼那么高,称之为“流尸”。整体是黏腻的灰色,生着数对肉足,复眼已经因为长期黑暗而退化了,靠探测灵力来觅食。偶尔八只眼反射着幽幽的蓝绿灵火,与其说可怕,不如说恶心多一些。 流尸虽然长得无比丑陋,但行动缓慢,杀伤力也不大,比废墟里待着的家伙们好对付得多。 临画绕过流尸群,踏上了石阶。 按照系统给出的地图,传送阵在这片建筑群的中心大殿处。所有的建筑都是以石雕为主,还未坍圮的石梁上,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不明生物的鸣叫。对于临画来说,这些魔物不是他的对手,但总也难缠。 他的心跳得格外剧烈,因为姚冠华此时正与他在同一片废墟之中。这片占地极广的废墟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姚冠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废墟。临画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姚冠华,会怎么做? 但姚冠华的行事左看右看都很矛盾,一边将他们与试仙大会众人分隔开,明显是想针对兰渊玉;一边又没向世家透露兰渊玉的行踪,甚至还屠灭了老东家梨家。临画竟然把握不准他要干什么。 隐藏气息也是修者极重要能力,临画一路上除了耗费两枚银刃钉死了两个小魔兽,就再也没有弄出别的响动了。就像一场看不见的拉锯战,这样小心翼翼也很是耗神,临画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剑柄的花纹已经烙进了掌心。 就快接近废墟中心了。忽然,系统【滴】地亮起标识,紧接着前方爆发了一阵灵力波动,绿色的灵火爆发时照亮了石壁,火光里传来了打斗声! 姚冠华先暴露了! 一只什么魔兽的黑色残肢被丢了出来,临画贴进墙壁的阴影里,跳上梁柱,借助一个下方的视觉死角往大殿中心看去。 中央大殿是个典型的祭坛布局,原本中心的祭坛已经废弃了,被长老会布置成了传送法阵。祭坛广场极为开阔,像一个圆形的大厅。临画在西,姚冠华在东。 他原本也是像临画这样躲避起来的,应当是在等待临画兰渊玉几人。但一时松懈引来了一只形似蜘蛛的怪物,刚刚的打斗就是在解决这只蛛怪。 蛛怪深蓝的鲜血洒满了祭坛,如同一幅水彩画。姚冠华站在血泊中,弯腰捡起了一块打斗中掉落的象牙雕牌。 临画目力极好,看清了那上头一个“梁”字,还有家主的标识。 几天不见,姚冠华又屠灭了一个世家。但他看起来似乎也受伤了,原本他实力就不及原著的兰渊玉,前几次得手也多靠的是攻其不备,现在世家都有防备,姚冠华要行动也更难。 他伤的是左手小臂,缠着绷带。 一瞬间,临画几乎为自己的小心防备感到荒唐了。姚冠华是要干什么?看起来,他连一点埋伏都没设,甚至还有点孱弱。临画藏在石梁上,决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试探一下。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临画抬手将银刃从袖里飞出! 银刃没带灵火,却也有细微的风声,姚冠华立刻反应过来,一剑击落。 然而那银刃上被临画绑了炸灵符,相击的瞬间引爆。同时,临画飞身而出,姚冠华想也没想就用绿色灵火把房顶炸穿了一个洞,土石倾泻而下,临画半途闪避,追上。 “渊玉的道侣?临公子是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渊玉呢?”姚冠华看到临画的一瞬间,眼中闪过几分震惊,差点忘了躲开。 剑到眼前,姚冠华才避开,嘴里还不忘说话,“等等!啧,能先停一停吗?其实不是……我操,听我说完成吗!” 临画一剑挥去,姚冠华弯腰躲开,剑刃擦着他鼻尖而过。 “我托凤子衿那个小朋友带的话不知你听到没有?荆家、齐家、梨家还有我刚刚解决的梁家,都是当年参与兰氏一案的凶手——在下其实是想帮渊玉一次的。”姚冠华连剑也没出,“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姚冠华对于性格的模拟和气质的伪装都可谓出神入化,若不知早知其心机深沉,他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临画停顿了一秒,但,也仅仅是一秒,便冷淡地道:“没兴趣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可不信姚冠华就这么单纯想帮忙。 “那也不要在这打吧?”姚冠华道,抵挡了几招,往上跳进了刚刚打出来的洞里。 这一番动静早已引来了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临画紧跟其后跳到了废墟顶上,一只流尸出现在眼前! 汀蓝鸣啸一声,蓝色灵火点燃了庞大的身躯,姚冠华远远道:“临公子,先冷静一下可以吗?不是,渊玉去哪了?” 姚冠华话里话外全在重点关注兰渊玉,没得到回应,他终于绷不住表情,佩剑出鞘,与临画战成一团。 一交手,临画便知对方的手伤是真的了。若见到姚冠华的是兰渊玉,以他的性格,就算不会相信姚冠华,也会听他把话说话;更何况对方有手伤,他更不会趁人之危。 但临画全不管这些,逼得姚冠华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瞬息之间,二人又从顶上斗到了殿中,残败的废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二人的灵力场足以镇住大部分魔物,灵火铺天盖地,烧得大半宫殿都崩塌了。 灵力场扩散到很远,临画发现,空间里又出现了两个灵力体。系统道:“兰渊玉和客水仙好像降落到梅林了。” 临画攻势愈发凌厉! 姚冠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巧出一击,二人暂时拉开了距离。黑暗之中,伺机而动。临画忽然意识到,这一路打过来都是姚冠华在逃,他在追,而姚冠华比他更熟悉第八重境的地形。 临画心中莫名焦虑,不管不顾地再次出招。姚冠华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 “……操!” 汀蓝砍中了什么,临画睁大了眼睛,有那么一秒头脑里空白了一下。 那个部位,按理——按理说,是姚冠华的右臂。但被剑砍中的触感,却并非血肉。 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汀蓝的薄刃切断了青衣包裹的右臂。胳膊脱离出身体,姚冠华满脸惊骇。但没有血。 没有血! 怎么回事……? 临画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条右臂,是假肢。除了手的部分有一层人皮,其余皆是木质,手臂像花一样崩裂散开,几页白色的纸张从里头飞出。 信息迟一步才灌入脑海中,临画不可置信,头脑中如同在尖叫。 为什么姚冠华回忆中明明是正常的右撇子,但却偏偏说自己从来是用左手,写字,画画,甚至连使武器都换成了左手…… 因为他的右臂根本就没有被修复,断肢根本没有再生! ——他根本没有把灵珠用在自己修复右臂上! 还有这木手里藏的几页纸……临画几乎是魂不守舍地捡起那几页散落在地的纸,而对面的姚冠华一动不动,半隐在黑暗里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空气犹如凝滞。姚冠华刚上前一步,临画就近乎失态地喝道:“不准过来!”举起了剑,灵火如狂。 这纸页是《兰集录》中缺失的那几页,是兰渊玉提过被家主撕去的那几页。 上面写着“引魂”篇目最重要的部分。 临画喃喃道:“原来如此……” 原来,引魂的器具,是要以白渊灵蛇的灵珠作骨的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以家主才把这几页撕去了,没有让兰渊玉看到。那枚玉埙,就是后来的金铃。可不就是,“一个好人君子的心做的”吗? 但此时的玉埙吸纳的灵珠还不完全,灵珠一部分被姚冠华续命治疗伤口了。后续完整的金铃,又是怎么做成的? 那是他又一次的剧痛啊…… 临画机械地抬起头,不知该作何表情,发觉自己的手有一点抖,愣住了,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蓝色的灵火将纸页连同木手臂烧成了灰烬。 那双极美的黑眸完全冷了下来,倒映着幽蓝的火焰。他轻声一字一句道:“姚琰。我一定会杀了你。” 系统小声地开口:“兰渊玉到了。” 临画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阿临!”兰渊玉的声音。 临画抬起头,望着漫天紫星,笑道:“兰君,你来了。” 兰渊玉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走近几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临画没有回头,他侧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那些苦厄的、黑暗的命运,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姚观华恨笑几声,转身而逃,断臂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临画收起剑,向黑暗中追去。 “他……临公子怎么跑了?”客水仙在身后道,“我去,我们……快追?” 这一逃一追,竟有几分荒诞的默契。果然,临画看到了姚冠华事先画在某处的传送阵——而这本来,是要骗兰渊玉进去的。 姚冠华启动了传送阵,传送阵狂风大起。这是个快阵,姚冠华的身形已经快要消失了。电光火石间,临画将汀蓝钉死在阵中,随即全身都传来空间扭曲的剧痛,系统疯狂地警报起来。 而临画抬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追过来的兰渊玉。他伸出了手,黑衣猎猎而动,口中在喊着什么。 临画却笑了一下,后退没入了阵中。 第56章 玉折其二 …… 强行闯进阵里, 在扭曲的空间里全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警报!——警报!——为避免宿体崩溃, 请强制关机开启修复模式!——】 系统的警报声仿佛催命一般, 临画头痛欲裂, 道:“闭嘴!” 【捕捉到关键剧情物品:《兰集录》遗失页,触发原著隐藏剧情!】 【强制关机!1%……】 两种不同的提示音在头脑中交替循环,临画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往下坠, 色彩斑斓的画面走马灯一般从眼前穿过—— 眼底最后烙下的,是他没入传送阵之前,兰渊玉的面容。 …… 混沌的光线。临画鼻端缭绕着一股水汽, 睁开眼,云销雨霁后的晨光刺得眼睛微微钝痛。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蜷缩在一间破观门前。 而这破观他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与兰渊玉相逢的蛇神庙, 如果他猜得不错, 这是原著渡劫之夜兰渊玉入魇、屠杀整个长玉村后的早晨。与之前他没看完的剧情接上了。 临画愣了片刻,在湿润的空气里冷静了一会儿, 走入了观内。 “兰君, 吃点东西吧。”这个声音……是少女时的阿朔。 许久未见的阿朔正端着一碗粥,若是仔细看,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却装作欢笑的样子:“不要胡思乱想啦!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样。兰君你只是渡劫后生病了,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风轻云淡,阿朔已经坚决地选择了成为兰渊玉的共犯——而山脚下,全村的血已经被大雨冲刷了一夜。 床上坐着少年模样的兰渊玉。他迟疑地接过粥碗, 道:“可是……渊头很痛,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没有的事!”阿朔抱怨似的说道,“别说这个了,我照顾兰君一夜都没来得及合眼。别问了,快点喝掉,我要去睡觉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临画才能听得出来的颤抖,像是再多说一句就会说出那个令人恐惧的真相。兰渊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低头喝粥,阿朔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手指已经把衣角的花纹绞得变了形。 临画跟着她走回房间,门关闭的那一刻少女脱力地瘫坐在地,哽咽着爬上床。蜷缩成一团,却一直睁着眼瞪着虚空之处,泪水无声地流下。但半晌后,就一滴眼泪也不再流了,那双眼中有迷茫,有害怕,有狠戾,但不再有悲伤。 …… 梦境开始转换。临画坐在观外的歪脖子松树下,眼下是云海翻腾,他看到日升日落了三个循环。 在这个没有临画的世界,长玉村已全是死尸,腐魔自然也没有爆发;兰渊玉还是如之前一样待在观里疗伤。阿朔以自己也被传染生病了为由,躲着兰渊玉不和他搭话,以免露出马脚。 而后,时间重新回到正轨,剧情继续进行。 这是渡劫之夜后的第四天,清晨。 “有人吗?” 临画站在树下,听到背后传来人声,回头时心中的厌恶和抵触在一瞬间爆发了。 敲响观门的人,是姚冠华!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兰渊玉没有去到海市,没有在那里遇到姚冠华,而是姚冠华主动来找到他的。 他一身青衣,手握折扇,风流俊美;小莲蒙着黑纱,怯怯地半躲在他身后。姚冠华既然找到这里,就代表他已经看到了山下的惨状,而兰渊玉的灵火痕迹尚还留在那里,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谁干的? 一路顺着痕迹找到蛇神庙,为的就是最终确认! 然而,从姚冠华面上一点都看不出这些算盘。临画心中如有火在焚烧,脑中有个声音尖叫着: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但“嘎吱”一声,门还是开了。阿朔戒备地半开着门,道:“你是谁?” 姚冠华有一副好皮相,杏眼带笑,颇给人俏皮之感:“在下姚冠华,这位是小莲。我们乃一对散修,途径此处,想要借宿,不知能否同意?” 不管是不是装的,他的“君子风度”还是挺像模像样的。阿朔一愣,随即,临画看到她握住门把手的手指,指节纂得发白。 途径此处,他必然已经看到了山下的惨状,但却没有表露出来。这是在试探她? 若是山上的他们全然不知情,那么最合理的反问是…… 阿朔道:“为什么你们不到山脚下的长玉村借宿?离得也不是很远。” “很遗憾。”姚冠华道,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点沉痛,“抱歉,姑娘原本不知情,我却要告诉姑娘这件事了——山脚下的那个村子,已经……全村都被人杀死了。” “什么?”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尽管再不希望发生,临画也知道,兰渊玉听到了。他急急走出来,拉开门问道:“公子,你刚刚说……村人全部,遇难了?” 在看到兰渊玉的那一瞬间,姚冠华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盯着白衣少年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惊愕。 瞬息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常态:“抱歉——这位小公子,生得有些像在下一位故人。是的,我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阿朔的喉咙紧了紧,这个时候表现出惊慌和质疑才是正常的,她高声道:“你在说什么?!你……你不会在骗人吧?这怎么可能?” 姚冠华轻声道了句:“这是在下亲眼所见。” “可是,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能借宿的地方。”不管是不是装的,也许是因为姚冠华身上那点和兰渊玉相似的气质,又或者这里还有个少女在,阿朔没有直接摔门,而是道,“请回吧,二位。” 姚冠华道:“但方圆几百里内已经没有人家了。我们只需要一个躲雨的地方落脚就够了,即便是柴房也无所谓。实不相瞒,我想要入无渊域……就是一个地方,就在这附近。” 临画当然知道这都是谎话。他原本就是为了兰渊玉而来的,说要进无渊域只不过是早就知道他要去重塑灵珠。兰渊玉果然迟疑了一下。 姚冠华下一句,也是投其所好:“我想在进入之前,尽我所能查一下这起案子。” 兰渊玉果然毫不犹豫道:“好,渊也会尽力帮助。” 阿朔慌张道,“兰君……!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作撒泼状,“反正我不要兰君去!那些村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查的!是他们活该、罪有应得!” “不能这样说。”兰渊玉道,“这可是几百条人命。” 可是,杀他们的人就是,就是……! 阿朔面色苍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魂不守舍地摇摇头,咬紧下唇不再说话,拼命平复情绪。她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知情的。 兰渊玉略带歉意道:“阿朔姑娘也只是担心渊,阁下不要在意。我名兰渊玉,阁下唤我渊玉便可。” 临画心说,糟了。就像在他的世界一样,姚冠华面上出现了激动、惊喜的表情,道:“渊玉?真的是你!我以为我认错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是一模一样,故友相认,皆大欢喜,结伴而行,顺理成章。 “渊玉……那就这样定了。小莲,你说好不好?” 临画有点不安,这个世界线,姚冠华竟没有首先亮明那个“至交好友”的身份来博取信任 他眼中尽是戏谑。 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君子,却干着恶鬼的行径。可笑不可笑? 几人开始准备下山,一路上,临画发觉有些不对。原本路上皆是白火燃烧,可现在却都消失了。 到了山脚下,临画愣住了。 面前是山下的尸体,经过这么多天,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临画脚踩在黑红的泥土里,感觉到黏稠的触感胃里一阵扭曲。 但上面却没有灵火的痕迹,痕迹只能是被姚冠华清除的! 事实被隐瞒了。但临画心中却一阵惶惑,只怕这隐瞒不是什么好心,而是为了更大的爆发! 姚冠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我觉得可能是无渊域中魔怪所为。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先进无渊域吧。” 阿朔对灵力知识知之甚少,还以为这是“老天保佑”,临画看着她忪怔的样子,只想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告诉她:这个姚冠华在骗你! 剧情还在一步步发展。三人身影没入无渊之门,整个世界像被打碎的琉璃盘一样重新开始组装,哭声、笑声,血色、黑色,有人在举杯相庆,有人在大笑着交谈,有火在燃烧。临画的心越来越下沉,耳边一片沙沙的耳鸣声。 【三月之后。】神识面板上打出一行字,【兰渊玉灵珠初步塑成——】 下一个场景,血腥气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毫无血腥的场景,空气里却充满着血腥味。临画认出了这是哪里,这是雪半山,梨家! 他站在曲折幽暗的走廊里,鼻端全是腥甜的气息。不知为何,他心里像埋入了一个□□一样,催着他不断往前,仿佛慢一步都会爆炸。 周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侍卫,一式一样的壁烛,临画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机械着重复脚下的石廊。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黑色铁门。血腥气,和花香,都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他穿过了门—— 入目的第一眼,临画就感觉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整个房间都是黑色的,但地上、墙上,都一层层地凝固了黑红的血。中央黑色的刑架上有一个被锁灵捆绑着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白衣,脸色苍白,分明是醒着的,但低垂着头,目中仿佛梦魇一般失了焦;他旁边的地面上,有一个衣裳脏乱、被五花大绑的少女。 而一个满脸泪水的布衣汉子,毫不犹豫地将一把薄刀刺进白衣人的腹部! 那是兰渊玉。 “哧”地一声,血顺着白衣飞速地往下晕染,滴落在石青的地面上。 “是你杀了我的娘子和孩子!!”布衣汉子吼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魔鬼!” 可这刺出一刀的人,却好像反被血液吓到了,手抖得拿不住刀。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阿朔像愤怒的母狮一样,大声道:“兰君才不是,才不是魔鬼!!你们才是真正的魔鬼!” 临画手脚僵硬,动弹不了,看到兰渊玉抬头,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辩无可辩。 “你个小母杂种,这个恶鬼自己都承认了!”布衣汉子双目赤红,一脚把阿朔踹得痛叫一声,抖着手拿起刀,“我出去一个月,回来之后就看到……看到……这么大的村,就剩我一个人!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的了手!你不是蛇神,你是魔鬼!” 又一刀刺进了肩头。那里有旧伤,但兰渊玉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伤口都在快速愈合,半成品的灵珠在他体内运转不息。 临画看着这一切在发生,大脑缓慢地拼凑出事实——原著线里,姚冠华一直等到兰渊玉灵珠半成,把他带来了雪半山刑房……应当是趁其不备吧?闭关期间,人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的……然后,还带来了长玉村的幸存者…… 他能理解这些信息,但整个人却像在云端一样,根本没有“发生”的实感。 怎么会,这样…… 暴力会激发人的原始本能。临画冷眼看着这布衣汉子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最后无师自通地开始用折磨的手段。兰渊玉的白衣已经全被血染透了,血迹滴滴答答地顺着脚踝、脚趾往下流,渐渐凝固成了一片红褐色。 临画听到阿朔的哭声,却又恍然如隔世,看着一场默片。 布衣汉子在最后想把刀扎进兰渊玉心脏的时候,被门口的侍卫拉走了。黑色的铁门沉重地关上,蜡烛也熄灭了。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和哭声,花香和血腥气弥漫了一室。 临画在黑暗里,在血泊里慢慢移动到兰渊玉脚下,轻轻靠在了刑架上。 也许是第二天,又可能是过了很多天,临画分不清黑暗里的时间。铁门再次打开了,一身青衣的姚冠华带着几个下人出现在门口。 兰渊玉看了眼,又低下头道:“是你。” “啧,第一句居然是这个。你既然已经回复记忆了,不应该先想如何复仇吗?”姚冠华摇着扇子道,“渊玉,你不应该让我放你出去吗?” “原本就是我该受的。”兰渊玉低声道。 姚冠华道,“不错,是君子作风,一人做事一人承担。”他忽然笑了几声,道,“但是你大可不必自责,因为你灵珠丢失、渡劫入魇,大半责任都在我。可惜,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么?如果你不是想要救我,把灵珠给了我,我后来就不会从梨家口中知道,灵珠能做什么。它能引魂。” 兰渊玉微微睁大眼,开口道:“你想要复活连珠?你是疯了吗!” 姚冠华道:“啧,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曾有一平民,穷困潦倒,却心地善良,无意间救了一条白蛇,白蛇要求报恩。当时有世家在征集天下奇花异草、珠宝珍玩,白蛇说,自己的眼睛可化为夜明珠,便剜下一只眼赠给了这个平民。” 兰渊玉眼中划过几分惊骇,仿佛预料到他会说什么。 姚冠华像真在讲故事一样,一路说下去,“这平民因这夜明珠而得了青眼,自己家族也平步青云……”顿了顿,他又道,“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夜明珠最大的功效不是观赏和照明,而是能确保灵魂全部附体。我想你也应该猜出来了。” “这故事里的白蛇,就是白渊灵蛇。” 阿朔怒骂起来,把锁链挣得哗哗响:“你讲这个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杂种、废物!你骗了兰君——” “刀来。”姚冠华也没有什么兴致维持笑了,接过下人托盘里的小银刀。那把刀大小类似手术刀,刀尖卷而微钝,临画一看就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心猛地坠到了谷底! “渊玉,”姚冠华道,“我也不想的。但没有办法了。你恨我吧。” “不要!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过了几秒钟,但又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临画头脑一片空白,耳边是刺耳的、如野兽垂死一般的尖叫声。但这声音不是兰渊玉发出来的,而是阿朔。 可临画却感觉自己的嗓子也是火辣辣的钝痛,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已经满脸泪水。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阿朔萎顿在地,声音已经嘶哑不似人声,满眼血丝,泪水在她狰狞的面孔上流淌,“我要你下地狱!!!你会下地狱的!!!……我要你去死,去死!我诅咒你!啊啊啊啊!……” “这世上没有地狱,恶鬼都在人间。”姚冠华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刀放回托盘中,道,“好人也不会飞升成仙。” 兰渊玉空掉的左眼眶里淌下一行血,滴落到衣襟上。他垂着头,忽然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血混着泪往下淌,渗人无比。 姚冠华道:“渊玉,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愚蠢。哈哈哈哈,”兰渊玉笑声渐渐低下来,却充满了讽刺,“我在笑你愚蠢!哈,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你竟然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至交好友向我要我的灵珠和眼睛,渊甚至不会过问做什么用,必然双手奉上!” 他仅剩的右眼灼灼如烧,逼视着姚冠华,道:“如果,还是至交好友的话。” 他还是个未生灵智的小蛇时,将一朵渊兰叼给了梵央治伤; 他还在做蛇神时,说,若我的血能救人,剜下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临画忽然想起原著有一段对话,此刻翻涌上脑海。 【“阿朔,倘若有一个小孩子,出生就带着成堆的财宝。别人知道了,哄骗他、诱惑他,贪图他的财宝,他要不要把这财宝分给其他人?” “……” “属下不知。” “当然不要。”兰渊玉手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鬼铃。幽暗的烛火是整个不光殿唯一的光源,照出了他玄衣上的暗纹,烛光在银铃和面具上流淌,“所有想要觊觎的人,都只能变成枯骨。”】 …… 姚冠华脸色沉沉,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转身离去。 黑色的铁门再次关上。临画心想,我连挡住兰君的眼睛,叫他不要再看了,都做不到啊。 黑暗中,他突然发现,兰渊玉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纯金色。 第二日。 侍卫打开门,临画听到兰渊玉口中发出了一个音节,含糊不清。 “你在说话?”侍卫露出一点点恻隐的表情,左思右想,看看没有其他人,便凑了上去,“你想说什么?” “……” 依旧是模糊不清。兰渊玉微微抬起头,侍卫看到他,眼中闪过不忍,又想了想,侧耳准备细听。 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啊啊啊啊!!” 侍卫惨叫起来,原本附在他耳边说话的俊美男子,猛然间整个身体暴长、扭曲,化作了狰狞巨蛇,衔住了他的脖子! “兰君?……”阿朔沙哑道,傻了般看着那一口森然巨齿咬断了脆弱了脖颈,侍卫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吞入了蛇腹。进食之后,白蛇再一次变大,庞大的身躯绷断了锁灵捆,暗室里的空间几乎全然被占据! 兰渊玉向来素食,不食荤。 他第一次吃的荤食,是……人。 那饮朝露、餐落英的小蛇,死去了。 临画看着白蛇在甬道里冲撞、进食,蛇脊上烙着的碧血印飞快淡去,消失。兰渊玉的碧血印最终解开,是在这里。 白焰逐渐扭曲成黑红二色,燃烧了一切。 “这是什么?!” “我的天……蛇神,蛇神!” 有人在攻击,白色的蛇鳞很快鲜血淋漓,千疮百孔。这更激怒了白蛇,灵火疯狂地席卷了甬道。白蛇左眼眶里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像一道暗红色的疤附着在纯白的蛇身上。 临画一路走来,整座宫殿都在燃烧、崩塌。 姚冠华也没料到这样的发展。灵火汇聚成黑色的蛇将他包围了,兰渊玉化成人形,站到了他面前。 一个被缚在高处,一个在底下观望,角色竟倒转过来。 这是姚冠华做“研究”的房间,两个巨大的炼炉烧得通红。他面色苍白,与其说是在怕死,不如说是……兰渊玉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到了躺在冰棺里,被鲜花包围着的姚连珠。 若不是她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看起来真的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兰渊玉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姚冠华,轻声道:“你想让连珠复活,是吗?” 姚冠华瞳孔微缩,道:“渊玉,你不要冲动……” “哈。”兰渊玉笑出了声,捂住左眼,“冲动?” 他捡起匆忙之中碰落在地的玉埙,道:“是不是还再加一部分灵珠,就能召回连珠的魂魄了?” 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灵珠一样,兰渊玉让那颗洁白明亮的珠子自胸口浮出。这本就是个半成品,但入魔之后,灵珠会被魔珠取代。 他不再需要了。 珠子和玉埙缠绕着浮起,光华潋滟,聚成了金铃。姚冠华冲口而出:“住手!啊啊——” 灵火缠住了他,兰渊玉摇了摇金铃。 仙乐般的奏声里,冰棺里的少女一寸寸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兰渊玉的面容,双眼睁大,流露出一点点迷茫、喜悦和吃惊。但—— “不要,停手!!!——”姚冠华吼道。 兰渊玉轻笑了一声,金眸冰冷。下一秒,他就掐住少女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冰棺里拎了出来。少女的脖颈纤细而脆弱,姚连珠漂亮的眼眸里倒映着这一切,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努力地看向兰渊玉。 临画没有读懂她最后那个眼神,她想要……说什么? 但,未等她开口,兰渊玉的手便收紧了。 只听轻微的一声骨裂的脆响,少女的头颅便软软地垂了下来。 她眼中的光芒,消散了。兰渊玉在姚观华的面前,亲手杀死了这个救赎过自己、被姚观华念念不忘的少女。 黑色的灵火托着少女,坠入了炼炉中。“姐姐!——”姚冠华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束缚,毫无留恋地跳进了巨大的炼炉里! “兰君……”阿朔已经完全傻了。她搂着混乱之中带出来的兰渊玉的佩剑,雅乐之华,怔怔地盯着那冲天的黑火。 兰渊玉一身血衣站在燃烧的炼炉前,低声道:“剑,给我。” 雅乐之华发出剧烈的嗡鸣。 兰渊玉看着长剑,眼中有一瞬间的留恋。但也只是一瞬间。 阿朔道:“兰君?!” 兰渊玉握住剑身,“铮”地一声,那未来也许可能生出灵识的长剑便碎成了数截,尽数投入火中! 临画知道,以长剑重熔为容器,以怨魂为媒介的,炼炉里炼出的,是将来那名为“恶鬼口”的鬼铃。 兰摧玉折,君子成魔。 …… 【滴——支线任务三:君子成魔。当前进度:100%】 梦境渐渐远去,临画回到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出来了。 魔改自《菜根谭》的一个故事; 2爆发咬人那里致敬了东京吃货的某名场面w * 爆字数了,本章随机掉落100红包。 追更的太少了……好多养肥。先发50个,剩下到8-31一起发_(:3」∠)_ 第57章 玉折其三 【当前支线任务二、三已达成100%进度;剩余支线任务一, 当前进度:95% 请宿主再接再厉!】 【空间传送已完成, 机体已启动!】 白色扑面而来。刚刚一番信息量和情感爆发都太厉害, 回归现实世界的第一刹那,临画感到了剧烈的头痛。他一把撑住了汀蓝, 剑插进雪地里, 才没有当场跪地。 “吼!!” 视线仍是模糊的。地底下猝然传来一声野兽似的怒吼, 临画凭借着直觉往旁边一闪, 刚刚他待的地面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雪人! 汀蓝注意到主人的状况不好, 脱离出去一剑劈下,将雪人怪斩成两截。临画滚了几圈,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我靠……”他道,“触发了攻击阵了!” 那两截雪做的身躯落到地上, 又和雪融成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雪人怪, 与此同时, 十几只雪人怪从不同的方向冒了出来。雪人怪有二人高,长得像融化了的奶油塑像,巨手向临画抓来,他贴着地面御剑起飞,险险躲过了一击! 寒风凌冽, 临画飞快地扫了一圈, 发现这是一个山谷, 覆盖满了白雪。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是雪半山境内。远处的山脊上还有燃烧过后的焦黑色,没来得及被雪遮挡住, 像掩埋到一半的尸体。按理说,梨家惨案发生后,各大世家应该已经把这里全面搜索过了才对。 哦,这里是……梦里姚冠华的那座雪峰。这是姚冠华的大本营,外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结界,才没有被世家发觉。 雪半山名义上是有六十六峰,但其实还有许多小峰排不上名号,姚冠华前期为梨家效力了那么久,有一座自己的峰也不奇怪。梦境里,姚冠华的刑房和小殿都在这里。 但姚冠华不见踪影,他先一步到,启动了雪人阵,临画几乎就在阵中心。 “吼!” 他底下的雪人怪其中一只忽然把自己的头拧了下来,裹着灵力,炮弹一般向他掷过来;冰渣子擦脸而过,留下一个浅浅的血痕。 其余几只纷纷效仿,有拧胳膊的、有拧腿的,临画干脆开了圈灵火护体,飞来的雪团顿时烧成了雪水。 那些胳膊腿掉下来,和雪融合又是一只新的怪物;而且几个还会摞成一个,自上而下拍击!这些怪物虽然战斗力不见得多高,但十分难缠,面对灵火前仆后继、英勇无比,临画一时半会竟摆脱不了。 他再次扩大了灵火的范围,抓住空隙往阵外冲去。 姚冠华已是穷途末路,撑不了多久了,他会逃去哪? 姚冠华不是傻子,他想骗兰渊玉,自知自己实力不够,第一步是保持不冲突,把兰渊玉带到这里来。可惜估算错误,直接遇上了临画,连骗都没来得及骗; 二是控制住兰渊玉。兰渊玉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原著里姚冠华是以灭村案冲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而这个世界线里不可能。 大型的攻击沉默阵都需要较长的启动时间,姚冠华用雪人阵拖延他是为了启阵? 但临画又觉得怪异。自己能想到的,姚冠华难道想不到吗?他又不是傻了,明知道有诈还会踏进沉默阵里。 头脑里瞬息万变,临画终于冲破了雪人阵。他在高空俯视着雪地,看到一行凌乱的脚印,断断续续的,可见主人是连飞带跑地往峰顶去了。 他望着苍茫的雪景,眼底却仿佛还烙着梦境里兰渊玉的面孔,眼眶酸涩起来。 他今生所有与这个世界仅剩的温存,都在两场大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罪也都从火海里诞生。 玉碎了,就拼不回原貌了。 他曾经亲手从淤泥里拿回了自己的“君子如兰”,最后又亲手把它送进了兰冢。 他离开的时候,所有的渊兰都枯萎了。那个白衣的君子,被他亲手杀死了,随着漫山遍野的白花一同枯萎死去。 不管姚冠华要做什么,他都决不会原谅,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姚琰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玉埙声。 自小殿中飘扬而出,回荡在雪域上空,悲戚而空灵。这是……他听过的姚冠华曾为召唤丁儿魂魄而吹奏的《引魂》。 夹杂着风雪,曲声如末路的泣血哀鸣,直抵心底,激得人起鸡皮疙瘩。 姚冠华在小殿里!临画将灵力场覆盖了过去,曲声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吹奏起来。没探得伏击和阵法,他一击劈开了殿门,灵火涌入! 殿内,姚冠华也看到了追过来的临画,站起来后退几步,提快了曲子的速度。声音节节高攀,尖锐无比,临画一怔。 姚冠华原本跪坐的软垫前,正是梦中的冰棺。 “你……”临画皱眉。 他在招魂——可是,他的玉埙根本不完整,也没有蛇眼定魂珠。姚连珠的魂魄孱弱至此,他怎么能成功? 冰棺上繁华簇拥着沉睡的小莲,与姚连珠一样的面孔沉静无比。 姚冠华仍在吹奏。他的右臂似乎是临时安上的,比被临画烧掉的那个要粗陋很多,临画能看清上面的灵线牵引着右手手指移动,如同拙劣的木偶戏。 这种精细的操作太过费力,姚冠华同时还要忍受着左小臂的伤口,额上冷汗津津。临画抿唇,逼上前去! “铛——” 汀蓝挥出,青衣的人往后一躲,纵然如此,他却还是没有出剑。 “你疯了还是傻了?”临画心里说不出的愤怒。为什么不出剑? 姚冠华不断闪避,宫殿在临画单方面的攻击下不断崩塌。姚冠华在刻意远离冰棺,临画看得出来。他这一战里,既要闪躲、又要操纵假臂,平心而论,这是临画见过他实力的最巅峰。但他心底却更加焦躁了——这个疯子要干什么?他就是不还手! 《引魂》一路未停,歌泣着滑向末途。而姚冠华的青衣也已被汀蓝划出了数道口子,血斑驳地染红了青衣,他换气的时候更显疲态了。 强弩之末。 终于,临画一剑斩断了他的左小臂;而同时,《引魂》的最后一个音节也迸发而出! 手断,玉埙飞脱而出,圆润的青色碎裂迸溅了一地。 冰棺里的少女睫毛颤了颤。 小臂断面的血喷涌而出,姚冠华力竭跪地,临画的汀蓝也向他的脖子挥出。姚冠华失了血色的脸庞抬起来,碎发汗湿贴在脸颊上,唇畔勾起一个笑。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让渊玉死。” 这是一个引颈就戮的姿态,临画喉结动了动,自己也不知为何,剑锋在离他脖子一寸时停住了。睡在繁花里的姚连珠睁开了眼睛,静了片刻,转头看向对峙的二人。 她说:“琰儿……我终于看到,你了。” 姚冠华的眼睛猝然睁大。这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要找的人,现在她睁开了眼睛,对他说话,可临画却看到他脖子处的肌肉都僵硬了,仿佛连转头看一眼都不敢看。 小莲的声带是破损的,姚连珠的声音也因此格外沙哑,轻得几乎听不到。她下一句说的是:“你在做的,我都知道。终于,现在……看到你了。我一直……想告诉你。” “不、姐姐……”姚冠华身体颤抖起来,血脉相连,他似乎已经猜到姚连珠要说什么。 “琰儿……人死,不能复生。不要……为我,犯错。不必想,我。” 姚连珠呼吸已经有些困难,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到这里,姚冠华抬起头,眼中已全是惶恐:“不、不要这样说!” 她魂魄本就孱弱,姚冠华也未在最合适的条件下拼死召回她。若是姚连珠再无求生之意,她结局必然是死! “那位公子,如果可以……替我向兰公子,带一句话……”姚连珠冰雪聪慧,局势和人,她虽在沉睡,却也知晓。少女面孔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 “兰公子,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遇到你,我……” 她话没有说完,那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一个半透明的浅蓝色魂魄从少女的身体上浮出,光华流转,接着瞬间破碎成了无数发光的星尘, “姐姐!!!”姚冠华目眦欲裂,像疯子一样拼了命地跳起来,去够那些四散飞扬的蓝色星光,原本俊秀的脸庞狰狞无比。 然而已经没有用了。他已经没有手了。只有一只血流不止的断肢徒劳地挥舞着;即便是有手,他也不可能握住姚连珠已碎的魂魄。 临画觉得这一幕有点悲哀,又有点可笑。姚冠华这大半生想要复活的人,本身自己对尘世并无留恋,不可笑么? 晶尘如烟散尽,散到了茫茫天地中去了。 姚冠华双目赤红,满脸泪水,“嗬嗬”地喘着粗气,呆呆地坐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他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直喊得破了音,喊得血从嘴里喷涌出来。 临画不再犹豫,汀蓝干脆利落地一斩而过—— 血从体腔里喷涌出来的声音,像呼啸的风声。 临画忽然觉得很疲惫。姚冠华这一辈子说过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明知道把丁儿的魂引来会暴露自己,却还是因引魂之法暴露了自己,被兰渊□□悉了整个目的; 他要害的就是兰渊玉,却偏要屠灭了当年参与兰氏灭族案的几个世家残部; 他在原著里剜下兰渊玉的眼睛,却说,“我从没有想过要你死”。 他千般狠毒万般残忍,害无辜的人、哄骗无知的小莲、直接原著兰渊玉化身成魔,做的事死一万次都不够抵罪,却能把一个人护在心尖上,不顾人伦、悖逆天常,而这个人死了,他也随她去死,分毫不带犹豫。 他一步一步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结局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必然的结果。 临画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他不应该是再用个什么阵法、诡计逃走的么?他仓促得只来得及这样简单地复活姚连珠了么?还是他在最后几个小时里想清楚了? …… 那带血的头颅滚到了殿外的雪地里。 姚冠华,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都没到100……这样59我很没有面子啊555 本章评论区继续随机66个红包,昨天先发50个,剩下和本章的等到8-31号一起发吧。[泪.jpg] * false 5 第58章 如琢其一 没了头颅的尸体倒在一片狼藉的殿中, 姚冠华生前召唤出的灵火也在逐渐熄灭了。他死得倒是比被他折磨致死的那些无辜之人好看一些。 系统道:“你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放他死了啊。” 临画将沾满血迹的白手套脱下、烧去, 换上一副新的:“因为我不是他。”说到底, 他和兰渊玉最开始都只是想做一个医者罢了。 汀蓝的剑槽里全是血污, 这身白衣上也溅了不少血, 令他非常不适。临画走到昏迷过去的小莲面前,意外地在冰棺旁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骨雕莲花灯,里头冰蓝色的火焰一晃一晃, 有魂魄的气息。 这是小莲的魂魄? ……姚冠华竟然没把这个“没用了”的魂魄毁掉。 这女孩的魂魄是才被取出来,且是个健全的魂魄, 现在放出来说不定还能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去。他拿起小小的灯盏, 用一点灵力震碎了骨雕莲花。 莲花灯逐渐碎裂, 魂魄冒出来, 在空中犹疑了一会儿,像个迷途的羔羊, 竟穿过了临画的身体,飘到自己的身体上躺了进去。 被冰蓝魂魄穿过的那一刹那, 寒气彻骨,临画头脑中闪过无数的记忆碎片。 …… “奴家……奴家无以为报……”这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像暴风雨里飘摇的蝴蝶。 少女心里迷茫地在想, 侠士救了青楼妓子, 妓子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吧? 可是她如今这般容貌,又怎么能以身相许?怕是, 连鬼也嫌的吧。 宽大的青衣包裹起了少女的身躯。“无以为报?不,”这个男人笑了下,“你很有用。需要你报答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她愣住了。窑里的姐姐都告诉她,男子皆好美人的容色,像她这样原本就不太美的女子在这里,万万不会得到贵人青眼的。 “那些女人不及你万分之一。”青衣人好像很愉悦的样子,提及她的“姐妹们”,语带嘲讽。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想想。嗯,就叫‘小莲’吧。‘连翘’的‘连’,冠一个草头。喜欢吗?” …… “公子,昨天……”少女才刚刚蒙上面纱,视线朦胧,走路都不太适应,不自觉地就想往她的“公子”身边靠。 “我说过,在私底下不要靠近我。” 少女呆了一会儿,道:“是,公子。” 临画听到女孩心底的声音:我知道我容貌不堪,公子带我这一路走来,连孩童都不愿意接近我。 可是……我只是想问问公子,我种的莲花好不好。昨天在集市上公子给我的钱,我拿去买了莲花缸。 “莲”是公子给她取的名字。这是不是代表,公子喜欢莲花呢? …… “我害怕……” “别怕。我会给你塑一张很好看的脸。” “好,”少女用力点头,“小莲相信公子。” 脸很痛,她很想哭。但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公子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 少女揭下黑色的面纱,睫毛抖了许久,才敢看向铜镜。 “好看吗?” 小莲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铜镜里的面孔,道:“好看,比我原来还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只要是公子给的,都是最好的! …… “公子,小莲喜欢公子,公子也喜欢小莲吗?”少女的声音怯怯弱弱的,带着三分甜蜜,七分忐忑和期待。 回答的声音很不耐烦:“你怎么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不喜欢。” “噢……那好吧。”小莲竟未见多少失落,临画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点开心,像无意发现墙角开了朵小花似的甜。 她在想: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装作不屑的样子告诉她,莲花缸养出来的没有池子好看,又为她寻来带水池的宅子,给她找教她种莲花的师傅呢? 她还看到公子有次半夜偷偷趟进池子里看莲花有没有活呢。 …… “这都是假的!你还要我再说多少遍?”姚冠华的声音冷静而疯狂,“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 “青楼火是我放的,你的脸是我毁的,为的是给你换上这张脸,把这具身体给另一个女人。我不是你幻想的那种蠢人,我杀过的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你听不懂吗?!别傻了!喜欢上一个害得你什么都没了的人,真是太愚蠢了。” 她爱了三十多年的人是个疯子、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蛋,从不是救她于水火的神仙公子。 她爱错了人,她应该恨他。 小莲呆呆地望着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是她的公子,她的心上人。她忽然问道:“那个人……她喜欢莲花吗?” “什么莲花?”姚冠华已经回过头去,青衣冷峻,“她从不爱侍弄这些小花小草的。” 她低下头,看到流光溢彩的蓝色碎片从自己的身体里浮出。 好冷啊。 这里真冷。是因为风雪冷,还是因为这些蓝色碎片飞出来所以冷? 公子说,这是她的魂魄。 没了魂的人是不是会死? 想到这里,她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她不能就这样死,她还有话没有说—— 小莲从冰棺里跳下来,头发晕,腿也在发软,但她跌跌撞撞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扑上去,拉住了那截青色的袖子—— “小莲不恨公子。” 太好了……那池莲花,是公子单单为她而设的。公子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啊。 “我喜欢你。我甘愿能做你喜欢的那个人的身体。我祝福你。小莲……不恨公子。”她闭上了眼睛,在青衣的人转过身时倒在了他的怀里。 扶着她的那双手颤抖起来了。 她脸上还有泪滴,却已经微微笑了起来,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 …… 临画猛地回过神,发觉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宫殿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咯吱声。主人已死,阵法都开始松脱了,他赶忙抱起昏迷的少女,御剑飞出。 飞离的那一刹那,宫殿彻底崩倾,姚冠华的尸体也被掩埋在了里面。 姚冠华最后那奇怪的状态,是因为小莲吗? 他害得她如此惨,她却说,我不恨你,我祝福你,我喜欢你。 姚冠华留下这莲花灯,是想要在自己死后让临画把小莲的魂还给她的身体? 那最后一曲《引魂》,只是为了看一眼姚连珠?他是不是早知道姚连珠会选择去死? 临画心情有些复杂。姚冠华和小莲相处的时间比原著要长得多,多出来的二十多年朝夕相处,谁又能说这是轻轻松松的弹指一挥? 他打了个响指,熊熊蓝火吞没了宫殿,一如梦境中一般,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临画知道一种奇术能消除记忆,待小莲醒来,如果她想要,这奇术就施给她吧。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联络……”临画从甩开兰渊玉、独自追击以来,已经过去了五天多的时间。话到此处,忽然心虚起来。 私语草的联络已经被他单方面切断很久了,在兰渊玉那边看来,自己已经整整五天渺无音讯。 系统道:“哎……小同志,我已经注意这一点很久了。但看你那么投入,就没告诉你。” 临画:“……”下次遇到这种问题拜托你早点告诉我啊!! 他忐忑了一会儿,还是开启了私语草。没有声音。 “没关系……好歹我阻止了兰君黑化,下一步等把世家的仇报了、再提升能力值,我的主线任务就完……” 系统道:“呵呵。真的吗?” 神识面板上打出一行血红的大字:【兰渊玉当前黑化值:60%】 临画:“…………” 临画:“???”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简直吐血,狂敲系统:“这我绝对不能接受!你是不是中毒了?” 下一秒,让他更呕血的事来了: 【黑化值一次性上升20%,过分!警报!惩罚任务开启!请宿主选择:好的or接受。倒计时开始!5、4……】 临画站在峭壁上风中凌乱:“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还有惩罚任务啊?!‘好的’和‘接受’有什么区别啊!?……我靠还有倒计时!!” 【3、2……】 临画死亡手速点了个“接受”,【接收任务成功!请问宿主是否即刻查看任务?】 一副黑色的牛皮图卷出现在神识面板上。 不,我才不想管这个任务!!我只想知道兰渊玉为什么还是黑化了! 刹那之间,临画感到一阵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灵力场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系统道:“你还不知道为什么黑化吗?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你吗,小同志。” 方圆几百里之内,活人、灵体,只有临画一个。太好定位了。 一团燃烧的白火出现在他面前,仙乐般的鸣奏如水溢出。玄衣黑裳的青年,自火焰中缓步踏出。他的金眸像燃烧的鎏金,衣袂飘飞,俊美邪肆,脚下银剑锋利无匹,叮咚轻吟。 这一刻,临画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原著中那个无渊兰王。 那双黄金的眼眸扫了他怀中的少女一眼,临画背上一毛,道:“我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兰渊玉轻笑一声,白火便托着少女飞到了一旁。他极为温柔地伸手揽住临画,在他耳边道,“阿临,你为什么把我推开了?” 缱绻的轻吻从青年微带粉色的耳垂蜿蜒到嘴唇、喉结,“在梅山的时候,我说,别乱想,没有什么是不能一起面对的。渊不会因为要保护你,就将阿临推到岸上,蒙蔽你、叫你待在安全的圆里。” 这无底深渊,要堕也是同堕苦海。岂有独活之理? 临画耳廓因为热气呵在上头,有些微微发烫。兰渊玉这一句,堵得他哑口无言。 “可是阿临呢?”兰渊玉声音很轻,宛如情人的低语,“推开我,自己去追,消失了五天都不见踪影……我找了你整整五天。在你眼中,我就这样孱弱?” 他握住临胳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再说什么,为了阻止兰渊玉黑化也好,为了保护爱人的安危也好,事实就是,临画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五天。姚冠华的状态他不知道,二人交战的状态他也不知道。心上人整整五天生死未卜,音信全无。 这责怪一点都不冤枉。 临画喉咙有些干涩:“下次不会了。” “晚了。”兰渊玉道,“阿临太难教我放心了。” 临画感觉自己后颈一麻,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驳一句,就已经软倒在了兰渊玉散发着浅淡花香的怀里。 视线逐渐黑暗,临画气极:自己堂堂一个金牌医师、无渊朱雀主,怎么从头到尾都是晕倒专业户! 作者有话要说:  姚真的下线了。 开启最中二的第三卷……我最爱的狗血梗也有(。 感情线真的不虐!画画只是大龄低情商处男,需要一点改变。 * 申明一下,我没有小号,《嫁给反派之后》这本只在晋江独家、薇我无酒的笔名下连载。 发现了一点一言难尽的东西…暂时不打草惊蛇。天使们也不要惊动。 第59章 如琢其二 软红幔帐, 烛火幽幽。 房间极为宽敞, 却只点了三盏灯, 是以光线暧昧不清。花朵的香甜气息在空气里弥漫。房间中央是一张雕花大床,挂着层层红纱, 若隐若现。 床上躺了一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子, 穿着单薄里衣,未着鞋履。他生得格外姝丽, 肤色雪白, 除了发饰的鸦发静静地散在红色的锦面上。白衣红被,描画出窄窄的腰线。 青年双目,似在沉睡,平时冷峻的面容带着几丝脆弱,淡粉的嘴唇好似在等人亲吻一般。青年铺散的雪白里衣下, 两根延伸出去的银链拖到床下, 没入黑暗中。 倏尔,绣眉微蹙, 漆黑的长睫颤动了一下。 临画伸手按了按自己发僵的后脖颈,却感到了右手的拖拽感。睁眼一看,两手手腕上都有一只兰纹银环, 连着细细的银锁。脚踝上也有。 临画:“……” 这可委实有点惊悚。 锁链上有闪烁的金色符文,与锁灵捆相似。临画坐起来, 用力拖拽。若是平时,这样细的链子他单手就能捏碎,此刻却直至手指勒出了红痕, 那银链都分毫没有变化。 甚至,用力过度他还有些溺水的感觉。习惯了灵力充沛,现在全部灵力都被锁起、凝滞,临画又是愤怒又是难堪,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人,泄愤似的甩开锁链,发出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兰渊玉!”他连兰君都不叫了,骂了一句,“他还敢玩囚禁?”临画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这是何处。 这屋内的布局,一看就是玄武地,梵央的金宝殿。从空气里的灵力含量也能得知,他回到了无渊域。 无渊域也算他半个主场了——好吧,他知道原著整个无渊域都是兰渊玉的主场,但这才几天?为什么金宝殿也是他的了,也太开挂了吧? “梵央呢?” 任何正常人忽然被幽禁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还保持着好脾气,系统知道他是真生气了,非常乖觉:“那个,惩罚任务,我帮你先拖延住。好了,小同志,我现在关机了!100%,99%……” 【滴】的一声,系统也下线了。临画突然有种背上发毛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黑化成这样的兰渊玉,他还真没有见过。而唯一可以对比参考的,只有原著的兰渊玉,而惹毛他的下场……《千炼》已经反复描绘过了。 他身上带血的衣服被换掉了,薄若蝉翼的里衣披在身上。发冠也无影无踪,黑发全部披散下来,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孱弱无比。 临画跳下床,却脚一崴软倒在地——没有灵力的身体,他还真不太习惯。他撑着地站起来,循着光源往前走。 银链在他走动的时候,一直发出细碎的响声,好像风吹过银质风铃一般。 他记得梵央当初让他们住在这里时告诉过他们,每间房间里都有一条暗道。临画在有着金漆绘的暗红墙壁上摸索,满室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墙壁上全被布下了结界,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咯”一声,竟然真有一处被他按了下去,墙壁向两边分开,露出了同色的长廊。 他扶着墙壁看了一会儿,一瞬间有点不敢相信。他走进长廊,抚摸着墙壁,发觉这长廊里没有结界! 心跳得更剧烈了。是兰渊玉的疏忽吗?还是…… 不管怎样,总比坐以待毙好。 “阿临。” 房门处似乎传来了兰渊玉的声音,“我进来了。” 临画不再犹豫,直接跑了起来。长廊通向未知的黑暗处,腥红色如同吸饱了鲜血一般。长绒毯踩上去,声音都被吸收了。他听力极佳,那一边兰渊玉似乎是走进了房间里,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阿临……跑去哪了呢?” 临画头有些发晕,扶着墙,脚步也不太稳。锁链细碎的声响在长廊里回荡,他感觉到那股幽淡的花香似乎正在逼近,透着股傲慢的、不紧不慢的味道。 其实临画也知道99%的结果是自己被追上。可也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就是不想这么快屈从——对他来说,权威的、冷漠的、骄傲的……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兰渊玉抓到他时,他第一反应是否认,认错也只是一句“下次不会了”。现在就更不可能低头了! 长链如同银蛇鬼魅一般跟着他,在腥红长毯上穿行。冷冷的花香仿佛就在身后,兰渊玉的声音穿来:“阿临,你就这么想躲着我吗?” 语调竟还带着几丝委屈,好像被欺负的是他一样。 他就像优雅的捕食者一般,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临画微微喘息几口,将心脏里那股快爆炸的压力强行忽略,但忽然,脚上的长链“叮”地绷紧,他一步未踩稳,摔倒在地。 这样子着实狼狈。长发散落在红色长毯上,白衣像一朵开在血海里的花。白皙的手臂再次用力,想撑着站起来,那股幽香却已逼到鼻端。 “唔!”他半跪在地,被拥进身后熟悉的怀抱里。还想再挣扎,却被捂住嘴,手脚也被银链制住。微凉的手指抵在他的脖颈上,强迫他向后仰起头。 好容易喘口气,视线却骤然陷入黑暗。 兰渊玉叼着一根黑色的系带,把它绕在了临画眼上,密不透光的黑布让临画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气得骂道:“兰渊玉你疯了吗!” 青年眼上被蒙着黑布,衬得肌肤更加莹白,被迫仰起头露出颈部流畅的曲线,里衣在挣扎的时候滑脱了半边,在灯光下透着玉的质感。临画反抗无效,被从后抱了起来,黑发垂落而下。 又是一阵哗哗的锁链声。 “你!¥%#&……” 临画的骂声被一个深吻堵住了。他快被这吊诡的姿势逼疯了,此刻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后背抵在墙面上,双手悬吊,但大部分的重量都被兰渊玉分担了。 如果他能看见,恐怕还要气疯。因为钉在墙面上挂住银链的,是他自己的银刀。 兰渊玉的吻极具侵略性,舌尖舔舐着他的上颚,痒得脊背都酥麻起来。临画有种溺水的窒息感,眼角甚至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濡湿了黑色的布条,睫毛不住地抖着。他骂人的话骂不出来,只能狠狠地咬回去。 二人犹如互相攻城略池的野兽,口腔里一片弥漫的血腥味。临画吃痛地“唔”了一声,又惊又怒,才感觉到兰渊玉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 比抓到他的时候还要不正常。 他想躲开,手却无法用力,双腿胡乱地踢动着,反被握住,膝盖撞到了墙上,脚腕被捏住。昏暗的灯光下,那被锁链缠住的双手极美,无助地用力紧绷着,十指修长,手背上经脉若隐若现,有种凌|虐的美感。 终于,这个长吻结束了。临画喘得咳嗽起来,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恍惚看到了流转的星天。腿都发软,原本全是脏话的大脑一片空白,断断续续道:“滚!……滚开!咳……” 兰渊玉的手指顺着脚踝往下,激起一阵战栗。临画背上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头脑中警铃大作,道:“不行、不要……” “阿临……确定不要吗?” 兰渊玉低声在临画耳边道。这意有所指的话让临画更觉羞愤。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到兰渊玉的目光有若实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瞳孔一定已经缩成了竖瞳,如同昂首的蛇。若有若无的呼气像蛇的吐信一般,临画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滚!……” 兰渊玉笑了一声,吊住临画手的银链松开,临画落进了他的怀抱里。但兰渊玉非但没有滚,还把他横抱了起来,“阿临叫我滚,我就滚,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临画脸上发热,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想造反?” 兰渊玉轻轻笑了下,道:“我王的反,渊万万不敢造。”他从原著到现世,不管是什么人格,讲起话来都是股文质彬彬的味,但此情此景下,提起那个自己属下乱猜的“我王”和“我王养的小白脸”,除了“衣冠禽兽”以外再没有词能形容! 他抱着临画,后者看不见,直觉自己被抱着走到了床边,提着口气猛地挣脱开来,却因为视线受阻被半推到了床沿上。 临画几乎气笑了:“你也知道不敢看我的眼睛?”他的骂人词库里,除了国骂和“你是不是疯了”、“你想造反啊”之外,贫瘠得可怜,太脏的字眼也骂不出来,气得胸膛起伏。 兰渊玉只道:“污秽之物,渊不敢让我王看见。” “……”临画额头青筋直跳,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激怒禽兽,“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冷静一下……” “冷静?”兰渊玉提高了音量反问道,“要让阿临再推开我一次吗?”临画陷在柔软的缎被里,感到手腕上的银链缩短了。 玉白的双足、圆润的脚趾被腥红绒毯衬得更加分明,胡乱地踩了几下,又被拖到了大红锦被上。脚踝上细细银链被拖曳得叮咚作响。 隔着单薄的布料,临画早已经感觉到那所谓的“污秽之物”了。一时间,愤怒、恐惧全堆积在心头,他简直想骂一句“x你大爷”了,兰渊玉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住他的手脚,带着淡淡甜味儿和血腥味的嘴唇又堵了上来。 “呜……” 临画真的害怕了。白色的单衣掉落下来,胡乱横尸在地。系带摇摇坠成一堆雪,开成了花状。 “别哭……”兰渊玉轻声道,隔着布料亲吻他的眼睛,蝴蝶似的轻吻又落到喉结、锁骨。但临画胳膊被他掐得很痛,几乎可以确定兰渊玉绝不是正常状态。 兰渊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上来。带着股绝望的、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暴怒和小心翼翼。是的,尽管很矛盾,但临画只能这样形容,好像攥住了珍宝的孩童,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这个认知让临画一瞬间甚至有点心碎的感觉,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地想,这种时候,他居然还会为他难过。 他要拉着他同堕深渊。而让临画更加恐惧的是,自己好像还心甘情愿做这个同谋。理智和情感战成一团,无形的火把一切烧成了灰烬。 灵魂被劈成两半,半是抵触,半是……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  抄袭的那位删文了,说要笔名自杀,大噶一起监督。如果卷土重来也拜托各位火眼金睛了~ * 嘟嘟嘟……滴滴滴…… 第60章 如琢其三 “兰君!……” 光线都被吞没, 然而突地,眼前复又明亮, 临画茫然地眨了眨眼, 眼前模糊, 才发现黑色的系带在挣扎间,不知何时掉了下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哭了,刚刚那句还带了点哽咽的哭音。 他看到了兰渊玉的眼睛。鎏金般的, 仿若实质的流动,像是有无数压抑的情感从眼底翻涌而出, 从那双金色的眼睛里, 临画看到了自己。 兰渊玉忽然停住了。他金眸颤了颤, 瞳孔从竖瞳缩紧变为了正常的圆形。 金黄渐渐消散, 化为了墨色。 “我……渊……”他脸色逐渐苍白,话都差点说不好,握住临画脚踝的手像被烫了一样,丢也不是,握也不是, “……对不起!” 临画:“……”这个场景似乎和初遇时重叠了。 一时间, 临画心情复杂,心里道, 真的是……真是,刚刚他果然不正常。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痛、让他害怕? 兰渊玉道:“我……”他动了动手指,临画手上的银链骤然松脱了。 临画啼笑皆非地盯着兰渊玉,他现在想跑?临画深吸一口气, 拿着兰渊玉乱七八糟的衣袖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 《四喜》“金榜题名时”下一句是什么来的? ……不管开头是什么,现在怎么也到了“值千金”的环节了吧?临画看着兰渊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道:“过来。” 兰渊玉往那边挪了几寸。临画揪着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想拿你那‘污秽之物’怎么办?” 耳尖顿时红了——这个人,刚刚发疯的时候倒是没脸红! “咳。” 临画低头咬了一口兰渊玉的脖子,盖上一个带血的戳。兰渊玉咳了一声,没敢动。看到临画脚腕上的银环,赶紧让那银环断成了几截。 “你刚刚不还是一副要造反的架势,嗯?”临画道。 现在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样……表情倒是做到位了,动都不敢动,生怕暴露的又是什么?大尾巴狼! 兰渊玉听到这句,睫毛抖了几下,做错事、又不敢相信自己被原谅似的,黑眸微亮。 临画扬眉,不做反应,看到兰渊玉的眼睛极为传神,好似有只小白绒兔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门,被他盯了几秒,又垂着耳朵把门关上。 他咬着唇捺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压低了声音道:“刚刚不还是要以下犯上吗?还在等什么……我命令你,现在,取悦我。” 临画到底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 花香浅淡,却足够撩人。 放纵。 黑发相互纠缠着。 恍惚之前,临画睁大眼睛,看到兰渊玉眼中的宇宙。像有一朵金色的烟花在浩芒宇宙中骤然绽放,金色的流星四散迸溅,极点处,化作金色的太阳。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他揽住兰渊玉的脖子,道:“兰君。我心悦你。” 那人似乎是笑了,金眸烈烈,灼得他整颗心都燃烧起来。 “……我心似君。” …… 临画醒来时,腰一阵酸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是牲口吗?” 兰渊玉被他吵醒了,笑了下,闭着眼把他揽过来,懒散道:“是阿临养的。”牲口也是朱雀主养的。 声音近在耳边,临画指尖动了下,回忆后一步涌上来,顿时有种两脚一蹬、就此长眠的冲动。他做了个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举动——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作鸵鸟状。 兰渊玉拨他挡住脸的手,临画闷声道:“别动,要脸!”前者笑了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红痕,道:“对不起。” 很平常的一句话,临画却不知为何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抬起脸,眯眼:“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按理说,他都被削成0.5鹅的战斗力关进笼子了,兰渊玉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这样一想,他又琢磨出许多不对劲来。自己被关在金宝殿里,梵央那么看不顺眼心魔兰渊玉,怎么会同意他动自己的领地?两个人别是打了一架吧? 临画之前没多想兰渊玉是怎么找到他的,现在看来,兰渊玉应该是把一切能调动的都调动了。临画自己那边自不必说,但兰渊玉也要费些功夫才能取得信任。 出无渊域简单,但要进去,目前已知只有药谷下的地宫,这就要求寻他的都是可信任的心腹。临画心腹并不多,所以兰渊玉还借助了梵央的手下。 那么现在,兰渊玉找到了他,那么自己的属下知道吗?昨天兰渊玉诡异的状态,是因为和维护自己的属下起了冲突还是什么? “……并无什么事。”兰渊玉避开眼,眼睛里的小绒兔子背过身去了。他见临画又要乱动,他又去亲临画的睫毛和嘴唇,成功把后者惹毛了:“别想敷衍我。” 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先别提这些。”兰渊玉垂下睫毛,小绒兔子讨好地蹭蹭临画。他坐起来,“阿临,我给你束发。” 他又在临画颊上落下一个吻,还试图把临画抱起,小绒兔子变成了小狗狗,黏糊糊地绕着他不肯走。被拒绝:“我自己能走。” 银链除去,临画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推开兰渊玉按着他的肩膀,逼视着他:“你还在担心什么?” 并无回应。 一瞬间,兰渊玉的眼睛竟又隐隐闪过流金! 临画稍惊了一下,但兰渊玉很快就克制住了,再眨眼,睁开时,还是一双黑眸。临画犹豫了片刻,没再问,坐到了梳妆镜前。 不知系统能不能检测出什么不对。奈何系统已经关机多时,临画敲了敲,还在装死。 兰渊玉动作很轻柔,一下一下梳理着临画的长发,挽起。临画被梳得有些犯困,不自觉闭眼,身心餍足。发冠之前被兰渊玉收了起来,现在端端正正地整理好。 很玄妙地,临画闭着眼,却感觉到兰渊玉的气息有些不大对劲。 他睁开眼,却看到铜黄的明镜里倒映出的兰渊玉的双眼,已然变为了纯金色! 【当前黑化值:60%……40%……50%!黑化值为:50%!】系统在关键时刻,终于上线了。但检测出的数值却让临画一惊。 怎么才下降了10%?下降后又上升是个什么操作? “兰君?”临画回头,却见兰渊玉后退一步,捂住了额头。 “抱歉,阿临。”兰渊玉语带莫名的烦躁,竖瞳竟再次出现了,“我——我不能——” 他说不下去,似乎又想故技重施,指间夹着迷针。临画警觉地跳开:“你不能什么?让我涉险?” 临画下意识地手往腰上一靠,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武器已全被这大尾巴狼收缴了。 他这一躲开,兰渊玉却金眸闪烁了下。临画听到了叮叮咚咚的声音,手腕一凉,那银锁竟是再次出现了!刹那间,灵力山呼海啸般地从身体里流失,临画眼前一晕,半跪在地。 原来那句“对不起”指的是这一出!他还想把自己锁起来! 兰渊玉眼中闪过明显的矛盾和心疼,颊上的肌肉绷紧,却终是轻轻摇了摇头,白火从衣角燃起,又后退了几步。他说:“阿临……我害怕。” 临画不怒反笑:“你又害怕什么?” “对不起。”兰渊玉张了张口,却终只说出这三个字,“我不能……告诉你。渊害怕失去你。” 临画怒道:“兰渊玉!” 兰渊玉偏过头,白焰瞬间腾高,吞没了他的身形。他离开了房间。 好在灵力在身体里流转了一会儿,让他没那么虚弱,否则临画怕是能直接气晕过去。他心中骂娘,系统道:“你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 临画道:“……你闭嘴!” 正气氛僵硬,“你好呀!”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 临画循声望过去,一只翠绿的小蛇妖从床帘上挂下来,冲他摆了摆尾巴。这小蛇妖上半身是人形,整个妖加起来也不过一臂长。看样子是个男妖,一头碧绿的海藻似的卷发,“我叫绿姬,你好!主上派我来照顾你。” 这么个小东西,能照顾什么?还不是在监视他。 “兰渊玉呢?”临画直接问道。 绿姬双手托腮:“主上的去向,我不清楚。” 没问出什么。房间里的灯光还是没有日光那么明亮,但比昨天亮上不少。临画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要午时了。”绿姬道,“马上会有人来送饭。” 临画被这一说,才觉得饿。他现在体格也就比普通人好上一些,当然会饿。 房间里还有长案,上有纸笔。整个屋子里,能让他打发时间的似乎只有这个。临画叹了口气,盘腿坐下,泄愤似的圈圈点点。 “公子呀,你和主上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什么要关你?”绿姬盘着蛇身看他画画,好奇宝宝似的,“这画的是什么?” 临画面无表情道:“他是我养的小白脸。他要造反。” 绿姬:“……” 纸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极丑的小蛇,上书三字:兰渊玉。 气话说完,临画把纸揉了,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如果他是兰渊玉,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之后,好容易谈个恋爱,恋爱对象半个字不说就跑了,他也要疯。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是否有什么事件激化了兰渊玉的黑化。 系统幽幽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惩罚任务?” “……”临画坐起来,“我靠!” “没关系,我帮你争取了时间。”系统语气微带嫌弃,“但一月之内必须开启。这段时间你,哎……小同志我都没法说你了。” 临画愤怒:“你在想什么!” 不过转而气势也弱了下去。被锁起来幽禁也心甘情愿,自己怕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部分同志看到这章有些内容看过,返回上一章刷新~有新增。因为觉得情绪把握,不太满意,就大改了。(增补和修改多了3400 字,这章真的不是骗钱的…) 下一句是“洞房花烛夜”。 第61章 秋乱其一 “主上应该也是为你好吧。”绿姬弱弱道, “我虽然是个小妖,但也听说,这几日外面很混乱。” “混乱?”临画从追着姚冠华入雪半山以后, 就是个与世隔绝的状态。乍一听到这两个字, 眉心突地一跳。 无渊域何时没有各种乱斗?能让底层的小妖做出“局势混乱”这样的评价, 可想而知, 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临画叹气,心道, 纵然主观意愿上自己愿意就这样待着安抚兰渊玉,可听到这小妖的话, 也有些不安起来。他在这里与世隔绝,“岁月静好”, 但其他人呢? 他是朱雀主,要担的可不是几个人的责任。之前他在人界时, 虽然也是失联, 但是至少都与属下提前商量了各种可能性和对应的方案。现在局面却是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一月之内必接”的任务! “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临画不自觉地手指轻叩着桌面。没了手套, 他还有些不习惯。这房间里连扇窗户都没有, 与外界联系太难了。 甚至, 只需要让他到户外去…… 绿姬思量了一下, 有些茫然:“这……我也不大清楚。我才刚刚被主上点化灵智,只知晓主上叫我服侍您,其他的知道的都不太多。” 临画皱眉,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点化的?” 看样子, 这是个临时工啊。 “这……我也不记日子,不知道啊。”绿姬甩着蛇尾,“嗯……我记得我被主上从窝里抓出来,点化成人。他告诉我要替他陪着一个人,然后我就被主上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宫殿里,呆了两个晚上。第二天——就是刚刚,主上从这个房间里出去,把我放了进来。” 也就是说,至少在两天前,兰渊玉就做了一直囚着他的打算。 临画虽然现在没了灵力,无法感知房间外,但他能肯定,房间外一定还有把守着他的人。绿姬因为又小又无害,才被允许进入房间监视他。 “哦!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绿姬大约是为自己左一个“不清楚”,右一个“不知道”不好意思了,讨好地摇摇蛇尾,道,“那个,主上说,若是你在这里待得闷了,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瞌睡来了递枕头!能转移一个地方,就是多一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临画不动声色道:“哪儿?” 绿姬道:“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让他们——呃,就是其他在门外的人,直接把饭食也送过去。” * 深红墙壁向两边分开,露出了长廊。 “主上说,长廊尽头设了传送阵法,直接就能过去。” 临画心情难以言喻。合着他昨天就算逃到长廊尽头,也不会逃出去,而是跳进阵法啊? 踏上阵法,白光闪烁,临画微闭上眼,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这是……谷薇。 当漫山遍野的谷薇出现在他眼前时,临画不觉睁大了眼睛。 他都快忘了……离开了一个多月,现在正是谷薇初打花苞的时候。花香还十分青涩,浅粉的饱满花苞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生气勃勃,随分摇曳。 上一次看到谷薇花海是二十多年前了。临画在朱雀地忙忙碌碌,每年都说要去看,每年都错过。 可是,他上次来看时,谷薇海好像没有这么大啊? 站在山坡上,河边的小木屋仿佛大海里的一颗米粒,花海张扬肆意地占据了全部视线,比那时扩大了无数倍,快蔓延到以前采木的树林边了。 这是兰渊玉做的么? “好漂亮!”绿姬格外兴奋,“我以前还不知道无渊域里还有这么好看的花呢。” 他趴在临画肩上,侧过头问道:“这是主上为你种的吗?我觉得,主上一定特别喜欢你!” 临画失笑道:“尽给你主上说好话。他可是把我关起来的。”尽管这样说,他却还是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谷薇的甜香。 他转过头看了眼天,天空上隐有波纹闪烁,这块区域仍像房间里一样被结界覆盖着。 系统道:“小同志,你有办法出去吗?” “出去倒是不一定,”临画垂眸,心中有一丝矛盾——他若是出去了,简直是在打兰渊玉的脸,“但至少……有一定的可能性,我能和部下联系上。” 系统奇道:“怎么联系?” “八字还没一撇呢。”临画笑了下,“先不急。” 花海中央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从脚下延伸到木屋前,好似就在等着他来走一般。临画的白衣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木屋也没有破败,一打开门,饭食就已经放在了桌上。此刻正是午时。兰渊玉确实在尽力减少他的“囚徒”感,送饭的下属都没让他看见。 那些拖着临画的银链,在出了阵法之后自动消失了,只剩下四只银环套在手腕、脚踝上。 “我能睡在这里吗?”临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绿姬,“这里可比房间舒服得多。” 绿姬踌躇道:“应该可以吧?主上好像并未说过不允许……” 他看着临画斜躺在床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一手慢慢旋转着手指上的芥子戒,忽然有些敬畏的感觉。这个修士现在分明已陷入窘境,但身上却还带着股凛然的气势,让他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想,一定可以的!” 这白衣人的气质完全与他身上被主上沾染的、浓郁的灵气和魔气剥离开,自成一体。 绿姬看不透主上的修为,但能隐约闻出他是自己的同类,是个很厉害的蛇妖。这样厉害的人,能与他相配的一定也是个很强的修者吧?可这个修者的味道都被主上的气味掩盖了,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再三徘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是谁?” 总不可能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吧……咳,什么小白脸的。 还有,这个临公子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也好让他在意啊。 绿姬本以为这冷清清的临公子又会搪塞他,没想到他竟轻轻笑了下,道:“无渊朱雀地,有个朱雀之主,你知道吗?” 绿姬忙点头:“这个我知道!他很厉害啊,朱雀地的王啊!” 于是,他就看到临公子点了点头,道:“我就是。” “……”绿姬惊了,结巴道,“这这这……你不是在骗我吧?” 临公子扫了他一眼,绿姬立即噤声,带着满心的尖叫,面上慌张道:“那那那,那什么,我先出去了!” 他逃也似地从窗子爬出去了,心惊胆战地躲在墙角的花丛下,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他的个主上啊,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原来之前朱雀地的小妖姐妹告诉他的八卦是真的啊……朱雀主好男色什么的……不过,他现在怎么被关起来啦? 绿姬胡思乱想了许久,忽然,头顶上传来嗡嗡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望见一只闪烁着宝石光泽的甲虫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这只甲虫宛若一颗蓝宝石,在阳光下还有些金属的质感,美得惊人。绿姬呆呆地看着他飞远,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屋子里见过这只甲虫吗? 可能是之前藏起来了吧。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和小姐妹传递消息吧…… * 两日后,夜。 月亮隐没在云彩之中,光线暗淡。星子也稀疏。 那被称作“蓝信”的甲虫乘着夜色飞到了木屋的窗边。临画抬起窗子,蓝信抖抖翅膀爬了进来,翅膀上还黏着一颗小石头。它爬到桌上平铺的白纸上,触角动了几下,开始爬出亮蓝色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临画对系统道:“现在你看到了,消息传递成功了。” 系统咂舌:“小同志,兰渊玉知道你这么皮吗?” 蓝信爬了一整页,又开始爬第二页。足足两大张,才把玄阿四的话爬完。 说起来,这甲虫就是临画和玄阿四二十年间发现的。为了找剑鞘的宝石,无渊域各种稀奇古怪石头的资料都堆在了他的案头上。其中就有这形似宝石的甲虫。 临画取了个“蓝信”的名字,正如其名,这种甲虫可以在无渊域内传信。休眠时就收在芥子戒里。方便是方便,但弊病也有,比如,爬的字容易看不清,耗费多,每次送信写字都要喂点灵火才肯动。 他是没有灵火,只借上一次用过之后的残存灵火让蓝信飞了过去,不过玄阿四应该能懂他的意思。这次放飞回来,翅膀上还黏了一块灵石,好让他喂。 昏暗的光线下,蓝色小字散发出微弱的荧光。临画大致看了一遍,眉头拧了起来。 这封信,详细地讲了玄阿四在这些天参与的、和打听到的消息。 按照时间线,在临画追进姚冠华的阵法后,兰渊玉失控,心魔显现,将梅山第八重境几乎破坏殆尽。 梅山的阵法被姚冠华动了手脚,原本应在第七重监督考核的世家被传送到了别处,感知到魔气赶回梅山时,第八重境内梅家残留的蛊虫蛊毒已经蔓延至第三重境,许多参赛修者中招。 好在,世家合力平息了梅山蛊灾,并与兰渊玉对峙;兰渊玉以长老会为要挟,强行结束了对峙局面,并要求合力寻找临画。 临画悚然:“长老会?” 原来试仙大会开始时失踪的长老会,是被兰渊玉困住了,多半是被困进了开会的小秘境中。 兰渊玉困住长老会,起先应当是想以此为要挟,逼迫世家交供出当年参与兰氏灭族案的凶手;现在这张牌却因临画不告而别,提前亮出了。 世家似乎也知道了兰渊玉的身份。 无渊和人界都因此躁动起来。 临画隔着字迹,都仿佛能感知到紧张的氛围。 玄阿四继续写道,在四天前,兰渊玉再次与以秋家为首的世家大能进行了秘密协商,世家终于交代也许雪半山中还有结界存在。 但这一次不知还谈到了什么,双方彻底崩盘了。并且,兰渊玉失控杀死了一个秋家人,世家震怒。 也就在那天,兰渊玉回到无渊,点化了绿姬。而后一天闯入雪半山,将临画带回了金宝殿;对此,在临画放出蓝信之前,朱雀地、包括临画的下属,都并不知道临画的消息。 全局之中,唯一被重重迷雾保护起来的人……似乎只有临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开学了,大一军训期间,希望我每天能活着码字… 9-2报道,开学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要忙,所以接下来更新不太稳定,提前告知一下,可能会有断更的情况。 * 推基友的文!画风时而正经时而沙雕233→《魔尊今天也在攻略徒弟》 据说,魔界有两位尊者,于是,凡修魔者皆立两座雕像于门内供奉,一座沙雕,一座冰雕。 皮上天的风骚师尊受x冻死人的深情年下攻 * 第62章 诱毒其一 蓝信吸食完灵石, 便嗡嗡叫着缩回了芥子戒里。临画反复看了几遍信,把每个字都印在脑海中,而后将纸团团起来丢进了茶杯里。 纸团泡烂,临画盯着蓝色的汁液弥散在了水中。但谜团可没有随着它一起消失。 问题就出在四天之前的会议上,也就在那天,兰渊玉才决定囚禁自己。 “小同志, 你觉得兰渊玉是想干什么?”系统见临画神色不虞, 试探着问道。 玄阿四在信中还表达了一番对兰渊玉的猜忌和愤慨。朱雀主已经安然无恙这个消息, 兰渊玉连临画最忠心的几个下属都没有透露。 在兰渊玉宣布临画失踪之后,他以“王最信任的人”的身份先代管理了群龙无首的朱雀地, 现在朱雀地已经隐隐以兰渊玉为主,玄阿四认为他是想要幽禁临画后取而代之。 知道临画失踪消息的,只有最上层的梯队;而知道临画目前并无大恙的,只有玄阿四一个人。他未敢告诉其他核心成员。 临画揉了下太阳穴, 道:“兰君不是那样的人。” ……若真想取代他, 兰渊玉根本用不着做个“代理”。他一个人就可以处理掉所有旧部。 他不高兴是因为,兰渊玉当真是把他瞒得严严实实,连这么大的消息都没透露一个字。 私语草也被兰渊玉切断了。这大尾巴狼还算有点良心的就是, 虽然他已经消失了几天,但他每日都让绿姬通报自己的安全状况。 虽然通报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经口信就是了…… 什么, “渊今日无事,只是分外思念阿临”; “今日,渊遇到了一些小事,原本颇为烦躁。但一想到阿临, 阴云便一扫而空了”; “今日见到一株粉红色的花,渊便让属下采来插进瓶中了。阿临那边,谷薇应当也是结了浅粉花苞罢?”; “有人生乱。今日戴月晚归,愿寄相思与明月。” 兰渊玉竟然是这样一个恋爱脑,那小绒兔子的情态简直隔着口信都能看见。每天临画听绿姬感情丰富的口述,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但绿姬也告诉他,现在外面越来越乱了。人界和无渊都发生了许多事,天灾、人祸,皆有之。人心惶惶。 “罢了罢了,让他去做。”临画心事重重地钻进被子,闭上眼睛。心里半分不平静,除了当前事务,系统的任务也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系统道:“小同志,那你是打算都待在这里了?” 它语气有点郑重,临画睁开眼睛:“怎么了?” 系统道:“任务是随机合成,我也无法提前得知,但我检测了一下惩罚任务,感知到这次的惩罚任务,应该是在一个独立的虚拟空间里。” 独立的虚拟空间,意味着,哪怕临画身在此处无法出去,任务也可以完成。他立刻坐起来,道:“那我现在可以开启吗?” 系统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帮忙调控虚拟空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对流。” 那还犹豫什么? 神识面板上的羊皮卷缓缓展开,临画点击了虚空之中的【开启任务】,便感觉到整个人浮空了起来。神识浮出体外,周围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光圈。 【滴——惩罚任务开启!】 黑色的底色之上,浮出一行血红的大字。 【虚拟空间打开——传送开始。】 接着,整个灵体都被吸纳进了泛黄的图卷之中。 【5%……】 【10%……】 混沌之中,临画听到系统的机械音。 …… 【100%!传送完毕!】 喧笑尖利的声音,霎时间冲入耳膜。临画猛地一震,随即便被沸腾的声音淹没了。视线竟是浅红色,他呆了一呆,愣怔住了。 原因无他,临画身上,竟穿着一身鲜红嫁衣;而他所处的地方,很明显是在一个小小的花轿之中。 【任务地点:原著第四卷(虚拟)】 【任务要求:与兰渊玉同床共枕;2在此之前,请务必不要死掉。】 【温馨提示:环境凶残,请宿主努力,加油^_^】 临画:“……”槽点太多,不知从哪里开始吐。 与,原著的兰渊玉,同床共枕。 第四卷,而临画只追更到第三卷。未知的剧情,不变的是,这是那个血屠九十八世家、称霸无渊的兰王! ……这是分分钟要人命的节奏!! 你还知道“环境凶残”,那个恶意满满的微笑符号是什么啊!怕是我一表露出这个意向,就要被他剁成肉酱了!! 【惩罚任务,系统不给予帮助。请宿主自力更生……】 “等等!”临画揪住系统,“你确定这个任务有任何可行性吗?!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如果兰渊玉是个风流枭雄,那也就算了。问题是,原著兰渊玉根本就是万年老处男!还想爬他的床!?这任务根本就是地狱模式! 【万事皆有可能^_^如果任务失败,第一种情况:未身死,则意识永远困在虚拟空间;第二种情况:身死,则从头再来。】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否则就是无解的死循环。 临画道:“……你太狠了。” 【谢谢夸奖^_^】说完,面板便【滴】地黑了下去。任务开始了。 临画这具新的身体与现实并不一样。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头发长而微卷,颜色漆黑,海藻般披下来,上面还点缀着许多银色的亮片,罩着半透明的红纱。身上的衣服也并非正统的嫁妆,轻薄得近于透明,金银点缀闪闪发光。 简而言之,艳丽……而低俗。临画心微沉,感觉自己的地位可能不太妙。 视线都是一片暧昧的红,轿外有乐器吹奏的声音,还有妖魔鬼怪的吵闹声,大得能把屋顶掀翻。花轿风格与这衣衫同出一脉,三面都是红纱,随着花轿被抬着走,红纱飘飘扬扬。 花轿经过之处,起哄声更大,包含着明显的情|色意味。明显对花轿里的人没有任何尊重意味。 “哦哦!——” “送给主人的美人!!你都被看光喽——” 忽然一阵风起,红纱全被吹得飞扬起大半。袖子边开叉的设计让临画的整条胳膊都露了出来,他心里暗骂一声。 “他怎么不哭啊?哈哈哈哈!” 粗鄙不堪的话此起彼伏,临画冷着脸,拉紧了脸上的红纱。 他大致推测出这是什么情况了。古往今来,不管是人是妖,都爱给位高权重的人送美人,他不幸也成了“美人”中的一员。而外面这群妖魔口中的“主人”,应当就是兰渊玉了。 从外面看,花轿里美人白皙的皮肤隐隐绰绰,分外撩人。那风还不停,挑逗似的玩|弄着红纱,猝不及防地,临画头上的红纱轻飘飘地被吹走了。 他隔着喧沸的人群,看到了王座之上的兰渊玉。 不光殿外殿,群魔乱舞,但一眼之间,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 黑暗的高处,银色王座是唯一的亮色,他看到兰渊玉懒散地倚着,手中端着晶莹的琉璃杯,暗红的液体在杯中荡漾。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像是对底下光怪陆离场景的附和,也像嘲讽。 微妙的转角之间,二人视线交错。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临画像从那仅剩的一只黑眸里看到了无底的深渊。 而后,临画错开了视线。 他不仅看到了兰渊玉,还看到了不仅仅有他这一顶花轿,同样的轿子和美人起码有十顶,逶迤着在不光殿各处展览、□□。 “属下向无渊之主,兰王,进献十美人。十美各有风味,愿王上好好享用!” 进献的人唱完贺词,十顶花轿便被抬进了侧殿。 喧嚣远去,不光殿里的黑暗笼罩下来。 临画发觉自己是最末尾一个,不知这排序有没有什么讲究。他目前的头等大事说白了就是“勾引”,他看不到自己的相貌,只能暗自祈祷千万别是这批里颜值最次的。 十个美人依次走了下来。 偏殿的这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石台,临画默不作声地和其他美人一起坐了上去。这石台与其说是座椅和床,不如说更像停尸台。那一头宴会还在继续,这边侧殿的门一关上,就只剩彻底的安静。 “主人为什么不把我们送到寝殿呀?”说话的是个娇娇软软的声音。临画循声望过去,是为首的少年。 这十个美人有男有女,但似乎都不是人类。长相清纯的、艳丽的,各占风情,都是在最好的年华。为首的少年头上还有一对绵羊角和软乎乎的白耳朵,但言语间却是不经意地泄露了几分野心。 临画心道,兰渊玉要是能让人进他的寝殿才有鬼。不光殿内殿里除了他自己,就没有第二个活人。 石壁光滑,临画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惊讶起来。 这具身体的美貌,在十个人里怎么说都是上乘的。妖冶如画,眼角还有一滴小小的红色泪痣,像点入白纸的一粒朱砂。是一看就能让人联想到“妖媚”的那种美。 他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有自信满满的、有忧虑的、有恐惧惊骇的。室内的温度很低,冻得人手脚冰凉,一群衣衫过薄的美人忍不住轻轻跺脚、搓手,湿冷的空气在美人的睫毛、眉毛上凝结了冰花,看起来有些搞笑。 但直到外面的宴会结束,房间里彻底黑暗下来,也没有人来。他们像被彻底遗忘了一般。 “这里好冷呀。”绵羊少年小声道,眼里隐有泪花闪烁,嘟起嘴抱怨,“主人怎么还不来呀?——我要去找主人了。” 临画不知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四肢从进门之前就是冰凉的。温度一低,竟是泛起困来。他强撑着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有睡过去。 绵羊少年跺跺脚,抱着胳膊推开了门。临画忍不住喊了他一句:“别去惹主人。” 门其实一直都没有锁,只是没人敢去碰。绵阳少年看他一眼,愤恨道:“可是我再这样冻下去,美貌就失了颜色了。”说着,便身形一闪,没入了黑暗中。 他看来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也许听闻过无渊兰王的事迹,但对他来说只是一些“听闻”。他自信没人会亏待他,分毫未把临画的话放在心上。 临画困意重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连清心咒都没用了。不仅如此,还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心里有了点数,恐怕自己排在最末次,是身体本身有点问题。 美人们看到他怪异的表现,神色都有些异样。 血都要冻僵了。临画有种预感,自己再待在这,恐怕会死。 他咬咬牙,也站了起来走出了门。身后有小小的议论声,不知是不是在笑他们二人接连作死。临画无头苍蝇似的在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会儿,总算感觉到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但紧接着,临画就有点崩溃了。因为他开始觉得热了,头脑从冰窟过渡到了岩浆,理智像水蒸气,一丝一丝地蒸腾殆尽。不仅热,全身的皮肤都敏|感了无数倍,这感觉简直难以启齿。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味,幽淡而诱人,让他仅存的一点理智瞬间爆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后两天还有更新。都差不多在这个点。 前一章标题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了233 233推倒很艰难,不会这么快成功的! 开学真的好忙啊,入住新学校,第一次住宿舍,开心ww 第63章 诱毒其二 气息像□□, 引燃了临画体内的芯。他眼前开始模糊, 靠着冰冷的墙慢慢滑坐了下来。 “好……难受……” 犹如溺水。 疼痛从脑仁处一直蔓延到全身, 如同有一把锥子刺进了后脑勺,把整个身体劈开;与之同步的却还有诡异的欲|望。临画喉咙里发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细碎呻|吟, 身体像有自主意识一般难耐地扭动起来。瞳孔已经开始失焦, 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含糊的尖叫, 和液体大面积泼洒在地面的声音, 让他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不少。紧接着,他就嗅到了惨烈的血腥味。 但诡异的是,临画闻到这血腥味, 第一反应竟然是“甜”。 新鲜的、甜美的……血液。好饿。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他变得像一只妖怪。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以及伴随的拖拽声,向他的方向靠近,随之而来的除了那让他眷恋的花香,还有让他骨子里泛出恐惧的强大气息。 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临画灵魂像被扯成了两半,一半在理所应当地靠近、渴望, 另一半每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逃避。疼痛仿佛刻进了骨髓之中,如入油锅中煎炸, 如万蚁啃噬, 他难受得用指甲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 他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刹那间,意识彻底断离。 如果临画现在是清醒的, 他就能看到兰渊玉的模样。男人似乎是刚准备就寝,随意地披了一件里衣,外面罩着一件金绣纹的黑色披风,腰间松松散散地系着带子。他俊美的脸颊上还有血滴,大片血迹呈现弧形晕染了他的半边雪白的衣裳。 而被他像提着猎物一般拎在手里的,是那前一刻还娇嫩如鲜花的绵羊少年。少年的脖子处有一道伤口,让他纤细的脖颈几乎折断。与嫁衣同样鲜艳的血迹沿途滴落成黏黏糊糊的一条长痕。 “救、救我……” 兰渊玉望着蜷缩在墙角的青年,他眼神已经完全空洞了,无意识地看向兰渊玉的方向,口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着。 “救你?”兰渊玉轻轻笑了一下,蹲下身,带着血迹的手顺着青年的脸颊向下,抬起他的下巴,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痕迹,明明是污染,却更显艳丽,“……原来是个半妖。真可怜。” 青年的黑发撒了一地,几缕发丝汗湿黏在脸颊上,泫然欲泣的银色双眸如同融化的亮银。更昭显他身份的,是他已经变为蛇尾的下半身。银色的鳞片从红纱下延伸出来,流光闪烁,蛇尾扭动卷曲着,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渴望,诡艳无比。 受到兰渊玉的触碰,青年的呼吸声更重了,哭音已经压都压不住,抽泣着捂住了脸。 半妖是背离伦常的残次品。 他们通常更强大,更美丽,但同时残缺也更严重。半成品的基因让他们更容易失控,在环境或内心状况混乱时,很容易显出原形,连意识都无法自控。 再一被更强大的同类气息影响,整个身体状态直接陷入异常。而那个同类,也会因此更兴奋。但这种异样……确实有人很喜欢就是了。 兰渊玉眼中闪过几分厌恶。送他来的人,不知是否从哪得知了自己的真身,专门培育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来取悦他……自作聪明。 兰渊玉拇指摩挲着半妖滚动的喉结,手掌覆上了那纤细的脖子。只要他一用力,他就会像那个想爬上床的小绵羊那样,连痛都来不及喊一句便陷入永恒的安眠。 “求你……救我……” 已经完全没了意识,这半妖还在求救,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那就如你所愿。”兰渊玉轻笑了一下,流露出几分残忍,拇指指甲微一用力,青年细腻的肌肤立刻被割出了一个小口子,淌出一行细细的血。 就在他再要用力时,青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念出了两个字。 “兰君……” 听到这两个字,兰渊玉的神情一变,手抽搐了一下。青年无知无觉,如同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微弱地呼救,“兰君……救……” 那条银色的蛇尾甚至无意识地缠上了兰渊玉的小腿,银眸之中,痛苦、挣扎、欲望,还有……信任。全然的信任。 兰渊玉几乎感到荒谬了。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在生死握在他手里的时候,眼神中竟然是信任? 很多年没有人敢触碰他了,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用“君”来称呼他了,乍一听到,他有种被灼烧了一下的感觉。那双微微汗湿的手抓着,兰渊玉脸色阴鸷,手臂的肌肉僵硬起来。 却偏偏没有推开他。 这半妖知道自己是被送过来干什么的吗?他恐怕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无知……又可笑。 兰渊玉眸色暗沉,在他沉默的期间,半妖一直注视着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失焦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脸庞,眼泪从那双银色的眼睛里流出。兰渊玉古怪地笑了一下,骤然释放出威压,抽出手,指尖悬停到了半妖的左眼上,而后—— “呜、呜……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叽声,血成股流出。 半妖的蛇尾都痛得痉挛起来,却被灵压死死压制,手都无法动弹。他的瞳孔颤抖着,缩成了细细的一条线,神志因剧痛而恢复过来。 但,只有一只眼睛了。 黏稠的血从原本是左瞳的地方淌了出来,把原本美艳无双的脸庞染得凄厉恐怖。半妖似乎是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死死地咬住下唇,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因为疼痛,身体异常被强行打断了,蛇尾逐渐化为了雪白的双腿。 再美的脸庞,失了一只眼,也有如厉鬼。 他仍旧注视着他,这一回是神志清明的,仅剩的那只银眸雪亮如电,有什么情绪在眼底翻涌咆哮、呼之欲出。可却没有恨意。 兰渊玉有些心烦意乱,那这傻里傻气的半妖还在哭什么?不是恨,又在哭什么?还在用这种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一样的眼神在看着他。 他恶意地笑笑,语调优雅:“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说着这样的话,沾满血的手指却将原本属于半妖的那只眼珠转了转,银色的眸子正对着青年的脸庞。 对着自己的眼睛,半妖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便哑声开口:“……临画。如临画中之意。” “好名字。”兰渊玉站起来,“我留你一条命,寝殿外给你留个位置。” 临画捂住钝痛不止的左眼,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是。” 兰渊玉又看了他一眼。留个位置,也不说设置床榻,像在说一只宠物。这青年却毫无反应,也未透露出不平与恶念,让他不禁好奇这半妖的忍耐底线在哪,善良得愚蠢。 愚蠢得让他熟悉。 他将黑色披风解了下来,劈头盖脸地丢到了临画身上。 这又是一个轻慢的动作,兰渊玉看到临画抓着衣角的手握紧了一下,但仍旧毫无反应。 临画等兰渊玉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把盖在头上的披风扯了下来,抱进怀里,扶着墙站了起来。 血迹滴在暗色的石砖上,绽开朵朵血花。临画苦笑了一下,好歹自己从兰渊玉手里活下来了,而且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半妖。 他恍惚的时候,把这个兰渊玉当成了现实世界的兰君小绒兔,喊了几声“兰君”。不知这句触动到了兰渊玉哪根神经,才收了杀心……不,不能说是杀心。 现在的兰渊玉,杀人已经不需要起任何杀意了。他现在离开往侧殿的方向走,不出意外,应该是打算把留在那里的其他八个美人都杀了。 而他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临画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兰渊玉并未告诉自己寝殿的方向,也不敢乱走,更不敢跟着兰渊玉——他直觉兰渊玉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在做什么。 只能在这里干等。鞋子早就不知所踪,他赤脚站在冰凉的石板上,感觉寒气一缕缕往上透。 半妖之体果真强大,刚刚还血流不止,现在左眼已经不再淌血了。但疼痛历历在目,半妖异常时的难受仿佛也仍在附在骨中。 兰渊玉杀死原本人格时的痛苦,应该比这再重几倍、几十倍吧? 他被剜下左眼时,也是这么痛么?……他甚至,一声未吭。 临画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的“痛其所痛”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临画站到腿都僵了,也没等到兰渊玉。他只好沿着长道慢慢走,视线缺了一边还不太适应,走得七歪八扭。 不光殿里比他曾经想的还要简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没有一个仆役。临画乱撞了一会儿,终于在最内部找到了寝殿。 一道石门横在他眼前,连点能进去的念想都不给他。临画脚冷得发抖,叹口气,用兰渊玉的披风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到了墙角。 但他不敢睡得太死,原著的兰渊玉性情就是冷漠得吓人,若是真的无知无觉,还不知兰渊玉又会做什么。 兰渊玉一直没出现,又没有系统陪聊,临画在一片沉寂的黑暗里心绪乱成一团麻线。鼻端全是披风上的花香和自己的、绵羊少年的血腥味,他鼻子莫名地有点酸,有点委屈,但泪水也很快蒸腾殆尽了。 他哭了,心疼他的也只会是他的兰君。多不值得呢。虽然,他们分明最初都是一个人。 他似乎明白系统的意思了。 【若是你遇到的,就是原著的兰渊玉,他和你还会是现在的关系么?】 ……如果答案是否认,那才是最大的惩罚。 如果是否认,他又该怎么看待现实世界的兰渊玉?怎么说,都该有些隔膜了吧? 临画闭上眼,心静如水。哭了不知伤口会不会恶化,至少现在左眼麻痒得厉害,应该是在愈合了。他坐靠在墙边,就这么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撑了一夜。 第二日,殿中的黄铜钟醒来,临画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见兰渊玉站在自己眼前,瞬间清醒了。 兰渊玉昨晚好像没进寝殿。临画嘴唇动了动,但又把“你去哪了?”这句咽了下去。 他低头盯着地面,听到上方兰渊玉轻笑了一下。 “叮咚”一声,金属砸地的声音。一只银色的面具掉在了他脚边。 “去把血洗了。”兰渊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发出累得半死的声音) 第64章 诱毒其三 这样子怎么样都不会太好看的。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 脸上黏着血痂, 面色苍白得像鬼。临画轻应了一声:“是。”便拾起面具,活动了下酸痛的脚腕,准备站起来。长时间未进食又受重伤,动作略有些吃力。 没想到,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临画肢体僵硬了一瞬,微微睁大了眼睛。 兰渊玉的怀抱从来不是温暖的, 但此刻却让临画有种灼热感。他被圈在坚实如铁铸的臂弯里, 恍惚竟产生了“能够依赖”的错觉。 这是打一棒再给颗甜枣, 想看看他的反应? 兰渊玉的真实想法根本无从猜测, 临画偏头睨了一眼, 只看到他嘴角噙着一贯的笑意,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临画也就没有给出反应,默默记着路,二人一路沉默着在石廊中行走。 走着走着, 曲折长廊里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渊玉也听到了,停下脚步。临画循声望去, 只见一黑衣女郎疾步走来。 这女郎黑衣干练,冷艳姝丽。临画第一眼以为是阿朔, 仔细瞧发现眉眼并无相似之处,才想起来——在原著的这个时间节点,岚朔早已死了,早已自愿进了恶鬼口鬼铃中;而兰渊玉腰间也已无金铃。 他松动了一下手腕, 把披风裹紧,第一次有了进入原著剧情的实感。 此时,兰渊玉和秋恒在第三卷末的那一战早已终结,他是身受重创之后了。仙奏自他的肩劈下,在胸膛上留下一道伤口,且中了寒毒。 现在是剧情进展到什么时候了?兰渊玉状态看起来正常无比,不见重伤之态。不过他想来能忍,外表难以泄露出异样,临画偷偷想,不知什么时候能“坦诚相见”,查看他的伤。 “……属下参见主上!”女郎看到了兰渊玉怀中的临画,连单膝跪下时的通报声都慢了一拍,忍不住抬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主上……” 临画感觉这眼神像在看什么惊天动地的祸国妖妃,顿时啼笑皆非。 “弦月。”兰渊玉的声音有些不悦。 意思就是,当这临画的面说也无妨。 弦月回了神,立刻低头,“是!”她应当是接替阿朔的新护法,听到兰渊玉的语气额头起了点冷汗,口中不间断地开始通报,“据我们推测,‘流火之夜’会在近一年到来,秋成绚那边似乎也已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们仍未找到八玄宫地址。还有火炎晶……先一步,被秋成绚毁掉了。” 说到末尾,弦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大气不敢出。 流火之夜?八玄宫? 临画紧接着又听得“火炎晶”,心知这是医治寒毒的药品。原著中说,火炎晶生长条件苛刻,且非常脆弱,秋成绚以寒毒伤了兰渊玉,必然也会想办法把火炎晶一并除去,杜绝后患。 但兰渊玉似乎对自己的伤漠不关心,只是反问道,“近一年?”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气息开始变得狂躁,“废物。” “属下无力,请主上惩罚!”弦月扶住膝盖的手开始发抖,头低得更低了,“测算只能到这一步了……不,我一定督促,让他们测出精准的时间范围!” 兰渊玉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待弦月冷汗都滴落了,才道:“我亲自去。” 弦月一凛,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火炎晶……” 寒毒用其他方法根本无法根治,就算尽力克制,它也会慢慢扩散。纵使是兰渊玉,也耗不过寒毒之侵蚀。 临画本以为兰渊玉又要发怒了,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下,道,“无所谓了。”这句话轻飘飘得不像在谈自己的命。他顿了顿,又道,“弦月,你带着他去……去木池。” “……是。”弦月复杂,深深地低下头,站起来扶住临画。 弦月目送着兰渊玉走远,转过头对临画颔首:“公子。”她看着临画像是想说什么,注意到临画的左眼,又变为了欲言又止。 “走吧。”临画装作没看到。 木池水雾氤氲,弦月把临画带到,“属下去给公子拿些衣服。”不管临画到底是什么身份、兰王又是怎样对他,他都是兰渊玉亲自交到她手上的人,是以,在他面前弦月亦称“属下”。 临画把自己整个没入水面下,心底慢慢地开始翻起惊涛骇浪。那个“八玄宫”……他想到了大药谷底下的地宫,不正是八扇奇门遁甲之玄门? 但“流火之夜”又是什么?从弦月的话里来看,它和八玄宫有明显的对应关系。 兰渊玉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也要先去关注这个消息,死令下属要推演出流火夜的准确时间。 之前在齐城茶馆时,梨越曾告诉他兰渊玉最终想要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如果这些半生不熟的名词最终都指向这个目的,那么,兰渊玉对火炎晶的漠不关心,那句“无所谓了”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临画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淡红的血水晕染到水中。他仰头看着空旷的殿顶,兰渊玉不重物欲,不近美色,满殿之中只有虚无和血腥。 ……因为一切都会覆灭,他又何必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早就已经失去了一切,再受一道寒毒,又有什么所谓? 他在水池里待了很久,皮肤被蒸得浅粉,温暖的池水将四肢的寒气都驱散了。 系统似乎是有意选择了这一段剧情,在某种程度上,这与现实世界他未知的那几个谜题重叠上了。若说任务本身是惩罚,那这些线索,便是任务的“奖励”了。如果临画取得了足够多的信任,打探到了消息,那么在现实世界里也能对他有帮助。 “公子,衣服给您找来了。”弦月的声音从屏风传来,临画应了一声,走出水池提起衣服,发现这还是兰渊玉的黑衣,衣袖长出来一大截。再戴上银面具,一时临画竟认不出镜中之人是谁了。 他正站在镜前,模糊的铜镜忽然映出了兰渊玉的身影。他从身后走近临画,将他半揽入怀。“这样多美……” 男人在临画耳边带着笑意轻声道。临画睫毛颤动了下,兰渊玉的手指顺着临画左眼的银面具慢慢移到锁骨,又挽起他的湿发,以手指梳理着。 “应该是饿了吧?”兰渊玉慢条斯理地将临画的头发用一根黑色布条束起,全程临画都未说话。他也不在意,打了个响指,“可愿随我一起进食?” 临画不信他会这么好心,黑衣下仆端着木盘上来,他瞅了一眼,胃中登时泛起酸水来。 透明的琉璃杯中,暗红色的黏稠液体散发着腥甜的气血腥味,盘中也是血淋淋的块状物。对于妖物是腥甜,却让临画心理性地恶心。 从那仅剩的一点灵气里,他闻出这是那十美中的某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气味……似乎是,那天进献十美的前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会开到9点,回寝已经接近十点……码不动了。 请假条:明天正式开始军训,军训持续15天,期间我怕是都没命更新了…… 到20号正式开学,我再找时间更新。 第65章 诱毒其四 兰渊玉戒心极重, 他对临画产生了几丝兴趣而暂且留他一命,但却不会留下“制作”了临画的人。杀了这倒霉蛋和十美之一展示给临画看, 既是警告和示威,也是表示此刻临画已经与前主人切断了联系,彻彻底底成为了不光殿的人。 尽管被血腥味冲得反胃, 但临画还是在心里分析了一遍。见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无别的表示,兰渊玉道,“美人不愿意?”他状似遗憾地笑了笑, 轻挥手, 托盘中的酒盏便落到了他手中,“那就太可惜了。你闻……多美。” 酒盏凑到临画眼前,血腥味儿不断往鼻子里钻。临画心中莫名一动,不知怎的,一个推拒的理由脱口而出:“我……小人清修,不惯食荤。” 曾经的兰渊玉也是如此。兰家教他这种清修的法子, 是为了尽可能地压制他体内的一半魔血。白渊灵蛇的情况与半妖有异曲同工之处, 此言一出,身后的男人果然沉默了一瞬。临画暗骂自己话不过脑, 奈何话已出口也不能吞回去,只听到兰渊玉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 他就被兰渊玉扳过身子, 两双眼睛撞在了一处。 两相照面,临画忽然闻到了男人身上带着血气的酒味。 他愣了一下,头脑中第一反应——这酒……不是谷薇的气味, 苦涩又冰凉;第二反应,兰渊玉喝醉了。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和下属一起饮酒,那只能是自斟自酌喝下的酒。 “清修……”兰渊玉轻佻地摩挲着少年的下巴,鼻息间皆是淡淡的酒气,“为什么?” 也许是微醉的缘故,他竟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问了下去。 前主人不可能有这种讲究,一个无渊域的妖怪,谈什么清修?他这个回答的确让人好笑。 临画低头,颊边落下一缕头发。 他勾起了兰渊玉的回忆,却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意和恶感,反倒是……有一点点怀念的意味。秋成绚与兰渊玉也很相似,命运却大不相同,因此只勾出了兰渊玉的恨意和嫉妒;但一只命贱的、被送到兰渊玉枕边的半妖,却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了。尤其是,临画的命运是完完全全被兰渊玉捏在手心里的。 心念电转,临画垂眸道:“因为……没有为什么。只是小人不愿意罢了,我……我很喜欢活生生的他们。”他的声音很小,微弱又生涩,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兰渊玉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笑起来,讥讽道,“愚蠢,哈哈,真是愚蠢!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了!” 他拉着临画的胳膊,后者被拉得一个踉跄,把少年扯到了乌木托盘前,按着他的颈后逼他低头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团:“那现在,你的伙伴也被我杀死了,你恨我吗?我不给你别的食物,如果你想活下来,只能吃人,吃你的同类,你愿意吗?” 兰渊玉确实醉了。面容仍然俊美,神情中却有一些疯态,这样怨恨的、病态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执念,临画只在姚冠华脸上看见过。 临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系统做出来的数据,不是真正的原著世界,但还是感觉心脏像一块被拧起来的布,水淋淋皱巴巴的。 在看隐藏情节的梦境时,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兰渊玉早早就变成原著黑化的样子,毁天灭地,执掌一切,是不是会痛快很多?是不是不用为之揪心和痛苦了?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的。 任何一个见过兰渊玉从前样子的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兰君”,都会为之扼腕的。他注定会覆灭,这原本就是他的选择。哪怕临画真的穿越到原著的这个时间点,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临画斟酌着用词,“我也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知道吧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没有回答“会”或者“不会”,只是抬眼和兰渊玉对视着,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怜悯。兰渊玉表情冷下来,黑眸沉沉,里头像有一个深潭。 半晌,他错开视线,仰头将那盏血酒饮下,“既然如此……” 临画以为兰渊玉会断他的饭食了,要么更狠,直接把十美中的几个——如果还活着的话——送过来和他自相残杀。没想到,兰渊玉只是道,“那就给你准备素食吧。弦月。” “属下在。”弦月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单膝跪下。 “这位临公子,就给你照顾了。”兰渊玉淡淡道。他瞥了眼托盘,乌木便瞬间燃烧起来,黑红灵火裹挟着血肉,很快烧成了焦炭。 弦月有些震惊,复杂地看了看临画,低声道:“是!” * “你听说没有噻?我王好像收了个美人……” 不光殿百里之外,某个小山丘底下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这有什么?”回答的声音不屑一顾,“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的。” 第一个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王殿的人说,这一个啊,啧,已经二十一天了!” “怎么可能!”第二个声音立马高起来,随即又迟疑,“这……王这是改性子啦?” “嘿嘿,而且不爱红妆,爱蓝颜!” “嘶……” 这样的声音还有很多,在暗处窸窸窣窣地议论着。无论在何时何地,八卦总是传得最快的。 “听说,王还给他建了个专门的房间……” “啧,人界那边怎么说这个?‘金屋藏娇’么!……” “无渊啊……”这声音有些隐晦的不满,但也只敢点到为止,“现在,这么不安稳……也有人筑金屋呢……” 漩涡的中心,临画,此刻正在不光殿里。 “他们是这么说的?”临画啼笑皆非。他倚在床沿上,手指拨弄着盘中的红色小果,神色恹恹,“金屋?” 床边懒洋洋的少年黑发披散,泪痣妖冶,银饰精巧,白衣凌乱,倒真有些蓝颜祸水的气质。黑衣的弦月站在一旁,默默点头。 “……”临画面无表情。这二十来天,他连兰渊玉的头发也没看见。他待的房间,也并非外界所言那般,而只是一个宽敞但空落落的石室。与其说藏娇,不如说更像监视和囚禁。纵然如此,弦月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叹服了。 他扔了一个红果进嘴里,干巴巴地嚼了几下没了声,心道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说自己只吃素! 弦月告诉他的消息也很有限,大部分都是废话。但临画还是大致搞清楚了现在无渊和人界的情况。只是管中窥豹,却也足够让他心惊了。 两界各地都有莫名其妙的灾荒、瘟疫,若说世界是一幢巨大的石屋,那么现在仿佛地基出现了裂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末日之景。 这种人心惶惶情况让他想起了现实世界,他离开时的异样。并且按时间推断,两个世界的时间线是差不多同步的。临画此时不仅仅是想要完成这个惩罚任务了,更是想得知这中间的真相。 思及此,临画霍地坐起:“我要去见王上。” 一片沉寂。 弦月没回答,但脸上明显写着“你不要命了?”几个字。临画看着她,企图把“我不怕死”四个字用以眼神传递过去。 “……” 弦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临画还想再磨,岂料弦月沉默了片刻,竟吐出一个字:“是。” 身为护法,弦月是了解兰渊玉的行踪的,但就算是作为护法的弦月,也摸不清兰渊玉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引荐,她也是冒了风险的。 竟然这么顺利!临画没藏住面上的惊奇,弦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属下只能做到这一步。”说完迅速低下头,“那,属下引你去见王上。” “现在?”临画更惊异了。 弦月已经走过去开门,闻言,背影一顿。临画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仔细想想,弦月这些天神情也有些心神不宁。能让弦月异样的,只能是兰渊玉出了问题! 她打开门只道:“公子,请吧。” 石门洞开,露出昏暗的长廊中。这是临画二十多天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门外却又是一番未知的黑暗,他有些不安地问:“王上在哪?” 弦月答道:“此刻……属下猜,应是在木池。” 木池,只是一个浴池而已。兰渊玉在那边做什么?弦月也未解释,石廊中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忽然,远远地,临画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偏头看了眼弦月,女郎面色沉沉,只低头带路。血腥味极其浓郁,从木池四围的屏风后泄露出来。 在木池殿外,弦月便站定了,临画居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王上就在这里。” 不知是否是眼花,临画看到屏风后有白影一闪而过,形似……一条蛇尾。他心中警铃大作,“骑虎难下”四个字登时浮现而出。 “弦月……”临画再一回头,哪里还有弦月的影子?黑暗之中,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暗骂一声,握了握拳,往屏风后走去。 ……不就是一死?大不了从头再来一次。 他并未控制足音,兰渊玉也应该听到了他走过来的声音。起初几步走得很慢,临画胡思乱想,脑中一会儿是一个蛇头忽然冒出来把他咬个对穿,一会儿是兰渊玉嘲笑着拧断他的脖子。 但屏风后只有几声“哗啦啦”的水声。临画足音渐快,最终,站到了屏风前,一把推开了屏风—— 血腥气几欲令人窒息。临画瞳孔一缩,心脏狂跳,明白弦月为何脸色发白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满池血红。血水轻轻拍打着边沿,翻出细微白沫,幽幽血红不见池底。池边有一只乌木托盘,几只银质酒盏里盛着血酒,酒气和血腥气一同弥漫。 而兰渊玉正坐在池边,端着一盏血酒,上身赤|裸,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背后,下半身堙没在池水中,血色里隐隐有银白鳞片闪现。 见临画过来,俊美如水妖的男人回头轻轻微笑了一下。 临画蓦然发现,兰渊玉的眼睛变为了纯金色。 原著中,至少在三卷内兰渊玉都没有显示出他本体的金瞳过,而临画在现实世界看见他露出金眸的情况,无一不是灵力过度流失或者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 他啜了一口血酒,举杯邀请。 其实兰渊玉并未说出口,可那双金眸中的蛊惑之意,却让临画轻易地读懂了他的邀请,不由自主地向着他走去。那是,强大的、美丽的同类的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 他靠着兰渊玉坐下,雪白的衣襟也垂进了血水之中,瞬间被染成了红色。他的眼睛也被影响着变成银色。 “很乖……”兰渊玉抚上了临画的脸庞,指尖冰凉,冻得他清醒了不少,但,手脚已由不得他。 凑近了,临画闻到了男人鼻息间的酒气,比上次还要熏醉。此念一出,临画顿时对眼前这一幕有了把握——这是兰渊玉的寒毒发作了。 “来,陪我一起。”兰渊玉醉笑几声,把酒盏凑到临画唇边,半勾住他的肩膀呢喃着。托着酒盏的那只手原本应如天神的杰作,此刻骨节却都泛起青紫色,指尖凉得像冰,寒气让银质的酒盏表面都结了一层冰霜。 他的怀抱也开始是冰凉的,连血都暖不了。临画被他圈在怀中,打了个寒战。 没有火炎晶,寒毒就无法根治。曾经的兰渊玉忌酒忌荤,是断断不可能干出独自饮酒这种事的。就算是现在的兰渊玉,酒量也明显不算好,他饮酒不是为了浇愁,而是因为无法忍受这刻骨的阴寒,但酒根本驱不散寒气,反而会加速血液流动让毒性发作得更厉害! 你不能喝—— 临画心下焦急,却开不了口,只能望着兰渊玉。后者含糊地笑了声,抿了一口血酒,血液染红了苍白的唇色。临画狠狠闭了闭眼,终于能发出声音,微恼道:“你不能喝!”然后一把夺过他的酒盏,血水顿时泼洒出来了一点, 兰渊玉脾气比常态好得多,或者说他已是半梦半醒了。也没因为这句斥责叫临画人头落地,也没去抢酒盏,反而轻佻地勾起唇,半睁着眼凑到临画眼前。 临画猛地睁大眼睛,身体如同过了电般僵住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噙着一口血酒,低头吻住了他,撬开了他的唇,将那腥甜味儿渡进了他的口腔。 作者有话要说:  黑成碳的59回来了!! 还是在忙,隔日更4000。 * 第66章 流火其一 这时候的兰渊玉, 眼睛里仿佛又住进了那只小绒兔,黏黏糊糊地蹭着他撒娇。但他的行为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兔子, 而是嗜血吞肉的魔。 男人吻技并不好, 至少不如现实世界的他, 只如野兽一样凶狠地攻城略池。 “唔……!”临画被咬得痛了,呜咽着挣扎起来, 又被死死地扣住后脑, 恼得狠狠反咬了一口。口腔里的血腥味分不清谁是谁。 这个吻冰凉, 却又热烈。 临画想要推拒, 兰渊玉却把他按在了池边, 双手举过头顶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要他被迫承受侵略。 吻越来越深,临画有种耳鸣的眩晕感,窒息的欢愉席卷而上, 男人寒冰般的胸膛和热烈的吻交织在一起, 把意识搅成了模糊的碎片。 他不服输地挣动, “放……呜!……”但动作却越来越微弱。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兰渊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钳制不像钳制, 反倒像爱抚。 兰渊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衣带不知不觉地松脱了。衣料本就薄,现在彻底成了肌肤相贴,临画被冰得战栗了一下,感到自己皮肤上的热度迅速流失。 兰渊玉的动作顿住了。临画看到,那只近在咫尺的, 醉醺醺的金眸露出了几分疑惑和……奇异,像个贫穷的、从未尝过糖果的小孩,有一天突然舔了一口水果糖后露出的那种——迷茫和惊喜的表情。 也太像一个在雪夜走了太久的人,忽然见到了一根点燃的火柴。 不知为何,临画如同热火中猛然被浇了盆凉水,心狠狠一悸,一时又想骂兰渊玉又想鞭尸系统,干脆闭上眼用力往边上一滚。 “哗!” 水池边只有窄窄一处,这下二人都掉进了血池里。临画被微暖的血水没了个彻底,视线全是血色。 他没有防备,呛了口血水,愣了几秒后开始本能地挣扎,却被压得下坠。溺水的恐慌感自心底腾升而起,临画拼命蹬了一下,膝盖似乎是撞到了兰渊玉的腰。 二人的唇舌也分离开了,临画在求生本能下睁大眼睛,手脚并用地往上划。 血海中却忽有白鳞闪现,冰凉的蛇尾缠住了他的身体。 在水中一切都是慢动作。少年人的白衣和黑发随着水流摇曳,浸泡着鲜血,像一朵盛开的花。猎物被死神衔住了脖颈,花朵顿时往下一坠,缱绻而诡艳,即将凋零。 真正的绝望。 临画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开始发软。蛇尾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但临画仍感觉四肢像被沉重的铁索锁住了似的,不断下沉。 如果是这种死法,那可真够奇葩的。临画还在漫无目的地瞎想,很快,连瞎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头顶的血色里透着朦胧的光,他在黑暗中不断沉没。隐约地,他好像看到有一个影子追着他下来了。 是兰渊玉吗? 不可能吧。这大约是走马灯了…… 临画这样想着。但最终,迎接他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双将他拽起的手。他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有什么凉而柔软的东西贴到了唇上,撬开了他的嘴唇,而后缓缓渡来一口空气。临画一惊,竟感觉自己在慢慢上浮,紧接着面上一空——兰渊玉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水面之上,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兰渊玉就松开了他。“咳!……我去!”临画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搞懵了,暧昧荡然无存,他骤然失重又疯狂挣扎了几下,血花四溅,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所幸这次没有什么尾巴拉着他下坠。待临画冷静下来靠在岸边,抬头就见兰渊玉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临画头还是晕的,想也没想就一脚踢过去。兰渊玉一怔,竟然让他踹中了心窝,手慢了一拍握住了他蹬过去的脚踝。 “……” “……”我靠! 兰渊玉低头看着手中白皙的脚掌,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这动作仿佛是他按住临画的脚让他不要离开一样。临画也是一脸错愕,凝噎了半天,张口就是一句:“松开!” 而兰渊玉也触电似的一松手,回过神,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在干什么! 他好像,在这几分钟里,已经踹中了兰渊玉两次…… 眼看兰渊玉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临画的理智终于归位:第一次兰渊玉还没清醒,但第二次,兰渊玉怕不是已经酒醒了! 那双金眸,此刻已经一点醉意也无,里头仿佛有寒冰利刃闪烁。 在老虎头上拔的毛也插不回去了。 二人相顾无言,临画直觉这回要凉透,在兰渊玉的视线里心缓缓下沉,脑中满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乐:对于这个兰渊玉来说,救他一次没让他溺死已经是开大恩了,他态度还这么嚣张,简直是在薅老虎屁股了! 临画心沉到谷底,干脆变成了“破罐子破摔吧爱咋咋地”。他往岸上一爬,盘腿坐在血池边俯视着池水中的兰渊玉,又是一阵僵硬的气氛后,开口道:“……你酒醒了?” 兰渊玉现在的样子也没什么威严可言,头发被临画揪得乱七八糟,湿淋淋地顶在头上。“我没醉。”他蹙眉,有些不快道,但语气总让临画觉得,他也因为沉默终于被打破而松了口气。 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临画干巴巴地“嗯”了一声,说谎的人察觉到他的敷衍,眉头又皱起来了。 奈何临画此时已经无所畏惧,于是仍是干巴巴地敷衍道:“嗯,主上说的是。” 这幅有恃无恐的神态,仿佛是个手握全局的上位者。 兰渊玉金眸一暗,临画看出这是他因为自己的一反常理而生出忌惮了——尽管兰渊玉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不折不扣、任他摆布的阶下囚。 临画见破罐子还能再蹦跶一会儿,不知怎么想的,主动开始作死,挑眉回望着兰渊玉道:“主上想杀我吗?” 这简直是公然挑衅,临画说完之后,闭目养神,肌肉却是紧绷的,准备好被暴怒的无渊兰王拧断脖子了。 可他等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未感受到意想之中的疼痛。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只见兰渊玉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在想着什么。 兰渊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也跃上岸——临画这才发现,他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重新变为了人足——在临画身边蹲下,接着做出了一个让临画悚然的举动:他轻轻环抱住了临画。 气息席卷而来,临画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这不能算一个拥抱,因为兰渊玉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在他耳边喃喃自语了一句“真奇怪”后,就松开了。轻得像蝴蝶振翼。 临画问:“……什么奇怪?” 你现在才奇怪好吗!破系统给我做了个ooc的人设出来吗!? “为什么不暖了?”兰渊玉语气中透着些许疑惑,而且是很认真地在疑惑,“刚刚我抱着你的时候,寒毒退却了。” 原来是奇怪这个。 不……竟然是奇怪这个! 所以他才这么好脾气的留着没有杀自己。 临画听懂之后,心中万马奔腾,几乎有种被天雷劈中的感觉。 一是惊悚于,黑化兰渊玉那么会撩,原来竟然根本没体验过“情|动”的感觉! 想想也是,兰渊玉从小在兰家长大,兰家不像是会教他这些知识的样子,更何况他那是还未成年,更不能让他接触某宫图了; 十六岁,按理说是刚刚春心萌动的年纪,便遭遇了灭族之灾,流落人间,被姚家姐弟收养。姚家姐弟也不可能想到要教他这种事; 再后来,就是堕渊成魔,成了无渊兰王。而无渊兰王,谁又敢怀疑问他懂不懂这些事,只管给他送美人就是了! 想到这,临画立即又怀疑起来了。为什么现实世界兰渊玉那么懂?他还以为这是某点里反派都自带的技能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和兰渊玉相处的时间里,没看到兰渊玉看什么乱七八糟的读物……唯一临画不知道的时间段,就是兰渊玉那闭关的四十年啊! ……他闭关的时候正经事不干,都看什么东西去了! 二是对寒毒设定无语凝噎。原来情动时的热度竟然还能压制寒毒吗?系统设定是按照青菜炖灵芝的设定来的,这个不靠谱的玩意儿在设定时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恶趣味! 临画脑子里飞速转过这一大堆,兰渊玉已经放开了他,眯眼道:“你身体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莫非因为你是半妖?” 看来,他是觉得问题出在半妖之体上。 “算了。”兰渊玉暂留疑虑,态度就宽容许多,多说了几句也算给临画解释了,“你也不知道寒毒是什么,问你也并无用处。” 临画紧闭着嘴,不打算说话。 兰渊玉站起身,临画自觉地移开眼。随着兰渊玉走动,红黑灵火在他周身燃起,化作一件黑衣。 “弦月。”他唤了一声,瞥见临画血淋淋的衣服,又把刚刚才披上的黑衣解下来丢过去。 兰渊玉不喜欢被窥探,但即使身不在此,护法弦月也总是能在兰王召唤时出现。片刻后,黑衣女郎从屏风后走出,看到兰渊玉身后的临画,脚步有细微的一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低头半跪下道:“属下在。” “你逾矩了。”兰渊玉淡淡道。 不管结果如何,弦月把临画送到失控的兰渊玉身边,都是犯了戒律。弦月没有辩解,只道:“属下知错。” 临画看到弦月刚刚的眼神,回过味来,弦月把他送到兰渊玉身边,可能并不仅仅只是出于担心兰渊玉。 他本以为,弦月只是想让他这个新晋的“祸水”,安抚一下狂躁的兰渊玉。但现在看来,弦月可能是知道寒毒可以用这种方法遏制,但她知道又如何?根本不可能和兰渊玉开这个口。 可这只是第一个目的。临画多少也能感觉到,弦月对兰渊玉不仅仅是下属的仰慕,还有情爱上的爱慕。她取代岚朔做了这个护法,也许最初是想借此亲近兰渊玉的——在原著里,与兰渊玉间感情算得上深的角色,也只有岚朔一个罢了。 挣得这个护法之位,弦月是野心勃勃,临画这些天看下来,她的作风也是冷厉强硬。而现在,凭空出了他这个半妖,与兰渊玉的关系如此暧昧不清,弦月心里就没有半分反感么? 引荐他,半是期盼他能安抚兰渊玉,半是期盼……他被兰渊玉杀死。按照认知上来看,也是后者概率更大些。 临画心情有些复杂。 弦月也确实是为了兰渊玉,在这个小小的算计里,她的私心不过那么一点点而已。但,仍是被兰渊玉看出来了。 兰渊玉并未开口,弦月便道:“……属下引咎卸职,护法之外,难当其责。” 她抬起头,对临画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愿王上……早偿夙愿。”这个微笑是真切的,临画在一瞬间甚至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她希望能有人让兰渊玉不那么痛苦,这个人最好是她,不是也无所谓,哪怕她为此揪心痛苦。只要能让兰渊玉不那么痛苦。 但她仍是祝兰渊玉早偿夙愿。 她当然知道兰渊玉道夙愿是毁灭自己,毁灭一切。她当然不希望他陨落,可她仍遵循他的意志,只要这是他的愿望。 护法之位因这场纠纷而空悬。三人都知道,从此刻开始,临画的地位不一样了。 果然,兰渊玉轻笑了一声,道:“三月之后,流火之夜,本该护法与我同去八玄宫。护法卸职,谁来接任?” “……便让临公子来接。”兰渊玉停顿了一会儿,慢条斯理道。 一个护法之位,轻轻松松就许给了一个出现没多久的半妖。临画有些高兴又有些忧虑,高兴是,他能探得八玄宫、流火之夜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忧虑是……他的惩罚任务,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第67章 流火其二 三月之后。无渊, 玄武地边界。 “王上换了个新护法!……你听说没?” “祸水真是不得了……” “别管这了,什么时候下雨啊……” “嘻,又是娈宠又是下属, 我王真是……” “你可别讥讽了,小心……” 临画站在衰草之中, 一眼望去尽是焦黄色。这本不该是这个季节出现的景象, 但, 就真如“七月流火”后天气转凉一般, 这个季节里万物就已开始衰竭。干燥无雨的天已经持续了近四个月。 他能听到草丘后有小妖的碎碎细语。 “小心?哼哼……” “天下大乱咯,所有人都要一起完蛋咯……” “阿临可知八玄?”兰渊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当然也听到了小妖的声音,但并未在意。男人 临画摇了摇头:“不知。” 三个月过去了, 有关他的谣言是愈传愈烈,但他和兰渊玉的关系也还未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兰渊玉也没有什么透露更多消息的意思。只是二人相处间隔膜少了很多, 氛围也宽松了不少——兰渊玉开始称呼他为“阿临”了。 这三个月,兰渊玉未曾迈出过无渊一步, 在人界看来, 他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出现, 不作妖, 连火炎晶都不找。哪怕在无渊域, 在临画与他初遇的那场宴会之后他也是销声匿迹了,否则底层的小妖也不敢妄议他。现在全靠手下镇着四方。 “上古有奇门遁甲八门,开、休、伤、杜、景、惊……生,和死。八个阵法连成一阵, 精巧无匹。”此刻兰渊玉把玩着一根枯草,神态平静地为临画解释了八门,甚至语调里带着难得的愉悦。毕竟,夙愿在前,执念将行。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心绪平和,三个月来他的寒毒都未发作。 临画内心巴望着他多说一点,难得主动提问了一句:“‘八玄宫’呢?它是什么?” “自然是用来安置八玄阵的。八玄阵,传闻可夺造化之功。”说到这,兰渊玉语气里带了些嘲讽,“不过,当世已无能设八玄阵之人,更谈不上能钻研八玄奥义。这些不过是传言罢了。” “那王上呢?”临画反问道。 兰渊玉笑了一声:“算不上精通。”虽说如此,但语气里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不消说也知道,调查这些早该堙没的信息他花了很大精力。 “八玄最早是一上古巫族创造,其为‘梅氏’。梅氏避世而居,代代衰落,最终覆灭,现今有梅氏血统的后人散落人界各地,早已不解其意。梅氏覆灭前,最后一代家主曾将家学赠予了一人……而我们要去的那个‘八玄宫’,也是那人设立的。” 这些与临画梦境中看到的基本吻合,兰渊玉继续说了下去,笑容微妙,“八门环环相扣,每扇门内各具天地,总体却又浑然一体。世人以为它的作用只在于每扇门,而不知八玄最精妙在,它是一个整体。” 临画听得云里雾里:“那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贯通天地万象,镇风压水。”兰渊玉道。 “……”临画心说这又是什么玄学,听这个说法,八玄阵似乎是个有正面作用的阵法?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妙的联想,“那,我们要去的八玄宫……镇的是哪里的风水?” 兰渊玉手中的草茎已碎成数截,一松手就被风吹散分离。他微笑道:“自然是天地万象的风水。” 临画心里一悚,看兰渊玉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这些日子两界大乱,各种天灾人祸,乱的不就是玄之又玄的“风水”么! 按照他所知道的世界观来理解,“风水”指的应当就是魔气和灵气,而八玄阵能调动二气。魔气横生,自然易生戾气和灾祸,也更易使人心扰乱。 他推测,越是庞大和精妙的八玄阵,所贯通的魔灵二气就越多。大药谷之下的八玄宫,便能贯通两界魔气灵气,镇两界山水。 那么梅氏必须守护梅山、必须避世隐居的理由也就好理解了——梅氏生来就是为了守护八玄宫而存在,生生世世受其制约。接替了他使命的,就是兰真和兰家。 “每隔千年,八玄宫会有一夜阵法熄灭,原本的梅氏族人会在这一天进入八玄宫将坏损的阵修复。这一夜,称之为‘流火’。”兰渊玉道。 推测的流火之夜就在明晚,二人才来到了玄武地边界处。边走边谈向大药谷进发。 临画应了一声,心说两界灾祸,风水大乱,必然是八玄宫出了问题,原本梅家的任务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修补阵法。 而兰渊玉……青菜炖灵芝可是大手一挥,拍板兰渊玉要去毁灭世界的! 临画正心神烦乱,就感觉有雨点打到脸上。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天地间狂风骤起,卷起遍地衰草。 现在两界都天象异常,干涸了四个月,豆大的雨滴却是说落就落。 兰渊玉风轻云淡地透露了这些令人悚然的信息后就闭了口,转而看向天际:“天暗了。” 临画:……天凉了,让世界破产吧? “我们就在此地歇下。”兰渊玉半蹲下来,张开五指,灵火自掌下流曳而出,构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随后又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帐篷。 “……”临画眼睁睁地看着帐篷把二人笼罩在内,黑火逐渐构成了床铺。雨点的声音噼里啪啦地打在头顶的帐顶上。 大药谷入口已经能望见了。说来也奇,在所有草木都凋零的时候,大药谷处竟还是郁郁葱葱。兰渊玉凝望了片刻那苍翠的入口和远处漫山遍野的碑林,而后闭上眼。再睁开之时,情绪已经全都收敛。 能躲雨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现在进去也不是不可。兰渊玉在这光秃秃地立了个大帐不愿进药谷,颇有些鸵鸟心态。 临画不着边际地想:兰渊玉现在是如何看兰家的? 不如说,兰家会如何看待兰渊玉的做法? 必然是不同意,若兰芙在天有灵,必会跳下来把兰渊玉暴揍一顿。 兰渊玉心中肯定也清楚这一点。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法诡异,生硬道:“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原身的半妖可听不懂,兰渊玉更像在自言自语。他沉默了一会儿,坐到床边,望着账外的雨幕。 这一幕,让临画好笑中生出几分荒凉和心疼来。 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近乡情怯,怕家人已不要他了。 临画突然想起,现实世界里阿朔是没有冠姓氏的。“朔”这个名,指的是朔月,与兰渊玉的“望”字望月是同辈人。按理说收养了她的兰渊玉也应该给她起名为“兰朔”。 兰家收养了兰望,他收养了兰朔,本该如此。兰君或许曾经想的是,在为族人报仇后堂堂正正给她兰的姓氏。 但在这个世界,他在血洗世家报仇后已叛离了兰家家训了,最终给了阿朔的也只是个欲盖弥彰的“岚”姓。 帐中只有荒凉的雨声。临画有些不堪忍受这样的寂静,也坐到兰渊玉身边,“王上去八玄宫,是为了做什么?” 他已有猜测,还是没话找话道。 兰渊玉好笑地勾起嘴角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去……毁阵。” 临画得到了意料之中答案,不知作何反应。 “原来如此啊。”半晌后,他慢慢道。他不是反社会人格,好端端的不会期望世界毁灭,哪怕是个数据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天也有些感情了,赞同的话说不出口。 兰渊玉道:“你不反对?” 临画道:“我反对可没有用。” 兰渊玉轻哼了一声,对他这种消极的态度不太满意,道:“毁阵之后,天地会变成什么样,你不会猜不到吧?” 二人谈论“世界毁灭”这件事,轻轻巧巧得像在论什么家常,叫外人听了非得噎个半死。临画看着兰渊玉,道:“我知道。” 这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叹息的冲动。他是个上帝视角的读者,自然知道,世界最后一定不会被毁灭;别说毁阵会不会成功,哪怕天都破了主角也必须补个天。世界总能起死回生,反派的计划一定不会成功—— 可兰渊玉不知道。 临画道:“我也确实是不希望王上那么做的。” 这句轻飘飘的劝诫,偏执成魔的人是听不进的。甚至就算兰渊玉忽然得了预言知道他会失败,他也只会一意孤行。 他已经痛苦了太久。坐拥无渊,也只有千万孤独。他沾染的血腥太多,背负的债太多,剩下的情却太少,早就厌倦了,不管如何,总该求个结果了。 因此兰渊玉只是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夜色渐渐浓郁起来,雨势仍不见小。铺天盖地的雨声雷声里,天地间好似只剩一账双人。 兰渊玉轻轻搂住临画的腰,挨着他脖子道:“有些冷。” 临画一惊,覆上他的手,却没有感觉到寒毒的阴寒,体温是正常的。但他也未松开手,静了一会儿,五指交错进兰渊玉的指缝里。 雷电隆隆,黑色的帐篷变成了一个孤岛。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有些旖旎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临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毛乎乎圆滚滚的,不安分地动弹。 他拉出神识面板看了一眼,上头的【任务:与兰渊玉同床共枕】还是灰色。临画也知道现在结束是最好的时机——探知到了真相,而且,之后的剧情他难道猜不到么? 他要看着兰渊玉一步一步落入深渊啊。 临画承认自己也有些鸵鸟心态,可是踏出这一步后……这个数据组成的世界就会崩塌,这个原著里兰渊玉的残象就会消失。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兔子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 “你很暖。”兰渊玉捏了捏他的手指,声音近得连吐息都听得一清二楚,热气全喷在临画脖子上。就算“气若吐兰”这个词用在这里怪怪的,这一瞬间临画也只能想起这个词,脑子里“轰”地乱成一团。 不要管了。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你想……你想用滚烫的心贴一贴他冰冷的胸膛。 他要离开了,另一个人也早打算要走向毁灭了。两艘快要沉没的船行到同一座孤岛上,又能做什么呢? 临画转过身一把揪住兰渊玉的衣襟,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王上,我想教你一件事。” 兰渊玉挑眉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他也是正常男人,就算对此一知半解,也绝对能感知到气氛的暧昧和古怪。 又是一声雷电。 “王上不是怕冷么?”临画扯着他的衣襟,稍一用力,二人就双双滚倒在黑色的床上,他居高临下道,“我保证……这会很暖和,也很好玩。” 少年像个妖精——他本来就是妖精,海藻似的黑发落下几缕,衬得肌肤雪白,眼角的泪痣轻佻又冶丽,黑眸逐渐变成了兴奋的银色,雪亮如电。 两面相对,兰渊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黑眸中隐有流金闪烁,愈来愈亮。他注视了临画半晌,手伸到临画脑后一拉,少年的黑发连同面具就都散下来了。 临画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想捂住,却被兰渊玉制止了。 塌陷的眼窝肯定不能说美,在这种时候,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愿展现出丑态。兰渊玉手指碰了一下他的眼角,轻声道:“疼吗?” 是他自己剜的,现在倒是温声发问起来了。临画摸到面具重新戴上,道:“王上觉得呢?” 兰渊玉眉头微蹙,刚想说话,临画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煞风景。” 真是胆子肥了。 临画跨坐在兰渊玉腰上,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轻吻又转为舔咬,兰渊玉揽住他,一翻身,上下颠倒。 “我来教你。”临画闷笑一声,敬语也懒得用了,只觉得火从血管里燃烧起来,又传到肌肤相贴的人身上去。 …… 雨势未歇。 风雨声掩盖了所有莺颠燕狂的声音,一阵一阵蓄势爆发,大雨全倾泻在草地上,水花飞溅,大地不堪承受,一片湿漉漉的泥泞。 泥土里早就该发芽的花种子,等来了这场迟了四个月的雨。这些带着灵气或是魔气的花飞速地生长、开放,在风雨中飘飘摇摇、我见犹怜,但也半推半就地在雨里承泽起来了。 暴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而死亡之上的欢谑,如同末日来临之前最后的狂欢。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代表真实的奇门遁甲,全是我胡诌。 中秋快乐呀~ 看到评论有天使纠结的问题才发现我之前有个点忘了说……我回去修改: 这段记忆是会作为梦境的形式加给现实世界的兰兰的。 第68章 天伐其一 …… 临画最后累得动都不想动弹, 被尝到甜头的人反复拉起来折腾了几次彻底动不了了, 不觉愤愤后悔起来。 身体里的火渐渐熄灭, 账外的雨声也逐渐变得淅淅沥沥, 草木的芳香自地面腾升起来。 但天地间仍旧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像有花香和流水, 潺潺温和。爆发之后的静谧格外使人沉迷, 不醉也醉了。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兰渊玉问了一句话: “……报仇……滋味如何?……”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低得像梦呓,临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什么?好困……快睡吧。”那边就没了声。 他眼皮似有千钧, 但躺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兰渊玉问的是什么了。 报仇的滋味如何? 他问的是临画,还是自己? 痛苦大于快意, 孤独大于充实,他满手血腥却两手空空, 他知道这比不上春宵一度, 比不上这雨后万籁俱寂的黑甜——但他还是没有回头,孤注一掷。 临画似有所觉, 困意全都飞走, 挣扎着起来想看一看兰渊玉的表情, 但耳畔的雨声转瞬间就被尖锐的嗡鸣淹没,眼前神识面板逐一亮起,数据在临画眼前飞速地游动,又飞速地崩裂。 时隔三月,系统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滴——惩罚任务结束!】 神识面板泛黄的图卷上出现了返回的标志, 临画整个灵体都腾空起来,他内心抓狂地骂道:“什么人工智障,就不能等一等!——” 系统并不理他:【虚拟空间关闭——传送开始。】 【5%……】 【20%……】 眼前的景象被噪点取代,复又清晰。 【传送完毕!宿主已回到现实世界中!】 与雨夜截然不同的阳光倾泻而下,临画懵懵地一翻身坐起来,眼睛被一缕光线灼了一下,睡前的水汽和草木味仿佛一场幻觉。 “小同志一次就过了,了不起啧啧,为你鼓掌!”系统三月多没和临画说话,还是一样的欠扁,“感觉怎么样?看到这小屋是不是特别亲切?需不需要我来提供前情提要?” “……”临画道,“不了谢谢!”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双目都是完好无损,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回来了。 “现在现实世界过了多久?”临画问道。 系统道:“你放心,我调了流速,不过才一夜罢了。” “是假的啊……还好,是假的。”临画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感慨,闭上眼睛呼吸了一会儿含着谷薇香的空气。 虚拟世界中的三个月余不过一夜之间,现实的他仍旧在囚禁之中。临画晃了晃手脚上的银环,嘀咕道:“不管在哪个世家都是一样的霸道。” 系统道:“霸道兰王爱上你?” 临画:“……” 他被这一恶寒彻底清醒了,随即肚子饿起来。临画迫于不可抗力吃了三个多月的素,现在只想与鸡腿相亲相爱,急急跳下床推开屋门。谷薇花苞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 “公子这么早就起了呀。”绿姬在正在谷薇海里折花玩,见临画走出来急忙把花丢掉,“要用早膳吗?我去准备!” 自从知道临画就是朱雀主,绿姬对他一直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叫他放松都不愿意。 朝霞满天,天色已经完全明亮起来了,风一吹,花海便泛起珠浪。临画吩咐了几句,小蛇就跑远了。 这等日常又温馨的景象,在此前的虚拟世界可见不到。但临画知道这只是乱世中的温室花园而已。虚拟世界的时间线和现实基本重叠,走时绿姬的话犹在脑海:“现在外边乱得很,主上也是为公子你好吧。” 等到刚回现实世界的兴奋感褪去后,涌上临画心头的就是不妙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兰渊玉知道地宫的事情吗?怕是还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他的人脉没那么广,也不会想到要查地宫。 按照绿姬透露的只言片语,兰渊玉目前还是把重点放在和世家的矛盾上。两界僵持,他当然也会想方设法解决动乱灾祸,但,没找到根源就解决不了。 再放任下去,最后结果就会像原著那样! “等等,你不是说会把这段任务赠送给兰渊玉吗?那他不就应该能知道八玄宫的事了吗?”临画敲系统。 系统义正言辞道:“身为有原则的系统,我们是不会给非穿越人物透露剧透信息的,这样就违背了原著世界观设定了。所以,在梦境中不重要的部分是会被马赛克处理的。” “……”临画有心要掐死系统,“不重要?这才是重要的部分好吗!” 除此之外,临画知道的信息也不全。如何修复阵法?原著里秋恒又是怎么补救的?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想到这,他根本坐不住了:“我要见梨越!” 系统道:“小同志要越狱啊,有志气。”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之前还想等着兰渊玉自己气消了把他放出去,可现在看被动等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再逃一次?那兰渊玉岂非要疯。等他回来再沟通?那又是猴年马月,兰渊玉现在根本就不信他。 一阵晨风吹来,临画搓了搓胳膊道:“好冷。”这说明,无渊域的天气也开始异常了。 在临画原地踱步之时,朝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淡金色的太阳升到空中,但阳光却冷冷淡淡。绿姬唤人送来早膳,但临画早已没了胃口,草草填饱了肚子就搁下筷子:“绿姬,兰君呢?我要见他。” 绿姬手一顿,不安地甩着尾巴道:“这,我也不知道啊;知道了也不能说。主上不允许你去找他。” “……嗯。”临画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扣了扣桌子。绿姬见他眉头微蹙,小心翼翼道:“为何今日公子忽然想起主上了?” 这与他前天的态度根本不符合。临画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问。” 绿姬松了口气道:“那还好,主上还说要让公子……”意识到什么,绿姬立即收了声,临画注意到他的停顿,挑眉怀疑道:“让我什么?” “没什么!”绿姬狂咳了几嗓子,“只是,我只是……随便说说。” 在临画愈来愈凉的目光里,绿姬头越来越低,最后抱头道:“我说,我说便是!哎……我这张嘴。” “公子别这样看我!我不说废话了!就是,主上好像是,想让公子待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临画顿了一会儿,绿姬被他看得盘成一团:“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别问我!”临画直接笑出声:“更安全?” 他已经安分成这样了,兰渊玉还不满足,还想让他缩进什么龟壳里!外界更不安全了,兰渊玉就想把他藏得更严实——他是当临画是什么易碎品,还是当自己是什么能蛮不讲理的小孩? 临画不信他一次不告而别就能给兰渊玉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兰渊玉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他。 绿姬又把头伸出来:“我听说,是明天派人来接公子?” 临画道:“……你不是不知道吗?” 绿姬弱声弱气:“我,我听说的呀!” 他在这里尚还能联系到玄阿四,若是再被关进房间那样的地方,就毫无希望了。 白衣的青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缄口不言。晨光镀在他单薄的侧影上,长长的睫毛都被染成了金色,唇很淡,腰很细,让他显得有些孱弱。 绿姬半天没听见声音,心想好好一个朱雀主,现在灵力全失,寄人篱下,心里怎么会好过呢? “公子怎么不说话了?”这样一想,绿姬又讨好地凑过去,“公子?” 朱雀主似乎是心事被惊动,睫毛一颤,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无事。” 绿姬被晃了一下,心驰神迷地想,蓝陵王果真是名不虚传的貌美,冷美人也这样叫人惊艳。他晃了晃尾巴道:“临公子还生气吗?” 青年挑了挑眉,笑里添了几分随意:“我从未气过。”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的人啊,叫主上神魂颠倒也是正常的,绿姬拍了拍胸口,心道。 朱雀主抬手揉了下太阳穴,骨节分明的腕上,银环发出“叮”的一声响:“我想休息一下。” 绿姬忙道:“那我就走啦,公子……公子自己也要好好的!” “能把周围人都屏退么?”就在绿姬快把门关上时,朱雀主的声音穿来。临公子是想独自想心事呀!绿姬心中百转千回地叹了一声,道,“他们都在结界外,不会看到您的!这是主上的吩咐,公子大可放心!” 朱雀主似乎是笑了一声,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绿姬侧头听了一会儿,里面一片安静,便摇摇头离开了。 他离开时,仿佛听到了什么嗡嗡的声音,一停顿却又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吧?绿姬怀疑地掏掏耳朵,没放心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和小姐妹们分享朱雀主和主上的新八卦…… * 月色朦胧,寒露深重。 临画抬起窗,让蓝信从外头爬进来。他伸出袖子,甲虫在白袖上落下,随即开始爬动。借着月光,临画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看完了这封信,然后松了口气。 玄阿四这个下属当真靠谱。他从上次与临画通信之后就已着手暗中布局,得知临画明日就要再次被转移,从早到傍晚一整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打探、安排。 玄阿四说,兰渊玉在无渊青龙地和朱雀地交界处新建了一座宫殿——是的,截止到现在,兰渊玉已经用一种近于恐怖的速度收复了一半的青龙地。这个消息只有几个核心成员知道;这些人也不知道这座宫殿会被用来软禁他们的王。 而玄阿四还告诉了临画,就在前天,也就是临画收到兰渊玉的“有人生乱。今日戴月晚归,愿寄相思与明月”口信所说的事:玄武地有大型的叛乱发生。 兰渊玉分身乏术。若不是万般无奈,他必然会亲自来带走临画。 信中最后说,在明日交接时,会有信人出现,制造动乱。信中还附了地图。临画到时便在掩护之下,乘乱逃出——这一切的基点,都建立在兰渊玉不出现的情况下。 临画把茶水浇到袖子上,冲掉了蓝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早课,只有这么多了。 明天还有晚课…… 第69章 天伐其二 “这是什么东西?” 天蒙蒙亮的时候, 天际就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曙光一寸寸地投射过去, 照亮了那几个黑点:那似乎是一个队伍。 队伍不知是从哪过来的,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玄武山脉处;不远处就是朱雀地,而翻过山脉就是青龙地。十几个小黑点快速地向玄武山脉的方向移动。凑近了看, 能看到这支队伍以黑色为主,中间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轿子”。晨风一吹,上头的黑纱就飘扬起来。 眺望的小妖看清了那黑纱,一惊,又缩回土里, 嘀咕道:“哎哎, 真晦气!……” 玄武地尚金、红, 黑色多表示肃穆和庄重;那轿子也不像轿子, 倒像个黑漆漆的骨灰盒。这一眼望过去,就是个送葬的队伍。 黑色的队伍人数精简,隐隐呈簇拥之势, 守卫着中央的黑轿。十来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轻得好像一朵划过水面的乌云。 玄武地和青龙地交界处是群峰为屏, 队伍没入群山中就不见了踪迹,当真是诡异。不过无渊风俗奇异的族群有很多, 因此这小妖也只是抱怨了几句,没追究队伍究竟是做什么用处的。 但它不知道的是,这无声只是暴风雨的前奏:在队伍彻底进入群山的那一刹那,树丛中忽然掠出了五六个蒙面的黑衣者,与此同时, 浓郁的黑色烟雾在林间弥漫开! 如同落入水中的墨滴,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黑烟从队伍中间斜插进去,直接罩住了中央的轿子。 护送轿子的人显然也很有素养,在短暂的慌乱后就稳住了心神,除了最开始的几声呼喝就没再发出声音。奇袭者们也同样缄默,整个过程就像一出哑剧,黑衣交融在一起看不出分别。可其间刀剑的破风声也足够让观众惊心动魄了。 尽管奇袭者起初占了上风,但队伍里的人反应迅猛,知晓烟雾的作用后便如奇袭者一样蒙住了脸、屏住呼吸。加之人数优劣,渐渐陷入了僵局。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中央一直安安静静的黑轿突然被破开,木屑四溅,一白衣青年破轿而出! 一片黑色中,白衣如同一朵凌空而开的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与此同时,原本护在轿子周围的两个黑衣人也立刻发力,但他们却不是去拦黑衣人,而是飞出几把小刀,正中轿子另外两个角的黑衣人! 出了内鬼! 两个倒霉的黑衣人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小刀上的药迷晕了过去。局面霎时被打破,滴水不漏的队形裂开一个大口子。 剩下的人反应也很快,全向中间的白衣逼过去。青年身法虽好却没有灵力,显得有些虚弱,掩护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不觉叫人担心他又要被抓回去。 金戈交错,而青年手无寸铁,黑衣人攻势愈发凌厉,但也不敢下重手。青年不见半分迟疑,几乎每一次都擦着刀尖过。他仗着身法,身子一跃脚踩着刀尖飞掠到半空,而底下是刀罗剑网,好似一支易摧折的花—— 但,他竟然笑了。 青年上半张脸上一张银色面具,嘴角微勾,黑发飞扬,不可方物。 黑衣人动作凝滞了一秒,随即补上,但很快,他的笑就得到了解释:已经破开一个大洞的黑轿忽然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咯啦”声,瞬间炸开! 这一出谁也没有料到,黑烟从轿子里泄露出来,淹没了一切。 胜负已定。 混乱中,终于有个崩溃的声音传出来,像是憋了好久:“我,我……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啊——公子你跑就跑吧,带上我行吗!” * “王上!”玄阿四把蒙面布摘下之后单膝跪下,对着临画低下头,“属下……”起了个头便不知如何说下去,竟有点哽咽。 刚才又是一阵奔逃,除了绿姬还趴在临画肩膀上反复碎碎念之外,其间谁也不敢多话。掩护的下属都在中途掩护离开了,只有玄阿四领着临画按计划出逃。 现在无渊可以说或多或少都有兰渊玉的势力触角,所以他们直接逃到了人界,此刻身在一间小小的客栈里。饶是兰渊玉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 “起来吧,无事。”临画摘下那抢眼的面具,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拢了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绿姬从他肩膀上滑下来,落到桌上。小客栈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绿姬坐在灯下左看右看,喃喃道:“我现在,真的信你就是朱雀主了……” 他可怜兮兮地举起双手:“能不能不杀我?我保证好好跟着你,什么都不说!” 临画挑眉,有些好笑,“要杀早便杀了。”他甩了甩胳膊,一阵酸痛,又道,“那就先给我捏下胳膊吧。阿四,你也别跪着了。” “好的好的!”青蛇立刻谄媚地凑上来。 玄阿四抬起头,满脸凄然:“是我无用……没能为王上解开这,这侮辱人的东西。”他还是那副常年蔫蔫虚弱的样子,面色青白,这场策划也耗了他不少精力。 他指的是临画手脚上的银环。灯光下,手腕上的银环被映成了暖黄色,如同精美的装饰。但就是这个“装饰”,锁住了他的灵力,让他现在累得半死只能歇在小破店里。 “这笔账可不该算给你。”临画弹了弹银环,“你是功臣。”绿姬看了眼银环,捏得更卖力了。他不敢多议论“这笔账该算到谁头上”,只好四处张望。 玄阿四终于起身,接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副雪白手套,双手递给临画。后者讶然,才想起自己这个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 仔细回忆,应当是被兰渊玉关起来的那几天里。他在谷薇海里与世隔绝,精神放松得很,短短几日竟就治好了这个毛病。 兰渊玉,又是兰渊玉。这人就算不在他眼前,也总是让他想起。临画无声地笑了笑,道:“不用了。” 玄阿四一愣,道:“那很好,祝贺王上了!” 他完完全全在为临画着想,一颗红心向太阳的样子。临画道:“不用这么郑重其事……” 绿姬听不懂二人对话,转移话题道:“啊呀,我还是第一次来人界呢,人界就是这样吗?”说着,指了指窗外。 窗外是一片荒郊野岭。临画嘴角抽了抽,心说荒山、客栈、暮色四合,怎么在这种地方落脚了。 玄阿四道:“不是,人界的繁华比无渊更甚。” 见临画望向他,他忙解释道:“属下也是第一次来人界,但我王途径之处,属下都打探清楚了!” 兵荒马乱,临画还没顾得上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人界何地?” 玄阿四道:“此地应属秋氏管辖。” 误打误撞就进了秋家的势力范围?临画没跟玄阿四说自己要去找梨越和秋恒,这运气真是难以形容了。但玄阿四接着道:“但应当只是挂名。此地一望便知地处偏远,据说秋家是人界的大家族,这些边角地也看顾不过来吧,属下猜测。” 正说着话,房门外传来敲门声。玄阿四上前打开门,店家老者正端着一个铜盆。“我不们需要水。”玄阿四立即道。 “怎么了?”玄阿四很少这样拒绝人,临画便也上前一看。 老者咳嗽了几声,眼珠浑浊,慢声道:“这水啊,不是给你们用的。” 只见盆中的水浑浊无比,全是黄色的粉末颗粒沉淀,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配合着店家苍老的声音,显得万分诡异。 “那……那是给谁用的?”玄阿四道,并无害怕,只有几分好奇:毕竟在座几人,最正常的就是这老者了,该害怕的可不是他们三个。 “这是雄黄水。”老者颤巍巍地走过来,临画也不好拦,“是用来防蛇傀的哟……” 临画:“……”蛇傀是什么? 老者直直走到窗下,把铜盆“锵”地一声放下。带着刺鼻气味的水洒出来了许多。 绿姬原本躲在窗帘后,水正洒在他尾巴边上,于是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声。老者转头,眯起眼:“什么声音?” 玄阿四一步护住窗帘,道:“没什么。蛇傀是什么?” 被转移了话题,老者叹着气,哼哼道:“蛇傀?你们是打哪来的,竟不知道蛇傀?现在哪个地方没这些妖怪?哎!” 看样子这蛇傀是最近才兴起的。临画心里有了数,这恐怕是这些天人界灾祸中的一起。 “我们不怕。”临画道,玄阿四闻言便立刻稳稳端起水盆,“老人家,这雄黄水您还是收走罢。” 老者咂咂嘴,道:“这水哟,老人家我不额外收费。” “不是这个原因……”玄阿四第一次和真正的人类交谈,还有些紧张,“那老人家能不能说说,蛇傀是什么?” “你们想知道,待在这里早晚会看见。”老者摇摇头,在窗边踱步,忽然顿住了。他盯着窗外看,玄阿四唤了声:“老人家?” 老者回过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怒气满面,冷笑道:“这不就看见了么!?” 临画被他的口气惊了一下,还待再问,忽听得窗外一阵凄厉无比的长调:“迎——蛇——神——喽——” 这里不是荒郊野岭吗? 临画看向窗外,只见狭窄的山路那头不知何时有了来客。他们隔得很远,有男有女,看打扮是这里的居民。奇的是,他们身上皆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打扮得如禽鸟一般。 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他们都是一步一磕头走上来的。长队不知蔓延了多远,长调自天际飘来。 乌鸦被惊飞,飞向深红的天际。在队伍的最前端几个人抬了一尊巨大的塑像,伴随着宗教气息极重的铃声,临画看清了塑像的样子。 这尊石雕五彩斑斓,上半身是一个俊美的男子,金色的蛇形浮雕装饰在身体上;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蛇尾。 第70章 天伐其三 临画对“蛇神”这个词分外敏感, 看到这尊雕塑有些惊疑不定。这蛇男雕塑需要三个壮汉才抬得动, 高大无比, 足有一层楼高。显而易见, 这些人迎的就是这尊神像。 按理说高大的神像会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但这蛇男却无端透着一股邪气。随着石雕一步步被抬过来, 临画几人看得更清楚了,只见这蛇神虽然英俊, 双眼却是半睁的, 眼尾向上吊起,它身上的浮雕饰品也都是花花绿绿的虫蛇形状。 离得近了, 临画也发现蛇神石像做工粗糙, 仿佛是临时赶做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工匠雕刻时太匆忙,石像唇缝被刻刀粗糙地划过,像含着一缕讥笑。似人非人,叫人见之生寒。 临画看着神像诡异的模样,心道,这怕不是一尊邪神吧? 果然老者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些蠢东西,反了天了!”店家老者气呼呼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病急乱投医, 连这脏东西都当神迎!哪有什么蛇神,秋家都说了,根本没有蛇神!秋家说了,蛇神是害你们的, 你供他也无用!几个蛇傀就把你们吓成这幅样子,不存在的东西也这样害怕!” 大声喝完,他又开始骂些脏话土话,生怕底下的人听不到似的。 临画听得有些奇怪,老者前后矛盾,一会儿“秋家说根本没有蛇神”,一会儿又“秋家说蛇神是害你们的”。 大概是老者喝骂的声音太大,队伍中一个青年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忽然抬起头大骂道:“老不死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这一喝,整个队伍都停了停。老者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 青年肤色黝黑,典型的村民模样。他越出人群扭头道,“你们别管,继续迎蛇神!”转而又对老者“呸”了一声,“个老货,被蛇傀吃的不是你家人你当然不晓得疼,秋家?秋家可没人被蛇傀吃,他们哪会管我们这些贱民?” 没等老者反驳,他又冷笑道:“也是,你全家人都死绝了剩你一个,无怪能在这里讲风凉话!” 临画捕捉到了关键字,“被蛇傀吃了”,心里猜测“蛇傀”应当是一种怪物,肆虐时吃了不少村民。 又提到“秋家”,看来村民们曾求助于秋家,但却被拒绝了。 老者的脸顿时涨红了,抖着手指着青年:“你、你……” 青年有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牙尖嘴利:“我什么我?老棺材说话小心点,冲撞了蛇神,被吃的就是你了!” 临画听得皱眉,玄阿四瞅到,立刻上前拉开老者,对窗下道:“冲不冲撞蛇神我不知道,但你小心点,别冲撞了贵客才是。”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气势却很足。临画也走到窗边,淡淡望了他一眼。青年才发现客栈里还有客人,且临画和玄阿四都气度非凡,于是怏怏瞪了玄阿四一眼,转身回到队伍中去了。 这段队伍的祝词刚刚一直断着,见闹剧收场,剩余村民才陆陆续续地继续开始吟唱、跪拜。 老者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睁睁地看着队伍自客栈下逶迤过去,喃喃道:“造孽啊……”就在这时,玄阿四突然低声对临画道:“主上,队伍之中有一股极浓郁的魔气。” 临画因有银环感知力很低,闻言,反应了一秒后,才暗自一惊。 如今的人界,气息紊乱,会感知到魔气也许并不奇怪。但,玄阿四说的是“队伍之中有魔气”。 不是那尊邪气森森的神像,而是刚刚从他们眼前走过的这段队伍。 里面混进了什么东西?临画视线在队伍里梭巡,所有村民都是一副要去跳大神的打扮,脸上涂抹着油彩,嘴里念念有词。简言之,就是看着都不大正常。 他轻轻敲着窗棂,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他视线捕捉到了什么,指节敲击的动作停止了。 回到队伍里的那个黝黑青年正在侧身与一个少女说话,伸出手臂扶住了少女。看样子,那是他的妹妹。少女步伐不太稳,被扶住后摇头想拒绝,却猛地一个踉跄摔倒了。 就是这个动作让临画注意到了她。因为少女裙摆下露出的不是鞋子,而是被绷带严严实实裹住的脚。再观察就会发现,队伍里的其他人都隐隐与这对兄妹保持着距离,见少女摔倒了也无任何表示。 “她的脸。”玄阿四又低声道。 脸怎么了?临画望过去只能看到少女脸庞上有些斑驳,却不像是油彩的样子。这斑驳细细瞧来,像是,像是…… 被水泡得发白一样。 临画眨了眨眼,斑驳好像在变多?错觉吗? “啊!” 少女蜷缩起来尖叫一声,队伍顿时骚乱起来。临画睁大眼睛——那不是错觉,少女脸庞上的斑驳是真的越来越多了! “阿兄,救、我……救命……” “没事,没事!阿妹看着我,没事!”青年蹲下来抱住妹妹,阻止她用头撞地面。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却还是大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阿兄已经给蛇神祭拜过了,阿兄已经供过蛇神了……不,不!” 人群往旁边退去,在山道上以这对兄妹为圆心空出了一个圈。他们望着二人,有窃窃私语的,有四处张望的,有恐惧的,但更多的是……麻木。 老者脸色发僵,低喃着:“造孽啊,造孽啊……” 临画看到了一出活的恐怖戏。 原本青春正好的少女,在兄长的怀抱里渐渐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空壳”。她的脸庞、四肢……所有的皮肤都出现了白色肿块,如同被水泡肿的皮囊一样浮起。就像是某种冷血动物蜕下的皮。 “救命……救……” 属于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皮囊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最后连她的兄长也不再敢抱着她了。青年退开几步,手还颤抖着伸向他的妹妹,但腿已经在发抖。终于,少女的声音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变成了薄薄一层人皮纸,看起来滑稽又恐怖。 青年扑通一声跪下,脸色发白。 半晌,他抱住头,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声:“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蛇傀是什么,临画几人见识到了。被“吃掉”,不是说被怪物捕猎,而是像这样,被蚕食融化成一张皮,皮里孕育着不知什么的怪物。 “为什么没有用!!”青年双目充血,冲到队伍最前端扑上去推撞着那尊巨大的蛇神像,“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拜过蛇神,我明明已经请了最好的工匠来塑它的神像!!为什么它不肯放过我妹妹,为什么,为什么!!” 临画看得喉咙发紧。 人在这种时候爆发出的力量,连十个壮汉都拦不住,青年拼命推开阻隔他的人,抬着石像的三个汉子连连后退。 “啊!蛇神像!” 青年大叫一声,猛推了一把石像。巨大的石像在半空中摇晃着,翻倒近了山道旁的坡壁下。它滚落到坡底摔得首身分离,面庞四分五裂,嘴角的诡笑一直裂到了耳根。 青年呼哧呼哧喘着气,也没有人再敢来拦他,队伍僵住了。“还迎什么神?!滚,都给我滚啊!!” 他驱赶着人群,满身五颜六色羽毛的人们后退了几步,最终却不动了。 “阿四,你不能这样。”有人小心翼翼道,“你妹妹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蛇神还是要迎的。” 这青年竟也叫阿四。 “对啊,不能对蛇神不恭敬。” “神像都被他推下去了……” “阿四这不是要害我们么!” …… 议论四起。阿四咆哮着:“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妹妹还是死了,这没有用,没用!!你们不明白吗!”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了。已经有村民开始自发地下坡,企图把神像搬上来。 更有人开始用树枝叉着少女的尸体,企图往坡下推,软软的皮囊没了形状。阿四见状嘶吼着护住妹妹的尸体。 临画看不下去了,思绪还未过脑便抬脚一踢,窗边的铜盆便连盆带水飞了起来。他施力刁钻,铜盆几乎是垂直飞悬起来的,紧接着他又伸掌一推。 “主上?”玄阿四一愣,临画冷着脸未答。 “下雨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 楼下惊叫声四起,只见铜盆在空中倒转了个儿,竟四分五裂,可见力道有多大。水哗啦啦地泼洒下来,人群慌忙躲避着盆。不过盆的碎片长了眼睛似的,没落在人群里。 阿四一怔,抬头看向窗边,脸瞬间通红。人群也望过来,嗡嗡议论,不过没人再动尸体了。 与此同时,临画感觉手腕酸痛。那一掌,包括之前出逃时,他都情不自禁驱动了灵力,但很快又被银环抽空,反噬巨大。若是在以前,他灵压放下去就能震慑住所有人,现在却是有心无力。 老者停止了低喃,道:“你们知道什么是蛇傀么?” 他指了指那少女的尸体,“最终蛇傀都会活过来,躲进林子里。有人曾看到它们在林中爬动,人一靠近就像蛇一样游走。” 临画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失当了,沉默了会儿问:“那雄黄有用吗?” 老者浑浊的眼睛闭上,叹息着摇头:“无用。烧也好,水淹也好,晒也好,都没有用。雄黄也不过是老人家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临画隐隐觉得这应当是一种寄生的魔虫,寄居在人的血肉里生长、繁殖。而村民看到的“尸体活过来”在林间爬动,则是皮里的魔虫在动。 这种魔虫应是魔气所生,才会不怕火不怕水。但说不定灵火会有用。 村民们打扮成禽鸟模样表示“供奉蛇神”也好,请最好的工匠塑神像也好……都没有用。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控制蛇傀的蛇神”,这只是村民绝望的臆想而已。 但绝望之际,人不就开始寄希望于神明了么?神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啊。 “为何一定是蛇神,这尊像是谁想象的造型?”玄阿四问道,“若只是这些,也太牵强了。” 临画也询问地看向老者。只听得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们连这也不知道?他可不是神!秋家说了,他是地狱里爬出来、领无数鬼兵的大魔头!” 他絮絮叨叨地开始念魔头的事迹:“你们可别看我身居乡野,世家的消息老人家我哪个不知道?秋家说了,他是妖怪,是最恶的蛇妖!秋氏和其他世家有多少豪杰死于他手,现今这人间的灾祸都是他带出来的…… “传闻有村被这魔头治好了,这塑神像的风气是哪里来的?不就是这么!……那个村还给他塑了神像,是疯魔了!从那之后就有神像了……嘿,我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施一点小恩小惠,就让蠢人感恩戴德……” “别说了。”临画忽然打断了老者。玄阿四也是面色古怪。 这魔头说的是谁,还不明白吗? ……可他不是从地狱里来的,率的也不是鬼兵。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秋家人在会议上死于兰渊玉之手。 他一直瞒着临画,临画现在才知道,他在人界是在救灾。可惜就算后来塑起的那些神像,全是邪神,全是出于畏惧。 老者一口一个“秋家说的”,这些抹黑不是秋氏亲自散步的,多少也是世家授意的吧? 我说你是,你不是也得是。何等霸道。 “这个傻子。”临画轻轻骂了一句。这个傻子,哪怕受过那么多伤,只要给一点点甜就忘了苦处。蛇神的跟头栽过一次,第二次还是义无反顾。 黑化成这样之后也还是一样的傻,还是个披着狼皮的绒兔子。 可他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兰渊玉。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兰渊玉不需要这些,临画也不会因为这些就爱上一个人。 他不应该被辜负。临画心中有一股冲动,我怎么能让他被辜负? “啧……老人家我就先回了。”老者虽然不明白临画为何打断他,但也没多说什么。看了眼楼下的铜盆,老者道,“盆就不用赔了。哎,都是造孽啊……” 老者佝偻着背出了房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人群没能成功搬起石像,阿四还执著地护着尸体,楼上临画也一直沉默地观望。双方僵持不下。暮色四合,天色飞速地暗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陆陆续续离开了。一场荒谬的迎神会,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山路上空余少女空空的皮囊。 “你先离开罢。”临画站得腿都僵了,“我替你护着你妹妹。” 天黑之后,山里会有更多的危险,阿四一人在这也不是个办法。他茫然地看了眼临画,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阿四苦笑了下,沙哑道:“谢谢。”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山路。 作者有话要说:  1-6号日更_(:3」∠)_ 第71章 止息其一 在青年的身影消失之前, 临画忍不住唤了一句:“这世上没有什么蛇神,你……也不必自责。” 阿四的脚步顿了顿道, “……是啊。阿妹回不来了。”他回过头, 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 “我知道公子是贵客,如果……如果公子能让阿妹安息的话,能否,把阿妹的墓地告诉我?” 他一副不善言辞的样子,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很是难堪。他心中何尝不清楚,蛇傀不仅不会安息、反还会变成怪虫寄居的巢穴呢?求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 让他心中难安。 临画点了点头, 很轻却不容置疑道:“她会安息的。” “谢谢!”黝黑青年哽咽着鞠了个躬, 抹了抹眼睛, 转身离开了。 玄阿四不会质疑临画的任何决定, 绿姬便抢先问道:“公子为何留要答应他收下尸体呀?”他从老者走后就从床帘后钻出来了,对楼下的尸体多有好奇。 临画便简单叙述了一遍自己的猜测,然后道:“或许灵气能克制魔虫。”魔灵二气相生相克,这样思考是最合理的。 “那属下便请求一试!”玄阿四会意, 主动要求。几人中, 现在灵力最充沛的就是他。 临画却摇摇头,道:“你先将尸体以灵力罩住藏在别处,不要直接接触尸体。我还不知道它是如何传染的,先小心为上。” * 一夜无梦。 黑夜的山林里充斥着野兽的呼号声, 这一夜却没再发生什么事。临画因为太累,睡得很沉,第二日是被一阵敲门声喊醒的:“客人呐,老人家我在楼下准备了午饭,来不来用?” 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临画顿觉腹内空空,呆愣了一会儿后坐起身,道:“来了。” 他听到枕边绿姬翻了个身,钻到空枕头下面去嘀咕道:“午饭?什么午饭啊,公子我们不是没让准备饭食吗?”他们原本是打算今早就走的,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逗留,因此并没有加饭食的钱。 隔壁间传来玄阿四开门的声音,他与店家老者交谈了几句。临画爬起来飞速洗漱穿衣完毕,打开门就见老者一张喜笑颜开的脸:“快跟我来,有贵客在楼下呢!”看样子,昨天的哀哀叹气一扫而空,人都像年轻了不少。 贵客?临画心说莫非是因为“贵客”才让老者一高兴,多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快点快点,”老者兴奋得脸颊上都起了红晕,“老人家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贵客呀!……” “是什么样的客?”玄阿四插了一句,临画看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在这里还有比我家主上更贵的客吗? 老者却不肯直说,不断催促着二人:“这样的人物,像我们这种小百姓一辈子能见到一个就是祥瑞了!……我保准客人你也知道……” 言谈间,三人已下了几级楼梯,临画“嗯”、“是”地应和着老者的絮叨,余光看到了一楼大厅的门口,脚步忽然停住了。 一瞬间,他感觉数种情绪划过心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状似无意地对老者笑说:“我有样东西忘了拿,现在要回头去取。”玄阿四落后他一步,短暂地愣了愣就道:“属下陪主上一起去找。” “什么东西能有贵客稀奇……哎?” 不等老者答应,二人便退回了房间。玄阿四低声道:“老人家说的贵客,是主上认识的人吗?” 临画没有回答,半推开窗往下望去—— 错不了。临画眯起眼睛,这还当真是“他也知道”的人物…… 楼地形有一辆马车,虽然珠宝华饰都被去除了,但上头露出的仙鹤祥云的纹饰还是彰显了马车主人的身份:这是秋家的马车。 “这是秋家嫡系的人。”临画道。那仙鹤纹底色为正白色,隐约可见金线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随即涌上临画心头的就是怀疑。 秋家主家的人不好好待在枫昭山,跑来这荒郊野岭的干什么? 绿姬也来看了眼,道:“这马车好寒酸。” 是的。这马车主人跑到这也就罢了,没有随从没有车队,只有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车顶上的明珠还被拆下来了,家徽也不见踪影。家纹拿块破破烂烂的布遮上去,只露了一个角——就算是一个角临画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整个马车颇有些顾头不顾腚的意味,自己以为藏得很好,但即使是村夫老者也认出来了。 莫非最近有什么秋家纨绔子想不开离家出走了?那明知这村里有灾祸还往这半山腰的小破店里闯,莫不是脑子有洞? 临画对秋家没什么好感,尽是胡思乱想。他之前在人界时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相貌,但也没做什么出格能让人记住的事,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 楼下有传来交谈声和笑声,听声音,与店家老者交谈的是年轻人。终于,碗碟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但既不见有人上楼,也不见楼下马车被开动。 过了一会儿,老者又来门外催促:“客人呀!你们好了没有?……唉!贵客都走了,你怎么还没找到东西呢!” 听到“贵客走了”,临画立刻打开了门,道:“找到了,让老人家久等了。” 老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原本我是看客人气度不像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或许能和贵客聊上一聊,得贵客青眼……这是后生你自己不争气,可怪不了老人家我不给你机会。若是我有小儿,必然他上去攀谈了!” 秋氏为众仙门之首,临画从前只知它在民间传说度和信誉度都很高,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在蛇傀事件之前,众村民怕是也和这老者一样,把秋氏中人看做天上谪仙。 但仅是对灾祸无能为力这一点,就足以让百姓对平日里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仙门世家失望了。昨日阿四不也是对秋家冷嘲热讽了么? 原来,他们也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原来,在救不了时,仙人也会弃子民而去。 “有机会再结识也无妨。”玄阿四不大看得惯这套,敷衍道。 老者道:“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那可是秋家的仙人啊!……算了算了,贵客也在我这小店住下了,若再有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他念叨着,给临画重新把菜热了热。 在这里住下了,说明暂时不会离开。步行出去又是为何?外面群山莽莽,可没有供来享乐的地方。 临画问道:“老人家可见贵客有几人?分别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也是两个年轻娃娃,我看……”老者眯起眼睛打量着临画,“比你小一点儿。二人穿的都是灰衣,不过料子一看就是极贵重的。” 只有两个人,穿的衣服是灰色,看来家服也都换掉了。临画匆匆解决了饭食,叼着筷子若有所思,又问:“他们往哪儿去了?” “往山下去了,我也不敢多问。”老者收拾碗筷,往厨房里边走边问,“你问这干嘛?还想追出去不成?” 临画笑了下:“毕竟机会不容错过。” 老者的身形消失在厨房里,临画和玄阿四来到门外,只见马车里空落落的,一个仆役也没有。来的只有老者说的那两个年轻人。 “事出无常必有妖。”玄阿四道,“主上是否需要属下去探探究竟?” 临画道,“不必。他们定了客栈,总要来住的。更何况……我好像猜到这两个人是谁了。” * “怎么还在流血!!狗屁猎户秘方啊,根本没有用……哇啊啊,我不能看,一看就头晕。手拿开手拿开……” 道路上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活泼,滔滔不绝吵吵嚷嚷,就没断过话头。 另一个也是少年音,但低沉些:“我早说了不会有用。你还拉着我去。” “是担心你啊!担心懂不懂!”第一个声音愤愤道,“只能一直流血了……你爹下手真狠。” 第二个声音沉默了下,然后道:“那不是我父亲。” 这句话一出,两边都息了声。半晌第一个少年道:“哎,算了不谈这些,我们来……” 临画坐在那辆秋氏马车上听到了这几句碎片的交谈。他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跳下马车转过身,与两个少年对了上面。 “果然是你们。”他挑了下眉,“好久不见。” 临画心中感慨,自己这一趟当真好运至极,要找的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这两个少年还能是谁?一个是秋恒,一个是梨越。 “……”探讨些别的事…… 梨越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憋了半天道:“我靠我靠我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这也太巧了吧!” * “这……贵客,你们原来认识啊?” 自从相认,临画和梨越已经在楼上的房间里谈了很久。直到暮色低垂,几人都走出来准备吃晚饭时,店家老者才小心地问了句临画。 “对啊,我们是老乡……老相识了!”梨越踮起脚拍了拍临画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又蹬蹬跑过去点菜。 临画看着梨越还在没心没肺,心情有些复杂。 关于梨越和秋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 若不是梨越就在他眼前,他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胡编乱造出来的离奇传言、市井八卦! 传闻就在三日之前,秋氏家主之子离家出走了。且这一走走得很彻底,至今还未被秋明源找到。 本来这种小道消息也没多少人会信,秋家也未有明确的表态。锦衣玉食的独子,何必离家出走折腾成这样呢?更何况传言里头更夸张的是,这位秋少主是在被父亲秋明源关禁闭后直接逃了出来,大闹枫昭山后杳无踪迹。 但临画却知道这是真的,传言里那个叛逆而逃的秋少主秋成绚,正和他住一间客栈呢! “你回来了?”梨越和临画二人是面对面坐着的,前者忽然对门口招了招手,“解决了吗?” 临画回过头,正看见秋恒跨过门槛,逆光走来,顿觉眼睛被这强大的男主光环闪了闪,于是面无表情地扭头夹菜。 梨越给秋恒碗里堆菜:“解决了吗解决了吗?多吃点,这个菜补血——” 秋恒在梨越身边坐下,微微点了点头:“嗯。” 少年人下巴有些尖削,在他抬起手拿筷子的时候,临画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鞭痕。 这是秋明源打的。九十九道寒冰戒,伤口难以愈合且无法用伤药医治;受了寒冰戒后,秋恒还被关入禁闭室。但在一夜之后,他就在梨越的接应下闯出了禁闭室,一路跑到了这里。 那座马车是梨越强行要求带上的,否则秋恒怕是早就被捉回去了:一边高烧一边逃跑,就在前一天他还是昏迷状态。 临画有点难以想象,他从未在原著中看到秋恒这样抗衡秋明源。不……或者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相应的情节而已。 在原著里,秋恒知道了兰氏灭族的真相后也必然会走上与秋明源反目的这条路。但在这个世界,现在的秋恒虽然强大,但没了仇恨与成长,他也不过是个天资奇高、但还未成熟的世家子罢了。 这个世界,秋恒先是对秋明源放任关于兰渊玉的谣言散布的做法有了异议,后又在梨越的侧敲旁击下得知了些许兰氏相关的密辛; 他起初尚还抱有希望,试图找秋明源要个说法。但,他跪了十个时辰求来的是寒冰戒和禁闭室。 在原著里,临画看到的秋恒一直是正道代表、正义中心……叛逃家族,反抗养父,心中从小被教导的道义产生动摇,重新建立新的认知,乃至……大义灭亲。这些是在原著最后他才会经历的抉择,但如今也只好提前承担了。 “若能见到兰公子,我应道一声对不起。”秋恒抬起头,棕色的眼眸里折射着夕阳的光线,瑰丽非常。他取出自己的佩剑——那把“仙奏”,“这把剑,我也应当还给兰公子。” 这声歉是代世家,代秋氏,代……秋明源。他当然知道自己代表不了,但还是说了。 临画“嗯”了一声,也未劝他。秋恒眼中闪过挣扎和痛苦,以及迷茫,这些对他好像过于残酷了。但临画也只是啜了口茶。他见过更残酷的事,除了亲历者,旁人又能如何呢? 梨越见气氛沉闷,开始打哈哈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们不如来讨论点别的东西?比如现在的头等正事?” ——刚才他问的“解决了吗?”指的是那具蛇傀。二人出逃也不单单是为了反叛秋明源,据梨越说,他已经知道了解决灾祸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已经快结局了_(:3」∠)_ 第72章 止息其二 梨越二人在途中得知了蛇傀一事, 他和临画作出了同样的猜测。又听闻这个村里刚刚才发生了蛇傀事件,就在那时见到了阿四。之后便直奔这间客栈来了。 秋恒道:“我试过了,灵火能克魔虫。”在梨越和临画交谈的过程里, 玄阿四带着秋恒去了藏尸之处,因为秋恒虽然受了寒冰戒,但灵力并未缺损, 他的灵力是最为充沛的。 至于梨越为何不去?因为这个不学无术的人,灵力在驱使马车的过程里就用光了…… “好!”梨越啪啪鼓掌, “这下证明,我和临公子的猜测是无比正确的!” “姑娘的安息之所……我也告诉过她的哥哥了。”秋恒又道。 梨越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这棒槌也晓得人情世故了,不容易。” “……” 梨越本意是让秋恒不要那么消沉, 但只得到了冷场。 “梨越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临画敲了敲桌面,“只要魔气缭绕, 魔虫就会源源不绝地产生,光是以灵火烧灭起不了多大用处。” 随着青菜炖灵芝大大攻略进度条的推近,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说, 既是气息混乱, 那就应该稳定灵气与魔气。气息看不见摸不着,若要达成这个目的, 需要的东西临画和梨越都很熟悉——八玄阵。 之前交谈时他表示:“八玄阵?我会画啊!” 临画以一种奇异地眼神打量着他:“为什么你会画?”写又不是画漫画,为什么会连这种都会设定啊! “你懂什么?这是我严谨。” 临画立刻想到了那个“情热克制寒毒”的诡异设定,黑了脸。 插曲暂且不提,但梨越能画的八玄阵也只能镇一地风水, 治标不治本。大药谷之下的八玄大阵,才是解决这一切的根源。 “你不要泼冷水嘛兄弟!能暂时克制也是好事,能做的先做了呗。”梨越朝临画龇牙咧嘴。后者低头想着心事,似乎并未看到他的眼神。 流火之夜的八玄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梨越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除镇守宫殿的家族血脉之外,唯有含有上古魔族血脉之人进入才不会被排斥。 符合条件的人,只有兰渊玉和秋成绚。 而秋恒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撑起那样一个大阵,排除之后……人选只剩下兰渊玉。 梨越那日调侃的“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竟是一语成谶,原著里的反派倒成了唯一的救世主,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秋恒默默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碗,站起来道:“我想去给那位姑娘上一炷香。” * 墓地。 临画看着秋恒又给墓碑添了层防护罩,纯金色的灵火四散飞扬。少年人忽然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束手无策的事情。” 秋恒没有让梨越跟过来,却默许了临画跟来。临画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墓前沉思的年轻人,他发现,这个原著男主似乎把他当做了一个……长辈。这个世界里,秋恒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绝顶的天赋,显赫的世家,优渥的环境。他从来都是好运的,即便是被亲生父母遗弃,也仿佛是命运特意为了使他更优秀而安排的。 他长到十七岁,从未遇到他无能为力的事。任何旁人艰难无比的坎,他轻易就能跨越。可现在他才发现,其实自己能改变的很少——比如,他能灭除少女尸体里的魔虫,却也无法让她起死回生。 “我从未想过父亲他,会是这样的人。”说完,秋恒又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临画一眼,好像怕临画误会他要为养父辩白,但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说,“对不起,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父亲。” 来到这个世界后,临画对秋恒的印象一直很淡,除了“原著男主”和几个性格设定标签之外,就仿佛一个背景板。世界线变动,他的成长轨迹也与原著截然不同。说起来,这变化还要算在临画头上。 临画换了个稍微放松的站姿,道:“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秋恒话不见得比他多多少,默许他跟过来,那只能是有话对他说了。 “……是的。我听到了那日,兰公子和父亲他们会谈的内容。”秋恒闻言不再兜圈子,“其中,秋思远……也就是那位后来被兰公子杀死的秋家长老,他气愤之下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以为当初他们是怎么确定大药谷方位的?就是因为你自己,兰公子!那次你偷跑到人界去,刚巧被一个世家子弟撞见了,要不然兰氏根本不会消失!’” 临画瞳孔微微锁紧,秋恒紧接着说:“兰公子愣怔了一下,反问他是什么意思。秋思远说,‘你不记得了?你先是跑到人界,后来溜进海市里,兰公子连气息都没藏,这就忘了?白渊灵蛇竟愚钝至此!……还有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姐姐吧?哈,她把你抓回药谷,我们远远跟着她,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很惊讶吧?我告诉你,兰氏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兰公子一剑结果了性命。会谈决裂,我就趁乱跑了出来。”秋恒轻声道,“我不太清楚这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我想这件事应该要告诉临公子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临画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呢?世家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大药谷的存在,怎么偏偏就在这百年间知道了呢?不仅知道,还确定了它能连接无渊和人界。 原来是那次兰渊玉跑出来,未隐藏气息,被世家发现了他是白渊灵蛇。本是想捉住他,没想到竟然跟着他发现了大药谷。 那之后,就是蛰伏,然后出兵大药谷,焚尽芝兰仙草。 兰渊玉蹿升的黑化值和反常都有了解释。为何要将他锁起来,将他藏得严严实实仿佛是个易碎品…… 因为他害怕。他觉得兰氏灭族是因为自己,他珍视的人是因他而死。他像个急于保护保护宝物的孩童,只有紧紧抱在怀里才安心。 临画喉咙里干涩一片,他有些想哭,也有点想笑。 “真是的。”他垂眸飞快地眨了眨眼,让眼眶里的酸涩蒸腾掉,“系统,他也太小看我了,我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他害死的?倒是他自己,没有我看着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以为自己是卖锅的吗!” 系统道:“小同志……你也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临画冷笑了一声,“我是生气。世家当真以为他们是世界真理、宇宙中心,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系统被他的杀意震慑了一下,听见临画的声音冷了八度:“自己做的孽,迟早要还的。” 心里和系统说完这句,临画很快恢复了冷静,点了点头对秋恒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秋恒顿了一会儿,道:“我虽然姓秋……但我认为,兰公子没有错。” 临画道:“你在秋明源跟前也是这么说的?” 秋恒下巴微微抬高了,道:“是的。” 无怪秋明源会那么震怒,他在原著里出场的几次都是个书生气的温和父亲。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之中,临画正待提出离开,忽然远远听到了梨越的声音:“……秋秋!!临画!你们在哪啊出事了快点来啊!!” 秋恒脸色一变,立刻朝声源方向飞奔过去。梨越力道没掌控好,御剑飞行到末尾一个跟头栽了下来,刚好被秋恒捞住:“你怎么样了?” “不是我不是我!”梨越站直了拍拍身上的土,“是村子里又出现了蛇傀,他们还想供奉蛇神!” 临画向梨越身后看去,只听得山脚下传来了昨天听过的长调声,远远地,一个高大的东西出现在视野里—— 临画睁大了眼睛,只觉脑中阵阵嗡鸣。 这些人是疯了吗! 那个高大的东西不是神像,而是一个简陋的供奉台,一尊木头的十字架高高耸立着。而十字架上绑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阿四! 青年汉子垂着脑袋,有干涸的血迹粘在脑侧,不知生死;而他露出来的手部皮肤上,也出现了白色的斑块——他也被魔虫感染了。 长队里的村民都穿着昨日的禽鸟服饰,低沉的“迎蛇神喽——”的长调,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 “根本没有蛇神,拜他何用!?”秋恒不可置信地看着长队,梨越道:“他们没了神像,就想直接把人献祭给蛇神。我劝阻根本没有用!” 临画手虚握了下空空的腰际,暗骂一声,道:“阿四还活着吗?” “他应该只是晕过去了……”梨越刚说完,秋恒就已冲了出去! “什么人!” “啊!” 仙奏发出激越鸣叫,一剑便将木十字拦腰斩断。木质发出不堪重负的格拉声,昏迷的青年随着木十字一起往下倾塌,秋恒以肩抵住木柱。他的脚在地上踩出一道深印。 出乎临画意料的是,那一边,秋恒虽然斩断了木十字,却被围上来的村民困住了。他们一反昨日的麻木,竟逐个上来围住了秋恒。 这些村民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这么多天来的生离死别、惶恐不安积累到了一个顶点,他们差一点就抓住了希望,以为迎蛇神就能保住平安,昨日阿四的宣泄谩骂不正是人群心理的反映? 但希望却被打破了。蛇神像被摧毁,罪魁祸首就是阿四。他们已经不愿意再在焦灼中等待了。 他们宁愿相信蛇神是存在的,他们还有救,他们不愿意再思考阿四的醒悟是不是真的,他们不愿意第二次希望也破灭。他们只愿意相信——供奉蛇神就能保佑村庄平安,而触怒了蛇神,就要死! “你凭什么触怒蛇神?”“我们凭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死人?!我们凭什么不能供奉蛇神!?”“毁坏了蛇神的供奉,你也要被变成蛇傀!”“阿四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人群里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竟变成了群体的呼号。梨越看得呆住了:“他们是疯了吗?……秋秋!你别撑了,你快出来!” “你也要变成祭品!”“去死!”“去死!”“去死!” 有人开始推搡,秋恒怒吼一声,放出的灵火灼伤了四周的人。但没有用,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了。梨越握着剑,他的表情和人群中央的秋恒是一样的:难道,真的要重伤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梨越,你能不能解银环?”临画心下焦急,抓着梨越的肩问道。 梨越都快哭了:“我就算是作者我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个奇奇怪怪的衍生物品的使用方法啊!先别急不急不急你先让我看看啊啊啊……嗯?等等,这……” 他话音未落,忽然之间,空气里就像是出现了一阵水波纹。海浪般的威压有若实质般,带着毁天灭地之势从一个中心扩散开去! 旋涡之内的所有人都感觉恐怖的、黏稠的压力自上而下倾覆下来,人群如被掐住脖子的小兽一样没了声儿,惊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秋恒满脸震惊,咬牙发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了地上。 “这不是……已经解开了吗……”梨越张着嘴,颤颤巍巍地补全了下半句,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几截银光闪闪的东西从临画的袖子里掉出来,在地上“叮叮”地滚了几圈。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抬手时,只见手腕上已空空如也。 银环……解开了。 与此同时,系统的机械音出现在耳畔:【滴!兰渊玉当前黑化值:40% 恭喜宿主!请再接再厉!】 熟悉的庞大灵力重新开始涌动,临画懵然地对系统道:“怎么回事?我干嘛了我?” 系统检索了一下数据库,慢吞吞道:“啊,查到了。是那个梦境被传给兰渊玉了,他刚刚醒过来。” 临画:“……”这难道是什么治愈的梦吗??为什么会让兰渊玉黑化值降低啊? 第73章 止息其三 尽管心里一大堆疑问, 临画还是往前走去。每一步, 他都能感知到酸痛的肌肉在被修复。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发热了一下——临画睫毛颤了一颤, 随即恢复了无波,但心里却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私语草重新连接了。 说来也好笑, 先是他单方面切断了私语草,后来在囚禁时他要连接, 兰渊玉却又切断了,宁肯让绿姬多此一举地传口信也不亲口对他说话。 却在这时重新接上了。 那边安安静静的, 临画暂时也无暇顾及,便把注意力投注到眼前。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全场的焦点都在他身上。梨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爷……你能不能, 先把……灵压收一收?” 临画走到了人群前方, 霎时间空气里那股恐怖的气息就消失了,梨越得救地猛喘几口气。在临画前头的村民抖着嘴唇不敢尖叫, 用打量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潮水般往旁边退去,空出了一条道。 “成绚, 可以了。”他单手抬起了木十字,秋恒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 背起阿四走到人群之外,把阿四放在了梨越站的树下。 而临画手微微一用力,整个木十字连同神台都燃起了熊熊蓝焰,转眼间便化为一滩灰烬。 “这世上没有神明。”他声音不大,可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村民们没有开口, 可眼中逐渐显露了愤怒。临画紧接着说:“可是我们能救你们。我能让组织阿四变成蛇傀。” 不顾村民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临画走到阿四身边半蹲下,手虚放在青年的额头上。浅浅的蓝光自手掌下浮出,昏迷中的青年猛地呛咳起来。 人群离得近的前方传出一阵惊呼。 因为阿四微张的口中,爬出了一只燃烧着的、烂泥般的黑虫! 梨越道:“我靠……” 临画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这举动也有些托大了,之前秋恒是灭除的死尸上的魔虫,而他直接说能治愈还未被完全吞噬的人。可这也是唯一能让人群不再继续绝望、继而出离愤怒的说辞。 虫子在灵火的包裹下才显出原形,被蓝火焚烧,扭动着化为一阵黑色的粉末。临画闭上眼,灵力探入掌下这具身体的四肢百骸,全神贯注地搜索。 所幸阿四被感染得不多,体内没有多少黑虫,大部分都还在皮肤里。 “呕……我不能看了。”梨越偏过头,把脸闷在秋恒肩膀上,“会做噩梦的!” 黑虫从皮肤里钻出来的场景委实恶心,人群里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我、我知道了!蛇傀里,就是这种东西!……” “可是那些变成蛇傀的人……不是被蛇神召走的吗?” “那岂不是没有蛇神?” “骗人的吧……” “这不可能!如果不是,那……那阿四为什么会变成蛇傀?!” “这……” 人群既恐惧又欣喜,既期待又怀疑。终究,在眼前发生的事实比虚无缥缈的“蛇神”来得更可信一些,终于有人小声说:“我……我觉得这位公子说的是真的……” 一瞬的静默。临画一直默不作声,渐渐地,没有魔虫再爬出来了。他额上渐渐渗出了汗滴,这样精细的灵力运用,即便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你们看!阿四他,他醒了!”人群骚乱起来,无数双眼睛看向悠悠转醒的青年汉子。他身上的那些“白斑”,本来早该扩散了;但却没有。 * 客栈中。 天色已晚,也许是医治了阿四,心情尚好的缘故,临画看天际的夕阳和云霞,都觉得色泽格外温暖。 绿姬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咦咦咦?!” 他感知到临画的灵力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公子你?!你……恢复灵力了?!” 临画在窗边坐下,好笑道:“你主上良心发现了。” 绿姬拖住脸颊,不知是吓的还是怎的,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窗边的青年。 晚霞给他镀出一个暖色的轮廓,侧脸线条极美,长睫如羽,眼中含着霞光灿若琉璃。绿姬不觉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朱雀主如此光艳慑人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朱雀主这时候想在身边的不是他这个外人,便悄悄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而他不知,那头临画心里想的确实是:这么美的晚霞,不知兰渊玉看到没有?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临画感到私语草一热。就像一朵烟花骤然绽开,眼前空白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时,兰渊玉的声音已经传来: “阿临。” 那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温柔无比,临画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冒出一句:“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了?” 那边轻笑了一声,也不回答,只道:“对不起——我错了。” “囚着我、不让我走,就一句歉?”临画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沉吟片刻,又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话到末尾,他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说来,临画和兰渊玉有很久没有见过了,但短短几句,没有任何隔阂。他没有问为何兰渊玉突然改了态度,兰渊玉却有些不自在道:“我做错了事,阿临也不怪我?” “那还能怎么办呢,也把你关起来?”临画手撑着下巴,“这思路倒是不错。把你锁起来谁也不给看,赶跑出去就打断你的腿。” 兰渊玉闷闷地又说了一句:“我错了……”颇有点撒娇的意味。 两边忽然都沉寂了下来。临画心想这个人真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总有办法让自己一点火气都发不出来,心甘情愿做个冤大头。 见临画不说话,兰渊玉仿佛有点着急了,语速加快了些:“渊……我是怕阿临被我连累。我太怕了。阿临……那日,我听到他们说……” 他顿了一下,才轻轻道:“兰家因我才覆灭。” 临画吸了口气,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嗯?”兰渊玉的声音像个缩成一团的兔子。 “你没有错,该内疚的不是你。”临画微微抬高了声音,“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怀璧其罪’的说法。错不在‘玉璧’,错在觊觎玉璧的人,错在装成君子的小人!” “更何况,如果你把我保护好了,自己却身陷危险了,那我又该怎么办?”临画道,“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我就算为你受伤也心甘情愿……你明白吗?” 兰渊玉小声道:“那我也不许你为我受伤……” 临画:“……” 兰渊玉笑起来:“我明白的,是渊狭隘了。” 兰渊玉静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在前一天,做了一件事……” 他语气有点紧张,临画仿佛又看到了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是一件非君子所为的事。” 临画道:“怎么?” “我把长老会招供的几个人的头割下来,送给秋明源了。”兰渊玉道,“还有他们供出来的,参与兰氏一案的几个世家的人,也被我杀了。” “……”这么厉害的吗!才几天就搞了个大新闻! 前一天,兰渊玉还能因为什么事发这么大火?……还不是因为临画逃走了! 临画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字正腔圆道,“恶有恶报,你没错。”又问,“长老会剩下的人呢?” “尽是些没用的废物,坏事倒是都干过不少。”兰渊玉语气平淡,但到底还是带了几分戾气,“我便废了他们的灵脉,送还世家了。” 世家长老,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死的死、废的废。在后期,兰渊玉的灵力增长愈是迅速,碧血印解禁的魔族之力也愈是多。 两相结合,兰渊玉实力增长速度如何不恐怖? 临画看了眼神识面板,许久未注意到这一栏,上面兰渊玉的【能力值】已经达到了【93%】。 他在这个闭塞的村子里,无法想象世家内部已经有多乱。兰渊玉此举可谓嚣张至极了,两界彻底敌对,但临画莫名觉得痛快。 唯一不妥就是……临画道:“只是,他们更加要污蔑、抹黑你了。” 现在世家尚还未把齐家、梨家灭族的案子归结到兰渊玉头上,但,有几人知道真相呢?定论判罪,举界讨伐,不过几句话的事。 兰渊玉道:“我……问心无愧。” 临画心道,就算是你不在意,我也会在意。他轻敲着桌面,已开始思索对策,漫无目的地问了一句:“玄武地,现在怎样了?” “并未出什么大事,我没有杀人。阿临既已不在无渊,玄武地这硬骨头我要来何用?”说到这,兰渊玉语气带上了点顽劣,“不过,梵央还是被气得半死。” 临画:“……” 他能猜到七七八八,之前兰渊玉暴力“代梵央管”了玄武地,引发了玄武地族众的反弹。结果临画跑了,兰渊玉也就无心征服玄武地,顺势推回给了梵央。 被一个小辈耍了一次,梵央必是气得不行。 兰渊玉道:“不谈这些了……阿临,我好想见你。” 他猝不及防语气又软了下来,狂和娇切换自如。兔子晃着小尾巴,“渊什么时候能见你?”也不说“我来找你”了,生怕又被临画嫌弃。 临画耳朵有点烫,但仍拒绝道:“再过几日。” 兰渊玉有些怏怏道:“一旦阿临同意,渊即刻就能来。” 他如何不想相见?临画偏头看向窗外,晚霞已散,新月初上。他放低了声音道:“你看窗外。” “窗外有什么?” “我寄相思与明月,随君千里万里。” * 三日之后。 “多谢仙人相救!” 阿四青年红着眼试图在临画面前跪下,被玄阿四拦住了。临画道:“我不是什么仙人,不过救人医病罢了。” 阿四躺了三日,痊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客栈向临画道谢。在他卧床的三天里,临画既然已恢复了灵力,那可行的范围就大大增加了,几个城市外围的村庄和镇子,他都去医治过魔虫。 这些都是被秋氏放弃的地方。稍大一些的城邦里,城门早已关闭,城内城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在这些被抛弃的土地上,临画不知已听过多少次人称他为“仙人”。 或许秋氏也想过要治愈魔虫,但自己内部也是一团糟乱,哪还能管城外平民? 昨日,临画和梨越在山中布下了八玄阵。这是个小型的八玄阵,但足以镇住村庄、连同山下的几个镇子。 八玄阵每一个门都是一个独立的阵法,繁复无比,梨越想了整整两天才把它记全了。且每一笔都不是笔墨朱砂,而是以极纯净的灵力凝聚而成,这部分几乎都是临画完成的。最后更是要一气贯通全阵。 其中艰难,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临画起初也画废了两个半成的阵,灵力几乎耗尽。 阵成之时,浩瀚阵法发出冲天蓝光,村人都以为神迹降临。 第三日,临画观阵再无异样,便打算离开了。 “贵客,您……究竟是什么人?” 店家老者在临画几人要离开时,终还是忍不住问了,称呼也变成了“您”。 在这两日里,临画一直坚称“没有神仙”、“我们也不是什么仙人”,可在这偏僻的村庄里,祖祖辈辈的村民连真正的修者大能都未见过几个,因此仍暗地里把他们叫做“仙人”。 老者不一样,他见过的世面更广些,能认出秋家人,也了解一些修者的事迹。 他内心深处,恐怕也并不认为临画会是秋家或者其他什么世家的人。 虽然老者总是说秋家如何如何好,但他也反驳不了那日阿四所骂的“秋家怎会管我们这些贱民”。 连最忠诚的拥护者都怀疑动摇了,世家这个“仙”门当的,岂不可悲? 临画原本只想敷衍过去,脑中却有想法一闪而过——连老者都这样问了,其余村民心中会怎样想?所谓的“布衣百姓”是最务实的人,最暴力、思维也最直接,真若背弃了他们,任你是仙门贵人也要被砸烂护体金光。 “我啊……”他转过头,笑了笑,“在下是那日老人家您所说的,那位‘大魔头’的道侣。” 不若就如实奉告,看这一把火种能烧成什么样。 老者眼中满是震惊,不等他开口,临画又道:“但,他并非恶人,也并非来自地狱,从未想过祸害苍生。” 老者既能打听到城内的消息,那么也就有渠道散布消息。临画言尽于此,但正所谓话说一半,剩下全靠脑补,只需这几句就暗示了足够多的信息了。 更何况,他也没说半句假话。 无动于衷的是世家,济世救人的是恶人。恶人并非恶人,那恶名何来?——“诋毁”二字。 诋毁者何人? 不正是那清清白白的“好人”么! 至于“恶人”来自何处、经历如何也并不重要,他们只知这是与侵害他们的权贵抗衡的英雄,而自古以来,人们都自会给英雄一个光伟的门庭。 第74章 药济其一 店家老者僵立在原地。客栈门前恰泄下一缕晨光, 照在白衣青年的身上, 银面具如冰如雪, 让青年一时恍若神佛。 “敢问客人……接下来,往哪里去?”老者最终还是苦笑着叹了口气,问出了这么一句。 临画垂眸道:“往人间去,救人。” 人界大大小小的虫灾、瘟疫, 远不止蛇傀这一个。甚至蛇傀都算灾祸中较轻的一个了, 起码它的治愈不算困难。临画既是出于自己本心, 也是为着刚刚才成型的想法,想要效仿一回兰真道人。 “救人……好啊,好。”老者道。他盯了临画半晌,颤巍巍地、却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礼, 道,“老人家我没什么话要讲, 只能代苦海中人,向客人道一声谢了。” * 两个月之后,齐城, 茶楼。 正值傍晚,茶馆两层皆是坐满了客, 茶水香气和议论声混成热闹的一片。尽管如此,仍源源不断地有客人往里挤, 每个人眼里都或多或少带着笑意和兴奋。 “在下已经好久没见到茶馆这么热闹了。”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感慨道。 立刻有人接上了他的话:“是啊!自打闹那怪病以来,茶馆……不,整个城里, 就再没热闹过。茶馆到今日才重新开张呢!” 说话的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旁边一个妇人掩着嘴笑道:“这都该感谢药仙郎!我家那位就是给他治好的。” 中年男人道:“夫人实乃有福之人。若是药仙来得再早些就好了,吾家儿郎也不会……” 接话的人叹了口气,安慰道:“生死有命,我们能做个啥呢?我看啊,要怪就怪那些个世家!我们齐城人还不晓得么?都和齐家是一个货色!齐家死了,该!” “世家子弟也并非全是如此。”中年男子不太赞同,“新接替的荆城主,数月以来,皆是全城百姓共存亡的。” 接话者咂咂嘴,叹惋道:“这倒是的。可惜,城主身体不大好。听说这几日操劳,又病了……” “那日他从荆城赶来上任,是在下接待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抖落了点八卦内幕,“城主确实体弱,但他娶了个好娘子。上任那天,城主夫人全程陪同、共商文事的。这一对当真是琴瑟和鸣。” 妇人道:“我听说,我们城主和药仙郎交情也不浅。” 接话者立刻来了兴致:“据说城主见了药仙郎,也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前辈呢!” 话题又转到了那位“药仙郎”身上。 “我有幸见过药仙一面。”中年男人摇着折扇,“药仙以银面具遮面,白衣出尘,超绝脱俗,在下见之难忘。” “要不怎么说是仙人呢!”妇人笑起来,“他为我家夫郎治病时,我可算才知道什么是仙人!齐家那算个什么东西?我猜,秋家之流也比不上药仙郎的风姿!” 妇人带着位年轻姑娘,少女闻言,悄悄红了双颊,神往道:“那药仙郎……真个俊俏。” 接话者哈哈大笑,促狭道:“小娘子,你可别痴心了!药仙又不止一个,没听说过北面的是药仙郎,南面的是药仙娘娘吗?” 谈及花边,人们兴致总要高上几分,一时讨论声更大了。 人们都在和相识的、不相识的人互相恭喜、笑闹,鲜有人能按捺得住落单,独自品茗的。也有人注意到二楼角落的窗边有一个玄衣公子,桌前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一盏茶、一把剑。 若不是这公子生得实在亮眼,恐怕也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这个人。 玄衣客有双极温柔的眼睛,嘴角微向上翘,坐姿笔直,如兰如竹。他在听到“药仙娘娘”几个字时,挑了下眉,这下倒是显露出几分邪肆来。 似乎是对那一桌议得火热的八卦失去了兴趣,黑衣客漫无目的地在四周看了一圈,忽然目光停在了一处。 那张桌子上围的一圈人,议论得也极其热烈。不过,他们在谈的事更正式一些。 “这次灾祸还是死了不少人,”一个布衣书生模样的人道,“城主府邸也免不了削减银钱,荆城主还要兼顾老家荆城。若是以往的齐氏早该加征赋税了。” “而且我听闻,昨日城主向秋氏请的灾银都没成,秋氏贵为仙首,着实不该。” 一蓝袍书生道:“秋氏还顾得了这?秋明源不是整天在忙着统计药仙杀了谁谁谁世家人么?” 玄衣客闻言,没忍住笑了下,举杯饮了口茶。若是有秋家拥护者在这里,必要大喊冤枉,因为这些“声明”都是世家联合发的,怎能都算到秋家主头上? ——但,这大大小小世家那么多,绝大部分人除了本城世家,其余一众都以秋家和秋明源代指。 “其实我们齐城算是好的了。我们荆城主明事理,其他有世家坐镇的大城,有不少还都在抹黑药仙呢!” “外边现在可乱了……我听闻,有世家被修者和民众拖出来,全族斩首的。” “有不少门客大能都毁约叛走了。” “世家是恨上药仙了。”蓝袍书生又道,“前段时间秋明源还说,齐家、梁家、梨家的灭门案都是药仙做的……真是有病了!” “呸!要我说,就算是药仙杀的那也是该杀的人!”又一个人愤愤道,“药仙救了多少人,他世家又救了多少人?怎有脸说!” 黑衣客一顿。其实这话倒是假的,世家也救了不少灾。毕竟世家人多,药仙传闻里只有两个,世家救的可能不比药仙少。 但关键在于,药仙是先声夺人。等世家反应过来言论的力量不可小觑时,药仙像都已经被不少地方立起来了。 世家补救再多,名声也已先臭了。 “不过,你们都不知道吧,秋家很快就要倒霉了。”那人得意洋洋,“今日最劲爆的消息在我这呢!不过,这可不是今天的事。这件事给压了至少有三天呢!” “你别喋喋不休了!”有人嘲笑道,“什么惊天消息呀?怕不是你编的!” “我可不敢!”那人立刻不服气了,为了证明自己,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道,“我问问你们可还记得,秋家少爷前些日子不是失踪了么?你们可知道他去哪了?——他啊,给药仙绑去了!” 桌边人一阵惊呼,有质疑也有叫好的。 那人声音愈发高昂:“别误会,药仙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是想逼秋明源出面,把过往恩怨都解释清楚!……说到这过往恩怨啊,又不得不提药仙的出身了……” 这后半段故事,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听了都知晓,只有一成真,九成都是传说话本一样拼凑出来的。 玄衣客收回视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拿起搁在桌上的佩剑离开了茶馆。 * 齐城,城主府邸。 齐家倒台之后,原本人丁兴旺的齐府空了大半出来。前齐家死过七个人的主屋被搬空、水和灵火冲了一遍,又全部封死。 荆城主的人少,住了原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这位荆城主的屋子里正亮着灯。夜深露浓,少年人和他年轻的夫人还在批阅案上堆积的文书。 传言中起初悄无声息、一出手便是以雷霆手段接替了齐城的少年城主,看起来竟有些孱弱。 烛火偶尔摇晃一下,暖色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的另三个人。一个是白衣青年,脸上戴着标志性的银面具——正是临画。 另外两个少年则是梨越和秋恒。 “我说,你的兰君什么时候才到啊……”梨越七歪八扭地靠在椅子上,“我都把我们家秋秋当成人质送给他了,他还不快来。没天理了!哪有上赶着要当人质的。秋秋你怕不是个傻子!” 梨越被秋恒纵容得愈发无法无天了,临画听不惯他懒洋洋的语气,道:“你就不能坐端正点?兰君在路上,今夜应该就能到了。” 临画在人界两月,最后一个落脚点是齐城,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尽可能地散布了简单的药方,也和荆苦取得了联系。 而玄阿四和绿姬则回到了无渊,联系其他手下一起负责平息无渊的灾祸。 三日前,临画将一封书信送到了秋明源案头,上头的话很简单—— “秋恒在我这里。” 落款,“药”。 他故意写上了秋恒的真名,还附带了一滴由秋恒贡献的、带灵力的血滴。 青菜炖灵芝大大拍着胸脯保证说,秋明源对秋成绚的父子之情是实打实的。秋明源膝下无子,对待这个半魔的养子并无半点歧视之心,是真的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 不过秋明源现在最恨的应该是,教导儿子的时候太伟光正,把他教成了这么个真心实意的正道子弟。 临画望了秋恒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把梨越翘在他腿上的脚放了下去。 那边案上传来个轻快悦耳的女声:“我先去倒几杯茶吧。” “有劳了。”临画微笑。 “我要茶点!”梨越得寸进尺。 临画:“……” 他看到荆夫人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梨越幼稚得可爱。临画心说真是丢不起这个人,道:“茶点就让我来取吧。” 打开门,寒气扑面而来。荆苦温声道:“公子可要灯盏?” 月明如水,临画抬头望了眼道:“不用了。”便踏进了夜色中。 这位荆夫人原名章糖。她原是齐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愿嫁父母媒妁之言定下的人,竟一人一马逃出了城。 章糖常在闺阁,出城很快就迷路了。但她胆子不小,胡闯乱撞了几日,最后进了荆城。之后又是一系列机缘巧合与荆苦相识相恋了。 临画本以为,荆苦在雪半山一事之后会终日消沉。但现在风度面貌却是比之前还要好了。 荆苦是苦,章糖是甜,机缘这种事真是难以说清。 天边的明月圆如银镜,临画不觉又想起在客栈里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又想起“月盈为望”,伸手摸了摸衣襟里兰渊玉赠真名的尺素。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看到什么都会拐个弯儿联想到他去。 系统道:“怎么,小同志看了别人的爱情故事,自己也按捺不住了?” “……”临画道,“你能别破坏气氛吗?” 屋檐遮住了明月,满地银霜,临画见屋里黑黢黢的一片,喃喃道:“早知应该拿灯的。” 他正准备点灵火,突然,夜风拂面,凉得人心尖忍不住打了个颤。而在这凉风里,他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浅香。 像一朵幽暗中开出来的兰花。 临画一怔,动作还没反应得过来,心神就已先一步开始战栗。下一刻,无数白色的、发亮的花朵在夜色里绽放开了—— “夜色浓重,不若渊为阿临点灯?” 那不是花,是一朵一朵的灵火。纯白的火焰在夜风里摇曳,在临画身边环绕、飞旋,细碎的灵火点亮了黑暗,宛若星河。 身后一个怀抱拥上了他的腰,花香整个包裹住了临画。他一个激灵,回过神转身深深抱住了兰渊玉:“你是什么时候到齐城的?——怎么不先打个招呼!” 兰渊玉被他扑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笑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临画抬头,近于贪婪地注视着那双黑眸,又仔仔细细地以视线描摹了一遍男人的眉目。说是“过些天”,但真正相见时已隔了两个月,他急切地想把兰渊玉的样子刻入脑海里。 比起之前的模样,他眉宇间的戾气和一点点病态消失了;脸庞似乎也更瘦了些,更像一个男人而非青年;上次没发现,这次临画感觉兰渊玉这个形态身高高了不少。 临画忽而微踮起脚搂住兰渊玉的脖子,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盖了戳了。”他微笑了一下,“还是甜的。” 兰渊玉笑意加深,漫天的灵火倏然熄灭,临画一时不适应黑暗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到兰渊玉反过来开始亲他,黑暗里细碎的吻落在睫毛、鼻梁、嘴唇上,又顺着耳廓往下。 临画被他抱着躲不开,脖子蹭着兰渊玉的头发,笑道:“好痒,别亲了——哈哈,别亲了。” 闹了一阵,两个人总算是分开了。 这次兰渊玉没让灵火变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地照明。临画摸摸鼻子道:“再不送茶点梨越就要来找我了。” 兰渊玉看着他寻找茶点,开口道:“我自南向北,听到不少传闻,所以才慢了些。” 临画道:“都快把我二人传成神仙了……唔,蛇妖邪神的说法也没有了。” 说到这他有点好笑,前几日他还听说,两位药仙一个是天上的仙人,一个是地下灵蛇化人。 “不过,渊倒是听到一个有趣的说法。”兰渊玉凑到临画眼前,“北面的是药仙郎,南面的是药仙娘娘……渊几时成了‘药仙娘娘’?” 临画:“……” 他没憋住,“噗”地笑出来,兰渊玉就看着他挑了下眉,作询问状。 民间故事总爱把人凑对儿,“药仙”有两个,更是要排编一番了;凑对儿,当然是一男一女。 只是为何传言总是戴面具的是男仙,另一个是女仙……临画是绝不会告诉兰渊玉,他那天对老者说他二人是道侣的。 ——在老者的认知里,站在他面前的是男子,那他的道侣一定是个女子了。 “我也不清楚,总之传言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临画摸了摸兰渊玉的头,权当顺毛了。 兰渊玉突然靠近他的耳朵,微热的气流激得临画一颤:“今晚有事要商议,否则渊定要与阿临争一争哪个是娘娘,哪个是郎。” 话语间,他的手还在临画腰侧点了一下。 “……!”临画一把推开兰渊玉的脸,抱着茶点就往外走,只觉耳朵都是烫的,夜风也凉不下来。 身后传来兰渊玉的笑声,临画走得更快了,满心都是四个字:蛇性本淫! 第75章 药济其二 “等等, 剑还未还你。”兰渊玉快走几步追上, 把汀蓝横在临画前方。 汀蓝许久未见临画,激动得不断嗡鸣。临画从兰渊玉手里接过,瞪了眼道:“还不是你偷的!” 他脚下愈发快了, 嘴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阿临?我错了——”兰渊玉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月明如镜,夜风正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章糖已泡好了茶。 荆苦见了兰渊玉并未多显露惊讶的表情, 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早便听闻兰公子之名,今日得以一睹风姿,果真如兰如玉。” 荆苦做了城主,会说了不少客套话。但那双极黑的眼睛还是一片澄澈, 如一片湖水,寒冬时冰封湖面上的凿痕与缺口,随着春来消融不见。 他牵了章糖的手,略腼腆地笑了下:“这是在下内人。” 章糖笑起来眼弯弯, 行礼后道:“我不便在此,就先避让了。” 荆苦从架上取下狐裘给她披上, 章糖便离开了房间。她与在场诸位此前都不相识, 商议的话题敏感,便很体贴地避嫌了。 临画道:“城主夫人很好。” 荆苦不太好意思地应了一声,眼里的温柔怎也褪不去。 若说上一次临画见荆苦还有点像未脱离大人的手的孩童,这一次会面,他已完全有了大人模样。仓皇和茫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几乎是脱胎换骨。 兰渊玉听临画简单叙述过荆苦的事, 若有所思地在他与章糖间看了一眼,微笑道:“渊也曾听过荆城主……与章夫人。” “好了!那啥,场面话就别讲了。”梨越咳了几嗓子。 荆苦从案上拿起一卷文书,道:“在下今早接到了一封信,还未打开。” 他抬眼,语气里带上了些严肃:“这是秋明源的信。所以在下认为打开时,兰公子必须在场。” 此句一出,刚还有些松快的气氛又紧绷起来。 梨越看了眼那沉甸甸的卷轴,掂量后感慨了一声:“这么重?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卷轴外部只有一个“秋”字,以灵力符封着。因上次落款里临画也留了些自己的灵力,封印是据此制作的,只有临画能解。 临画接过卷轴顿了下道,“你们先站开一点。” 虽然他不认为秋明源会是使阴招暗算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刺啦”一声,封条被撕开,一边沉木滚落下去。触到地还不够,整个白绢长卷竟一直铺开到了桌脚—— “这些是……名字?!”梨越小小惊呼了一句。 长卷上墨字整齐排列,竟是一个个名字! 每个姓名后还跟了长短不一的小字,临画粗略看过去,“梨氏分舵大掌门”、“钱氏长老”、“赵氏门客”等等之类,不一而足。 临画心里有了数,道:“这应当是……” 他看了兰渊玉一眼,没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在场人多少都知情,这应当是当年参与兰氏一案的人的名单。 “秋明源就这么把人供出来了?我靠,不怕内讧吗。”梨越啧啧称奇。 兰渊玉笑里有些轻蔑:“这恐怕就是内讧的产物。” 梨越沿着名单细细看下去:“嗯……确实是那个事件的名单。这并不是全部,老狐狸还留着后手呢。” 距离临画的那封信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间秋家必定是一团麻乱。秋明源当然想救秋恒,兰渊玉的目的也自始至终都很明确:有仇报仇,不牵连外人。 那秋明源权衡之下,儿子当然比其余世家重要。 但其余世家可能同意吗? 三天里世家内部也在博弈,最后结果是秋明源送上了这一堆名单。名单是多少人一起写的,其中又有多少借刀杀人、有多少替罪羊,皆不得而知。 尽管如此,秋明源肯低头让这一步……也足见他对秋恒的态度了。 秋恒仿佛有些难堪,头垂了下去。 秋明源供出了一部分,剩下那部分是想以什么来交换?当然是秋恒的安危了。 兰渊玉微笑道:“不知秋明源是否清楚,他的儿子是自愿的。”这句话带了点刺,秋恒手一紧,立刻抬眼看向了他。 临画转头道:“兰君。”然后抓住了袖子里兰渊玉的手。 兰渊玉也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抱歉。” 原著里,青菜炖灵芝虽然没有明写,但原著的兰渊玉应当是有一点嫉妒秋恒的。其中就包括秋明源之于秋恒。 若是兰芙家主在世,那她待兰渊玉也与秋明源待秋恒一样……不,甚至更好。但他本来拥有的东西,却都没有了。 “名单无甚用处。”兰渊玉微一抬手,卷轴就迅速浮空、收拢了。 临画却道:“不,还是有些用处的。”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世家的内讧。 他接过了卷轴,但未等说完,就脸色一变,“什么声音?” 声源在门外,从夜色里传来,还有些光亮穿透了门窗。临画心猛地一悸,那是……是人的声音。是许多人在尖叫、怒号! 荆苦也听到了,一把推开了门。书房所在是原齐府的最高处,几乎能俯瞰全城。他望过去,脸色霎时惨白。 房门的隔音效果极好,门一开,嘈杂的声音便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只见黑夜里像是多出了几个太阳,亮如白昼。但那不是太阳,是火光! 寒夜都被灼得发烫起来,空气里一片焦糊味儿。齐城背靠的那座山已整个燃烧了起来,毫无疑问那就是火源。火势已蔓延到了靠近山脚的街道。 山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血红的火舌仿佛要点燃夜空。 宛若,地狱之境。 章糖听到开门的声音也出来了,看到此情此景发出一声尖叫。 临画有轻微的眩晕感,他道:“是冲着八玄阵去的。” 八玄阵就在山上。能短时间就烧空一整座山,只有灵火能做到,且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纵火的人不会是秋氏之流,只会是那名单的受损者。 只是临画想过他们会有动作,却没想过他们会破坏八玄阵! 纵火者未必知道八玄阵具体为何物,但一定听闻过药仙会在每个地方设阵,镇住魔灵二气。他们也不难猜到,毁了阵灾祸就极有可能重演,连他们自己也逃不掉。 但他们还是做了。 他们不敢正面忤逆秋明源,只敢暗地里把水搅得更浑,让双方都倍感折磨才好。 自己不好过,就一定要拉别人、拉更多无辜的人下地狱! 临画心脏里积的怒气突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满腔冰冷。他看向秋恒道:“你会杀人吗?” 秋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 “你和梨越去追纵火者。必须,追到。斩草除根。” 梨越闭了嘴,一句“追不到怎么办?”噎了下去。临画语调冷静无比,就这么发号施令,兰渊玉忽然看了他一眼。 他按到腰间,汀蓝铮然出鞘,“荆城主和夫人去处理街道的火。灵火水浇无用,疏散人群为上……” 临画正待踩住雪亮的银华腾空而起,手腕一热,被兰渊玉拉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临画,道:“那你呢?” “八玄阵,我必须要重绘。”临画抿了下唇。 兰渊玉轻笑了下,道:“为何不差遣渊来?” 今晚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多少次?从最开始就不存在谈判的可能,被秋氏轻慢的世家还是巴不得只有秋明源一个人出来送死。 “兰君不行,因为……我猜,最后决战很快就会来了。你的灵力不必耗费在这种事情上。”临画低声道。 兰渊玉注视了他一会儿,松开手道:“那,阿临小心。” 临画回头微笑了下,脚下汀蓝便呼啸而起。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灵力运转上,瞳孔里倒映着冲天火光。 灵火说到底是灵气凝聚的具象化,它虽有高温,虽能点燃枯叶,却不是火。水对它是无用的。 汀蓝如流星般划过夜空,来到了燃烧的山上空。热浪扑面而来,扭曲了景象,剑灵也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发出不适的嗡鸣。 从火海中,他已经能感觉到魔气灵气的混乱,那八玄阵必已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拜托了,现在靠你了。”临画低头对汀蓝道,于是剑灵便安静了下来,蓝沁的颜色都仿佛更艳丽了些。 有汗滴从临画额头上滑落,坠入火海中蒸腾殆尽。 临画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吐气,掌下凝聚起蓝光。 如同在一个倒扣的玻璃碗上浇下了浅蓝色的液体,蓝光飞速向下蔓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结界,将火源的这座山牢牢罩住,地面处严丝缝合。 火的蔓延被切断了。 若有人在地上往上看,就能看到一白衣人御剑而飞,蓝色灵力如水一样压住了火焰,宛如一个蓝色玻璃球里锁着红火,红色深浅不一,明亮耀眼,美丽无比。温度骤低。 能做到这一步,对灵力的操控可谓极为恐怖了,但那白衣人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只见他往下飞了段距离,恰恰贴住了蓝色结界。 而后,整座山都震了一下,灵力罩里的火焰流动起来了! 灵火既是灵力,就能被吸纳。 但不同人灵力间的转换是非常困难的。 一般人勉强之下,转换所消耗的自己的灵力和吸纳进去的灵力几乎持平,可能还更糟一些:自己精疲力尽,灵力也未吸收多少。 临画双手虚贴着灵力罩,白色袖摆被气流冲得翻飞起来,如同大朵白色的花瓣。他感觉到灵脉传来近于灼烫的酸胀感,系统开口道:“小同志,就算你是全灵体,这样也太危险了。” “……你别管,我能行。”他勉强呛了回去,就无暇顾及嘴炮了。 如果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事:治腐魔、平魔虫,以及医后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病症比作手术的话,现在临画在做的这台必定是最艰难、最精密的一台。 简直不亚于做一台世界首创的手术。 他根本顾不了御剑了,全靠剑灵自己在悬浮。 隔着半透明的结界,里头的火焰宛若流动的岩浆。鲜艳的色泽流动闪烁着,渐渐变得黯淡,而临画背上已被汗湿透了,全身的灵脉更是难受无比。 但他咬了咬牙,把睫毛上的汗珠眨掉,手却是一点也没抖。 齐城里的人约莫是注意到了这里,临画隐约听到了欢呼声。兰君也在看着这里吗?……临画想了几秒,重新抽回注意力。 红色火焰不断黯淡下去,最后整座山的火焰都被吸收过来,亮圈不断变小,就像一朵不断枯萎的红色花。 神乎其技。最终,那红花化作小小的一朵,“哔啵”一下不见了。 此时,月已在夜空里移动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蓝色结界骤然消散,临画虚脱地坐下来,汀蓝忙带着他靠到了一截焦木上。他感知了一□□内的灵力,苦笑,想想接下来还要画八玄阵,太阳穴不觉突突地发疼起来。 他一咬牙站起来,把袖摆炸起。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了。 月亮在一寸寸地下沉,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稀疏的星子也黯淡无光了,天空灰蒙蒙的白却在一点一点亮起来。 待阵法大成的蓝光冲天时,临画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衣服被汗湿又被体温烘干,狼狈得不像样。 他只想睡一觉。恍惚之间,临画感觉自己被一个弥漫着浅香的怀抱接住了,接着就陷入了彻底的黑甜。 * 如今乱世,像极了千年之前,人界那次大乱。 原本的世家失信,甚至反过来开始对曾经的拥护者露出獠牙。于是,也合该来一次洗牌——除了高高在上的眼睛,似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人们似乎骨子里就愿意看到大树在烈火中倒塌,每个人都愿意添一把火,叫它灰飞烟灭。而焦土之上,人们开始搭建新的神台。 谣言在飞速流窜,也有消息在被口口相传。而现在,一夜之间,人界以齐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件事…… 在部分世家结盟的推动,以及药仙的要求之下,秋氏家主秋明源,决定应战药仙换下被挟持的秋家少主。 而世人也是第一次听到了二位药仙之一的真名——兰渊玉。 但同时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场对决绝不会一帆风顺。无数势力都被此举牵动了视线,把目光投向了枫昭山。 那是决战之所。 * 枫昭山的烈棠谷乃一道天裂。上天似乎有意将这里塑成针锋相对的战台,隔着天裂,两块尖锐的岩石遥遥相对,傲然凌空。 临画看着烈棠谷的战石,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梨越在他身旁道:“才恢复五六成就跑来,你图什么呢?”说着还磕了一颗瓜子。秋恒并不在场,没人给他兜瓜子,他只能自己提溜着了。 “……”临画道,“这是兰君自己的事,我不可插手。” 梨越道:“哇!真君子作风!要我就二打一了。” 临画不想理他,转望向战石。 这天造的战石其实从未有过与之相匹配的对手在此决战,在原著里它等来的是兰渊玉和秋成绚。而在这个世界,在其之上所发生的战斗似乎更有意义一些。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影站到了战石上。 仰观群众一时似乎有些哑然。二人皆着白衣,秋明源的白衣上绣着仙鹤金线纹,华贵无比。他还维持着盛年的样貌,只是须发雪白。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而世人一直好奇的那位药仙,白衣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纹饰,但容貌却是极其亮眼。称这样的人为仙,半点不夸张。 从外表上来看,两方气质分辨不出什么正邪。这仿佛与世人期待的交战并不相符。 还未等人群看清,两边一银一金两团灵火便飞速相撞而去! 同样炽热的灵火将对方撕碎,化作金银的火雨落下,人群纷纷躲避,议论四起。转瞬之间高空中的两人已过了数招,神位都已换过好几次。 甚至这时,二人剑都还未出鞘。 灵火相击后又消失,人影几乎成了残像,有小辈巴巴地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看向灵火缠斗;懂点门道的,心里却都是惊涛骇浪。 终于,上空传来一声兵器的清越声。人们立刻抬眼望过去,搜寻着是谁先出的剑。 竟然是秋明源! “霜红剑法!” 底下有人惊呼道。 这一声像一个标志,底下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高空之中的秋家主,一时间,场上静谧一片。 这“霜红剑法”,所有人都知道,但见过的人却极少。 这是秋明源的成名剑法。 秋明源为秋氏之家主,位置无可争议。他少年时便天资出众,二十岁及冠,曾一剑霜寒枫昭山一千零八十棵红枫,一剑便名传天下。 那年的试仙大会,秋明源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夺得魁首。 但自秋明源当上家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与别人真正交手过了,那年花号“秋棠”的试仙大会,是世人最后一次看到霜红剑法。 秋家年轻的小辈,只见过家主一身仙鹤白袍,儒雅和善的模样。 传说中能使漫山枫林红遍的家主之剑寒枫,已经很久未曾饮血。 “这是……真正的霜红剑法啊……”有见过曾经那一剑的世家老者,不觉已热泪盈眶。 大地霜寒,薄冰在土地上一寸寸蔓延。 原来……真的有人能以灵力与剑气,逆转四季轮回。 “家主肯定能赢了吧?”有秋家人语气里沾染了欣喜,“连这么厉害的剑法都使出来了,岂非几招就能定胜负!” 刚刚红了眼眶的老者却并未说话。 无渊的白衣客终是出了剑,银华长剑带出幽幽白火。只见下一刻,地上的薄冰骤然出现了裂痕。裂痕宛若蛛网一样飞速爬行,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 而后,所有的薄冰都碎成了齑粉! 能逼得秋明源使出这霜红剑法的,又怎会是庸庸之辈? 兰渊玉的声音自高空传来,底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废物。” 他眼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烈烈金色,妖异可怖,中央一道竖瞳。 仙人的形象不知何时已淡去了,知道内情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才记起这位药仙从不是“仙”,而是位无渊域里出来的魔。 而这也不是什么试仙大会上高手间的比拼,而是要见血夺命的。那位无渊来客是来讨命的——来讨仙门犯下的累累血债。 两剑相击,震得谷中落叶都粉碎了不少。人群捂住耳朵,却挪不开视线,被那两把绝世长剑夺了目光。 “这把剑怎的如此眼熟……”有秋家小辈嘀咕一句,突然顿住,喃喃道,“这——天啊……几乎和成绚的剑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外,几乎没有差别! 秋明源的袖袍被割裂了一个口子,但他表情并无异样,看了眼雅乐之华,说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就是兰家的另外一把剑?” 兰渊玉笑了下,道:“何必明知故问?” 灵火如狂,烈棠谷上空不时有灵焰坠下,细碎了灵光飘如银河。剑光漫天,几乎在碧空下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众人皆知高手对决招式并不太华丽,却不知原来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会如此炫目,叫人目不暇接。 一截白色绣有仙鹤的袖子掉了下来,建起一片细小尘土。 秋明源还是未曾变色,他收回剑,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逼得我不得不用霜红剑法的人。你可知另一个是谁?” 他对着兰渊玉,只用了个最简单的自称。这句话除了二人能听到,就只有私语草那一段的临画。 兰渊玉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线,仿佛预感到他会说什么,一剑挥出,雅乐激鸣:“不许提她!” “……当年的兰氏家主,兰芙。”秋明源嘴角含着笑,若不知前提这个笑端得是风雅得体,“她的剑法,连我都拜服。” 白光骤然更盛了一层,任谁都能看出主人的暴怒!临画心里一跳,不知秋明源激怒兰渊玉是何意。 又是一声激鸣,底下人群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这次掉下来的不是衣袖了,而是几滴血。雅乐之华划破了秋明源的前襟,带出一小串血珠。 第76章 药济其三 霜红剑法将谷中的花木都摧得寒了。若此处有枫林, 那枫林必火红如血。 但即便如此,金色灵火还是稍显颓势了。这种级别的对决很难有致命伤, 剑刃切割间造成了越来越多的细小伤口。越来越多的血滴飞落下来,随着二人的缠斗、移动,几乎下成了一场血雨。 兰渊玉也难善其身,白衣透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颊上一道浅浅的血口, 将那双金眸映衬地如燃烧的金火。 更狼狈的是他的对手。 场下一片鸦雀无声, 秋氏一方的看客们脸色极为难看。秋明源一身白衣已成血衣,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殷红的枫林,触目惊心。 临画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高空中的二人,指甲不觉已深深扣入了掌心。秋明源是这样的人吗?他就打算这样赴死?还是说有什么后招?…… 他心中闪过数种可能,但却没有。秋明源仿佛是真的招架无法了。 人群似乎也在等待一个反转, 一张张面孔神色各异, 相同的却都是目光中的不可置信。昔日一剑惊艳天下的修者、率领众门的仙首,难道就只能从头到尾被打压、无力招架吗? 可看客中自认功法超绝的人, 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做得能比秋明源更好——因为他的对手兰渊玉实在是太强了! 他们只感到兔死狐悲, 只感到深渊般的恐惧逐渐吞没了内心。 秋明源步步衰弱的攻击,仿佛一尊逐渐坍塌的神像。曾经这座神像众星拱月, 无人质疑。但此刻只余血花遍地,艳丽而凄绝。 树叶被血滴打湿, 恍惚如红叶。 忽然,人群低低地抽了口气,不知是谁的剑脱了手, 被击落,“锵”地一声凄鸣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整把剑都被血浸染成了红色,掩盖了银芒,不断嗡鸣。但人们还是从那红玉剑柄上的“秋”字里认出了它的主人。 修者被击落武器代表了什么? ……他已穷途末路了。 临画思虑的那些都没有发生,没有悬念,没有反转——从一开始秋明源就处于下风。 他心里说服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明源定是不及原著秋恒的,即便是原著秋恒在烈棠谷的那一战也只是与兰渊玉战成了平手。 但秋明源的神色依旧不慌不忙,甚至称得上淡然。临画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徘徊不去。 兰渊玉上前一步,雅乐之华横在了秋明源的脖颈间。 仙门首领在人界的亲眼见证之下,成了那无渊来客的手下败将。 兰渊玉也算不上多好看,与秋明源这等高手一战,他也竭尽全力。雅乐之华亦是血迹斑斑。他垂眸看着秋明源,眼中有嘲讽也有悲悯。 “留句遗言吧。” 秋明源笑了笑,道:“秋某并无遗言,兰公子动手吧。” 雅乐之华轻鸣了一下,临画紧盯着银剑,目光里它的移动仿佛变成了一寸寸的慢动作。挥剑,斩下,势如雷霆—— “叮!” 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在上空爆炸,满场响起了这道鸣声。金芒如炬,刺痛人眼。 预料之中的血液喷涌并未出现。 雅乐之华,被一样东西拦住了。 “那是谁?” “天啊……那是少主?!”人群骤然沸腾。 金芒渐渐消散,两柄同出一辙的剑交相抵挡,秋恒年轻的面容出现在金剑之后! 秋明源一直未变的神色终于出现动容,他擦去了嘴角刚刚被震开时溢出的血,深深看了眼面前少年人的背影道:“恒儿,你终于肯出现了。” 秋恒并未回头,也并未说话。 雅乐之华再次嗡鸣,金剑只短暂地抵挡了一下就被震开,秋恒险些被震下悬崖,脚在地上刻出一道车辙般的深痕,吐出了一大口血。 兰渊玉的神色竟并无意外,他嘴角含笑,声音却冰凉刻骨:“你想拦我?” 秋明源没死成,临画不知该说“早就料到”还是“出乎意料”,他终于明白秋明源激怒兰渊玉,让自己败得更快、更狼狈是为什么了。 是为了逼秋恒出来。 今日秋恒并未现身,也没有与临画说他今日打算做什么。但这毕竟是他父亲的决战,很有可能他会死在此处,秋恒当真能冷静地待在齐城、等最后的消息而不来亲眼观战? 他来了。但一直藏在暗处默默观战,直到秋明源将死,才终于忍不住出来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他终于是不忍心,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父亲就这样死去,而他连养父的最后一面都不见。秋明源……猜得太准。 “少主上啊!” “秋氏就看你了!” “你才是希望!”秋氏拥护者等来了逆转,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难捺激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虽不相信秋恒是不明事理的人,但临画也难保他在这种声浪里会做出什么。他心下一横,凌空御剑而出! 那些拥护者立即不满地嚷嚷起来,临画冷望了一眼,抬手,一个巨大的结界便迅速生成,将山谷封住了。 战石被隔绝了。 临画唤了声:“成绚。” 这声带着些警告意味,无疑暴露了秋恒在这件事里的位置。 “你果然是自愿参与,引为父入局的;也果然最后幡然醒悟了。”秋明源一声长叹,表情仿佛是看着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终于肯听父母的教诲。慈爱,温和。 “恒儿,为何不愿看为父?” 秋恒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恒儿,若你肯悔悟,为父就不计较你这次擅作决定了。”秋明源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走到秋恒身边去。 秋恒却猛地退开一步,仍是没有回头看秋明源:“我没错,又为何要悔悟?” 秋明源笑了笑,眼神更和蔼了一些:“为父知道,你还在记恨寒冰戒。但那也是为父的无奈之举,若非如此,如何对众人交代?” “寒冰戒?……父亲,你竟觉得我在意的是寒冰戒?” 秋恒抬起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悲哀,转身直视着秋明源,“以他人为猎,谋财害命,违背良知。父亲,我一开始查到时,只觉天崩地裂。” “……做这些事的时候,看着那些无辜的眼睛,你心中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秋恒的声音如风中颤抖的枯叶,眼眶通红。 秋明源注视了他的养子一会儿,嗤笑一声,摇摇头温声道:“恒儿,是为父把你养得太天真了。强者以作者为猎,本就是生存法则。不过,兰氏确实是为父的失误。” “恒儿来指责为父,就是不对了。为父为家族和你做了多少牺牲?你也该有体谅之心。” 他竟然毫无悔意! 临画见过许多利益熏心之人,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徒。但能把自私说成大公无私,冠冕堂皇、慷慨大义的,秋明源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他悔悟是悔把秋恒教得太天真,是悔没有思虑周全把兰氏斩草除根,是悔留了一个兰渊玉能与世家抗衡。 ……却不是悔他犯的罪。 世家背地里又做过多少这样的事?为利益、为家族不择手段,这不过是其中一起罢了。 若不是有兰渊玉这个幸存者在,兰氏恐怕也就是大浪下的一粒微尘,像其他曾经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不公平的事一样,连朵水花都翻不出来。 秋恒睁大眼睛,像是从未见过秋明源一样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而后者也就大大方方地仍他以这样痛苦绝望的眼神注视。 “父亲,我竟觉得你像个陌生人。”秋恒后退一步,不断摇头,一滴泪从眼眶里滑落,“我竟从未真正认识过父亲。” 兰渊玉道:“秋氏家主,罪恶滔天。其罪当诛。秋少主,让路吧。” 他想推开秋恒,手中的雅乐之华已重新被拭亮,反射着日光锋利无匹,再次向秋明源劈去。 秋恒却突然大吼道:“不准!”双手竟直接攥住了剑锋,鲜血滴出! 少年人的黑眸雪亮如电,如同有火在燃烧。 秋恒牙关咬出了血,一字一句道:“父亲,我此番,从不是想向您悔悟。我只是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教我的仁义……道德,善良,慈悲。您自己,究竟有没有信过?” 临画心中一动,看向少年紧绷的背影。原来他挡下那一剑,只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这个天真……却也悲哀无比的问题。 四人一时陷入了沉寂。秋明源也不再微笑,望着秋恒指间淌出的血。一滴一滴在地上绘出小小的血花。 这一刻长如亘古。 秋明源道:“信过。”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种姿态是决不会出现在永远得体的秋家主身上的。他道:“兰公子,秋某的遗言是,不要动秋家,不要伤恒儿。当年兰氏一案的参与者身上都有血誓咒,莫要找错了!” 血肉模糊的双手骤然松脱,秋恒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哭嚎一声,跪地大哭起来。 鲜血喷涌,如同风声。秋明源的头颅和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向战石之下坠去,为战场绘上了今日最凄艳的一朵血枫。 临画心道,这个人赴约来战,就想好要死了。他深知自己不死,秋家就不能壮士断腕而活;而他死前最后的遗言,也是为了这个他为之泯灭人性的家族。 算的是个始终如一。 * 秋家家主秋明源死了。 这个消息如燎原之火一样传遍人界,仙门失去首领,原本就已松垮的仙盟彻底四分五裂。兰渊玉之名,传遍大江南北。 当初仙门为一举攻入无渊大陆而对兰氏下手,参与者皆立下血誓,皆纹以血誓咒。 血誓咒以同誓者的血为引、辅以灵术就可引出;一旦引出,血誓咒就烙在皮肤上,水火不侵。除非身死,否则没有任何方法消除。 九十九世家立血誓,其本意是为了仙盟内不出叛徒,防止内部斗争,现在却被秋明源临死前供出来了!任血誓咒者如何咒骂秋明源,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 除了向天祈祷那无渊来客晚点找到自己,让自己死得晚些,别无他法。 第77章 兰画其一 一月之后, 齐城。 【黑化值:0% 恭喜清零!】 【主副人格融合!】 【能力值:100% 恭喜任务对象能力值与原著齐平!】 【至此主线任务已全部完成,恭喜宿主成功拯救反派兰渊玉!】 临画看着神识面板上的话,一时感慨万千。其实在血誓咒者的仇报到大半时黑化值就已清零了,兰渊玉也未把他们全部杀死, 只有真正罪大恶极的才被一剑毙命。 仇恨是极难把控的力量,但兰渊玉却未迷失。 相比之下能力值进度条提升得较慢,剩下的那【7%】用了一个月才补全。至此, 还未完成的只剩下那个【支线任务一:曾记少年游当前进度:95%】了。 不过支线任务, 实在无法完成临画也并不强求。 明日就是流火之夜了。 此刻夕阳正好, 从窗格里照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暖色的小方块。神识面板消失, 临画偏头正望见一寸斜晖照在兰渊玉脸颊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橘色。 兰渊玉也正好在看他。 视线交错,兰渊玉像有什么话要说,牵起嘴角从身后抱住了临画,道:“阿临, 你知道吗?渊在你从无渊里跑出来后, 做了一个梦。” 临画没想到兰渊玉会主动提起——他说的“梦”是临画的那个惩罚任务,“什么梦?” 他有些好奇兰渊玉会如何评价这段梦。 兰渊玉白衣干爽,透着淡淡花香, 下巴靠在他肩上, 清润的嗓音也直抵入他耳中:“大体来说,不是什么好梦。” 他低声笑了下,又把临画揽得紧了些, “梦里我很痛苦,也很……疯魔。我不知晓前因后果,只记得我满心只望见黑暗。如堕深渊。” 临画轻轻拍打着兰渊玉的手,安抚道:“只是梦罢了。兰君现在很好,将来也会很好。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兰渊玉微微摇了摇头,头发蹭得临画耳边有些痒。他说,“不是的。渊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牵起临画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梦见了阿临……在梦里,阿临也是乘着花轿嫁给渊的。” 临画心说,这个梦可没有结局。就算有结局,那八成也是个悲剧收场。兰渊玉为什么还会在醒来后黑化值突降? “方才渊说,这个梦大体来说不是什么好梦,因为我在梦中伤害了你。我不懂温柔,不敢原谅,只剩了恨,而忘了怎么爱……可是我遇到你了。” “在梦的最后,我得到了救赎。深渊万丈无光,可我还是等到了我的明月。” 临画一怔,他回头看向兰渊玉,望见那双黑眸中闪耀的光。 “渊想说的就是这个。我醒过来时在想,那么黑暗的梦里,我都能等来阿临,现实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不必怕阿临会因我受伤,反而是我的害怕才会适得其反伤害你。” 兰渊玉一口气说完这些,双眼微弯,温柔至极,“也幸好我做了这个梦,否则阿临真的因我而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大的错。”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原来,真的……在最深最痛的苦海里挣扎时,他还是有一些地方没有改变。至死不渝。 那黑色的深渊里开着一株白色的渊兰。 临画再也忍不住,一把紧紧地拥住了兰渊玉。 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思绪万千,凌乱又纠缠,只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行,“兰君,在药谷时,在你从汀蓝的幻境中脱出的时候……我说,我有一些秘密,我解释不了,只能请你相信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却在兰渊玉始终温和的眼神里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现在能够告诉你了。”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临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有点紧张。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我来自另外的地方,那里有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制度、习俗,没有灵气没有魔气,所有人都一样普通。而在我进入这具身体之前,我已经是一个青年人了。” “我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你的事。”临画慢慢道,“也就是说,兰君,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他又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说了不少。除了没有告诉兰渊玉原本这个世界该有的模样以外,其余几乎都和盘托出。在发现穿越来这个世家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还能有一天把这些积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秘密说出来。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了。”临画最后问道。 兰渊玉的表情并未有多惊讶,而是笑了一下道:“怪不得。那之前不能解释的地方都能说得通了。” 临画是一口气说了个霜,但心里还有点忐忑,“兰君,你相信吗?” 兰渊玉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这不正说明我们是天造的缘分?” 临画一下子放松下来,笑着倒进兰渊玉怀里:“是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伸手一拉,帷帐就严严实实地把床遮住了。 “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不该做些别的事吗?” 帷帐微微摇动,里面的嗔笑嬉戏声渐渐被另一种更暧昧的声音取代。抵死缠绵。 外头月亮初生。但月亮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羞得躲进云层里去了。只留下几寸银华,罩着那幔帐上的一对交颈水鸟。 …… 晨光熹微,透过幔帐朦朦胧胧。临画隐约听到兰渊玉翻身,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把枕边人抱得更紧了。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他听到兰渊玉的声音: “阿临那个世界,爱人间有什么风俗吗?” 兰渊玉状似不经意地问,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临画的头发。后者的银冠滚落到床底下一直没被捡起来,黑发撒了满肩。 “我想想……”临画揉了揉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情人间,会在无名指上戴一对戒指……兰君你问这做什么?” 他问才出口,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 只见一道璀璨耀眼的灵光自兰渊玉指尖溢出,如凭空开出的花朵一样,散出三千光华。幔帐围出的小小空间被点亮。花朵轻盈地飞了一段距离,而后分成两朵落到了兰渊玉自己和临画的无名指上。 待光华消散后,两只一式一样的对戒环绕在了二人的手指上。 临画张开五指,银色的戒指灿灿生光,“好漂亮……” “这里头注入了渊的一段灵力。”兰渊玉握住临画的手,吻了吻指尖,“喜欢吗?” “你送的都喜欢。”临画笑着仰头望向兰渊玉,心里生出点不舍来。 因为今天晚上就是流火之夜了,尽管约定了他在地宫外等候,兰渊玉进入地宫,但他现在连和兰渊玉分开那一点点距离都不愿意。 正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一把推开。 “临临临临画!大事不好,好像……出问题了!” “——哇啊!狗男男!你们还没起床啊!” 梨越的声音大刺刺地传来,比火警鸣笛还管用。 兰渊玉挑眉,松开了临画。临画暗骂一声此人每次来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专注破坏气氛。 他把滑到手肘的衣领提起来,整理好,顶着一头散发拉开幔帐:“什么事这么急?” “呃……!”梨越看到两个人一同露面,打了个磕巴,被一问语调又急起来,“反正就是出事了!很急,十万火急!真的很急啊啊啊你们快点起床!” 看梨越神色不似作为,临画也没了旖旎的心情,灵火快速地化为白衣。他匆匆拢起头发道:“你慢点说,什么事?” 梨越哭丧着脸:“大哥说不清啊!——总之,你出来看就知道了!!” 他一把拉开了门,天光涌入。与此同时,一阵狂风灌进来,直吹得梨越松脱了门把手,木门狠狠撞在了墙上。 “轰隆”一声巨响,临画几乎错觉失明了一秒,耳朵里也被震得发疼。 那是雷声! 万里苍穹已成灰色,一大片……不,甚至这已经不能用“片”来形容了。浓黑如墨的乌云自天际像涨潮的海水一般翻涌而来,不断扩散蔓延着,积压着灰白的天空。 青紫闪电在乌云里若隐若现,长风万里,雷鸣咆哮。 任谁都能看出这天象已不止是“不正常”了,根本就是末日将临! “那乌云里面都是魔气……”梨越望着天空,“你别问,这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它蔓延的速度也太快了……我进门的时候,乌云也才刚到齐城边缘的上空!” 而现在,乌云已经压到齐府之上了。 沉甸甸的乌云张牙舞爪地临在房顶上,让人产生了房屋都会被压塌的战栗之感。其中的闪电几乎触手可及。 何谓“黑云压城城欲摧”?这便是了。 兰渊玉脸色骤然一变,低声道:“世家……” 梨越道:“什么?” “我大意了,那些世家子怎可能甘心就这么死了,被自己的家族也当做弃子……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兰渊玉面沉如水,“我们从未透露过大药谷之下八玄宫的消息,我审问过的长老会也不知道。但……” 但现在这个情况,分明就是八玄宫出了问题! 临画有点不敢置信,到了这一步竟然还会出事。但他稳了稳心神,紧紧握住兰渊玉的手腕道:“兰君,不会有事的。之前我们已经跋涉了那么远,只差这一步,只要步调不乱就不会有事!” 兰渊玉按了按太阳穴,再睁眼时异样的情绪已失,“现在即刻赶去八玄宫!” 二人连同梨越和秋恒皆御剑飞出,在漫天雷光下向无渊与人界交界处飞去。而乌云正是从那个方向漫过来的。 * 远远地一看到大药谷,临画心中就咯噔一下。 几人还未从灵剑上下来,从高处俯瞰大药谷,一片狼藉。 临画先前来时这里是废墟不错,但好歹还有一些较完整的建筑;但现在,大药谷却像是被整个撕裂开了,山壁也被炸开一个缺口,里头原本完好的酒坊也没保住。 谷底整个塌陷下去。 不用说,底下的八玄宫也被破坏了。 这些世家本来应当是想把大药谷破坏掉,让兰渊玉连凭吊的地方都失去。 进入大药谷无疑是要耗费大量物力精力的,但那些世家子们知道自己要死,便在死前拼尽全力也要挣扎一下。 死也要恶心一下杀自己的人。就是为了为了让兰渊玉不痛快。 不得不说恶毒阴损至极。 但他们却不知,这误打误撞的一个举动竟让八玄宫被牵连了! 乌云在此处堆积得最厚,魔灵二气横流逆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宛若一个倒扣的漏斗。 兰渊玉阴沉着脸,道:“我去修复八玄阵。” 然而,话音刚落,临画就听到地底传来一阵震动。 “发生什么了?”梨越眉心一跳。 地心深处仿佛有一条巨龙在翻滚、咆哮,忽然之间,地面裂开了无数条口子,缝隙间有紫色的灵光冲出! “我靠!?”梨越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居然……该死!!” “快飞,别下去,快往上飞!!”他大吼着,临画不明所以,却也听从指令飞得更高了。 只听得地动声越来越大,他低头一望,呼吸一滞。 地面竟是在……升高? 梨越不要命一样地吼着,脸色白得像鬼:“快往上飞,不要停!” “可以了,停!”飞了不知多久,梨越终于喊停了。 临画从来没有飞到这么高过,他回头望去,瞳孔一缩—— 这是怎样的景象啊…… 就算无法窥得全貌,只能看到这一处,他也能看出,这是地底下无渊和人界两块大陆在互相挤压。 而挤压的中心点,就在大药谷所在的连接处! 一座新的山峰,正在形成。 八玄宫所镇的是两界风水,这一点临画早已知晓,但他却不知,两界大陆魔灵二气逆行的后果竟这样严重! 所幸这地震只持续了一段时间,那山峰也并未高到恐怖的地步。但八玄宫恰在山峰底端,乌云如海水倒灌一般,以山峰为中心聚集起来。 兰渊玉垂眸看着山峰,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向那座山峰飞去,临画心中莫名恐惧,追着他而去:“兰君?你想做什么?” “等等……兰君!” 兰渊玉并未回应他,但临画很快就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只见那白色的背影如玉山崩倾,扭曲、拉长,一条白色的巨蛇占据了视野! 白蛇游入了云海之中,万千青紫闪电如嗅到了猎物的狼一般,劈向白蛇。 这景象,宛如……多年之前,“蛇神”降临长玉村之时。 黑色的云层层层叠叠,直压到了这座新拔起的山的山顶。 一条巨大的银蛇穿行于云雾中,如同上古人们膜拜神迹而绘制的壁画,带着穿透时空的威严,牵动着人骨子里的战栗。 闪电在它周身闪动,如同壁画的装饰。但听那雷电之声也知道,这些电从皮肤上过只会痛入骨髓。白蛇愤怒地扭动挣扎着,白色灵火从它张开的黑色巨口中吐出,冲击着山壁岩石。 一击一击,誓不罢休! 山体震动,巨石滚落。 梨越连跑带滚地躲开,大叫道:“临画啊!你还看什么呢还不快跑!被砸死多不划算!” 临画掩住口鼻,躲过了一阵呛人的烟尘,眼睛却还是无法离开云海中的白蛇。他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梨越见他不肯躲,简直要疯,拉着他要走,却被抽出了手。 “轰隆”一声,云层中传来巨响。 临画看不清雷电有没有劈中白蛇,可心里暗道不好: 别人分辨不出来,他却能看出巨蛇已经缩小了一圈! “再这样下去,兰君会没有灵力的!”临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大地震颤,梨越被颠得往前一扑,崩溃道:“没有灵力那也没办法啊!只能另寻机会了!……等等你想干嘛?靠靠靠不会吧!你疯了!?” 汀蓝出鞘,临画毫不犹豫地就踩上了剑锋,梨越道:“我日!!你以为酷跑吗!这样上去你会被砸死的!” 剑芒在灰尘中带出一股气流,临画堪堪躲过一块巨石,锋利的石块擦着他过去。 忽然,只听得底下秋恒大声道:“接着!”他手用力一掷,一道金色的光直冲过来,临画一把接住了仙奏。 金剑仿佛也感知到了气氛,不断嗡鸣战栗。临画脚踩汀蓝,手持仙奏迎面劈开一块巨石。 土石灰尘中,一道浅蓝的灵光如永不熄灭的火炬,被土灰遮掩,又重新亮起,不断向上、向上,无可阻挡地向山顶奔去! “这就是真爱了吧!!……”梨越隔得老远,被石灰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天……” 蓝色灵火升到了最顶端。巨蛇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耀眼如铜镜的金黄眼眸中映出了小小的白衣人。它转向临画,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盘绕起来,将白衣人圈入了怀中。 那巨蛇一片鳞片都能切断这小小人类的脖子,但却温柔至极地以身护住了白衣人。 “兰君!” 离得近了,就能看到白蛇身上有血迹,水雾的气味里,他闻到了血腥味。 “兰君……”临画用最大的音量疾呼着,随便把仙奏往腰带上一插,竭力高举着手挥动着,耳边灌满了沙沙的雷鸣,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满世界只剩下嘈杂。 但巨蛇却不用他说,就能读懂他的话。它侧低着垂首,有一道血迹顺着鳞片滑下。 蛇头靠近了临画。巨兽只为一人俯首称臣。 临画不用再费力举臂,他两手贴上了白蛇微凉的鳞片。 浅蓝的灵光自掌下浮起,冒出细小的光圈。 给你,全都给你,心也好身也好。 只要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所有的灵力都给你! 他将额头也轻轻抵住了白蛇的头颅,心无杂念,磅礴的灵力自掌下涌出。 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底下浓郁的灵气驱散了,头顶的乌云破开了一条缝。一线金色的阳光漏了出来,恰恰照在这对垂首的白蛇与衣袂飘飞的人身上。 那仙客一般的白衣人,洁白的大袖灌满了天风,如招展的双翼。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人一蛇。 连重绘齐城阵法那一次,临画都没有彻彻底底地把灵力耗干。灵力如奔涌的河,在主人的驱使下流出体外。 到最后全身的灵脉都仿佛干涸了,再也挤不出一丝,他才把双手离开了蛇头。 蛇身上的伤痕已被治愈了。 “兰君,快去吧。”他微笑着轻声道,白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折射着阳光的金黄的眼眸熠熠生辉。 它冲着漫天电光嘶鸣一声,昂首怒目,巨大的身躯游开,重新开始冲击山石。 临画晃晃头,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要坠落。汀蓝载着他向山下而去,梨越赶紧扶住了临画。后者勉强道:“我没事。”便抬头继续望着白蛇。 山体内部已发出隆隆之声。 终于,一声巨响,山壁坍塌出一个大洞,露出了内部的空腔。白蛇游动盘绕着渐渐缩小,钻入了洞中。 关键的战斗这才开始,而这一切只能靠兰渊玉了。临画攥着手,眼睛一秒都不肯错漏,一直盯着山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看!乌云散了!”梨越忽然叫道。秋恒眼中也是一亮。 那一条缝隙裂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阳光涌入人间与无渊。临画心里一喜,这意味着八玄阵在被逐渐修复! 阳光下,尘土逐渐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连太阳都在云后探出了一小半,烈日初生,临画才恍惚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流火之夜已经过去了。 整整一天一夜。 突然间,天地间一阵清鸣。山体坍塌的入口里泻出万丈白光,璀璨如流淌的银,直冲霄汉。 ——阵成了! 以山体为中心,灵气如波纹般一圈一圈扩散开来,向两界荡开。 八玄阵成。镇两界风水,保四方平安。 临画眼眶一酸,那边梨越已经呜呜哭了起来:“我好感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呜呜呜……” “哭什么,这是你自己写的世界。”临画也想哭,被梨越这么一嚎哭笑不得。 “我就是想哭!感动死了呜呜呜……” 空气中的魔灵二气逐渐平衡,临画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不对:“兰渊玉呢?” 他猛地站起来,秋恒道:“我们一起去找。” 三人往山上走,虽然外面的尘土已经平息了下来,但临画看到洞口顿时眼前一黑:这里面已经坍塌了! “兰君!”他跪在洞口,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外刨着沙石,“兰君!你能听到吗?!兰君!!” 他从未这样不顾形象过,梨越赶紧帮忙,“别急,别急!用剑开路别用手!兰君不会有事的,你别急!” 不会真的发生那种狗血故事吧? 临画几乎崩溃了,刚刚没落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石块上。更崩溃的是,他发现私语草的连接断了。 英雄拯救了苍生,自己却神魂俱灭——不会真的发生这种狗血故事吧!? 堵住洞口的石块被搬开,临画一跃而入,他茫然地环视四顾,只见满目相似的石块,犬牙交错,不知东西。 “慢慢找,别急,不会有事的!”梨越不断安慰着。 临画吼道:“我怎么可能不急!”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开口了:“小同志,我能帮你找到他。” 临画一愣:“你不是主线任务结束后,能量系统就关闭了吗?” 系统淡淡道:“你别管,我有办法。滴——导航开始——” 神识面板上出现了三个小蓝点,就是他们;而正中央一颗白色的亮点,一闪一烁,正是兰渊玉。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临画道:“跟着我来!” 三个小蓝点不断移动,绕开坍塌的石块土块,向着中央的白点靠近。系统一直在不紧不慢地给临画指路,这熟悉的嘲讽声线给了崩溃中的临画极大的安慰。 临画不知疲倦地前进着,向着他毕生所爱奔去。越来越近了。 【导航结束!】前方忽然有白光闪现,临画又掉了几颗眼泪,找到了! 他没有注意到系统在说完这句后就熄了声。 山体中唯一完好的只有这座地宫了。 只见,无数白色灵力线条如星光般闪烁,地宫恍如仙境。 宫殿正中央没有兰渊玉,只有一堆白衣; 而白衣中央,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般的东西正一闪一烁。 那是……一颗灵蛇蛋? 几片渊兰的莹白花瓣不知从哪里飘出,恰恰落在了同色的蛇蛋上。 第78章 兰画其二 “兰君!”临画鼻子一酸, 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蛇蛋, 又生怕自己抱得太用力, 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下了。 蛇蛋浑圆如珠, 刚好能被整个抱进怀里。它轻轻摇晃了一下, 依恋似的蹭了蹭临画,蛋身上的光不再闪烁,而是柔和了下来。 【支线任务三:曾记少年游当前进度:100%!】 在接触到蛇蛋后, 神识面板上跳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后,整个儿消失了;本该有的【滴!目前三条支线已全部完成!恭喜宿主!】和系统拿腔作调的贺喜也没有出现。 就像黑屏了一样。 临画忽地感觉头脑一轻, 像有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无数片段从他脑海中闪过, 他仿佛看到莹绿的数字在虚空中飞速地流淌,又没入尽头中不见;数据组成的网在黑暗中断裂, 无声地坍塌。 最后一丝不剩。 “啪嗒”。他眨眨眼, 发现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打在了蛋壳上。他忽然意识到了那阵“风”带走了什么—— 系统,消失了。 * 临画带着那颗蛇蛋回了无渊域。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玄武地。金宝殿的奢华装潢一如往昔, 梵央看着他怀中抱的蛇蛋,盯了半晌后道:“这是……?” 刚硬冷厉的玄武之主还会用这种犹犹豫豫的语气,看他的表情, 仿佛以为这是兰渊玉生的。 “这是兰君……”临画嘴角抽了抽,“出了一些意外,他灵力流失过度,直接缩小成蛇蛋了。” 梵央身在无渊, 不可能没感受到之前天地的异常,也很容易就能猜到这异常是怎么解决的。他一怔,然后小幅度地笑了一下,道:“他竟真的没有化魔,反倒做了圣人。” 叛逆少年得到了向来只会臭着脸的长辈的表扬,那蛇蛋猛地一亮。 “梵,你能不能看出他什么时候能变回来?”临画摸摸蛇蛋,道。 在此之前兰渊玉也因灵力流失化为少年体态过,这个状况不难理解。梵央屈指敲敲蛇蛋,惹来一阵不满的闪烁,“白渊灵蛇的诞生需要机缘,我也不能确定。若是机缘到了,你用一件蓄有他灵力的器物为引,他自会回来。” 换言之,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一百年之后——谁知道“机缘”是个什么玄妙的东西?“蓄有他灵力的器物”临画倒是有,手上的那枚戒指不正是吗? 临画点点头,把蛇蛋重新用布兜包住,“多久我都可以等。”蛇蛋发出的光十分柔和,仿佛也在附和着他的话。 在兰渊玉变回来之前,一人一蛋决定在无渊里游历一番。临画没有喊下属陪同,只带了孟极灵猫小玉。他让玄阿四告诉朱雀地的下属们,他们的王很好,没事。只是要游历一段时间后才会回来。 “一段时间”具体也没说是多长,之前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现在反倒一下子闲下来了,能够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美景。若中途兰渊玉化形了那就更好。 一人一蛋,带着一只大猫,倒也颇为有趣。只是当看到让临画想要吐槽的事时,心里没了另一个声音听他胡扯,也会有些失落。 他改为对小玉说话,又仗着蛇蛋不能说话对它絮絮叨叨,看它无法理解、急切地闪光时哈哈大笑。 偶尔,临画会收到人界的消息。 秋恒和梨越经八玄宫一事后回了人界,临画给他们留了一只传信银鸽。这鸽子烧灵力,速度却慢得很,过老半月才能传一次消息。 经常消息里大半都是梨越的废话,有用的消息只有那么几条: 旧的九十九世家大部分都已经衰败了,如荆城主这样的新的势力却在崛起; 秋恒当了秋氏家主,正忙着和旧部缠斗。秋氏内部混乱,不知会不会分裂成两家; …… 当然,也有好消息: 八玄宫成,人界的灾祸逐渐销声匿迹了,千疮百孔的大地正在恢复; 民间已有人把药仙、蛇神的故事编成了话本传颂,许多人都愿意在家中贡两尊药仙像,以求平安; 世家曾经做过的恶在被一件件地披露,尚在人世的受害者得以申冤陈雪; …… 在不同的地方,临画陆陆续续收到了这些信。在第十九封的时候,他打开来第一句就是秋恒的笔迹: “齐氏、梨氏、梁氏灭门案的凶手找到了。” 若说“药仙”的身上还有什么解释不清、似是而非的谜团,就是当初秋氏指控的其犯下灭门案一事了。但因信的人不多,姚冠华的恩怨纠葛说起来太麻烦,临画也就未去澄清。 信中说,一直未放弃追查这件事的,是一个姓“客”的前梁氏跛脚门客。他也是极力反对把罪名算到药仙头上的人,据他说,他曾与药仙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但这件事出现转机并不是他查到了线索,而是——凶手的共犯主动认罪了。 而认罪之人,竟是人界有名的“九霄狂”。 九霄狂在枫昭山的望安台对其罪行供认不讳。他与客水仙的那几句对话也流传了出来: “你确定凶手是前梨氏的门客,姚冠华?” “哪来那么多废话?确认。” “你为何知道这件事?” “这也要问!我与姚冠华那个废物是过命的好友。” “你却说,你没有杀人。” “那群废物还没有资格和我交手。”九霄狂说完这句,哈哈大笑道:“只不过是他杀人,我放火观战罢了!” “那,现今凶手何在?” 九霄狂嗤笑一声:“早就死了。连灰都不剩了!” 客水仙愤怒至极,但因九霄狂确实未参与杀人,只得把他关押在牢中。 临画读到这,不知凤子衿那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疯。难道是活得太无聊,决定认个罪玩玩? 这个消息在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药仙的嫌疑自然也是被洗清了。凤子衿态度嚣张,却是乖乖束手就擒,大有在牢里赖到老死的架势。 一人一蛋继续游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银鸽又送来了一封信。 ——九霄狂并没有在牢里待多久。监牢里关的人太多,连同九霄狂在内的一批人要被流放到极寒之地去。极寒之地终年冰雪,罕无人烟,再强的修者到了那里都会受不住。 所有人都在猜九霄狂能熬多少。 但,在流放的前一日,他被人赎出来了。 赎他的人是那名声正好的荆城主。 人们议论纷纷,不解其意。有人说荆城主与九霄狂会面过一次,但只说了一句话;也有人说,荆城主重金赎了人,却连九霄狂的一面都未见。 更让人们不解的是,当晚,九霄狂便宣布避世不出,终生为山中客。 他出了牢,却偏偏又自己画地为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荆城主与夫人居住齐城,九霄狂避居的那座山——与城主的故乡荆城遥遥相望。 临画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正抱着蛇蛋在谷薇花海里。因为八玄宫的事,去年的谷薇花开他们又错过了,不知不觉一个冬季又悄悄过去。 又是一年春来,冰雪消融,谷薇花浅绿如新。 “谷薇花都快开了,兰君啊。”他在小屋的门槛上坐下。蛇蛋晃了一晃,沮丧地黯淡下来。这期间临画试过很多次,但戒指毫无反应,他也没感受到什么“机缘”。 小玉蹭了蹭临画,轻轻地“喵”了一声。 谷薇花败后,初夏便至。他们从谷薇海重新出发。 这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小雨,临画原本还在雨中漫步,后来雨越下越大,他不得不奔跑起来。 怀里抱着蛇蛋,他系不上斗笠的绳子,风雨扑面,帽子被吹得翻了过去掉在地上。雨丝瞬间打湿了脸。临画睫毛上都在不断滴水,白衣湿透,他低头对蛇蛋嗔一句:“兰君啊兰君。” 明月如镜,雨幕遮天,天地间满是密密银丝,灵猫的毛发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临画辨不清方向,环视一圈全是草地,也不见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远远望见前方似乎有个山谷,他跳上小玉的背,灵猫全速往前奔跑起来。 夏雨来得急去的也急,等临画到达山谷时,雨势已小了下来。 岩石上生着青苔,灵草开路,灵猫耳朵抖动一下转进了谷中。 忽见,别有洞天。 临画轻声倒抽一口气,只见这山谷如一个巨人温柔的怀抱,拥住了雨,拥住了月。一大片极美的夜空在临画头顶上俯瞰下来。 一条碎银般的小溪横穿过山谷,细细的雨丝汇入了溪流中。 而放眼望去,整个谷中皆开着雪白的渊兰。如雪如云的花海开在溪畔,雨水把渊兰的香气全释放了出来;石壁上也点缀着渊兰;洁白的花瓣滑入溪流中,把溪水都沾染得芬芳。 他几乎移不开眼,月光、银溪、渊兰……怀中的蛇蛋也摇动起来,他们都认出了这是哪里:千百年前,兰渊玉的诞生之所,也是临画在梦里看到的、兰氏兄妹遇到小白蛇的地方。 误打误撞,机缘实在妙不可言!临画从小玉背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在溪畔。梦里的场景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不觉入了迷一般,走进了那一大片渊兰花海中。 临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心中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无名指上的银环仿佛在无端地发热。 他把蛇蛋在花海中央放下,手离开蛇蛋的那一刹那之间,银戒散出璀璨的光芒,大大小小的光圈从戒指里浮出,飘雪般落进了蛇蛋中。 蛇蛋表面的光芒也越来越盛,耀眼、炫目,临画的衣袖被灵气冲得飞了起来。灵光如炬,他不得不以袖遮住了眼睛,心跳如鼓。 渐渐地,光芒平息了。 临画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他就这么傻愣愣地任那只手一寸寸地把衣袖从他眼前移开—— 少年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只倒映着临画一人。他温柔一笑,嗓音温润如玉: “阿临,好久不见,渊甚是想念。” 银雨入溪,明月正好。 花照双影,故人归来- 正文完- 第79章 番外一:落花心事别(系统番外) 001是一个系统。 这样说好像有些怪怪的001坚持称自己是“一个”系统而非“一只”或者“一台”系统, 因为它坚持认为自己拥有一个人的灵魂。 虽然在这浩渺的宇宙里, 一个系统的坚持也没有人会在乎。 它已不大记得自己诞生时是什么样了。它的诞生之所, 应当是一个小型宇宙公司,只生产了它一个系统就倒闭了。 公司没有继续办下去的原因是它的设计者被逮捕了,罪名是“触犯了宇宙生命法则”设计者在001中融入了一个真正的灵能体。 而在有一些文明中, 这被称之为:灵魂。 那是一个小世界中的无名魂魄, 甚至可能还未开智。若不是这个设计者通过程序自动筛选、提取出来,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高级文明知晓。 也若不是被抓取,它在原本的世界应该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由低等灵魂成长为高等, 成为智慧生命。 但001认为这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它并不在乎。它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是“高等的智慧生命”了。它并不记得作为那个灵魂时的一切, 在它心中, 自己只是一个独特的,系统形态的人。 设计者没来得及给001赋予功能,也没有导入什么有用的信息。维护者们来到公司时, 001俯瞰着他们带走了自己的设计者,忽然想逃走。它只是不想被回收然后清除。 它成功了。然后, 它开始在星河和黑洞间流浪。 而它漫无目的的宇宙流浪, 连同它的懵懂、无知, 在那一天终结了 宇宙中有些文明很有意思他们之中的个体能够以自己的思想创造、投(射shè)出一个真正的世界。 这些话, 是001的信息库里为数不多的、带着点感彩的语句。 在那一天,001经过那颗蓝色的星球时,不知为何一段信息流入了它的“神识”中,而那时它还不能理解这段符文的意思: 来见兰渊玉最后一面时, 秋恒神色仍是淡淡的。 他明明已经战胜了这个一直以来阻碍他、轻视他,试图同化他甚至杀死他的男人,但他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尤其是在知晓了那么一星半点兰渊玉的过往之后。 “走。”秋恒简短道。 兰渊玉背对着他,发出了一声他很熟悉的轻笑,带着一点嘲讽。男人穿着雪白的囚服,这个颜色秋恒从未见他穿过,但竟毫不违和。 待他转过(身shēn),秋恒才发现他怀中横着一柄剑。 这柄剑的样式有些眼熟,通体银光如水,仔细一看,与仙奏极为神似。兰渊玉全(身shēn)灵脉已废大半,在这个牢中的数月却还是打出了一把剑,不知他是无聊还是怎的。 秋恒已知道自己的仙奏来历并不光彩,但他并不知道兰渊玉这把剑有什么含义。秋恒盯着那柄剑看了片刻,道“仙奏,你想要我可以还给你。” 兰渊玉微微含笑,道“不用了。” 他屈指弹了一下剑锋,((荡dàng)dàng)开一阵空灵的鸣声,有些沙哑,到底是匆匆锻造出的。风把他的衣袂吹起,倒有些像个温润君子。 只是左眼上的银面具给他添了几丝诡艳。 几声拨奏,如泉如冰,但音节骤然中断。长剑碎成了几截。 兰渊玉动作一顿,轻叹一声,带着笑将那几截碎片扔到一旁。“走。”他重复了一遍秋恒的话。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极寒之地,穹冰牢。 秋恒负责将兰渊玉关押于穹冰牢。 它有些懵懂地分析着这段信息: 从分类上来看,这应当是这颗星球居民的艺术创作;从内容来看,这描绘的是一个男人的末途。 它确信自己先前不曾了解过这个男人至少是作为系统存在的“先前”未曾了解过。 但是,但是那种感觉是什么 像被投入了一桶h小于7的、发苦的液体中,细微的疼痛感蔓延开来,但更多的是酸涩。又苦得发疼。“兰渊玉”这三个字,仿佛是嵌入它灵魂中的一个印记。 它它好像不愿意看到这段文字,它想要做些什么去改变它的内容。这是为什么 它明明不应该有“触感”这种东西。 它那时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难过”。但这并不妨碍它产生了一种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设置程序的冲动,并且立刻执行了 荧光的数据飞速地闪过,它的感知网扩散到最大,信息被抓取,过滤。 几秒之后,一个世界的资料呈现在它眼前。 “宇宙中有些文明很有意思。一些低等文明,明明只是只是低等的碳基生命,他们之中的个体,却能够以自己的思想创造、投(射shè)出一个真正的世界。这个世界在被作者创造的过程中逐渐完善,而后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拥有自己的规则与秩序。” 设计者在它的信息库里输入的这句话,它仿佛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数据流速慢了下来,一闪一烁。它又在蓝色星球中抓取了另一本书,以此为蓝本,生成了一个任务规则系统。 现在还缺一个载体。 蓝色星球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离世,这当中谁来成为载体,用这个星球的语言来说,应当是“巧合”与机缘。 001悬浮在上空,从车水马龙的路中穿过时,听见几声尖锐的喇叭声与支离破碎的碰撞声。它停顿下来观望,恰在那个青年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它陪着这个青年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这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他拥有体温、智慧、生命,和(情qg)感;他会笑,会哭,会愤怒,会欣悦。 它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它看着青年慢慢完成了它设置的任务,机缘让它选择了他,而他意外地很出色。它能的帮助其实很少,更多的是他和那个名为“兰渊玉”的人一起扶持前行。 蛇神庙风雨初遇,无渊域倾心相许,人间界携手并进 终于将近终点。 但是这最后一步却差一点就失败了。它看着青年表(情qg)空茫,那份恐惧和崩溃仿佛也传递到了它的(身shēn)上。它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它的能量系统已经关闭,本来也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再消耗能量,它可能会消失。 消失。它原本逃出来不正是为了不被清理消失吗 可是这个词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为了一种想法、信念,而甘愿消失,这也是人类才会拥有的感(情qg) 如果它有嘴,它现在应该在笑。只是有一点遗憾,它现在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灵魂原本是什么,又为何会在接收到那段信息后生出“(情qg)感”这种东西。 “小同志,我能帮你找到他。” “你别管,我有办法。滴导航开始” 能量飞速流逝,它很平静,就这样一直平静无波地导航,帮着青年走完了最后一步。 能量系统在发出警告,它想,它就快消失了。它设置了最后一个支线任务的程序,在设置的过程中,它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是青年先前喝醉了酒之后,传递给它的感觉。 是错觉吗它感觉到自己在逐渐碎裂,灵魂的能量波也越来越微弱,那些发光的蓝色碎片散到了空中。 有什么记忆翻涌而出,陌生却又熟悉的(情qg)感浮上心头。它曾见过的,区别于宇宙垃圾、闪光的尘埃的那些事物,微雨、银溪、大片大片雪白的花朵 还有双瞳金黄,鳞片银白的小蛇 啊原来,我的灵魂是它啊。原来,我就来自于这个世界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条白色的小蛇,以(身shēn)遮雨护下的渊兰。 机缘实在妙不可言。 最后一丝遗憾了却,它感觉到自己化为了一阵风,轻轻飞走,消失不见。 蓝色的碎片散到空中,化为了几片渊兰的花瓣,恰恰落在了莹白的蛇蛋上。 作者有话要说  题目诗句“行客落花心事别,无端俱趁晓风飞”。 系统抓取的另一本书是什么,从“小同志”这种称呼里,你们应该能猜到:3」 待会更番外二,甜蜜(日ri)常。 推基友不夜的文,修真界第一蓝颜祸水她还有好久才完结2333 第80章 番外二岁岁常相见 “兰君姐姐我来了, 开门我把黛瓦也带来了” 临画打开门的第一眼, 就见阿朔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凑到眼前,紧接着清脆的声音就跟了上来。他无奈地把她的脸推开,道“都说了多少次, 不要叫姐姐。” 黛瓦在阿朔(身shēn)后, 乖乖道“哥哥好。” “嘻嘻, 多少次都不改就不改,就是姐姐”阿朔背着手探头探脑地望临画(身shēn)后看,“哇好新,好漂亮, 比梵央那些个破金子好看多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临画让开(身shēn), 阿朔就立刻窜了进去。 兰渊玉回来后,给阿朔赐了姓氏“兰”。现在阿朔的名字就是“兰朔”,而非原著中的“岚朔”了。 阿朔正凑近看一个小摆件,闻言恍悟道“哦我是来问, 无渊的花灯游就在今天,你们不去吗” 临画(身shēn)形一顿,立即道“不去” “为什么呀姐姐”阿朔回过头,“这可是无渊的七夕, 姐姐不知道吗无渊四地, 各有风俗,很少有能这样集结在一起举办盛会的” 黛瓦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疑惑。 临画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去。” 他面无表(情qing),心里却咬牙切齿, 恨不能把兰大尾巴狼骂到缩成一团缩成一团也没有用他到现在,还脚步发软、腰隐隐作痛呢 兰渊玉变回来之后那一晚上,二人就胡作非为了一通。此人一张极其纯良的少年面孔,但这一回他内里可不是个失忆少年,而是个活了几百年的男人。 临画现在回想起来莫名想干咳一声就在月光下,滚倒在渊兰花海里 本以为放纵只是一次,谁曾想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兰渊玉仿佛是要把空着的这一年都讨回来似的。君子书都读到狗(屁pi)股里去,白(日ri)宣(淫yin),(日ri)(日ri)宣(淫yin)。 临画每次起初拒绝,然后都被他的脸骗得半推半就,最后放弃挣扎实在造孽 “为什么呀是不是兰君惹你生气了姐姐是不是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阿朔嘴上在骂,却憋不住笑。她也早就到了年纪,临画看她的表(情qing)都知道她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他呵呵一声,道“我也是男人。” 阿朔道“那不一样兰君呢,我要说他了。兰君”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起来。 黛瓦道“阿朔姐姐,你在笑什么”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哈哈哈” “阿朔,勿要喧闹。” 房门被推开了,兰渊玉的声音传来。 此时兰渊玉的灵相稍稍大了些,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声音低沉了些,这样的一把嗓子在耳边低唤的时候,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热rè)烈和青年的醇厚深(情qing) 只一道声音,临画脑子里就闪过兰渊玉伏在自己耳畔低笑、眼睛明亮温柔的模样,不觉耳根一(热rè),暗暗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句。 他回过头,看到兰渊玉双手拖着银冠,含笑道“阿临,渊来为你束发。” “” 此时兰渊玉比他矮一点儿,微仰头看着他还真不好拒绝。临画默默坐下,感觉到少年的手拢起自己的头发。偶尔指尖扫过耳后、颈后,带来轻微的战栗。 之前他先出来,就是因为昨天太疯,银冠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罪魁祸首主动说自己来找,临画便披着头发出来了。 “兰君,你去不去花灯游啊”阿朔孜孜不倦。 兰渊玉微笑道“你和梵央不去吗” 阿朔立即翻个白眼“我和他我和他有什么好去的” “再说。”兰渊玉端端正正地束好了发,戴上银冠,冰蓝坠子摇摇晃晃。 按理说,一个少年人做什么事都特别严肃,会让人感觉老成又好笑。但兰渊玉偏偏不,顶着这幅皮相,认真的神态只让人感到如沐(春chun)风。 临画扶了扶银冠,气消了一半。兰渊玉认真的样子特别有说服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主副人格都融合了,他现在连在(床chuáng)榻上说些(情qing)话的时候都脸不红心不跳,满眼认真。 想到这,临画又有些可气。兰渊玉好像特别(爱ài)看他避开眼神耳尖发红的样子,把他((逼bi)bi)得心跳乱成一团才满意,他要遮脸兰渊玉还会哄他把手拿开,非要看他最后眼泪都泛出来。且屡试不爽 “好久不去朱雀地了,今(日ri)花灯游只能推掉了。”临画找了个看似正经的理由来搪塞黛瓦,摸摸他的银发,“你和阿朔姐姐还有梵叔叔去,好不好让他们给你买糖吃。嗯,还要记住不能乱偷别人东西。” 阿朔怒道“什么我和梵叔叔喂等等,姐姐你别走啊” 兰渊玉偷偷望着他,临画递了个眼刀,结果前者直接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看着他,还款款地笑了笑。临画道“看什么,你不准去。” “阿临” “没门。” 他可生怕途中遇到什么好看的景色,景色又给他们两人糟蹋了 临画没想到的是,朱雀地的妖怪也都去了花灯游。 偌大的朱雀地都走得七七八八,临画暗道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属下这么多结了对儿的他一个朱雀主,竟没几个人来响应。 只有玄阿四看见了他两眼放光,就在他略感欣慰时,玄阿四道“那个王上,属下今(日ri)有约。” 临画“” 没滋没味。 他往帐里一钻就开始处理堆积的文书,这些文书大部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临画还是一封一封仔细地看了下去。 帐中只剩下细微的翻页声。 不知不觉,墨都磨了几轮,朱砂也矮下去一截。 他眨眨眼,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光线已暗淡了不少。抬头往账外望去,只见天色已晚,远方有星火闪烁。 竟是不知不觉白天都过去了。 远处的灯火应是花灯游 临画放下笔,揉了揉额头站起来。窗外晚风轻轻拂过,吹开了案上的纸张。 他忽然有点低落,莫名地难受。自己一整个白天都闷在这里,虽也是自己的要求,兰渊玉是按他说的乖乖地没有来。 他竟真的这么听话,来都没有来。 玄阿四不在帐外,应是还在花灯游。临画微叹口气,把心头的小(情qing)绪压下去,放下帐帘离开了朱雀地。他想快点见到兰渊玉。 天色渐晚,蓦然,远处有几个红色的、闪光的小点飘上了夜空。这夜月明星稀,暖红色的小点儿犹如逐渐升起的星星,点燃了夜色。 越来越多的光点升了起来,随着夜色愈浓,愈是明亮。 临画就在这一路花灯中回到了谷薇小屋。远远望去木屋里黑漆漆的,他心里一突,加快脚步推开门 竟空无一人。 但没等他心头的失望涌上来,一道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情qing)绪 “阿临,你去哪了” 一只温(热rè)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腕,临画一怔,回过头看到兰渊玉的面庞。他似乎赶得很急,发冠都歪了,倒是增添了些少年气。 那双黑眸直直地望着自己,含着焦急,临画忽然有些委屈,道“兰君去哪了” 兰渊玉愣了愣,道“渊” 临画说完就觉得自己二人的对话像幼儿园小朋友互相质问一般,心道莫非自己也没兰渊玉的灵相影响了心智不成于是便闭起嘴,径直走进了屋子中。 他一进屋,就感觉屋里的灵气不似有人一直待着的样子。也就是说,兰渊玉白天也不在小屋里。 “阿临” 临画脚下走得更快了,兰渊玉还是攥着他的手腕跟着,一时急得喊了声“临哥哥” 临画脚步一顿。 “临哥哥,我错了。”兰渊玉转到他眼前来,稍稍仰视,眨眨眼笑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手指如花绽开,一阵暖色的光从掌心冒了出来 只见,一只玲珑剔透的八角琉璃小灯出现静静躺在少年的掌心。 琉璃灯中如同含着蜜色的星河,细碎的微光缓缓流淌;更多的光圈圈点点地飘飞了出来,像飞舞的萤火虫一般在二人(身shēn)侧盘旋,洒下一地星子。 临画忽然明白兰渊玉是去哪了。 “临哥哥可喜欢” 白色的灵力闪动,兰渊玉拖高了手掌,八角小灯就漂浮了起来。 无渊域里有一种妖怪,能以他人的心愿烧制器皿。这种妖怪长得像透明的精灵,终(日ri)居于地下洞(穴xué),只有在无渊的花灯游时才会出来。 这一盏琉璃灯是以世间所有妖怪和人,在相(爱ài)时许下的心愿与诺言凝结而成的。 每一次的花灯游也不过只有一盏琉璃八角灯,传闻将此花灯放飞后许愿,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每一对(爱ài)侣当然都想抢到这盏琉璃灯,抢占时不能用灵力、不能以武力,可谓花灯游中最盛大的活动了。 临画想到兰渊玉微微皱着眉去和一众妖怪抢琉璃盏就想笑,心里那点火气骤然消散了;又想到兰渊玉只为了这一盏灯就(情qing)愿放下君子之姿,和小朋友一样幼稚得不行,心中便淌过暖流。 “临哥哥还气吗”兰渊玉一手牵住了他的手,一手托着琉璃盏,目不转睛地笑看着临画。 细水长流的相处,(日ri)(日ri)相对,怎么会没有一点摩擦但每次只要兰渊玉一做出这种表(情qing),临画再大的火也都消了。 那双眼睛里,满满地只有他一个人。 临画有次说这是借着外貌作弊,同样的眼神,成人版做来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兰渊玉却笑眯眯道“这只能说明,渊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样子,忘记了还是没有忘记,绝望了还是仍抱希望都会这么看着阿临,都会心悦阿临。” 临画瞅了眼兰渊玉散乱的发冠、发皱的衣摆,好笑地摇摇头,凑过去啄了下他的唇。 “傻子,愿望又不是一个琉璃盏就能实现的。” 这个恋(爱ài)脑,怎么偏偏就这样叫他喜欢呢 “会实现的。”兰渊玉拉着临画走到了谷薇海中。 正是谷薇花开的季节,这一年的谷薇花开他们终于没有错过。临画道“等一等,我去拿一坛酒。” 不知何时,琉璃盏中的星子已经飞了满屋,顺着门飞到了谷薇花海中。一只小小的琉璃盏里竟藏着这样多的心愿,那些闪光的、美丽的星星,在粉红的花间穿行。 临画抱着酒坛,一手牵着兰渊玉出来时,便望见星河如坠花海,满眼皆是闪光的粉红色;而头顶上的夜空也飞着无数花灯,地上、天上都是(爱ài)侣的愿望。 兰渊玉手一轻,琉璃灯盏便飞了出去。它不断上升、不断变大,璀璨通明。 “许愿了,兰君。”临画笑着道,也做了个幼稚的动作双手合十在(胸xiong)前。 二人相对闭上眼许愿。 琉璃灯飞到了高空中,变成了一颗星。 兰渊玉睁开眼道“阿临许的是什么愿” 临画道“与君岁岁到白头。” “渊也一样。”兰渊玉笑道,“与君(日ri)(日ri)常相见,岁岁到白头。”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王子和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