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总想拉我进棺材》 第一章 他醒了。 舌面上那枚冰晶开始融化,流淌出被封冻在其中的圣者之血。血液为他带来了力量,所以阿雷西欧醒了,在漫长的沉眠之后。 四周是最深的夜里也没有的沉寂,他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一点柔软的微微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最先恢复的触觉带动起其他感官,他渐渐嗅到了花的清淡的芬芳,以及聆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某个心跳。 这心跳声当然不会是他的,他已经在棺材里躺了这么多年,凭自身意志支撑的模拟人类的生理机能已宣告罢工,只剩下了空洞枯寂的、属于他本质的这具躯体。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不老不死,宛如诅咒。 他是——血族。 这个久远的种族名称令他眼帘颤动,一片寂静之中,阿雷西欧睁开了双眸,他的眼眸是被血族所盛赞的深玫瑰色,短发散落在脑侧,深黑犹如子夜。 而他身下,湿润鲜妍的星月蔷薇如刚摘下一般,一朵朵散落着。 他凝望着眼前的黑暗,似乎在沉思,突然,他眨动了一下睫毛,然后又眨动了一下,接着…… 他打了个喷嚏。 他妈的谁在棺材里放满了花! 阿雷西欧并不是对蔷薇过敏,只是血族过分敏感的嗅觉让他难以忍受狭小空间内充满花香。他试图打开棺材逃出生天,摸索来摸索去终于摸到了开关,不等他感到欣喜,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这个棺材,是翻盖的,还是滑盖的来着? “……” 因为厌恶拿棺材当做寝具,阿雷西欧不睡棺材好多年,此刻他理所当然的想不起来到底该怎么开启。现在他的绝大多数行动还是依从刚醒来时的本能,又一个喷嚏之后,他的记忆渐渐开始回笼。 ——有关他沉睡在这具棺材里的原因。 阿雷西欧的手向旁边摸了摸,摸到一具微微温热的躯体。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圣殿特制衣料的那种凉滑感,以及昂贵附魔丝线所编织出的富丽堂皇的图案,接着他触碰到了沉睡之人的脸颊,反射性的迅速收手。 “咚!” 后撤太急,他的头在棺材内壁上磕了一下。 捂着头上磕到的地方,黑暗之中,阿雷西欧的神情十分复杂。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再一次伸出手,触碰了圣者的脸颊。 温热的,能感受到呼吸,之前也听到了心跳,这个神经病还活着。 他还记得这个神经病怎样用领域辖制他,将他按进这口棺材,向他吐露灭世预言后七孔渗血的样子。这个神经病,跟他冲突最激烈的时候也保持着姿容凛冽,最后要死了反而露出了笑意。 【睡吧,我为之而生的命中注定。】 【一切将在大火雨中绝灭,而我和你会乘上方舟,驶向黄金的新纪元。】 阿雷西欧又打了个喷嚏,他不能再回忆了,得赶紧出去。 他用力扳紧开关,想着无论是滑盖还是翻盖,哪个方向都试一遍算了! 下拉,没有动静。 上推,纹丝不动。 阿雷西欧简直匪夷所思,这是个什么棺材?还是他太久不睡棺材在血族里过时了?你们棺材都这么高级的吗?难道还搞了个声控的? 他气急的向左一掰,棺材发出了一声响动,一线暗淡的天光洒落进来。 阿雷西欧拿手臂遮着眼适应光线,等能够看清,第一时间先去看看这个神奇棺材是怎么打开的—— 什么鬼棺材居然是个旋盖?! 看着旋出去与主体呈直角的棺材板,阿雷西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设计…… 不觉得很占空吗! 在心里给这个棺材的设计打了个叉,阿雷西欧感觉到了一些视线。确实是一些视线,他有某种奇妙的、万众瞩目的感觉,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血族盛大奢华的晚宴上,或者在圣殿部署银十字军围杀他的时候。 他抬起头,本以为会看到人,却只看到了半空之中悬浮的大批金属飞行器。半透明的晶体前端倒映着实时的影像,这些金属器有着流线的飞翼用来悬停,其中有一个宛如好奇的孩童,向他缓缓凑了过来—— “咔嚓!” 金属器在空中四分五裂,只凭视线引导精神力便达成此等效果后,阿雷西欧看着落在地上的残骸。他对炼金术的了解不算太多,但也能看出这件器物确实没有装载什么攻击装置,而且整体的构造很有几分诡异,至少阿雷西欧没有找到通常作为能源的闪亮的魔晶。 他的视线缓慢移向空中的其他金属器,越过这些东西,阿雷西欧突然被后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什么?” 披红闪金的横幅迎风招展,下方是巨大灿烂的花环拱门,甚至铺了红毯,红毯一路延伸到这具棺材,这些物件凑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格外欢天喜地甚至喜大普奔的欢庆氛围。 横幅上更是以在阿雷西欧看来简化了许多的通用语写道—— 【热烈祝贺亲王阿雷西欧殿下复苏!伟大的血族万岁!】 阿雷西欧:??? 难道在他睡着的不知道多少年里,血族统治世界了? @ 今天是“瞳”预定要直播的日子。 作为联盟人民共同敬仰的对象,每一次评选世纪人物都必将夺取第一名的“瞳”却并不是一个人。祂悬停在黑暗生物保育中心的中央区域,在新纪元开始之际便陪伴各种族共同成长,其重要性几乎可以称一句“地面上的太阳”。 祂于新的纪元开始之际,为逐渐混居的各种族提供知识与技艺,使他们得以发展。而在网络全面发展的当下,则以己身承担着极为庞大的信息吞吐量,与外界的交流反而日渐稀少,近些年更是完全不回应技术人员。 而在三天前,“瞳”却第一次在社交平台上注册了属于自己的账号,并更新了第一条讯息。 【我看见你将要醒了。】 于是全联盟都沸腾了,“瞳”为什么会突然注册账号?为什么突然愿意与外界交流?“瞳”所提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种种问题纷纷扰扰,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可“瞳”并未回应任何一条,只是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甩出了第一个视频。 视频内容是极为混乱的剪辑,诸多错综复杂的景物和人物走马灯般呈现。有时是一座山,有时是一棵树,有时又是亲鸟在育雏,或者某个人拉开弓弦。 在这个看似混乱的视频之后,“瞳”以火焰特效贴出了四个字。 【火雨之前。】 这下,全联盟皆惊!他们的纪元开始于大火雨之后,那场火雨毁灭了绝大多数文明的成绩,仅有少数残留下来,“瞳”所发布的这则视频,居然有关大火雨之前、无比遥远的上一个纪元。 两条信息一串联,所以“瞳”的意思是……上一个纪元的某人将要苏醒了吗?! 何等爆炸性的消息! 联盟沸腾了,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开始恨不得用显微镜去挖掘之前的视频。“瞳”的暗示非常明显,很快就有人反映觉得某一段画面给人的感受有些微妙的不同,接着一个技术宅抢先指出了原因。 这个叫做“我质壁分离”的技术宅指出,“瞳”所发布的视频中,尽管有许多元素出现,这些元素基本是以每秒七十二帧的帧率播放,独独一个人物的画面与众不同,他的画面帧率达到了一百四十四帧每秒,这无疑是“瞳”的暗示! “我质壁分离”还贴心的把这段视频截了出来,视频片段中,苍白阴郁的亚麻色发青年静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他端起红茶饮了一口,仅此而已。 挥舞着显微镜的联盟人民又开始深扒,他们辨识出了青年张口时露出的獠牙,结合过分苍白的肤色,推断其种族应该为目前已经灭绝的血族。这支种族仅在残存的文献中有所记录,却意外地很受人欢迎,在“瞳”的事件之前,就有大量同人作品。 生活在这个光明指数过分高的世界,谁不喜欢有小獠牙、讨厌阳光、进食鲜血的血族呢? 他们也很讨厌那些刺眼的光好吗! 于是经历了一通抽丝剥茧之后,联邦人民热情愈发高涨,全心全意期待起即将到来的小可爱。“瞳”也很贴心,爽快地公布了对方的身份。 【亲王,阿雷西欧。】 嗷,收到!我们会给小可爱挂横幅哒! 深亚麻色的头发真好看,碧色眼眸也很带感,虽说这样的组合没有那么惊艳,但是联邦人民表示能见到活的血族就心满意足了。 人人都想第一时间见到这个复苏的小可爱,所以当官方发布已经按照“瞳”提供的信息进行挖掘工作,并且复苏的全程将由“瞳”进行直播的时候,就算没有开播,“瞳”的直播间也热热闹闹挤满了人。 吃瓜群众们带着高涨的热情,愉快的交流信息,开心的倒计时,对官方的布置准备评头论足。终于,直播的日子到了。 棺材盖旋开的时候,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黑发红眸的血族坐起来,一些月色的蔷薇瓣羽从他身上滑落。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却不妨碍他的警惕,试图靠近的摄像机当场被爆破,本来应该骂那个摄像机不懂事的观众们却诡异的沉默了。 鸡叫总在沉默后—— 【啊啊啊啊啊我太可以了太可以了! 黑发红眸我横死当场!!!】 【不是视频里的亚麻色发小哥啊啊啊!可我为什么这么兴奋啊啊啊啊!】 【求你!把我按在墙上——】 【咬我啊啊啊啊啊!!!】 第二章 阿雷西欧听不到那些鸡叫,他只是对眼前这一幕报以十二万分的迷惘。 虽然有猜测可能是血族统治了世界,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眼前的种种布置,无论是花环拱门还是红毯,亦或者此时横亘在头顶的银灰色穹顶,都充满了光明种族特有的华丽优美。 确定了这一点,他就更加迷惑了。深恨着黑暗种族的光明阵营,与血族之间有过多少次激烈冲突,他自己都记不清,他的漫长生命中除了本族的欢宴与争斗之外,最鲜明的就是隶属圣殿的银十字军,他们的肃清,他们的远征,一切为了至高的光明! 相互讨伐,彼此厮杀……这才该是应有的状态。 红毯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并不嘈杂,很是齐整。阿雷西欧眯起眼睛,穿过花环拱门而来的是一队光明生物和人类的组合,这并不稀奇,人类向来喜爱并歌颂光明生物。为首的头上有一支左旋的独角,神情柔和,落后他一个身位的则是人类的女性,文职人员的打扮,另一位却是背生双翼的天族。 奇妙的组合。 这下阿雷西欧有点感兴趣,他估算一下体内的鲜血储量,确认如果情况不对,可以先挟持那名人类,在不杀死对方的情况下获得部分血液补给,到那时,独角兽和天族将难以阻拦他。 他暗中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不过,这个天族怎么没有佩剑的? 领头的独角兽在距离棺材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在阿雷西欧有点懵的注视下,优雅从容地行了一个欢迎贵客的礼节。 “祝贺您复苏,亲王殿下。” “您可以称呼我为安德雷,这位是天族奥古斯都,以及人族爱丽。” 独角兽白发银瞳,就连睫毛也经雪一样纯净不染,却在黑发的血族面前缓缓欠身,尽管因为矜持的天性而笑容浅淡,剔透的眸中却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柔和。 独角兽是极为静美的种族,这一点阿雷西欧在沉睡之前便深有体会。与这一族姿容相称的,则是他们的高洁顽固。民间流传着一则故事,便是一只独角兽因为难以忍受被黑夜笼罩,于是不停息的奔跑去追逐白日,最后力竭而亡,成了天上的星座。 他们甚至只能接受纯洁无瑕的少女的接近,就连进食也遵循一套严苛的规则,对光明纯洁的追求可谓抵达了极致。 这是得到独角兽温情注视的阿雷西欧,感到匪夷所思的原因。他以为独角兽看他一眼,就会去洗眼睛的。 是演戏吗?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棺材里的这个神经病吗? 阿雷西欧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的人。圣职者仰躺着,蔷薇环绕之中,他铂金色的半长发似乎倒映着星河般的光华。阿雷西欧知道,那双此时紧闭的眼睛一旦睁开,就会露出澄净的天空色。这个神经病有着完美的圣者的姿容,被圣殿精心培育,最终的目的就是猎杀血族的三代亲王阿雷西欧。 安德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棺材里,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还有别的什么吗?” 阿雷西欧抬了抬眼。 这些人看不到神经病? 随即,他就想到了原因。神经病作为圣殿的底牌,能力自然特别,是一种极特殊的封禁之力,想必是沉睡之后,就自发遮掩自身的存在,从而给以外界“看不到”的表象。 “也没什么,先说说现在是哪一年,我大概睡了多久?一千年吗?” 阿雷西欧边说边撑起了身体,准备从棺材里出来。 “小心!” “危险!” 两声一前一后,由安德雷和那名女性的人族发出,不过阿雷西欧并未受多大的影响。他轻盈地翻出棺材,落到地面上,半扇斗篷振开,洒落几片蔷薇皎洁的瓣羽。 这一幕被如实的呈现在直播平台上,让弹幕和评论叫得活像惨叫鸡。 【啊啊啊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好看的!!!】 【小可爱你睡了一万零三十七年了!一万年了!】 【刚才西西跳棺材吓得我现在还在手抖!太危险了!万一摔倒多疼啊!】 【我怎么觉得棺材里还有个啥……】 【你们都在舔西西,而我只觉得安西同框绝美。】 【安西什么鬼啦教练我想打篮球吗蛤蛤蛤蛤……】 阿雷西欧看不到这些群魔乱舞的弹幕,他匪夷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安德雷之前的答复。 “一万年?” “是的,大火雨结束后,一万零三十七年。” 阿雷西欧看起来很像是停止了思考的待机状态。他能接受一睡几百年,这对血族来说是常态,一千年也不是不可以,睡过头偶尔也会达到这个年限,但…… 一万年也太久了吧! 他第一反应就是回身,试图把棺材里只有他能看见的神经病揪起来。 醒醒神经病!快起来看!一万年了! 圣职者纹丝不动,仍然好梦正酣的模样。 阿雷西欧气馁的撒开手,重新转身面对安德雷。 “我想知道……在我沉睡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并没有看到,本该沉睡的人在“一万年”这个名词后,虚虚握住了半捧花瓣。安德雷的声音还在持续传来,异常柔和。 “首先需要告知您的是——” “一万年后的今天,身为黑暗生物的您,珍贵可爱,无与伦比。” 棺材里的圣者攥紧了花瓣。 @ 阿雷西欧的大脑嗡嗡嗡,那个“珍贵可爱”的名词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他从被转化为血族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类似的名词会出现在他自己头上。 而听完这万年来的缩略史,他更是彻底的面无表情。 他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来了,这个世界实在太神经病了! 他在那场灭世的大火雨之前就被神经病封印,在他被封印后三年,大火雨降临,清洗世界,仅有极少数的人口和文明残存。而这远不是苦难的结束,近五千年的时光中,光明泛溢,整个世界明亮到令人痛苦的程度,更有光明凝成的异种频繁出没,人口再遭折损,陷入极为迟滞的发展阶段。 就在此时,“瞳”横空出世,无私的帮助各种族繁衍生息。祂告知各种族,黑暗生物在维系濒临崩溃的光暗平衡上至关重要,若无黑暗生物的存在,原本就严重倾向光明一方的天平必将彻底崩溃,世界会变成光之海,湮灭掉一切残喘的生灵。 于是残存的各种族严密监控光明指数,精心保护黑暗生物,平衡终究没有继续崩溃,而是随着一些黑暗生物的成长和繁衍,慢慢向好的方向发展。 后五千年,环境不再过分恶劣,各种族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时期。这发展延续到今日,对黑暗生物的保护也延续到今日,便是阿雷西欧醒来之后所见到的这个世界。 “现在,我们便要邀请您前往黑暗生物保育中心,‘瞳’也在那里,祂预言了您的苏醒。” 安德雷微笑着,眼睛里仿佛都满溢着慈爱(?)。他见阿雷西欧始终沉默,恍然大悟。 “您是不是饿了?” 阿雷西欧定定地看着他,舌尖在口腔里舔了舔獠牙,意识到这是个试探的好时机。 “我确实有点饿了,能为我提供新鲜的血食吗?”他顿了一顿,“最好是人类的鲜血。” 试图侵害人类的活死人,将被缚在刑架上,于正午烈日下暴晒……阿雷西欧知道光明阵营对他们这些黑暗生物是何种态度,他的思维仍停留在万年前那段激烈斗争的年月,对于此时的境况,老实说,他怀有深深的怀疑。 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万年之后的世界中,黑暗生物的部分属性被扭曲了,扭曲成会被人喜欢的样子,而一旦他露出獠牙和利爪,这些对他展现殷切善意的人,一定会像过去那样,恐惧排斥,企图灭杀。 他不可爱,也不会扮可爱,所以,这些人最好也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果然,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名叫爱丽的人类更是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这一切都在阿雷西欧意料之中。 然而…… “咬我!请咬我!”爱丽激动的快哭了,“我洗了澡特别干净,定期会去运动,平常三餐以粗粮和蔬菜为主,还可以提供我打免疫针的证明呜呜呜!请咬我吧我超级好吃!” “???”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阿雷西欧十分茫然,视线下意识的移向那名天族。要说与血族的关系恶劣,高洁又庇佑人类的天族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天族奥古斯都原本在安德雷身后肃立,接触到他的目光,一开始面容平静,渐渐的,一抹薄红染上脸颊。 阿雷西欧有不祥的预感,他似乎又要得到一个神经病的反应—— 容貌端丽的天族脸颊泛红,略微有些羞涩的低下本该高傲扬起的头颅。 “如果您实在太饿了,我也不是不可以……” “……” 不了!谢谢! 第三章 阿雷西欧此时只觉得荒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安德雷向他介绍这些漂浮在空中的金属器是摄像机时,他才意识到就算现场没什么人,也有千千万万的人通过所谓的直播,观看了他苏醒的全程。 “黑暗生物敏感而羞涩,所以我们没有在现场部署过多的人,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布置。”安德雷说道,银白的眼眸透着慎重和诚恳,“这绝不是不重视您,您是我们的珍宝。” 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尴尬。 “这次的直播是由‘瞳’发起的,如果您觉得冒犯,我们可以即刻提交申请,请求终止。”安德雷继而歉意地说道。 这句话让弹幕顿时一片哭唧唧,有理智的弹幕劝慰说这话是在理的,更多人还是想要多看一眼。 【别别别别啊!我还想多看西西一会儿呜呜呜!】 【如果西西觉得不舒服也只能……】 【熟读《黑暗生物保护法》的法律狗表示……西西是有这个权利的,权利还很大,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们连议论他都是被禁止的。】 【呜啊啊啊我想看西西过花环拱门……后面还有好多好多布置呢……】 阿雷西欧看不到这些话,但他察觉到那名叫做爱丽的人族突然有些激动,却又被强行按捺下来,低落的垂下头。他的视线远远的落在那些拱门和横幅上,头顶的穹顶明显是人工后来搭建的,还很新,遮挡了绝大多数阳光,令他感到十分舒适。 他稍稍抿唇。 “无所谓。” 【啊啊啊赞美西西!可以继续看了!!!】 【西西快看看花环!后面还有我们的花篮!礼物官方不收别的,横幅让西西摸摸也可以啊!】 安德雷也微微睁大眼眸,接着更深的微笑了。他身后的爱丽兴奋得眼睛闪亮,她实在是藏不住太多心思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 “大家都很喜欢您。”爱丽忍不住道,“‘瞳’公布了您将要复苏的消息之后,因为民间的呼声太大,官方就开启了通道,可以指定花的种类和造型,由我们组织为您编织花篮。” “我们收到了非常多的创意,尽最大努力兼顾了最好的一批作品,您穿过那道拱门,就能看到了。” 那些灿烂的景物就在不远处,阿雷西欧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突然他想起什么,转头回到棺材边,瞅了一眼棺材里的圣者,把棺材盖又旋回去了。 嗯,盖上。 他这才在安德雷的引领下,带着一点惊讶和迷惑,想去看看前面究竟为他准备了什么东西。血族并不像那些光明种族一样受到爱戴,他在漫长的生命中也学会了不去期待他人的感情,能跟他正常交往的对象,从始至终也只有神经病能勉勉强强算一个而已。 而且他们早些年见面,还次次是以命相搏。 花环拱门全都是鲜花堆叠的,有许多花在阿雷西欧看来已经非常陌生,似乎是新出现的一些物种。他走过一道拱门,前方居然又是拱门,一座座拱门一直绵延到红毯的尽头,那里似乎停放着交通工具,以及一些其他等待的人。 阿雷西欧怔了怔,他没想到有这么多。 爱丽所说的花篮就摆放在道路两侧,一直延伸到穹顶之外的阳光中,灿烂的几乎织成了花海。每一个花篮都与众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点缀有蔷薇,像是说好的一样,这种花令阿雷西欧感到些许亲切。 “有一些残留的记载中,都肯定了蔷薇与血族的联系,所以绝大多数花篮都有蔷薇,要不就是蔷薇属的花。”爱丽现在成了主要说话人,她对于这些应援简直是如数家珍。 “您还喜欢吗?”她最后有些小心的询问道。 阿雷西欧正在打量一个由多色蔷薇组成的可爱花篮,闻言刚要点头,话到嘴边却换了个措辞。 “先前,我有一座庄园,种了很多蔷薇。” 爱丽顿时高兴地笑起来。 “您喜欢就太好了!” 阿雷西欧侧了侧脸,视线平移。但是无论他看向那个方向,这些过分绚丽的花篮都会出现在他眼中,偶尔他也能瞥到一些祝福卡片上的字,简化后的字体编织着一句又一句过分夸张的赞美,还有一些看起来很可爱的图案。 他穿过了花篮的海洋,将要登上奇怪的交通工具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棺材的位置。 安德雷很贴心,立刻说道: “您不用担心,无论棺材里还有什么,都将随着您的车一同前往保育中心。” 他话音未落,突然发现血族如同因被猜到心思受了点惊吓,獠牙露出一点尖,不过很快收了回去。 阿雷西欧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担心……我的棺材。” “那么……棺材会随车前往保育中心。” 阿雷西欧不做声了。 飞行器在高空掠过,坐在这个新奇的交通工具上,阿雷西欧有点感慨。他的时代虽然也有魔能驱动的工具,却远不及现在他搭乘的这个性能完善,万年后的世界明显倾向了技术的一侧,至少在他复苏以来,除了在安德雷与奥古斯都这样的光明生物身上,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魔力的气息。 ……那他们打架也是靠技术吗? 经常凭一己之力对抗圣殿银十字军的阿雷西欧陷入沉思。 安德雷的动作惊醒了沉思中的阿雷西欧,他看着对方按了不知道什么按钮,一张平台在他面前降下来,然后安德雷拿出了一个白色的金属箱,一打开,些微冷气扑面。 “我们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血液,有动物的、人类的、光明生物的,甚至还有黑暗生物的。”安德雷一边给他介绍,一边把一袋袋血液排列在平面上。 “我们得到的资料中,有血族会食用低温储藏血液的案例,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如果喜欢温热一些的,可以等抵达中心,志愿者已经准备好了。” 低温储藏确实是高等血族十分追捧的方式,一般会倒入高脚杯饮用,毕竟有血族并不喜欢直接接触血仆。这也是阿雷西欧十分习惯的方式,他表示没有意见,在铺满桌面的血液盛宴面前,他是头一次想要叹气。 太奇怪了。 他选择了一袋人类的全血,尖锐的獠牙直接刺穿血袋,让旁边给他递吸管的奥古斯都默默地收回手去,还是被阿雷西欧看到了。 挺好的,血族进食,天族递吸管……这什么神经病的世界啊! 甘美的血液滑入口腔,有一些防凝血的成分,不过问题不大,没人能在血族的敏锐味觉下对血液做手脚。阿雷西欧垂眸吮吸着血液,余光扫视周围的几个人,发现所有人都是一脸欣慰。 “能吃就好。”安德雷说的大概是其他人的共同心声,“多吃一点,您睡了这么……您脸上?!” 阿雷西欧吮净了最后一口,缓缓抬起眼。黑色刺青以他的右眼为中心蜿蜒生长,盘绕的花纹勾勒出蔷薇花藤与长剑,这奇丽诡艳的刺青填满了他的小半张面孔,与深玫瑰色的眼眸相互辉映,刺青蔷薇仿佛活了一般。 “不必大惊小怪,这是本来就有的。”阿雷西欧拿起第二袋血,再次咬穿。再有这一袋血,他就差不多能够回到以往的六七成实力,脸上显现的刺青就是他力量渐渐回复的标志,其名为【剑拥蔷薇】。 这也是—— 神眷的象征。 阿雷西欧对于自己脸上的刺青并未多提,他无意现在暴露身上的神眷,反正也不怎么喜欢阳光,这个身份暂作保留也好。他进食完没多久,飞行器便发出了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悦耳提示声。 阿雷西欧透过车窗向下俯瞰,下方偏后的位置是一辆造型有些差别的飞行器,里面应该就是棺材和棺材里的神经病。再往下,他看到了一片宁静的翠色的海。 “这是‘翡翠内海’,保育中心便坐落在海边,全称是‘黑暗生物保护抚育中心’。”安德雷在他身边说道,微笑着,“虽然有些俗气,但我还是不得不对您说一句话——” 飞行器缓缓降落,一整片建筑群的面貌随着高度的下降而逐渐清晰。这里的配色并不像阿雷西欧以为的那样是银灰或者纯白,微暖的乳白和浅浅的翠绿色块,令这些本应肃穆非常的建筑充满温情,也与不远处翡翠般的海面相互辉映。 黑羽的鸟在建筑中搭建巢穴,不肯将半点翅尖伸到阴影之外;生着蝎尾的狮子跳了两步,扒在墙面上凝视降落的飞行器;远处海面上,一些白鸟在飞,鳐鱼般的生物跃出海面,生长着一看就属于黑暗生物的尖利骨喙;突然平静的海面被破开,千万道水线流淌下那只巨大生物的鳞甲,蛇形的巨大生物向天空喷出一簇明亮的烈焰! 阿雷西欧看得目不转睛,飞行器落地轻微一下震颤,安德雷的声音也恰在此时跟上。 “欢迎来到——黑暗生物的乐园。” 第四章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阿雷西欧所熟悉的世界。 那喷吐烈焰的生物是海蛇,通体鳞片坚硬,他那个时代时常有人在海上目睹;蝎尾的是蝎狮,拥有响亮的鸣叫声,生性十分凶猛;而那些飞翔的白鸟却不是黑暗生物,它们被称为神翠鸟,光明生物的一种,筑巢之处,风平浪静。 “……您认得这些生物吗?”安德雷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询问道。 阿雷西欧点了点头,余光扫过从车上搬下棺材的工作人员,又缓缓地移开来。 “它们倒是没什么变化。”阿雷西欧说道,顿了顿,又勉强道,“蝎狮养得……很不错。” 胖到差点上不了墙。 “还有神翠鸟用在这里,也很不错,‘神翠鸟的时节’里不会有风浪,正适合海蛇产卵。” 随口这么一说,阿雷西欧不觉得有什么,安德雷却十分惊讶地注视着他。 “您刚才说……‘神翠鸟的时节’?” 阿雷西欧有点莫名,“现在没有这个说法了吗?神翠鸟在海上筑巢的……这个时间段……” “……我们遗失了很多东西,殿下。”白发的独角兽轻轻垂下眼睫,“很多很多。所以听到来自上一个纪元的、这样美妙的称谓,一时情难自已,请您见谅。” “也恳请您,能多告知我们一些像这样的东西,不只是我,还有许多许多人在听。” 【我只知道神翠鸟会在冬天筑巢,翡翠内海上就没有风浪了。】 【上个纪元的这个称呼真的好听,就像神翠鸟主宰了一个季节一样!】 【呜呜西西说得太美好了……】 此时的阿雷西欧对这个“很多人在听”没有什么真实感,他所处的时代没有万众瞩目的直播,目前也看不到弹幕和评论,所以显得十分平静。 “你们也有很多新的东西。”阿雷西欧看着白发的独角兽,“比方说……” 他的话被打断了,伴随着几声惊呼,一只一人多高的黑色怪兽窜了出来。它的尾巴宛如蝎子,前半身却似一只雄狮,皮毛因为营养充足油光水滑,气势汹汹的向还没有进入大门的阿雷西欧一行冲来! “克拉斯!”有人在后面高声叫着怪兽的名字,然而怪兽头也不回,纵跃到阿雷西欧面前,澄金而凶戾的兽类瞳眸中,清晰地映出血族的影子。它的蝎尾小幅度的上下摆动,这是好奇或者警惕的表示。 安德雷头上的独角发出淡光,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守护的结界,奥古斯都则上前半步掩护较为脆弱的爱丽。尽管他们抚育照料黑暗生物,但由于黑暗生物属性和性情的问题,仍会有抚育人受伤的事件,黑暗生物抚育人无疑是个听起来十分光鲜,其实要承受相当多压力的职业。 蝎狮向阿雷西欧上下摇晃尾巴,明晃晃的蛰针反射着骇人的墨绿色,不过它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好像只是在炫耀自己的尾巴一样。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 蝎狮的抚育人从后方赶了过来,他是一名人族,体格彪悍。像蝎狮这样敏感而具有进攻性的黑暗生物,无法由光明属性过强的种族担任抚育的职责,只能在体格上尽量高标准。 “克拉斯希望您能看看它的尾巴。”抚育人说道,“它十分的,为自己的尾巴骄傲。” 蝎狮能懂人言,顿时更加高傲的扬起了下巴,尾巴前伸到阿雷西欧面前。 抚育人十分惊讶。 “克拉斯甚至还希望您能摸摸!” 这不得了,高傲敏感的蝎狮很少会这样直接的表露好感。从刚才,克拉斯就扒在墙上看载着这位复苏血族的飞行器,见到飞行器落地,立刻精神抖擞的跑了过来,更是给摸宝贝的尾巴。 阿雷西欧还是面无表情。 “不了,谢谢。” 【冷酷无情阿雷西23333】 【摸了会不会中毒啊23333】 【我摸!我来摸!不光要摸克拉斯我还要rua西西!】 【……前面的但凡吃粒花生米就不会醉成这样。】 蝎狮整个的呆住了,它没有想过会被拒绝,一时间耳朵都耷拉下来,看着自己的蝎子尾巴,对这条尾巴的吸引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简而言之就是自尊受挫。 阿雷西欧看向蝎狮的抚育人,视线又转回来扫一眼快要呜呜咽咽的蝎狮。 “虽然我很奇怪,为什么一只蝎狮可以给养成这样,但……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做?” 抚育人迟缓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会立刻进行心理干涉……” “干涉?怎么做?” “夸它。” “……” 阿雷西欧明白了,就是惯的。 他叹了口气,随手拽了一颗外斗篷上的纽扣,化为一只黑色的蝙蝠。蝙蝠绕着蝎狮飞舞几圈,蝎狮耷拉的耳朵一点点挺立起来,余光瞥着飞来飞去的蝙蝠,开始蠢蠢欲动。 “不用夸它,找点会动的东西,它一会儿就忘了。” 蝎狮不同于体型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的光明生物狮鹫,个性散漫,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所以在阿雷西欧的时代,会有人成为狮鹫骑士,却基本上没谁愿意去乘骑蝎狮,除了担心那条能够蛰到背上主人的尾巴,更多的就是因为蝎狮压根不是能够正经从事工作的生物。 蝙蝠持续引诱,蝎狮终于按捺不住一跃而起,当然没有扑中,被蝙蝠带着一路跑跳到旁边的通道里去了。 解决,完美。 “靠近之后蝙蝠会跟着你,我输入的能量大概够运行半个小时。”阿雷西欧对要跟上去的抚育人说道,“别再过多的夸它,夸太多会膨胀的。” 虽然现在从体型来看,已经膨胀过了。 身后的爱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阿雷西欧抬眼看她,她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嘲笑的意思。 “就是觉得,阿雷西欧殿下对于这些黑暗生物很了解。” “因为经常见到。”阿雷西欧说道,又补了一句,“不用称呼殿下,血族都没了。” 爱丽顿时致歉,阿雷西欧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他对所谓种族的归属感并没有多强。 再没有其他黑暗生物冒出来,阿雷西欧走进黑暗生物保育中心的大厅,正中的墙壁上,鱼骨编制的洁白巢穴图案是保育中心的图腾。这是神翠鸟的巢穴,它们会在冬季的某个月份,取风化的洁白鱼骨编织成巢穴,使其漂浮在海面上,在其中养育雏鸟。 这段时间里,大海将风平浪静,阿雷西欧所在的时代便将其称为“神翠鸟的时节”,象征保护与安稳。 这样美好的光明生物引申的美好意意象,也被阿雷西欧时代的圣殿所借用。圣殿的图腾便是交织在一起的洁白鱼骨,形似一丛荆棘,一举便容纳了其自身追捧的两个意象。 以荆棘暗喻忍耐与苦修,以神翠鸟的巢穴昭示接纳和保护。 当然,圣殿已经在纪元变迁中gg,阿雷西欧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点爽。 穿过大厅,乘坐透明的电梯,先垂直往下,然后向前。玻璃的装潢使阿雷西欧能看到外界的一些景物,工作人员的数量确实很多,分区域忙碌着。 安德雷向他解释,目前对于黑暗生物的种种习性和特征,他们其实也有相当多的不明之处,特别是对人形黑暗生物。人形黑暗生物通常是狼人、巫妖、堕天使、暗精灵一类,比起更具动物性的蝎狮,他们的性情更加难以琢磨,中心目前抚育的相当一部分,不能说状态有多好。 “对于黑暗生物的理解,我们仍旧停留在表面上。”安德雷叹息道,“知晓他们厌恶光明,喜爱黑暗;知晓他们的饮食、住行;知晓他们的身体构造……但这不够,黑暗生物目前而言基本不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有一些还罹患心理疾病,而我们束手无策。” “只有少数的一些黑暗生物能够独立,也努力回来帮助中心,却收效甚微。” “我们无意将负担强加给您,只是您如果有时间,欢迎多来中心坐坐,从刚才的克拉斯就能看出来,这些黑暗生物很喜欢您。” 阿雷西欧想想先前被喂得球一样的蝎狮,意识到保育中心不太会养这话还真的没有谦虚。 “所以现在是去?” “面见‘瞳’,核心中枢,也是我们共同敬仰的对象。” 说话之间,电梯已经平稳停下。安德雷落后一步让阿雷西欧先行,阿雷西欧没有谦让。当他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在那空旷地下广场中央悬浮的星球般的乳白球体—— 乳白球体之中有着纺锥形的黑色区域,让它像猫的竖瞳般冷淡凌厉。这座广场周边是三层透明的环绕式楼层,将球体拱卫中间,无数精密的仪器实时记录球体的状态,确保不会对突发变故束手无策。 未曾见过这景象的人,绝无法体会阿雷西欧此刻感受到的那份震撼,就算是魔法与炼金横行的上一纪元,他也极少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他感到亲切怀念,又忍不住肃穆神色。悬浮的“瞳”注视世间,有一束视线突然投向了他。 【你醒来了,阿雷西。】 瞳中的黑色区域渐渐扩大,乳白球体有了圆润的黑色瞳仁,一改冷厉,显得尤为温柔。 透明幕墙之后,实时监控的工作人员一片兵荒马乱。在他们的监测之中,“瞳”所标示的光明与黑暗的比例开始变动,那黑色的像是瞳仁的部位本就是此世黑暗属性的象征。此时它扩大了,圆润了,在“瞳”见到阿雷西欧之后。 同一时间,闭目在棺材里假寐的圣者也睁开眼,无暇再继续梳理因先前听到的信息而烦乱的心绪,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黑暗力量的上涨。 他于是旋开棺材,坐了起来,蔷薇的瓣羽还粘在铂金的发梢。 无视周围被惊吓到的工作人员,他嗓音沙哑,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阿雷西欧。” 第五章 “你……认得我?”阿雷西欧望着空中的瞳,“我确实未曾见过你这样的炼金生命体。” 是的,阿雷西欧认为瞳是一个格外巨大的炼金生命体。他的时代里,已经有过零星的像这样的生命形式,比如一些炼金师的使魔,却未曾有一个如此刻悬浮在他面前的瞳一般规模宏伟。 瞳只是温柔地凝视他。 【但我见过你。】 “什……” 阿雷西欧还十分迷惑的时候,乳白的球体渐渐暗淡下来。瞳没有眼帘,所以这种暗淡的状态就象征着祂进入了暂时的休憩。如同见过阿雷西欧之后,彻底的心满意足一样,瞳缓缓黯淡下去,与此同时,直播间也开始倒计时一分钟结束。 【啊啊啊啊不不不不再一会儿再一会儿!!!】 【爸爸!瞳爸爸!您是我爸爸!】 【我不走!!!(扒住地面)】 直播由瞳全权进行,再怎么扑腾挣扎,倒计时一结束,可怜的观众还是被无情的瞳爸爸清理出了直播间。加上阿雷西欧刚刚复苏,影像使用的合约还没有签订,连转播和剪辑都莫得舔,观众们只能哭唧唧的堆在论坛上,堆起几座高楼,还可怜的被管理员以“重复开楼”为由,删得只剩下一栋楼。 【哇——我哭了——】 【什么都莫得!莫得西西!莫得转播!连楼都莫得!】 【舔狗末日呜呜呜呜!】 【保育中心搞快点!快签合约!我产粮的手蠢蠢欲动!】 阿雷西欧还在莫名奇妙的看着瞳,不知道对方在搞些什么,他再次确认自己的记忆,这么大只的炼金生命体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印象。 难道说……对方可能改变了模样吗? 那就难猜了。 现在瞳也进入待机,也许以后有机会还能询问一下。阿雷西欧没有过多的在意,他从瞳身上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反而感受出一种格外深厚的温情,仿佛对方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 面见瞳的任务完成,奥古斯都已经在进入中央区域时离去。据安德雷说,他们三人能够代表联邦前去迎接复苏的阿雷西欧,本身就代表着不同的立场。安德雷坦诚自己偏向联邦上层,奥古斯都则是服务于瞳的保卫人员,至于爱丽,她属于保育中心。 “其实如果复苏后的您不具备独立生活能力,爱丽将会作为直接对您负责的抚育人。”安德雷笑道,“但是您自从复苏以来,展现的是完备的逻辑思维能力,且有主见,那么我们就不会过多干涉您的任何选择。” 黑暗生物只要健康的活着,就是为世界的光暗平衡贡献力量,所以全联盟都会不遗余力的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条件。不能独立生活的由中心收容,具有自主性的则可以享受公民权和部分特权,在联邦舒适的生活。 当然,享受特权的前提是履行一些义务,这些阿雷西欧在面前的条约上看到了。 他们已经转移到保育中心的会议室,确定阿雷西欧对简化后的字体没有阅读障碍之后,安德雷为他挑出了几份比较重要的。 “其他合约,我建议您在熟悉这个世界之后,再进行签订。至于这几份,其中包括择定保护人和影像的开放权,需要您先行考虑。” 阿雷西欧看着这几份合约,影像开放权他并不怎么在意,毕竟他对这方面没什么真实感。至于剩下的一份,有关保护人的合约…… 如同黑暗生物保护抚育中心这个名称所暗示的,每一只黑暗生物,都有两个直系负责人。一个是类似爱丽这样,经过保育中心严格培养、熟悉黑暗生物且热心黑暗生物事业的抚育人,负责管理黑暗生物日常的衣食住行。阿雷西欧能够独立生活,对抚育人的需求也就降到极低,但将爱丽作为生活助理也是很好的。 阿雷西欧对这个人族的姑娘没有意见,他签抚育人合约也就很痛快。 顺带一提,魔法合约大概被废弃了,他手上签的这份,只有联邦法律上的效力。 阿雷西欧:……意义真的不大。 另一位直系负责人,分量则要重得多了。要求首先为具有知性的光明生物,其次要有相当的社会地位,保护人会以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庇佑黑暗生物,一旦有恶性事件,也是保护人负责出头。 仿佛给自己找了个爸爸……阿雷西欧并不想签这个。 所以他只把影像权交给了瞳及其附属平台,保护人合约被他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我不需要。”他淡淡的,“如果像这份合约上注明的一样,由保育中心出资供应我的生活,保护人就不那么需要了。” “加上所谓的……直播收益,我应该可以实现……财务方面的相对自由?那么连保育中心出资也不需要。” 爱丽捧着自己的一份合约签好,默默地想了想刚才的复苏直播中,观众砸给阿雷西欧的巨额打赏,“财务方面的相对自由”这个说法还真是十分十分谦虚。 到最后,需要过段时间再考虑的合约堆起一摞,阿雷西欧真正签下的,也只有之前的两份并一些简单合约而已。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红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敏锐的味觉和血族的可怕恢复能力让他不惧怕有毒物的可能。他可以将毒物直接阻断在身体的某处,然后砍掉那部分躯体……当然只是不得已的做法。 红茶还是很好喝的。 阿雷西欧快喝完红茶,看到安德雷还拿着保护人的那份合约。 “有什么问题吗?我确实不需要保护人。” 白发的独角兽似乎有点沮丧。 “我觉得我条件很好,足够照顾您。” 哦豁,那个长到吓人的名字原来是安德雷的,他在里面看到了相应的字符,没有往身边的独角兽身上联想。 就算联想了他还是会拒绝,光明阵营在他看来仍然是难搞的代名词,尤其是那个神经病。 铂金色发的圣者形象在阿雷西欧脑海中闪过,他放下杯子,打算去看看棺材给放到哪了。按照保育中心的请求,他要在这里逗留一周左右,进行身体上的检查。当然,阿雷西欧有权利拒绝一些细化的检查,比方特殊能力一类,一切只为了保证他的健康。 之后中心会向他推荐房产,前期居住可能还属于享受中心提供的福利,后面可以买下来。 这样一来,短期内他还算有个目标,不至于无聊的继续沉眠。 以上来自不知道自己一场直播已经足够买房的阿雷西欧。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有人轻轻而急促的敲了两下会议室的门,一名身穿保育中心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进来,表情有点茫然又有点激动。 “打扰了,阿雷西欧殿下,安德雷先生,那具棺材……” 阿雷西欧倏忽抬眼,棺材怎么了? “我们终于观测到了棺材里的另一个人,他已经醒来了,是名人族,但……”工作人员好像很难形容,干脆就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在同事的带领下过来了。” 那个神经病终于!终于醒了! 阿雷西欧有一肚子的怒火憋得不行,他霍然起身,想去质问那个神经病,问问他为什么明知道会死还对他吐露预言,再因为死之前也要把他拖进棺材里这事殴打对方一顿! 喜欢棺材自己进去啊!他还能在上面帮着填土! 简直神经病! @ 白衣的圣者行走在陌生的长廊上。 他披在外的斗篷上镌刻着富丽的魔纹,依约是纠缠的荆棘,圣殿猎人的制式服装在他走动间偶尔会露出一角。他有一双极为浪漫的天空色眼眸,然而这眼眸中却并无浪漫的情绪,只有一派克制与冷肃。 没人能从这位圣者脸上看出什么感情,圣殿多年的教育,已经让他将冷静与审慎刻入骨髓。 他在拐角处,遇到了追着蝙蝠的蝎狮。蝙蝠忽上忽下,十分灵巧,影构成了它的身躯,而核心却是在血族身上待过的一枚纽扣。蝎狮追着蝙蝠,兴奋地嗷嗷叫,突然在某个瞬间汗毛竖立,澄金的瞳眸转向圣者的方向。 蝎狮睁着一双兽瞳,蝙蝠还在飞,却引不起蝎狮高兴的嚎叫了。 它开始退后,战栗,发出呜咽,引以为傲的蝎尾垂在两腿之间,动也不动。它懵懂地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只知道无边的恐惧像潮水,将它整个埋没进去。 蝎狮发出了一声惊叫,扭头就跑,圣者没有追。 “鲁齐乌斯先生,您走慢些!前面要乘电梯了!” 保育中心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对上圣者沁凉的眼眸,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声音小了许多。 “您请左转。” 圣者的视线于是投向左边电梯的方向,又转回来,看着工作人员。 “是去见阿雷西欧?” “……是、是的。” 斗篷一扬,圣者毫不迟疑地走向电梯。 被截获的蝙蝠已经化为红宝石的纽扣,静静栖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圣者轻轻摩挲纽扣上的蔷薇,这是血族的象征,上面还沾着血族的气息。 沾着他……为之而生的血族的气息。 阿雷西欧。 电梯下沉,斑斓的光影透过玻璃,在圣者眸底闪动。 “到、到了,您小心。” 白斗篷再次扬起,圣者大步向前,最终在标着“会议室”的房间门口驻足。 文字已经简化过了,但大多数时候,并不影响阅读。 他在原地静立,等工作人员为他刷开门。门一开,气势汹汹的血族差点跟他撞上,然而身手敏捷,立刻就退开了。 他看到了血族因为愤怒而露出的一点点獠牙—— “鲁齐乌斯!!!” 第六章 圣者的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烂漫的天空色里倒映着黑发红眸的血族。他将这个轮廓描摹仔细了,铭刻在心,与圣殿曾提供给他的资料,与他日日夜夜翻看记诵的笔记与传闻一一对照。 原来这就是阿雷西欧,三代的血族亲王,他猎杀的对象。 最后半句目前存疑。 阿雷西欧控制不住的露出獠牙,他的獠牙比一般血族短些,看起来根本没多少威吓的意味,只能说明他很愤怒。这是他苏醒以来第一次如此鲜明的表现出个人情绪,尽管是负面的。 阿雷西欧脑袋里演算了不知道多少种痛打对方的方案,比方立刻张开翼,借由那巨大的冲击力将这个神经病掼到那边的墙上,神经病不会束手待毙,一定会张开领域,不过阿雷西欧只要伤到这个神经病,见了血,那便是他的主场了! 可是…… 獠牙抵在唇畔,带来一阵锐痛,借由疼痛,阿雷西欧深深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这种模仿人类的生理活动起到了效果,他的怒火得到了暂时的冷却。 “解释清楚。”盛怒的血族说道,“我将遵照约定,给你解释的机会。” 这是他跟神经病约好的,那时候神经病还不能称之为神经病,还十分正常……也许只是阿雷西欧认为的正常。正常的神经病绝对称不上讨人喜欢,却是一位很靠谱的好友,他们都对自己存在的世界产生了迷惘。 【我想我们至少可以约定一件事。】 残破的玫瑰窗下,他们秘密的集会地,那位圣者说道。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就算你做出最大的恶事,我也会按捺所有愤怒,听听你的解释。】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能做到的事情,别以为我做不到。】 他做得到! 安德雷本来已经站了起来,他从阿雷西欧激烈的情绪判断可能出现冲突,尽管一方是光明阵营来自万年前的复苏者,保护阿雷西欧仍然是他的最高优先。 但出乎意料的,阿雷西欧自己抑制了愤怒,甚至要求听听对方的解释。 这很难得,一时的情绪上头所酿成的悲剧比比皆是,明明双方坐下来谈话就能避免不可挽回的后果。阿雷西欧愿意冷静下来,这真的很难得。 圣者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血族,看不出半点情绪。 “为什么突然挑起大战?你之前的和谈许诺是在蒙蔽我?我们不是讨论过并且达成一致了吗,尽可能的避免战争……你还觉得双方的仇恨不够深吗?!” 阿雷西欧感到被背叛的羞辱,他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个,至于对方死也要拖着他进棺材里,那是神经病能做出来的事情,阿雷西欧不打算追问了。 但还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问,就算很……就算很…… “那个血晶……”阿雷西欧的声音低下来,他看了一眼还在房间里的安德雷和爱丽。 二者尽管有些不放心,还是十分尊重的退出房间,只剩下阿雷西欧和眼前的圣者。 阿雷西欧眸光闪动,这问题对他而言太羞耻了。 “那个血晶……你……什么意思……” “……什么?”圣者终于开口,似乎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血族的红瞳顿时大睁!他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逼近了圣者,圣者反应也极为迅速,在阿雷西欧的指尖即将抵上他胸膛的时候,缠着淡金花纹的火枪也对准了血族心脏的位置。 这个直接将情况转变为对峙的动作,让阿雷西欧有些迷惑。以神经病的能力,理应会躲过他之前的突袭,甚至展开反击,那个领域可太讨厌了。 换言之,他觉得神经病有些……弱化? “别装傻!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你怎么把那个血晶送进……送进我……”阿雷西欧死也不可能说出口,他现在已经在起爆的边缘,强烈怀疑这个神经病是在有意装傻逗他。 那枚在他舌面上融化的血晶,分明是被这个神经病用……用舌尖…… 可圣者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 阿雷西欧简直要原地爆炸,这次不会只是试探,他真的要动手了! 圣者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可我从未真正意义上的见过你。” “我只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去从各方面了解你,包括天马行空的游侠小说和自吹自擂的个人传记……可以说,所有宣称与你有关的资料,我都会去接受,甚至,记诵。” 圣者缓缓抬起天空色的眼眸,直视血族的红瞳。 “我学习的一切,魔法、剑术、历法、逻辑、天文,数学……都只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价值。” “——为了猎杀你,我将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这本是我的现状,但是……” 圣者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 “为什么他们会说黑暗生物……” “珍贵可爱?” 阿雷西欧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獠牙,愣愣的看着面前似乎大惑不解的圣者。他想自己是不是又被耍了,可神经病编排剧本的水平远没有这么高超,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先前神经病看他的时候,眸中总是燃着火。 结合神经病所说的情况,阿雷西欧有一个荒谬的猜测。 “你还没见过我?” “是的。” 圣者答得很痛快,这出自对个人判断的信任。他在血族打开棺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察觉到血族就在身边,他也没有贸然攻击。圣殿教会他谋定后动,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才能让圣殿秘藏的自己落入血族手中,不过血族既然没有动手,他可以暗中警戒着,顺便探听动向。 然而……他的猎杀目标一开始似乎也一样的懵逼。 甚至试图摇他起来一起碎三观。 阿雷西欧觉得很荒谬,他不知道圣殿的安排,这种安排绝大多数也不会落实,所以他只能勉强算一下他跟神经病大概同时醒着的年份……大约有百多年。 这百年是实打实的百年,其实真要计算起来,前后应该有几百年之久。因为血族时常会因为无聊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陷入沉睡,那时候,圣殿会将自己精心培育的猎人进行封冻,直到血族再次醒来开始活动。 人类的生命终究过分短促,针对某个血族大力培养的猎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淋漓尽致的发挥全部价值。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圣者笃定道。 “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阿雷西欧盯了他一眼,缓缓撤回手,好像跟本不畏惧圣者会突然开枪。撤回来之后他才惊觉,对于这个时期的神经病,他理应有更多的防备心。 但撤都撤回了,他也就绷着一张脸,当什么都没发生。 圣者顿了一下,也缓缓收回枪。这把枪的重量与他原本使用的有偏差,这让他更确信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苏醒后所见的这些所谓万年前的人无法为他解答,只有眼前的血族可以。 “确切点说,只算醒着,你没了近百年的记忆。”阿雷西欧在心里做加减法想换算万年前的人类历法,然而中间有几次王国变迁,他又经常沉睡不怎么关注,理所应当的失败了。 “血族历法你现在熟吗?” 圣者关注了一下那个“现在”,意味着曾经的他是熟悉的。 “熟悉。” 这是他的功课。 “我见到你的那一年,是血月历三一六四年。那时候我去掰圣殿总教堂上面的银十字,圣殿派你来阻止我。” 比圣殿为他预定的时间要晚,圣者沉思,这应该是由于血族迟迟没有现身人前。 不过他还关心另一件事…… “银十字掰下来了吗?” 正在努力回忆年份的阿雷西欧闻言,顿时十分心累,神经病原来从这个时候就开始重点偏移了。 “当着你的面,掰了!”他没好气地答道,就见对面的圣者绷紧了嘴角,肯定在心里记了一笔。 他也想跟这个小心眼的神经病当场掰了! 门外传来小心的叩门声,只怕是外面的人担心里面打起来,更确切点来说,是怕珍贵的黑暗生物受到伤害。阿雷西欧不知道黑暗生物到底在他们眼中是个怎样柔弱的存在,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忧心忡忡,所以他不得不也加快了语速。 “详细的之后再说,我们沉睡的那一年是血月历三五零一年,还魂日前后。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存疑,请他们给你安排检查也好,我之前在合约上见到了类似的项目。” 他匆匆说完,打开门,除了安德雷和爱丽,外面居然多了几个身着特殊深色服饰的工作人员。 阿雷西欧眼尖的看到了他们藏起来的工具。 这是打算……破门了?破门殴打神经病吗? “看起来您没什么事。”白发的独角兽微微笑道,“那太好了,之前二位间的气氛不算太好,按照我们中心的操作手册,黑暗生物与危险人士的相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阿雷西欧:“……” 他看了看身边每一根头发丝都宣示着光明阵营身份的“危险人士”,圣者果然也抿起唇角,看起来跟他一样匪夷所思。 你们才是一个阵营的好吗?不要内讧啊! 第七章 阿雷西欧觉得如果情况再恶劣下去,他可能会变成第一个给人类圣者和独角兽劝架的血族,铂金色发的圣者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对此世的法律,深表尊敬。”圣者眸光沉静,余光扫过阿雷西欧,又不着痕迹的收回,“在弄清情况之前,我不会做多余的举动,希望贵方能为我提供一些解释。” 安德雷亦痛快地应道:“当然会。” 安德雷又转向阿雷西欧,礼节性的笑容渐渐真诚。 “已经为您安排好了这七天的住所,我想您应该相当疲倦了,就由爱丽带您前去,您看怎样?” 阿雷西欧没有意见,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 “如果可以,给他看看脑袋,可能是睡傻了。” 安德雷当然应诺,然后由爱丽带领,阿雷西欧要前往为他准备的房间。走廊上所有的窗帘已经完全落下,这一路都是阴翳,绝不会照射到会被阳光伤害的血族,令阿雷西欧感到十分舒适。 至于神经病?他并不怎么担心,他是高阶血族,瞬移是家常便饭,尤其是神经病…… 拿了他一颗扣子的情况下。 圣者也从善如流,跟着安德雷准备去进行检查,他并不担心血族会逃逸,毕竟…… 他手上有一颗沾着对方气息的扣子。 @ 爱丽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看得出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她在心里赞美天神好多遍,那份抚育人合约简直太梦幻了,她成为了血族的抚育人! “阿雷西欧殿……阿雷西。”她记起血族的话,连忙改口,小心地观察血族的反应。 阿雷西欧抬起眼帘看她,右眼处蜿蜒着迤逦的刺青。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好看的!!! “我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阿雷西称呼我为爱丽就行,已经有了八年的服务黑暗生物的经验,先前主要是跟进暗精灵方面的,这次预先半年进行了特殊培训,可惜血族的资料实在太少了……如果我有什么令你不舒服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爱丽觉得自己说的颠三倒四,暗自捶胸顿足。 怂个屁!在论坛开车被主管发现的时候怎么都没这么怂呢! 阿雷西欧感受得到对方的紧张,抬起的眼帘又垂下了。 “嗯。” 冷场了。 阿雷西欧看着前面带路已经同手同脚的可怜姑娘,默默叹了口气。 “我有点好奇。”他随口引起了一个话题,“中心为什么会选择你做我的……抚育人?” 阿雷西欧觉得最后那个词有点羞耻。 晴天霹雳! 爱丽生生顿住了脚步,头皮都炸了!一定是自己显得太不专业被嫌弃了! “……只是随口问问。” 爱丽瞬间又活了!但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族姑娘背对阿雷西欧,背影显得十分僵硬,如果在正面看,会发现爱丽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爱丽垂泪,她咬紧牙关,反复张口,试图说出那个她已经抡铲子埋到地狱十八层的原因,可总也不能成功。 “不能说吗?”阿雷西欧以为自己问到了敏感问题,那就算了。 “不不不不可以的!” “???” 所以到底是可不可以? 人族姑娘的背影剧烈颤抖,仿佛在进行艰难的心理斗争。 “……换一个问题吧。” “因为!”人族姑娘猛地回头,因为羞耻,双手啪地捂住脸。 “因为在论坛上开血族的车被主管发现觉得很考据呜呜呜呜呜……” 阿雷西欧十分茫然,什么车?血族有车吗? 说出真相的爱丽反而进入了十分冷静的贤者模式,她缓缓放下手,尽管脸颊因为羞耻而有些潮红,她还是十分专业的为阿雷西欧打开房间门。 “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房间……”她忍住了一个哽咽,“您很快就会熟悉这些网络用语的,希望您不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在就任之前我已经签过协议,绝对不会再涉及相关方面了呜。” 天晓得定性为灭绝的血族还有复苏的!在阿雷西欧醒来之前,基本宣告灭绝的黑暗生物中,血族是设定上最好吃的,什么进食初拥,哪里都香,在论坛上人气爆表,产出了大量同人文。 只利用种族设定,不涉及真实人物或暗喻,这样的创作可以进行,注意投放全年龄区还是成人区就好。爱丽曾经也是产粮的一员,甚至进行过大量考据,处处显示出对血族的习性下够了功夫,因此赚得太太的美名。 然后就被主管扒出来了,主管有意招揽一下这位学识渊博的太太,结果一查,发现是自己手下的爱丽。没什么劣迹,又能力出众,最重要的是对黑暗生物十分热爱,因此在半年的培训后,爱丽脱颖而出,成为了这唯一一只血族的抚育人。 至于接受这份工作后不能再产粮的问题…… 她都搞到真的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爱丽,因激情开车走上人生巅峰。 现在的阿雷西欧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抚育人的奇葩上位史,既然之后就能懂名词的意思,那就之后再说。他走进这间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不由得为抚育中心的用心而微微一怔。 房间里绝对是弱光的,厚重的窗帘阻挡了阳光照射,玻璃上还有特殊涂料作为第二重保护。房间十分高大,大概是打通了两层,上方是交错的横梁,同样笼罩在阴影中。 “因为有资料说血族能飞,虽然我还没有见到您飞过,所以参考堕天使的飞行空间搭建了这些横梁。”爱丽有些惭然,“这个房间的内部装潢几乎是由我主持的,主花样用了蔷薇,整体格局仿照了出土的一处上个纪元古堡中的房间样式……” 阿雷西欧摸了摸一把雕花扶手椅,椅子铺了暗色天鹅绒的垫子,很有气氛。 “窗帘是可以拉开的,有特殊涂层,不用担心阳光直射。”见阿雷西欧走到窗边,爱丽急忙快步走过来,得到阿雷西欧应允之后,慢慢拉开窗帘。 “是很安全的,因为血族遇到阳光可能会产生严重的问题。” 阿雷西欧点了点头,对一般血族而言,阳光确实很致命。 爱丽一手拨开窗帘,一手按上了旁边的隐蔽按钮。 “我还给您做了一个特效,因为据说黑暗生物居住的古堡都会有这样的效果……” 阿雷西欧有点迷惑,他看着爱丽按下去,然后房间里传来了滚滚雷声,一道闪电在窗外划过,将房间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古堡样式的装潢在这道闪电之下,充满了阴森邪恶的气息,仿佛马上就有一个魔王要狂妄大笑,或者一个血族要丢下一具被吸干血的尸体。 阿雷西欧:…… 这什么烂俗场景! 爱丽期待的看着他,看样子这是她的得意之作,阿雷西欧也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能还原成这样也挺厉害的。 看完房间,讲解了一些基础设施的使用方法,爱丽留下一本指南小册子和一些科普读物,就以不打扰阿雷西欧休息为由退了出去,还不忘问一句。 “您大概想什么时候吃下一餐?” 有的吃,意味着能恢复力量,不挑食的阿雷西欧当然不会拒绝。 “傍晚左右就行。” 爱丽比了一个收到的手势。 “那么,需要把血液灌进红酒瓶,再给您一个高脚杯吗?我看一些资料上,血族还会给自己的血液收藏品标上标签呢,您需要吗?” 阿雷西欧摇头摇头,又是一个恶俗情节,这些残留下来的资料都是什么鬼。 “我用血袋就好。” “好的,那我给您带吸管来~” “……可。” 爱丽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阿雷西欧一个人。闭目感应一圈,没有被监视的感觉,阿雷西欧摸了摸那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雕花椅,把自己丢进去,微微闭目。 今天他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这个一万年之后的世界真是处处奇怪。 还有那个疑似失忆的神经病…… 他刚闭上眼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什么,坐起身,右手抚上左胸的位置。 那颗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了。 然而在血族的驱使之下,不可思议的模拟开始发生,心脏起跳,血脉涌流,体温升高……阿雷西欧仔细的把桩桩件件都模拟到,就像他沉睡之前所做的那样,就像他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一样。 做完这些,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接着甩开无谓的情绪,拿起薄薄的光脑。按照爱丽教他的方法,扫描虹膜之后,光屏弹出,光脑自己找了个会让阿雷西欧舒服的位置悬浮。 桌面上有个眼睛的图标,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眸,明显是瞳,阿雷西欧点开它,花花绿绿的画面映入他眼中。爱丽说他可以从这里看之前的直播回放,如果有操作上的不明白,可以呼唤已经安装在光脑上的傻瓜指南。 阿雷西欧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在首页正中看到了他的影像,旁边围绕的小板块也绝大多数是他的影像,写着一些他不太明白的字句。 他点进了中间的这个,打算看看之前就听到了许多次的弹幕。 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 神经病的气息没了。 正在电梯里垂直上升的圣者跟安德雷之间沉默无言,他感受着血族与自己的距离逐渐拉大,但仍然在感应范围内,目前已经拉开了……咦? 眼前的世界突然一黑,圣者还依稀听到安德雷急促的呼唤声。 “鲁齐乌斯先生?鲁齐乌斯先生!” 接着整个世界彻底昏暗下去,失去意识前,他想到了刚刚听到的新名词。 他好像,断电了。 第八章 那个瞬间,阿雷西欧想过瞬移,不过还没等他有所行动,爱丽留给他的通讯器倒是先响起。 “阿雷西欧殿……阿雷西,跟您一起复苏的鲁齐乌斯先生出了些问题,我立刻来接您!” 爱丽的声音有点急促,她也刚刚离开没多久,一边往回跑,一边在通讯里告知阿雷西欧自己目前知道的消息。 “鲁齐乌斯先生生命体征目前正常,只是回到了昏睡的状态,已经被紧急送往医疗处。” “您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保育中心的医疗水平,在整个联盟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接了阿雷西欧,两人一同前往西区,医疗处便在那里。保育中心内横贯着无数直达通道,不过几分钟,便穿过这座庞大的建筑,抵达目的地。 路上,爱丽还在不断的安抚阿雷西欧。 “看,这是实时通讯,内部信息五秒更新一次。”她把自己的通讯器给阿雷西欧看,“也许我们去的路上,鲁齐乌斯先生就醒了呢……咦?真的醒了!” 阿雷西欧:…… 他和爱丽走进医疗处的时候,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询问圣者。圣者自己坐着,看不出是之前昏迷过的样子,就算阿雷西欧进来,也没有回头。 “目前没有不适……” “昏迷之前感觉到了脱力。” 圣者逐一回答医生的问题,直到阿雷西欧走到近前,才慢慢转过眼眸,看了他一眼。 装!明明早就发现了! “怎么,柔弱到这地步了?” 圣者沉默地看着他,看似十分安静,阿雷西欧却知道这家伙一定在心里记下了。 对了,这神经病曾经还有个本子,据他自己说是用来“记重要的事”,也不肯给阿雷西欧看,现在这本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今后有机会弄来看看。 “……很抱歉,我们现在难以对您这次昏迷做出确切的诊断。” 对面的医生完成了病历,抬起头来。阿雷西欧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位医生有着典型的东方长相,黑发不算长,在脑后绑起来,缀着丝绦和白羽的饰物。 居然是一只神鸻。 在阿雷西欧的世界,世界被划分为东土和西陆,以大洋分隔,已有数千年不曾联系。但在断绝联系之前,已有一支东方的部族迁徙而来,在西陆繁衍生息,他们便被称之为东方一支。 除了人,东方一支还有许多特产的生物,属性有光明也有黑暗,眼前的神鸻便是其中一种。 神鸻隶属幻鸟,典型的光明生物。相传他们会飞到病人的床前静静凝望,若是突然移开目光,病人便无药可救,若是一直注视,神鸻之后就会将疾病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飞向太阳,在那里,疾病被焚毁,病人与神鸻同时获得新生。 没想到在这里当了医生,还挺合适的。 “您好。”神鸻主动向阿雷西欧问好,“我是东方一支,祝衡。” “血族,阿雷西欧。” 祝衡淡淡地笑了,“我知道您,原本明天我们才会见面,我将负责您的身体检查。” 阿雷西欧看向坐在那里自己看病历的神经病。 “他怎么了?需要盖回棺材里吗?” 圣者捏着病例的手微微绷紧,记仇! “不是传染性的,不必隔离。”祝衡说道,但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可常规检查都做了,我们也不知道昏迷的具体原因。昏迷前有脱力的症状,实际检查却显示身体非常健康……我只能建议再观察一下。” 行吧,这一趟几乎等于白来。 于是圣者被留在了医疗处,阿雷西欧再次返回,他走的时候还在想可别再…… 又昏迷了! 仿佛场景重现,圣者仍旧坐在祝衡面前看病历,浑身低气压,病历上增加了一次昏迷记录。 “其实我有一个猜测。”祝衡说道,“需要您配合我做个小小的实验。” 阿雷西欧依言拿着通讯器,慢慢离开医疗处,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就收到了祝衡的通讯。 “原因已经清楚了。” 果然是跟与阿雷西欧的距离有关,直线距离一千米,圣者立刻断电昏迷不醒。拿着诊断结果的圣者保持沉默,阿雷西欧已经快笑疯了。 “你也有今天!”现在还不是神经病的神经病半点不能打,稍加嘲讽就沉默,阿雷西欧抓住机会,乘胜追击,一扫多年的恶气! 如果神经病一直这么乖,他也不是不能多照顾一下哈哈哈! 阿雷西欧很开心,爱丽却很忧愁,因为这种情况下,阿雷西欧和这位圣者在保育中心的这七天,最好住隔壁,行程也得绑定,以免突然断电。 她可是见过阿雷西欧与圣者起争执的,话语间连“仇恨”这样的词都提到了,情况已经十分严重。 爱丽一发愁就想开车。 “住隔壁?可以。”阿雷西欧嘲讽完了,答应得十分痛快,让爱丽更加忧愁。 “可这样一来,等离开保育中心,您二位可能也得住在一栋房子里。” 阿雷西欧:…… 强行同居可还行。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圣者,圣者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一半天空色的眼眸,只剩些眸光还似有似无的波动着,手里拿着病历,看起来有点可怜。 啧。 神经病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之前都没有亲眼见过他,突然醒来就是一万年之后,还被迫跟他绑定……阿雷西欧觉得真是惨。 勉强住一住也不是不行,反正保育中心也承诺会尽快提出解决方案,说不定在这里的七天没过完,神经病就不用跟他粘在一起了。 “我都可以。”他最后说,圣者侧眸看了他一眼,爱丽叹口气。 阿雷西欧隔壁的房间被腾出来了,标准客房,没有特别装饰过,不过圣者表示足够。阿雷西欧回房继续翻自己的弹幕,圣者额外向爱丽要了几本书和一本笔记,爱丽将其中一本书交给他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 “请您一定好好看看这本!没想到您主动要求看这本,太支持我们工作了!”爱丽高兴地把那本《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交给圣者,圣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抑郁。 “……我会好好看的。” 目送这个活泼的人类小姑娘离开,圣者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的设施相当完善,就算半点装饰都没有,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他始终铭记圣殿的荆棘图腾,苦修、笃信、冷静,这些在陌生的环境里尤为重要。 圣者看了一眼拿在手中的厚厚的书,仅仅是保护黑暗生物的法律而已,却编写的如此详实,这个世界对黑暗生物的保护力度远超他的想象。而且从他了解的世界形势上来看,灭杀黑暗生物对维持光暗平衡十分不利。 他有一些茫然。 他不知道什么记忆缺失,从被圣殿选中以来,这么多年,他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即猎杀那个三代的血族亲王。他也为之努力了,原本在今年就可以迈出第一步,但是…… 那本保护法旁边零星几本历史书籍,圣者却先打开了要来的羊皮的本子,羽毛笔蘸了墨水,缓缓书写起来。 这种复古的文具现在也有一些生产,但只是喜欢过去的风格和花样而已,更多的人使用光脑,平常连写字都很少。 他画好了防护的魔法阵,施加缄默魔法,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落笔先写下一个名字。 【阿雷西欧。】 然后是今天一天所见的,血族的样貌、话语、隐约的好恶,他还用魔法把那枚扣子暂时嵌进去,旁边就是几笔勾勒出的活灵活现的蝙蝠图画,是他回忆出的纽扣变成的蝙蝠的样子。 记完这些,他把本子合起来,贴身收好。这本笔记今后会不断扩充,这是他的功课,他这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那名血族中度过,尽管现在好像用不到了,他开始在下意识的书写。 安置本子的手突然碰到了另一个微微坚硬的东西,圣者微微一滞,从衣服的暗袋里取出了另一本笔记。 全满的笔记,有封印,只能打开扉页,扉页上花体烂漫。 【阿雷西欧。】 另一个名字看笔迹是后来加上的,就在偏下面一点,一些笔锋似蔷薇的花枝,向上抵死勾缠血族的名字,如同落水的人紧紧攀着一根浮木。 【鲁齐乌斯。】 是他自己的名字。 正在看视频的阿雷西欧打了个冷战,这说明他的模拟做得很好,甚至会像普通人类一样打冷战。阿雷西欧无语凝噎的看着满屏幕的“小可爱”“西西”“组团偷”一类的字眼,深感寒意的同时又匪夷所思。 他哪里可爱?黑暗生物哪里可爱?! 按照指南的提示,阿雷西欧找到了爱丽为他注册好的账号,账号注册在最大的社交平台“瞳孔”上,一条动态没有就有了几千万粉丝,还在疯狂增加。这个账号已经受到了保育中心的认证,神翠鸟的鱼骨巢穴围绕他的名字,这样的图标只有黑暗生物有资格持有,还附带特殊光效,bulingbuling闪。 爱丽告诉他,如果方便,可以学着转发一下黑暗生物保育中心庆祝他复苏的动态,但阿雷西欧看了一眼那个动态,就干脆利落的断了心思。 @黑暗生物保护中心:新的小可爱已经出现!详细介绍看上条动态!吸起来鸭!【图】【图】【图】 附图是直播中截的九宫格,中间一张是中心的独家版权,黑发血族仰望空中的瞳,瞳也投下温柔的凝视。 阿雷西欧往下翻,评论区按点赞数量排列,第一个就是瞳的评论。 瞳:awsl!!! 这个炼金生命体居然还会awsl! 第九章 第二天的晨光被隔绝在窗帘后面,但阿雷西欧知道已经早上了。他合起手上的历史书,视线投向与隔壁相接的那面墙,那个神经病应该也一夜没睡。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他竟然跟神经病做了邻居。 活动一下身体,阿雷西欧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那个红色的小按钮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引诱。阿雷西欧挣扎了一会儿,没忍住,按了下去。 电闪雷鸣,阴森恐怖……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他于是心情轻松的又打了一遍雷,才意犹未尽的收手,发讯息给爱丽,他休息好了。爱丽回消息很快,表示立刻带早餐来找他,这一天三顿优质血液的生活对血族来说实在美妙。 阿雷西欧继续愉快地打雷。 “扣扣”,门被敲响,阿雷西欧还诧异为什么会这么快,一开门,白衣的圣者站在门口。 阿雷西欧反射性的就把门拍上了。 一大早就见到神经病那张脸,令他好不容易模拟出心跳的心脏深受惊吓。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又顽强的再次敲响。阿雷西欧这才反应过来,神经病好像脑袋坏掉了,目前还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是早些时候可以和他一起愉快玩耍的神经病。 阿雷西欧就当刚才不是他关的门,再一次把门打开,白衣的圣者对他嗖嗖散发冷气。 圣者换了一身新衣,是中心准备的偏复古的样式,有半扇斗篷,却不夸张,细腻的金线编织日月,令圣者整个人仿佛都在微微的闪光。不得不说,阿雷西欧很喜欢对方这张脸,如果不是变成了神经病,他想他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不要再打雷了。”圣者一字一顿的对阿雷西欧说道,然后他眼看着对面的血族渐渐睁大眼睛,耳尖开始染上一层薄红,应该是在模仿人类的生理机能,这个他要记笔记。 “你……你听得到?!” 阿雷西欧脸上写满震惊,紧接着,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一个人在房间里中二兮兮的打雷和被别人知道,这能一样吗?! 他刚张了张口,獠牙露出一点,就见对面的圣者露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嗤。” 卧槽你……! 当场灭口的冲动瞬间挤满阿雷西欧的脑袋,神经病不愧是神经病,就算脑子坏掉了,也能轻易爆破他的怒气槽! 他的动作却被圣者的一个动作阻住了,圣者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本书,很厚重,是那本《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阿雷西欧这里也有。 “想不到你有这样的爱好。”圣者慢条斯理的,礼节性的带了一点淡笑,他哗啦啦翻着书页,整本书居然都被他连夜做了批注,想钻法律空子做掉猎杀目标的目的性十分明显。 不过看样子是失败了,所以只能拿书上的条款来嘲讽一下阿雷西欧。 “尊重黑暗生物的兴趣爱好,是公民的义……”圣者眼明手快后退数步,迅速侧身躲过血族的一次扑击,他下意识地想摸枪,想到那些死刑和无期又硬生生顿了顿。这个破绽被血族瞬间抓住,圣者只看到血族的红瞳前所未有的靠近,他甚至看得清那些蜿蜒在血族右眼处、蔷薇花枝最细微的一点卷曲—— 今晚做手帐……笔记,要把这个花样画下来。 半面墙因为血族的冲击而坍塌,警报声响起,保育中心警卫处立刻派遣人员,武装飞行器蜂拥而至,将血族和圣者团团包围,犹豫片刻,武器毫不犹豫的对准了圣者。 鲁齐乌斯:…… 千古奇冤。 阿雷西欧眼神漂移一下,他已经抢到那本批注过的保护法了,看着这大阵仗,默默地把书又递回去。 “你书掉了,我给你捡起来。” “……” 捡的时候顺便一手肘拐塌了半面墙吗。 见圣者一直不说话,阿雷西欧顿了顿,“真诚”地把书又往他的方向递了递。 “没事,你不用愧疚,一时控制不住力量而已,我没有被吓到。” 圣者倏忽抬起天空色的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血族。 陆续有工作人员赶到,处理现场,还不忘安抚阿雷西欧。爱丽也很快到了,紧张的打量阿雷西欧,确认他没有受伤,又大力称赞了他“物归原主”的举动。 “调监控看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圣者抿着唇,加重“来龙去脉”这个词。 阿雷西欧这才想起这已经是万年后,有叫做监控的东西,神经病接受新知识很快啊,他这波甩锅很有可能翻船,不由得有些焦虑。 圣者冷冷一笑,他就不信…… “唉,中心的监控系统是由瞳负责的,刚才瞳好像正好打了个盹,没有找到录像文件呢。” 爱丽发送申请之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这也是偶尔会有的情况,忍不住小小的叹气。阿雷西欧死里逃生,看着对面神经病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写满了震惊的脸,再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哈哈哈哈。 神经病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阿雷西欧的快乐很短暂,今天是他跟神经病例行检查的日子,他喝掉了爱丽带来的鲜血,神经病则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阿雷西欧也打算蹭一点,他对人类的美味食物并不排斥。 干净整洁的大食堂里,圣者看着握住刀叉等早餐蛋饼的血族,冷冷一笑。 “血族进食人类的食物……”他语调缓缓,“还是谨慎一些。” 他这么一说,爱丽自然也紧张起来,现存的资料中几乎都说血族需要进食鲜血,人类的食物能不能吃还是未知的,这位圣者跟阿雷西欧一个棺材醒来,与血族的关系一定很密切,那么肯定也很了解血族才是。 阿雷西欧顿觉不妙。 “我可以吃。”他强调道,“高阶血族进食人类的食物是没问题的,只是不能获得能量而已。” 圣者切割着自己的蛋饼,闻言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只试图尝试人类食物的猫。 爱丽顿时苦口婆心,阿雷西欧的早餐蛋饼宣告泡汤。 “检查完身体之后,能吃的话再吃,我专门给你定。”她安慰道。 阿雷西欧死死盯着对面的圣者,仿佛要将对方盯出一个洞,在他的注视下,圣者的进餐更加愉快了。 高阶血族完全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只是需要避开几种特殊香料,严格意义上来说圣者的说法没有错。不过就算吃了那些香料,也只会肚子痛一下,把痛觉屏蔽掉就行,阿雷西欧常那么干。 而现在,因为圣者的一句话,阿雷西欧今天是吃不上早餐了。 阿雷西欧深切体会到了刚才神经病的那种憋屈。 挺好,这就叫互为报应! 晴雨交加的早餐过后,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抵达了医疗处,在那里分开做基础检查。血族没什么好查的,也就测试一下基础数值,身体状况是模拟来的,备案即可。 “对不死系的黑暗生物,我们还是有些经验的。”一名女性医护人员给阿雷西欧测着视力,一边笑微微的说,“您的情况与东方一支的僵尸很有几分类似。” 僵尸这种生物,阿雷西欧当然也知道,不过交往并不多。东方一支神秘且避世,自成一国,遵循君权天授的传统,其中皇族以单字的名彰显尊贵。 神鸻祝衡所在的祝氏一支,在阿雷西欧的时代主掌医药,有名有姓,故而并非皇族。 “好了。顺便有个问题想问问您……您什么时候再开直播?” 已经了解了一部分的阿雷西欧,对这个问题暂时的面无表情,他实在难以理解那些叫着“可爱”的弹幕和评论,明明他是邪恶的黑暗生物,尖牙利爪,普通人见了他都该做噩梦。 “再看看。”他并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医护人员却仍然笑了。 “等您高兴的时候再开就行,我在中心工作,所以能时常看到您,外面那些人已经不知道把您复苏的直播看了多少遍了。” 真的惨,迷恋阿雷西欧的观众只能舔直播转录,发出鸡叫,再堆到论坛上热烈交流,最后被管理员删楼。 她说的那么期待且宽容,反而让阿雷西欧沉默了,好半天,他才出声道: “我不可爱。” 阿雷西欧想到了那些圣水、十字、银、辛辣的香料,和隐藏在这些之后的人们的神情,那是些惶惶大睁的眼睛,嘴唇里滚动着诅咒的言语。 【吸血鬼!】 【叫圣殿的猎人来!】 【呜呜……别咬我!我不要变成吸血鬼!】 身为黑暗生物,本就该被人侧目,并享受这份孤独,只是血族的孤独尤为漫长些。他已经记不清仇恨他的人类更迭了几代,记不清自己几次在黑暗中陷入百年计数的漫长沉眠,无聊了便沉睡,睡醒了便复起,在新的仇恨和憎恶中酿造新的恐怖。 本应如此。 他的话让戴着防护口罩的女性医护人员愣了一下,又笑了,眉眼弯弯。 “……您真可爱。” 血族微微睁大了深玫瑰色的眼眸,这话于他而言是熟悉的。他坐在医疗处准备的软椅上,感到一些光和风扑面,细碎的说话声和偶尔的几声黑暗生物的吼啸,在他耳边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喧嚷,轻轻一句“你真可爱”的称赞,突然成了圣者的音色—— 【你真可爱。】 “检查完没有?” 阿雷西欧骤然惊醒,白衣的圣者正垂眸看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病历,神情冷淡。 阿雷西欧知道那病历上肯定有什么内容。 “你昏迷两次,力量还失控,怎么不多检查一会儿?” 圣者气到一把捏皱了自己的病历。 第十章 报了一早餐之仇,阿雷西欧对脑袋出问题后特别好对付的神经病报以欣慰之情。他见神经病盯着他手里的报告单,也不在意,直接一递。 “想看?” 圣者的手微微一动,最后还是没有抵制住【划掉】看完回去做手帐【划掉】了解猎杀对象数据的诱惑,接过那份报告单,一目十行飞快背诵起来。接着他面无表情的把报告单交还给阿雷西欧,仿佛只是草草扫了一眼。 可惜中心并没有测定血族的一些特殊能力,不然这份情报就更完备了。 “你是怎么回事?查出来了吗?”阿雷西欧问道。 “……是回溯。”圣者的表情有几分复杂,显然这样的检查结果,证明他确实遗失了一些东西,“并不单纯指记忆,我的身体状态也出现了回溯,时空魔法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 这样的魔法,阿雷西欧也不太了解,那是人类为抗衡异族开发的高深领域,而血族并不需要那些。特别是高阶血族,只要能熬过死亡率极高的初拥,就能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能恢复吗?” “要再观察。” 阿雷西欧看着对面圣者略微凝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圣者抬眸看他,似乎有点困惑。 “没什么。”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同样是没多少表情,你现在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之前那个神经病,按理说与阿雷西欧的关系更好,但阿雷西欧反倒觉得,眼前这个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停留在在圣殿接受教导的圣者要更让人舒服些。他从来都不知道之前的神经病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看着神经病,犹如看着一团无时无刻不在变换形态的火。 他得承认,他有点……害怕那个神经病。 “其实,”圣者顿了顿,“可以由你来告诉我,过去究竟……” “我不会那样做。”阿雷西欧打断他,“那不一样。” 他抬起那双红瞳,瞳仁是极为瑰丽的深玫瑰色,这样的眼瞳在人类中是邪恶的代表,可这双眼瞳在医疗处浅浅的光底下,居然好看极了。 “你自己想起来是一回事,我告诉你就是另一回事了。”阿雷西欧慢悠悠的从圣者身边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感到手底下绷紧的身体,不由得一笑。 “而且就算我告诉了你,现在的你敢信吗?” 他们目前还没有构筑起之前的信任关系,神经病不动手,是审时度势之后的结果,也许跟那本被彻夜阅读的《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有莫大的关系,阿雷西欧看得不怎么仔细,不过最高死刑是妥妥的。 圣者果然沉默了,阿雷西欧从他身边走过,准备找祝衡交体检报告。 祝衡的办公室里不仅有他自己,安德雷居然也在。白发的独角兽一见阿雷西欧,顿时眼睛亮了亮,温和地问候道:“结果怎么样?” 阿雷西欧直接把报告塞给他,自己坐到柔软的沙发上,端起祝衡倒给他的一杯茶。 “我不需要保护人。” 安德雷被洞彻了心思,凄凉地端起另一杯茶。 “都很健康。”祝衡看完报告说道,“我会联系爱丽重新规划您的饮食,听说您对普通食物也很有好感?我们会竭尽所能为您安排的。” 阿雷西欧心花怒放,他终于可以吃点好东西了! 祝衡为他的反应笑了,“从报告看,您已经度过了恢复期,日后对鲜血的需求量并不是特别大,总要吃些其他的……不如今晚我就给您煲个汤,算是庆祝。” “你还会煲汤?” “略懂一些。” 阿雷西欧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虽然饮食习惯不太一样,可谁能拒绝东方一支的食物呢! “另外,我想与您谈谈。” 祝衡说着,看了一眼安德雷,独角兽微微点头。 “万年前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的敌对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我听安德雷说,您在与鲁齐乌斯先生起争执时,使用了‘仇恨’这个词,这是个……十分严重的词。” 终于问到了,阿雷西欧本来以为这个问题会来得更早,想必是这些人基于黑暗生物的敏感脆弱,故意留出了缓冲,阿雷西欧并不需要这种小心翼翼的对待,但并不妨碍他对此心怀感激。 然而该说的还是要说。 他放松的向后倚靠在沙发上,捧着杯子,指腹轻轻滑过杯沿。 “‘仇恨’,确实是个十分严重的词,然而用仇恨修饰两个阵营的关系,未免太委婉。” 他仿若认真的想了想,忽而就笑了。 “我更愿意称之为——” “血仇。” 安德雷挺起脊背,他感受到从对面血族身上传来的一种沉重感,血族身边似乎聚拢着阴影,他的红瞳半掩在茶水袅袅的热气中,却无法被修饰出半分温情。 冰冷而锋利的深红,如同凝固在刀锋上的血。 “要诠释两个阵营的关系,还真有点难,不仿说段历史。在我沉睡的日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人类王国建国了,等我醒来,已经传到了第四代,那一代的女王名叫黛尔薇,光明圣殿的虔诚信徒。” “我记得她,是因为她的王国跟我的领地有重叠,并且因为信仰,她在全国上下展开了彻底的清洗活动。她不能容忍国境内有黑暗生物出现,重金悬赏,中心那只胖乎乎蝎狮的同类,它们被割下的蝎尾足够搭建一座塔楼——她也这么做了。” 阿雷西欧看到对面的两只光明生物神情震动,觉得自己说出的历史似乎是刺激了点。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呢。 “不仅如此,但凡国民被举报与黑暗生物有一星半点的沾染,便会被屠戮全族。排斥黑暗到对自己的同类举起屠刀,两个阵营之间的冲突程度,我想不必多说了。” “她还得到了个称号,血荆棘女王,因为圣殿的图腾便是荆棘编织的鸟巢。” “那么之后呢?”安德雷沉声问道,雪般的睫毛上染着些许怒意,“这样的统治,这样的屠杀,这位女王的王国注定不能长久,甚至会亡于这一代。” 阿雷西欧点了点头,表示他说得没错,又缓缓摇了摇头。 “人类的耐受力是很强的,信仰圣殿的人类更是如此。在很多人看来,这场肃清,是女王和王国信仰的体现,他们是在完成神的试炼,证明自己纯洁的人,死后必将升入天国。” 安德雷的呼吸微微加重,这段历史在万年后的他们听来,实在太疯狂了。光明与黑暗本来都没有过错,可以和谐共存,为世界的平衡做贡献,他们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而我,结束了这场疯狂的清洗。”阿雷西欧慢慢说道。 他自然不会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了一只四代的小家伙。只是人类的女王而已,四代血族出动已经是抬举,表示他想快一点结束那场闹剧。 他喝尽最后一口茶,历史也讲到尾声。 “血族杀了女王,王国分崩离析。四代血族又被圣殿的猎人所杀,身为亲王,我不可能善罢甘休,于是折下圣殿总教堂上的银十字,把圣殿的尊严踩进地里,圣殿立刻启用精心培养的、只针对我的猎人。” “那是血月历三一六四年,我第一次跟神经……鲁齐乌斯见面。” 这段历史令人久久不能言语,祝衡回神要快些,给阿雷西欧换了一杯新茶,忍不住叹息。 “冤冤相报……” “是这样,但是谁都停不下了,所以我曾经对鲁齐乌斯说,若要彻底终结……除非天降大火雨。”阿雷西欧摸了摸新茶,有点烫手,就先尝了一块点心,“结果大火雨真的来了,一切清零,从头开始。” 不过他怎么觉得这重新开始也有哪里不太对?娇里娇气的黑暗生物和老母亲一样宠着护着的光明生物及人类,这重新开始的方式是不是有点错误? 宠着护着说来就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安德雷说道,怜爱地把点心盘像阿雷西欧的方向推了推,“别难过,都过去了,多吃一点。” 阿雷西欧:…… 怕他因为回忆悲惨过去留下什么心灵创伤,祝衡还多问了好几句,这才打包好点心给他提着,再三保证晚上会给他煲最好喝的汤,并拨通讯给爱丽让她来接,宛如送孩子放学的幼儿园老师。 这这这根本没有达成阿雷西欧的目标!他的本意是证明自己很可怕双方对立很可怕他一点都不可爱! “我也很可怕,嗷呜。”祝衡笑眯眯地敷衍他,“爱丽在之前体检的入口等你,记得找体检处的医生拿一颗糖,乖孩子做完所有项目都有的。” “……” 阿雷西欧被迫返回体检处,又得到一顿夸奖以及催开直播。他一点都不想要糖,所以径直走到入口,远远地已经看到了爱丽的身影,她身边是……神经病? 对了,神经病离开他一千米就会断电,这个没查出原因,所以没办法自己回去。 圣者隔着很远就感知到他,抿着唇回过头来,不太情愿地叫住阿雷西欧。 “等下。” 圣者示意阿雷西欧伸出手,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开始握成拳,在阿雷西欧的掌心上微微一松—— 一颗,两颗,金色包装纸的糖果掉下来,掉进阿雷西欧手里。 “你的糖,那些医生让我带给你。” “两颗糖?” “太幼稚了,我不吃。” 圣者言简意赅。 阿雷西欧拿着两颗糖,先前因为回忆那段历史而微微低落的心情,突然就轻快起来。他把糖塞进口袋里,想了想没有揭穿,只是心里哼笑了一声。 装什么,明明喜欢吃甜的。 第十一章 阿雷西欧今天心情很不错,兜里揣着两颗糖,他在门口跟神经病分开。爱丽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带着中心出品的各色美食,还有一罐鲜甜的鱼汤,显然是祝衡送来的。 爱丽拿着文件坐下来,有关上次直播的收入,她需要好好的告知阿雷西欧。 “吃点,这么多。”阿雷西欧并不在意分享食物,反正也是中心给的,爱丽反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我我能发动态吗?!” 太可爱了吧呜呜呜一点也不介意分给她吃的! 阿雷西欧愣了一下,随意的点了点头,抱着一小碗汤继续浏览光脑,通过好友列表慢吞吞摸进了爱丽的账号,想看看她都发了些什么。 @血族抚育人爱丽:我的妈我的妈我的妈!与小可爱共进晚餐我太可以!!! @血族抚育人爱丽:小可爱给我递了纸巾!!!(鼻血) @血族抚育人爱丽:他还会自己用勺子用的特别好!!! @血族抚育人爱丽:小可爱吃饱了!啊我也得赶快! 阿雷西欧:他后悔了,虽然十分敬畏爱丽的手速。 最后一条动态发完之后,对面的爱丽果然开始埋头苦吃。匆匆结束一餐,爱丽一抬头,看到阿雷西欧在对折可降解餐盒,熟练地丢进感应垃圾桶里。 爱丽:!!! 居然一上来就会用餐盒和垃圾桶!!! 太过震惊,她在稍晚一些的动态中抒情道: 【他又聪明,又可爱。当听到垃圾桶盖子合起的刹那,我心中一震,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世界是属于他的了。】 阿雷西欧现在还不知道爱丽晚些时候会发些什么鬼东西,他读了餐盒上的使用说明,不费多大力气就处理好,然后就开始阅读爱丽带来的文件。 他看着那个标明直播收益的数字。 阿雷西欧:??? 他又打开光脑看了看他昨天找到的房产市价。 阿雷西欧:…… 他的奋斗目标,没有了! “……没有写错吗,这个直播收益?”阿雷西欧忍不住问道,爱丽一惊,连忙接过来检查,最后长舒一口气。 “没有没有,我还以为我写少了吓死了。” “……” “这其实已经是平台分成过的收益,但是黑暗生物是有政策优惠的,等我明天帮您走完程序,那部分会再退回来。” 阿雷西欧:…… 他问了一下会退回来的钱款,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文件放下了。 装修也搞定了可还行。 不过他又想了一下,这部分钱还得分给神经病一部分。虽然他昨天回看直播,只有零星几条怀疑棺材里还有什么,神经病的存在好像被有意遮掩了,官方也并未刻意提及,但是棺材是神经病搞来的,结合被封印之前听到的话,他的复苏也在神经病的计划之内。 说起那个神经病…… “中心没有打算公布神……鲁齐乌斯的消息吗?”阿雷西欧问道。 “我正要与您商量这件事。”爱丽说道,“中心的意思是,通过您的直播。” “……哈?” @ 爱丽的账号下沸腾了一夜,她后来还补了一组动图,是阿雷西欧给她递勺子。 这个可恶的女人羡慕死了啊啊啊!!!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看不到西西,其他人也看不到,却忘了还有一个潜伏在西西身边的……】 【啊啊啊我就直说了!单挑!太太出来跟我单挑!】 【不说我都忘了这是自己人成功上位……(垂泪)(垂泪)】 爱丽能把自己搞成呼风唤雨的太太,显然深谙如何炒热话题。她第二天按时给阿雷西欧带了血袋来,昨天已经说好了流程,她在阿雷西欧吃饱之后,猝不及防的开启了直播。 【!!!】 【奶奶!你超级喜欢的血族开直播了!虽然不是自己的直播间!】 【不妥!我还没有洗过脸!居然就直接看西西的直播!】 【前面的快去洗啊!】 【洗个屁!耽搁一秒你赔我?!】 爱丽开始修改直播间的说明,可截图,可制作动图,可转载,允许二次创作,务必让更多的人看到,还不忘注明直播收益全给阿雷西欧。 大批礼物开始疯狂砸向爱丽的直播间! 爱丽甚至体贴的给阿雷西欧开了弹幕助手,让他能看到雪崩一样滚动着的弹幕。阿雷西欧瞥了一眼,把手里喝光的血袋丢进垃圾桶。 “吃饱了。” 【啊啊啊西西说话了!!!】 【吃饱好吃饱妙!多多吃快快长!】 【西西用垃圾桶用得真好!!!】 这是什么鬼夸奖,他是黑暗生物不是智障。 爱丽趁机给观众介绍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他们今天要参观保育中心非重点区域,试着接触其他一些黑暗生物,恰好很适合直播。 她甚至还顺便自豪的向阿雷西欧介绍了她的摄像机。 “叫宏光。” 【噗!】 【可以,一路飙上秋名山!是太太了!】 镜头跟着阿雷西欧来到隔壁门前,弹幕略过许多疑惑的声音,不太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走。但随着阿雷西欧拍门,弹幕内容一秒扭曲。 【哈哈哈哈猫猫拍门!】 【卧槽求一个动图哈哈哈哈!】 阿雷西欧没看见弹幕,他看着打开门的神经病,注意到对方眼下明显的青黑。 “又熬了一整夜?” 圣者“嗯”了一声,看一眼跟着阿雷西欧的摄像机,没有说什么,转而关上自己的房门。昨天爱丽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虽然并不在意是否将自己的存在公之于众,鲁齐乌斯还是应下了,更让他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他打开自己的随身光脑,调出一个页面。 “什么意思?” 页面显示阿雷西欧给他转账了一笔不小的数字,这令他感到荒谬,血族给猎人钱?保护费? “这个啊。”阿雷西欧不以为意,“复苏直播你也有份,当然得给你分成,我还不至于贪你这一点。” 鲁齐乌斯:??? 直播弹幕:??? 【等等,发生了什么?】 【这个是摄影师吗?什么叫复苏直播他也有份?】 【卧槽好帅卧槽好帅颜控心满意足!】 【帅是帅,就是太亮了,白色对眼睛真的不友好,我感觉周围的光明指数都上升了。】 【哈哈哈别提了我窗外正在爆发光霾而我口罩用完了……】 “我不收。”鲁齐乌斯干脆拒绝。 “收!”阿雷西欧瞪他。 “不。” “收!” 相互转账的记录在两人的光脑上疯狂刷新,手的移动几乎变成了残影,这已经不是收不收的问题了,也不是过年推拒压岁钱那种委婉的战争,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爱丽和弹幕一起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鲁齐乌斯眼也不抬,他在进行艰难的战斗。 “三秒。”他言简意赅。 “爱丽计时。”阿雷西欧也同意。 爱丽木然地喊了一声开始,计时,三秒喊停,血族看着界面,气得小獠牙都露出来了。鲁齐乌斯反倒愉快的勾了一下嘴角,这场战争终究是他取得了胜利,他比阿雷西欧更熟悉支付软件。 “晚上再来!”阿雷西欧气呼呼。 鲁齐乌斯露出胜利者的宽容微笑,表示随时可以来战,他绝对赢。 【不要给我啊给我啊给我啊!!!】 【好神经病啊但是居然有点甜……】 【所以这位到底是谁?】 爱丽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她也能看到弹幕,正打算解释。前面两个人好像又因为谁比谁快半步开始竞走,她的摄像机型号不太新,跟得晕头转向又回来了,悬在爱丽身边,很迷茫的样子。 “没事,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不认识路。”爱丽怜爱地摸了摸自己摄像机的头,跟弹幕互动,“我只能说这次直播的本来目的就是向大家介绍那一位,阿雷西也同意了。” “那个棺材……是双人的。” 弹幕静了一会儿,突然爆炸!有好几个之前复苏直播就提出棺材里是不是还有什么的真相帝出来,专门写了考据贴,证明当时棺材里确实有另外的人,紧接着,#双人棺材#话题爆火! 另外一个诡异的话题也火了。 #跟西西同床共枕一万年是什么体验?# 底下评论整齐划一。 【谢邀!他腰很软我很棒我们超幸福der!】 还有一个更加诡异的话题也火了。 #自己人快换一个摄像机想看竞走# 最后一个火的话题理所当然。 #西西三杀# 阿雷西欧并不知道这些话题,他今天跟神经病斗了几个回合,晚上吃饱就有点想睡,于是心安理得地睡了。血族本身就是这样,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意,他高兴了当然愿意看看相关的东西,累了的话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他睡前还挣扎着又给神经病转了一次账,被一秒转回,气呼呼地睡着了。 隔壁却又一次的彻夜不眠,鲁齐乌斯做完今天的手帐(误),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他却无法入睡。事不过三,今晚再睡不着,明天他就会去医疗处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翻着光网上的信息酝酿睡意,大多数都是关于白天的直播,复苏血族的影响力果真恐怖。他看了一些,学了学自己不懂的名词,滑动的手指突然停下。 一张卡通动图出现在他手底下,头顶猫耳的血族抬爪拍门,配字就是“猫猫拍门”。 画风精致,很可…… 那个念头浮起来之前,他的左眼突然一痛,尖锐的刺痛很快蔓延整个大脑,将他刚刚浮起来的念头撕裂。鲁齐乌斯猛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深深呼吸,玻璃桌面模糊的倒映出他的样子—— 一点银光闪烁在他左眼中。 圣者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左眼,指尖因疼痛微微颤抖。 触碰的瞬间,他想起了一点以往的事。他的老师背对他站着,吐出要他终生铭记的箴言。 【我的孩子,圣者眼中非黑即白。】 【你要恨那黑暗的,爱那光明的。】 老者转过身,面容严苛,补上最后一个代表期限的词语—— 【永远。】 第十二章 阿雷西欧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万年之后的生活。 虽然没有成群的仆从,却有现代化的各种设施,无论是洗澡还是娱乐都十分方便。伙食就更不用说了,新鲜的血液一直供应到他说不要为止,还有各种精心烹调的美食,水准不亚于他当年在城堡吃的那些。 最重要的是,那个神经病到目前为止十分正常,他们也不用相互厮杀。 阿雷西欧跟爱丽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他叫过神经病,但神经病并不开门,只是说今天要去医疗处一趟。至于为什么去,神经病也不告诉他,这让阿雷西欧有点生气。 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变好了呢。 他走后,房间里的圣者凝视着面前的《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 左眼依旧隐隐作痛,是惩罚,也是告诫。他之前的想法果然十分荒谬,就算万年之后被保护起来的其他黑暗生物温顺无害,与他一同复苏的阿雷西欧却是不同的,那是真正的三代血族亲王,强大独断,不可一世。 他现在对阿雷西欧的了解还不够,看不到对方隐藏在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他试着去打开那本已经记录得满满的本子,那上面一定有许多他想要获知的情报,然而他失败了,未来的自己居然如此强大,封印用得炉火纯青。 他再次尝试,原本只能掀开扉页的笔记突然打开了第一页。 “!!!” 第一页上满是他的字体,记录着在圣殿的学习和生活,占据篇幅最多的当然还是各种确凿或猜测的血族资料,没有万年后这些现代生活的东西,也没有…… 鲁齐乌斯沉默地看着他当前使用的笔记本上,那个打印好贴上的猫猫拍门图片。 “……” 只是情报而已! @ “……也许鲁齐乌斯先生真的有些不舒服?”去食堂的路上,爱丽试图安抚阿雷西欧,“检查报告也说了,鲁齐乌斯先生整个经历了回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有赖您多照顾一点。” 她发现阿雷西欧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 爱丽觉得,她好像懂得对待阿雷西欧的语言艺术了。 他们来到食堂门口,原本开放的食堂今天却聚拢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原本使用食堂的中心内部工作人员。这些工作人员乖巧地排着队,一个个把脑袋伸到食堂里面去,发出“哇”的声音,然后兴奋的把脑袋缩回来,换下一个人看。 阿雷西欧:……有点蠢。 “发生什么了?又有黑暗生物闯入?”爱丽显然很熟悉这种情况,她踮着脚想越过人墙看看究竟是哪一只黑暗生物霸占了食堂,阿雷西欧眼也不抬,直接给了她答案。 “是只狼崽子。” 他嗅得到那种冰雪和皮毛的味道,现在食堂里的无疑是个狼人,这也算是他复苏以来,见到的第一只人形的黑暗生物。 人形的……呃……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黑暗生物的身份就是绝佳的通行证,人群如同摩西分红海一样分开,兴奋地看看阿雷西欧,再看看食堂里面,有几个这两天熟悉了的工作人员还问候道: “饿了吧?西西直接进去,我们去第二食堂吃。” 阿雷西欧面前直接空了,所以能看到食堂里面,那个银色的圆滚滚的……毛球? 阿雷西欧:??? 银色的毛球也就两个巴掌大,霸占了一整张桌子,舌头生无可恋的耷拉着,毛尾巴一扫一扫,却也不肯吃东西。他身边的女性抚育人正低声劝着什么,毛球把自己在桌上滚了滚,抬起两只爪子掩住狼耳朵。 阿雷西欧身后一片赞叹可爱的小小欢呼。 只有阿雷西欧,他盯着那个银色的毛球,盯了好一会儿,扭头问爱丽。 “他一直这样吗?” “咦?是指……挑食和喜欢到处乱跑?这事经常有……”爱丽答道一半,发现阿雷西欧已经皱起了眉,不由得疑惑道,“还有哪里……不对的吗?” “这是一个狼人。”阿雷西欧说道。 “是的没错,狼人。”爱丽秒答,她还是很不明白。 阿雷西欧深深呼吸。 “所以狼在这里了,人在哪儿?他的人形呢?狼人不是只有战时才会变成狼形的吗?” 爱丽大惊失色。 “狼人……有人形?!” “……” 要不到底为什么叫狼人啊! 这个说法好像彻底颠覆了爱丽一直以来的观念,她可怜兮兮的看着阿雷西欧。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有人类的知性……” 阿雷西欧疲惫的闭上眼,他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因为不排除万年后狼人变异的可能。为了确定这一点,他走进食堂,那只毛球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耷拉在嘴边的舌头缩回去,黑色的鼻尖探来探去,开始在空中闻嗅。 他嗅到了一种很特别的气味,像是某种凉凉的花香,让他觉得十分安心。毛球的尾巴摇了摇,在是否爬起来之间摇摆不定,懒惰最终战胜了一切,他决定就这么瘫着,反正那个味道的主人肯定忍不住过来摸摸可爱的他。 这只狼崽子肯定嗅到了他的味道,从尾巴的摇摆频率就能看出来,只是被养得太懒了,居然等着他走过去。阿雷西欧冷冷一笑,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这个三代血族亲王面前端着,他可不会惯着谁! “今天换个食堂。”他对爱丽说道,“我还是喜欢热闹些的地方,看起来第二食堂今天会很热闹?” “是、是啊……那我们……走?”爱丽不确定的问道,她还以为阿雷西欧会过去看看那只狼人,不过黑暗生物自己的意愿是最重要的。 阿雷西欧点头,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 瘫在桌上的毛球正式地感到方了,他摇摇自己的尾巴,摇得很大力,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看!他的尾巴多棒!毛茸茸的还顺滑!如果有那个味道的人现在回头,他并不介意把尾巴给人摸一下! 阿雷西欧头也不回。 再、再加上一对小耳朵!他的耳朵更棒!勉强也给摸一下! 阿雷西欧:哼。 他今天就要让那只狼崽子知道,躺狗(狼)躺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越走越远,一次都没有回头,反而是爱丽频频回头,想起被拒绝后qaq的蝎狮,发出灵魂的叹息。 果然是冷酷无情阿雷西。 毛球彻底方了,他的各种割地赔款(自以为)举动都不奏效,只能委委屈屈的翻过身,对着那个背影叫唤。 “嗷呜~” 又甜又奶,糖度惊人。 爱丽觉着自己都快融化了,结果偷偷看阿雷西欧的表情,发现他面无表情。 这份冷酷注定是她此生学不来的啊! 小毛球呜咽两声,自己从桌子上滚到椅子上,接着滚到地上,也不要抚育人抱,自己啪嗒啪嗒的往前跑。因为太圆润,毛肚皮都蹭上了地面,小毛球已经顾不得心疼自己光滑漂亮的毛毛,他几乎用滚的来到阿雷西欧脚下,一对胖爪子抱紧了阿雷西欧的脚踝。 “嗷!” 毛球气呼呼的抱住血族的脚踝,试探着往上爬,结果摔了个屁股蹲,可怜巴巴的蹲在原地嗷嗷叫。 你抱抱我呀! 包括爱丽和毛球的抚育人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开启了录制模式。黑发红眸的血族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银白色的毛球,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有密密一层阴影,在短短几十秒的视频里好看得要上天。 他屈尊降贵的伸出一只手,把毛毛凌乱的毛球提了起来,又扫一眼周围,想到早晨看到的那个猫猫拍门动图,不知道这一次又会给做成什么鬼。 爱丽和其他人自觉地关摄像,反正已经拍够本了,门口的工作人员也陆续散去。爱丽兴奋地看一眼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懂她眼神里的意思,随意的点了下头。 拍都拍了,授权随便。 他把毛球拎起来,认真打量一下这只狼人。银白的皮毛显然经过精心保养,比他记忆中的狼人要顺滑很多,狼崽子被喂得圆滚滚的,竖起的耳尖内侧两道黑纹,想不到还是个王族。 王族也惯不得! 看完之后,阿雷西欧就把狼崽子放回地上,然后移动脚步走向餐桌,他今天的早餐已经延后太多了。被留在原地的毛球看着两者再次拉远的距离,想要呜呜,又想起之前毫无效果的种种举动,竖立的耳朵一点点耷拉下来。 等阿雷西欧在餐桌边坐下并点好餐,毛球经历艰苦跋涉,再次来到他椅子底下,可怜巴巴的仰头看他。 这原本是毛球一天的运动量。 “中心一直想给他减肥,但是他自己不爱动,我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感谢您今天让他动了这么多。”狼人的抚育人真心实意地说道,她是名卷发的女性,笑起来十分甜美。 阿雷西欧看她一眼。 “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狼人抚育人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道:“叫我达尔芙就好,已经有五年的工作经验。” 这个名字让阿雷西欧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他把桌子底下不停拱他腿的狼崽子拎上来,放在椅子上,甚至心情愉快地摸了狼崽子的毛毛。 “嗷?嗷嗷嗷!” 狼崽子打着滚要他再摸摸,阿雷西欧重新恢复冷酷无情模式,拒绝了。 他确实十分高兴,虽然曾经的达尔芙已死,但有同样名字的姑娘此时这么健康的活着,使他内心感到慰藉。达尔芙这个名字曾属于影响了他们时代的家喻户晓的星辉剧团主演,阿雷西欧还记得某一年他跟神经病一起去看演出的情景,闭上眼,就能哼出那首《赞颂繁星》的旋律。 回忆中的圣者垂下眼帘,手中鲜艳的玫瑰本要掷给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女演员,突然转了个弯,放入哼着那段旋律的阿雷西欧怀里。 【好听。】 他说道。 【花得给你。】 第十三章 回忆中止,阿雷西欧的早餐十分简单,仅仅要了一些面包和煎蛋,沙拉翠色欲滴。早晨是他胃口不太好的时间段,一贯不怎么吃肉食。他撕开自己的面包,松松软软,带着麦香,蹲在他旁边的狼崽子“嗷嗷”两声,前爪搭上桌子,试图往上爬。 “放下。”阿雷西欧眼皮都不抬。 狼崽子委屈屈地缩回爪子,舌头舔舔嘴巴。 他饿了。 没有他喜欢的肉,但是煎蛋也非常不错,特别是血族现在在切的这一块。狼崽子又“呜呜”两声,意思很明确,他要吃东西。 “他能吃什么?”爱丽问达尔芙,怕随意喂食喂出什么毛病来。 达尔芙已经抚育这只毛球多年,对其食性相当了解,闻言立刻站起来,准备去打一份餐。 “基本都可以,但更喜欢肉。我去打一些肉回来,趁着他现在想吃东西。” 阿雷西欧切割煎蛋的动作停下,他伸出手,捏住狼崽肉乎乎的脸,让他张开嘴看了看牙齿情况,同时自身的黑暗之力流经这只狼崽的身体,检查一番,陷入沉思。 跟他那个时代的狼人……完全没有区别啊。 那怎么变不成人形,还挑这挑那,娇气得要命,走两步就喘…… 阿雷西欧很快就自行解答,就是惯的。 “不用特别给他打饭,他什么都能吃。”阿雷西欧松开狼崽的脸,狼崽晕乎乎地晃了几下头,又开始嗷嗷叫着要吃的,重点还是盯着阿雷西欧打算吃的那些。 “咦?可……” “体检报告没有显示特别的过敏情况吧?”阿雷西欧问道,见达尔芙摇头,心里就更笃定了。 “那就没什么不能吃的,狼人什么都能吃。” 在阿雷西欧的时代,狼人生活的环境在极北之地,一年有九个月的暴雪。那片土地上任何生灵都极为强悍坚韧,狼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平日捕猎为生,块茎、植物乃至一些昆虫也来者不拒,几乎称得上食谱最广泛的生物。 阿雷西欧腾了一个空盘出来,在上面堆了面包煎蛋,还有一些沙拉,都切成小块放在狼崽面前的桌子上,这个高度是狼崽能够到的。达尔芙看到那盘里绿色蔬菜有很多,有点高兴,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很讨厌绿色蔬菜……” 话音未落,狼崽已经张开了嘴,就那么静止着,等喂。 居然要吃!达尔芙心中十分激动,今天真是太棒了,不仅让这只毛球动起来,还能吃这么多绿色蔬菜,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健康的一天!只要再把这些一口一口喂进狼崽嘴里就…… 阿雷西欧淡然地吃自己的,看不出半点要喂食的迹象。 狼崽一直张着嘴,宛如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然而他嘴巴都酸了,旁边血族的早餐也接近尾声,愣是半口都不给他喂。 “嗷嗷嗷!” 阿雷西欧纹丝不动,吃掉最后一口松软的面包,端起还很温热的浓汤,感叹自动加热餐盘真的好用。 狼崽被迫闭起嘴巴,开始自己面对严峻的考验,如临大敌地盯着面前的餐盘。 他再次把前爪搭在桌上,偷偷看向阿雷西欧。这一次阿雷西欧没有阻止他,两次搭爪子的性质不一样,前一次是不遵守餐桌礼仪肆意妄为,后一次是辅助借力,意味着要自己开始吃了。就像小孩子自己尝试吃饭会扒着桌子紧攥餐具一样,阿雷西欧不会去计较这个。 狼崽侧着头,艰难地叼起一块面包,三两口吞下去,接着是煎蛋。他吃得毛毛上都是面包渣,却乐此不疲,嘴巴够不着了,不等达尔芙帮忙,阿雷西欧已经用一把叉子把后面的食物拨到前面去。 虽然很慢,狼崽最终自己吃完了一顿饭,喝完浅底容器里的浓汤,他骄傲地“嗷呜”了一声,转头去看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不太温柔地揉了他的脑袋。 这顿早餐足足延长了一个多小时,爱丽原本还担心阿雷西欧会不耐烦,没想到他出奇的平静。她的疑惑被阿雷西欧察觉,血族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 “狼人与我有故交。” “一万年前的狼人吗?”爱丽兴奋起来,跟达尔芙对视一眼,“是怎样的?” 他们走在把狼崽送回去的路上,狼崽锲而不舍地追在阿雷西欧脚边,试图咬住他的裤脚,偶尔会打个滚摔一跤,自己浑不在意的又爬起来,继续兴奋地追着跑。 阿雷西欧想了想,他有点惊讶于自己还能清晰记得一些关于狼人的事。他奉血族的父的命令前去极北之地,确认圣殿的下一步动向,那里生存着坚韧英勇的狼人,他还记得在雪原上第一次见到那位狼人首领的时候—— 银白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那是成群奔跑着的银色巨狼。漫天风雪终于掩盖不住狼人族的满月,苍茫的银色光底下,阿雷西欧清晰地目睹了盛大的狼王出巡。 【血族。】 狼人王与王后对他咧开了利齿。 【你为何来到我们的雪域?】 “那个场景只要见过,就不会遗忘,那些狼人不是在奔跑,而像是在……奔流。”阿雷西欧轻声说道,他低头,看着盘桓在他脚边圆滚滚的狼崽,深玫瑰色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想,狼人王可能也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狼人的后代会露出这样天真无邪的神情,被许多人宠爱娇惯着,可以快快乐乐的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他总觉得,这个万年之后的世界像一场过分美好的白日之梦。 “不能再向前走了,超过一千米他又要断电。”阿雷西欧说的是鲁齐乌斯,他知道神经病必然很讨厌身体不受掌控的感觉,所以从那一次之后,再也没离开超过一千米。 爱丽和达尔芙听得很憧憬,中心现有的狼人不过百,成群银狼奔跑的画面一定壮阔极了,不知道她们何年何月才能见到。爱丽跟阿雷西欧比较熟悉,回去的路上说了内心的想法,眉飞色舞的。 阿雷西欧看着这个人族姑娘过分活泼的神情,侧过头去。 “会见到的。好好养,狼人长得很快。” “刚才达尔芙也跟我约了,您明天有空的话,就再去食堂?今天赫尔戈冬吃了好多蔬菜。” “……你说他叫什么?”阿雷西欧骤然回头,惊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抚育人。 “赫……赫尔戈冬。” 阿雷西欧闭了闭眼,他没想到,过了一万年,他仍然能听到这个狼人的王代代相传的名字。这个名字的本意是北海的一座小岛,狼人们将它拿来,作为王的名字,与王后的名字“柯西尼娅”一同,代代相传。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族姑娘担忧而迷茫的神情,知道是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今天连着听闻两个熟悉的名字,让他稍微有些失控。独自守望一段历史的感觉太过孤独,他记得的人与事,那些盛大的景象与曾经的流血的战争,此刻无人能与他共鸣,甚至让他怀疑,他铭记的那些事物是否是虚假的。 但是…… 圣者推开自己的房门,送出两个军装笔挺的人,一面还在说着什么。不过当阿雷西欧出现在拐角,他立刻抬眼,精准的捕捉到血族的动静。 他敏锐地察觉到,血族似乎有些……沮丧? “明日我会去军部与您详谈。”鲁齐乌斯匆匆结束了对话,把大半的注意力转移到血族身上。 “咦?军部的人为什么会……”爱丽有些疑惑,不过她认得那两位军部的来客,立刻尊敬地迎上前去。 “您好,元帅,我是血族抚育人爱丽,这位是复苏的血族亲王阿雷西欧殿下。” 她接着为阿雷西欧介绍道:“阿雷西,这位是北部阵线的司令官奥尔森元帅。” 被称作元帅的人是一名人族,有着严苛的面容,年过半百,每一根皱纹都阐述着刻板与精悍。他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他的副官,视线轻轻移向阿雷西欧,带着一股出身军旅的威严。 阿雷西欧纹丝不动,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老元帅的目光微微动摇。 阿雷西欧见对方半天不动,忍不住抬起头来,询问般看向这名人族老元帅。 “有什么事吗?” 这位老元帅严苛的神情让他想起了圣殿那些老主教,这可并不是什么美妙的联想。 然而很快,老元帅紧皱的眉宇前所未有地舒展开了,他的手伸进衣兜,然后那手臂撩开大氅,向阿雷西欧递来了什么东西。 阿雷西欧低头,老元帅也在此时开口—— “糖?吃吗?” 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 他迟迟不动,犹疑的眼神从那盒糖上转移到老元帅脸上。以为是自己表情和口气太凶了,老元帅立刻做出调整,结果…… 更凶了。 副官已经惨不忍睹地转过脸去,除了几个特例,他就没有见到哪只黑暗生物不怕老元帅的。虽然很可怜,这种时候他还是要为黑暗生物的脆弱心灵着想,让老元帅远离这只刚刚复苏的珍惜血族。 老元帅犹不死心,硬邦邦地放软了口气。 “糖糖,吃吗?” 阿雷西欧停顿一会儿,不得不接过了这盒糖,神情复杂。老元帅却霎时满面春风,他对阿雷西欧比了一个大拇指,大概这就是他觉得超级棒需要夸夸的意思,然后龙行虎步地走了。 阿雷西欧正拿着这盒糖十分无语,就看见对面的神经病掩了下嘴角,看似深沉,实则取笑。 阿雷西欧气到露出獠牙。 “你去见了狼人。”鲁齐乌斯岔开话题,免得血族在这里和他打起来,阿雷西欧也立刻想起了今天听到的那两个熟悉的名字。 “叫赫尔戈冬,还是个狼崽。” 圣者“嗯”了一声。 “狼人王赫尔戈冬。” 血族骤然抬眼看他。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不是只有他孤独地怀揣着昔日的历史。 “我正有事情想跟你谈。” 圣者说道,就见血族好像挺高兴地应了一声,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阿雷西欧愉快地决定,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这个神经病。 第十四章 这是阿雷西欧复苏以来,第一次进圣者的房间,他心里还是十分好奇的。神经病现在的记忆停留在跟他关系不太好的时间段,他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的神经病会选择怎样布置房间,在中心会满足他一切要求的情况下。 房间出乎预料的素净,不像是没来得及装饰,而是完全没有装饰的意图。圣者在唯一的那张桌边坐下,抬眼看向打量四周的血族。 “你在找什么?” 阿雷西欧顺势问道,“你没有向中心要求吗?虽然只住几天,至少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这样就可以。” “哈?骗鬼呢!你的品味明明不是这样的。”阿雷西欧不肯相信,“就算没有布设好的特别舒服的休息区,至少你的糖罐应该摆在桌上。” “……” “我一度怀疑你一天要嗑三斤糖。” 鲁齐乌斯目光微沉,他此时的感受很有几分奇妙。他确实预想过完成自己的使命隐退后,该如何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里怎样布设的舒适,但这些血族不应当知道的。 糖也是,但绝大多数吃糖的时候,是他感受到相当的压力时,他得靠一些糖分抑制自己,使自己保持冷静。而血族却说他曾经要一天吃不少糖,那么曾经的他究竟压抑到什么程度,又在压抑些什么呢? 看起来这个问题血族也不知道,好在他已经在渐渐拾回一些记忆的残片,将来有一日,他会知道答案的。 “有两件事。”鲁齐乌斯不再纠缠糖不糖的问题,直入正题。 “一件是我的记忆在恢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血族,意在隐晦地警告对方不要试图蒙骗他,曾经的过去他终究有一天会全部记起,到时候血族有多少谎言,他就可以拆穿多少。 阿雷西欧却只是随意的点头,神情坦荡,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狡猾的血族,告诉他的那些果然有水分。鲁齐乌斯笃定道,他就觉得血族总是一副跟他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奇怪,他们明明是相杀的宿敌。 阿雷西欧的脑回路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只是有点惊悚地想到,记忆能恢复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乖巧的圣者,最后还是会变回那个神经病?虽说这样一来他就能问出对方悍然发动战争的原因,但相对的,那个神经病他是真的承受不来。 “第二件事,有关刚才上门的军部人员。”鲁齐乌斯说道,“奥尔森元帅专程从北部战线赶回,希望我日后能为北部还未消退的光溃贡献力量。” 他看着阿雷西欧的表情,不出意外看出了微微的茫然。血族总是这样,他们有着过于漫长的生命,所以总是显得很散漫,只专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份兴趣通常也持续不了多久。鲁齐乌斯垂下眼,他在圣殿学习了许多关于血族的课程,没想到能像现在这样,直接拿一个血族作为对照,来佐证他所学习的那些东西的真实性。 这很……滑稽。 “我还以为万年后的世界没有战争了呢。”阿雷西欧这段时间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半点不像战时的样子。 “因为并不严重,已经被彻底压制在北部。”鲁齐乌斯说道,“现在的世界光明力量极为强盛,人们将大气中的光明之力量化,就是光明指数。” 阿雷西欧想到了在弹幕里看过的光明指数,还有另一个相关词好像是…… “……光霾?” “那是爆发之后的情况,光明会以尘埃般的形式弥漫在空气中,就连倾向光明的生物,也会在其中感到不适。”圣者熟练地从光脑上调出相关图片,却没有转过来给阿雷西欧看的意思,只是自己静静地注视着。 “北部战线的光霾高度浓缩,升级为光溃。那是普通人类不穿防护,会在短短数分钟里死去的程度。” 光脑上呈现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有前线的抵抗,有撤到后方不幸被感染的士兵,照片上的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大片明亮的光斑。 这是光溃带来的恶果之一,即光化病。有些本身具备较多光明力量的人或者光明生物,他们一旦力量失控也会呈现出这种状态,其中一些甚至会从虚空中招引光明的异种,到那时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了。 阿雷西欧早把椅子搬动了一个位置,这样他就能斜着看到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让他微微皱眉,却并未感到多么恐惧。 他经历过太多更惨烈的战场。 “可是为什么……”他听到身边的圣者发出了疑惑的气音,“光明是善的,黑暗是恶的,善的事物满溢了,为何反倒会招来恶果?” “我们一直,一直在致力于让神的光辉充塞世间,为什么达成后的结果反倒是这样……” 神经病还处在有这种可爱想法的时候……后期可是比他都看得明白,对着圣殿的指令阳奉阴违,半点看不出现在的笃信。 “因为是错的。” 阿雷西欧眼也不抬,“咔哒”一声打开了老元帅给的糖盒。 “双方都错。” 五颜六色的糖果各自挤在自己的小隔间里,看起来十分甜蜜。阿雷西欧纠结着吃哪一颗好,自己很难抉择,于是抬头问圣者。 “你喜欢哪一颗?” “你所属的阵营也是错的吗?血族也是错的吗?” “当然,一群傻子,叫嚣着让世界陷入永夜。我还以为那种脑袋有病的想法,只有特定年龄段的孩子才会产生……到底哪一颗?” “……” “哪……一……颗?” “……橘色的。” “好的。” 阿雷西欧捡起那颗糖就丢进了自己嘴里。 还以为是要给他·圣者:……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颗糖,视线从开心嗑糖的血族身上转开。 “血族想必会为亲王殿下的叛逆想法高兴。” “哈,他们气死了。”阿雷西欧显得相当快乐,就算过去了很久,再想起那些血族元老的脸色仍然让他忍不住想笑出声,“不过,他们也怕死了,父亲死去之后,谁还敢跟我对抗?” 鲁齐乌斯微微一顿,他熟记血族谱系,自然知道身为三代血族的阿雷西欧的父亲是何等人物。 “那个二代血族……死了?” 圣殿最为忌惮的大敌,实力无限逼近神的二代血族,将阿雷西欧转化为血族的父亲……死了? 阿雷西欧的兴致好像突然跌落下来,他不太喜欢谈论那个人,一谈到心情就不算多好。不过这一次算是他先起的头,他总是忘记这个神经病没有之后的记忆,目前还处在相当纯良可爱的阶段。 “不谈他了。你说的两件事我已经知道,所以你是想明天去军部?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跟你一起去,毕竟……一千米对吧?” 鲁齐乌斯没有追问,追问下去也注定得不到结果,他点点头,随即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质的文件交给阿雷西欧。整理这些文件是他自己的想法,所以没有被归入正事中。 “这些东西,如果你有时间,我希望……你至少能站在你的立场上,挑挑我的错处。”他看着血族接过文件,看了一会儿,惊奇地抬起头来。 “是我们的历史?” “是的。”鲁齐乌斯的手在身侧微微地握起来,又缓缓松开,为了获得一份更为客观正确的历史,他的自尊心可以暂且往后放。 “历史是我在圣殿必修的学科,主要的历史脉络已经梳理在这里,可我所接受的是圣殿修订的历史,可能会有许多修改美化的成分,并不够客观。”他看着血族,“所以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份历史,加以补充修改,有争议的地方我们可以讨论。” 阿雷西欧眨眨眼,他从来没见过神经病这种表情,也许是因为他与这个时期的神经病并不相熟。此时的神经病像一位真正的圣者,笃信光明,立场坚定,又有极为强烈的责任感,甚至愿意低下头请求他的帮助。 总的来说……是真的可爱! “你都这么请求了,也不是不能帮你。”阿雷西欧拿着那些文件起身,“毕竟我也活了那么多年,你所说的历史,很多是我亲身经历的,再清楚不过。” 他拖着腔调,瞥了一眼圣者,对方敢怒不敢言。 妈哒这也太快乐了! “我可以接受你的一些条件。”圣者忍气吞声。 这样一来搞得他好像是个坏人……阿雷西欧心里嘀咕,他其实也没什么想让对方做的,只不过争强好胜惯了,不肯放过占上风的机会而已。 “那我就要求你……”他看着圣者略有些紧张的表情,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要求你好好想想之前那个话题,那个善恶的话题。” 就这么简单?圣者略略松了一口气,不用阿雷西欧说,他也会自己去想的。 “就算按照你的立场,光明是善的,圣殿是善的,那么被圣殿培养又信仰光明的你,理应践行一切善的美德,摒弃一切恶念。”阿雷西欧看着圣者漂亮的天空色眼睛,知道至少在当下,对方一定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才说,这个时期的神经病,是真正的圣者。 他深表尊敬。 “可你得想想,远到你不认识的狂信徒,近到你尊敬的师长们,真的在践行你们的美德和戒律吗……先别急着反驳我,我已经将范围划定为真正的信徒和你的老师们了,这些人你该是信任的吧?” 本想争辩的圣者沉默了。 “反正你的记忆在恢复,我也不急着要一个思考的结果,你可以慢慢想。” 阿雷西欧拿着资料推开房门,准备回到隔壁发挥一下自己的历史特长,他可是活了上千年的血族,他…… 阿雷西欧默默地看着整理好的年表上,那些复杂的年份、猜想、相关著作摘记。他努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挫败的把头磕在了桌子上。 完了,那些时间里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牛皮吹炸了。 第十五章 不提阿雷西欧对可能发生的丢脸情况多么焦虑,送走血族后,鲁齐乌斯整理了一下今天的记录,就躺在床上,试图为自己培养睡意。 已经四天了,他迟迟不能入睡,精神极为疲惫,全靠意志支撑着不露颓态。他去医疗处,祝衡也难以给出确切的原因,只是建议他可以试着躺回棺材里,他毕竟在里面睡了很久,也许心理上更加接受一些。 方法也许是好的,不过除非万不得已,鲁齐乌斯绝不会去尝试。 那是血族的棺材,而他是猎杀血族的猎人…… 曾经是。 他闭上眼,一些凌乱的记忆碎片便开始侵扰他,这在最近时常发生。他不停地回忆起圣殿那高耸的建筑、钟塔、鸽子,以及那个由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缠绕荆棘的巨大银十字。银十字在日出时逆光而投下阴影,笼罩在圣殿前的广场上,虔诚的信徒们便叩拜而祈祷。 他感到这次的记忆碎片似乎漫长了些,昔日的自己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学习和训练,临走时望了一眼银十字,突然,年轻的圣者发现远方的地平上飘来一朵黑雾。 那是巫妖的亡灵天幕。 天幕将圣殿所在地笼罩,光明被挤压出去,只有浓郁的黑暗在蔓延。圣殿第一时间拉响了警报,无数精英猎人倾巢而出,牧师咏唱加护的咒语,他们法杖上的亮光在黑色潮水中萤火般飘摇。 天幕下,少女巫妖轻轻一顿权杖,大片牧师倒下。而后巨大的黑影略过巫妖,滑翔向圣殿之顶——光荣的荆棘银十字所在。 血族,蝠翼,与巫妖为友,能抵抗银十字的光辉…… 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孩子,跟我来!”他的老师推门而入,语气急促却依旧平稳。 “这是你难得的观察机会,我们会指派当前最精锐的猎人与他对抗。当然,那些猎人远不如将来的你,你是只斩向那名血族亲王的刀锋。”老者说道,带他来到与银十字遥遥相望的斜角塔楼,接着通过远程水晶发布了号令。 “反击!” 众多魔能炮一同开火,圣光将一切照亮,重新替补上来的牧师再次吟唱,而这一次少女巫妖纹丝不动,只有血族仍旧盯紧了银十字,他背后的蝠翼开始变化角度,他准备降落。 “邪恶的血族!必遭神的谴责!”最出众的那名猎人冲上前来,圣殿不只是针对某只强大的黑暗生物培养猎人,还广泛地培养许多普通猎人,这些人之中不乏出众者,现在迎战的便是与鲁齐乌斯同期的猎人亚蒙。 猎人咆哮着冲向血族,他的钩索、魔法与剑,都携带着一往无回的杀意,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训练,至少……至少他有一战之力…… 血族瞬移到他身后,所有的攻击落空,他甚至还游刃有余的说些闲话。 “……你的名字?” 猎人的瞳孔顿时紧缩,塔楼中静静观摩的鲁齐乌斯也紧紧握住了拳。 他不明白此时心中翻涌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一种浓烈的窒息感将他攫住,这段回忆中的他以为是在为即将死去的同伴而愤怒和不甘,看着回忆的他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 “亚……蒙……” 血族粲然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獠牙的一点尖,深玫瑰色的眼瞳也神采飞扬。 “好名字。”血族笑赞道,“适合刻在墓碑上。” 猎人猝不及防,血族一击就瓦解了他所有的防御,猎人被深深掼入广场的地面中,抽搐几下,居然没死。 血族无疑是放水了,为什么?鲁齐乌斯和回忆里的自己一起想着,如果刚才是他,是他面对血族,他会做得更好,他会防御住那一击,甚至有机会反击,他一定会让骄傲飞翔着的血族坠落到大地上,一定不会一个照面就这么狼狈的退场。 为什么现在不允许他面对血族?! 他一定……他一定…… 圣者的指尖抠进了木质的窗棱,现在看着这段回忆的鲁齐乌斯读出了昔日自己的心声。 【被·问·名·字·的·本·该·是·我。】 他犯了罪了。 他在—— 妒忌。 @ 阿雷西欧愁了一晚上,最后还是边发愁边睡了一觉,醒了之后就暂时把这件烦心事丢到一边,开始思考早晨要吃些什么。 爱丽近来已经对他放心很多,加上保育中心十分安全,也不再每天来他房间报到,而是约在食堂见面。阿雷西欧去隔壁拍门,过了一会儿圣者才着装整齐的开门,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又熬夜了?”阿雷西欧啧啧两声,“人类和血族可不一样,我怎么熬都不会表现在身体上,你就少熬一些吧。” 圣者破天荒的沉默,没有半点回怼他的意向,阿雷西欧疑惑的皱眉,突然凑到圣者面前。 “神……鲁齐乌斯,你怎么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血族口中说出,圣者的身体微微一震,接着垂下睫毛,掩饰自己神情的变化。 “没什么。”他尽量平静地答道,“昨晚我想起了一些以往的事,关于你……损毁银十字的事情。” 这是阿雷西欧的战绩之一,他还算记得,闻言相当开心的点头。 “这我也记得。” 鲁齐乌斯的手攥紧了,他告诉自己不要问不要问,这只会让他的罪过再次加深,可尽管理智如此劝告,他还是假做不在意的问道: “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没杀死那名猎人。” 问完,他立刻紧盯血族的神情。他预想过汗多对方可能有的表情,或者恍然大悟,或者微微一笑,但他发现他预想的那些都是错的…… 因为血族一脸茫然。 他不得不又补充一些,名义上是提示,其实桩桩件件都是他自己极度在意的。 “你问了他的名字,还放过他。” 阿雷西欧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笑道:“有这事吗?老实说有没有这个人我都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说来着?我有九成的把握,就算我问了名字,也只是为了放个狠话。” 【是个好名字……适合刻在墓碑上。】 鲁齐乌斯感到自己紧皱的心前所未有的舒展开来,他侧眼看旁边的血族,因为带点笑意,而露出了尖尖的獠牙,一双深玫瑰色的眼瞳望着他,剑拥蔷薇的刺青令他的整张面容充满了黑暗生物特有的一种绮丽。 血族不记得那个猎人,甚至不记得发生过那件事。 “所以,那个人叫什么?”阿雷西欧被这么一问,也有点好奇了。 “……没必要告诉你。” 圣者加快脚步,把有点发呆的阿雷西欧丢在后面。阿雷西欧原地缓冲了一会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神经病啊!那你让我回忆过去干什么?!” 他收回之前觉得神经病很乖的话!这就是个神经病!吊他好玩吗?! 鲁齐乌斯听着身后血族快步跟上他的动静,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压出几乎要浮在唇畔的一点笑意。他的左眼仍旧以尖锐的疼痛警告他,但这一次,他选择无视。 他想起了昨晚那段回忆的后续—— 荆棘银十字沉重坠地,信徒围着十字的尸骸大声哀哭。他的老师也在其中,泪水缓缓流过苍老的面颊,再抬起脸时,已经是刻骨的仇恨。 巫妖身后的黑雾中也缓缓走出一只怪兽,狮身而蝎尾。它亦流着仇恨的泪,前爪摆在前,向血族深深叩拜。 这是蝎狮之王,黛尔薇女王所搭建的塔楼,便是用它子民的尾巴来铸造,血族为它的部族完成了复仇。 因为在看回忆,他看得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得清那些仇恨、畏怯、恐惧和别有用心。他想起血族曾要求他思考的,他自己尚且犯了罪,他的师长朋友,就算拥有比他更加坚定的信仰,滋生恶意的几率也不能说等于零。 他还有许多时间去思考,并在自己的回忆中印证。 世界在他眼里已不再是纯白的了。 他自己便是污点的源头。 @ 为了迎接阿雷西欧的到来,军部升起灰幕,以保证阳光不会伤害到血族。阿雷西欧总算在下车前结束了关于神经病失眠症的话题,要不是出发前去医疗处那里,他还被神经病蒙在鼓里,祝衡的建议他当然听进去了,打算今晚就把神经病摁回那个棺材看看情况。 老元帅暂时有些事务,中午才能与他们碰面,不过特意安排了副官带他们简单地参观一下。阿雷西欧看着军部那个狮鹫头像的徽记,抬头问道: “这里还有狮鹫?” 狮鹫跟蝎狮是很不同的,对比起来大概像警犬与哈士奇。狮鹫天生善于遵从指令,拥有晶壁魔法和火焰,巨大的翅翼使它们成为天空的王者,在阿雷西欧的时代,圣殿的狮鹫骑士团威风凛凛,强大的猎人通常也会与一只狮鹫签订契约,成为荣辱与共的伙伴。 阿雷西欧记得神经病也曾经有一只,幸运的度过三百年寿命,寿终正寝。 毕竟圣殿会封冻神经病,却不会花大力气封冻狮鹫。 “是的。本部虽然没有大规模的狮鹫训练场,却也有小型场地供狮鹫生活。”副官介绍道,“如果您感兴趣,我向元帅报备一下,下午去看一看。” 阿雷西欧瞥见神经病的眼睛亮了亮,干脆的点头。 去就去嘛,虽然他见得视觉疲劳,现阶段的神经病应该还没有怎么见过狮鹫。 第十六章 中午的时候,忙于事务的老元帅姗姗来迟。 他此次从前线返回,主要的目的还是汇报战况,以及更换将帅。北部战线的光溃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放几个年轻人上去,正能起到训练的作用。巧合的是,他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爱丽的直播,对鲁齐乌斯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名经过严格训练的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身为人类,却能够使用魔法。 这对万年之后的这个世界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万年之后除了光暗平衡需要时常烦恼一下外,外部的威胁其实很小,也许这就是当今人类退化的原因,有人也猜测,现在的光明生物比起万年前也弱化了很多。 “正因为如此,你的战力是宝贵的。”奥尔森说道,“虽然我听说了那个一千米的限制,但北部战线向来有黑暗生物轮值的传统,你们可以作为一组。”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如果不想前往危险的战场,在后方修订历史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不,我很乐意前往那里。”鲁齐乌斯说道,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血族,对方正在吃下第八个军部特供三明治,舔舔嘴角的番茄酱,又去拿下一个。 顺着他的目光,奥尔森也看了过去,没忍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 “元帅,请不要给黑暗生物投喂太多糖果。”爱丽发出抗议,“今早我发现昨晚那一盒全都被吃完了,这对牙齿可不好!” 老元帅蔫哒哒的收回手。 “那我下次再给。” “给鲁齐乌斯吧。”阿雷西欧终于干掉了所有的三明治抬起头,“爱丽定了别的零食,最近我不太想吃糖。” 老元帅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圣者,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眼神叫做“非常勉强”。 鲁齐乌斯:…… “还有那个轮值,我挺感兴趣。”阿雷西欧自认也不可能一直过安详得宛如养老的生活,偶尔他也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北方战线的战况不知道如何,如果能让他充分地活动一下就好了。 “轮值是非常安全的。”奥尔森第一时间安慰道,“不用担心受伤,军方会全力保护你。” 阿雷西欧:??? 那他去个鬼! 爱丽接上话,“轮值制度通常是针对胆子大些的黑暗生物而言的,阿雷西从苏醒以来就很勇敢,所以通过一些审查之后可以前往。北部发生的光溃,以及伴随而来的异种,严格意义上是一种光明元素极度泛滥的情况,如果有黑暗生物在那条阵线上,光明会被削弱,我们士兵的作战也就更加安全。” “那为什么……不让黑暗生物去作战?”阿雷西欧十分疑惑,只是在战线上就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黑暗生物直接上去岂不是可以直接碾压。 除了鲁齐乌斯,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阿雷西欧露出了笑容。 小可爱,怎么舍得让你去呢? 阿雷西欧觉得简直人间迷惑,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了在保育中心见过的胖乎乎的蝎狮和圆滚滚的狼崽…… 那些,真的有,作战能力吗? 难道这个世界的黑暗生物全都没有作战能力的吗?! 这什么神经病的世界!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凶猛诡谲的黑暗生物?!搞半天连作战能力都没有,全都傻白甜化发展了?! 他旁边的圣者沉默不语,他从看《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万年之后的黑暗生物有哪里不对,现在彻底确定了。也许黑暗生物保留了一些基础技能,但是生活在和平的当下,他们每天无忧无虑,受到过度的宠爱和照顾,自然而然的…… 变成了只会卖萌的吉祥物。 阿雷西欧简直心肌梗塞,他猛地站起来,看向旁边的鲁齐乌斯。 “快!打我!” 他得跟神经病打一架!让在场的人看看到底什么才叫黑暗生物! 鲁齐乌斯只是平静而悠长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动手啊!” 阿雷西欧气到露出獠牙。 “我在呼吸自由的空气。”鲁齐乌斯平静道,他看着血族,没有半点打算动手的意思。他又不是疯了,那本保护法他批注了好几遍,简直无懈可击,现在又身处守备森严的军部,就更不可能动手了。 “如果动手,我想我马上就会呼吸到监狱里的空气。” “……” 阿雷西欧的突然暴躁让元帅副官以及爱丽都站了起来,见圣者回答的如此之好,老元帅激动的拍了拍他的肩。 “没错,好公民就应该学法、懂法、守法、用法,年轻人,你适应得真快。” 爱丽则忙着安抚阿雷西欧,拿出了本来不让吃的糖,甚至询问要不要再加几份三明治。阿雷西欧默默地看着爱丽,又默默地看了一眼圣者,最后沮丧地坐回位置上。 他不愿意辜负这些人的善意和爱护,这是身为血族的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他同样头疼该怎么证明自己的实力,就算到了战场也能成为战力,可这些人压根不让他接触半点危险的事物,更别说还有黑暗生物保护法保驾护航。 那个为猎杀他而生的神经病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啊啊啊多么可怕! 之后老元帅与圣者单独谈了谈,阿雷西欧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没精打采的嗑了几颗糖,再抬头的时候圣者已经从元帅办公室走了出来,从表情上仍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要去看大狮鹫了哦!”爱丽哄他,“阿雷西还可以给狮鹫喂食。” 喂个鬼!他为什么要给狮鹫喂食!那些生物金灿灿的那么烦人! 元帅的副官亲自带他们去狮鹫训练场地,这里的气温偏低,阿雷西欧留意到爱丽搓了搓手臂,他顿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给你。” “不不不阿雷西要是感冒了呢!”爱丽疯狂摇头。 “我没有那个系统,呼吸心跳都是模拟出来的,本质上还是不死系的生物。”阿雷西欧坚持,他不是万年后长成的这些黑暗生物,体质强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就算被捅个对穿都能分分钟复原,更别说生病了,他没那个脆弱的机能。 他的情绪刚刚平稳下来,爱丽不敢再拒绝,把外套穿上了,心里还在美滋滋。 妈呀太可爱了! 要是阿雷西欧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分分钟收回外套。 狮鹫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它们从诞生到训练,都由军部全权负责。军部在山区有特殊的大型训练场,在这里的只是小规模,主要容纳一些资质优良的狮鹫,便于与首都附近的优秀士兵签订契约。爱丽已经与军部沟通好,军部也正想显示自己与保育中心的密切关系,以及向民众普及狮鹫的一些训练情况,参观的全程将进行直播。 爱丽的直播间在短短几十秒内人数炸裂,她调试好仪器,笑盈盈的跟观众介绍几句,又有副官说明一些情况,镜头便都给了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正跟圣者一起蹲在地上,看着已经处理好的……胖鸡。 阿雷西欧记得狮鹫其实是吃夜鸟的,就那些……在保育中心筑巢并且只剩下千把只的珍稀黑暗生物。阿雷西欧的时代,夜鸟数量非常多,而且特别能生,许多光明生物将其作为口粮,血族也很喜欢夜鸟的羽毛,甚至有养殖场。 现在突然濒危,还让阿雷西欧有点不适应。 “别看这些鸡很胖,其实都是特别培育的,营养价值很高,适合狮鹫食用。”副官介绍道,“当然,我们也有专门的训练,让狮鹫能保持野性和战力。” 弹幕有科普,有赞叹,更多地还是问阿雷西欧。 【哇,不会让西西来喂吧?会不会害怕呀?】 【西西不怕不怕,能喂就喂,小心手。】 【我还是觉得有点危险……】 阿雷西欧现在比较消沉,拒绝看弹幕。副官身边的训导员打了个呼哨,空旷巨大的圆形场地中,一只狮鹫耳朵一动,展开宽大的飞翼,向他们这边迅速飞来。灰幕之下的光照不强烈,狮鹫身上的战铠和白中泛金的羽毛却散发着极为辉煌的光亮。 【好帅啊我的妈呀!】 【西西纹丝不动哎!不愧是西西!前有一下跳出棺材,后有狮鹫当前纹丝不动23333】 阿雷西欧瞥了一眼身边的神经病,对方天空色的眼眸微微发亮,显然对这一物种极为喜爱。 狮鹫缓缓落地,在训导员手下信赖的蹭了蹭,低低咆哮。狮子的雄壮外形和梦幻的飞翼,再加上那些威风凛凛的战铠,没有那个人能拒绝这样酷炫的生物。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的拎起一只鸡,告诫自己把这当成工作来完成,虽然这种举动宛如在公园里喂小鹿一样,在他看来十分不符合自己更加酷炫的黑暗生物设定。 “要温柔一点,别吓到他。”训导员揉了揉狮鹫的头,狮鹫看向阿雷西欧,轻轻抽动鼻子,阿雷西欧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他有一种…… 狮鹫突然挣脱了训导员的手,发出愤怒的咆哮,大张的翅翼几乎将这间临时搭建在圆形场地中的简易棚子掀翻!狮鹫原本清澈的金色眼眸中渐渐染上血色,阿雷西欧听到它喉咙里传来一种哧哧的气音,这是要喷吐极高温金色火焰的前兆! 狮鹫向阿雷西欧的方向张口,突然又一顿,变换方向喷吐而出! 那个方向上是——爱丽! 这一瞬间,阿雷西欧心中略过许多疑虑。一开始狮鹫并未对他表现出攻击意图,可见万年之后的这些狮鹫并不攻击黑暗生物,而闻嗅之后突然态度大变,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可为什么攻击又转向爱丽? 阿雷西欧直接瞬移至火焰抵达之前,高温的金色火焰中,他深玫瑰色的瞳眸中仿佛也燃起了火。 他想到了。 那件外套。 第十七章 阿雷西欧此刻无疑是愤怒的,他给出的善意,却为爱丽带来了祸患,这无异于践踏他的尊严。他以为这个世界是和平的,果然和平只是相对,还有潜藏在暗处的人想给他惹麻烦。 狮鹫的白金火焰扑面,热风拂动血族的额发,血族的神情却十分冷凝。他的视线已经透过火焰,落在了火焰后的狮鹫身上,耳尖微动,感知到上空还有数只狮鹫在接近。果然,就算在万年之后,狮鹫们也遵循古老的集群战斗形式,这是狮鹫军团强大的源头。 然而区区狮鹫的火焰…… 半球形的防壁突然在阿雷西欧面前升起,滚滚热浪被一分为二,白金色火光到处迸溅,却难以突破光明的屏障。本来已经做好反击准备的阿雷西欧愣了一下,看向距离他不远的圣者,圣者侧对他,闭着左眼,瞬发了高阶防护魔法之后仍然神情淡漠。 “你……” “被算计了。”圣者淡淡道,“激怒狮鹫的物质应该沾在你的外套上,也许是用了万年之后的成分,你我对此并不敏感。” 他抬起头,看着半球形的屏障在空中狮鹫的利爪下发出响声,却仍旧坚不可摧。 “集群的狮鹫会组成战阵,这里有几十只,大概是一个中型的战阵,等待外界救援需要一……” “……谁要等待救援?” 血族露出了獠牙。 “几十只狮鹫而已,瞧不起谁呢?” 看来几十只狮鹫对血族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反而被视为对其能力的侮辱,鲁齐乌斯沉吟道。他当然可以直接扫荡场中狮鹫,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更想看到血族出手,如果能套出几个天赋能力就更好了。 正巧,眼前的血族正急于证明自己不同于此世黑暗生物的能力。 鲁齐乌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悬在爱丽身边的弹幕助手,这一突发的情况让观众们都紧张了起来,他方才及时张开的屏障受到大力夸赞,虽然好多观众不明白原本稍远一些的阿雷西欧怎么会出现在爱丽身前。现在血族放出此等豪言,弹幕纷纷表示西西可爱要夸但这次得拦住。 太危险了! “多亏您,鲁齐乌斯先生!”副官感激地道谢,他身边的训导员表情凝重,几个口令全都宣告无效,不过好在与外界的通讯没有断,又是直播事故,军部立刻做出了反应,已经有人进入了训练场。 副官看着牢固的屏障,十分肯定,只要里面的人不跑出去,肯定可以支撑到场中的狮鹫全都被重新控制…… “阿雷西!”爱丽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副官循声看去。不知何时,血族居然已经出现在了屏障之外,从爱丽手中要回来的外套搭在臂弯里,正闲闲地仰头打量空中的狮鹫。 五……十……三十…… 阿雷西欧默数狮鹫的个数,有几只突然躁动的向他扑来,打乱了他的数数行为。阿雷西欧不太高兴的舔了舔獠牙,瞬移离开原地,再出现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仇恨已经拉满了!他要回来的外套上不知撒了些什么东西,闻嗅到味道的狮鹫集体暴走,呼朋引伴,同时有显著的力量提升。 阿雷西欧歪了歪头,觉得有意思起来,他甚至笑了。 “神……鲁齐乌斯!削弱我!”他说道,向他俯冲的狮鹫半点不被放在眼里,他的瞬移几乎没有冷却,只要是被他掌握的空间,哪里都能瞬间抵达。 “过了一万年,这些家伙好像也飞得慢了一点……”他仿佛身后长了眼睛,旋身避开一蓬热度惊人的火焰,深玫瑰色的眼瞳因为即将投入战斗而微微发亮,“我怕我下手重了,头几只活不了。” 虽然之后可能会慢慢找到手感从而轻柔些,一开始他是真的可能杀死这些狮鹫。 他话不过一秒,一大串光泽暗淡的负面光环便在他身上炸开,仿佛深有预谋的圣者放完负面魔法,淡然收回手,原本闭起的左眼微微睁开。那只眼睛里的东西从鲁齐乌斯撑起屏障开始,已经折磨了他许久,现在好像监测到对血族释放魔法的行为,他的疼痛终于得以缓和。 阿雷西欧瞪了他一眼,感知着自己趋于迟钝的速度和每秒都在流逝的力量,自我感觉应该不会意外干掉几只了。他重新抬起头,视线在狮鹫群之中缓慢移动,最终定格在飞得最高的那一只上。 阿雷西欧吃东西的时候,向来喜欢先吃自己最喜欢的。 他想着将有实时的直播将他强大的形象传播出去,那些人不会再一味的夸他可爱,而是更加敬重他,认定黑暗生物其实强大无比,血族其实强大无比。也许会有人因此猜疑他惧怕他,但这对阿雷西欧来说,只是回到了正轨而已。 他早说了,于他而言,万年之后的世界像是一场梦。 屏障内,鲁齐乌斯拦下了甚至激动得想冲出去的爱丽。副官面容紧绷,细看之下会发现这位训练有素的军人,手却在微微颤抖。 “阁下!” 副官简直大惑不解,珍贵脆弱的黑暗生物处在保护之外,即将面对凶猛的狮鹫,只是这么一想,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揪! “您这是什么意思?!” 鲁齐乌斯感到自己的左眼又开始痛起来了,他抵触这种疼痛,连带也抵触现在也在为血族解释的自己,可他难以自控,只能以可能会获取血族情报来强行自我安慰。 “已经过去一万年了。”他淡淡说道,“我看过现在的研究报告,学者们承认火雨前的世界与现在不同,光暗可能分割而对立,两大阵营平分白天和黑夜,并进行连年的战争。” “可你们仍旧缺乏真实感,甚至自动自发的按照现在的标准,试图保护阿雷西欧。” 他抬起那双极为澄净的天空色眼瞳,眼底却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可他终究是血族,是盘踞塔尖的三代亲王,永夜的君主。” 副官和爱丽这样的万年之后的人,知道确实有过对立的历史,但与现今活泼可爱的黑暗生物们对照,实在太过遥远。他们还在艰难的理解,鲁齐乌斯却留意到一旁原本飞翔悬停的摄像机居然已经落到了地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在工作。 “直播……停了吗?” 爱丽一个激灵,大脑还在消化鲁齐乌斯话中的信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抱起了她的摄像机,调试几下后,她茫然的抬起眼。 “遭到了强行接管,机器自动关闭……” 在整个联邦,拥有此等至高权限的唯有一个存在—— 瞳! @ “场地里已经进去人了吗?好!一定无损把所有人带回来!” “镇定药品准备好!医疗组等局势稳定立刻进入!” 老元帅有条不紊的发布指令,他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以最快速度赶来,在下属再三恳求之下才没有自己亲自进入已经失控的训练场。他怀疑这次事件可能是军部里某些势力的暗棋所为,但同样不能排除保育中心也有内应混入的可能,这样一来排查的范围会变得极大。 那些人!伤害一只无辜的黑暗生物又有什么意思! 老元帅原本紧盯训练场的监控画面,突然,屏幕闪动,巨大的眼瞳出现在每一张屏幕上,自阿雷西欧复苏以来就变得滚圆的瞳仁,看起来充满温情。 【检测到外部资料窃取,进行保护性反击。】 【驳回违规操作,开始进行反向追踪……】 【可疑地域范围缩小中……】 【对方已切断线路,保护成功!】 居然是瞳亲自反击了!这段时间以来,瞳实在是活跃得不可思议,以往祂通常处于长久的待机当中,半点看不出历史上曾作为各种族的救主,更多时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象征。 虚空之中,瞳疯狂的展开触角,要不是那个试图侵入窃取影像的势力断尾求生,以瞳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追查到他们躲藏的地点。就算线路中断,瞳也并非直接放弃,祂转头回去,精准标红了军部的两个房间。其中的内应意识到事情败露,可为时已晚,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从瞳以最高权限打开的房门进入,控制了这两人。 叛徒之一被押送至老元帅面前,老元帅负手而立,身后的屏幕上仍然是巨大眼瞳的图像。他看清了叛徒的脸,那个他都认为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深深叹息。士兵们剥下了叛徒的外衣,特殊的药水洒落在后肩,果然露出了缠绕的荆棘图腾。 “这是新研制出的药水,专门对抗你们愈发先进的隐藏手段。” 老元帅沉声说道。 “押下去!审问清楚!” 就算是万年之后的世界,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主流尊崇光暗平衡之理,对黑暗生物十分爱护,可也有一些反对势力潜藏在黑暗中,打算利用黑暗生物,寻求另外的道路。 老元帅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屏幕,自言自语道: “荆棘会的人已经隐藏得这么深了,所以您才临时接掌,想要……保护阿雷西吗?” 瞳温柔地凝视着所有人,渐渐暗淡下去。因为突然的直播中断,爱丽、保育中心和军方的账号下面已经炸了,无数人在问情况究竟怎样,阿雷西欧是否安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瞳的回复无条件置顶。 瞳:【视频】。 短短数秒的视频中,铂金色发的圣者手中现出白鸟羽翼环拥的弓箭,微闭左眼,光明之力凝成金箭,向着飞行高度第二高的狮鹫疾迅飞去! 狮鹫应声掉落,金箭化为光网将其捕获束缚,并未伤及狮鹫的性命。 【啊啊啊啊快保护西西啊啊啊谢谢你!】 评论喜极而泣,零星有几条疑惑的言论,被感谢大军轰轰烈烈地淹没了。 【怎么感觉狮鹫在被射中前就掉下来了?】 视频结束,观众受到极大安慰,而场中的阿雷西欧却快要气死了! “混蛋!抢我怪是什么意思?!!” 幸好他速度快! 看来就算没有张开蝠翼,血族在空中也能进行快速折返……鲁齐乌斯捻了捻第二支金箭,这一次瞄准的是边缘的一只,不过这支金箭在弦上一分为三,打算提高难度。 他并非有意干涉,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捧着笔记看血族在场中炫耀武力。但刚才摄像机被强行接管落地,左眼的锐痛中,某个存在的触角接触到了他的精神。 【藏起阿雷西。】 瞳如是请求道。 第十八章 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神经病的弓箭已经有了这样的速度和威力。 阿雷西欧先前被毫不客气地削弱一波,加上没有防备,险些让一只狮鹫成为神经病的战绩。不过现在他已经适应,休想从他手上抢到一只狮鹫! 训练场上空原本也笼罩着保护血族的灰幕,由于狮鹫火焰的喷射,已经出现了几处漏洞。阿雷西欧追一只狮鹫太紧,迎面就是一柱亮光,他心里权衡一下,还是旋身闪过,以瞬移补上落下的距离,又一只狮鹫低吼着掉落下去。 这是最后一只。 阿雷西欧并未减速,他瞥了一眼地面上的圣者,开始加速下降,那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眼瞳却越来越亮—— 非得吓唬一下这个碍事的家伙不可! 他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鲁齐乌斯高度警惕,全身的感官都疯狂调动起来。面前似乎有幻影一飘,但他却猛然转身,瞬移到他身后的血族啧了一声,短暂的空隙里瞬间切换自己与幻影的位置。可圣者何等敏锐,背对爱丽和副官,那把改良过的火枪抬起了枪口,血族却不闪不避,甚至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瞳中微微沁了一点笑意。 简直像要扑进他怀里…… 一个闪神之间,鲁齐乌斯知道自己已经失尽先机,血族不到一秒之内二度瞬移,从身后拍到了他的肩膀。 “赢了!”阿雷西欧扳回一局,高兴得很。 “这不应该……”鲁齐乌斯终于泄露了一丝情绪,“就算是高阶血族,短时间内也不能两次瞬移。” “……也没规定血族不能用空间魔法吧?” “……” 破案了,空间魔法加瞬移,无论如何都能迅速近身,简直无解。 圣者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他曾经究竟靠什么跟血族斗得旗鼓相当。 自从神经病掌握了那个讨厌的域之后,阿雷西欧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的活动中赢过了,他现在恨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时隔几百年,阿雷西欧终于在拍肩膀游戏里又赢了! 对了!爱丽刚才在直播!他击落狮鹫的英姿,以及让神经病吃瘪的现场,全都被记录下来了才对! 才……对…… 阿雷西欧呆滞的看着爱丽抱在怀里的摄像机,透明的半球形镜头是灰暗的,他这段时间也算了解了一些摄制方面的知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摄像机并没有在工作。 “……爱丽?”阿雷西欧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它……从什么时候不工作的?” “您从地上一跳冲向最高处那只狮鹫的时候。”爱丽肯定道。 “……” 已经冲进场中的军部善后人员逐一回收昏迷落地的狮鹫,阿雷西欧默默看着,身后突然传来副官有几分小心的询问。 “阿雷西欧殿下。”副官忐忑地使用着敬称,“我目睹了……全程,您介意现在见一见元帅吗?” 阿雷西欧本来还在为没有直播而消沉,闻听此言,看了一眼副官。副官下意识的站直身体肃立,反射性做完这些动作他才发觉,他居然下意识地拿出了对待老元帅的态度。 “我当然可以。”阿雷西欧也冷静下来,“这次的袭击,我也想听听老元帅的看法。” 副官立刻敬礼,恭敬地带阿雷西欧前去面见老元帅。场中善后的其他军部人员,也或多或少赶上了阿雷西欧与狮鹫集群战斗的尾声,因此在阿雷西欧经过时,同样下意识的站直身体目送。 “阿雷西欧殿……阿雷西。” 阿雷西欧回过头,是爱丽,这位从一开始就对他尽心尽力的抚育人先是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接着深深一鞠躬。 “谢谢你,救了我!” 她看到阿雷西欧好像笑了笑,随意的点了点头,在军部人员的目送下,与圣者一同消失在狮鹫训练场的入口。爱丽也目送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的随身光脑,翻出之前的几条动态。 她删除了数条。 @ 与老元帅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傍晚,阿雷西欧获知了动手的可能是被称之为“荆棘会”的隐密组织。遗憾的是,这个组织到目前为止隐藏甚深,就连名字也仅仅是军方的一个代称,因为其成员肩膀处皆有荆棘刺青。老元帅向阿雷西欧建议暂时一切如常,他们会按照瞳追索的区域,进行大力度追查。 阿雷西欧瞥了一眼身旁的神经病,对方看似面无表情,其实若有所思。 告别老元帅,回去的路上,阿雷西欧死死盯着终端给他推送的圣者拉弓引箭的视频,气得牙痒。 结果到最后反倒是神经病耍了帅可恶! 他准备屏蔽掉相关令他生气的视频时,突然有人给他发送了一条信息。阿雷西欧有点莫名,他看一眼身边的爱丽,正在处理此次事件的一些公关问题,跟保育中心的相关人员聊得热火朝天。他又看看坐在前排的神经病,对方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他的目光,向后轻轻地瞥了一眼。 阿雷西欧:? 目前他就加了两个好友,爱丽是日常联络需要,神经病是为了互相转账拼手速加的,谁还能给他单独发信息? 他点开那条信息,是一张地图,联邦的地图他不算多么熟悉,这张地图上标红了一个区域。地图下方只有简单的一个词语—— 【敌人。】 发信人是瞳。 也就是说,策划刚才那次袭击的家伙被瞳抓住了尾巴,可为什么要发送给他?发给元帅乃至保育中心,也比发给他有用……等等。 瞳给的地图上附带立体地形图,阿雷西欧把地形投影出来,淡蓝的立体图便静静悬浮在他身前。毕竟过了一万年,地形变化得已经让阿雷西欧完全不认识了,可他紧紧盯着那片红色区域。这片区域中有一处,水道如荆棘般由周围汇入,三面矮山,一面向南开启,如一扇沐浴阳光的黄金门扉。 “鲁齐乌斯。”他叫了一声前面的圣者,圣者闻声回头,阿雷西欧把那张地图展示给他。 “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看到地图的瞬间,圣者睫毛一颤。 “……圣殿的所在。” 他说道。 @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回到保育中心,仍旧是隔壁,阿雷西欧却觉得跟以往不太一样。他翻了一会儿有意思的新闻,又恹恹地放下光脑,他仰头看着头顶黑暗中纵横的支架,血族通常不怎么飞行,这些架子实际上并不必要。 阿雷西欧一跃便上了最低的那根支架,又继续向上,最终停在接近顶部的地方。黑暗将他彻底包围,阿雷西欧调出那幅地图——荆棘河流、黄金门扉,他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如果万年之后的现在还有昔日圣殿的信徒,那么他们想必不会对黑暗生物抱有太美好的感情,更可能是主张利用的一派。 但是阿雷西欧并不知道,现在的神经病是不是想要回到圣殿去。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阿雷西欧一惊,从高处跃下去开门。门外站着白衣的圣者,静静地凝视着他。 “先前的历史,你修改的怎样?” 几乎没改!因为他根本记不住多少! 阿雷西欧的视线略微漂移了一下。 “太古的部分……修改完了……” “恕我直言,太古的部分只有一页。” “……” “只有太古的部分也可以,我并不指望血族的工作效率。”鲁齐乌斯从阿雷西欧手里接过那薄薄的一页纸,现在变成了两页,附加的一页上几乎都是黑暗的神系,确实是他并不怎么涉及的,他的一些猜测,正需要这些来印证。 “怎么突然要?”阿雷西欧试图寻找一个让自己不尴尬的话题。 “有专业人员联系我,我将之前整理好的部分发送给他,据说要很快的普及给大众。”圣者说道,“最开始就是做太古的部分,瞳好像也会参与其中。” 这下阿雷西欧还真有点期待。 说完这些,鲁齐乌斯微一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阿雷西欧叫住他,“今天晚上要试着睡在棺材里吗?不是还在失眠?” 神经病不能离开他一千米以内,如果有需要,他不是不可以陪着一起去放棺材的房间。 “已经请中心的工作人员抬到附近的空房间里了,不会超过一千米。” “……那就好。” “……” “……” “请把进度加快一些。” “别指望血族的工作效率……这是你说的。” “……” 好的吧。 总感觉那个疑似圣殿的地方一出,两人之间就微妙了起来。本来都是一无所知苏醒于万年之后,为了维护光暗平衡不得不和睦相处,可现在神经病多了一个选择,阿雷西欧也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会去那个疑似圣殿的地方寻找同伴,然后继续他更加熟悉的生活吗?那可比之前容易太多了,现在的黑暗生物一个个傻白甜。至于是否触犯法律,隐藏起自身的疑似圣殿应该不会在乎这个。 不止是阿雷西欧在思考这些事,交了稿件来到放置棺材房间的圣者,也满脑子纷乱的思绪。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带来准备睡前看的文章,绝大多数都是光暗平衡相关,他近来已经了解了许多事宜,与自己过往的回忆结合,他似乎已经抓到了一团乱线的线头。 关于大火雨究竟从何而来…… 鲁齐乌斯暂时收起思绪,摸了摸棺材,躺进去,寄希望于能像祝衡提议的那样,在睡了一万年的地方顺利入眠。 他闭上眼,意识顷刻向下一沉,可他知道这不是睡眠,而是回忆。 他的老师,圣殿昔日最强大的猎人正在为他授课,临近结束,例行强调每次都要强调的话题。 【鲁齐乌斯,他是你的敌人。】 他听到自己在回忆中谦恭的应和。 【是,阿雷西欧是我的敌人。】 今天有些不一样,老师多说了一些话,提到了那个身为阿雷西欧名义上父亲的二代血族。 【那是个十分恶劣的家伙,骨子里便像任何一个血族一样,缺乏对他人的同理心。】 【血族知道我们在针对性的培养猎人,他们知道你。我甚至知道,二代血族会如何对他的孩子介绍你,就如我此时对你授课一样。】 【他会说……】 老者生动深刻的模仿出了恶意玩味的神情。 【阿雷西,那是你的……】 最后一个词轻佻地咬在唇齿间。 【……玩伴。】 第十九章 阿雷西欧今早例行接到了爱丽的叫醒服务。 他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滚动了一下,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是打开光脑,看一看今天有什么新的资讯,这么躺着刷上半个小时,才会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他抱着光脑仰躺在床上,却没有急于去看什么,而是睁着眼睛看向头顶的黑暗。 他昨晚朦胧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不愿意提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是他血族的父亲,以看着别人痛苦为快乐的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当然,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他曾经一直尊敬对方,也以为至少有那么一点,对方是真心疼爱他的。 其实一点都没有,他不过是个……玩具? 也是到了后来,他才清晰领悟到那个男人在最初向他提及鲁齐乌斯的时候,使用着多么大的恶意。那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帘厚重的窗前,由于白日的缘故没有开窗,但阿雷西欧知道,外面的花园里,深红蔷薇是如何怒放在阳光下。 【阿雷西。】二代血族轻轻地笑着,【圣殿给你找了个……小玩伴。】 【他会被培养成一个强大的人类,也许会半路夭折,也许会在最后走到你面前,也许你会厌恶他,也许你会喜欢他……多么有趣。】 阿雷西欧也觉得有趣,不过他的有趣全然发自内心。随着那个男人的话语,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位圣殿的猎人会如何被培养成优秀的样子,最后在一个月夜出现在他面前,英姿飒飒,举起刀兵。 这在血族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实在足够有趣了。 【培养专属的猎人,真是个可爱的主意。】那个男人饮了一口红茶,缓缓抬起眼眸,露出一黑一紫的异瞳,【可有几个小东西已经因此而死了,杀他们的猎人成了英雄。】 【也许这个主意并不蠢……阿雷西?】 【是的,父亲。】他抬起头,【我会留意此事,您以为现在立起一个靶子,测试一下圣殿的培养速度如何?】 【好主意,去做吧,我要用餐了。】 那个男人召来了血仆,血仆已经完全被驯化,乖顺的垂着头,只要血族勾勾手指,便会送上自己的脖颈。 【一起来一些吗?】男人笑着邀请道。 【不了,父亲。】阿雷西欧还在想那个即将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猎人,【我即刻出发。】 他匆匆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退了回去,他还有一件事想…… 房间里的男人看了一眼厚重的窗帘,外面阳光的热度还在不停地透进来,是足以令他都感到疼痛衰弱的艳阳天,可却对阿雷西欧的出行无碍。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严丝合缝的窗帘,突然扭断了跪在身边的血仆的脖颈。 【……令人嫉妒。】 阿雷西欧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再汇报想说的事,转身离开。 他本来想问,已经有血族因为疏忽被专门培养的猎人杀死了,他需要先下手为强吗?还是就……作为玩伴,看着对方成长起来呢? 先不杀了吧。 他有些期待会是怎样一个人。 ……是个神经病!至少后期完全变成了一个神经病! 阿雷西欧猛地起身,翻出跟神经病的对话页面,一秒转账!他肯定这个时间段神经病一定在关注每日的资讯,他已经准备好战斗了!这次一定是他赢! 【对方接收了您的转账。】 阿雷西欧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那个页面一会儿,然而无论他盯多久,那笔总是被推来推去的钱款被对方切实地收下了。这绝不是什么妥协和服软,阿雷西欧很了解那个神经病,他不知道这个时期的神经病是不是跟后期的神经病持一样的想法,但总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鲁齐乌斯这个人骨子里的果断。 他收下转账的目的很单纯——不想再牵扯下去了。 这混蛋什么意思?!! @ “就算在棺材里,还是无法入睡?”祝衡再次确认,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忧心地叹了口气。 “您的身体经过长期训练,抗药性也非常强,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对您加重药量。” 鲁齐乌斯垂下眼帘,他当然是疲惫的,可他就是不能入眠。 “如果离开中心之前,我仍然不能入睡,那么就加重药量。” 祝衡叹了口气,“我很关心您的精神状况,长期缺乏睡眠的情况下,您还好吗?” 这一次,圣者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最终开口说道,“我明知道那是曾经发生的事,也许之后有了转变,但我仍然控制不住的去在意。” “……” 祝衡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你怎么看,‘玩伴’这个词?” 祝衡想了想,“我认为这是个很普通的词语,类似朋友、伙伴,但看起来……您不这么认为。” “是的。”鲁齐乌斯点头,他天空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阴霾,“我以为这个词,跟‘玩具’等同。” “……您在回忆中又听到了这个词?” “是的。”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 今天的例行问诊结束,鲁齐乌斯照例拿了些镇静的药,看看今晚会不会有效果。出了那扇门,他眼里的伪装出的阴霾便尽数褪去,同时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扇门。 祝衡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从军部回来,他已经连续试探了多个在他怀疑名单上的人,就连老元帅和爱丽,也在这份名单上。万年之后,疑似圣殿组织的出现,一开始确实让他有些心神动摇,但很快,他就重新冷静下来,甚至开始尝试排查祝衡之外的内应。 正因为熟悉圣殿,他才知道圣殿是一尊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曾经就连血族守备森严的城堡都有他们费尽力气安插进去的棋子,雪域的狼人一族,最排外的东方一支,暗精灵的地下城,堕天使的地狱堡垒,同样有圣殿的触角。 只要是敌人,圣殿愿穷尽一切去摧毁对方。圣殿知道人类的生命短暂脆弱,这无妨,他们可以用数代来堆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妻子替换丈夫,年幼的孩子则会被培养成可用的新血。最得用的,若生不逢时,便封冻起来,期待在某一个一百年能重见天日,就算…… 有些被封冻到死。 因为知晓其可怕,他才会如此高度警惕。是的,他并不打算回归这个时代的圣殿,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归宿,就算有着一样的图腾和宗旨,可在他的时代,圣殿所行的是善,在这个时代,无疑已经不再纯粹。 鲁齐乌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便携光脑,光脑停留在接收转账的页面,他已经能想象得出那个血族看了这条消息会如何跳脚,也许现在就在向他而来。 光脑微微一震,是爱丽给他发来的消息,很忐忑的样子。 爱丽:房子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qaq 鲁齐乌斯:谢谢,可以。 爱丽:虽说那座房子也在阿雷西划定的范围内,我还是担心…… 鲁齐乌斯:这就是工作效率低下的后果。 【鲁齐乌斯撤回了一条消息。】 鲁齐乌斯:我会跟他说。 爱丽:…… 爱丽不做声了,鲁齐乌斯放下手腕,在保育中心的食堂解决了午餐。他下午还约了人,太古神话的表现形式已确定为版画,他将是幕后的讲述者,为此要去一趟录音室。 吃到一半,圣者破天荒的又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 怎么还没到? 他的眸色微微一沉,转动了一下叉子。 又被什么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吗?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眼前一黑,立扑。 他猜得半点不错,愤怒爆表的阿雷西原本正飞快地朝他的位置赶来,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刚从第三食堂出来,今天食堂有限量的蛋挞,他特意给阿雷西欧送了一些来。 三大盒,每盒八个,香气扑鼻。 本身就没有什么集中力的血族立刻忘掉了愤怒,抱着蛋挞,好歹还记得不离开神经病一千米免得他断电,就近找了个僻静的走廊。中心的走廊上零星有些长椅放置,他坐下来,决定吃完蛋挞再去找神经病的麻烦。 “嗷!”不远处传来狼崽的声音,狼崽一见阿雷西欧,顿时也不让抚育人达尔芙抱着走了,自己一滚下地,迈开四条胖胖的小短腿,向阿雷西欧连跑带滚的冲来。 “嗷嗷!” 狼崽蹲在阿雷西欧脚下,扒着他的裤脚。阿雷西欧默默地看一眼他,最终还是拎起来放到长椅上,还给狼崽分了蛋挞。狼崽也喜欢吃这款限量的蛋挞,呜呜着一头扎进去,吃得满脸都是。 阿雷西欧淡然地吃着自己的这一盒,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抬眼—— 最后一盒蛋挞已经被拉到了长椅的另一头,紧紧拉住蛋挞盒的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察觉到阿雷西欧的视线,那手一抖,不仅没松,还“嗖”的把一整盒蛋挞都拉进了怀里!然后作案的犯人一拉兜帽,拔腿就跑! 还有这种事!!! “等等!把我的蛋挞放下!”阿雷西欧当然不肯吃这个亏,奋起直追,以他的天赋瞬移,一下就移动到这个跑得特别快的犯人身前,接着他发现坏了! 超过一千米了!神经病断电了! 他抓住犯人,想拎着对方往回瞬移,结果一抓之下斗篷松脱,露出其中黑发黑眸的少女。少女眼瞳漆黑,瞳仁中燃着幽蓝的魂火,噙着泪水瑟缩地看向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怔住。 这是一位…… 少女巫妖。 第二十章 【巫妖的生命,便是炬火相传的巡礼。】 【所以不要为我悲伤,阿雷西。我的命匣将漂流在时空之河,等待下一个能拾起它的孩子,到那时……】 【新的巫妖与你,一定能在一个很幸福的世界里相逢。】 “乌伊法露西……”血族念出了那个被锁在命匣上的、巫妖代代相传的名字,最初的惊愕已经从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怀念的柔和。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在一个很幸福的世界里相逢了。” 他低声说道。 但是这只新生的巫妖似乎……很是胆怯。 巫妖在万年之前,也是极为特殊的一支黑暗生物,男性名为乌伊法鲁西,女性名为乌伊法露西。身为众多亡灵的无冕君主、最高亡灵魔法的掌控者,一只巫妖若是在亡灵之海这样的主战场,就连阿雷西欧血族的父亲都得避其锋芒。 巫妖理论上永生不死,不过若是巫妖不被人杀死,便会自发地选择自己的死亡之日。到那时巫妖会释放出灵魂深处的命匣,使其漂流进时空之流中,静候下一个有资格获得它的人。得到命匣的人会成为新生的巫妖,所以每一代巫妖往往呈现不同的种族特征,唯一不变的,是为了操控更为精微的亡灵魔法,巫妖双手上的血肉会脱落,变成白骨。 阿雷西欧想到这里,微一低头,就见那位少女巫妖正遮遮掩掩的从兜帽底下看他,见他看了过来,微微一惊,却忍着没有低下头去,从鼻腔里发出了小声的疑惑的单音。 “……嗯?” 似乎是在回应他一开始叫了她的名字。 “阿雷西欧。”血族指了指自己,“是血族,刚复苏了几天。” 狼崽在他脚下发出不甘寂寞的“嗷呜”声,阿雷西欧便半蹲下来,揉了揉狼崽的头,揉到一半,一只骨手颤颤地伸了过来,在他的注视下又火速收了回去。 “也想摸?”阿雷西欧捏起狼崽的一只前爪,被迫三条腿站立的狼崽摇摇晃晃,球状身体有就地栽倒的趋势。 “摸摸吧,他不会咬你的,我想你们应该也认识。” 巫妖还是颤颤的,一手抓着蛋挞盒,一手迟疑的慢慢伸出—— 摸到了阿雷西欧头上。 像抚摸什么小动物一样,巫妖抚摸着血族的黑发,很小心的没有弄乱。这么摸了几下,她好像就满意了,重新将手缩回宽大的袖子里,垂着头,把怀里的蛋挞还了回来。 “怎么,感到抱歉了吗?” 兜帽下,巫妖的脸因为羞愧而泛红,缓缓点了两下头,声音细如蚊蚋。 “对……对不起……” “拿了……你的……东西……” 她说着话,浑身发抖,递出去的蛋挞盒也在不停地打颤,阿雷西欧甚至能听见蛋挞的酥皮在里面相互碰撞的声音。 “没什么,下次说一声就好,这盒送给你了。” 阿雷西欧终于放过了快要站不住的狼崽,往回走了几步,确定神经病重新连接。留在原地的巫妖有些茫然的收回蛋挞盒,慢慢意识到自己是被原谅了,高兴之余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挤碎的蛋挞从盒子里漏出来,掉了她一身渣。 阿雷西欧:…… 保育中心养出来的这些黑暗生物出大问题,一个两个都傻乎乎的。 巫妖看着扭曲的蛋挞盒和自己满身的碎渣,泫然欲泣。 “啊,露西小姐!”狼崽的抚育人达尔芙原本站得远远的,见这种情况,连忙上前来处理。阿雷西欧精准地抱起试图舔地上碎渣的狼崽,见巫妖因为不熟悉达尔芙而微微瑟缩,不由得皱眉。 “她的抚育人呢?” 达尔芙叹了口气。 “露西小姐的情况有点复杂,是直接对接医疗处的。”达尔芙见巫妖始终抗拒她的靠近,忧愁的叹了口气,给医疗处的相关医生直接发了信息。 “露西小姐对外界很敏感,还有些恐惧,之前安排过几任抚育人,都只会加剧露西小姐的紧张,只能长期靠祝衡医生进行心理疏导。” “按道理不会轻易出门的,这次可能是偷偷跑了出来。” 达尔芙说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靠近,巫妖松了口气,飞快地抱着那盒压碎的蛋挞跑到阿雷西欧身后,小心地抓着他的衣服,偷偷观察达尔芙还会不会靠近。 阿雷西欧觉得不正常,巫妖虽然避世,却不自闭,乌伊法露西现在的状况明显是不正常的。 他想了想以前怎么安慰自己的那位友人。 阿雷西欧抱着一只狼崽,身后缀着一只巫妖,走进食堂的时候简直备受瞩目。他在点餐窗口点了一只烤鸡,然后随便找个座位,耐心的给整只鸡剃去外面的皮肉。狼崽被烤鸡的香味引诱得受不了,绕着他团团转,考虑到他的体型,阿雷西欧还是只分给了他一点点腿肉。 一具完整的鸡架在阿雷西欧手底下成型,残留着浓浓的香味。 “拿去玩吧。”阿雷西欧说道。 给巫妖送骨头和尸体,是永远不会出错的礼物,不过现阶段的露西可能受不了这么刺激的东西,所以阿雷西欧退求其次,先来个鸡骨架玩玩。 达尔芙:…… 她觉得阿雷西欧殿下一定是在开玩笑。 更让她大跌眼镜的是,最初的迟疑之后,巫妖的眼睛居然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她本来就有着优雅的海藻般微卷的黑发,却因为常年缩在阴暗的角落不被注意,此刻眼瞳明亮,连眸中的魂火都活跃得不同寻常,自然而然的焕发出黑暗生物特有的那种晦暗不明又格外绮丽的美。 她转头看一眼阿雷西欧,像在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难掩喜悦地收下了这份在外人看来很奇怪的礼物。阿雷西欧要了两个打包盒,一个装骨头,一个装剔下的肉。蛋挞由巧手的食堂人员重新整形,交还给巫妖。 “达尔芙。”阿雷西欧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照顾她,在她想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加热一下?赫尔戈冬今天玩累了,晚上应该很早就会睡。” 其他人巫妖更不熟悉,更容易产生不适,达尔芙好歹接触过,至于医疗处…… 阿雷西欧觉得没有谁会喜欢经常看医生。 达尔芙当然答应下来,并且亲自送露西回去。人形黑暗生物在保育中心都有自己的房间,不过巫妖经常情绪不稳,住医疗处反而多些,但她的住处也留有中心精心准备的一些物品: 粉色的蕾丝窗帘,小动物造型的布艺沙发,大堆玩偶和抱枕,可爱的娃娃……保育中心绞尽脑汁准备了他们认为这个年纪的女孩会喜欢的东西,可巫妖看起来兴趣缺缺。 至少达尔芙觉得,巫妖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及不上此时她对那个盒子的万一。巫妖将三个盒子泾渭分明的分成两组,一组是吃的,交给达尔芙去加热,她自己则抱着盛有鸡骨架的那一个,就坐在那里专注地凝视。 鸡肉和蛋挞热好了,达尔芙将这些吃的放在桌上。巫妖还在盯着骨架,手却伸向了食物,拿起一块鸡肉慢慢的啃咬着。 吃东西了! 达尔芙心中激动,在旁边一声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巫妖进食。得到汇报的医疗处人员也兴奋不已,挤在屏幕前通过达尔芙看着巫妖吃东西。 【真的吃了!吃了好多!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啊露西多吃一些,以后天天这样吃饭才好!】 巫妖专注地盯着纸盒里的骨架,眸中魂火稳定地晃动着。突然,她好像懂得了什么,一种奇异的光芒出现在她眼中,她站了起来,抬起没有拿鸡肉的那只手,如同在发号施令—— 动起来!已死的生命! 鸡骨架开始剧烈颤抖,零散的骨骼进行组装,如同虚空之中有一只手在操纵。这个过程不快,阿雷西欧拆解这只鸡的时候巫妖便坐在旁边,她清楚地看到了血族漂亮的手指是如何将这些骨头分开,而将其重新聚合回去,对她来说并不怎么困难。 骨架组装完毕,巫妖又是一声令下,这具鸡骨便开始奔跑。先是从桌子上跳下来,落在花纹遍布的地毯上,那地毯上有着一些树木和溪水的图案,于是这具鸡骨像是飞奔在森林之中。一开始还会被层叠的树根绊倒,或是在小溪里歪斜,但很快的,巫妖的操纵愈发灵活起来,鸡骨精神抖擞,飞上树冠,荡起藤条,展翅从高处滑翔着降落! 油润的骨架降落中略过架上一个个娃娃精致的面庞,勾着蕾丝窗帘划出一道油渍,接着一双脚啪嗒啪嗒踩在堆起的抱枕上,从红的跳到绿的,踩过大狗的头,漂移过猫咪的尾尖……最后,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的鸡骨飞奔向它的操纵者,巫妖便笑了,张开双手迎接它冒险归来。 ——或者是她冒险归来。 在达尔芙以及其他隔着屏幕的人惊愕的注视下,鸡骨重新跳上餐桌,站在巫妖垂眼可及的位置,两脚交叉,右翼骨在胸前回拢,行了一个优雅的谢幕的礼节。 像个骑士。 巫妖想。 她也提起衣摆,笑着向骑士回礼。 第二十一章 阿雷西欧在房间里拆开一包零食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了亡灵魔法的波动。他笑了笑,照常打算边嗑零食边浏览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想起来了! 他立刻去拍隔壁神经病的门,悄无声息,房间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他在门口气得团团转了一会儿,开始给神经病发消息。 阿雷西欧:你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儿,信息始终显示“未读”,阿雷西欧连发几十条信息轰炸,最后自己也累了,抱着点倔强的试验性的心理,他打开转账页面,又给神经病转了一笔钱。 不是不及时看随身光脑?后悔吧!他立马就撤回转账!给他等…… 【对方已接收您的转账。】 ……着。 阿雷西欧:??? 这是什么狗操作!也太狗了吧!有空收转账没空看信息是在逗他?! 他立刻给爱丽发通讯,问清楚神经病的所在地,怒气冲冲的杀了过去。 而另一边,鲁齐乌斯关闭光脑,心情算得上愉快。他的视线转移回在腿上摊开的那本笔记,笔记属于曾经的自己,现在已经能打开后面的几页。如他所料,之后确实记录了荆棘十字被折断的过程,附带那个与血族一同前来的巫妖的些许资料,但…… 正常的笔记上,有明显是后来添上的笔迹。后来的字体依稀能看出他现在的笔体,只是更为倾斜凌厉,在每一页的空白处勾缠着曾经的词句,或者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反复勾画着一些词语,一些地方甚至控制不住般的勾破了纸张。 【他真可爱。】 【想吻他的獠牙。】 【我见到了他的翅膀。】 【眼睛……眼睛……】 还有更多,词句激烈发狂,几乎让鲁齐乌斯怀疑写下这些的是不是他自己,因为写下这些句子的更像是一个疯子。 他的指尖在最后一行字上划过,那是正常的他以冷静语调写下的—— 【我不在乎血族是否将我当作玩物。】 而疯狂的他补写—— 【我会是最有趣的那个。】 “鲁齐乌斯先生,已经确认完毕,您辛苦了。”工作人员走出来,向他表示感谢。今天的录制十分顺利,这位来自万年前的圣者有着最冷静的声线,格外适合叙述历史。 他们这些参与制作的工作人员,已经提早知道了这段历史是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和震撼难言。虽有研究表示曾经光暗是对立的,却没有源头,没有细节,也自然无法让人产生真实感,这段历史想必会在联邦引起轩然大波。 鲁齐乌斯慢慢点头,淡然合起那本笔记。方才配音过的神话故事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隐约的猜测令他心情沉重,却又被强行压下去了。 “大概什么时候会公开?” “明天!确切来说是……今晚的十二点!相关通知已经挂在官网上了!” “嗯。” 告别工作人员,鲁齐乌斯走了不太常用的通道,他习惯于将周围的地形彻底掌握,这几天早就将保育中心能去到的地方摸透。这条路不会遇到阿雷西欧,那个血族无疑会扑个空,然后气急败坏的拨打他的通讯。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圣者停下脚步,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光脑,果然有一条通讯请求接入,对象倒是出乎圣者之外。他有点轻快的情绪稍稍向下沉了沉,接起通讯,对面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面无表情。 “坐在一起谈谈,确实是解决大多数问题的好方法,但是祝医生,我想你误会了。” “我并没有以为那个词语是种侮辱。” 因为那是血族,永夜的君主,如无意外将会一直存活的黑暗生物。更别说,阿雷西欧是高贵的三代血族,在血族森严如金字塔的社会阶层中也居于顶尖的位置,圣殿预测他至少已经有一千岁以上,因为曾有记录表明阿雷西欧不仅与巫妖有交情,还认识龙。 而最后一头龙至少已经死亡千年。 这样一个有着漫长生命、强大绮丽的生物能够称他为“玩伴”,鲁齐乌斯认为这几乎是赞扬。 他当然会证明自己,凭借强大的力量让血族承认他的对手地位,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只看着他,想要杀他后快,他会是最…… 圣者的手突然微微一颤,想到了那本笔记上疯子般的话语。 【我会是最有趣的那个。】 他一时有些怔住。 他也许……远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正常。 阿雷西欧在录音室扑了个空,他觉得自己已经着了,神经病还在一瓢一瓢的往他头上浇油。他绷着脸又往回走,这一次终于拍开了神经病的门,对方已经泡好茶,见他进来,淡然点头。 “我正有事情要跟你说。” 阿雷西欧的怒气槽终于宣告破裂,他气急反笑,神态反而从容起来。 “遛我玩很开心?” “……” 圣者静静地看着他,沉默意味着默认,阿雷西欧早知道这神经病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 “不止这一次,还有之前,在军部的狮鹫训练场。”阿雷西欧的记性在这时好了起来,血族的记性通常不能说多好,但用在记仇上绝对够了! “虽然老元帅建议关于我有作战能力的事情暂时隐瞒,我想隐瞒也不是很难……”他定定的看着圣者,忽而笑了,右眼处的刺青愈发鲜明,“只要我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打你就好。” 圣者顿时起身,但是现在的他明显不敌认真起来的血族。附近隔音没有多好,但两侧也没有再住别的人,所以阿雷西欧放心大胆的锤了他一顿,一洗复苏以来这神经病带给自己的一切负能量。 一切平息之后,两人重新和平的坐在桌前,圣者的左眼处有一片乌青,阿雷西欧的衣角燎到了一截。 “看来现在你也拔不出圣枪。”阿雷西欧感慨道,“太美好了,希望你一直这么弱鸡下去。” 鲁齐乌斯神情冰冷,喝了口茶,阿雷西欧则是心情愉快的捧起茶杯说道: “我现在心情好了,说吧,有什么事?” “……房产的手续已经办好了。”鲁齐乌斯冷脸道,“后天我们要从保育中心搬出去,指望你挑选房子的速度,我们恐怕要在当天面对一个毫无装潢的样板房。” 他丢给阿雷西欧一本宣传册,册子上是位于首都中心区的一处带花园的两层楼。其实一开始爱丽就给了阿雷西欧许多宣传册,希望他能在特别为黑暗生物和重要人员划定的区域内购置房产,阿雷西欧新鲜了一会儿挑了几处,转头就把这事忘了,到今天才想起来。 “之前以你的名义预定,今天刚好你转账给我,加上我这边原有的,全款付清。”鲁齐乌斯说道,“请尽快决定内部风格,现在的技术尽管发达,明天装修后天入住也是极限了。”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且不说神经病是怎么迅速做好今后要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心理建设的,单是神经病不声不响居然就弄到了一笔资产的事,阿雷西欧就感到十分震惊。 他以为圣殿的圣者都不怎么会赚钱的……毕竟有人养…… “历史。”圣者言简意赅,“因为我记得几乎全部。” 这是阿雷西欧没法涉足的领域,他倒是记得一些大事件,但在神经病大规模成体系记诵下来的历史面前,实在不堪一击。更别说神经病一直都相当博学,那些万年前的知识,在当代也能得到一些模糊的印证,比如生物进化,再比如民族起源,或者地质变迁。 加上现在的人对那个时代十分向往,就算神经病去搞搞影视编个故事也能赚钱。 选好了风格,阿雷西欧把选择结果给神经病看时,圣者略微有些意外。 “想不到是这种风格的,我还以为血族更加喜欢那种……” 阿雷西欧直觉他不说好话,还是问了。 “哪种?” “会打雷的。” “……你想脸上对称吗?” 鲁齐乌斯不再说话,他还有别的事情,要盯着血族完成。 “第一个神话的短片已经由瞳主力,会在后天放出,所以……剩下的历史你补充的怎样?” “……” “一点没动?” “……” 鲁齐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看来他还是太高估血族的工作效率了,应该是根本没效率才对,没有人在旁边死死盯着根本不会工作。 “拿到这里来,我看着你补充。” 阿雷西欧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圣者已经干脆的把他的话怼了回去。 “难道是什么都不记得?” “记得!我可是亲身经历的!” 阿雷西欧在今天睡前的几个小时里,无数次悔恨自己开始时说出的大话。他回忆得脑袋疼,回忆出来的历史还是东一堆西一堆,用鲁齐乌斯的话就是宛如狗啃。 “我真的没有想到。”鲁齐乌斯怜悯道,“早知如此,我不会为难你。” 间歇性想起,大多数遗忘,记起来的还容易串……血族的记性果然很神奇,可能是隔一段就会去不负责任的沉眠的原因,人类相关的历史支离破碎,对于黑暗生物的势力和变化倒是清楚得很,至少鲁齐乌斯在这过程中也颇有收获。 阿雷西欧趴在桌上,气若游丝。 “她的母亲是……是……是伊丽尔……” “……那是她死去的曾祖母。” “……” 阿雷西欧恨恨地盯着桌上那堆纸张,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名和国家现在还在折磨他,相关名词不停的在他脑袋里回旋冲撞,一刻也不消停。 他盯着盯着,突然坐直了。 “我这不是记性很好吗!” 圣者冷淡以对。 “你是不是对‘记性好’有什么误解?” 阿雷西欧也没生气,他新奇的点着一个一个他记得的事件,仿佛在勾勒某个人一生的轨迹。他重新抬起头,眼里带了点笑意。 “看,跟你相关的事,我都记得。” 第二十二章 阿雷西欧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神经病的。 被拖进棺材里之前,他大概活了两千岁,其中三分之二里没有神经病。他也记得很多事,记得很多血族,记得很多圣殿的猎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到最后还在,可他总觉得在遇到神经病之前的一千多年,他仿佛一直在漂浮般活着。 不高兴了,厌倦了,他可以随时盖上棺材板,躺在自己有些反感的密闭空间里,再睁眼时,世界一定就不一样了。就像他在好友龙死后伤心不已,复仇之后在棺材里睡了一觉,龙爱的那位公主便成了新的巫妖,他又有了新的友人。 用沉睡去抗拒无聊,用沉睡去面临死别……在遇到神经病之前。 遇到神经病之后,他仿佛是风筝被接上了线。他知道人类的生命十分短暂,圣殿对抗短暂的方式便是封冻,他不愿那个姿容华贵的圣者成为被封冻致死的其中一员,所以每次躺进棺材前他都会想一想,咬咬牙,就能重新坚持醒着。 只要他醒着,对方对于圣殿而言就是珍贵的。 他也就被迫在漫长的清醒时光中,获得一个又一个与圣者相关的消息,那些消息无一例外都闪闪发亮。圣者一路走来,英雄般的,满身光辉,那是阿雷西欧还是人类时梦想中的样子。 可他早已没有做梦的权利了。 “你参与的那些我都记住了,所以我记性挺好的。”阿雷西欧收回思绪,还不忘拉一把自己的记忆力。 圣者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天空色的眼眸里有什么光彩微微一闪,又很快掩去了。 “嗯,我也是。” 他缓缓说道。 阿雷西欧也跟着点了点头,突然,他想起现在在他面前的曾经是个神经病。他记住了神经病曾经参与的事情,因为神经病经历的一切曾是他身为人类时的梦想,而神经病说记住了跟他有关的一切…… 阿雷西欧细思极恐,他的“全部记得”和神经病的“全部记得”绝对不是一回事!以神经病后期的扭曲程度,那个“记得”绝对绝对是所有细节都记得的“记得”!是写在本子上半夜还会拿出来翻的“记得”!是当着他的面能拉一遍他昔日所有表情变化的“记得”! 大意了!神经病现在就开始病变了吗! 阿雷西欧悚然起身,戒备的盯着眼前的圣者。 “现在就开始了吗?” 鲁齐乌斯微微一顿,接着状若迷惑的看向他,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再说些什么。 “身为以猎杀你为最终目标的猎人……曾经。”鲁齐乌斯不忘加上补充,“你曾经做过的那些大事,我当然要了解,不如说这是我的功课之一。” 阿雷西欧还未放松警惕,曾经那个神经病带给他的阴影真的太大了。 “那你说说都记得什么……黛尔薇那件事。” 这段记忆他确实已经恢复了,圣者思索一下,缓缓陈述道: “血荆棘女王黛尔薇……” 他的声线果然很适合陈述历史,因为就算在叙述由血族占据上风的事件,也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他说到女王的清洗计划,说到蝎狮怎样请求阿雷西欧介入,又说到阿雷西欧如何派出四代血族杀死女王,自己则亲自折断银十字,令圣殿颜面扫地。 尽管阿雷西欧没想到蝎狮如何联络上他这事,圣殿居然也能获知前后过程,不过凭神经病现在的叙述,让他缓缓地放松下来。 “就这?”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对面的圣者微微蹙眉,端正的坐着,看起来十分乖。 “难道有什么疏漏吗?” “不,很全面。”阿雷西欧彻底放心了,神经病现在还挺正常,他们还是可以愉快地相处的。 圣者于是安静的垂下睫毛,反倒是阿雷西欧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不应该因为过去神经病的一些偏激举动,对现在还失忆的神经病抱以偏见,那未免太不公平。 但道歉的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你……你是不是要睡了?去有棺材的房间?能睡着了吗?”阿雷西欧不得不强硬的转换了一个话题,他看见圣者微微点头,于是果断起身撤。 要不他明天起早点给神经病带早饭,就算道个歉了?阿雷西欧回到自己房间还在想,后来想想自己绝对不可能起得比神经病还早,于是作罢。他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突然贴近门,听到圣者离开的声音。犹豫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掩去了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夜晚的保育中心并非极其安静,相反的,夜行的黑暗生物很多,照顾它们的人也很多,中心灯火通明。阿雷西欧跟在鲁齐乌斯身后,他有意隐藏,现在的圣者发现不了他,阿雷西欧甚至有闲情看向窗外。 他们正一前一后的走过一扇落地窗,海蛇在夜间吐息,艳色火焰漂浮在内海表面,火光倒映着他们的侧影,但这火焰并非昔日的战火,反而尤为温存。 棺材被放在下一层,一间房间专门腾空,用来存放这件万年前的珍贵物品。中心在征得同意之后,取了一些蔷薇用作研究,棺材里却还留着大半,以奇妙的时间魔法凝固,永不凋零的绽放着。 圣者来到棺材前,却并没有急着躺进去休息,反而就靠坐在上面,翻出了一本笔记。阿雷西欧这才注意到,圣者还带了许多其他东西来,好像打算睡前也做些事。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全部拉上,苍银的冷光从裂开的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地上印出一格一格窗棂的影子。逆光的圣者靠在沉重的棺木上,半扇银白的披风垂落,蔷薇的湿润的月光色气息充塞这片空间,圣者就好像浸没在这片苍银的海洋中,令阿雷西欧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然不是折银十字的那一天,那是神经病后来强行纠正他,希望他将那当作第一天。但在阿雷西欧自己的认知里,他第一次见到鲁齐乌斯,也是在这样晦暗不明的一个深夜,四周无光,而圣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突然月出。 那是王国贵族的猎场,圣殿与贵族间互致眼波的一次围猎,银十字折断的阴云覆压在圣殿上空,令他们疯狂的想要报复。圣殿计划提前发动对狼人的进攻,王国的军队可以帮助他们击退那些信仰黑暗的雪域边民。 圣殿培育的猎人们被禁止使用魔法和武技,搜寻着猎物。突然一头金色雄鹿跳出树丛,鹿角上月光闪闪——那是今天最珍贵的猎物。它在猎人的弓箭之中疯狂逃窜,猎人们呼喝着追赶,一路追入深林,趟过及膝的浅水,一支刻着名字的箭矢精准的将鹿射倒在密林之前。 猎人们的欢呼声却没有响起,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密林前,静立着黑斗篷的闯入者,一只过分苍白的手探出斗篷宽大的袖,握住那支箭,看不出多么用力便拔起。手的主人细细的看了上面的名字,笑了。 “鲁齐乌斯……哪个?” 面对不久前才折了银十字的三代血族,颤抖不前的猎人中,只有一人越众而出,那便是阿雷西欧记忆中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景象了。 圣者涉水而来,仿佛踏着一匹星月织成的不老神话,他比已经倒伏的金色鹿还闪耀,垂落的睫毛拦着天空色。阿雷西欧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类呢? “那是我的猎物。”人类说道,圣者说道,以杀死他为毕生使命的猎人说道。 其实站出来只是想要那只鹿吧?金色的皮毛和角确实好看。阿雷西欧回忆完还痛心了一下,他当初就应该不装那个逼,应该直接把鹿扛走,皮做成毯子,角做成装饰,气死神经病。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修仙党狂欢的时间,神经病还不打算睡,这一点不科学,神经病的精准作息他是知道的,除非…… 他根本没想着睡,或者睡不着。 所以是睡眠质量压根没有改善吗?算上今天,神经病已经连续通宵六天了! 阿雷西欧有点按捺不住,正打算进去,耳尖微微一动,悄无声息的又退回原处,静静看着来客敲了敲没有关上的房间门。 是祝衡。 阿雷西欧的判断很精准,他在祝衡进去之前就迅速进入房间,贴墙站着。祝衡果然随手关上门,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盒药。 “今天我值晚班,加量的药就自己送来了。”他把药交给鲁齐乌斯,忧心地蹙眉,“依赖药物睡眠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可以,您可以试试接受催眠。” 鲁齐乌斯拒绝了这个提议。 “那么,如果有需要,尽可以找我。您看起来确实……” “不太好对吗。”鲁齐乌斯接上他的话,垂下眼帘,“我确实不太好,后天……不,现在是明天了,我即将与血族同处一个屋檐下。” “……这也许就是您心理压力的来源。” “……固有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鲁齐乌斯最后说道。 祝衡留下药就走了,鲁齐乌斯对光看着药盒上的说明,突然侧眼,看到了阿雷西欧。 “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 “你怀疑祝衡。” 鲁齐乌斯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我怀疑他。” 第二十三章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阿雷西欧问道,在他看来祝衡还是个挺不错的人,还曾经煲汤给他喝,手艺超级棒,但是…… 血族凉薄的天性会让他比较喜欢有趣的人,却不会让他去信任有趣的人。因为血族很难死亡,得到特殊神眷的阿雷西欧就更是了,常规杀死血族的方法甚至对他无效,所以只要那个人足够有趣,他甚至可以留一个心怀杀意的人在身边几十年。 不过他倒是真的没有在祝衡身上感受到什么杀意,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判断的。 “从军部的狮鹫训练场回来,我就开始排查。”鲁齐乌斯说道,“去那里之前接触到你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擦肩而过,也有机会洒下激怒狮鹫的药粉。奥尔森元帅在军部揪出了两个身上有荆棘刺青的人,可这两个人与我们并没有什么接触。” “所以是保育中心里有人……”阿雷西欧若有所思,他也在一瞬之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每天接触的人员,他并不记得大部分人的名字,但他能记住每一张面孔,甚至刚刚接触时对方流泻出的一丁点气息和情绪。 “可我没有……” 没有察觉到有谁对他有恶意。 “圣殿有相应的方法,专门针对一些对情绪意志敏感的黑暗生物。”鲁齐乌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阿雷西欧,“比如你现在,就感知不到我的情绪,这是特殊训练的结果。” “毕竟有些黑暗生物甚至完全依靠情绪感知来趋利避害,比如水妖一支,那么剿灭他们就绝不能被感知到情绪。” 虽然立场对立,阿雷西欧可真得夸夸曾经的圣殿。黑暗生物的自我进化是非常缓慢的,而圣殿的种种措施却时新,要是再发展个一千多年,圣殿真就能灭亡绝大多数的黑暗生物。 “祝衡如果跟这个时代的圣殿有关,那麻烦了。”阿雷西欧有点头痛,“不少黑暗生物都依赖他的辅导,包括露西在内。他现在也是保育中心医疗处的负责人,数年如一日的深受信任,仅凭你我的一点怀疑,无法撼动他。” 鲁齐乌斯沉默了许久,阿雷西欧有点莫名。 “怎么了?” “我在想,明明是我的怀疑,你却直接说了‘你我的一点怀疑’。” 阿雷西欧更加莫名其妙。 “难道不是你怀疑我才怀疑的吗?” “那为什么我怀疑你就怀疑?” “废话,你都怀疑了我肯定要怀疑!” “……” 圣者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他实在搞不懂血族的脑回路,血族的判断基准之一是他的想法吗? “就算我怀疑,你也可以不怀疑。” “凭什么?!” “……” 道理完全说不通了!鲁齐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这个逻辑捋顺。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我的判断,去怀疑。” “你的判断注册专利了吗?凭什么我不能凭借你的判断去怀疑?” “……” “你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到底是谁莫名其妙! “……好,你我的怀疑。” 见这个妥协不情不愿,阿雷西欧都有点生气了,他挽挽袖子,直接坐到了棺材上,今天晚上就算不睡,他也得把这事捋顺! “你敢说,不是因为我对祝衡没什么戒心,你才判断祝衡可能会隐藏情绪的方法,可能受到这个时代的圣殿的教导,所以应该被怀疑?” 鲁齐乌斯思索了一下,他确实会密切关注阿雷西欧所在意的每一个人,而阿雷西欧对祝衡的评价不错,甚至对他也可以煲的那碗汤念念不忘,有点让人生气。这么说来,他怀疑的起因确实是阿雷西欧的态度。留意之后,他主动接触祝衡几次,觉察到他身上应该有与自己系出同源的圣殿刺青。 圣殿的人员身上,皆有荆棘刺青,因职能不同而有所差异。他地位崇高,甚至能将十字刺在身上,其名为【十字荆棘】,对下级刺青,也有着微弱的感应。万年后圣殿刺青有了一些变化,他需要格外留心,才能捕捉到刺青的存在。 “所以怀疑的源头是我。”阿雷西欧还在继续总结,鲁齐乌斯微微点头。 “所以其实是我的怀疑!” 没错……不对!什么强盗逻辑! “我们终止这个话题。”鲁齐乌斯不想再这么继续发展下去了,不然一晚上纠缠不清,“各退一步,你我的怀疑。” 阿雷西欧也勉强表示同意。 “行,互为判断标准,谁也别争了……你怎么了?” 最贴切的概括已经被血族随口说出来了。 他以阿雷西欧的反应作为判断标准,阿雷西欧也以他的判断作为最终定论,就算过程有所争执,最后也一定会回到最统一的答案上来。鲁齐乌斯不知道曾经的自己跟阿雷西欧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因为这份默契感到舒适。 “没什么”——他本想这么回答,如果还是万年前阵营对立的时候,就算觉察到了这份默契他也一定会这么回答,他与血族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注定无法坦诚,但现在他可以。 阿雷西欧看到圣者突然抬头,漂亮的天空色眼眸浸没在蔷薇的气息里。 “我们很默契。”圣者说道。 阿雷西欧好像突然被那双眼眸中的颜色烫了一下,匆忙侧过头去,又觉得这样的神情太过弱势,心里一咬牙,又逼迫自己转回头来,直直的跟圣者对视。 “当然,几百年,再没有点默契我早跟你掰了。” 圣者就淡淡的笑了,阿雷西欧很少见到他这样的微笑。神经病当然也是会笑的,只是那些微笑里总藏着许多阿雷西欧捉摸不透的东西,令他甚至觉得有些可怕。但现在的微笑不同,至少阿雷西欧也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受感染,于是他的神情也轻松起来。 “所以,你想怎么做?” “等等看。”圣者说道,“祝衡是个挺重要的棋子,保育中心不是容易潜伏的地方,可以等等看他想做什么,不过如果他的目标……” “是我。”阿雷西欧接道,“那就太可惜了。” “是,太可惜了。” 如果真的试图对三代血族下手,结果一定很有趣。 “不打扰你休息,有消息再互通,我先回去了。”阿雷西欧从棺材上跳下来,轻巧的落地,接着转向还靠在棺材上的圣者,“你是不是还睡不着?不行的话药量加一些,祝衡至少不会在这方面害你。” 圣者闭着左眼,微微点头。阿雷西欧直觉他还隐瞒着什么,这种隐瞒的态度他无比熟悉,坐在他眼前的仿佛又成了昔日那个阴霾重重的神经病,用他不懂的眼神看着他,始终闭口隐瞒着某些话。 现在又是这样,他知道神经病的心思比一般人要重,他能理解。可他觉得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神经病没了之前的记忆,变得没那么扭曲,他们没有必须敌对的立场,刚才还交流了共同敌人的情报,阿雷西欧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吗?” 他最后问道。 只再多问这一句,他想,如果仍是像以往那样,那么就这样吧。 一片沉寂,圣者侧过头隐藏左眼,仿佛在隐忍着什么。阿雷西欧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吐出来,模拟人类的感官开始逐渐停摆,因为他自己觉得厌倦。胸膛里虚假的跳动随着他一步步离开逐渐放缓,他的手触到了房间门,最后一下心跳终于也缓缓停止。 再怎么模仿也靠近不了人类,固有观念难以改变,也许这就是他跟神经病之间注定的隔阂。 房门打开,外面的灯光扑面而来,马上,一室昏暗将被抛却身后,连带那段万年前的昏暗的岁月。 “……阿雷西欧。” 心跳开始复苏。 血族的脚步顿住,这是复苏以来,他第一次听圣者叫他的名字。 阿雷西欧回头,圣者依旧靠在棺材上没有移动,一手捂着左眼。他不由得往回走了几步,他从没见过神经病露出这种神情,神经病断了只手都不会叫痛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讨论过的,‘光明是善的,圣殿是善的’那个问题。” 阿雷西欧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了这事,有点想笑。 “你一直在纠结这个吗?我只是随口说一说,你的记忆恢复了自然会主动对圣殿提出质疑,不必急于……” “可我现在已经在质疑。” 阿雷西欧看着圣者递到他面前的打印文件,上面有大段的勾画痕迹。阿雷西欧接过文件,是有关光暗平衡的问题,这样的话题从他复苏以来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这篇文章也没什么特别的,于是阿雷西欧不解的抬起头。 “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讲了讲……光暗失衡,呼吁保护黑暗力量吗?”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束起的铂金色半长发散下几缕,垂落在肩膀上。 “但是,光暗失衡是现状,原因为何,这个时代的学者们只能提出猜测。我也是在重整太古女神芙蕾娜的神话时,发现了一些端倪。” 阿雷西欧注意到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显然心绪极度不宁,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神经病。对方通常是高深莫测的,捉摸不透的,或者令他头疼的。 “这个时代的学者们当然不可能研究出原因,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万年前圣殿的部署。那个计划我出生之前便有,我之前只以为那是单纯的、削弱黑暗阵营的计划,只不过在我的时代终于可以实施罢了……”鲁齐乌斯的声线已经微微不稳,他深深呼吸,以平复即将溢出的悲哀与愤怒,“圣殿的千年大计,于你我的时代收束,这便是平衡崩塌的根源。” “由狼人所守卫的,地之贝希摩斯。” “由巫妖所保护的,海之利维坦。” “由东方一支供奉的,天之栖枝。” 阿雷西欧也反应过来了,瞳孔微缩。 “女神所生育的……黑暗的三柱……我还以为只是神话……” “我也曾经这么以为。”鲁齐乌斯说道,眼中闪过些微的嘲讽,“直到现在,结果就摆在我面前。圣殿在万年前达成了夙愿,三族几近绝灭,三柱当然崩塌。” 他推倒了棺材上的那叠文件,白色纸张飘飞,散落一地。 “于是,大火雨灭世。” 第二十四章 爱丽今晚熬了个夜。 她想大多数人也会熬夜,因为官网上已经宣传过,过了今晚十二点就可以观看由瞳主力制作的关于万年前的神话短片《天之花》,今后这个系列还会一直做下去,向大众普及万年前的历史。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段历史中有两个阵营的对立,但是爱丽觉得,恐怕没有人会像她一样,见证过黑暗生物真正的武力。 不涉及全息的视频不仅制作迅速,加载也完全不需要时间,所以一到零点,爱丽准时打开了瞳新发布的视频。深灰的屏幕上,零星几点深红的花朵缓缓飘落,旁白是鲁齐乌斯先生的声音,这位万年前复苏的圣者,声线沉凝而冷静。 【纪元开始的那一天,女神散下了天之花。】 深灰色的世界诞生之日,光暗未分,双子女神彼此单手交握,依偎在云端上俯瞰人间。金发的女神名为迦洛蒂,天空色衣饰,是双子中的幼妹;黑发的女神名为芙蕾娜,深红裙摆,是女神中的长姐。两位女神依偎过漫长的岁月,俯瞰地上没有固定形态的、小小的、蠢动的生灵。 【多么可怜。】 芙蕾娜说道,她站起来,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分食我的鲜血,去思考吧,去爱。这世上该有万千不同的生灵,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旋律,我恳请你们,勇敢地将其唱响——】 流淌的女神之血变成了深红的繁花,向下坠入大地,从此世间万物皆有不同的面貌—— 这便是天之花。 版画丝毫无损女神们的风姿,反倒为其增添了古朴的稠艳。迦洛蒂憧憬着她的长姐,芙蕾娜却始终心怀慈悲的望着地面。 更多的神开始衍生,围绕双子女神狂欢起舞,迦洛蒂喜悦的随众神旋舞,然后她回过头,想去拉住自己的长姐。 【请看啊,姐姐!身为女神,多么的幸福,就让狂欢一起继续下去吧,就让我们一直在一起!】 然而芙蕾娜的深红的衣袖却从她手中滑落,女神飘摇落向大地,她眼中倒映着前所未见之物,在那地面下,黑暗的尽头—— 冥河亘古流淌。 女神爱上了冥河的深沉奔涌,爱祂愿负担起世间死去生灵全部重量的襟怀。她解去神的纱衣,将神格和力量留给幼妹,怀着无限爱意拥抱了冥河。 她成了冥河的新娘。 从这一刻起,世界有了光暗与晨昏。生灵们有的日出而作,有的日落而作,有的日出而息,有的日落而息,时有分歧,却仍旧相爱。被留下的女神迦洛蒂正式加冕光明之神,她凝望大地,惦念自己的长姐。 有神对她进了谗言。 女神伏在云端哭泣,流下的泪水变成了火。神战的火烧到冥河之畔,信仰冥河的黑暗神系奋起反击,神族的尸体堆积如山,大地生灵亦遭遇浩劫。芙蕾娜流下眼泪,她将最小的孩子留在身边,而将三个年长的派往地面。 利维坦镇守海域,使得海水不会泛溢,于是生灵可以在海中获取物产,以船只沟通往来;贝斯摩斯盘桓大地,用身躯阻挡北方的寒风,于是大地上四季节令更替,不会永久严寒;栖枝则永远孤高的飞翔于天空,做祂母亲的眼睛,注视大地上的所有生灵。 然而迦洛蒂心如金铁,她认为遭遇了长姐的遗忘和背叛,她必复仇! 两位女神在冥河之畔决战,迦洛蒂拥有最强的神力,至高的权位,而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伤害不了已投身冥河的女神分毫。她不甘,痛哭,对冥河发出悲鸣之声—— 【是你!是你抛弃了我!】 她剑斩冥河,也一同斩断了飘荡在冥河中的女神的裙摆,而浪花翻腾,裙摆拂动,摇曳着纱样鱼尾起舞般来到她面前的,是女神最小的孩子,一条小红鱼,那每一下的游动,恰似当年她们在狂欢众神间飞扬的衣裙。 原来她从未被忘记。 谗言之神的蛊惑被攻破了。 双子女神如一开始坐在云端那样相互依偎,她们相互叙述着分离以来的事,说了三千个日夜。第三千个长夜过去时,心结尽释的女神们定下约定,天神遁走,今后,要将世界留给大地上的生灵。 然而神虽离去,那句谗言仍在大地上散播仇恨。 黛紫色谗言阴影笼罩下,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车轮,碾过森林湖泊,碾过繁华城镇,越来越多的尸体滚入其中,黑与白在画面中不停碰撞,黑月与白日交替呈现。白日时,翅翼与独角簇拥之下,圣殿前的老者高举权杖,呐喊出千年大计;黑月时,犄角与鳞甲寒光森森,背生蝠翼的青年露出獠牙,呼唤永世黑暗。 车轮滚滚向前,鲜血与死亡如影随形,渐渐有火光攀爬其上。圣者的声线冷静地叙述战争的年表,背景声音则是无尽的悲鸣与哀哭。 【到最后了,纪元结束的那一天……】 【降落的不是繁花。】 屏幕暗下,只有火雨拖着长长的尾焰向下坠落,落地一声轰鸣,然后就寂静无声了。 @ 阿雷西欧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没有说什么,抬了抬手,文件在精神力的控制下漂浮起来,重新在棺材上叠起来。鲁齐乌斯也沉默不语,只是放在棺材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 阿雷西欧平静道,抬眸看向鲁齐乌斯,对方也在看着他,阿雷西欧实在不擅长读懂别人的情绪,他也就像往常一样,直接坦荡的不读了。 “是好事。” 阿雷西欧一向信奉知道原因是解决问题的起点,既然灭世是因为黑暗三柱崩塌,现在的光暗失衡想必是后遗症,那么就尝试看能不能立起类似黑暗三柱的东西。他猜测一些黑暗生物可能会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比方他先前见过的狼人和巫妖,这二者是三柱曾经的守护者,他也相对熟悉。 “那这样新的目标就有了。”阿雷西欧甚至因为这个有挑战的目标而打起了一些精神,他看到圣者正一眨不眨的凝视他,干脆伸出手。 “你想入伙吗?” 血族的手就在他面前摊开,左眼的锐痛愈发鲜明,几乎已经是惩戒的疼痛程度,恰恰让他知晓自己心中此时是何等动摇。 那个神圣的、高尚的世界崩塌了,他是灭世的帮凶,而血族对此未置一词。他不认为是因为血族不在意上个纪元被毁灭的事,更像是不认为他会做帮凶,并且很有行动力的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你心里此时一定充满负罪感。”阿雷西欧考虑着神经病的性格,试探着安抚,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安慰神经病这样的事情,因为神经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通常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算是入伙来赎罪,虽然我不认为你全程走完了圣殿的计划……”阿雷西欧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毕竟神经病不可能不搞事情。 他的手仍旧伸着,欢迎的姿态,圣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自己的手。 “我会……竭尽全力。” 在他把手放上去之前,阿雷西欧突然收手,鲁齐乌斯以为他是反悔了,可血族凑近,认真的盯着他的左眼。 “你左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 “!” “你感动的哭了吗?” “……” 不是这样! 阿雷西欧实在很好奇在神经病眼睛里闪烁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之前确实没有见过,这不应该。所以他干脆伸手,想要摁住神经病扒开眼睛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别动它!”鲁齐乌斯脸色微变,左眼的疼痛达到顶峰,他在血族盛满错愕情绪的眼瞳中,看到了那条招展开的尖刺嶙峋的长链,长链一端深深扎进他的左眼中,尾端活物般摆动,简直像某种邪物! 【圣者眼中非黑即白。】 他不期然想到了这句话。 阿雷西欧的表情也郑重了起来,他猜得到,这恐怕是圣殿用来控制猎人们的道具,因为神经病得知真相后,信念产生严重动摇,于是作为惩戒破体而出。他不知道现在动手能不能保住对方的眼睛,但不尝试,后果会更糟。 他于是向空中飞舞的长链伸出了手,舒缓的动作在半途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迅攥住了这蛇一样的东西。尖刺刺破他的掌心,阿雷西欧表情不变,反而顺势将它在手上缠了几圈。 血族的血流沾染到长链上,犹如某种侵染,莹白半透明的长链浮现点点深红的繁花样纹案。另一边,循环播放《天之花》的爱丽摁了一下鼻涕,画面到了女神割破掌心,散下天之花的那一幕,旁白声线沉静。 【纪元开始的那一天,女神散下了天之花。】 “什么鬼东西……”阿雷西欧紧紧揪着扭动不停的长链,吃痛地露出獠牙,但这也激起了他的凶性,非要把这恶心的东西拔出来不可! “拔!”耐受着巨大的痛苦,鲁齐乌斯也说道,“就算不要这只眼睛!” 阿雷西欧再无顾忌,他手上预备动作,从他的方向已经能看清扎在圣者眼中的物体的真面目,是一枚半透明的楔子。疯狂挣扎的尖刺长链到处挥舞,阿雷西欧正要发力,却看到圣者前额的冷汗,于是轻轻垂了一下眼睫。 他想起记忆里,总是冷静而从容的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位圣者,他从不知对方是否背负苦痛。 “把你的手给我。” 他轻声说道,血族的獠牙微微露出唇畔。 “我将给你极乐。” 第二十五章 血族的獠牙用于取食猎物的鲜血, 而包含欢愉的血液最是美味,所以血族进食的过程, 通常伴随猎物的快感。高阶血族更是如此, 被他们的獠牙刺入,甚至可以使人感受到极乐。 阿雷西欧没有多少使用獠牙的经验,他不喜欢跟其他人有身体上的密切接触, 用杯子更方便,想喝多少倒多少,喝完还能续。加上阿雷西欧喜欢进食些其他东西,人类的零食他也非常喜欢,獠牙在这一过程中就显得很碍事。 因为容易咬到嘴(x)。 但阿雷西欧对吸食鲜血这件事, 并非一无所知,他见过很多血族的操作, 那不是很难。再说, 就算他出了什么差错,这不是准备咬手腕吗?又不是脖子,手腕一不小心咬断了也不会死的。 鲁齐乌斯觉得有哪里不妙,可他现在没有抗争的余地, 眼睁睁看着血族径直牵起了他的手,置于唇畔。然后血族微微张口, 露出比普通血族略短一些的小巧的獠牙—— “等等……我的血……” 阿雷西欧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 无边的极乐如轮转的巨大漩涡将鲁齐乌斯裹挟,生命中所有欢欣的事物纷纷在迷乱中降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无数的画面正在他脑海中飞快闪回, 然后这些画面折叠后凋落,曾在圣殿受过的训练起了效果,他加倍清晰地重新看到了眼前的世界—— 半羞涩般的,血族垂着睫毛,一痕血线从唇与手的接触之处蜿蜒淌下,果真不熟练。血族缓缓抬起眼眸,醉了一样,视线微微飘忽。 “你的血……”阿雷西欧也发觉了什么,但他也控制不住的沉浸在这种微醺的醉意中。这是饮用任何人的血液都未曾有过的情况,口中的味道已经不止要用“可口”来形容,他得承认,就算此时鲁齐乌斯拔出剑来,他也不愿意松口。 抓着尖刺长链的手传来刺痛,圣者另一只空出的手也勉强抬起来,捏住他的脸,强行让他松口。 阿雷西欧已经醉了,他抵死不从。 “阿雷西欧……阿雷西!” 鲁齐乌斯尽力试图唤回阿雷西欧的理智,他知道自己的血有问题,这是圣殿为他们这些针对性极强的猎人准备的最后手段。血族中有些有玩弄猎物的趣味,击败猎人之后,也一定要恶劣的试着尝尝他们的血,这正是猎人最后的机会! 从幼年起便服用的药物,浇灌出有魅惑性质的血,然后在血族沉醉其中的时候—— 反杀! “唔唔唔……”阿雷西欧抗拒着拉开他的动作,并不追求血液滋味以至于没尝过什么好东西的他,在这种滋味面前一败涂地。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头就被抬了起来。 他还咬着鲁齐乌斯的手腕,深玫瑰色的眼瞳中,瞳孔紧缩。 鲁齐乌斯的动作在他眼里仿佛慢放,白衣的圣者伸手,解开了一贯严谨扣着的最上一颗衣扣,露出锁骨,接着微微偏头,将一侧脖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面前。 “把我眼睛里的东西拔出来。”怕惊扰了一般,圣者言辞低柔的跟他商量。 “我就配合你,给你更多。” 阿雷西欧的瞳孔顿时收缩到极致! 他缓慢地、艰难的克服进食的欲望,同时,他的理智也在缓慢复苏,令他意识到此刻屈服于血族本能的渴求姿态有多么令人羞耻。他开始微微颤抖,獠牙离开手腕,不敢多舔一下唇上沾染的残血,甚至强行拉起左手,让疼痛刺激理智。 他左手紧拽长链,逐渐回笼的意识里,他感到自己仿佛正紧拽着一团昔日的阴霾。尖刺撕扯得他的掌心几乎露出了白骨,他却仍旧倔强的、不服输的盯着圣者。 “你……血有问题……不早说……” “……我也要有机会说。” “把你扣子……给我扣好了……” 阿雷西欧咬牙,一边发力,一边控制自己的渴血欲望。他深深吸气,却又把那股血香带进了鼻腔里,气得他直接中断模拟的生理反应,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给了手中的长链。 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 目睹了他丢人瞬间的都得死!!! 长链另一端,半透明的楔子状物体垂死挣扎了一番,终于慢慢离开了圣者的眼睛。最后一点尖端离开眼球,阿雷西欧因为惯性向后一个倒仰,险些栽进棺材里,而鲁齐乌斯下意识的一闭左眼,鲜血流淌,看起来恐怖,其实损伤并不是太大。 但他此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个巨大的阴霾从他们头顶上移开了。 另一处,爱丽再度抽噎,不知道几遍重播短片。原本音乐激昂悲壮,迦洛蒂持剑斩向冥河,突然乐曲转柔,小红鱼从母亲的裙摆间浮游而起,红鱼有着纱裙样的尾鳍,只是轻轻摇摆…… 便驱散了女神间的阴霾。 阿雷西欧松开左手,长链带着尖刺,顽固的挂在他半条手臂上。仍旧在克制着对鲜血的渴望,他不耐烦的甩了甩,长链死皮赖脸,他就把一头垂到地上,踩上去,用力的拽开。在他的粗暴对待下,长链彻底偃旗息鼓,尖刺消失,变成了一条一端缀着楔子的温润链子,点点深红色嵌在其中。 血族的高速复原能力下一秒便开始发挥作用,大片撕裂的伤口迅速复原,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鲁齐乌斯靠近,从地上拾起了这条在他眼中蛰伏了十几年的东西,微一侧头,就看到血族在瞪他,獠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要我离远点吗?”出于感谢,他主动问道。 “去那头!” 鲁齐乌斯退到房间的另一端,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咬痕十分清晰。按照血族的吸血流程,其实最后应该舔舐伤口,血族的舔舐可以让咬痕瞬间愈合,但阿雷西欧显然不怎么会。 “你没有咬过别人吗?”他问道。 阿雷西欧背对他面壁,艰难克制着仍在翻腾的对血液的渴望,没好气的回答: “是我破产了还是血族倒闭了?血仆而已,又不是用不起!” 鲁齐乌斯沉默了一会儿,他只听过血族喜欢美貌的血仆,因为那样吸血的时候还能顺便发生些什么,然而在阿雷西欧的观念里,血仆显然等于移动血袋,只需要撸起袖子放血就行。 他无声地笑了笑。 这只血族真是……一点血族的美感也没有。 他远远看着缩在墙角面壁的阿雷西欧,想了想,最后还是走过去,甚至主动绕到阿雷西欧面前,半蹲下来。阿雷西欧抬起眼看他,视线不能自控的飘向裸露在外的脖颈,接着意识到什么,迅速把半张脸埋起来,赶苍蝇一样让他快滚蛋,别在这里诱惑他。 “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鲁齐乌斯说道。 “我不可以!远点!” 再次拉开距离,鲁齐乌斯远远望着蹲在墙角的那朵“蘑菇”。 看起来真委屈。 他再想了想,又走过去,还是原本的套路,绕到阿雷西欧身前半蹲,很诚恳一样的看着他。 “你帮了我的忙,一点血而已。” “啊啊啊你走开!烦不烦人啊!” 阿雷西欧绝对绝对不想低头!他当然贪恋这个神经病血液的味道,圣殿究竟给加了什么佐料,简直好喝到上天!他深恨自己,当年要是知道这事,就不会只去折那个超大号银十字,而是直接杀进去逼那些老头子把配方交出来! 圣者在他的暴躁之下,又移到远处。然而阿雷西欧这次不放心的抬头多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在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很有些蠢蠢欲动 阿雷西欧:…… 你不要过来啊!!! 圣者移开目光,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阿雷西欧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再忍一会儿就结束了,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渴望对方的鲜血…… 一个闪神之间,鲁齐乌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次他看起来完全不想掩饰了,漂亮的天空色眼睛里,透露出一点稍显恶劣的笑意。他甚至用那只被阿雷西欧咬过手腕的手压了压一侧的衣领,犹带血迹的咬痕映衬着毫无防备袒露在阿雷西欧面前的脖颈,阿雷西欧清晰听到了自己脑袋里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阿雷西欧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捂住嘴,四下张望。鲁齐乌斯略有些不解,他还以为阿雷西欧会耐受不住直接扑上来,那这次就算他赢了。至于一些血液,他并不在乎这种损失,喝一点就喝一点。 然而…… 阿雷西欧冲到了棺材旁边,却不是企图藏身进去,而是看中了那个旋盖。他抱住了那个旋盖!发力!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什么鬼设计还占空!刚好给拆掉用在正地方! “咔嚓。” 棺材板被掰了下来。 鲁齐乌斯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了,他目测一下房间的大小,确定自己当下跑不过血族的瞬移。 失算,没想到是愤怒值先破表。 “请轻一点。”他平静地说出最后的要求,希望走得体面些。 “或者,对称吧。” 阿雷西欧怒火熊熊,抄起那个棺材板。 “你闭嘴!!!” 第二十六章 爱丽早上顶着哭肿的眼, 带着保育中心特别准备的合约来找阿雷西欧的时候,发现相邻的那两扇门中间…… 竖了一个棺材板。 爱丽:“……” 她谨慎地敲了敲阿雷西欧的房门, 血族等了一会儿才打开, 头发还有些凌乱,看起来刚刚梳洗完。 “今天好晚,我发消息说要过来的时候您还在洗漱。”她一边说着话, 一边视线不受控制的飘向那个醒目的棺材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嗯,昨晚睡得有点晚。”阿雷西欧打了个呵欠,他追杀完神经病已经快天亮了, 棺材板都忘记放回去。爱丽的消息就是这时候来的,他索性就不睡, 直接开始新的一天。 爱丽正准备说明来意, 阿雷西欧示意她进房间,然后冷不丁开口道: “……放下我的蛋饼。” 爱丽:“???” 有餐盘被搁下的声音,越过阿雷西欧,爱丽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在房间里的圣者。不知为何, 圣者唇畔有些伤口,眼睛处的乌青也变得对称, 再加上长期缺乏睡眠而浮现的黑眼圈, 看起来很是精彩。 “蛋饼有两个。”圣者静静地说道。 “两个都是我的!”阿雷西欧瞪他一眼,在桌边坐下,招呼爱丽也来吃一些, 这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顺便从食堂打来的饭。 爱丽觉得自己一定是车开多了,就连两个人同处一室也能脑补的乱七八糟。她抛下危险的思想,把保育中心的要求的合约交给阿雷西欧。 “您看一下,有这方面的意向吗?如果有别的想法,我们也会尽力安排的。” 这是一份由保育中心签字盖章的雇佣合同,表示鉴于复苏以来阿雷西欧的种种表现,中心希望日后阿雷西欧能在中心上班,工作时间不长,待遇优越,工作内容是照料一下中心的一些黑暗生物。 “冬冬和露西小姐的事情,我与达尔芙分别上报了中心,中心做出答复,您要是一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可以先在这里工作。” 她说话间,阿雷西欧已经浏览过合同,大致内容就是付工资请他陪玩。 阿雷西欧沉吟起来,这倒是个很好的能接触其他黑暗生物的机会,也许对于复苏黑暗三柱的目标有所帮助。他和神经病现在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只能试探着来,他可以先把中心这些养得娇娇气气的幼崽好好盘一盘。 “鲁齐乌斯先生应该不用担心了吧?”爱丽说道,“我今天去问的时候,好像说鲁齐乌斯先生已经签好相关协议了?” “嗯。”鲁齐乌斯微微点头,发现阿雷西欧在看他,于是出声解释道,“是史书编写方面的,就在中心里。今后有需要,北部战线也会前去。” 阿雷西欧转过头去,同在一个中心,只要注意一点,神经病就不会断电了。 说到史书,爱丽想起来了,她现在眼睛还肿着。 “那段历史真的太……太让人难过了。”她说起来就想哽咽,她相信但凡观看过《天之花》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哽咽。先前还有人叫嚣非全息不动人,结果这部以现在的技术来说不怎么先进、赶工完成的短片一出来,顿时把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我有一个提议……”爱丽期期艾艾的,“两位愿不愿意直播,看《天之花》呢?” 直播看其他视频?这种形式阿雷西欧觉得十分新鲜,在知道有收益后,他跟神经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为金钱折腰。 没法子,新房子还缺点东西。 鲁齐乌斯看过样片,阿雷西欧虽说没看过,但作为短片内容的太古神话,却是合他与神经病两人之力修订出来的。有剧透的前提下,观看反应肯定十分平静,不过爱丽既然说没关系,阿雷西欧不会跟钱过不去。 【啊啊啊啊!西西!西西!】 【太好了!历史书也在!】 ……历史书? “是观众给鲁齐乌斯先生起的外号,因为大半的历史是鲁齐乌斯先生修订的,好像很渊博,再加上《天之花》的幕后配音,很像是……历史书的样子。”爱丽解释道。 “哈,历史书。”阿雷西欧对神经病的绰号致以嘲讽。 “你也不错,西西。”鲁齐乌斯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 两败俱伤,两人同时闭嘴。 爱丽调试好屏幕,《天之花》开始播放,阿雷西欧认真的看着这个短片。他也确实如自己料想的那样面色平淡,本以为这样的直播会比较无聊,没想到随便瞟了眼弹幕,就看到一群拿着显微镜在看直播的人在激情发言。 【历史书看了西西一眼哎,讲三柱的时候。】 【念战争年表的时候,西西也在看历史书。】 【他们能体会到的肯定比我们多吧,有些可能还亲身经历过。】 【呜呜……这么一想就超级难过……】 【其实我有点好奇,黑暗生物究竟是怎么作战的啊,把对面都……可爱死?】 【我也疑惑……人间迷惑……】 看到这些天真的发言,阿雷西欧原本有点沉重的心情突然就不沉重了!什么叫想象不出黑暗生物怎么作战?什么叫把对面可爱死?他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殴打神经病! 但碍于隐藏的需要,他只能硬生生憋着。 鲁齐乌斯瞥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血族,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接着就掩去了。他看一眼弹幕,他知道怎么跟这东西互动。 “黑暗生物是十分凶残的。”他缓慢地说道,尽管慢,口气可显不出多少郑重。 “非常凶,非常凶。”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阿雷西欧,阿雷西欧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头毛还翘起几根,弹幕顿时笑疯了。 【历史书说得对哈哈哈哈!】 【是非常凶!我看出来了!】 【该是时候拿出我的猫猫拍门.jpg了!】 阿雷西欧:……昨天晚上打轻了! 爱丽好悬没笑,她强忍着,充当主持人问两人一些问题。 “我相信观众也很好奇,想请问二位,这段历史是怎么修订出来的呢?” “光明神系是他负责,黑暗神系我来。”阿雷西欧不打算再让神经病掌握话语权,他也学着看弹幕回答问题,并且通过弹幕的反应,决定自己接下去的话题方向,很快就能聊上几句。 这时候,鲁齐乌斯好像通过随身光脑做了什么操作,然后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个不停闪动的位置。现在,这个位置正被一行酷炫的闪光字体完全占据,阿雷西欧下意识的像读弹幕一样读了出来。 “感谢鲁齐乌斯送的……”关键时刻,他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才硬生生止住话头,对旁边的神经病怒目而视! 无不无聊啊!!! “闪动感谢区。”圣者依旧面无表情,看似无辜的看着他,“时不时可以念一念,感谢支持。” 弹幕沉寂了一会儿。 【啊啊啊啊冲鸭!我把明天的早餐钱压上!】 【冲冲冲冲冲!氪爆!!!】 大批礼物雪崩般袭来,阿雷西欧沉默了。 他觉得神经病在骗氪,但他没有证据! 他跟弹幕互动了一会儿,爱丽请他们最后对《天之花》这部短片发表看法,作为结束之前最后一个问题。 火雨坠落的画面在阿雷西欧眼前闪过,那些残酷的战争年表斑驳流动,最后变成了他跟神经病所经历的一些事,他闭了闭眼。 “仇恨永远开不出花。” 他轻轻说出了昔日圣者曾对他说出的话。 @ 北部战线。 车队缓缓驶回阵地,天空中飞翔着狮鹫的小型护卫集团。深入战场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考虑到随行黑暗生物的身体和心理状况,新统帅下达了撤回的命令。这次作战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泛滥的光溃得到遏制,渐渐转化为可以凭借一些防护措施抵挡的光霾。接下来,他们还将继续对战场区域进行作业,并填充更多的黑暗元素。 这也是由于此次随光溃出现的光明异种危险系数不高,他们才能轻松些,更别说这次随行的黑暗生物,是拥有强大黑暗力量,又性格非常好的朕(zhen)。 “朕先生。”新统帅温和的迎接黑暗生物下车,面对可爱的黑暗生物,绝大多数人都会展现出柔和的态度。 “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车上介于孩童与少年间的黑暗生物轻盈地跳了下来,前额纸符微微一飘,十数红线绕过手臂,伴着两扇玄底孔雀纹广袖垂落,肩以下的半长发则结成发辫,垂下明珠和羽饰。他略抬起头向新统帅微笑,黑发黑眸,尖尖的獠牙露出一点尖,昭示他的种族身份—— 东方一支,僵尸,朕。 “奥尔森元帅已经回去了吗?他还欠我三个晚上的故事。”朕轻快地问道,新统帅笑着向他表示会要求老元帅践行承诺。不少人也特地过来跟这位战场上回来的小可爱打招呼,朕甚至能记住他们每个人们的名字,并全程笑盈盈的。 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问道: “我去战场之前,说要进行考古挖掘的……” “已经成功复苏。”新统帅答道,“现在应该也过了在保护中心逗留的适应期,账号注册了,叫‘阿雷西欧’,您可以找找看。” 阿雷西欧…… 拿着自己的随身光脑,朕稍微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先看看自己的动态,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在“瞳孔”上搜索“阿雷西欧”的名字。 页面展开—— 这个名字跟他的一样,被神翠鸟的巢穴所环抱,不过界面上空荡荡,什么动态都没有。 社交小能手·一天能发几十条动态·朕:……难以置信! 他试着私聊阿雷西欧。 【朕:你好,有尖牙的小伙伴!】 【系统提示:您不是对方的好友,对方拒收了您的消息。】 朕:??? 委屈屈! 第二十七章 阿雷西欧才不知道有人给他发消息, 拒绝陌生人消息是爱丽帮他设置的,他也没想着去社交, 只是在近段时间陆续加上了狼崽和露西, 及狼崽抚育人达尔芙的好友。 对了,还有祝衡,虽然他很可疑, 阿雷西欧却对这个人产生不了什么恶感。 “阿雷西。”祝衡笑着直起身来,他刚才正在给一名堕天使看舌苔,见到阿雷西欧,先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新家准备的怎样。” “住人已经没问题了,还有一些东西正在购置, 今明两天就会到货。”阿雷西欧坐下来,把自己之前的体检表拿出, “爱丽早晨过来, 还进行了直播。” “我看了。”祝衡笑道,接着表情微微沉重,他摸了摸正坐在椅子上、偷偷窥探阿雷西欧的年幼堕天使的头。 “仇恨是永远开不出花的……我觉得很对。” 阿雷西欧抬眼看他,他并不知道, 可能已经背地里投靠了这个时代圣殿的祝衡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圣殿隐藏情绪的办法太好,也许是此时祝衡的神情太真挚, 阿雷西欧居然无法产生半点反驳的念头。 “恭贺乔迁, 我送些东西作为礼物吧。”祝衡笑眯眯的,“别的我也不是太了解,一个急救箱, 加上一些厨房用具怎样?” 这个时代似乎有为朋友的新居添些物件的习俗,阿雷西欧愣了愣,想到自己从来没进过厨房,刚准备摇头,只听祝衡说道。 “不如问问同居人?那毕竟是你们共同的房子。” 问问神经病?阿雷西欧刚想说什么,祝衡笑着摇头。 “阿雷西,懂得征询对方的意见才是相处之道,不如就问一问?现在通讯这么发达。” 在祝衡的坚持下,阿雷西欧给神经病发消息。 【阿雷西欧:祝医生要送个药箱和一些厨房用具,要吗?】 【鲁齐乌斯:要,锅要这个牌子。】 接着迅速的发了一个截图过来。 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不说别人送礼你指定牌子脸多大,单说说都不会做饭,何必放厨具在家里!】 对面显然根本没听他前半句,或者真就脸大没放在心上,又发来几张截图,详详细细制定好厨具的品牌,对送礼人可以说十分贴心,最后才慢吞吞的回复阿雷西欧的后半句。 【鲁齐乌斯:谁说我不会做饭?】 【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那是我的课程。】 圣殿这是培养猎人还是培养新娘……阿雷西欧内心充满吐槽的欲望,他盯了屏幕一会儿,缓缓抬起头。 “祝医生,他说要的,还有几张品牌截图要发给你。” 祝衡忍不住笑了,好脾气的表示今天他就下单。有医护人员过来说有只幼年塞壬出现咳喘症状,需要他过去。他又摸了摸堕天使的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枚糖果,一枚给乖乖做完检查的堕天使,一枚给阿雷西欧。 “给,去检查吧。” 金色的糖果,好像是医疗处的象征一样。阿雷西欧衣兜里还有两个没吃,现在忍不住拆了这颗,入口甜甜的橘子味。 这个白日尤为忙碌,阿雷西欧做了检查,签了一些补充合约。傍晚时分,爱丽把一些之前的应援物送到他房间,这其中包括几个花篮和横幅。阿雷西欧看那个横幅很眼熟,拿起来看了看,“伟大的血族万岁”字字清晰。 爱丽询问他能否拍几张照片,中心有一些需要宣传的地方,阿雷西欧同意了。 @血族抚育人爱丽:期待新生活。【图】 配图是血族靠在窗前,多色蔷薇花篮摆在身旁的圆桌上。他垂眸看向手中捧着的金红横幅,神情看起来宁静而柔和。 【啊啊啊啊横幅送到西西手里了啊啊啊啊!】 【众筹横幅有我一份啊啊啊啊!】 黑暗生物保育中心也很快转发了这条动态,评论区充满了对阿雷西欧的祝福,以及…… 对即将与血族小可爱同居的鲁齐乌斯的嫉妒。 【酸了,比酸黄瓜还酸呜呜呜!】 【历史书太幸运了我也想跟西西住一起每天早上搂着他的腰说早安……】 【“啪”!打醒前面!】 【“啪”!补个对称!】 正在刷动态的鲁齐乌斯想到自己脸上对称的乌青,感觉到了冒犯。 他一开门,隔壁的血族就听到动静,探出一个头来。 “去睡觉吗?” “……嗯。” “等等我。”阿雷西欧进去拿了个毯子,然后抱着毯子光脑无线耳机零食等零零碎碎的东西出来,对鲁齐乌斯说道,“走吧。” 鲁齐乌斯居然下意识的想了想那句“每天早上起来”,他立刻把这个想法按下去。 “你去做什么?” “观察你睡眠质量。”阿雷西欧觉得自己简直操心,好在这神经病的眼睛没有受到多大伤害,滴了几滴眼药就可静养,但这一直睡不着可是持续了七天了,他琢磨实在不行就打晕对方。 他危险的念头鲁齐乌斯当然也有所察觉,不过深吸一口气想想,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鲁齐乌斯再次躺进了棺材里,棺材里的蔷薇几经糟蹋,居然还能顽强的铺满底,因为是魔法植物的原因,铺在一起几乎有床垫般的质感。他合上眼,耳边是血族悉悉索索嗑薯片的声音,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更加难以入睡,谁料想一闭眼,疲惫的精神居然就立刻沉入了梦神的怀抱。 梦里有一些嘈杂声,有人对他说着些什么,移动的人物影子幢幢,一切都是黄昏般的昏黄色,面目相同的黑色的名字到处飞窜。他抓住一个看,发现这个名字是“阿雷西欧”。 名字被他抓住,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人影的晃动加快了,那些呢喃碎语变成大声的呐喊和咆哮,人人都想要对他灌输什么,无数双手伸向他,要将他拖下去。 昏黄,嘈杂,窒息…… “神经……鲁齐乌斯!做噩梦了吗?咦这不是睡着了……” 阿雷西欧的声音传入,他梦境中昏黄的天空上突然被滴上了一滴浓墨,墨迹扩大,梦中的场景转换了,变成一个晴朗的月夜。金色鹿倒伏,流水声潺潺,星月的辉光浮荡在水声之上,他站立在及膝的浅水里,岸上的血族睁着深玫瑰色双眸,仿佛于精灵浮游的仙境向他投来凝望。 【你好,我的玩伴。】 血族咬字慎重,绝无半点轻佻。 他突然就平静起来,并且,能继续做梦了。 阿雷西欧看到棺材里的圣者重新平静神色,迟疑一会儿,终究没有继续叫醒对方。他刚才正在快乐的嗑薯片刷视频,刷着刷着棺材里“咚”一声,吓得他差点把光脑摔了。探头一看是神经病做了噩梦,于是决定把对方叫醒,结果现在好像不用了。 他有点费力的把棺材板重新合起来。现在他才深悔为什么要把旋盖拆掉,对比之下,旋盖多么方便啊!现在这个他还得自己对齐边缘,压根不好盖回去,老是容易歪。 折腾一会儿,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阿雷西欧生气了,索性就让棺材盖斜着。他自己也感到睡意袭来,直接趴在棺材板上睡了过去。 他的光脑还亮着。 【爱丽:阿雷西,还醒着吗?安德雷先生想送您些电子设备,但消息被您拒收了。】 【爱丽:冷酷无情阿雷西23333】 【爱丽撤回了一条消息。】 【爱丽:看样子睡了呀。】 再无信息发来,光脑缓缓熄灭,沉睡的血族好像也做了个有星有月的梦。 当然,梦里没有那个神经病就更好了。 @ 清晨的晨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但鲁齐乌斯仍然遵照生物钟准时苏醒。实在太久没有这么酣畅的睡眠过,就连他也留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棺材板没有盖好,所以他听到了血族的呼吸声。呼吸声很近,他朝有光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血族的衣领,似乎直接伏在棺材上睡过去了。 他便感到内心十分宁静。 他摸了摸那本属于曾经自己的笔记,好像又有一页可以打开。就着一点光亮,他翻看笔记里的内容,果然是他梦中回忆起的那段记忆,月夜与金色鹿与血族,他的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句上。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我感到左眼十分疼痛。】 “……” 他垂下眼帘,决定从棺材里出去,鉴于血族还趴在棺材上,这个出去的举动注定有点难。旋盖又坏了,鲁齐乌斯只能慢慢抬起棺材板,轻轻的向斜后方挪移,他期待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惊醒阿雷西欧。 然而阿雷西欧睡得很沉,他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贴在棺材板上的脸上传来摩擦拉扯的感觉,只不过还没醒。拉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突然,他脸下面有什么东西剧烈倾斜。他感到自己的头忽然一高,然后下落,重重的磕在了什么坚硬的边缘上。 “咚!” 死一样的寂静。 被磕得懵逼的阿雷西欧顶着头上的红印抬起头,眼里还有朦胧的睡意。棺材板掉落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嗡嗡,他缓缓看向棺材里已经坐起来的圣者。 圣者表情平静。 “能帮我捡一下棺材板吗?它掉到那边去了。” 第二十八章 阿雷西欧不仅给他捡了棺材板, 还贴心的给他又盖上了,并且找了绳子捆起来。爱丽找过来, 表示东西都收拾好了, 中心出车,帮阿雷西欧送到新家去。 “这个也带着,放货车上。”阿雷西欧拍拍手上的灰尘, 爱丽尽管迷惑,还是照做了。 “说起来,鲁齐乌斯先生呢?” 阿雷西欧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扫一眼棺材,慢悠悠的说道: “爱丽。” “咦?在、我在!” “血族进棺材叫入睡, 你知道人类进棺材叫什么吗?” “……叫?” “叫入土。” 爱丽不明所以,一脑门问号。带着迷惑, 她仔细地监督棺材装车, 车厢关闭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棺材里传来了叹息。 爱丽:!!! 闹鬼了妈呀! 尽管只是暂时离开中心,今后还要在这里工作,还是有几个感性的工作人员哭了。他们送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庆祝阿雷西欧乔迁新居, 阿雷西欧抱着安德雷送的全套电子游戏大礼包,对这些日子以来相处得不错的工作人员挥手告别。 一路灰幕升起, 阿雷西欧低头看着光脑上新家的示意图, 越看越觉得满意。 是的,那不是一座简单的房子,那是“家”, 是不同于血族的血月古堡、他曾经拥有的月河庄园的休憩之地。尽管空间要分给神经病一半,但他们也可以商量着进行装饰。 想到什么来什么,阿雷西欧光脑一响,收到一条来自神经病的消息。 【鲁齐乌斯:……放我出去。】 【鲁齐乌斯:卸货了。】 【鲁齐乌斯:他们要把我抬到哪里?】 【阿雷西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鲁齐乌斯:……】 对面再没动静,应该是想着怎么自救去了。阿雷西欧透过车窗向下看,他看到了那座属于自己的房子,货车正在卸货,精干的机器人将他们打包成箱的行李和礼物搬到房子里去,而在网上订购的货物也在这个时间点陆陆续续到货,两边的人员交流了一下,各自划定区域堆放货物。 因为新家需要添置很多东西,小花园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最占空间的当属那个棺材。阿雷西欧看到两边的工作人员们交流了一下,一个人摇头,后来又有人说了一句,对方拿过什么文件看了看,然后点头同意。 他们把过多的箱子摞到了棺材上。 阿雷西欧二度:哈哈哈哈哈哈哈! 棺材:“……” 东西全都送到签收,工作人员纷纷离去,只留下辅助家装的机器人。爱丽也返回中心,请阿雷西欧尽情享受万年之后这个世界家装的乐趣,当然,整理好之后别忘记抽空直播。 【鲁齐乌斯:确定不放我出来?】 【阿雷西欧:不。】 【鲁齐乌斯:……你不要后悔。】 【阿雷西欧:不会!】 对面消音了,阿雷西欧自觉占据上风,甚至挪走几个运输箱,自己坐在棺材上。灰幕笼罩着小花园,他哼着他们那个时代流行的剧目中的《赞颂繁星》,晃着腿,打量满地的纸箱和呆呆的机器人。 慢慢的,他的腿不晃了,阿雷西欧意识到目前的问题。 【阿雷西欧:我给你把绳子解了,你出来。】 【鲁齐乌斯:不。】 阿雷西欧:…… 报应来得好快,他忘记需要有人干活这件事了! 他把捆住棺材的绳子拆了,板也拿下来,圣者正平静的躺在棺材里闭目假寐,感受到光线,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又很快闭上了。 “起来干活!”阿雷西欧气道,棺材里的圣者发出一声模糊的笑,缓缓说道: “您请。” “……” 这神经病总有办法分分钟戳爆他的肺管子! 阿雷西欧采取了一定的措施,最后两个人终于和平的坐在了新家客厅里的沙发上。沙发也是刚刚拆出来的布艺沙发,家装小机器人们帮了大忙,甚至还能清理残余的运输箱,非常先进。它们确定好工作日程并统筹货物,然后一齐滑动滚轮来到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面前,扬起圆滚滚的脑袋,电子屏上做出微笑表情。 “请您也来帮忙~请您也来帮忙~”最小的机器人撒娇般的摇晃阿雷西欧的手,“请二位跟我们一起,装饰这个新家。” “这些机器人的设计者,好像有自己的一套理念。”鲁齐乌斯说道,他是凡事都喜欢预先做好功课的人,既然在套餐里订了这些家装机器人,自然就是认可设计师理念的。 “设计师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机械取代人工,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反而会日益增加。” “逐渐不再一起做同一件事,而是将一切都交给机器代劳。” “所以他提出了机器与人共同劳作的理念。因为有机器保底,人不必仓促的工作,又因为有人的参与,机器可以完成更好的创意。” 阿雷西欧正被小机器人晃得心软,从沙发上起来。小机器人高兴地遵照程序,为阿雷西欧介绍它的两位伙伴。中等身材的机器人可以装配各种家具,并吸附走该过程中产生的垃圾;高个子的机器人搬运重物,也负责高处的工作;而现在牵着阿雷西欧的这个则是引导机器人,会带他们找到每一件货物,同时装有设定好的装修方案,宛如设计师亲临现场。 “这不是很好吗。”阿雷西欧很喜欢这三只,就算此前一直是从未参与过劳动的亲王,他也愿意尝试着去做点什么。鲁齐乌斯就更不必说,圣殿的教育下,他对劳动并无排斥。 “我们先从客厅开始!请二位比赛,先找到标号a1和a2的箱子吧!预备——” 小机器人的电子屏上弯起灿烂的笑眼。 “耶!” “呼”的一阵风,小机器人面前已经没人了。它并不知道刚才自己遵照程序说出的“比赛”一词有多么强的刺激作用,眼前的人忽然消失,它在原地迷茫的转了几个圈圈,才跳起来追出去。 “两位!两位!等等我呀!” 房子范围内全有灰幕笼罩,阿雷西欧倒是不必担心阳光。他飞快地找到了那一排系列号为“a”的箱子,顿时眼前一亮,然而不等他动手拿箱子,斜刺里一条长链猛地将两个箱子一并缠绕住,向旁边一拉,他理所当然的扑了个空。 阿雷西欧愤怒抬头,圣者没什么表情的抱起两个箱子,转身就跑。 “你输了。”鲁齐乌斯不忘面无表情开嘲讽,阿雷西欧为他的作死冷冷一笑,直接瞬移到他面前,隔着两个箱子,两人马上就要当场打起来—— “不要打架呜呜呜!”小机器人终于滑了过来,横在他们两个中间。那个高大的机器人十分迅速的接过两个箱子,送进房间里,只留下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连带一个小机器人在外对峙。 “呜呜呜……”小机器人抽抽搭搭,它可怜巴巴看向阿雷西欧,并伸出机械手,想让阿雷西欧握住。阿雷西欧有些心软,伸出手握住那只小小的机械手。小机器人如法炮制,另一只手牵住了鲁齐乌斯的手。 “不要吵架,这可是二位的新家,今后二位在人生路途上还要长久相伴。” 阿雷西欧:……? 道理没错,他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小机器人一手牵阿雷西欧的手,一手牵鲁齐乌斯的手,将两只手交握,灿烂的微笑起来。 “这样不好吗?” 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 阿雷西欧触到了圣者指腹的一点薄茧。 血族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身上不会留下伤痕,也不会留下茧,只要血液足够,就能迅速将自己调整回全盛。所以触及这样一双属于人类的手,阿雷西欧先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抽回手,便感到对方的食指似乎无意识的蹭到了他的掌心。 “这什么鬼的好朋友程序?!”阿雷西欧猛地抽回手,并揣进兜里。 “可能有因为家装打起来的。”圣者理性猜测,食指却微微蜷了起来。 这程序还真是挺全面,就是处理方法改改为好,太尴尬了。 小机器人左看看,右看看,自动进行下一个程序。 “一起挂窗帘吧!” 阿雷西欧着实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工作,他第一次知道装饰一座房子居然这么困难,这还是有机器人帮忙的情况下。他万年前住的月河庄园,难怪只是正常运行就需要那么多仆从。 高个子机器人正变成梯子,方便他挂高处的画,他自己挂好了,歪头打量一下,看不出正不正。刚巧圣者拎着锤子,抱着花圃的栅栏从落地窗外面经过,他把圣者叫住。 “正吗?” “歪了,往左边点。” 阿雷西欧于是往左边挪了挪。 “好像又有点偏左,往右边点。” 阿雷西欧再挪回去。 “看起来又……” 阿雷西欧气急跳下地,直接搬起了梯子化的高个机器人,预备向鲁齐乌斯投掷! 小机器人急速漂移出现在他们中间。 “呜呜呜……” 阿雷西欧一听他它哭就知道不妙,然而有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始终坚持,最终,阿雷西欧还是含恨跟神经病牵了手,机器人甚至建议他们“温存的拥抱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 一天结束,房子装了大半,剩下的可以自己动手,三个机器人排排站,跟两位客户告别。小机器人居中,电子屏上笑脸灿烂,向两人深深鞠躬。 “我们的任务完成啦!” 接着,三个机器人以不同的电子音异口同声—— “祝二位新婚快乐!” 机器人们关上门走了,阿雷西欧木木的看着它们离开的那扇门。 “……哈?” 第二十九章 “你定了个什么套餐?!”阿雷西欧震惊的回头, “因为打折吗?新婚套餐打折吗?!” 他就说这几个小机器人怎么这么奇怪,性格上也做得很像小孩子, 还会给他们两个劝架, 灌一生一起走的爱情鸡汤什么的,明显就是为新婚夫妇服务的! 鲁齐乌斯在光脑上查找订单,他记得这个家装机器人套餐当时定了个有标注“二人”的, 现在他找到了那个订单,商品后面有括号标注“二人”,然而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二人世界家装服务。】 加上“世界”,另一个世界。 鲁齐乌斯冷静地把页面藏起来。 “是我的问题。”他承认,“不过家装方案是另外定的, 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确实如此,阿雷西欧放眼看去。有他订购的东西, 比如那个桌子和最新款的屏幕;也有神经病买来的, 比如客厅里的毯子和那些颜色鲜艳的抱枕。 他原本以为神经病秉承圣殿的审美,不喜欢这些活泼但不太正经的颜色,神经病却说他曾去过的某个北方小城,外面是长久的寒冬, 可居民家里满是这些鲜艳的小东西,给人格外温暖的感觉。 “是不是要准备直播了?” 在新桌子上吃完中心外送来的晚餐, 圣者问道。 阿雷西欧想起来, 爱丽确实希望他收拾得差不多就开一下直播。他打开光脑看了一眼,他自己是没有发过动态的,只能去看爱丽动态下面的留言。他直接看下面的评论, 果然哀鸿遍野。 【西西什么时候直播啊……今晚开直播吗……】 【没有西西吸我要死了……】 【我的礼物砸不出去,啊,简直烫我的手!】 “开,就拍拍房间之类的?中心送的摄像机在哪里来着?”阿雷西欧决定直播一次,摄像机是中心送的功能最完善的新产品,好像就放在某个没拆开的箱子里。 “我帮你找。”鲁齐乌斯说着转身,背对阿雷西欧拆开一个箱子,好像又做了些什么,才转过头来。 “这个,先开机试试?” 直播间弹幕却已经疯了。 【啊啊啊啊历史书你是什么十世大善人啊啊啊啊!】 【刚才突然出直播画面我还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历史书做噤声的手势太苏了也!】 【这这这意思是瞒着西西我们先悄悄的康?】 【我可耻的激动了!】 阿雷西欧接过圆滚滚的摄像机抱着,弹幕顷刻撕心裂肺的滚动起“我被西西抱了”,他又举起摄像机,对着镜头认真打量一会儿,然后眨了下眼。 “怎么开?” 【死了……把我埋了吧……】 【是他杀的我!是他杀的我呜呜呜!】 鲁齐乌斯正装模作样的拿着说明书,给阿雷西欧做解说。 “左侧上数第二个触摸按钮是悬浮。” 阿雷西欧按了一下,摄像机伸出两片金属翼浮动在空中,自己调整焦距,设定锁定目标为阿雷西欧,无论阿雷西欧往哪个方向移动,都能很快的跟上去。阿雷西欧绕着沙发遛了它几圈,突然一个矮身消失在沙发后面,冒出半个头观察摄像机能不能跟上。 摄像机迷茫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到他,弹幕替摄像机说出心声。 【摄像机:我可太难了。】 【哈哈哈哈哈瞬间消失!】 【可可爱爱!阿伟死了!】 “使用口令‘命名’,可以启动命名程序,以后直呼摄像机名字即可开始拍摄。”鲁齐乌斯早就合上了说明书,那些功能他用背的都可以,只不过阿雷西欧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摄像机上,没有注意到他的脱稿。 “现在也可以用‘弹幕’口令,呼出弹幕助手。” 阿雷西欧依言,先呼出弹幕,密密麻麻的弹幕铺在他面前一侧的透明屏幕上。阿雷西欧正想着要给这个摄像机起个什么名字,突然瞟见弹幕上出现最多的一句话。 【阿伟死了!】 那就叫“阿伟”好了。 【多、多么残酷的名字……】 【好、好名字……西西真棒!】 弹幕违心的表示赞美,就算阿雷西欧说月亮是方的,估计他们也会“是是是”“对对对”然后派人去把月亮搞成方的,这就是黑暗生物在这个时代的可怕影响力。 鲁齐乌斯现场看了一会儿直播,然后起身,抱起自己那个装文件和书籍的箱子。 “你直播吧,我上楼去了。” “咦?”阿雷西欧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他倒不是想挽留,被人看着直播确实有些尴尬,不过客厅算是公共空间,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剥夺了神经病待在客厅的权力。 “不要紧,我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继续修订历史,回房间刚好。” 他这么说,阿雷西欧也就不挽留了,眼看着圣者抱着书箱上楼去,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弹幕上。 “想先……聊天?”他不知道关于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不过既然观众觉得随便说说话就可以,他当然也不会拒绝这轻松的差事。他坐在新的布艺沙发上,想着回到房间的神经病应该就修修历史,然后准时准点睡觉,圣殿出来的猎人一向严谨而自律。 鲁齐乌斯回到自己的房间,经过一天的整理,这座房子用于生活完全没有问题,诸多细节也是中和了他和阿雷西欧的喜好来设计的,令他感到十分舒适。他从书箱里取了些文件出来放在桌上,只是没有完全放下,手还放在右下角。 工作? 不!看直播! 文件被从桌面上移开,直接堆到一边,让位给光脑。光脑前放好他的笔记本,鲁齐乌斯同时还准备好了录屏和录音,简直完美。 在光脑上直接搜索“血族”这个词,第一个就是阿雷西欧的直播。鲁齐乌斯刚要点进去,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也挂着“血族日常生活”名字的直播间,同样在直播。他有些莫名,现存的血族只有阿雷西欧一个,这个直播间是做什么的? 他扫了一眼这个直播间的简介,直播间主人表示很喜欢瞳所发的视频中的血族,于是自己特意染了发弄了眼睛并进行微整,希望能更加贴近血族的形象,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创建时间是他们复苏之前的一个日期。 鲁齐乌斯猜出这恐怕是个蹭热度的,点进去,是个亚麻色发、绿色眼眸的青年在直播唱歌。 鲁齐乌斯:…… 他懂了,果然是蹭热度。只是比较不幸,瞳第一个剪辑了很多片段的视频只是个引子,或者称之为试作品也可以,那里面出现的血族是个五代血族,他觉得阿雷西欧都不一定知道那血族是谁,阶级实在差太多了。而这个直播间的主人不惜用整容去蹭热度,行动倒是很早,可惜从棺材里醒来的是阿雷西欧。 了解了全部真相,他退出这个直播间,顺便实名举报。 举报理由,侮辱黑暗生物。 完成这一切,他才再次进入阿雷西欧的直播间。只是一会儿没看,阿雷西欧居然就转移到了大屏幕前,并且装上了安德雷送的全息游戏装置,一边在游戏市场里搜索想要玩的游戏,一边随口跟弹幕说话。 “对,脸上这个是叫【剑拥蔷薇】……什么?按照造型应该叫【蔷薇拥剑】?” “这个……命名原理大概跟里脊夹饼差不多?” 里脊夹饼,东方一支的某种小吃。 鲁齐乌斯绷紧嘴角,好险忍住了笑。 阿雷西欧在纠结玩些什么好,他无师自通的请弹幕给他安利一下,弹幕立刻丢了一大堆风格可可爱爱的休闲益智射击之类的游戏给他,阿雷西欧看着那一串风格甜蜜可爱的游戏名,十动然拒。 “我不想变猫猫,也不想自由飞翔。”他拒绝道,然而翻找游戏目录到现在,他愣是没看到一个画风相对正常的游戏,全是可可爱爱的风格和内容。 阿雷西欧拿起装游戏主机的盒子看了一眼。 【黑暗生物特供。】 【西西让我照顾你余生吧qaq!by安德雷】 落款一个独角兽的q版大头。 阿雷西欧:…… 他拿出了随身光脑,直播间的观众只看到他在几个联系人中找到了安德雷的那一条,一秒钟犹豫都没有,直播拉黑。 【惨还是安德雷先生惨……】 【完了那个头像太魔性,我脑中政界精英的形象完全崩了!】 楼上的房间里,看到主机上卖萌留言的鲁齐乌斯,这时也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光脑,在联系人一栏里找到了安德雷,亲切提示。 【鲁齐乌斯:你被阿雷西拉黑了。】 【安德雷:???】 不等对面迷惑完,鲁齐乌斯更加冷酷无情的移动手指,拉黑x2。 一晚上遭到了两个人拉黑的安德雷:??? 阿雷西欧没得可玩,只得打了个可可爱爱的射击游戏,却枪枪打爆对面玩家,给对面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然后他打个呵欠,宣布结束直播。结束前,他看到有弹幕问他接下来的安排,也就随口答了一句。 “新家已经基本整理好,还剩一点收尾工作,明天上午一并做完。” “然后……保育中心聘请我回去照管一些黑暗生物。” “陪玩?对,中心可能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么想。” 他的红瞳微微一眯,想想走路还有点东倒西歪的赫尔戈冬,那颗曾经教养出优秀狼王的心就蠢蠢欲动。他跟神经病已经确定这个时代仍有圣殿的残余,那么不管是为了三柱的复苏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的需要,至少得让一些黑暗生物拥有自保的能力。 “赫尔戈冬,露西,你们也许在看,听好了。” 屏幕前的狼崽和巫妖下意识坐直身体。 “明天下午我就回中心,我不像你们的抚育人那样好说话,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狼崽夹紧了尾巴,巫妖乖乖的点头。仿佛看到他们的反应一样,阿雷西欧表情略为舒缓。 “早休息吧。” 弹幕刷满了“西西再见”“西西晚安”,阿雷西欧关闭直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预感到这会是一场非常艰辛的教学。 而在保育中心的另一个房间里,东方一支中意的彩帐和羽饰间,光脑屏幕悬浮着,在它下方,朕从床的一头骨碌碌滚到另一头,怨念发言。 “叫都不叫我的呜……我也想跟西西一起玩……” 他翻滚完,又拿起光脑发消息。 【系统提示:您不是对方的好友,对方拒收了您的消息。】 “……” 哼!!! 第三十章 新的一天, 阿雷西欧身边的光脑依旧十分安静。他把新房子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院子里的小花圃已经打好篱笆, 插上标示牌, 种子正在泥土中沉静的等待发芽。圣者收拢着花铲等工具,抬头看了阿雷西欧一眼,似乎迟疑了一下, 有意无意的用身体把那些标示牌掩了掩。 阿雷西欧已经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 “你种了些什么花?” 阿雷西欧站在花圃边缘,探头往里面看。他已经脑补了许多这些花种长大之后的样子,也许是玫瑰,绿叶红花,微光一照仿佛敷着层金粉;也许是郁金香, 五颜六色,乖巧整齐地排列在花圃中;或者一些东方一支特有的花也很富丽, 他都能接受……神经病老挡他干嘛? 圣者面无表情, 努力用身体遮挡他的视线。 阿雷西欧有不祥的预感。 很快,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他看清了那些指示牌上的文字—— 【萝卜。】 【番茄。】 【马铃薯。】 阿雷西欧:…… 他的美梦,破灭了! “我只会种菜。”圣者镇定道, “种菜也比较节约。” 阿雷西欧仍旧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圣殿究竟是怎么搞的?他以为圣殿培养出的猎人也应该是那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 神经病已经先后用“会做菜”和“在花圃里种萝卜”这两件事, 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是他万年前所不知道的,毕竟他和神经病聚少离多,没有像现在这样共同生活过。 “一点点花都没种吗?”阿雷西欧深觉沮丧, 不过他倒也没说要把种下去的种子刨出来,房子毕竟有神经病的一份,他愿意种萝卜那就……种萝卜吧…… 圣者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弯下腰,从堆在地上的那堆未用完的标示牌里捡出一个,又拔出了油彩笔,递给阿雷西欧。 “本来就打算让你来写的。” “靠墙的位置种了蔷薇。” 那支油彩笔又向阿雷西欧的方向递了递,阿雷西欧才回过神来,愣愣的接过那支笔。圣者扶着指示牌,让他的书写更加方便一些,阿雷西欧缓缓下笔,写下他们那个年代的“蔷薇”一词。 油彩笔写出来居然是彩色的,阿雷西欧觉得有点好看,一旁的圣者却微微挑眉。 “这是能感应情绪的笔,你的心情还真不错。” 阿雷西欧被说破了心思,有点尴尬的把笔塞还给他。圣者示意他可以进花圃里看一看种蔷薇的那片区域,阿雷西欧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进去,在靠墙处半蹲下来。 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刚被翻动的,阿雷西欧看着那片泥土地,耳边是圣者在说等种子发芽,每天要撤去灰幕几小时,好让植物见光。在这些平平淡淡的叙述中,阿雷西欧好像看到了蔷薇怎样从泥土中生长出来,慢慢攀爬满这面墙,开出红的白的灿烂的花,他为自己想象中所见的景象笑了。 “会很好看。”他说。 “当然。” 阿雷西欧有点高兴,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两颗糖。 “手给我。”他对圣者说道,圣者看了他一眼。 “你饿了?” 不是! 圣者将掌心摊开在阿雷西欧面前,阿雷西欧从兜里拿出两颗糖来,一颗垂直下落,落进圣者手中,另一颗则留在他自己掌心。当初在医疗处体检,神经病对他还深有戒备,连癖好都不愿意暴露,谁能想到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分享糖果了呢? “好像无论时代怎么变,人对糖果的设计总是趋同的。”阿雷西欧揪住自己那颗糖的一端,这糖果被金色纸包裹,两端拧紧,吃的时候只要一拽就能吃,阿雷西欧不知怎么特别喜欢吃这种糖的过程,以前是,现在也是。 “要很可爱,亮晶晶,吃的时候有点互动感……我很喜欢拽糖纸的过程。” 鲁齐乌斯闻言,先是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糖果,又看了看阿雷西欧的糖果。矮墙此时还空无一物,虚幻的蔷薇却在他们之间摇曳着,投下斑驳的影。 他慢慢开口。 “你的好像大一些?” 阿雷西欧:??? 量产糖,比大小?他简直莫名其妙,索性把自己手里的糖也丢过去,让对方自己比一比。 “怎么?我的大?” “……看样子是我的错觉。” 圣者把糖还给他,阿雷西欧正要开嘲讽,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颗糖。 拧紧的两端已经被拽开了。 “……” 你他妈……给你糖吃还这么狗?! 他气得扭头就走,当然,就算这时候也连蹦带跳,留心没踩到神经病的番茄萝卜马铃薯。 圣者仍旧站在花圃中间,油彩笔在手里转了几圈。他垂眸看着蔷薇的标示牌,俯身在牌子上画了一串蔷薇,五彩斑斓的蔷薇图样将五彩斑斓的蔷薇名字围绕在中间,在一众光秃秃的番茄萝卜标牌中间,尤为显眼。 番茄&萝卜&马铃薯:…… 懂了,就蔷薇是亲生的对吧? @ 就算气,阿雷西欧还是不得不跟神经病一起行动。再次回到保育中心,他们已经算是来上班了,爱丽本来还说让他们在休息几天,可无论是阿雷西欧还是鲁齐乌斯,都没有感觉到多么劳累。 实在是身体素质就放在那里。 阿雷西欧此时正跟爱丽一起去往约好的空房间,在经过转角时,突然脚步一顿,接着又浑然无事的继续向前走。 隔着一条走廊,朕以宽袖掩口,纸符垂下来遮住一只眼。他小小的舒了一口气,纸符跟着上下飘飞。突然觉得这个很有意思,他忍不住吹了吹,又吹了吹,在原地不亦乐乎的吹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来吹这个的! 他还要跟踪阿雷西欧呢! 另一边,爱丽发觉了阿雷西欧的动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赫尔戈冬和露西都到了吗?”阿雷西欧问道,他已经跟神经病分开,准备今天先让两只四肢不勤的黑暗生物跑一跑提高体能。 “已经到了。特别得提到,今天赫尔戈冬是自己走过来的!”爱丽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歪歪扭扭的,特别可爱!” “嗯。”阿雷西欧十分冷漠,“走了多远?” “有二十米呢!” “……” 阿雷西欧真的想跟保育中心狠狠地强调一下,你们是在养狼崽,不是猪崽! “猪崽”骄傲的站在了阿雷西欧面前,今天走了路,他觉得自己肯定要被表扬,于是特意把毛绒绒的脑袋扬得高高的,等一个落在脑袋上的摸摸。 然而阿雷西欧捏扁了他的脸。 “嗷嗷?嗷嗷嗷呜嗷嗷!” 狼崽大惑不解,发出一连串委屈的声音。他的抚育人达尔芙条件反射想过来摸摸他,阿雷西欧却摇了摇头。 “二十米太短了,得不到摸摸。” 狼崽耷拉下耳朵,沉痛的思索一下,伸出一只爪子。 “五十米也不可以,得加个零。” “嗷嗷嗷?”零五十? “……五百!” 狼崽被吓得夹起尾巴,拼命摇头,耳朵也跟着一起甩动,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还没让你变人呢,区区五百米,不会累着。”阿雷西欧不为所动,他对特意过来以防黑暗生物身体出问题的祝衡微微点头,继续对狼崽威逼利诱。 少女巫妖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似十分正常,手里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狼崽在阿雷西欧的强硬下,只得委委屈屈的认命了。一旁的达尔芙松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阿雷西欧看到她眼下有很明显的青黑。 “这是怎么了?” 达尔芙笑着对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没什么,露西小姐最近比较有精神,所以晚上得经常看着点。” 自从上次阿雷西欧将巫妖托付给达尔芙一晚之后,她对这名少女巫妖有了更多的责任感,于是就变成白天照看赫尔戈冬,晚上还要留意巫妖的动向,达尔芙理所当然的睡眠不足了。 “为什么晚上会……”阿雷西欧原本有点迷惑,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巫妖藏在袖子里的手。 “露西,你手里抓着什么?” 巫妖缓缓抬头,天生的苍白面容本应如瓷般白净,此时却有了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要回答阿雷西欧的提问,分了下心,再也控制不住手里一直挣扎的东西,任由它掉到地上,然后开始疯狂逃窜。 “飒——” 疾驰的什么东西冲向祝衡,祝衡连忙抬腿避让,白大褂被风吹得一阵飘扬。这东西又冲向狼崽,狼崽“嗷嗷”叫着夹起尾巴,直往阿雷西欧腿后面躲。 接着,到处都传来激烈的碰撞声,房间里像是多了个横冲直撞的炮弹,时而碰倒了杯子,时而又撞上了人,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声音之后,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撕拉”,罪魁祸首倒挂在了残破的窗帘上,还在不停扑腾着。 是一具,油光光的,鸡骨架。 阿雷西欧:“……” 巫妖垂下眼,泫然欲泣。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第一次启动鸡骨架之后,她就没办法再让鸡骨架停下来。鸡骨架白天跑夜里也跑,在地上跑也在天花板上跑,跑得她和达尔芙都神经衰弱。就连昨天看阿雷西欧的直播时,身边都全是鸡骨架奔跑的“嗖嗖”声。 “停不……下来……”巫妖垂泪,可怜巴巴的看向阿雷西欧。 狼崽坐在阿雷西欧脚上,宛如一个秤砣,也巴巴的抬头看向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 他真的好难啊! 第三十一章 现在的当务之急, 就是抓住这只鸡。 这对阿雷西欧来说当然是十分容易的,不过由他来抓住根本没有意义。所以在最初的抑郁之后, 阿雷西欧很快调整状态, 摸了摸巫妖的头。 “露西,你是巫妖,应该试着控制骸骨, 而不是被反过来控制。” 巫妖泪眼朦胧,她再一次抬起手,努力尝试操控鸡骨架的动作,得到的结果只是鸡骨架仍然倒挂在窗帘上,进行疯狂的鬼畜抖动。 巫妖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不哭了。”阿雷西欧对亡灵魔法仅仅是有了解, 他个人是不会这种魔法的,不免头痛。 “想象一下, 你跟那句具骨架之间连着一条线。”他努力回忆着曾经的银发巫妖的只言片语, 希望能给予露西一些提示,“然后你用另一只手,把这条线切断?” 巫妖擦了擦眼泪,很听话的先是抬起一只手, 鸡骨架顿时疯狂抽搐;接着另一只手也抬起,指骨并拢, 假装的在那条虚无之线上砍了一下。 阿雷西欧觉得这回肯定成了!他听到了骨头掉落的声音!他…… 好可怕啊!眼前这一幕好可怕啊!!! 只见地上确实掉落着一些骨头, 可见联系已经被斩断。然而巫妖技术不熟练,只斩断了一半联系,鸡骨架惊悚的从中间一分为二, 一半挂在窗帘上进行鬼畜运动,另一半散落满地,最初的寂静后,开始蹦蹦跳跳跳起了圆圈舞。 巫妖再次沮丧的哭了起来。 鸡骨架再次被复原,一副急于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的样子在房间里乱窜。狼崽一开始还很怕,渐渐地从阿雷西欧腿后面探出头来,对鸡骨架的方向嗅了嗅。 狼崽:……有点香。 阿雷西欧一眼没看住,就听见达尔芙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他抬眼看过去,只见狼崽守在鸡骨架要经过的地方,在它跑过来时,猛扑过去要去咬,鸡骨架灵活的一跃而起,狼崽扑了个脸着地。 “嗷嗷……” 狼崽呜咽着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丢人了,阿雷西欧肯定更加不会摸摸可爱的他了。 没想到阿雷西欧却俯身揉了他的头,赞一句: “做得好,判断准确。” 狼崽倏忽抬起头,两只内侧有黑纹的银白耳朵“嗖”的立了起来,尾巴几乎摇成了一朵花,在阿雷西欧手底下高兴的拱来拱去。 正觉得狼崽觉醒了野性本能的阿雷西欧:…… 赫尔戈冬有种本领,即每次他觉得这是只狼的时候,赫尔戈冬就会一秒变狗。 同学被夸,自己没有,巫妖不由得哭得更伤心了。 “这样,我们先不急着解决这个问题。”阿雷西欧换了个思路,打算先让这两只锻炼一下,“赫尔戈冬试着去抓住它,不要用嘴,只准用爪子。露西,先不管那具骨架,我们拿小一些的骨头零件先试试。” 祝衡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 “西西老师,我们没有提前网购教学道具。” 他们没有多余的骨头。 阿雷西欧想了一下,迟疑道:“唔……去食堂买一份烤翅?” 众人:“……” 好主意! 祝衡请客,从正在营业的食堂买了许多烤翅回来,顺便配了一些可乐,又顺便配了一些薯条,又又顺便配了几个汉堡,又又又顺便配了一些辣酱和蜂蜜芥末酱。两位细心的抚育人一点一点剔出净肉,骨头留下,肉吃掉。阿雷西欧叼着多出来的烤翅,叫了狼崽一声,狼崽只是“嗷”了一声,还在全神贯注的盯着飞奔的鸡骨架。 鸡骨架的移动当然是没什么规律可言的,但不知是不是巫妖亡灵魔法的缘故,这具鸡骨架反映出了生前的一些倾向性。狼崽紧紧盯着它,某个隐藏的天赋开启,令他仿佛能想象出一些情景——在辽阔的放牧草场上,一大群五彩斑斓的健康的鸡们在啄食蚱蜢和青草。 为首的那只是只公鸡,最为健壮漂亮,它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彩光。小母鸡们憧憬的望着它,为它的英姿赞叹不已。 这时,有人的声音响起了,隐隐带着笑意。 【哎呀,这鸡好漂亮,真是我们牧场的骄傲。】 【我们把它杀了,处理好,送去保育中心给可爱的黑暗生物们吃吧。】 鸡:……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赫尔戈冬的想象结束了,他眼中充满了动情的泪水。从出生到加冕再到被吃,他仿佛陪伴这只鸡走过了一生,并真切的敬佩起这只鸡,所以他一定不会辱没对方! 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行动习惯! 阿雷西欧一群人啃着烤翅,看着圆滚滚的狼崽不明原因的斗志熊熊起来。他甚至挪动小短腿,从一个地方挪动到另一个地方,来回奔跑也不觉得累。鸡骨架的速度比他快,所以狼崽只能通过预判将鸡骨架拦截下来,这通常是漫长等待之后才会有的一个机会。 狼崽匍匐在地,只有尾巴在微微摇晃,一双冰蓝的眼睛紧紧盯着鸡骨架。突然,他动了!矫健的一跃而起,挥出胖爪,银白的皮毛在灯光底下闪闪发亮—— 空中无处着力的鸡骨架冷冷的笑了,它对这个幼小的敌人同样抱有尊敬,毕竟是理解了它的一生的人啊,但是,它同样不会坐以待毙! 鸡骨架在空中表演了一个上·下·半·身·分·离。 “嗷嗷嗷嗷嗷!”狼崽给这一幕吓蒙了,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相互理解,统统瞬间蒸发。他连滚带爬的跑回阿雷西欧身边,阿雷西欧正叼着薯条慢慢咀嚼,突然感到小腿被撞了一下,一低头,狼崽一头扎在他的小腿中间,留下屁股在外,圆滚滚还在不停颤抖。 阿雷西欧嚼薯条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他早就看淡一切。 他侧了侧头,伴随着“嗖”的一声破风,由巫妖操纵的鸡翅骨如一枚回旋镖,从他耳际飞过。巫妖并不气馁,这枚飞了还有下个,她于是不再管之前的,再次启动了一根新的鸡翅骨。 “还有人要蜂蜜芥末酱吗?”阿雷西欧平淡的问道,“没人要我都吃了。” “给我留一点点行吗,我想用它蘸鸡块吃qvq!”桌子底下的爱丽颤巍巍发话,甚至不忘友爱的问问同样蹲在身边的祝衡,“祝医生,您还要点什么吗?” “麻烦给我杯可乐,我有点噎。” “达尔芙呢?达尔芙还要什么吗?” “不了我饱了,谢谢。” 唯二能正常坐在桌子旁边的阿雷西欧听完全部对话,在漫天回旋镖之中,默默拿起一盒鸡块和一杯可乐,又配了点酱,送到桌子底下去。接着,他诚挚地按住了巫妖的手。 “露西,先别忙了,吃点东西吧。” 他诚心诚意说这话的时候,周围都是飞来飞去的鸡翅骨回旋镖。 狼崽弱弱的“嗷呜”了一声,表示他也想吃点,还不等阿雷西欧问他,一枚鸡翅骨已经精准命中了狼崽的臀部!狼崽吃痛一跃而起,头转了个方向,又看到了那个已经拼凑完整的、呆愣愣的鸡骨架。 “嗷!!!” 狼崽真的给吓傻了,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扒着阿雷西欧的裤子就爬上去,缩在他怀里怂成一团,连耳朵都严丝合缝的贴在脑后。阿雷西欧无奈的给他顺了顺毛,抬眼看向站得直直的鸡骨架。 鸡骨架对他惨淡一笑,它以为迎来了知己和命中注定的对手,没想到对方却临阵脱逃。 阿雷西欧:…… 他是不是脑袋也坏掉了?他怎么看出了鸡骨架“对他惨淡一笑”? 鸡骨架想着无边的草场、小母鸡、那些亲切的饲养员,以及赐予它第二次生命的那位巫妖。它很想再一次发出啼鸣,然而作为一只烤鸡它是没有头的,在无限的遗憾中,它只是在想—— 它要是不那么漂亮就好了。 失去意志支持,鸡骨架原地解体。巫妖下意识的又动动手指,阿雷西欧眼明手快给她按住了。 求你!住手!虽然这只鸡的经历很悲惨的样子,但是让这个噩梦结束不好吗! 巫妖乖乖的不动了,不过她突然歪了歪头,好像懂得了些什么。她看向周围,鸡翅骨不受控制的到处乱飞,但是她似乎能感受到这些骸骨的某些情绪,甚至,她认为每一根骸骨都因主人的不同,而各有性格。 明白了这一点后,她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这突然出现的、能让骸骨活动的能力,似乎比她想的要深刻很多。骸骨在她手中,是继承了从前性格的第二生命,如果她能读懂并理解这些骸骨的情绪和过往,是不是就能……流畅地操纵它们了? 她拽了拽阿雷西欧的袖子,在他看过来时,抿嘴露出了笑容。 她也取得好成绩啦,想要被夸夸。 阿雷西欧挡住一个飞来的鸡翅骨,真诚的夸奖了巫妖,并建议先换个房间,再讲心路历程。巫妖于是轻快的起身,就算这些骸骨不受控制,也不会伤害到她,所以她很轻松就到了门边,有些迷惑的回头,发现阿雷西欧在往桌子底下分发之前装炸鸡的纸桶。 “戴在头上。”她听到阿雷西欧说道,“我数一二三就跑,知道了吗?” “无论谁倒了,其余人都不要去救,我来救!” 露西:……? 一番激烈的逃杀之后,负责断后的阿雷西欧瞬间关上房间门,将回旋镖地狱留在里面。逃出生天的几人松一口气,祝衡带头鼓了鼓掌,表示这是为在场所有人鼓的掌,庆祝成功出逃。 阿雷西欧觉得心好累,他真的真的不想干了。 他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还没过完,狼崽已经怂的跳上了他头顶,拐角处有个巨大的阴影在迅速接近,阿雷西欧听到了熟悉的喊声—— “克拉斯!” 蝎狮迅猛的纵跃到阿雷西欧面前,显然又在每天的夸夸夸中再度膨胀过了,骄傲地伸出尾巴。 给你摸摸? 阿雷西欧正要开口拒绝,另一个方向上又有工作人员匆匆跑来,见了阿雷西欧和祝衡一行人,如获至宝。 “阿雷西欧殿下,祝衡医生!不好了!夜鸟又绝食了!” 夜鸟绝食不是第一次,祝衡也觉得十分头疼,于是下意识地看向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头上还扒着一只怂成狗的狼崽。 他觉得自己大可以写一本书。 《工作:从开工到辞职》。 第三十二章 蝎狮很好搞定, 阿雷西欧撸了撸狼崽,撸下一小把掉落的毛毛。他把这些毛随意的团了团, 丢出去就又变成敏捷的蝙蝠, 这样一来蝎狮肯定…… “嗷!” 蝎狮却不是抬爪就追,而是掉头就跑,仿佛那不是蝙蝠而是什么心理阴影一样。蝎狮想起了那个抢走扣子的人, 进而微微一嗅,嗅到血族身上属于那个可怕的人的味道。 所以它夹起尾巴,头也不回地被蝙蝠追着跑了。 阿雷西欧:……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好歹达到了目的。 比较让阿雷西欧为难的是夜鸟,虽说夜鸟在他的时代十分泛滥, 可几乎都是用来端上餐桌的,阿雷西欧身为亲王, 当然不会纡尊降贵去做那些饲养一类的事生物。他甚至连夜鸟平常吃些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更不可能知道怎么让绝食的夜鸟回心转意,他…… 阿雷西欧的大脑突然空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蹲在架子上的那些…… 黑球球? 这个时代的人们是对球体有什么特别爱好吗?球状的蝎狮,球状的狼崽, 就连翅翼狭长身形矫健的夜鸟,也能给养成球形, 这可怎么吃……不对这个已经是牢底坐穿鸟不能吃了! 黑球球们安然蹲在架子上, 羽毛因为日常的精心养护而蓬松发亮,不时动动脖颈,轻轻地叫一声。旁边的抚育人立刻拿出一个木质痒痒挠, 为夜鸟挠一挠脖颈处,夜鸟眯眼享受,不一会儿又叫一声,这次是要水果,可啄了几口又不要了,头撇向一边。 阿雷西欧:好肥……不是!好懒啊! 闭目养神的夜鸟察觉到一束目光,不安的在夹子上挪动了几厘米。下一块水果又递到嘴边,夜鸟于是不再想太多,草草啄几口,又厌弃地拧过头去。然而那块水果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现它不吃就收回去,而是坚定的就放在它眼前。 夜鸟对这个不赶眼神的抚育人怒目而视,却对上了血族面无表情的脸。 阿雷西欧手上的牙签戳着一根水果,并没有因为夜鸟不吃而放弃,反而木着一张脸,坚持往夜鸟面前递。 阿雷西欧:吃。 夜鸟的羽毛一根根炸了起来,不等抚育人开口打圆场,麻利的低头,大口大口吃完了那块水果,然后讨好的看向阿雷西欧。阿雷西欧仍然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它的听话而大加赞扬,又叉起另外一块水果。 “吃。”阿雷西欧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好,那就说最简单的。他环视一圈,架子上的黑球球们集体炸成了刺球球,忙不迭的低头找东西吃。有两只甚至为了一块水果大打出手,双双从架子上滚落,不等抚育人把它们抱起来,自己就一声不吭的顺着架子爬上去,继续做出一副吃饭喷香的样子。 吃完水果,还有主食。阿雷西欧看着食盒里那些荤素搭配颜色鲜亮的饭食,感觉这些夜鸟恐怕吃得比人都好,不知道为什么搞绝食。他沉思着,耳边有规律的进食声突然变成了当当当啄饭盒的声音,阿雷西欧抬眼一看,自己喂的这只夜鸟已经吃完了食盒里的食物,正在拼命啄空饭盒。 这么饿,怎么还绝食? 夜鸟:……我敢停吗我?! 阿雷西欧忍不住伸手,他一手居然还握不住这只夜鸟,只能半环住捏了捏肥瘦。夜鸟的羽毛在万年前也是很受追捧的,摸起来凉滑细腻,肉更是……等等怎么又在想犯法的事情! 被他试探肥瘦的夜鸟已经快吓哭了。 夜鸟抚育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拼命吃饭的夜鸟们,血族一来,这些夜鸟居然就乖乖听话了,简直不可思议!他再三向阿雷西欧表示感谢,阿雷西欧感觉自己根本没做什么,于是轻轻摇了摇头,顺手把尝试吃地上水果的狼崽拎起来。 今天的运动量肯定是够了。 他也该下班了orz 鲁齐乌斯同样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上古历史研究所那边迁就他和阿雷西欧的情况,专门调拨人在保育中心开设了办公室。他跟几位编辑聊得很是愉快,工作进度也不错,再过几个月,修订好的部分历史就能面世。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工作比在圣殿时压力小多了。 鲁齐乌斯坐在中心的车上等阿雷西欧一起回家,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亚历山大的血族,蔫哒哒上车,蔫哒哒关门,蔫哒哒眼神放空,最后蔫哒哒靠在椅子上。 阿雷西欧坐前排,他坐后排,这是他精心选择的位置。鲁齐乌斯不动声色的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做好了记录准备。 “怎么,工作不顺利?” “……我好难啊。” “但我听说你做的不错。” 阿雷西欧缓缓扭头看他,鲁齐乌斯从容不迫的将本子藏在一边;阿雷西欧又迟缓地把头转回去,他重新把本子挪回腿上。 “可我快得工作恐惧了……”阿雷西欧幽幽道,“你懂吗,又是回旋镖,又是绝食的。” “工作不累,但就是心好累啊……” “不仅累,还虚弱……” 鲁齐乌斯记笔记的手停顿了,他生平第一次的,听不懂阿雷西欧话语里的意思。他有些困惑的皱眉,从光脑上调出询问各方的聊天记录,每条记录上都说阿雷西欧做得很好,解决了中心很多难题。 鲁齐乌斯:不行,今晚通宵调查! 第二天,鲁齐乌斯顶着一夜不眠的黑眼圈拆开中心配送的早餐外卖。等工作情况稳定些,这些配送可以停掉,他大可以买些材料在家自己做。他拆完外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血族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坐在饭桌前,苦大仇深地握住叉子。 鲁齐乌斯:继续通宵调查! 第三天,外卖到了很久,阿雷西欧才下楼,也不急着吃东西,直接先往沙发上一趴,脸朝下,声音也闷扑扑的。 “我马上好……马上……先趴一会儿……” 鲁齐乌斯:继续调查! 第四天,鲁齐乌斯去敲门,阿雷西欧才缓慢的打开房门,两眼无神的吃完早餐,两眼无神的去保育中心上班。 鲁齐乌斯:继——续—— 第五天,阿雷西欧没能起来。 鲁齐乌斯放好饭去敲门,他今天必须搞清楚真相,实在是他也快熬得油尽灯枯了! “阿雷西,上班了。” “啊啊啊啊啊你是魔鬼吗!”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砸到门上,血族捂在被子里发出呻吟,“不提工作我们还能住一起!再提就把你花圃里的萝卜拔了!” “……” 好好的说着话,为什么迫害萝卜! “有话好好说,”鲁齐乌斯劝道,“何必拿萝卜出气。” “……” 这次好像是个枕头,正中房间门,足以显示出门内血族的愤怒。 圣者在门口沉吟了一会儿,先给保育中心的相关人员发了阿雷西欧请假的消息,这个精神状态确实没办法去工作,然后他再度敲了敲门。 “我进来了?” 鲁齐乌斯推门而入。 血族的房间里有极为厚重的暗色窗帘,将所有阳光遮挡在外,摄像机滚在门后,地上散落着前段时间买的模型的零件,看样子没有耐心拼完。房间里的圆桌上,除了残缺的模型外,还放着一排小花盆。鲁齐乌斯凑近看了看,认出了那些玉绿的脆弱的幼苗—— 全是他的番茄苗。 他就说!万年后的作物品种那么优良,他的花圃温度湿度又那么适宜,怎么可能不发芽!原来全被阿雷西欧偷到房间里当了盆栽! 鲁齐乌斯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与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来观察他的阿雷西欧对上了。阿雷西欧一惊,飞速收紧被子,再次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解释。”鲁齐乌斯拿着赃物,来到血族床边。那一坨被子蠕动了一下,最终摆出了负隅顽抗的架势,把鲁齐乌斯气笑了。 “不解释就去工作。”他拽住被子的一角,血族在里面奋力反抗,发出抗议。 “魔鬼!不就是几棵番茄!” “你敢保证你没有肖想过萝卜?出来!去上班!” “我不!魔鬼!啊啊啊松手!” “你不工作我也没办法工作!起来!” 阿雷西欧拽被子实在太紧,完全扯不开,圣者不得不选择连被子带血族一起拖下床。他后知后觉的发觉,阿雷西欧居然没有选择睡在棺材里,甚至给自己弄了张软软的床来睡,这非常不血族,他要记笔记。 阿雷西欧被裹着被子拖在地上,拖出门去,拖下楼梯。他的脑袋在楼梯上磕了几下的时候,居然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欣慰。 看,这才是黑暗生物应该有的正常生活。保育中心的娇惯和小心翼翼实在太多,抚育出的黑暗生物要么傻要么沙雕,从万年前复苏而来的他身处其中,虽然心怀感激,却并不是没有不适的。 所以他希望能改变一些黑暗生物,让他们能独立生活,就算不受偏爱,也能像其他种族一样活得很好。 “可是很难。”阿雷西欧仰躺在地上说道。 鲁齐乌斯停止拖动被子和被子里的阿雷西欧,他俯视仰躺着的血族,对方的红瞳之中始终有着某种无畏和骄傲,就算被这个时代的人集体宠爱了这么久,这份光亮也丝毫没有减弱。他在回忆中乃至现在,都绝不讨厌这种光亮,因为拥有这种眼神的血族才是他的对手,是他潜修多年穷尽一切去触碰的最终目标。 换言之,这样的阿雷西欧,他深表尊敬。 “我还以为你没有做不到的事。”他走开一些,从柜子里拿了搬家时就买好的红茶,又拿了一大盒牛奶,问道。 “喝奶茶吗?” “……喝!” 阿雷西欧精神点了,他从地上挪到沙发上,裹着被子,歪头看圣者煮奶茶。空气里满是茶香和奶香,驱散了他由于前几日的所见所闻而微微沮丧的心情。 没有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坏心情,如果有,就两杯! 圣者的奶茶煮好了,倒进圆胖的胡萝卜形杯子里,阿雷西欧都不知道这种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他伸手接奶茶,接了个空,圣者将奶茶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到左边,在把他遛生气之前,把杯子放进他手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喝了奶茶,就不要再迫害我的萝卜。” “……” 好叭。 圣者没有坐下,而是靠着沙发,抿了几口甜甜的奶茶。 “再难,也是可以被解决的。”他侧眸,能看到血族的发顶,“看在你给过我糖的份上,我这里倒是有个思路可以提供。” “什么?!” 鲁齐乌斯从光脑上调出一个页面,递给阿雷西欧。阿雷西欧一手端奶茶,另一只手接过来,只见页面上是一枚漆黑的图标—— 眼瞳为中心,两侧张开蝠翼,整个纹样充满黑暗生物特有的阴森的华丽。 圣者的声音隔着奶茶的香气悠悠传来。 “万年后的世界不仅有保育中心,还有黑暗生物们自己的组织,名为——” “黑暗生物联合会。” 第三十三章 黑暗生物联合会, 并非附属于黑暗生物保育中心,而是独立的机构。联盟只吸纳黑暗生物进入, 平常只用于联络散落联邦各地的黑暗生物们, 定期集会,举行有益身心的活动。 毕竟,为了此世的光暗平衡, 各地都是需要有黑暗生物驻扎的。 “你再看这个。” 鲁齐乌斯拨动光脑,页面上是个直播间,暗精灵正哼着歌切碎蔬菜,做成醇厚的浓汤。 阿雷西欧想起来了,独角兽安德雷确实一开始就说过, 留在保育中心的黑暗生物是没有独立生活能力,乃至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的, 也有一些黑暗生物基本具有独立生活能力, 只要抚育人稍微帮扶一下,就能正常生活。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鲁齐乌斯却仿佛知道他要说的,微微摇头。 “也别太乐观。”他说道, “就算能够独立生活,他们仍旧从小就享受着他人的无限关爱, 性格温和无争, 就算遇到了侵害……我这样问你吧。” 他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很自然的接过阿雷西欧还没来得及喝的奶茶,喝了一口。 “如果有人要杀你, 阿雷西,你会怎么做?” 阿雷西欧想都不用想,干脆道: “当然是打爆他的头!” 好凶哦。鲁齐乌斯默默地把奶茶杯子藏了藏,继续问道。 “不求助吗?” 阿雷西欧一脸莫名。 “关别人什么事?” “如果打不过呢?” “打不……你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除了神,还有我弄不死的东西?!” 鲁齐乌斯闻言微微一顿,慢慢的、慢慢的跟阿雷西欧拉开距离。阿雷西欧对自己的实力有强烈的自信,他甚至还数了数有什么办法能搞掉棘手的敌人,一抬头,就见圣者已经离开他半个客厅了。 怎么离这么远?阿雷西欧有些奇怪,接着,他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空。 他奶茶呢??? 不管别的,还是先弄死这个偷他奶茶的神经病! 现在的神经病还打不过他,阿雷西欧轻松把他按倒,夺过奶茶,居高临下的俯视神经病。神经病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很真诚地说道: “晚了,我已经喝过了。” 他的姿态十分坦荡,似乎笃定了就算挨打,阿雷西欧的奶茶也注定属于他。他甚至还伸出手,示意阿雷西欧把那杯奶茶乖乖还给他。 阿雷西欧:…… 他看着那个神经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端起那杯奶茶就吨吨吨喝了个干净。末了一抹嘴,本想挑衅般的瞪那个神经病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微微愣怔的看着自己。 上头了。 阿雷西欧懊悔到想咬舌头,然而木已成舟,对方还一直一直一直盯着他!他的耳尖开始不受控制的泛红,脸上烧热,张口想说什么,獠牙却不小心咬到了嘴唇,甚至因为羞恼,身体微微的发起抖来。 被他摁在地上的圣者沉默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被他抄起个枕头摁回去了。 别提!提就爆炸! 等鲁齐乌斯终于能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血族已经缩进沙发上那团被子里,侧影看起来很抑郁。他轻轻的咳了一声,被子顿时蠕动着往里收缩,这下连一条缝都没有了。 他体贴的回到最初那个话题。 “所以,阿雷西,你跟万年之后的黑暗生物是不同的。” “最优先的永远不是求助,你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黑暗生物联合会,仍旧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切入点。” 好一会儿,被子里的血族好像微微点了下头,又过一会儿,伸手把旁边的光脑拽进去了,想必是在查找相关资料。鲁齐乌斯走过去,被子卷立刻一紧,他于是尽量很正常的问道。 “杯子,我去洗。” 血族默默地把杯子递出来给他,然后又缩回原样。 鲁齐乌斯端着两个杯子来到水池边,他更习惯手洗,所以安装了这东西。他打开水龙头,手指拂过那个萝卜杯子的杯沿时,却微微迟疑了一下。背对血族,他抬手,手指遮住了唇,以掩饰自己难以遮掩的神情。 ……上头了。 阿雷西欧猫在被子里,向爱丽问完了黑暗生物联合会的事情,陷入沉思。这个组织倒也通过了一些决策,比方怎样安置无法独立生活的黑暗生物们之类的,联邦也十分尊重他们的决定。但是,由于万年之后的黑暗生物们性情纯善无争,联合会远称不上什么独立的力量。 可阿雷西欧毕竟是血族的三代亲王,从血族内部复杂纠缠的派系斗争中站到高位,不一会儿就在心里有了章程。想好之后,他窸窸窣窣地扒开被子,谨慎地观察一下外面。 神经病不见了,桌上一杯新煮好的奶茶正冒着热气。犹豫一下,阿雷西欧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又香又甜。 他决定暂时不迫害神经病的萝卜。 决定目标后,阿雷西欧的行动力又回来了。爱丽表示,黑暗生物联合会的一位副会长正好在保育中心,可以会面,阿雷西欧当即决定前去,他跟爱丽约好了时间。 感觉神经病应该在楼上的房间里,阿雷西欧上楼敲敲对方的门。 “快起来!去工作了!你不去我也没办法去!” 风水轮流转,在房间里做手帐的鲁齐乌斯深深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起身,走前还得把杯子刷了。 鲁齐乌斯:……惨。 @ 爱丽关上与阿雷西欧的聊天界面,接着就着手联系,她客气有礼地给东方一支的黑暗生物、僵尸朕的抚育人发了消息,说明情况后,对方爽快地答应了,约在食堂吃一顿下午茶。 抚育人轻声对还在刷瞳孔动态的朕告知今天的行程,原本放松趴在床上的朕突然僵硬了,回头来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 “阿雷西……约我?” “是的。”抚育人笑着说道,“因为您之前放话说,除非阿雷西欧殿下主动找您,不然再也不跟着他了,我觉得这次的邀约很符合您的要求。” 他话音未落,只见头顶纸符的僵尸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原地团团转了一会儿,一边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冲向衣柜。 “啊啊啊早点告诉我啊!我新做的衣服呢?我亮晶晶的发绳呢?” 抚育人看着他乱转,有些迷茫,她还以为朕讨厌阿雷西欧殿下。 “不讨厌的!我一点都不讨厌阿雷西!”朕停下动作,并且捂住了自己的脸,呻吟道,“因为发了好多次消息都被拒收,在中心一路跟着都能跟丢,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跟他一起玩,我才说那种话的……对不起!” “我其实特别羡慕赫尔戈冬和露西,我也好想跟阿雷西一起玩……” 朕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的新衣服,抚育人帮他穿好这套复杂的行头,又绑好亮晶晶缀着羽毛的发绳。东方一支尚飞鸟,所以无论传统服装还是装饰,都有羽毛和鸟雀的元素。待打理好自己,朕又把有些乱翘的头发捋顺,紧张的看着抚育人。 “我现在……还好吗?” “您很好看。”抚育人不吝啬赞扬,“阿雷西欧殿下一定会非常喜欢您的。” 朕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垂下睫毛,亮晶晶的发绳就垂在肩上,指尖微微拽住宽袖。 “阿雷西真的好帅气啊。”他憧憬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他的直播回放,就觉得他跟其他的黑暗生物是不同的。” 朕抬起自己的手,这是一双柔软的、未曾吃过苦头的手,他自从有意识以来,就没有尝到过什么悲苦的滋味。 “阿雷西的手,跟我的手是不同的,那肯定是握过武器的手,甚至是,从一些坏事里保护过自己的手。” “一开始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黑暗生物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请求帮助就好了,一定会有好多人愿意帮忙,怎么可能让黑暗生物艰辛的依赖自己呢。” “可阿雷西,什么都不要,也不请求帮助。” 抚育人再次感到迷惑,在她的观念里,阿雷西欧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奇怪的。 朕轻轻的笑了,他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确认自己真的很好看,足以去见阿雷西欧。他看一眼表,虽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而他这里离食堂又非常近,他却仍然决定现在就出发。 因为他真的很尊敬阿雷西欧,如果可以,他也想…… 他路过满是落地窗的长廊,视线飘然向外,浮绿的翡翠内海上,神翠鸟在风平浪静之中飞翔。他的视线追着那鸟,一直一直升上天顶,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朕先生,那边太晒了,到这边来吧,再喝些水?” 抚育人尽心尽责,在阴影的那侧呼唤他。 些微的遗憾在他心头泛起,然而朕始终是体贴的,他脸上重新带了笑,转身向抚育人而去。 “这就来……” “……朕?” 他走向抚育人的脚步,因为这一声而硬生生停顿了。他惊愕的转回头去,黑发红瞳的血族正沿着阳光的一侧向他走来。灰幕是在的,过滤过的光线不会伤害畏光种族,可黑暗生物天生不喜光亮,他已经听到自己抚育人的小小惊呼了。 “阿雷西欧殿下!快到这边来吧!这里也有水!” “不了,谢谢。”阿雷西欧干脆拒绝,视线转向站在他面前、身着东方一支特有衣饰的僵尸。对方愣愣的看着他,有点呆呆的,头上的纸符斜向一边。 “我想应该不是第一次见了,你之前跟了我一段时间。”阿雷西欧平缓的说道,“但我觉得,我还是要向你正式地做一次自我介绍。” “阿雷西欧,叫我阿雷西就好。” 他向朕伸出了手—— “你好,朕。” 落地窗外,翡翠海上,一行神翠鸟振翅飞向晴朗的远空。朕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刻,非常想要与阿雷西欧站在一起,他也那么做了。 他走进光下,握住了阿雷西欧伸出的手。 “我是朕。” 他的眼瞳映出血族背后,晴天和飞鸟的影子。 “皇帝的,那个朕。” 第三十四章 东方一支, 以单字名彰显尊贵,每个单字中又包含着不同的意思, 寄托着父母亲族的关爱与期许。有的名“山”“树”, 是借自然之物庇护孩子;有的名“龙”“凤”,是求图腾神兽加以垂青;最特殊的一类,名中有帝王之意, 这类名只属于尊贵中最尊贵的人物—— 东方一支天命所在的帝子。 帝子以死亡为界进行轮替,通常都是人类,黑暗生物作为帝子,阿雷西欧还是头一次听说。 阿雷西欧知道这些,所以他也这么问了。 “帝子?” “是的……现在只剩礼仪性的作用了……”朕弯起眼睛, “其实把我当做平常人看待就好,我只不过有一个还算特别的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 贴在前额的纸符一飘一飘的, 阿雷西欧看着有点想笑。朕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卡子,夹住纸符别在自己头上,向阿雷西欧鼓起了脸颊。 阿雷西欧:……噗。 这次是阿雷西欧有事找朕, 下午茶当然是他请客。抚育人离开,他点了食堂的小灶, 食堂专程做出了许多花样繁多的东方一支的点心, 配上清香的茶水。阿雷西欧万年前虽然跟东方一支的接触不算特别多,但各地的饮食文化他都能欣赏,拈点心喝茶十分熟练, 朕倒是显得很是惊喜。 “阿雷西会用筷子吗?下次我请阿雷西吃火锅吧!”他笑着说道,“我带专门的锅底材料来,会很香的!再叫上赫尔戈冬和露西!” 朕无疑是阿雷西欧所见过的、最正常也最外向的黑暗生物,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在与万年前正常的黑暗生物交谈,如果不是谈话间所流露出的那份轻快感,阿雷西欧几乎要错认了。 不过这种程度也相当难得,令阿雷西欧对今天所要谈的事情多了几分信心。 “我想说的事,关乎黑暗生物联合会。”阿雷西欧放下茶盏,十指在腿上交握。他抬起红瞳,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的眼睛,朕只觉得仿佛在凝视一段刀锋。 “爱丽说你是黑暗生物联合会的副会长之一,我想问问联合会日常都会做些什么?” 朕认真的想了想。 “组织些活动之类的……有些黑暗生物很热衷当组织者,中心会出资赞助他们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大部分都是为了黑暗生物们开展的。” “还有一切重要的关于黑暗生物的决定,都是需要通过联合会的,那本《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最终也是由联合会全票通过。”朕对这些显然十分熟悉,他又举了一个例子,“露西在精神稳定前,不再有抚育人,这个决定也是联合会通过了的。” 阿雷西欧认真聆听,末了,他问道: “你们否决过什么法案或者决定吗?” 朕怔住了,可随即,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雷西。” 他低下头思索,像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来,望一眼抚育人的方向。那个距离上,他的抚育人正和爱丽聊着天,并没有在意这个方向上的对话。黑暗生物当然有言论的自由,他只是……并不想伤害自己的抚育人,因为在阿雷西欧出现之前,他所有的想法都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 也许有人要笑,明明已经衣食无忧,明明已经万众瞩目,还要再希求什么改变?可朕却觉得,至少他认识的黑暗生物中,就有许多拥有着改变现状的希冀。 阿雷西欧就像是火种,从万年前复苏,即将引燃这场变革的大火。 他已经看到了燎原的未来。 “阿雷西,”他轻声问道,“你想改变吗?” 阿雷西欧转动眼瞳看向他,只见朕缓缓起身,如鸟翅般的宽袖舒卷。隔着一张圆桌,他将自己面前花色最好看的一盘点心送到阿雷西欧面前。阿雷西欧有点莫名,他不知道朕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迟疑着接过了点心。 “我白给!”朕干脆道,“带我一个!” 猝不及防被白给一波,阿雷西欧一脸懵逼,他下意识地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对面的朕确定阿雷西欧吃了他的点心,放心的重新坐下来,开始在身上摸索摸索。 终于,他摸出了一叠名片,发给阿雷西欧一张。阿雷西欧接过来一看,名片居然是手写的,看样子还是分工合作的成果,圆圆的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文字—— 【黑暗生物联盟。】 朕的名字要小一些,缀在下面,阿雷西欧看看职位,还是副盟主,失敬失敬。 “虽然我是联合会的副会长,但我要说,黑暗生物联合会几乎不具备决策力和执行力,是个名存实亡的组织。”朕先做了个铺垫,他的语气这时显得十分可靠沉稳,“针对某个被提出的法案,没调查,不举行多次会议,唯一的会议上也没有人反对,没有人提出更好的意见,甚至没人弃权……” “我也不懂政治什么的,但我知道,这是绝大多数黑暗生物都主动放弃了思考的结果。” 他原本语调沉重,历数黑暗生物联合会的种种不足,突然话锋一转,陡然轻快起来。 “但是我们黑暗生物联盟,是很靠谱的!” “……” “哇你好冷漠!这种时候不应该有点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感觉吗!” “……” “这可是我们有志改变现状的黑暗生物们,集体创办的组织!因为我白给了,等同于你!阿雷西!多了一对翅膀!” 多了一对翅膀的阿雷西欧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名片,默默地看着朕热情的安利他入伙。虽然得知一些黑暗生物有改变的想法是件好事,但是朕所说的、区别于联合会的联盟,其靠谱情况,着实令人担忧。 他把名片转向朕,指尖压住某个词。 “这词,拼错了。” “噫!!!” 朕蔫蔫的把头上的纸符重新放下来挡住自己的脸,趴在桌上,阿雷西欧把朕上供给他的点心推回去,让对方也吃点。朕摇头,颓废了那么一小会儿,又重新打起精神。 “今天有些晚,明天,我带你去翡翠内海见我们的盟主,就算加入组织了!” 阿雷西欧的视线于是透过落地窗,转向翡翠内海上。内海也有数量极多的黑暗生物栖息,不过绝大多数如海蛇,并不具有人类的知性,除非…… 凭借优越的视力,阿雷西欧看到了那两株静立在海上的、鲜艳且巨大的“珊瑚”。 他好像……知道盟主是什么种族了。 “那么,阿雷西,明天还是这里碰面。” 朕以为卖了个不大不小的关子,开心的跟阿雷西欧告别。他的抚育人是极有东方韵味韵味的美丽女性,也向阿雷西欧微微欠身告别。朕从食堂走出去,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居然能够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甚至能聊对方的近况。 阿雷西欧目送他离开,垂眼看向圆桌,桌上留下一只倾斜的纸鹤,好像是用什么书页折成的,布满了字。他展开这页纸,本以为又是类似手绘名片的东西,看清内容之后,却顿住了。 @ 当天晚上的晚餐有些不同,并不是中心配送的,而变成了神经病自己买材料,自己做出的一顿晚餐。 至于味道…… 饭后,鲁齐乌斯把碗丢进洗碗机,一回头,就看到血族瘫在沙发上躺尸。 “……好吃。”阿雷西欧意犹未尽,“再来一碗。” 鲁齐乌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把洗好的碗一一拿出来摆好。 “半个星期的存量已经吃进去了,我该庆幸你是血族吗?不会被撑死。” 阿雷西欧吃人嘴短,闭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想起来自己做饭?”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既然能自己觅食,何必做嗷嗷待哺的雏鸟。”鲁齐乌斯收拾完厨房,带着一盘水果出来。水果放在桌上,专门施加圣光封印,一天只许拿两个,就是为了避免血族今晚就全部吃掉。 阿雷西欧想想也是,何必中心送饭,一个完成了全部新娘课程的圣者正跟他同居呢。 “作为我做饭和收拾厨房的代价,明天你去花圃里松土。” “……为什么非要让我去松土?” “我要培养你跟萝卜们的感情,以免你再把它们刨出来做成盆栽。” 阿雷西欧不服气了,他的盆栽不是挺好看的吗! “我知道你不服气。”鲁齐乌斯平静道,“但你知道品种改良过后的番茄,究竟会长多大吗?以后你每天起床,番茄触手可及……想想那一幕我居然觉得开心,可以的,送你吧。” 阿雷西欧现在完全不想要了! 因为番茄盆栽互撕一会儿,阿雷西欧想起要说的正事,他拿出了朕给他的那张书页。 “我有新思路了。”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交换情报。阿雷西欧首先拿起那些文件,好像是涉及财务的相关表格,不知道神经病从哪里弄来的。阿雷西欧翻了翻,他有经营各种产业的经验,表情在翻阅中渐渐沉重。 所谓的建造黑暗生物康复中心的钱款,又有多少是真正被用到这个项目上的呢? 这还是一条由黑暗生物联合会通过的决议,就算变成一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许多黑暗生物们仍旧无知无觉的天真生活着。 浸泡在蜜糖中的……他的可怜可爱的同胞们啊…… 幸好,按照朕所说的,已经有些黑暗生物有所警醒,企图改变。 鲁齐乌斯也看完了那页纸,纸张是从《联邦黑暗生物保护法》上撕下来的,虽然不是最新的版本,但鲁齐乌斯确定,用得上的那条法令,并没有更改过。 即,黑暗生物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并为其负责。 他也明白阿雷西欧的思路了,有这条法律保驾护航,再由阿雷西欧带几只有志改变现状的黑暗生物去北部挣取军功,他们将打开局面。 “赫尔戈冬已经领悟了狼人的天赋之一,共感,虽然对象是具烤鸡的骨架;露西在亡灵魔法上进境很快,多加练习便能着手组建小型骸骨部队;朕……我并不了解,但这条思路是他提示我的结果,北部战线他也去过几次。” 阿雷西欧丢下让自己生气的文件,向后放松的一靠,觉得前途还是挺光明的。 不过…… 神经病跟他一样根基尚浅,这些资料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雷西欧问出来了,并且拿起一个苹果,准备边啃边听。 鲁齐乌斯看他一眼。 “我建议你不要吃着苹果听。” 阿雷西欧懒洋洋又咬了一口酸甜的果肉。 就不! “圣殿来拉拢我了。” “咳咳咳!” 第三十五章 阿雷西欧咳得差点止不住, 末了他拿着半个苹果,震惊道: “为什么圣殿会找你……不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了你?!” 他尚且还得自己去摸黑暗生物的相关组织, 神经病这直接有人找上门来, 之间差距简直太大了吧! 鲁齐乌斯尽管面无表情,阿雷西欧却看出了他的一点得意。阿雷西欧攥紧了苹果,告诉自己先问明白具体情况再动手。 “我想, 还是祝衡在其中起了作用。”鲁齐乌斯说道,“一直以来,我只对他泄露了……对现状不太适应这件事。” 这是他的第二步棋,他一直以来营造的表象就是并不适应当前黑暗生物受保护的现状,想试探祝衡以及其身后的圣殿的态度。但凡万年后的圣殿继承了一丁点万年前圣殿的态度, 就会有人在较短的时间内联络他,他预估这过程大概需要一两个月, 没想到居然提前了这么多。 还有一点, 祝衡一直竭尽全力的为他进行心理调节,希望他能尽快适应这个世界,培养起对黑暗生物们的关爱之情,这一点上又与他预想的有所偏差。 鲁齐乌斯看一眼身边的阿雷西欧, 祝衡对阿雷西欧的态度也非常好,处处显露出关怀之情, 如果这是演技, 那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怕。 阿雷西欧在他说完之后,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到现在,他也没有从祝衡身上感受过半点恶意。祝衡温和有趣, 喜欢跟黑暗生物们待在一起,对自己医生的本职工作也尽职尽责。他已经尽量不靠情绪感知的能力,而是只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去判断祝衡其人,得到的结果仍然是最初的—— 祝衡是个很好的人。 “我倒是觉得,如果你特意表露出来的态度是这样的,祝衡反倒会阻止你与圣殿接触。”阿雷西欧说道。 “事实却是,圣殿接触我的时间,比我预想的早了一个多月。” “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不对!”阿雷西欧原本正喃喃的感慨着,突然坐直,他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 “祝衡可能……已经阻止过了。”他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正确,转头看向鲁齐乌斯,“祝衡应该真的是喜爱黑暗生物的,所以他得知你的态度,就算身为圣殿成员,也在尽力阻止你与圣殿的接触,可这恰恰刺激了圣殿。” “于是圣殿抛开祝衡,抢先接触了我。”鲁齐乌斯接上后半句。 “对,我觉得这个猜想可以成立。不然圣殿为什么不稳妥点,通过祝衡拉拢你?” 鲁齐乌斯静静想了一会儿,点头认可了这个逻辑,甚至主动拿了一个苹果给阿雷西欧,自己也拿了一个。 血族和圣者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决定今晚合作,扒出圣殿的全部思维轨迹! @ 祝衡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已经是深夜了,远远晚于中心规定的下班时间。 但是也没有办法,塞壬的咳喘症状一时半会无法好转,又受不了重药,医疗处只能按照常规治疗方法,尽可能的添加些药物在塞壬栖息的浅水中。祝衡现在想一想,还觉得忧心忡忡,然而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超标,他无法继续留下,只能仔仔细细叮嘱了值夜的工作人员,这才叹息着准备下班。 他路过有落地窗的长廊,外面被海蛇吐息出的火焰照亮,火焰铺展在海面上而不熄灭,辉煌灿烂,令人心折。 美丽的……黑暗生物…… 祝衡还记得他第一次接触到黑暗生物的时候,他身有残缺,无法妥当的调节体内平衡,罹患光化病。那段时间,他活在令人痛苦的持久光亮中,每一次呼吸都是强烈的烧灼。亲人的哭泣从光亮外面断断续续的传来,有时又是惊呼,他便知道自己的病又招引了光明异种,伤害到了身边的人。 他是神鸻,本应带走他人的苦痛去太阳下灼烧殆尽,可他却成为了他人苦痛的一个源头。 他为此感到痛苦。 然后那个黑暗生物来到了他身边,堕天使,有着优雅的漆黑的羽翼,前来疗救他。他滚烫的手触碰到堕天使的翼尖,炽热的光亮便缓缓从身上褪去,他睁开眼,黑发的堕天使正对他微笑。 多么美丽……黑暗生物……多么美丽…… 他想要用余生去报偿这份救赎的恩情。 但是…… 备用光脑轻轻响了两声,祝衡低下头,看清那个联系人之后,直接将通讯挂断。等到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才重新换上了特殊的通讯器,将通讯拨回。 “西奥。”对面说了些什么,他沉默一会儿,“你一定要现在联络他吗,在尚且无法判断他立场的时候?” “是由我自己的判断做出的决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跟对面名为西奥的人产生了争执,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对面先放弃,表示近期不会试图联络那位复苏的圣者。 似乎感觉气氛不太好,对面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真的?已经恢复好了,近期就可以送到保育中心来?”祝衡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显然由衷的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他挂断通讯,逐一删掉相关记录。对面又发来一段视频,祝衡点开,一只水妖正浮沉在水池中,向他活泼的吐出一串泡泡。祝衡带着笑意看了这条视频好几遍,才恋恋不舍的删掉。 水妖泽丽塔能恢复健康,无疑令祝衡感到安慰,也令他坚定了信心。 暂时不能让圣殿接触到复苏的圣者,对方的观念还未完全转变,十分危险。 他于是带着对近几日就能见到水妖的期待,以及一天辛劳工作的疲惫睡着了。梦里,水妖健康活泼的摇晃着星星贝壳粘成的圆环,无忧无虑的向他微笑。 一夜美梦。 而在另一边,挂断了通讯的西奥向后靠在椅背上,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水池。手下向他示意视频已经拍好,他便抬抬手解除精神控制,水妖立刻仓皇的逃向水池另一侧,蜷成一团缩在水底发抖。 “祝衡已经不太好用了,也许他发现了上次借他制造军部骚乱的事。”他缓缓说道,异色瞳一紫一黑,眼梢带了些散漫的微笑,“不要紧,等泽丽塔在他的尽力接引下进入保育中心,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另外……”他显出一些不太满意的神情,让站在他面前的手下身体微微颤抖。 “狮鹫训练场的影像,还没有到手吗?” 手下立刻跪地。 “先生,瞳严防死守,我们无法拿到相关资料。” 瞳,又是瞳,该死的炼金生命体。西奥不悦的挥了挥手,手下如蒙大赦,恭敬地后退后退几步,然而一转头,他便感觉眼前的世界彻底颠倒,然后就是一黑。无头尸体沉重的倒下,喷溅而出的鲜血流淌进水池里,水底的水妖无声的尖叫,把自己团得更紧。 “别害怕,小东西。”西奥柔声安抚道,“是他太没用,我不会杀了你的,你有大用处。” 水妖的眼泪混杂在染血的水中,抱头的纤细手臂上,大片明亮的光斑时隐时现。 有意再逗弄水池里的小东西几句,西奥听到通讯一响,他低头,是他给复苏圣者的那个联系方式。他微微挑眉,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拿过一本书来,开始破解约定的那套暗语。 【鲁齐乌斯:我现在支开了血族独处,我们继续白天的话题。】 西奥的兴趣愈发浓厚,他的指尖轻轻敲打光脑屏幕,充满愉快。 一个复苏的、曾以猎杀黑暗生物为最终目标的猎人…… 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助益! @ “你标点搞错了。”阿雷西欧指着屏幕,“‘独处’前面应该加个逗号。” “这样也可以。”鲁齐乌斯不打算改。 “前面加了逗号,还能强调呢。”阿雷西欧振振有词,“把你的状态强调出来,让对方充分的放松警惕,就那种……血族不在啦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特别安全!” “那按照你这个说法,‘我现在’后面也要加个逗号,强调下是现在不是过去也不是将来。” “有点啰嗦……” “……” “独处”前面加逗号就不啰嗦吗?! “反正我觉得应该加一个,严谨点,别偷懒。” “我觉得不加。” “你加一个又不会少吃一口饭,大不了我不偷偷挖你的萝卜还不行吗。” 这下,鲁齐乌斯真的认真权衡了一下,可他的个人尊严又放在这里,怎么可能为了萝卜让血族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他陷入沉思。 另一边,西奥愉悦完,正打算回复,突然发现对方撤回了之前发送的消息。 【鲁齐乌斯撤回了一条消息。】 【鲁齐乌斯:我,现在,支开了,血族,独处,我们,继续,白天的,话题。】 西奥:……?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逗号? 阿雷西欧看着发送过去的最终效果,沉默了,满篇逗号实在鬼畜,他不知道对面会怎么想。 “要不你……稍微解释一下?” 鲁齐乌斯扫他一眼,意思是怎么这么多事,然后继续打字解释。 【鲁齐乌斯:我,打字,不,熟练,就,这,样。】 【西奥:……】 词语之间不要用逗号隔开啊! 第三十六章 西奥跟“打字不熟练”的圣者畅谈完, 深深地觉得自己可能得了逗号ptsd,他有一段时间不想再见到这个标点了, 谁敢在他面前用, 他就砍掉谁的头。 他扫了一眼沉在水底的水妖,对方显然十分知趣,连一点点声响都没有发出。等西奥离开这个房间, 水妖从水底冒出头来,四下无人,她的鱼尾巴轻快的拍打一下水面。 水妖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西奥看起来不高兴,那她就高兴了。 泽丽塔放松的趴在水池边上, 银色的耳鳍略微舒展,几处破损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自己长好, 留下一些不太好看的缺口。她伸手摸摸, 抿了抿嘴,没有哭出来。 长期的精神控制,让她有时候不太能正常的思考,所以一旦有神智清明的时候, 她就格外珍稀。她潜入水底,再浮起来, 手里举着一枚小星星形状的贝壳, 她仰躺在水中吐出一串泡泡,把这个小贝壳当做月亮,她吐出的水泡就是星星。 泽丽塔就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嘴里念着这些时日听过最多的词语。 “先生……阿雷西欧……先生……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先生!” @ “阿雷西欧先生,您慢一些。”工作人员稳着小船,好让阿雷西欧和朕能够登上去。这种古老的水上交通工具,他也是经历过上岗培训才掌握的,毕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许多车辆都可以直接悬浮在水面上。 朕请他暂时不要说他们要去见的黑暗生物种族,工作人员从善如流,只是笑道: “那一位先生不太喜欢现代机械靠近,所以只能用这种古老的方式。” 阿雷西欧没有意见,他把玩着刚刚佩戴上的灰幕发生装置,很有几分新奇。他跟朕都是畏光的种族,中心特别开发的这个小玩意还是挺好用的,如果这东西出现在阿雷西欧的时代,那么血族估计可以直接称霸。 对了,神经病那边,他以下个星期的家务括弧除了做饭为代价,让神经病暂歇昏迷一会儿。他给上了一层防护,神经病自己也有守护魔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小船破浪前行,朕坐在船头,为阿雷西欧指出海上几处黑暗生物的聚居地。大片神翠鸟在他们两侧飞翔育雏,巢穴漂浮之处,就算船只经过,也绝不会掀起风浪。 穿越神翠鸟的隔离带,划船的工作人员放轻动作,生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朕也坐回阿雷西欧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海蛇,在这里。” 就算在所有黑暗生物当中,海蛇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脾气暴躁,它们的火焰遇水也不会熄灭,终年燃烧以圈定地盘。对于领地的闯入者,它们也显示出了非常小气的态度,所以一进入这片区域,工作人员就开启了隐藏装置。 “不用担心。”工作人员笑道,“这艘船有非常完善的防护功能,基本上不会翻的。” 阿雷西欧顿了一顿,站起身。 “那被海蛇撞上呢?” “哈哈哈那种极端情况当然会翻。” 哦。阿雷西欧面无表情的想,那他还是把这艘小船稳住,免得那条从水下几十米冲上来的海蛇把船给掀了。他估算好时机,抬起左脚,并不算多重的一脚踩下去! “轰——” 两侧水花炸开十数米高,水底本想冲上来掀翻小船的海蛇顷刻间滚回深水区,晕头转向的随水流浮沉了一会儿,才缓缓正过身体。海蛇内心十分懵逼,它明明是撞那艘小船,怎么会有加速撞上石头的感受? 它不信邪,尾随小船一会儿之后,为了稳妥,它叫来了自己的对象。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阿雷西欧吹着海风,面无表情的想。他明明只是不想让船翻而已,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来,阿雷西欧抬头看看,发现是一架用于航拍的摄像机。摄像机发现这艘船以及船上的黑暗生物,顿时略微降低高度,拍摄者的声音传来,友好的跟他们打招呼。 “几位上午好!我们正在执行黑暗生物相关纪录片的取景,不会干扰到几位的正常……咦咦咦咦咦?!!” 俯拍到的画面吓得拍摄者差点把遥控装置给摔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续放大屏幕,那个画面仍然清晰地映在他眼中,摄影师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难以置信。 只见俯拍的画面上,柔弱无助的小船缓缓前进,搭配周围翡翠色的海面,十分具有诗情画意。然而小船下方,数十条巨大的黑影保持尾随,几乎能让有深海恐惧和巨物恐惧的人当场跪下。 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个问题要阿雷西欧来解答很简单,就是最初那条撞船不成反被弹飞的海蛇不信邪,带着对象又撞了一次,双双败北。更加不信邪的海蛇夫妇叫来七大姑八大姨,继而海蛇传海蛇,然而无论多少纠集海蛇都没能撞翻船,最后就形成了如此壮观的规模。 坐在船上,阿雷西欧表面云淡风轻,实际慌得一批。 他假装欣赏风景,转过头,水面幽幽浮起一个巨大的满头包的海蛇头颅,两侧生长着锋利嶙峋的耳鳍。接触到阿雷西欧的目光,海蛇陡然张开两侧耳鳍,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 海蛇:超凶.jpg 阿雷西欧默默地扭回头去,感受着脚底下不停传来的撞击,稳如泰山。 眼看就要离开海蛇的领地,最初的海蛇急了,它召唤自己的伴侣,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给这艘船上的人一个教训! 然而,此时坐在船上的是一名经历过阵营之战的三代血族。两条无限弱化的海蛇,对阿雷西欧而言甚至需要小心对待,免得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力道酿成什么惨案。 领地边界,两条海蛇破水而出,向这艘对比而言十分渺小的小船俯冲而来!工作人员惊得停了船桨,好在防护装置是开启的,就算船只倾斜,他们也能稳妥的等来救援,可是眼前的一幕很快让他震撼的睁大双眼—— 海蛇在空中硬是扭转方向,向对方俯冲而去,庞大的身躯刚好错开,共同构成一扇粗犷的拱门!飞溅的浪花勾勒彩虹,燕鳐以为此处有鱼群出没,展开宽大的肉翅在周遭逡巡……造成此番景象的阿雷西欧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拂了拂凌乱的发梢,那里沾了一些海蛇溅起的海水。 很好,用精神力把两条短暂的捏一起了,而且没有捏死。 “阿雷西,你看到了吗?”朕跑到船头上,望着悬挂在半空的虹彩,转头眼睛亮亮的看向阿雷西欧。 “我在保育中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海蛇这么喜欢谁!居然专程为你搭建拱门!” 阿雷西欧:“……” 海蛇要气死了。 终于离开海蛇的领地,就算那些表现得超凶的海蛇也无法再向前。海蛇夫妇彼此打结,向阿雷西欧的方向嘶鸣一声,双双沉入深水里。其他海蛇彼此交头接耳一番,觉得还是下去看热闹比较重要,于是欢快的也跟着沉了下去。 海面上渐渐平静下来,这片海域格外安静,那两株巨大的彩色珊瑚渐渐离阿雷西欧一行人越来越近。珊瑚呈半透明的橡胶质地,目光触上去似乎很有弹性。两株珊瑚都是讨人喜欢的七彩色,在阳光下细腻生光,海水的晃动并没有令它们有丝毫的摇动,等再近一些才能发觉,这两株珊瑚居然生长在一座十几平方公里大小的小岛上。 朕背着手看向阿雷西欧,看起来十分雀跃的在卖关子,阿雷西欧也就配合他,在朕殷切的邀请下,第一个登上了这座岛屿。 脚下的沙滩十分柔软,或者说,太柔软了。阿雷西欧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生物,觉得有些怀念,他伸手摸了摸岛上那两株显眼的珊瑚。 “阿雷西,抓紧了!”朕冲他喊话,“别害怕,盟主马上来了!” 他话音刚落,阿雷西欧感到脚下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大片金黄的沙粒滑落,露出柔软的灰黑色的里层。那两株珊瑚也开始渐渐后仰,似乎是要拔地而起,又似乎…… 是什么生物缓缓抬起了头。 阿雷西欧保持身形稳定,他回想起了这种黑暗生物的名字。 巨鱼刻托。是已知体型数一数二巨大的黑暗生物,有着巨大的眼眸,体型似鲶鱼,头上生着珊瑚状的两支角,色彩缤纷。他们时常静静浮在大洋之中,久而久之,背上沉积杂质,生长树木,因此常被落难的海员当做小岛。更有恐怖的传言,说刻托将自己经营成海岛的模样,以诱惑人登陆,淹死登陆者之后饱餐一顿。 这当然是谣传,说来可笑,刻托体型如此巨大,区区几个人如何能满足他的胃口?为了获得足够的养分,刻托往往浮游在元素汇集之处,减少日常活动,以长久维持生活。 刻托已经完全浮出水面,看向小船上的朕。朕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刻托便明白了,他缓缓降低高度,阿雷西欧一跃而下回到小船上,直面这庞大到近乎神迹的黑暗生物。 “这就是我们的盟主。”朕带笑介绍道,“十几年前,我邀请他加入还是雏形的我们的组织,刻托就答应了。刻托很庞大,性格又好,所以我们推举他做了盟主,再加上……你看,那两只角中间,是不是有一顶王冠?” 阿雷西欧正要抬眼看看那顶所谓的王冠,刻托突然向下一低头,一个闪亮的东西从巨鱼身上掉落,精准的落进阿雷西欧怀里。 王冠通体银灰,点点闪亮的物质似是冰雪,轻盈的环绕在王冠上,仿佛下了一层小霜。王冠正中是一枚冰蓝的宝石,雕刻出月与兽牙,令阿雷西欧捧着王冠的手微微紧了紧。 这确是一顶货真价实的王冠—— 狼王之冠。 第三十七章 阿雷西欧捧着这顶王冠, 沉默了一会儿。巨鱼丢下这顶王冠之后,巨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 两支珊瑚角被淹没一半, 在水下洗净了身上的浮尘和植物,才浮上来到他们面前。一排白浪使得小船有些颠簸,阿雷西欧凝视着巨鱼巨大的眼眸。 “这顶王冠……是从哪里来的?” 刻托的两支珊瑚角微微晃动, 像在思考,良久,宏大的声音直接在阿雷西欧精神中响起。 【在水下捡到的。】 刻托回答,乖乖的,显得很是憨厚。 【你喜欢吗?送给你。】 阿雷西欧却不愿意占他这个便宜。 “我跟你交换, 你缺什么?” 刻托的两支珊瑚角又是一阵摆动,显然在思考。这巨大生物思考起来也十分缓慢, 阿雷西欧耐心的等待了几分钟, 才看到那两只角又兴奋的竖立起来。 【你能再……到我背上来吗?】 【我想带你,游一游。】 【因为就算有人来我背上,我一动,他们就会很害怕, 我就不敢动了。】 刻托说到这里,两支角沮丧的压向两侧, 委屈巴巴。 这简直太简单了。阿雷西欧想都没想, 一口答应下来。旁边的工作人员十分的方,不过他是知道这位复苏的血族一向很有主见,于是只好将保护装置交给阿雷西欧, 同时做好了救援的准备,接着划小船载着朕挪到了相对远的地方。 “戴上保护装置应该没有问题……”工作人员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朕低下头,看着阿雷西欧离船前随手又塞给他的保护装置。他又抬起头,刻托实在太巨大了,所以他只能看到阿雷西欧貌似正抓着刻托的角,任由巨鱼小幅度的摇摇晃晃。水浪波及他们这边都如此巨大,可以想象在鱼背上究竟有多么动荡。 可阿雷西欧一点都不害怕。 水浪实在是太大了,工作人员一边开启防护再次后退,一边让朕坐稳一些。朕很乖的坐好,眼睛却一直都在看着阿雷西欧的方向。 他其实也很想去玩,但听到身边工作人员喃喃的求神拜佛的碎语,脚步便停滞不动。他是人气最高的、最受人喜爱的黑暗生物之一,他感激其他人的喜爱,也一直在尽力地回应他们的期待,定期直播,不做危险的事,有趣又可爱……种种标签构成了“朕”这个国民级别的黑暗生物,他以为自己对这样的结果,也该是高兴的。 可他此时却感受到了羡慕。 巨鱼的撒欢已经停止,工作人员立刻划着小船回去,阿雷西欧却没有急着跳下来,他看一眼坐的乖乖的朕。 “上来玩吗?” 朕猛然抬头,只见巨鱼沉降高度,血族渐渐与他平视,并向他伸出手。 “上来,我看着你,没事的。” 工作人员都快哭了,这一回一贯乖乖巧巧的朕先生居然也叛逆了,登上刻托的脊背,只留他一人在船上向东西方各种神祈祷。 幸好有保护装置,那个装置还是靠谱的…… 等等!装置只有一个啊! 这一天刻托很高兴,朕也很高兴,阿雷西欧……阿雷西欧觉得还行。他更想骑骑海蛇,海蛇游得快多了,刺激,不过顾及工作人员脆弱的心脏,他暂时没有这么做。 “小心点。”他拎着朕的后领送回船上去,然后俯身,对巨鱼轻轻说了一句。 “晚上我还来找你,在这里等着我。” 说完,他也跳回船上,留下傻傻的刻托。 这绝对是刻托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之一! 阿雷西欧当然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想知道刻托究竟是在哪里弄到了这顶狼王之冠。这可不是什么仿品,而是真真切切万年前的产物,一入手阿雷西欧就辨别出了真伪,毕竟这东西曾有数年是戴在他头上的。 返程的小船悠悠,朕玩得有些累了,在打瞌睡,阿雷西欧扶着他,垂眸凝视那顶王冠。 赫尔戈冬……柯西尼娅……还有万年前他养大的那只狼崽…… “我想问一下。”阿雷西欧出声询问工作人员,“翡翠内海底下,究竟有什么?” “这个我们还真不知情。”工作人员歉意地说道,“保育中心之所以会建造在这里,其实有很大的原因在于翡翠内海。在我们发现这里时,已经有许多黑暗生物在岸边和水中繁衍生息。这里的黑暗元素也是惊人的浓郁,所以后续又迁移了很多黑暗生物过来,保育中心由此建成。” “为了保护原有的水生黑暗生物,仪器设备是不允许进入水下进行探测的,最多在上空进行巡查。” 阿雷西欧明白了,他也愈发肯定自己的那个猜测,只能晚上过来验证。如果如他预想的那样,那么这顶狼王之冠,确实应该在此处。 对了,最好也叫上神经病,他的一些魔法非常好用。 他想到神经病的时候,被防御魔法填充的犹如铜墙铁壁的房间里,鲁齐乌斯也抬起头。他来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浮绿的平静的海面。 他其实早就不会因为距离限制昏迷了。 在拔出眼中楔子的那晚之后。 @ “……你怀疑翡翠内海底下是昔日的亡灵之海,或者亡灵之海的残骸?”鲁齐乌斯放下了手中的叉子,表情微微郑重起来。 “理由?” “有两个。”阿雷西欧也不再吃东西,正经道。 “第一,翡翠内海周边的黑暗元素异常浓郁,而周边并没有类似情况的地点,按照元素分布的理论看,这是不合常理的。” 这个理由成立,鲁齐乌斯于是微微点头。 “第二个就是……这个。”阿雷西欧把狼人王的王冠放在桌上,冰蓝宝石雕刻的月与兽牙,确实是狼人的标志。圣者拿起这顶王冠端详,良久,才再次抬眼看向阿雷西欧。 “你为什么不怀疑,翡翠内海底下可能是狼人们的雪域?” 他认可了这顶王冠的真实,只是狼人们代代相传的王之信物,为什么会在亡灵之海? 阿雷西欧这次沉默了许久,他站起身来到窗边。现在已经是傍晚,他们从保育中心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看着那些已经破土长得半高的蔬菜幼苗,他的红瞳中却仿佛映着那片苍茫的雪域。 “我本来不想在你恢复记忆之前告知你太多,不过为了解释清楚,我还是说一些事情。” “那顶王冠是我带进亡灵之海的,跟赫尔戈冬的尸骨一同。”阿雷西欧的手按在左胸处,仿佛在对那个已经故去的好友致意,“他是真正的狼人王,死前还要求将尸骨留给巫妖,继续为黑暗阵营做出贡献。我以为,他配得上一顶王冠,所以另造了一顶留给狼人族,这顶,属于他。” 圣者沉默不语,阿雷西欧好像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沉重,于是放轻松口气。 “反正这顶冠冕在我头上戴了好几年,打造一个新的并不困难。” 圣者仍旧沉默,他看着血族的侧脸。他现在在阿雷西欧左侧,看不到那个绮丽的剑拥蔷薇的刺青,只觉得此时的血族充满了沉淀过后的悲伤。 他闭了一下眼。 “我那时候,在做什么。” 他很怕听到一些可怕的答案,怕听到曾经的自己在追杀阿雷西欧这件事上,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战果。 然而阿雷西欧却转过头对他笑了,指指他搭在沙发上的斗篷。 “那个,拿过来。” 鲁齐乌斯依言,血族接过那件纯白银色里衬的斗篷,斗篷上金线璀璨。他将这件斗篷轻轻一抖,掀起一阵微微的风,接着披在了自己身上。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被吞没,夜幕降临,披着圣者衣服的血族,眼瞳却十分明亮。 “我感谢你,那时候给了我一件斗篷。”他说,想了想,又补充道: “值得一提的是,下次给人盖斗篷,不要连头一起盖住。” 他话音刚落,鲁齐乌斯已经面无表情的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那还我。” “……你怎么这么狗的?!” 经过一番斗争,特别是在神经病目前还打不过他的情况下,阿雷西欧获得了“战利品·斗篷”! 阿雷西欧:……他曾经的感谢之情都蒸发了好吗! 他之前已经给神经病发过通讯,提前在保育中心布设了传送。因此在不惊动保育中心的情况下,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顺利移动到中心,接应他们的是朕。 “人已经支开了。”朕肯定道,继而递过一张表格,“这是翡翠内海上空的巡查时刻表。” 阿雷西欧看了一眼表格,对这种需要记忆的东西望而生畏。鲁齐乌斯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自己接过来,一目十行的阅读完,点点头还给朕。 阿雷西欧震惊的看着他。 可以,牛逼。 “不知道阿雷西你们要去做什么,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朕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如果有什么变化,这个结会散开。” 他交给阿雷西欧一个红绳编织的结,他自己手里也有一个同样的,只要一个散开,另一个也会跟着一同散开。朕原本把这个当做小玩具,现在用在正经的事情上,让他微微有些激动。 阿雷西欧点点头,虽说朕叮嘱他遇到危险也可以解开结,好让朕去通知其他工作人员,但阿雷西欧觉得他跟神经病两个都处理不了的情况,保育中心也未必有能力处理。 夜幕下,巡查的飞行器掠过,阿雷西欧毫不迟疑直接入水,圣者紧随其后,浓郁的黑暗元素从四面八方涌来,愈发让人肯定水底真的有什么。鲁齐乌斯将长链的一端递给阿雷西欧,阿雷西欧认出了这是从他眼中拔出来的那东西,没想到直接让神经病做成了武器。 他们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一同潜下去。 第三十八章 朕在房间里等待, 老实说,阿雷西欧向他请求帮助的时候, 他都吓了一跳。尽管组建了黑暗生物联盟这种非官方的组织, 朕的打算也只是循序渐进,而阿雷西欧显然是个激进派。 【第一,让我先把手上的几个教一教。】血族闲闲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第二,可以诉诸法律了,如果你有认识的法律精通的黑暗生物,可以介绍给我,得做好长期战的准备。】 【事情顺利, 下一步就可以开往北部战线,把什么光霾摁死。最后, 独立。】 朕想到这里, 抬起两扇宽袖蒙住了头,在心里“啊啊啊”了一下。 这叙述里面究竟是省略了多少中间过程啊! 然而当他试着询问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血族开始变得没有表情。 【计划?什么计划?还需要计划?】 结果是“莽就完了”吗啊啊啊! 朕猛然从袖子里抬起头,他懂得了, 他懂得阿雷西欧的脑回路了,其实这种思维模式从阿雷西欧在潜入水底一事上拜托他, 就已经出现了端倪。阿雷西欧白天感觉水底下好像有什么, 思考没几秒,决定下去看看,甚至立刻请巨鱼刻托帮忙, 再过几小时到现在,所有安排都执行了。 多么可怕的行动力!这就是万年前的黑暗生物吗! 敲门声突然响起,朕微微一惊,把那个结攥进手心。他打开门,门外是自己的抚育人,正难掩喜悦地笑着。 “朕先生,有一名新的黑暗生物到中心了。” 朕不动声色的掩上房门,以免抚育人会看到拿个微微闪光的传送魔法阵,仰起脸像平常那样笑道: “真的吗?这次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能去看看吗?” 无论是话语还是语调,都一如寻常,只有朕知道,他掌心里已经有了些汗水。 朕一直是最乖最好相处的黑暗生物,抚育人半点没有怀疑,当即点头,带着朕一起过去看看新来的黑暗生物。 而在翡翠内海的海面下,阿雷西欧正以高速向前冲刺。他手里拽着那根长链,另一头是快被他放了风筝的神经病。白日里要划船一个多个小时的路程,他现在已经快要走完了,两人飞速略过沉睡的海蛇们,阿雷西欧把神经病往海面上拖了拖,免得那份光明之力惊扰到睡梦中的海蛇。 “等找到刻托,再跟他一起下潜。”阿雷西欧给神经病传音,“尽量快一些,我还想回去吃宵夜。” 鲁齐乌斯:“……” 虽然阿雷西欧的态度未免有些散漫,但是不得不说,三代血族在任何场合下都有着傲慢的资本。鲁齐乌斯加速向前,与阿雷西欧并行,提醒道。 “这片区域还是安全的,一旦下潜,谨慎些。” 阿雷西欧点头表示听进去了,他已经隐约看到了刻托庞大身体的轮廓,顿时兴奋加速。感觉到长链另一端传来的拉扯感,鲁齐乌斯无声叹口气,认命的跟上他。 刻托已经等在那里很久,见阿雷西欧如约前来,差点没兴奋地翻个跟头。不过他好歹记得自己体型庞大,稍微摇晃一下就平静下来,巨大的眼眸正对阿雷西欧。 “那顶王冠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能麻烦你带路吗?”阿雷西欧问道。 【我记不太清具体的地方。】刻托茫然道,【只记得大致区域。】 搜索起来可能会麻烦许多,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阿雷西欧干脆的点头,招呼神经病一起去刻托背上。 “上来,下潜会省很多力气。”他表现得十分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巨鱼这种黑暗生物。鲁齐乌斯就记起起来了,曾经在圣殿学习的那些资料上,确实有提过一件事—— 阿雷西欧在黑暗生物中人缘非常好。 他觉得这跟阿雷西欧的性格绝对脱不开关系。阿雷西欧虽然偶尔会跟他互怼,却绝不记仇;时常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举动,但更像是玩笑甚至撒娇……这么一个通透爽快的人,与之相处会是非常舒适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身体微微一倾,却是刻托开始了下潜。无边的黑色水纹中,他跟血族仅仅隔着一根长链的距离,甚至偶尔,血族的半扇黑斗篷还会触碰到他的身体。阿雷西欧也察觉到了,扒拉一下斗篷,那一点点细微的触碰便不再向他的方向来。 “……” 鲁齐乌斯于是轻轻的、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斗篷向阿雷西欧的方向拨了拨。 被大斗篷糊脸的阿雷西欧:…… “你故意的吧!这么小心眼的!”阿雷西欧气呼呼,“我这个斗篷能跟你的比吗?你这一糊我连路都看不到了。” 他扒拉着神经病的斗篷,琢磨着要不要偷偷撕一个缺口,突然感觉拂在脸上的布料凉凉的还挺舒适,顿时就不生气了。 “我躺一会儿。”他开始把斗篷往自己的方向拽,“多给我一点,冷。” “……” 阿雷西欧把自己牢固的粘在刻托背上,还真就躺下了。鲁齐乌斯默然的看着他,夜视魔法让黑暗的环境也不影响他视物,他坐着,垂眸就能看到覆盖血族右眼的那枚刺青,以及露出血族唇畔的小小的獠牙。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他慢慢说道,血族闭着眼应了他一声。 “什么?” “你右眼上的刺青,究竟是什么。” 哦,现在神经病好像还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阿雷西欧索性就直接说了。 “这不是单纯的刺青,而是神眷。” “神……眷?” “嗯。”阿雷西欧睁开了眼,他眼上的刺青中剑的部分便隐藏进眼帘,而怒放的蔷薇仍然攀在眼周围,“太古结束,天神远去,却还有神之爱遗留在大地上。” “神会眷顾一些人,这些人身上任何位置,都有可能出现各式各样的刺青,得到各种各样的能力,这便是神眷。” 他看一眼鲁齐乌斯,“你应该有才对,人类十岁前必出神眷,而只有拥有神眷的人,才能张开【域】。【域】的性质多种多样,你曾经掌握的那种,虽然范围小,却十分十分的烦人。” 然而鲁齐乌斯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 “我确定,我没有你所说的神眷。” “什……不可能!”阿雷西欧坐了起来,“你回想一下,身上有没有哪里有类似刺青的东西?” “我有刺青。” “你这不是有吗?!” “但我确定,那绝不是神眷,因为我记得这个刺青被纹在肩膀上的整个过程。”鲁齐乌斯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肩,他的刺青就在那里,是圣殿的人一点一点为他刺上去的,那份痛楚他还清晰记得。 “刺青的图案是圣殿的十字荆棘,所有猎人都有,我并非特例。” 这下阿雷西欧真的懵了,他搞不明白,没有神眷,神经病后期那个天克他的域是哪里冒出来的?魔法可达不到域的效果,自从神经病开出域,他就再无法碾压神经病了,一不留神还会翻车。 “这不可能!” 鲁齐乌斯想了想,“如果你不相信,回去之后我给你看。” 现在解衣服有点不方便。 “好!” 阿雷西欧的睡意完全消失了,正好在此时,刻托停下了下潜的动作。 【大概就在附近,具体的位置我记不清。】 阿雷西欧感谢了他,两人从刻托背上下来,望着巨鱼缓缓消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海水中。接着,阿雷西欧转头盯住鲁齐乌斯,鲁齐乌斯也默默地盯住他。 谁来干活,这真是一个问题。 “我们扔骰子吧!我选偶数!”阿雷西欧早有预谋,他拿出了自己精心网购的骰子,这骰子有个特征,只能投出偶数点。 “真巧,我也带了骰子。”鲁齐乌斯也拿出自己精心网购的骰子,甚至跟阿雷西欧同一家店,只能投出奇数点。 阿雷西欧:…… 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那就……猜左右手?”为了避免继续僵持下去,阿雷西欧建议道,“你藏我猜,猜中你就干活,够公平了吧?” 这可以。鲁齐乌斯微微点头,藏好骰子,将两只手递到阿雷西欧面前。阿雷西欧扫了一眼,正要选择一只手,突然一顿,狐疑的观察圣者的表情,发现对方面无表情,立刻试图游过去殴打他。 “你他妈!狗不狗!两只手!都没有!” 哦豁,被发现了。 鲁齐乌斯避开他的攻击,表示可以重来一次,这次绝对绝对不搞什么幺蛾子。阿雷西欧半信半疑,当圣者藏好骰子把两只手都放到他面前的时候,谨慎观察了一番圣者的表情,这才犹犹豫豫的想要选一个…… 透视一个!阿雷西欧不要脸地使用了魔法!谁让神经病先违规的! “叮”的一声,阿雷西欧的透视魔法被弹回。他捂着眼,恨恨地瞪一眼神经病。 可以,狗的很,居然上三重圣光锁! 作弊不成功,阿雷西欧只能凭直觉选了左手。圣者顿了一顿,缓缓打开左手,露出一枚骰子,阿雷西欧立刻“哈哈哈哈”,高兴的把那个骰子抢过来。 中了哈哈哈! 圣者轻轻叹了口气,把右手藏的骰子塞回口袋。 愿赌服输。 第三十九章 愿赌服输, 鲁齐乌斯展开探测魔法开始干活。自从复苏以来,别说是阿雷西欧, 就连他也没能好好舒展一下筋骨。万年前与万年后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他与阿雷西欧作为战火中成长起来的阵营领袖,所掌握的力量其实超乎想象。 长链被拽紧,血族以他为中心游荡。鲁齐乌斯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痕迹, 拽一拽链子,阿雷西欧就晃悠回来。 “发现什么了?” “嗯,这里。” 清理开海底的泥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森严的白骨门扉,这恰恰印证了阿雷西欧之前的猜测。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 “该你用亡灵魔法了。”鲁齐乌斯说道, 换来的是阿雷西欧一脸懵逼。 “可我不会用亡灵魔法。” “……你不是黑暗生物吗?” “黑暗生物也不是全都会用亡灵魔法的好吗?我掌握着血、影、空间与精神,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阿雷西欧不服气道。 鲁齐乌斯在心里默默地记笔记, 阿雷西欧的影魔法他见过, 那枚扣子现在还嵌在他的笔记中;血之力是血族的天赋,有多种分支,不知道阿雷西欧属于哪一种;至于空间和精神,应该是阿雷西欧自行掌握的, 着实是可远可近的利器。 最后就是所谓的【域】,从之前的措辞来看, 阿雷西欧的域只大不小, 尚需观察。 阿雷西欧还不知道对方正在估算他的战力,电光火石间,他灵机一动。 “你不试试看使用亡灵魔法吗?” 鲁齐乌斯面无表情的看他。阿雷西欧的思路还真是绝了, 他是怎么想起来让圣殿的圣者使用亡灵魔法的? “我怎么可能有亡灵魔法的适性。” “你元素亲和这一课怎么学的?”阿雷西欧对这个说法抱以鄙视,“人人都有任何属性魔法的适性,只不过有的突出,有的微弱到显现不出来而已……不对!你肯定知道!你就是不想用!” 鲁齐乌斯的眼神略微漂移一下。 “快,我记得咒文,你来用。”阿雷西欧语带威胁,“跨过这道心理上的关卡,说不准你就是隐藏的全属性法师!” 在阿雷西欧的坚持下,鲁齐乌斯只能尝试。血族轻轻念出了一段咒文,应该是从昔日好友巫妖那里学来的。鲁齐乌斯记下来,指尖接触那扇白骨之门,已经做好了一直施法失败的准备。 阿雷西欧说的不错,不过元素亲和力是关乎魔法成功率的。圣殿选拔出的孩子向来都光明属性满溢,那点低微的亡灵魔法适性实在不值一提。 也许失败几次,阿雷西欧就自然放弃了……这样想着,鲁齐乌斯默念起咒文。 游荡的水波轻微一滞,接着,白骨之门发出轰鸣,居然一次就成功了!鲁齐乌斯微怔,一旁的阿雷西欧却高兴的直接进门,隐约还听到他的说话声传来。 “你这不是很……”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鲁齐乌斯瞬间也跟着沉进门中,眼前所见的景象让他明白了血族的沉默。 果然是亡灵之海,如果要加一条补充,那么应该是“遗迹”。 大群魂蝶在水中翩然飞动,幽蓝的美丽翅膀如根根白骨搭建,水对它们不构成影响,它们本质上仍然是介于虚实间的幽灵类的生物。魂蝶成群结队,在残存的巨大的骸骨间绕转,黑暗的水底因为它们的冷光照耀,几乎没有继续使用夜视魔法的必要。 阿雷西欧没说话,他降下去,魂蝶便翻飞上来环绕在他身边。鲁齐乌斯也跟着下降到同一高度,魂蝶们顿时捏着鼻子一样的飞远了。 鲁齐乌斯:……这是歧视。 阿雷西欧毫不客气的嘲笑了惨遭嫌弃的圣者,末了,他像圣者伸出手,要他的斗篷。 “给我披一会儿,那些蝴蝶就不会讨厌你了。” 披上圣者的斗篷,阿雷西欧在水中轻盈的滑翔向下,他巡视周围一圈,果然在边缘处看到了几处缺口。 “王冠可能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把缺口补好,继续对没恢复亡灵之海相关记忆的圣者说道。 “这不是完整的亡灵之海,面积大概只剩了十分之一。” 鲁齐乌斯便能想象出昔日全盛的亡灵之海是何等壮阔宏伟。 “你不打算把这里的存在曝光出去?” “当然不打算,我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露西,她才是这里的继承人,我所在意的只是这里在庇护保育中心上能发挥的作用。” 特别是露西彻底觉醒的情况下,这十分之一的亡灵之海遗迹,足以成为保育中心最坚固的堡垒。 阿雷西欧低头在巨大骸骨下方、零碎的骨头堆里寻找自己想要的,这里的骸骨经过浓郁黑暗之力的温养,强大且易于操纵,可惜许多都不完整,露西目前没有整合非同类骸骨的能力。他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具缺了一只前爪的蜥蜴骸骨,满口利齿,生前似乎很凶。 这个好,他记得这种蜥蜴,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其实张口就能咬掉人半个头。 他把骸骨揣进兜里,预备当礼物。正好斗篷也差不多沾上了他身上的黑暗之力,圣者把斗篷穿回去,魂蝶果然不再讨厌他,尽管有两个阿雷西欧的气息让它们有点迷惑,单纯的魂蝶们还是开开心心围着圣者转。 鲁齐乌斯伸手戳翻了一只,被戳的魂蝶委委屈屈,还是巴巴的凑过来。 阿雷西还真是……好人缘。 在他无聊欺负被蒙骗的蝴蝶们时,阿雷西欧已经找到了一个好位置,正对他招手。那是一只巨鳄翘起的尾部,被永久定格在这个姿态,阿雷西欧坐在尾梢上,看着神经病在他身边坐下,不知是释然还是遗憾道: “我没找到赫尔戈冬……狼人王的骸骨,可能已经随着剩下的十分之九一起湮灭了。”说到这里,阿雷西欧淡淡的笑了笑,“其实我有点不太敢见到他,如果我当初……” 鲁齐乌斯静静地看着他垂下的睫毛,正要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闪一些画面。 那是终年风雪的雪域,他孤身一人离开圣殿在西部设立的关卡,想去寻求一丝渺茫的遇上他宿命敌人的机会。那两次的见面后,总有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烧灼他的内心,他迫不及待,就算是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碰运气也愿意尝试。 幸运女神垂怜,他遇上了。 风雪呼啸,重伤的血族蹒跚而来。以一己之力抗衡了银十字军三大主力军团,就算他是三代的亲王,此刻也接近油尽灯枯。但血族还在走,没有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是冒着巨大的被发现的风险,从战线那边一路行至此处。 血族抬眼,看到了静立原地的猎人,被他拢在怀里的狼崽因寒冷和饥饿发出细弱的呜咽。 【你来杀我吗。】血族静静地说道,身体不稳的摇晃,【只有这次不行,让开。】 猎人纹丝不动,他看到了血族怀里那只幼崽。这应该是狼人王的孩子,圣殿付出巨大代价先后围杀狼人王赫尔戈冬与王后柯西尼娅,王后战后生产,重伤死去,没想到最后将孩子托付给了阿雷西欧。 重伤的血族,狼人的新王……他此生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见他不动,血族被彻底激怒,他掩护起狼崽,向猎人冲来! 【让开!!!】 风雪跟着发出猛烈的咆哮,似乎在回应血族此刻决绝的攻击!飞扬的雪沫溅落到鲁齐乌斯的睫毛上,他迟缓的眨了一下眼,眼底略过的却是被屠杀殆尽的雪域边民的村落,以及被挂起示众的幼狼的头颅…… 他没有躲开。 血族受了重伤,又拒绝使用柯西尼娅的血液进行补充,这一击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只是让他在雪地里滚出十几米。五脏六腑痉挛着疼痛,他缓缓吸气,缓缓吐出,不知多久才能勉强起身,第一眼就是看向血族的方向。 血族扑倒在雪地里,狼崽嗷嗷的哀鸣是风声之外唯一的声音。 他咳着血,走过去。已经失去意识的血族十分安静,他在血族身边俯身,拔出随身的猎刀,雪亮的刃光几乎淹没在风雪中。他举着刀,僵立很久。 这是他想要的,这该是他想要的。 然而他却剧烈的咳了起来,猎刀下坠,在血族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线。他咳得几乎止不住,晃动的视线里,是血族那一天蝠翼招展,飞向银十字的样子。 他终于还是垂下头,在血族耳边,嗓音嘶哑的说道: 【往东走。】 接着他踉跄起身,一阵轻微的风声,原本在他身上的斗篷已经落在血族身上。大雪还在不停的降落,落在同色纯白的斗篷上,逐渐掩盖那些金线荆棘。狼崽不再呜咽,大概是感到温暖,低声舒适的“呜呜”两声,埋在血族怀里不动了。 斗篷带来的温暖中,血族的睫毛颤了几颤,背对他离去的猎人的身影,则已经彻底淹没在风雪中。 回忆一瞬完结,鲁齐乌斯重新抬起眼,魂蝶飞舞之中,他轻声说道。 “你不必感到无颜见他,至少,你救下了他的孩子。” 阿雷西欧骤然转头看他。 “你想起来了?” “嗯。” 在那片雪域上发生过的事,他都想起来了。包括最后,重伤归去的他并未受到责难,而是在雪域又逗留一两个月后,回到圣殿进行陈述。 圣者换了一件新斗篷,金线荆棘闪耀,猎刀佩在腰间。他向自己的老师安静的垂下眼,陈述已近尾声。 【由我们扶植的、狼人中的棋子,已确认死亡。赫尔戈冬亲子归来,即位新王,然而年龄尚幼,甚至无法化为人形。】 他重新抬眼,天空色的眼眸沉静,眼底却逐渐跳动起一团火。 【……阿雷西欧,摄政。】 第四十章 还在保育中心里的朕并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 他怀着些许担忧,跟抚育人一起去看新来的黑暗生物。一些工作人员正借助机器, 把一只巨大的水箱从运输车上抬下来。水箱有特殊设置, 现在看是暗色的,等完全停放好,就会调整为透明。 “资料上说是水妖, 名叫泽丽塔。”朕的抚育人微微笑着,继而笑意淡了些,“因为身体状况不太好,之前只能在东南部的保育中心分部静养,那里的设施也不算太先进, 前几天终于稳定些,本部就专程用飞行器载了回来。” 朕顿时对这名体弱的同胞充满怜爱, 他看着工作人员小心谨慎的把水箱挪进中心, 仪器时刻监测水妖的身体状况。他再一探头,发现祝衡也在下面。 “祝医生今晚值班吗?” “好像是的。” 朕于是不再多问,他又看了一眼,感觉祝医生似乎非常高兴, 他也就同样高兴起来。 祝衡自然是高兴的,亲自确认了泽丽塔的身体状况之后, 他又一路跟着将泽丽塔送到隔离区静养。水妖泽丽塔与复苏的阿雷西欧有所不同, 她像普通的黑暗生物一样敏感脆弱,所以应该会在中心逗留很长时间来逐渐适应,甚至今后需要一直留在中心。 安置好水妖, 工作人员们陆续离开,只留下值夜的医生和临时抚育人。祝衡留恋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整理东西准备下班。回医疗处的的路上,他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朕。 “祝医生,你好。”朕一如既往地外向,“泽丽塔状况如何?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她?” 祝衡笑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颗金色的糖果给朕,摸了摸他的头。 “很快,她需要适应几天,到时候会邀请一些黑暗生物来玩的。” “那我能跟阿雷西一起来看她吗?” 看来已经成为好朋友了。祝衡失笑,他乐于看到黑暗生物们关系变好,保育中心这样集中的抚育方式,也有利于黑暗生物们产生良好关系,但是…… 中心的救助方式,却无法救回先前的泽丽塔。 朕还在等候答复,祝衡匆匆收回思绪,笑着应道。 “当然,不止阿雷西,还有冬冬、露西……你们可以一起来看望泽丽塔。” 一起来看望……恢复健康的泽丽塔…… 祝衡坐上中心的晚班班车,他对物质的欲望很淡,所以自己没有买车,住房也是中心分配的。他实在不需要太多东西,他被拯救后的生命就是全部为黑暗生物而燃烧的。 班车上很安静,这些为黑暗生物们忙碌了一天的工作人员们都已经很疲倦了。祝衡也闭上眼,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他梦见很早之前的事,那时他还在保育中心的东南分部,泽丽塔是他接触过最棘手的小病人,天生元素失衡导致的体弱无法治疗,他一夜一夜的守在水池边,却也只能一夜一夜的看着水妖日渐衰弱下去。 他感到绝望。 西奥就在绝望之中来到了他面前,对祝衡透露了一些东西。比方他虽是东南中心的高层成员之一,私下里却在进行中心所不允许的治疗方式,这种治疗方式十分激进,却能成功保证绝大多数黑暗生物存活下来。 【元素。】西奥对他说道,【就像万年前一样,我们使用元素治疗。】 【通过抽取多余的黑暗元素,最终使黑暗生物体内达成一种平衡……听起来很可怕吗?别急着报警,我可以带你看一些成功的例子。】 【跟我来。】 祝衡随着西奥走进了那个地下的世界,并在之后,彻底保持了缄默。他与西奥一直保持联系,数次亲自观摩治疗的过程,直到今天,恢复健康的泽丽塔平安到达保育中心本部。 他心中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却又仿佛更沉重了几分。 @ 从翡翠内海底下回来,阿雷西欧跟朕打了个招呼,就跟神经病一起回家了。宵夜做了东方一支的小馄饨,阿雷西欧往碗里撒着胡椒,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的光明之力能不能凝结一点给我?” 鲁齐乌斯向他伸出手,阿雷西欧忍辱负重放弃了胡椒瓶,看着对方往碗里抖。 “可以,不过你用来做什么?光明之力在这个世界上十分泛滥,直接从外界抓取不行吗?” 像他们这种层次的存在,将体内力量凝固并分离一些,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加上万年后外界的光明元素十分充足,些微的损失他很快就能补全。 阿雷西欧摇头摇头。 “不能直接抓取,太驳杂。我想拿这些光明之力,给那些小家伙调整一下体内平衡。” 论起光明之力的精纯程度,谁能比得上万年前圣殿的猎人?鲁齐乌斯牌过滤器,绝对是阿雷西欧的首要选择。 鲁齐乌斯明白了,体内元素失衡在万年前虽不常见,却也有一些案例。一开始采取抽取法治疗,患者虽然恢复了健康,可却发现自己失去了魔法能力、或者虽健康却体弱的比比皆是,这种治疗方法便废弃了。之后的补充法,一开始也直接从外界抽取元素补充,造成一些爆体而亡的案例后,使用提纯力量进行治疗才渐渐成为主流。 万年后光暗失衡,环境极端,黑暗生物有一些体内失衡,鲁齐乌斯并不意外。 不过要求这么多,正好方便提条件。鲁齐乌斯向阿雷西欧伸出他的空勺子,阿雷西欧盯着他许久,最终含恨从自己碗里舀起一个馄饨放进他勺子里,算作上供。 “我吃完就给你,你看着使用,多的记得还给我。” “……” 可以,真的狗! 得来不易的浓缩光明之力聚成一个小光球,被阿雷西欧搁在一只饭盒里。为了保险,阿雷西欧自己也提前凝结了一些黑暗之力,一不小心补过头,好歹还能用自己的力量平衡一下。这样补充完毕,黑暗生物无疑会更加健康,乃至更加强大。 真是操着老父亲的心! 但是,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来着…… 躺在床上,阿雷西欧努力的想了想,但很遗憾,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要上班这件事。 “……” 接下来的小半月,阿雷西欧在中心里一边逮到一只就给补一补,一边辛勤教导狼崽露西。现在狼崽的共感已经用得非常熟练,遇到谁都想共一下看看;露西……露西终于能控制两只鸡骨架进行赛跑了。 朕的能力有些特殊,是东方一支特有的体系,侧重操控。阿雷西欧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在精神力的锤炼上颇有心得,他让朕什么时候能悬浮起一本字典,什么时候再进行下一步,这是为了增加精神力强度。 朕:……好难啊! 阿雷西欧闲极无聊,还在中心开始搞战时政策,什么时候警报一响,全员都得给他就位。工作人员以为他们在过家家,报以会心的微笑,只有在其中的黑暗生物们集体垂泪。 太可怕了!慢一点都会被阿雷西欧发配去给神经病送东西,那个圣者真的好可怕啊啊啊! 不过在阿雷西欧来到中心后,平常恹恹的黑暗生物们都健康活泼了起来,中心每天鸡飞狗跳,黑暗生物到处乱窜,好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祝衡小心地跨过巫妖留下的白骨栅栏,背后突然一阵风,他连忙闪身避让。只见狼崽矫健的一跃而起跨过那丛白骨,就算奔跑也没有再像以往一样不停地发出声音,狼崽的嘴巴紧紧闭着,眼神锐利紧盯前方,在那里,阿雷西欧嘴里叼了个哨子,手上是秒表。 “哔——”阿雷西欧吹哨停表,这次比上次快了十几秒。 “可以,你闭上嘴果然跑得快些。”阿雷西欧松口,让哨子自然垂在挂绳上,语重心长,“狗才会一边跑一边叫。” 狼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呜”了一声,然后再抬头。血族的手果然就落下来,揉了他的耳朵和脑袋。 “赫尔戈冬,你记住,你是狼人,就算现在无法化为人形,你也要像真正的狼人一样,骄傲,强悍,冲锋在前。如果我们所有人是一条战线,那么你就该是最先切进敌阵的尖刀,你的定位决定了你必须加倍强大。” “呜!” “还有露西,骨刺落点不错,下一步你要学会跟赫尔戈冬打配合。” 巫妖也重重点头。 朕幽怨的蹲在墙角,试图让字典漂浮,不过他最多只能让字典漂浮一厘米就掉下去了。阿雷西欧看着他跟字典搏斗,于是先给神经病发了一条询问的消息,这才走过去。 【阿雷西欧:你对东方一支的能力有什么了解吗?】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鲁齐乌斯:东方一支避世已久,我这里也只看过一些残篇,其中我觉得有有两句诗十分有趣。】 【鲁齐乌斯:帝子有域,万物通灵。】 作为得到神眷的人,阿雷西欧对“域”非常敏感。他沉思一会儿,向努力锤炼精神力的朕询问道: “朕,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天生的刺青?” 字典“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朕有些惊奇地回头,继而笑道。 “这条消息应该没有对外界公布,阿雷西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有! 朕起身,广袖垂落,红线流苏斑斓典雅。 “东方一支的帝子,代代皆有天授玄鸟纹。”因为不太方便展示,他好像有些歉意,“是有尾羽和羽冠的飞鸟,就在我背上。” 是神眷没错,阿雷西欧这下知道怎么教导朕了。 了却一桩心事,阿雷西欧回头,祝衡似乎已经在那里微笑着等了一会儿。 “祝医生,抱歉,久等了。”阿雷西欧微微点头,“有什么事吗?” 祝衡轻轻摇头表示不在意,他看向阿雷西欧身后的朕。 “已经可以探视泽丽塔了,朕先前对我要求过,所以……” “我想去!”朕高兴起来,“只能我去探望吗?可以跟着其他人一起吗?” 祝衡见他一直看着阿雷西,忍不住笑了,点头应允。 “当然可以,泽丽塔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其他人也可以一起去。” 这可以算作中场休息,所以阿雷西欧也没有阻拦。身后缀着一串尾巴,他跟祝衡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水妖所在的区域。 朕先行,进入房间,房间内是大小适中的水池,安静无波。突然水面闪过一条鱼尾,一声轻微的水响,水妖已经扶住了池壁,怯怯地向外张望,在看到来的是一些黑暗生物后,她的右眼中似乎有黛紫色的亮光一闪。 远程操控的西奥笑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黑暗生物。 对,就是这样,快来看望可怜的泽丽塔……孤身一人前来就更好了…… 突然,他直起身,异色瞳空前睁大,死死注视着出现在泽丽塔视野中的那个人。 黑发红瞳的血族最后才进来,几名黑暗生物围在他身边,抬头对他说着什么,血族于是将视线投向水池,触及愣愣凝视他的水妖,深玫瑰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右眼处剑拥蔷薇的刺青却极为绮丽。 居然是阿雷西欧! 西奥与被他操纵的水妖一起激动起来,水妖从水中立起半身,殷殷切切向阿雷西欧伸出手,仿佛在索要一个拥抱。西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个复苏的血族,他只知道,就算就此崩坏全盘计划,他也一定要立刻借助泽丽塔,将阿雷西欧带回……带回…… 阿雷西欧看着水中几乎快急哭的水妖,尽管有些莫名,还是缓缓走过去,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水妖的发顶—— 随身光脑一响,阿雷西欧顿时收手。考虑到会不会对水妖产生什么负面影响,他直接退出房间,这才接起通讯。 “怎么了?突然拨通讯。” “没什么,我抢到了一张优惠券,晚上出去吃吗?” 鲁齐乌斯报出了餐厅的名字,阿雷西欧顿时心花怒放,他想吃这家店很久了! “去!” “那么我付一张优惠券,你付剩下的钱。” “……哈?” 狗不狗啊这神经病! 愤怒互怼之后,阿雷西欧挂断通讯。见几个小的因为他离开也一并跟着出来,有点歉意,他揉了揉朕的头。 “不多玩一会儿吗?” “不了。”朕笑盈盈的,“我回去再研究一下,一定可以让字典再飞高一点!” 巫妖和狼崽也纷纷表示要继续学习,令阿雷西欧深感欣慰。 当然,欣慰是一回事,翘班出去吃饭还是要继续的! 房间里,水妖沉入水底。另一头的西奥把脸深深埋进自己掌心,露出的黛紫色右眼中,瞳孔颤抖不已。 就差……一点…… 第四十一章 西奥对阿雷西欧的执著,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正在进行的计划,让他本能关注一些黑暗生物, 所以瞳发布了复苏消息之后, 他就一直紧盯保育中心的动态。 既是为了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也是为了那名复苏的血族。 复苏,万年前, 亲王……这些词语加在一起,足以令西奥联想到这名血族体内所能具有的强大黑暗力量,这正是他所迫切需要的。手上的黑暗生物已经渐渐不顶用了,他需要更多能提取黑暗之力的生物。 但西奥终究是谨慎的,他了解万年前阵营争斗的历史, 对血族可能具有的能力心存忌惮。于是在与祝衡的短暂会面中,他在祝衡身上放了些有趣的东西, 再调动之前留在保育中心的棋子进行触发。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可惜被瞳横插一脚,他没能拿到阿雷西欧的资料。 该死的瞳! 他开始神经质一样在意起阿雷西欧,穷尽各种手段,也只能通过直播才得以窥见一丝。他看着对方空荡荡的瞳孔动态, 反复刷新,却也只能在旁人的描述中得知阿雷西欧的动向。 他有时候会做梦, 梦见黑发红瞳的血族站在光底下, 阳光灿烂,蔷薇旁蜂飞蝶绕,而血族从不回头。每每他向对方伸出手, 天空中巨大的银十字便会射出冰冷的眸光,将他在梦中活活的焚烧殆尽。 该死的……该死的…… 西奥盯着眼前的光脑,不死心般的继续刷新。 空荡荡,空荡荡,空……咦? @阿雷西欧:超级好吃!【图】【图】【图】 配图是某家餐厅的包间里,种种精美的食物堆叠错落,最显眼的当属那只色泽鲜亮酱汁浓郁的巨大龙虾。这张图乍看没什么,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角落里不知为何多了一把叉子,正偷偷叉在龙虾尾上。三张图是连续的,于是看到这条动态的观众们也就目睹了一场偷龙虾的隐秘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满地找头!】 【西西你龙虾要没了!】 【西西:谁?是谁偷的!】 【我赌前面弹幕掉的头,是历史书!】 阿雷西欧的动态暂停了一会儿,很快,又更新了一条新的内容。配图是两条叠在一起的龙虾,全放在阿雷西欧自己的盘子里,而圣者的盘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副刀叉安静的放着,莫名的充满了悲凉。 【鹅鹅鹅鹅鹅鹅鹅!】 【哈哈哈哈偷虾不成反被抢!】 阿雷西欧关了光脑,心满意足的拿起刀叉,面对自己面前的两只大龙虾。龙虾是餐厅的招牌,每人每天限一只,他觉得挺好看,就停下来拍照,没想到会被评论提醒虾被偷了。 他盯了一眼对面的圣者,圣者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蔬菜沙拉。 不是你自己作能这样吗?!装什么可怜! 阿雷西欧毫不客气的吃掉一只,在吃下一只之前,特意观察了一下神经病的反应。神经病还是在一声不吭吃沙拉,只不过吃的越来慢,越来越慢。 阿雷西欧:……噗。 他拿叉子敲敲神经病面前的瓷碟,幸灾乐祸道: “后悔吗?” 圣者沉默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睫毛不吭声,只是扒碗里的沙拉。 “真不后悔?我给你描述一下刚才那虾的味道……”阿雷西欧堆砌了无数词汇,拿出他作为亲王的全部功底,把龙虾夸得天花乱坠。说完他都有点口干舌燥,于是准备速战速决把虾吃掉。 他的刀叉靠近龙虾。 圣者停止吃沙拉。 他把刀叉挪开。 圣者继续咀嚼。 他又靠近,又挪开,最后终于绷不住笑了。 “还给你,搞得像在欺负你一样,到底是谁一开始偷虾的?” 他把龙虾挪回圣者盘里,龙虾固然好吃,但可以以后再抽时间来,眼巴巴盯着龙虾的神经病也太可爱了。 圣者垂着眼,吃了一口自己盘里失而复得的龙虾,缓缓张口—— 阿雷西欧知道他肯定狗嘴里吐不出…… “凉了。” “那还我!” “不。” 顾及影响,阿雷西欧没有在餐厅殴打狗比神经病,他选择让神经病结账。 阿雷西欧先走特殊通道,去楼下无人驾驶计程车里等着。鲁齐乌斯付完钱,碰到了上古历史研究所的同事,礼貌的寒暄了几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虽然有些突兀,但……阁下似乎龙虾过敏?” 阿雷西欧正在计程车里舒舒服服等着,突然光脑一响,是朕的消息。 【朕:跟冬冬、露西一起,用结做了发饰。】 【朕:想送给泽丽塔。】 【朕:[图片]】 阿雷西欧打开图片,鲜亮的红绳以东方一支特有的手法盘绕,精巧可爱。这三个住在中心的黑暗生物,似乎以阿雷西欧为契机,私底下成为了很不错的朋友。阿雷西欧看着图片,也拿出了朕之前给自己的那个红色绳结端详,一边想,朕的性格活泼,正好带一带憨憨狼崽和有点孤僻的露西。 【朕:冬冬和露西还想准备点别的……我先去。】 【朕:阿雷西,一会儿我发泽丽塔带新发饰的照片给你看!】 朕不再发送信息,应该是去送发饰去了。阿雷西欧有点怀疑,说要附送点别的的露西,可能会跟狼崽联合买一只烤鸡,狼崽吃掉肉,露西把骨头送给泽丽塔。 ……真的很有可能! 鲁齐乌斯很快也上了车,计程车飞快送他们回家。阿雷西欧一路都在跟神经病互开嘲讽,到家依然在继续互开嘲讽,突然,他猛地停住了。 鲁齐乌斯正在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血族将手从衣袋里掏出来—— 他掌心静静躺着一条散乱的红绳。 @ “泽丽塔睡了吗?”朕询问泽丽塔的临时抚育人,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高兴起来,“那我能不能见见她?我跟冬冬露西一起,做了新的发饰,想送给泽丽塔。” 抚育人顿时温柔的笑了,她打开门让朕进去,水池里的水妖听到动静,小心的冒出一个头,却始终不敢浮上来。 “好像是有些怕我,不过对同类们倒是不排斥。”抚育人无奈的笑笑,“你们聊,有什么需要,我就在外面。” 她小心地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朕和水妖。 “你好,泽丽塔,我是朕。”朕来到水池边,俯下身笑道,“对不起,白天没能说上什么话,所以我们做了新的发饰给你。用了东方一支吉祥的绳结,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他拿出那个精致的发饰,在水面上晃动,想要吸引水妖的注意力。水妖怯怯的潜在水里,她此时没有被控制,一时之间有些不敢接触陌生人。不过对方的口气是那么的温和,鲜亮的发饰呈花型,很好看。 泽丽塔慢慢浮出水面,她先是看了看发饰,然后转头看了看朕,鱼尾巴小幅度的晃动一下。 泽丽塔很喜欢那个发饰,也很喜欢这个对她表露善意的同类。 朕见她是喜欢的样子,不由得更加靠近水面,晃了晃发饰。 “我给你戴上吧,泽丽塔?” 泽丽塔于是缓缓向他游过去,越游越近,她的心反而越放松。她想她大概摆脱了之前噩梦般的生活,也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人,不会有人再恶意的叫她小东西,把血洒在她身上,而是会像此时的朕一样,叫她泽丽塔……泽丽塔……给她编起好看的发…… 眼前的世界突然模糊了一下,泽丽塔惊恐的睁大眼睛。她感到那个恶魔又来了,正在夺取她的身体,她拼命地想要挣扎,却难以撼动那个男人强悍的精神力,她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张口,却是嘶哑的声音。 “我过来……了……” 不……不不不!快跑!朕快跑!泽丽塔……泽丽塔快跑…… 水妖睁着一双眼瞳,一紫一蓝,向朕伸出手臂—— “我过来了……朕。” 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朕心头,他眼看着水妖湿滑的手臂绕上他的手臂,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伸进衣袋,摸到另一枚绳结。水妖抬头,向他诡秘的微笑。 “跟我走吧,小东西。” 被传送走的瞬间,朕拽开了那个绳结。 天旋地转,粗劣的传送魔法给身体带来巨大负担。朕感到自己落在了地面,他强压着不适抬起头,入目的却是绑缚着匕首的男人的小腿。他心中微微一紧,接着就感到有人粗暴的把他提了起来。 “哟,这不是快破亿粉丝的……朕吗?” 提起他的人腿上绑着匕首,另一只手提枪,饶有兴致的歪头看他。 “我那么卖力,粉丝都没有你多,黑暗生物真让人嫉妒。” “祝青。”有人喊了这名青年的名字,“你该出发了。” 被叫做祝青的青年无所谓的直接松手,让朕直接跌回地上。他活动一下肩颈,骨节发出“噼啪”的声音。他和他的手下将通过刻在泽丽塔身上的隐蔽传送阵,直接突入保育中心内部,能带回的黑暗生物就带回,带不会的黑暗生物以及那些工作人员…… 就杀死! “我这次直播肯定火的不得了。”他走前还不忘说,勾起一个恶意的笑,“毕竟……屠杀黑暗生物的直播,之前可没谁做过。” “在这里留守的,都记得给我砸礼物!哈哈哈!” 他被传送走了,朕勉强起身,将因为先前冲击而有些散乱的精神力按照阿雷西欧教过的方法收束起来。现在他不能轻举妄动,所有的力量都应该留给最关键的时刻。 朕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命令祝青的人,对方的右眼是奇异的黛紫色。他打量朕一会儿,露出可以称得上满意的神情。 “是个好孩子。” 他轻轻的笑道。 “能提取出很多黑暗力量。” 第四十二章 露西在食堂买了一只烤鸡, 骨肉分离后放进礼盒里,末了微微点头, 觉得这样的礼物非常正常。狼崽闻着鸡肉的香气, 也微微点头,觉得简直太棒了。 他们两个于是提着礼盒,紧随朕的脚步前去探望泽丽塔。 泽丽塔的临时抚育人站在门边, 见到赫尔戈冬和露西,顿时露出了笑容。她向两人身后张望,笑着询问道: “还有其他人一起来吗?” 露西抱着礼盒摇头,赫尔戈冬在她脚边,习以为常的进行共感。泽丽塔的抚育人还是他没有共感过的对象, 对他诱惑力很大。只见他两只冰蓝色的瞳仁骤然向里,变成斗眼, 这个过程现在只需要消耗很短的时间, 他就能感受到被感受者曾经感受过的一些东西。 共鸣产生,赫尔戈冬看到了满目血红色,惊得他向后退一步,有些不可思议。 到目前为止, 他已经共感了保育中心很多人,绝大多数都有着明亮的色调, 少数心情不太好的, 也只是蒙蒙的雾灰色。刚才所见的血色世界冲击着他的精神,他摇晃一下脑袋,抚育人却已经在他面前轻轻的蹲下身来。 “怎么了, 赫尔戈冬先生?”她微微含笑,“露西小姐已经进去了。” 赫尔戈冬闻声抬头,房门敞开着,少女巫妖已经来到了水池边。奇怪的是朕却不在,于是他询问般看向抚育人。 抚育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朕先生等了你们一段时间,说是回去找你们,路上没有遇到吗?” 赫尔戈冬茫然地摇头,他们没有遇到朕,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保育中心内部路线复杂,正好错过了。 可是还是有哪里很奇怪…… “您不进去吗?” 听到抚育人的声音,赫尔戈冬本能向前,他对这些中心的工作人员们全然信任,不疑有他。中心是用来保护他们的,工作人员总是希望他们健康活泼,这样一想,刚才感受到的那片血色,应该只是……错觉? 脸颊处似乎传来了曾经的疼痛,赫尔戈冬突然记起阿雷西欧跟他玩的时候。阿雷西欧让他保持共感的状态,当他感应中阿雷西欧是黑色的,那么过去了就会被捏扁脸,如果是白色的,就会得到一个摸头。血族反复和他进行这样的游戏,让他习惯越来越复杂的切换,最终,赫尔戈冬累瘫在地吐舌头,血族温和的抚摸他的头。 【要记住,赫尔戈冬。我尚且会骗你过来捏你的脸,而你的“共感”,永远不会欺骗你。】 血族好像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色。 【你知道你的先祖们,因为这种能力,在战场上承担着什么职责吗?】 回忆中的他发出疑惑的“呜呜”声,血族就笑了。这个笑容显得骄傲且怀念,敬佩却忧伤。 【狼人们会指出哪个方向是敌人,哪个方向的敌人又杀意最强,进而对那个方向发出吼啸。我们绝对相信他们的判断,并将这个过程比喻为——】 【吹响号角。】 房间里,巫妖已经缓缓俯下身,似乎要帮助水妖佩戴新的发饰。赫尔戈冬的视线急促的在巫妖和微笑的抚育人身上来回转换。他心神不宁,难以决断,长久的被保护的生活,让他很难独立做出判断,因为决断意味着对之后要发生的一切负责,而“负责”恰恰是离黑暗生物们最遥远的一个词语。 赫尔戈冬的身体紧紧绷住,那些血色在他面前频繁闪动。在他身边,抚育人似乎也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些。 “赫尔戈冬……先生?” 【共感永远不会欺骗你!】 赫尔戈冬感到自己脊背的皮毛根根炸起,他以为自己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其实仅在短促的一瞬,他前爪猛地踏地,对房间里发出稚嫩的咆哮! 长久的合作训练形成反射,巫妖的动作顿时终止,并且下意识地在身前拉起一面骨盾!下一秒,柔韧的大网网在骨盾上,布下陷阱的人“嘁”一声,迅速出手,企图立刻控制住巫妖! 又是骨盾!瞬发!露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她以骨盾作掩护,开始迅速往门口跑。身后的追兵不甘的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带帽斗篷,手上发力把她扯回来,却正对上了巫妖魂火燃烧的黑眸—— 震慑!震慑!震慑! 连发三个负面精法,露西挣脱了那只手。甚至不敢回头看后续的情况,她埋头往门口冲,准备先跟赫尔戈冬汇合!然而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抚育人冷哼一声。伪装的笑容已经消失,他顶着抚育人那张温和的脸,抬手放在门上,恶劣的笑道。 “拜拜,小姐。” 代表希望的房门在露西重重关上,她在原地愣怔了一下,身后传来了咒骂声。 “妈的……搞得我脑袋嗡嗡响……” 她恐慌的倒退一步,看着重新站起来的男人。对方一身凶悍气息,拔出一柄短猎刀,带着些复仇的快意盯住她。 “上头说先别搞出太大动静。” “小小的见点血,再把你传送过去。” 而隔着一扇房门,赫尔戈冬也遭遇了自诞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他压低身体,利齿外露,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声音。然而他对面顶着抚育人外表的人却笑了,先是微笑,继而是大笑,甚至笑到根本直不起腰来。 “真是太滑稽了!这么一个狼崽子,威胁我?” 他笑够了,直起身来,解除伪装装置,露出一张青年的脸来。如果朕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就是之前领命离开的祝青。 “不过也总不能让你就这么出去,我们的人还没完全控制住这里。” 祝青没有拿出武器,而是拿出了一只微型摄像机。他甚至还放松的摆弄了几下,调试了几个不错的角度,然后对着赫尔戈冬笑道: “这东西你们黑暗生物该很熟悉吧?” “一个两个没事直播睡觉,粉丝就有这么多,我想要不就蹭蹭你的热度。”祝青一直在笑,他暂时没有打开摄像机,只不过是在等。突然,他的光脑微微一响,表明他们的人已经里应外合,将这座建筑完全掌握在手中。 他笑着打开了摄像机,登陆于一个他们独立搭建的直播平台,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开播了!礼物都刷起来!今天我直播的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东西!” 有一些每天游荡在网络上的人发现了这个平台,一开始只是零星,后来渐渐增多。无数弹幕开始刷起,询问为什么这里的场景如此像保育中心,背景有一些爆炸声是什么造成的,大多数观众一开始只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还声称要举报主播。 祝青放声大笑,他并不吝啬让这些联邦的观众们感受最深的绝望与恐惧。 他调转镜头,对准了对面的狼崽,嘴上还在吆喝着。 “绝对前所未有!直播内容十分新颖!” “我今天直播的是……” 他恶意的咧开嘴。 “黑暗生物怎么杀。” @ “那天晚上用的传送阵还在,我通过那个进去。”阿雷西欧迅速说道,他见鲁齐乌斯也打算上前,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情况不明,我们两个留一个在外面。” 鲁齐乌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 “你知道了?” 知道一千米的限制已经破除?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雷西欧嗤笑一声。 “你每天在兢兢业业的研究我,我就不能研究下你?你这家伙太难搞,我不得不对你打起十分的精神来。”他看着神经病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得意,“我定期会试探下拉远距离你还会不会昏迷,结果你还真不会,大概是在我去海上见刻托的时候就解除了限制?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看你一直跟我粘在一起,简直像在撒娇。” “撒娇”这个形容让鲁齐乌斯沉默了一下,他决定以后更加慎重而隐蔽的研究阿雷西欧,现在正事要紧。 “以防万一,我们不使用万年后的通讯。” 阿雷西欧也点头,他们两个想到一起去了,“可能被窃听,也可能被直接阻断,所以我们先建立联络的契约,按最高权限构建,只我们两个人通话。” 他抬手,熟练地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串字符。鲁齐乌斯的字符跟他同时完成,两人对视一眼,阿雷西欧点头道。 “我这边准备好了……敬告我神芙蕾娜……” 鲁齐乌斯微微垂眸,“敬告我神迦洛蒂……” 两串字符合一,契约在火光中燃尽,两人之间就算相隔再远,也能直接心灵对话。不再耽搁时间,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阿雷西欧直接踏入传送阵。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年的经验让他习惯以最高警戒去面对一系列的变故。值得庆幸的是,此刻他与神经病是相互信任的,有神经病在外面,联络也好护航也好,他在保育中心内部就能放心大胆的施为。 传送十分平稳,阿雷西欧下一秒已经站在了房间里。他敏锐地嗅出空气里的硝烟气味,以及到处弥漫的满怀恶意的侵略者的气息,他于是怀着愤怒冷笑了一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直接推开房门,正与走廊上雇佣兵打扮的男人狭路相逢。对方看起来十分惊愕,这个房间明明已经清理过了,为什么又会冒出一个黑暗生物来?更别说这个黑暗生物似乎……有些眼熟…… 尽管迷惑,他还是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光刀,调整为电击模式,打算把这个黑暗生物弄晕过去,再通过水妖那边的传送阵送走。 武器还未挥下,血族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下一秒剧烈的疼痛才开始侵袭他。雇佣兵颤抖着摸了一把腹部,那里有一处对穿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鲜血,这些血液落地之前便盘绕升腾,最终消失于眼前这个黑暗生物的指尖。 雇佣兵前倾倒下,血族的手笼罩他的头颅,强行索取近几个小时的记忆。这个魔法在阿雷西欧用来有些吃力,因为他的精神力侧重攻击方面,如果是已经成长起来的巫妖,事情会变得相当简单。大体获知了对方的个人任务与进入中心的方法后,阿雷西欧对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了一个排序。 阿雷西欧看一眼角落里已经了无气息的工作人员的尸体,走过去为他合上眼帘,起身时红瞳闪动,已是再无怜悯。 雇佣兵的尸体渐渐干瘪,血液中的能量尽数归于血族身上。这就是血族可怕续航力的来源,特别是对上体内有鲜血的生物,他们完全可以在杀死敌人中获得不间断的补给。 底层的喽罗们不知道太多东西,不过还是有些有用的。 阿雷西欧垂眸,他给神经病远程传讯。 “中心有闯入者,立刻联络军部和安德雷。我怀疑原本中心内部就已经有许多内应,才会沦陷的如此之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先去确保瞳的安全,中途试着组织起中心内部的武装力量,让他们帮助先撤离其他黑暗生物和工作人员。” “好。” “另外,我把朕的红绳传送给你。”他说,红绳消失在掌心,再出现时,已经握在鲁齐乌斯手中。 鲁齐乌斯只听血族在另一边轻声笑了。 “追到他们本部去,你行吗,圣殿的猎人?” 闻言,鲁齐乌斯的睫毛轻轻一颤。 “真有礼貌,我以为你会直接称呼我为‘圣殿的猎犬’。”他淡淡说道,并不以那个带着贬义的称号为耻。猎刀与枪已经佩在身上,他扣紧袖口,银里纯白的斗篷垂落在一侧,金线荆棘灿烂夺目,昭示昔日圣殿的教义。 谨严,苦修,忍耐,以及猎人们心照不宣的…… 不死不休的纠缠。 第四十三章 听到神经病从容的说出圣殿猎人们的负面称号, 阿雷西欧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又回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被追踪的日子,他从雪域摄政几年回来, 神经病把他从大陆西追到大陆东, 他每天睡觉都得睁着眼,路边买点什么,摊位后准会露出神经病的那张脸。 足有半年时间, 可怜的血族亲王有家不能回,被迫辗转于人类的城镇中。最终他忍无可忍,原本微微感激的心情彻底被愤怒冲毁,跟神经病大打出手,成功把对方送去修养半年, 但是…… 阿雷西欧察觉到了神经病恐怖的成长速度。 这次他赢了,下次他会赢, 下下次可能就是险胜, 再往后…… 人类的这一点真的很可怕,神经病仿佛在燃烧着有限的生命,试图追赶永生的他。 收回思绪,阿雷西欧确立了目标。他首先要确保瞳的所在地安全, 因为对方对联邦的意义实在是太过重要,不容有失。之后, 他将拉响警报, 中心的黑暗生物多多少少都被他教育过了,反击很难,至少可以躲起来。 一路上, 阿雷西欧看到了许多伤者和仓皇的工作人员。他让这些人集中在自己已经清扫过的区域,那些工作人员一开始还想掩护他,但是看到那些横躺满地的雇佣兵后,一时间懵了。 阿雷西欧神色淡淡,他不在乎这事会对他产生什么负面舆论影响,万年前他作为黑暗阵营领袖已经被骂的够多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中心。 掠夺了数人鲜血后愈发鲜艳的红瞳,呈现极尽冶艳的深玫瑰色,阿雷西欧停止模拟心跳与呼吸,以便更好的隐藏自身。他脚下的影子分散窜出,向四面索敌,不多时,已经有数名雇佣兵闯入了他的探测范围。 体内的血液暂且已经够了,所以阿雷西欧没有再继续掠夺,而是略微抬手,繁盛的蔷薇花枝从雇佣兵身上破体而出。影的叶,血的花,雇佣兵们被这些繁盛的蔷薇固定在墙上。他们还没有死亡,阿雷西欧也不会让他们死亡,这些人可以等局势稳定之后被抓起来定罪,或者…… 成为他可以随时抽调的储备。 中断通讯的另一边,鲁齐乌斯已经联系上了军部。老元帅奥尔森亲自坐镇,他先前就已经收到了保育中心的求助,并立刻紧急调兵将保育中心团团围困。然而敌人也不简单,军方的人突入缓慢,屏蔽装置使得军方对中心内的情况了解不能,鲁齐乌斯的通讯简直是及时雨! “阿雷西已经突入进去了?”奥尔森见识过阿雷西欧的武力,一时大为振奋。可惜阿雷西欧再怎么强大,也只有一个人,而保育中心的占地规模却很庞大。 “能否先往瞳所在的……” “阿雷西已经过去了,他会优先控制瞳的周边区域。”鲁齐乌斯一边与奥尔森对话,一边在赶往军部的路上,“奥尔森元帅,我正在赶往军部,请给我通行指令,另准备一只未曾契约过的优秀的狮鹫。” 他的要求让奥尔森有些迷惑,但是奥尔森还是立刻应道: “一切都会准备就绪。” “我还想请您给我和阿雷西权限,”鲁齐乌斯一路飙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蜂拥而来的执法机器人,仍旧面无表情,眸光却始终沉静,“必要时,为了保育中心的利益,我们可以杀死入侵者。” “……这自然!你们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鲁齐乌斯直接将车开进军部,执法机器人被拦在身后。他没有任何耽搁的来到军部为他准备的狮鹫面前,旁边是狮鹫的训导员,脸上写满担忧。 “鲁齐乌斯先生,您先前没有跟这只狮鹫进行过共同训练,恐怕……” 鲁齐乌斯看着这只狮鹫,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到雪域结束的时期,那个时候他已经与自己的狮鹫相伴数年。他明白训导员的担忧,但是这种担忧对从万年前复苏的他来说,根本毫无必要。圣殿的猎人们总是与风险同行,谁也不能保证狮鹫伙伴会陪伴自己终生,如果在战场上失去了自己的狮鹫就什么也做不了,那可是会死的。 狮鹫戒备的看着他,忽而见到面前铂金发色的圣者淡淡笑了。 “阿里奥斯托。”圣者说道,“这便是你的名字。” 狮鹫不悦的低吼出声,它拒绝接受这个名字,也拒绝接受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圣者却毫不畏惧它的焦躁举动,直接与狮鹫对视,那瞬间,他们的精神连接在一起,圣者在精神的世界中使狮鹫跪地臣服。 狮鹫骤然温驯下来,它甚至恭敬地伏在地上,请圣者跨上它的脊背。 训导员愣怔在原地,仰头看着乘在狮鹫背上的圣者。对方的斗篷在一侧垂落,金线荆棘的反光下,刀与枪若隐若现。他看起来即将奔赴战场,也令训导员依稀看到了一角万年前顶尖强者的影子。 其实自复苏以来,被看轻的何止阿雷西欧。人人都认为他们两个复苏者应该受到保护,他们也保持着战时的谨慎在适应这个世界,现在,一切明了,复苏者自然亮出了锋芒。 【第一权限授予——飞行。】 【第二权限授予——轻度破坏。】 【第三权限……】 军部的中枢系统发出一连串的提示声,奥尔森无疑给了鲁齐乌斯能给的最高权限,城市的一切自动防御都不会阻拦他。狮鹫开始拍打宽大的羽翼,场中起了大风,训导员不得不以手掩面后退。他不由得仍然从指缝间向外看,只见到圣者的白斗篷和狮鹫的翅膀一同翻飞,发出锐利的破风声响—— 圣者也在此时开口,手抚在狮鹫脖颈处,给予它一连串增益加成。 “起飞,阿里奥斯托。” 圣者缓缓闭目,如同他每次在万年前的战前所做的一样。 “为了我神的荣光。” 狮鹫冲天而起,烈风呼啸,猎人如白羽的箭矢离弦,一往无回的冲向根据红绳定位的目标! 长夜之下,彗星升空,身在保育中心的阿雷西欧,也抵达了最核心的中枢。大门在他面前紧紧闭合,里面似乎正在进行残酷的斗争,阿雷西欧感知到了一些死亡的阴影。 门是特殊合金,就算重炮也难以突破,想必入侵者关门也是笃定外界攻不进来,阿雷西欧却为他们的这份天真微笑了。 重炮难破,他可以! “影。” 他向斜后方伸出手,一团阴影顷刻间从他脚下浮起,流淌般进入他掌心。接着阴影扩散,首先出现在阿雷西欧手中的是漆黑暗沉的柄,接着,向下流淌的阴影勾勒出巨镰,锋刃微光一闪,荡起一层血色。 这是阿雷西欧复苏以来,首次亮出自己的武器,他认为这扇门已经足够光荣。 “上一次让你出来,你斩的还是圣殿的主教。”阿雷西欧轻声说道,巨镰回应般亮起微光。老伙计在手,阿雷西欧嗤笑一声,无需任何魔法加持,巨镰的锋刃向那扇大门两下重击!交错的刃光直接开出三角形的入口,被切开的门板沉重落地,成功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 血族镰刀在手,踩着门板走进宽阔的大厅,仰头望向悬浮的暗淡的瞳。 “又见面了,还好吗?” 瞳沉静不动,一名女性技术人员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她带着哭腔向阿雷西欧喊出现在的情况。 “瞳为了不让他们夺取资料和控制网络,进行了自我封锁!现在他们想要破坏瞳的本体!” 阿雷西欧微微点头,他环视四周,三层由透明玻璃隔开的观察窗口已经破碎大半,甚至还能看到浓烟和明火,不时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缕光明魔法的气味。他巡视一圈,看起来不紧不慢,结果下一秒,就直接瞬移到了三楼。 奥古斯都正在尽全力掩护技术人员后撤,他的翅膀受伤了,鲜血浸满洁白的羽毛,对方却愈发凶悍,明显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雇佣兵。 如果单纯是面对这样的敌人,奥古斯都绝不会输,但是…… 旁边同样拥有白色羽翼的天族向他笑了笑,他在背后给了奥古斯都一刀,又杀了几名技术人员,导致对数据的防护空虚,瞳这才进行自我封闭,以免珍贵资料流入敌人手中。 “为什么……”奥古斯都强撑着,“中心待你不薄……” “可是圣殿给我的更多。”天族微笑道,接着恍然大悟般的,“哦,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圣殿吧?我记得你们用什么词……好像是‘荆棘会’来称呼尊贵的圣殿?” 奥古斯都心下一沉,对方已经向他透露了组织的名字,他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看到他的表情,天族不由得笑了,他转向身边的身边的雇佣兵,嘴上还在说着。 “看,他知道他要死……” 他缓缓消音了。 黑发红瞳的血族正站在先前雇佣兵的位置,脚下盛放的影蔷薇遮盖了雇佣兵精壮的身体。因为天族的声音停了,他还很疑惑般的,微微侧过头。 “嗯?怎么不继续说了?” 天族瞳孔一缩,然而不等他退开,身后的翅膀已经被血族一把扯住!也不知道这个还及不上他高的血族哪里来的如此恐怖的力量,单手就将他扯翻在地,更是干脆的直接踩断他两只翅膀,接着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劈手夺过奥古斯都手中的剑,一剑将他钉在地面上! “奥古斯都。”阿雷西欧静静说道,“这里交给你,我去扫干净其他地方。” 不等奥古斯都回答,他已经原地消失。嘈杂声持续了一会儿,一切突然出奇的平静了,耳边只有一些燃烧的声音,还有技术人员们惊魂未定的走动声。奥古斯都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到楼层边沿向下看,血族正站在瞳的下方。 “重新启动,瞳。” 暗淡的星球般的眼瞳渐渐开始发亮,一重又一重象征重启的圆环在祂身上浮现。瞳转动巨大的黑色瞳仁,温柔俯视着下方的阿雷西欧,其内部正在进行海量的运算,预备抢夺保育中心的控制权。 阿雷西欧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他片刻不停,准备去拉响警报,刺耳的警铃声却在下一秒响起,回荡在整个保育中心内。 警备室内,爱丽几乎要虚脱的坐倒在地,但她不能。她拉响了警报,那些入侵者很快就会知道警备室有人,进而前来处理。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合上那几位死去的警备人员的眼帘,只得强忍泪水,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在沿途帮忙收拢一些惊慌的黑暗生物和工作人员。 她一路小心来到走廊,告知所有遇到的人立刻前往翡翠内海边缘,她发现一些黑暗生物也在自发的往那里跑,甚至比他们的抚育人来得还果断。 这些都是阿雷西欧教过的……阿雷西欧…… 爱丽匆匆走过有落地窗的长廊,情不自禁向外看了一眼。翡翠内海上,朝云压着鱼肚白,太阳藏在海面下,放出微弱的翡翠色的光明。 天要亮了。 第四十四章 将时间倒回数小时前的深夜, 赫尔戈冬与祝青在走廊上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巫妖还在房间里不知情况如何,赫尔戈冬心中焦急。他一再对祝青发出警告的咆哮, 换来的只有祝青的大笑。祝青几乎觉得自己要笑死在这里, 一只柔弱的、毫无用处的黑暗生物,居然敢威胁西奥先生手下战力数一数二的他,简直像是什么滑稽剧。 他笑够了, 擦擦眼泪,脸色猛地一变,对赫尔戈冬开了一枪! “一次我当有趣,两次我当笑料,一直死不悔改, 可就是不识趣了。”他仍旧笑着,眼神却冰冷起来。他看着拼命躲过那一道光束只伤了前腿的赫尔戈冬从地上挣扎起来, 枪口再次缓缓抬起。 “还可以啊, 身为黑暗生物,你跑得挺快。” “那再来一把呢?” 他的左手也握了枪,缓缓抬起。身边的微型摄像机如实的将画面传递上直播平台,平台上的观众简直炸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 他们认出了赫尔戈冬,也完全不再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 纷纷对直播的祝青破口大骂, 一边又拼命呼叫保育中心及相关组织,希望他们能立刻抵达现场。 【保育中心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怎么枪都拿出来了?】 【别动我冬冬啊啊啊别动我冬冬!】 【@黑暗生物保育中心@奥尔森@黑暗生物保育中心……】 然而隔着屏幕,他们的努力注定无法切实的帮助到赫尔戈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 绝望的情绪逐渐蔓延,当赫尔戈冬摇摇晃晃却坚强的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这种情绪顷刻间抵达顶峰! 【呜呜呜呜冬冬!】 【谁在那附近快去帮帮他求求了呜呜呜……】 祝青看一眼滚动的那些言辞,如愿以偿的笑了。他天生就喜欢别人的关注,以往做什么都比不上他身有残缺的堂兄,直到逃离家门,在西奥手下做事,才终于得到了足够的瞩目。他喜欢现在凝视他的这些目光,就算只是恐惧和厌恶,也是他能力的证明! 他比祝衡强! 得到足够关注的他是宽容的,祝青想,所以他转动镜头,好让这些观众能看到那扇紧闭的门。 “里面还有一个。”他笑道,“可惜那就不是我的主场了,可惜可惜……” 他一连说了好多个可惜,换来的是观众对他的破口大骂。祝青始终笑容以对,他腰间的通讯装置响了几声,是外围人员与军部遭遇,要求他尽快带着黑暗生物撤离。 他们的目的本身也不是彻底摧毁保育中心,仅凭他们这些人做不到。西奥在保育中心下了近十年功夫埋藏内应,等的只是今天能收获尽可能多的黑暗生物回去,祝青可以胡闹,却不能踩到西奥的这条底线。 祝青的笑容淡了淡,看样子他的乐子也接近尾声,不过这狼崽子的命,他还是能在百忙之中带走的。 房间里的巫妖也遭遇了危机,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门被封死之后,立刻掉头在房间里寻找掩体。奔跑之中,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她一低头,动作顿时凝固。 ——是泽丽塔的临时抚育人。 这位年轻的抚育人已经死去,静静地仰躺在地上。这是露西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这种死亡与在食堂接触的食物们的死亡不同,她感受到还未退去的温度,灵魂遗留的喟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想要后退,身后又有追兵,所以露西很快的咬住嘴唇,忍着逃离的冲动,向那具尸体伸出了手。 “对不起……”她眼中流出了泪水,“对不起……”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露西清晰地看到了那双黑色的翅子,她也看到许许多多死的轨迹,在她灵魂深处发出浩大的回声。她不由得愈发虔敬起来,将双手合拢在前胸,一些灵魂的残念在她眸底斑驳闪动。 她接受了死者的遗憾,并将终生铭记。 雇佣兵近在眼前,他以为巫妖是吓得不敢动,不料巫妖缓缓抬头看他,泪水溢出眼眶,黑眸中幽蓝的魂火却愈发旺盛的燃烧起来。 不对!雇佣兵猛然抽身后退,这个举动救了他的命!已死的抚育人居然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抬起无神的双眼望向他,手在空中维持掐住的姿势。如果不是雇佣兵及时后退,恐怕已经被死死纠缠住。 雇佣兵简直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再次后退,巫妖趁此机会,在水池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骨之桥,飞快地跑了上去,跑向房间另一头。 这样至少能支撑到…… 脚腕骤然被拉扯住,露西无声的惊叫一声,骨桥散架,她坠入水中。露西不会游泳,虽然不死系生物没有呛水的机能,她也一时无法使用亡灵魔法来自救。一双湿滑的手臂从后面绕过了她的脖颈,将她往岸边扯去,水妖睁着双瞳,右眼已经变为深沉的黛紫色,附在她耳边轻声笑了。 “又是个好孩子,保育中心什么时候这么会养孩子了?” “!!!” 露西顿时竭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嘘,别乱动,你跑不了了。”已经被控制了精神的水妖笑道,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泽丽塔的健康状况并不好,可露西也不是特别有力气,在水妖的主场水池中,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逐渐拖向岸边,而雇佣兵已经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来—— “轰!!!” 走廊上爆发出一声巨响,保育中心隔音良好的合金门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似乎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束缚着露西的水妖微微皱眉,只觉得一股寒意开始从门的位置向内蔓延。突然,水妖神情一凛,手上立刻发力,可惜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水妖泽丽塔的身体并不具有超群的反应神经。 巫妖抓住机会,从他的束缚中轻巧的滑出来,森森白骨在水妖头顶浮现。 白骨交错入水,因为操纵者的精妙控制,并未伤及水妖的身体,只是交错着将她钉在水下!白骨浮桥再次升起,露西提着湿透的斗篷爬上岸,向着转头去查看情况、此时刚刚回过头来的雇佣兵快步跑去! 连日配合训练的默契,让露西知道外面搞出巨大动静的一定是赫尔戈冬,赫尔戈冬也一定会继续试图破门,她得快些到门边去。 在她向那个方向奔跑时,巨大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合金门扭曲的更加厉害。雇佣兵顿觉不妙,伸手想要抓住巫妖,身后又是一声轰鸣,这次却不是撞击,而像是…… 光束枪械轰击发出的爆鸣! 合金门轰然倒塌,将惊愕的雇佣兵压在下方。巫妖少女跨过他,向门外璀璨的银白色伸出手去,一把拽住巨狼的皮毛,翻身就上了巨狼的脊背,耳边响起愤恨的质问声—— “你利用我的火力破门?!” 祝青几乎是怒不可遏!本以为狼崽子已经是他囊中之物,没想到在他戏耍般的攻击下,狼狈不堪的狼崽体型突然膨胀,化身为一匹一人高多的银白巨狼,冰蓝眼眸变为兽瞳,并不要命般的向他冲了过来! 这银白巨狼每一步都踏着冰霜,所到之处寒气逼人,兽类锋利的獠牙和利爪唤醒了祝青种族里刻写的天生恐惧。他是神鸻,血脉本能就畏惧尖牙利爪的猛兽,当他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后,他恼羞成怒的对巨狼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一击,巨狼的身体撞向墙面,砸出巨大的凹陷。 再一击,巨狼二度受创,却仍发出不屈的吼啸。 第三下,巨狼眼中闪出狡黠的光,拿出当狼崽时撒泼打滚的架势,就地熟练地一滚,祝青的两枪尽数轰落在合金门上! 巫妖仿佛约好一样,踏过被压在破碎房门下的雇佣兵,成功与巨狼会和!而接下来该做的事情,阿雷西欧也是教过的! 巨狼毫不迟疑,怒吼出声,祝青心中一凛,凝神戒备,只见巨狼…… 掉头就跑! 露西紧紧抓着巨狼的皮毛,她不知道为什么赫尔戈冬突然会变得这么大,她也无暇去想这些。身后祝青在最初的愕然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暴怒地向他们的方向连开数枪!露西立即向后叠起层层骨盾,然而火力太强,她的骨盾被直接炸开,一些余波波及到了她,她咬牙没有出声。 跑,快跑!阿雷西说逃跑是不丢人的!面对难以抗衡的敌人,他们要做的就是准确判断,汇合在一起,然后依靠平时训练的成果,努力的逃跑! 露西不知道他们在这似乎永无休止的长夜中奔跑了多久,中间有几次已经被追上了,或者遇到了其他入侵者,赫尔戈冬身上伤痕累累,她的魔力也所剩无几。但露西不能休息,她要努力的感知生命气息,然后为赫尔戈冬指出一个可行的藏身的地方,这样他们至少还能在被找到之前,稍稍喘一口气。 天色微明,又一次经历几次急促转弯和绕路,他们在一扇半倒塌的门后喘息。露西为赫尔戈冬上了镇痛的魔法,立刻闭上眼冥想,希望能尽可能的恢复魔力。赫尔戈冬的皮毛血迹斑驳,他吐出舌头喘气,突然低下头,小声呜咽了两声。 又累又痛,朕也不知去了哪里。 赫尔戈冬不愿去想孤身一人的朕可能遭遇了什么,那会令他非常害怕。刚才在跟那个可怕的青年对峙时,他其实也非常害怕,他甚至想掉头就跑,但是想到房间里还有露西,想要逃离的心就仿佛被攥紧了。 阿雷西欧的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最骄傲……最强悍……】 【害怕并不丢人……】 【雪域的守护者……白银的洪流……】 万年前的先祖们,在阿雷西欧的描述中闪闪生光,这光芒照亮了赫尔戈冬畏怯的心。 他感到有什么在他血脉中复苏,有着獠牙利爪,不停地发出吼啸;他又仿佛看到了雪域的月光,千里的冰霜凝结成晶莹的王国;最后,他感到幻想中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如同一阵轻盈的小雪……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歌唱和起舞,发出动人的悠长的狼人的声音!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成了祖先的样子,皮毛银亮,尖牙利爪,足以对抗一切敌人! 他也这样做了。 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一股略有些清苦的气味,赫尔戈冬猛地转头,正对上祝衡惊讶的眼睛。 “……冬冬?” 见巨狼重重点头,祝衡心里被不可思议充满。他又看到了被巨狼环绕在中间保护的巫妖,两个人除了有些轻伤,都安然无恙,这让他眼眶微微一烫。 他俯身,深深的拥抱了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逆逃生的人群而行,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许多悲惨,更有黑暗生物的伤亡,令他心痛难忍。现在他找到了这两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立刻就准备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他要带两个孩子到安全的地方去。 “……滚出来!” 阴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祝衡心中一紧,立刻以身体掩护两个孩子。爆炸的冲击撕裂了倒塌的半扇门,余波被祝衡的脊背挡住,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还是紧紧的将巫妖和巨狼的头颅护在自己身前。 “没事……没事……”他忍着痛安抚道,他没什么战斗能力,仅仅是几个呼吸间,他就决定自己站出去。 “冬冬,露西,你们听好。”脚步声越来越近,祝衡的声音也急促几分,“我出去缠住对方,你们沿着这条长廊快点跑,跑出中心,去翡翠内海边缘。” 来不及等两个孩子点头,祝衡已经咬牙,自己走了出去。他刚一抬头,对方的枪口顷刻指过来,祝衡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脸,那张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祝……青?” 祝青也显得很惊讶,不过很快,他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他喃喃地说道,“还以为遇不到,今天真是走运。” 不光能把西奥先生吩咐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还能顺手杀了长久以来的眼中钉。 他漠然向祝衡举枪,一切都结束了,这所谓的神鸻一族的骄傲,要被他这个龌龊的叛徒抹杀。他再不必活在谁的阴影下,听闻着什么名字,在西奥先生这里,他是唯一的、得力的祝青! 祝衡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身后一阵响动,银白巨狼已经从后面的遮蔽物后走出。赫尔戈冬走过祝衡身边,将他隐隐护在身后,巫妖在另一侧,藏在袖中阿雷西欧所赠送的那只蜥蜴骸骨蠢蠢欲动。 他们已经不需要被保护了,相反,他们要保护祝医生。 落地窗外,晨曦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正午的阳光灿烂越过落地窗,映亮支援的队伍们。狮鹫低飞,天族巡游,老元帅亲自坐镇前线,他的心情却比身边的所有人都来的轻松些。 因为阿雷西欧在中心里。 祝青真的笑了,他从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眼前这群天真的傻子们居然在给他上演感人的互相保护戏码。然而祝青没能笑出来,他正处于两条落地窗长廊形成的直角处,一条长廊上是他要杀的人,另一条长廊尽头,却传来了故意为之的脚步声。 “啸——” 什么鸟长鸣了一声,扑打翅膀落在来人的肩膀上。祝青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微微有些圆润的夜鸟正停在那个人的肩膀上,虽然体型依旧发福,却已有了几分矫健迅捷的影子。夜鸟无畏的与他对视,厉啸出声,一只手抚乱它脖颈处的羽毛,夜鸟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路带的不错。”来人轻声说道,接着转头,散漫的看向祝青的方向。 黑发红眸的血族站在长廊尽头的阴影处,因强烈的光线闭合向光侧的右眼,露出完整的剑拥蔷薇刺青。他与祝青之间是灿烂的阳光,一格一格残破的窗棱投下同样残破的影子,如阶梯,或是战前的分界。 祝青心中不知为何微微一紧,他缓缓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阿雷……西欧。” 第四十五章 血族向他淡淡的笑了, 这个笑容显得矜持且傲慢。 “看来你认识我,倒省去我自我介绍的工夫。” 虽然说着自我介绍的话题, 血族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祝青的名字。他宛如注视着一个已死之人, 眸光平静,甚至是漫不经心的。 祝青慢慢握紧了拳。 阿雷西欧看到了那只悬浮在对方身边的微型摄像机,于是也往旁边一让, 露出自己身后有两只金属翅的摄像机阿伟。 “巧了,”他淡淡道,“不过我这个是在正规平台直播的,不像你。野鸡平台分成不好流量差,又有很多霸王条款, 何必呢。” 祝青的直播平台早已被联邦发现,对于对方造成的负面影响, 联邦一开始是打算先不予理会, 优先救援保育中心和瞳。然而阿雷西欧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了中心里,瞳重新启动,目前已经夺取了中心的大半控制权。联邦的舆论部门便开始行动,先是官方公告稳定民心, 再之后进行部分环节的现场直播,筛选适龄的观众观看。 不过阿雷西欧决定停止, 接下来的画面, 恐怕不会太好看。所以就算他得到的关注比祝青多得多,他还是瞥了一眼摄像机,以口令关闭了它。 “去看看其他地方, 非法直播我这边会尽快处理掉。” 不同于祝青直播间里的骂声遍野,官方的直播间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和鼓励,其中设立在翡翠内海边缘的那个点,汇集着最多的黑暗生物,观众也最多。奥古斯都坐镇内海边缘,一边协调对受伤的黑暗生物和工作人员进行救援,一边布设防线,防范中心内部的入侵者攻入这里。 因为需要通过海上,加上资源倾斜向前线,现在能过来的物资和人员还不多,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人员和黑暗生物之分,黑暗生物们从撤离开始就表现得极为亮眼。 因为战力有限,神翠鸟开始内迁,取而代之的是海蛇与燕鳐。巨鱼三三两两浮沉在深水处,立起鲜艳多彩的珊瑚角,化身为庞大的岛屿。他们背上承载着不可参与作战的伤员,一旦情况恶化,将立即退往更深处。 【我从隔壁回来,边哭边想砸光脑,到这里来就被彻底治愈了。】 【真的好有秩序啊!全都在干自己该做的事情!】 【工作人员好多都受伤了呜呜,结果是黑暗生物在照顾他们……】 【我真的……真的心情特别复杂……真的……】 【都好棒啊呜呜呜!克拉斯都捞了几个人回来了?】 【六个!它又进去了!】 夜鸟在中心的长廊上飞翔,一只只圆滚滚的,速度却不慢。每当发现伤员或者尸体,它们都会大声鸣叫,好让负责后续处理的人留意到这边。中心的守卫力量在渐渐恢复,医疗处剩下的人也在努力进行救援,长廊上影蔷薇盛放的所有区域都是安全的,随着阿雷西欧的一路深入,安全区在持续扩大。 蝎狮将一个人负在背上,秘纹蛇将其缠绕,以免掉下去。它并不久留,在夜鸟引导下迅速返程。它得小心自己尾巴上的毒针,以免刺伤背上的人,而每当它的注意力开始散乱,夜鸟都会毫不客气的给他两翅膀。 蝎狮幽怨的呜咽,突然,它的耳尖微微一动,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夜鸟厉声示警,克拉斯毫不犹豫掉头就跑。然而入侵者追的也很快,紧紧缀在它身后,一直追到临海的长廊,距离已经拉近到可以触及蝎狮的地步! 而且不止一人!更多的人也追了上来,这些入侵者发现了内海边缘的集中点! 雇佣兵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然而不等这笑容扩大,蝎狮背上的秘纹蛇翻上来,兜头向他喷吐出毒液! 秘纹蛇的毒液毒性极烈,如此近距离的喷射,直接溅入雇佣兵的眼睛。雇佣兵惨叫一声,脚步踉跄,他眼中开始淌下鲜血,鲜血越淌越多,却毫无停止的迹象,令他身后的其他入侵者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他们已经看到了内海边缘那些聚集的黑暗生物们。想到西奥先生的要求,顿时不惜代价,也要攻破这个避难点! 蝎狮跑出了长廊,跑到外面的阳光中,而在下一秒,还在长廊上的雇佣兵们听到了大片大片玻璃碎裂的声响。有着尖利骨喙的燕鳐成群结队凿破玻璃,接着乘风滑翔离开,只留下彻底暴露在外的长廊以及一地玻璃碎片。 雇佣兵感到不明所以,但是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却悄然攥紧了他们的心脏,他们看到了那些渐渐逼近岸边的庞然大物。 “海……蛇……” 数条海蛇结群游来,燕鳐在它们身边上下飞翔。海蛇们立起耳鳍,尖利的骨刺嶙峋,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口中,一团明亮的鲜艳的东西正在成形—— 一名雇佣兵反应过来,惨叫一声就要逃跑,然而每一扇落地窗都被燕鳐凿破,按照阵列排布的海蛇,会将这条漫长的长廊变成他们的烈火地狱! 本要冲进长廊与入侵者死战的奥古斯都愣住了,他身边其他中心的保卫人员也愣住了,因为震惊而颤抖的瞳仁中,清晰映出了这一幕将被载入史册的火焰的阻击战! “轰——” 一切都在燃烧,空气炽热扭曲,海蛇持续喷吐火焰,这火焰原本是所有喜爱黑暗生物的游客们所必看的海上景观。火光映衬中,海蛇的竖瞳冰冷锋利,长廊已经彻底变成人间地狱,入侵者们平等的在最初的挣扎之后,化为一滩焦土。 暗精灵动了动尖长的耳朵,所有生命气息都宣布消失。 “可以停了!” 海蛇停止吐息,然而火焰熊熊,甚至突破建筑朝岸边蔓延。 “救火!”奥古斯都心中一凛,再这样下去,火就会烧到不能移动的伤员。 这时候,他看到空地两旁的黑暗生物们,又向两侧退了退。奥古斯都一开始就十分奇怪为什么要将阵地分割成两部分,中间留下大片空地,现在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抬眼远望,一道雪亮的白线从内海深处向岸边急速推来! 白浪中露出两支鲜艳的珊瑚角,巨鱼不停甩尾向前冲刺,在即将抵达岸边前,他猛地刹车,身体侧翻过去,将巨大的浪头推向陆地,推向那些火焰! 海蛇们喷吐的不是提纯后的火焰,普通烈火在海水之中熄灭,细细的水珠洒落在岸边的避难点,有些年幼的黑暗生物指向空中。 “看!彩虹!” 【彩虹!是彩虹呜呜!】 【真的好棒!太棒了!这么环环相扣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啊啊啊!】 【我第一次知道海蛇的火焰这么厉害,我看旅行社之前宣传的还是什么见到火焰百年好合噗。】 【噗,有道理,不好合就烧死。】 【前面的魔鬼吗鹅鹅鹅鹅鹅!】 一切都在按照阿雷西欧的计划进行,包括他将自己面对入侵者领头人这件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长廊上阳光灿烂,灰幕已经被这些雇佣兵破坏,血族就站在残存的阴影之中。祝青心中突然微微一松,他想起了血族的弱点,就算看起来很强大,如此漫长的阳光之路,也足以令阿雷西欧彻底衰弱。 他冷笑了一声,右手的那把枪指向了祝衡和赫尔戈冬露西的那一侧。 “万年前的复苏者,就算有强大的实力又能怎样?”他歪了歪头,看似放松,预感危险的那根弦却始终绷紧。祝青的直觉一向很准,明明已经隔着一条长长的阳光之路,他却仍旧感到些微的恐惧。 是的,恐惧。祝青自己都有点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就算面对喜怒无常的西奥,他也知道他自己是有用的,西奥不会轻易杀了他,所以他没有恐惧。 可是此刻,他感到恐惧,于是不得不开口,希望能用言语来冲淡这种诡异的感觉。 “强大的生物,都有制约,血族的弊端更是广为人知。”他越说越流畅,绷紧的心弦也渐渐松开,嘲讽般的笑道,“要不我数秒开枪,你试着……爬过来?” 他自顾自的笑了,然而那一头的血族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阿雷西欧看了一眼窗外,虽然不是正午,今天却仍旧是艳阳。血族恐惧阳光是真话,阳光会对血族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包括但不限于皮肤剥落、流出大量储备的鲜血,如果在阳光中呆的太久,五脏都燃烧起来,那么这只血族就可以宣告死亡。 但那只是常规而言。 他轻轻的笑了,右眼神眷的剑拥蔷薇出现于他成为血族之后。与人类不同,寿命漫长的黑暗生物们一生都有机会接受神眷,神眷会赋予他们一种特别的能力,以及具有个人特色的域。有神眷的生灵无一例外都是强悍的存在,这便是诸神遗留在大地上的、祂们最后的慈爱。 阿雷西欧回想起来,他得到神眷的那天,也是这样晴好的天气。转化成血族的他被带回血族的血月古堡,他站在正门口,望着近在咫尺的光明,以及光明中绚烂绽放的蔷薇,身后就是其他血族低声的嗤笑。 【你说,他会不会走出去?】 【每个人类被转化之后,总会有一段时间的不死心,让他试试吧,然后爬回来。】 【哈哈哈哈!】 他未曾掌权,无依无靠,堵不上张扬惯了的血族们的嘴。但是就算被取笑,就算被嘲讽,他也想像个人类一样走进外面的光底下,被光明和温暖所拥抱。 他不再犹豫,走了出去,无边的灿烂的阳光拥抱着他。 然而他没有疼痛,只觉得温暖,身后的嘲笑声一点点小了,最后是彻底的鸦雀无声。阿雷西欧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烧伤,没有露出骨头,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被笼罩了一层暖色。他再抬起头,只觉得右眼上微微一暖,黑发红裙的女神在光明中降临,怜爱地吻了他的眼睛。 【我眷顾你,阿雷西。】 宝剑纵穿眼眸,蔷薇在周围冶艳生长,阿雷西欧睁开右眼,宝剑隐没,他眼周只剩了绮丽的蔷薇刺青。 他转回头去,不知何时而来的血族的父亲正静静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你得到了多么棒的神眷啊,我的孩子。】 二代血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脸上却带笑。 【你是血族唯一的……】 【日行者。】 第四十六章 阿雷西欧望着那条阳光之路, 尽头的祝青正肆意嘲讽他,嘲讽血族的弱点。他觉得有些有趣, 但是中心残破的建筑以及那些死去的人一一在他眼前略过, 他的心便彻底冷硬下来。 他抬起左手,原本栖息在他左肩的夜鸟展翅飞翔于阴影中。他的直播已经关闭,然而祝青的非法直播还开着。守在直播前的观众仿佛明白他要做什么, 尽管双开直播的人在科普他如何大杀四方,还是忍不住揪心,这份揪心不是为“脆弱”的黑暗生物,而是为身为血族的阿雷西欧。 【西西!冷静点!军方已经在后面包抄了!】 【西西把他拦在这里就好!他跑不了!狗东西!】 【啊啊啊我好气啊那家伙的嘴脸!】 【血族晒太阳会怎样?】 【像被焚烧一样,据说。】 祝青一侧, 祝衡也试图打消阿雷西欧冒险的念头。 “阿雷西,别冒险!” 面对这么多好意, 曾经在背后的血族们的嘲讽和诅咒, 也就不足为惧了。阿雷西欧仍然真心喜欢着这个世界,他承蒙许多人的好意,所以他应该有所回报。他会将自己立为这个世界、这些人的最坚固的堡垒,最尖锐的刀锋, 保护他们,也带他们向前走。 他向前一步, 站立于光下。 【!!!】 辉煌的光明笼罩在血族的黑发上, 如同一圈神圣的光轮,这原本不容于光明的物种浸没于阳光的海洋中,居然十足耀眼。最初因为不适, 他微微闭了闭眼,但随即,他深玫瑰色的双瞳便全然睁开。 那是何等璀璨的场景!被光明所拥抱的介乎少年与青年间的血族注视着祝青,夜鸟的翅声依旧在黑暗中回荡,而他本人却站在光下,周围浮游着发光的精灵,将要随同他的话语起舞般。 ——像是被神所爱。 祝青这样想。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右眼的刺青有些轻微的发热,每次他站在光下,刺青便会以此昭示自己的存在,也仿佛在努力的为他抵挡阳光带来的苦难。他对此心怀感激,抬眸看着祝青震惊的脸。 “你看起来很惊讶?”他淡淡说道,“看来你不知道【神眷】。” 那就没有必要做什么战前的寒暄了,祝青的能力充其量与五代血族差不多,而血族随着世代的向下,实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跌,再加上祝青不知神眷,万年后的圣殿似乎也没有得知太多的东西。 “神……眷……”祝青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在他恍惚间,阿雷西欧已经向他走来,半扇斗篷在他一侧飘飞。他越行越快,渐渐展露出血族恐怖的高速,漫长的长廊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几个呼吸,如果再加上魔法,会更快。 他在某一秒消失在祝青面前。 他使用了空间魔法。 祝青悚然,两把枪向四周扫射,交错的光束足以逼出任何想近身的生物,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转向旁边的走廊,无论是谁也好,他需要一个能拿捏在手中的人质!那样至少……至少…… 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一点黑色斗篷,不等迟钝的大脑和身体反应过来,锐痛已经抵达他胸前。手握黑镰的血族面无表情,力道微微一松,几乎称得上是小心的留下了祝青一条命。 祝青重重砸进墙中,咳出一口血来,阿雷西欧没有追击。他瞥一眼祝青带来的摄像机,毫不迟疑的一镰刀将其破坏,完成了之前所说的处理非法直播的任务。接着,他出声道: “赫尔戈冬,你还在等什么?” 银白巨狼心中一凛,顿时低吼一声,冰蓝的眼瞳紧紧盯住看似动弹不得的祝青。阿雷西欧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只是平静地看他保持谨慎靠近,突然间,他的睫毛微微一颤,祝青恰在此时再次弹起,抛弃远程的枪械,拔出短刀,选择近战! 他将目标确定为赫尔戈冬,如果能幸运的突破,他将挟持巫妖作为人质,以图逃出生天。 赫尔戈冬有些猝不及防,在阿雷西欧在场时,他通常本能的依赖阿雷西欧,可现在阿雷西欧选择缄默不语,他一时有些慌张。先前祝青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哪怕在阿雷西欧手下宛如蝼蚁般孱弱,对于赫尔戈冬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强敌。 但是先祖的歌声又在他血脉中悠悠的回响起来。 粗犷的雪域的歌,有着琉璃的节拍和刀锋的旋律,还差一点点狼人的渴战的吼啸—— “吼——”巨狼咆哮出声,这吼声仿佛产生了气浪,逼迫祝青向后倒退几步。大脑仿佛被重锤敲击,他抹了一把鼻子下方,指尖沾上了殷红的血。 “这是【战吼】。”阿雷西欧盯着巨狼的动向,出声指导,“少用些,要消耗魔力,狼人的魔力储量不多。” 他说完,感受到场中赫尔戈冬的气机节节攀升,不由得失笑。 看来不用他多说什么了,狼人向来长得很快。 赫尔戈冬击退了祝青。 只是击退,而不是打败,祝青能成为进攻中心的主事人,仍然是强大的,赫尔戈冬能够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对阿雷西欧而言已经足够。他甚至是非常满意的,在他到来之前,两个孩子已经做得很好。 血族指尖微动,疯狂冲向力竭巨狼的祝青,身上骤然破出大朵大朵的影蔷薇,花瓣红艳得欲要滴血,而黑影藤蔓又开始缠绕他的四肢,最终将祝青彻底捆缚在地。 至此,除少数区域外,保育中心的入侵者几乎已经被全部控制,局势基本平稳下来。阿雷西欧静静看着在地上疯狂挣扎的祝青,他感到祝衡走到他身边,出乎意料的,没有求情,只是沉默。 “他是一只神鸻,我想你应该认出来了,就像你第一次见面就能确认我的种族。”祝衡露出了一丝苦笑,“祝青几年前打伤父母离家,从此再没回来,没想到会……”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祝氏一族那边,你放心,我会去说,祝青参与了这种恶劣的事件,他应该被审判。” “其实我总在想,也许是我忽略了他,我……” “不,祝医生。”阿雷西欧摇了摇头,刚才赫尔戈冬攻击的时候,祝青也仍旧在咒骂,咒骂祝衡,咒骂赫尔戈冬,咒骂阿雷西欧。 “不是你的问题,他只是……嫉妒而已。” 阿雷西欧的视线仿佛透过祝衡,看到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位血族的父亲。对方永远温和地微笑着,仿佛一位真正的绅士,然而那温和面具下的嫉妒之火,却在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成必须杀死阿雷西欧的地步。 “嫉妒是治不好的病。”他轻声说道,“我对此深有体会。” 祝衡也沉默了,他看向倒地的祝青,只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明亮,明亮的光芒充溢四周,让他回想起自己罹患病症时的感受,这不是什么美妙的联想。 ……好像确实有些太亮了? 阿雷西欧也察觉到什么,他优秀的视力能捕捉到祝青身上的每一丝细节,并清楚的看到,一些光斑开始渐渐爬上祝青的身体,在皮肤上晕染开溃败的痕迹。祝青的眼睛变得非常明亮,仿佛也在心怀期许,他暴起向赫尔戈冬伸出了手,不顾自身被攻击,也紧紧扼住了巨狼的咽喉! “哈……哈哈哈哈!”他疯癫的大笑着,赫尔戈冬觉察到不对,开始用尽全力的挣扎。祝青身上那些光斑开始向他身上攀爬,滚烫的热度包裹着赫尔戈冬,令这祖先便生活在寒冷雪域的狼人发出悲鸣—— “赫尔戈冬!头向左!” 阿雷西欧出手了!他的镰刀精准的斩落祝青的一双手臂,鲜血喷溅到赫尔戈冬的皮毛上,赫尔戈冬跌跌撞撞,却还知道躲向一边,祝衡将他护在身后,震惊的望着祝青的方向。 “为什么……怎么会出现光化……” 万幸阿雷西欧出手及时,赫尔戈冬毫发未伤,没了手臂的祝青仰躺在地上,还在哈哈大笑。 “你们以为……就赢了吗?” 他笑得受不住,一边笑,一边有鲜血从伤口一股股涌出来。他睁着眼眶欲裂的眼睛,死死盯住阿雷西欧,一字一句怨恨地说道: “我本以为能活着回去的,可为什么出了一个你……” “然而西奥先生的计划不容有失,我们全部,全部都会为此……” 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近乎呢喃的喟叹。 “献上生命。” 他的身体彻底被光斑吞噬,变成了一个发出强烈光亮的鸟形生物。光鸟发出凄厉的鸣叫,光明满溢的虚空之中,无数光明异种受到招引蜂拥前来。除祝青外,每一个未死的雇佣兵都发生了异变,光明异种顷刻之间充斥了本已收复的中心。 阿雷西欧的瞳孔微微颤抖着,他并不恐惧战斗,令他如此失态的是那个属于死去之人的名字。 “你说……西奥?” @ 西奥从小憩中猛然睁眼,喘了几口气,缓缓坐起身来,一手撑住头。 他又做梦了,还是灿烂阳光下的蔷薇庄园里,血族折下一支开得正盛的蔷薇。然而当他想要过去,想要近距离的看清血族的脸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在阳光下燃烧。 西奥便惊醒了,那股灼痛仿佛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无心再睡,西奥透过舷窗向外看,夜幕下暗蓝的大海空无人迹。这片区域对他而言是绝对安全的,是由一位已经彻底盲信他的富商提供的私人海域,与保育中心本部大约一百五十公里。这个距离是圣殿所掌握的传送魔法的极限,轻易也不会被军方搜索到,所以他在这里安心的等待着越来越多的黑暗生物被传送过来。 因为刚才的那个梦,他感到情绪不佳,恰逢收到通讯,保育中心东南分部最后一个可被拉拢的负责人也向他们倒戈。一连串好消息冲淡了那场梦带来的负面情绪,西奥决定离开这片海域,回到自己盛开皎洁蔷薇的月河庄园。当然,他会带着此行收获的最优秀的几只黑暗生物走。 他惬意的把玩着从朕那里缴获的红绳,将其缠绕指尖,自有忠诚的下属为他安排离开的种种事项。不多时,他最忠心的副手在他面前跪地,表示一切已经妥当。西奥于是起身,慈爱般的想要牵住被带到此处的朕的手。 “我的孩子,你将开启新的生活。” 夜幕下,狮鹫以羽翼在空中驰骋。圣者给予它的种种加成,令它完全不会感到疲惫,甚至战意愈发高涨。伏在狮鹫背上的圣者却始终神情冷静,圣殿特殊的追踪魔法足以追踪目标数百公里,无论何种隐藏的方式,他这里都有应对之法。 宛如嗅到血腥的猎犬,会追捕猎物直到天涯海角—— 这就是圣殿的猎人。 不过鲁齐乌斯心中并非没有淡淡的情绪,他本来只乐意跟阿雷西欧玩这种可爱的游戏,现在却要追踪他人。 他感到不高兴。 狮鹫已经飞到了海面上,鲁齐乌斯开始拉升高度,以使对方不会监测到他。狂烈的风吹动他束起的铂金色半长发,金线斗篷如同掩藏着猛禽的利爪。他将高度拉升到极致,月光闪闪便流淌在他身上,他轻轻闭合双目,一个巨大的繁复的魔法阵在狮鹫身下成型。 这是空间魔法的一种,同时展开对称的双子魔法阵,另一个在目标上方近在咫尺的距离隐蔽。美妙的是,这个魔法阵会保留那段被省略的空间中所累积的冲势,他将带着从高空向下迅猛俯冲的力量,与目标近距离接触。 鲁齐乌斯个人非常喜欢这种作战方式,于瞬息间惊雷般摧毁目标的一切,连死时的哀鸣都不会听到。 狮鹫在最高点稍一凝滞,接着在鲁齐乌斯的指令下,穿过魔法阵,转瞬间便出现在一艘飞行器上方。 “辉光。” 圣者语调平静地为自己和狮鹫附加加护,他已经看到了飞行器的轮廓。突袭至此结束,接下来则是彻彻底底的扫荡,因此他撤去了伪装以节约魔力,夜幕下的海面上,骤然出现一颗炽盛的银白的星—— “轰——!!!” 彗星天降,飞行器的残片四散崩裂,巨大的爆鸣响彻整片海域。一些火焰燃起,又在跌入海中的瞬间熄灭,这些火光在圣者眼中闪动一瞬,尽数变成无机质的冰冷。 屠杀开始。 第四十七章 此刻悬浮在海面上的, 是十数艘装载有隐身装置的飞行器阵列。西奥虽然为了指挥方便而亲临前线,但他十分惜命, 调动了大量的武装力量随行, 而且一旦情况不对,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劫掠来的黑暗生物逃窜。 是一个狡猾而棘手的敌人,可惜遇到的是同样狡猾偏执的猎人。 雷霆一击后, 鲁齐乌斯迅速拉升狮鹫的高度,众多增益魔法开始一个个叠加。他并不会为攻击落空而懊恼,也不会为攻击奏效而狂喜,他只是冷静地环顾四周,接着身影一闪, 特殊的魔法已经掩藏起他的踪迹。 这是光系魔法的特殊变种,辅以生命魔法, 游走于飞行器之间的圣者宛如活着的幽灵, 以他天空色的无机质的眼眸俯瞰人间。他又锁定了一艘飞行器,好像是被刚才爆炸的余波破坏了部分机体,正在原地眩晕般旋转。 他结束了这可怜猎物的生命,破碎的机体碎片与一些疑似人形的物体坠落下去。从这个高度上坠落, 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鲁齐乌斯搜寻着四周,他在寻找。目前他击破的飞行器都并非主舰, 他固然可以用笨拙的排除法去一个个寻找, 但那样变数太大,最重要的目标可能会逃逸。 剩下的飞行器在最初的张皇失措之后,居然逐渐组织起来, 部分不顾暴露的风险向他发射火力,余下的则逃走。鲁齐乌斯驾驭狮鹫旋转着躲过几道冲击,眸光微沉,并不急躁,反而开始念诵漫长的咒文,期间用于自身的加护并不会增加,但是有狮鹫在。 晶壁魔法仿佛远远无尽般逐一展开,又被依次击破,最后一层晶壁破碎于鲁齐乌斯眼前,他恰好结束了最后一个音节。 “圣裁。” 比飞行器高度还要高的空中,数个巨大圆阵展开,倾斜调整着角度,仿佛在斟酌要攻击哪边。很快,圆阵的操控者做出了决定,圆阵光芒大炽,喷吐出海量的光之剑,向逃窜到远处的那几艘飞行器激射而去! 另一种圆阵在狮鹫翼下成型,似乎是专门增幅狮鹫的魔法,晶壁再次立起。斗篷飞扬的圣者望着缓缓燃烧下坠的飞行器,淡淡的嘲讽般的笑了。他本就姿容圣洁凛冽,这么一笑,仿佛化了冰,却露出更加残酷冰冷的内里。 配备了武装的飞行器在海面上疯狂逃窜,而追在后面的仅仅是一个人、一骑狮鹫而已。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西奥也许还会嘲笑对方的无能,但现在他笑不出来,因为他自顾不暇。 陆续又有几艘坠毁,落入海中,溅起的动荡的波浪使得西奥所在的水陆两栖飞行器微微摇晃。藏身海中观望后,西奥原本已经准备撤离,特意将朕带在身边,可他突然心中一凛,一侧身躲过身后的光刀。他回过头,忠心耿耿的部下垂着头,手中握刀,感受到他的视线,缓缓抬起无神的双眼—— 又一刀! 西奥瞬间进攻对方的精神世界,他成功抢夺了手下的控制权,令他自己将光刀捅入心脏。轻易就结束了手下的生命,西奥缓缓抬头,直视着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脆弱的黑暗生物。 “……这是你的能力?” 朕缓缓抬起头,他头上的符没了,完全露出纯黑的眼眸。他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而是格外静穆深沉。 他抬起手,便有更多效忠西奥的人冲向西奥,西奥立刻反过来控制,一一反杀,接着将尖锐的精神力探向朕,成功命中! 已经基本扫清海面上飞行器的鲁齐乌斯意识到对方也许已经不在这一阵列群中,很可能已经逃窜,或者,在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他的视线倏忽向海面飘去。 暗蓝的大海上露出一线乳白,已经是黎明时分,一股晦涩的力量在海域中蔓延。这股力量尚不稳定,有些颤巍巍的,某一时刻受到刺激,形成巨大的旋涡,还在逐渐向外围扩散,中央的空白处海水剥离,显露出一架隐藏的飞行器。 飞行器此时仿佛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名为“生命”的漩涡中心——无数海兽游鱼蜂拥而来,回旋绕转,以致到处都是鱼鳞细腻的银色反光;天空中则云集着能远飞的海鸟,长唳声声,搅动云雾,盘旋不忍离去。 游鱼周游、飞鸟朝拜……如果此处是陆地,那必然还会有走兽奔袭、万木峥嵘。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曾告知阿雷西欧的那句—— 【帝子有域,万物通灵。】 在这种仿佛驾驭万灵与众生的力量面前,西奥毫不意外的选择了暂避锋芒。他不明白,脆弱的黑暗生物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如果早早显露出来,这个世界的格局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好像一切异变都开始于复苏者从棺材里醒来的那一日,他开始做梦,而这些停滞许久的黑暗生物们,则开始向前走。 感到空中的圣者也锁定了他的位置,西奥不再犹豫,动用了圣殿遗留下来的万年前的传送阵。 可惜了,这个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已然残破,仅仅能使用这一次而已。 令人痛苦的传送之后,西奥强忍身体的负面反应,一双柔软的女性的手臂顷刻间围绕他,惊慌说道: “西奥先生!医疗组已经在待命,您马上就会好起来!” “黛尔薇,安静些。”西奥依然很冷静,他制止了黛尔薇继续说话。 从今天的情况看,进攻保育中心的祝青只怕也回不来了。 他不在意今天的损失,有他的能力在,可用的人总是源源不断的。令他在意的是圣者的态度,先前明明有过交流,为什么对圣殿下手如此狠辣?是有自己的打算,还是就此打算与圣殿分道扬镳?西奥不相信是后者,他阅读过许多万年前的圣殿典籍,确信一朝属于圣殿的猎人,今后也会终生追随圣殿的旗帜。 还有那个奇怪的晦涩的力量,他直面了那种力量,为之深感恐惧。 被黛尔薇搀扶着,西奥慢慢直起身,他需要尽快恢复,他还有许多事要去…… 他感到一点寒芒对准了他的后心,西奥悚然一惊,然而不等他及时作出反应,那仿佛从天外飞来的一箭已经穿越空间,精准无误的命中了他! 那一瞬间,他几乎是茫然的,他不明白,已经使用圣殿遗留的传送阵逃跑的他,为什么仍旧会在安全的自己的基地里被命中?! 黛尔薇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西奥来不及想明白任何一个疑惑,就彻底昏迷过去。 目标好像还是没有死。 鲁齐乌斯缓缓垂下握着弓箭的手,心情略有几分不明媚。刚才在极短的时间里,他认出了残留在飞行器控制室中那个圣殿常用的传送阵,他熟悉到可以倒着画,于是立刻演算,接着进行反向追踪。西奥也很配合他,居然将带着朕气息的红绳带在身上,双重保险下,鲁齐乌斯笃定自己必然命中。 可惜似乎因为距离过于遥远,空间磨损了他箭矢的威力,他没能杀死对方。 不过…… 他打开自己随身的手帐本,把刚才使用过的阿雷西欧的扣子平稳的重新嵌进去。上面的影之力已经被他提取出来,作为那支箭的附带赠品,慷慨地送给了西奥。 他提起旁边因使用了域而脱力昏睡的朕,放到狮鹫背上。天光已然大亮,军部的飞行器和救护船姗姗来迟。由于朕拖住西奥,没有任何一只黑暗生物被带走,这无疑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鲁齐乌斯甚至在想一个十分无聊的问题。 不知道名为“西奥”的那片沃土上,究竟会长出多少朵影蔷薇? 蔷薇勾起了他对阿雷西欧的关注,眼睛望着逐渐接近的军部人员,鲁齐乌斯传讯阿雷西欧。 “我这里已经结束了,朕安全救出,其他黑暗生物完好。” “……我尽快。” 鲁齐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阿雷西欧的语气有些不对。 “怎么,情况恶化了?” “不,还在可控范围内。”这句话之后,阿雷西欧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只要体弱的那一批撤出中心,到翡翠内海边缘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将张开我的【红月王城】。” @ 与神经病的传讯中断,不用脑子都能想到对方肯定在往回冲刺,阿雷西欧知道神经病对任何他的情报的执着,但是很遗憾,恐怕在神经病回来之前,他这边就会宣告结束。 “西奥”那个名字带给他的动摇,只有一瞬间而已。很快,阿雷西欧便收束所有情绪,他自以为就算西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害怕。 毕竟,那是他曾经杀死过的血族的父亲。 “露西,赫尔戈冬,你们去内海边缘的集中避难点。”阿雷西欧扬声道,顺手斩灭一只人形的光明异种。他本想拜托祝医生看顾下这两个孩子,结果一侧头,却见祝衡愣愣的站在原地,微微颤抖,仿佛听闻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祝医生?” 祝衡仓促惊醒,他望着血族深玫瑰色的眼眸,一种巨大的悲哀和羞愧从他心底上浮,窒闷住了他的呼吸。他已经将“西奥”“泽丽塔”以及他自己联系起来,骤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正是西奥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他同意让泽丽塔接受西奥的治疗,是他幻想元素疗法能拯救更多黑暗生物因而对西奥的行为缄默不言,是他将泽丽塔引入本部,是他造成了如今的死伤。 祝衡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感到巫妖担忧的牵住他的衣袖,赫尔戈冬也绕过来小声的呜咽,但他却无颜面对这些天真的孩子们,只得狼狈的深深低下头。 “是我……”他低声说道,“是我造成了……” “祝医生。”阿雷西欧来到他面前,他从祝衡反常的举动中窥见了什么,但他的神情仍旧如往常一样,口中说出的话却让祝衡彻彻底底的愣住。 “鲁齐乌斯很早就在怀疑你,而我也认可他的怀疑。” 祝衡抬起头,他以为会看到一双充满失望厌弃神色的眼睛,但是阿雷西欧的神色却十分平静。 “可我仍以为你是个很好的人,这与怀疑你同时发生。” 他看向长长的落地窗走廊,往日精致温馨的建筑,此刻满目疮痍,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许多强烈的光明正在这座建筑物内部逐一滋生。阿雷西欧了解他自己,他不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对一些隐晦的细节也很迟钝,他对于每个人情绪的敏感在极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不过有时候这种感觉也不可尽信。 所以更多时候,他会不依赖任何东西,独立的判断一个人。 语气,动作,神态,三观……再卓越的演员也无法一直演戏,每个人真实的自我总会从许多不经意之处流露出来,而祝衡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株阴云之下的、有着柔韧枝叶的植物。 祝衡真心爱着黑暗生物。 有了这一点,对阿雷西欧来说已经足够。 “祝医生,在保护黑暗生物的诚心上,我仍会相信你。”他说道,“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想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坐下来谈谈,无论是西奥还是别的什么。你究竟该接受怎样的审判,为自己的选择支付怎样的代价,都不应该在这里由我清算。” 他停顿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 “祝医生,带着露西和赫尔戈冬去内海边缘吧,也许你们路上还可以搭救一下泽丽塔?鲁齐乌斯刚才给我传讯,西奥现在应该没有余力再去搞什么鬼了。” 他转过身,黑镰在手,面对拐角处出现的新的光明异种。 “我这边,稍微有点腾不开手,只能麻烦你们了。” 赫尔戈冬配合的“呜”了一声,露西也再次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看着这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祝衡只觉得眼眶酸胀,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没有被宽恕。 他却在某一方面,仍被信任。 “我会用性命保护他们。”他低声说道。 他看到背对他的血族轻微点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不再耽搁,他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泽丽塔的所在之处。 阿雷西欧在中心展开清扫,中心占地面积太大,光明异种数量又极多,这样的清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然而他没有半点焦躁,在某一时刻,他感到那些孱弱的黑暗生物们彻底撤离了中心,中心内只剩了一些作战人员和体质不错的普通人。 这样就足够了,他即将张开的域不会伤害到那些强壮者。 他最后一次使用黑镰,击破大扇的落地窗,未曾经过过滤的灿烂阳光投射进来,血族的影子在地上。 阿雷西欧轻轻开口——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注】 影子开始渗漏,蔓延,随着血族向前走的步伐,逐渐将四周的一切浸染,就连没有实体的光线也不放过。 “由我进入永生之苦……” 内海边缘的避难点,众人只觉得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些人抬头,日月便在他们头顶完成了宏大的切换。 红月当空,暗影横生,多刺的影蔷薇包裹建筑的外墙,地面布满灰色尘埃。绯色蔷薇花瓣定格于空,一切黯淡而孤寂,而在建筑的最高处,一双巨大的蝠翼开始从阿雷西欧背后缓缓生长,招展,最后彻底定格为巨大凌厉的轮廓。 两扇蝠翼向中间微微收拢,虚掩其下的血族。阿雷西欧起身,俯瞰他翼下的王城—— 其为永夜之君主,他诞生时,深渊中万众欢呼。 第四十八章 上个纪元有种普遍的观点认为, 一个人能否得到神眷,与他的灵魂有关。而一个人域的面貌, 则与他的整个人生经历有关。阿雷西欧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得到神眷, 但是他的域,确实几乎是身为人类的他,生命最后一个月的写照。 他站在最高处, 在他背后,上弦的红月缓缓向西沉没,而东方却无日出。城中充溢着他的敌人,城外则是永恒的灰色荒芜。 “西奥”这个名字终究是给他带来了影响,令他回想起成为血族的最初。那一天也是这样的红月, 王城中侵略者欢宴,西奥如愿的收获了他最想要的绝望者的鲜血, 至于阿雷西欧……阿雷西欧在当时只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仰躺在黎明前的血泊中, 忍受着二代血族之血带来的剧烈痛楚,他险些放弃了,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当他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代血族阿雷西欧, 杀尽侵略者,也将这座王城彻底留在了自己心中, 并在日后以【域】的形式彻底展现出来。 没有谁会来的、恒久孤独的永劫之城。 没有谁会来…… 没有谁会来…… 都说了没有谁会来!别敲了神经病!!! 空旷的城中回荡着敲门声, 确切的说,是敲城门声。两扇巨大恢弘的城门由众多工匠耗费数年精心铸造,不仅足以抵抗一般意义上的攻城器械, 还具备相当强悍的魔法抗性。 现在,这两扇完美的城门正在发出响声。 阿雷西欧什么追忆过去的忧伤心情都没了,他就匪夷所思,神经病究竟怎么敲的门,用手吗?在域中,阿雷西欧有着绝对的权限,所以他只是心念一动,就看到了外面的那个神经病。 铂金发色的圣者乘在狮鹫背上,半扇斗篷垂落,一身衣饰依旧干净整洁,完全不像经历大战后再长途奔袭而来。他将手放在狮鹫头上,轻轻拍一下,狮鹫就吐一团火,火焰撞在城门上,发出“duangduangduang”的敲门声。 “……” 阿雷西欧简直给气笑了,他给鲁齐乌斯传讯。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用手敲?” 圣者面无表情,甚至疑惑般的偏了偏头。 “所以你用手敲……这个门?” “……?” “你手不疼吗?” 说的好像用狮鹫的火焰敲门就不奇怪一样!这是敲门还是进攻啊?! 阿雷西欧深深吸进一口气,很好,熟悉的对话轨迹。为了防止自己继续下去被气死,他还是赶快把神经病放进来吧。 常年封闭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响声,轰然打开。弥散的灰色尘埃之中,乘着狮鹫的圣者破出这团烟雾,飞向阿雷西欧所在的塔楼,一边隐晦的向四周张望。 域虽张开,基础建筑却仍然是保育中心的样子,只是外墙上爬满影蔷薇。一踏入域中,先前那股在朕疑似开域时体验过的晦涩感又出现了,鲁齐乌斯以为这种感觉的来源可能与神有关。 他不再多想,驾驭狮鹫飞向最高的平台,并在抵达目的地之后轻盈跃下,狮鹫则降落到稍低一点的地方。 “我在路上听奥尔森元帅说,中心多了许多光明异种。”他观察着阿雷西欧的神情,发现血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为难的样子,“看来清理掉它们,对你并不构成问题。” “嗯,看到我身后的红月没有。”阿雷西欧说道,“当这轮红月沉没至大地,所有被我打上烙印的敌人都会平等的湮灭。这个过程可能比较长,所以我让中心的绝大多数人都撤离出去,才开启了域。” 鲁齐乌斯并没有回头,他们背后是逐渐沉没的红月,阿雷西欧只听到他轻声问道: “你在害怕吗?” 阿雷西欧抬眼看他,圣者仍旧没有多少表情,那双天空色的眼瞳却很澄净。 “我觉得你在害怕,因为谁?” “我没有……”阿雷西欧当然不想承认,但他看到神经病并没有追问,而是平静地转回头去,他顿时就觉得就算自己在这里嘴硬,这个神经病最终也一定会通过各种途径知道! “好吧,我说真话,因为西奥。” 这样说出来,阿雷西欧心里顿时一松。从万年前开始,他就从未将这份恐惧宣之于口,就算最后在那场父子间的争斗中取得了艰难的胜利,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无需害怕,可“西奥”这个名字早已成为了他十分深重的阴影。 “万年前,他是我的血族的父亲,在我生命的前半段,一直掌控着整个血族。”阿雷西欧逐渐越说越流畅,他想起很多事情,很多被这个巨大阴影笼罩的事情。 “他是个疯子,我最初被转化为血族的时候就知道。傲慢、自负、强烈的嫉妒心与掌控欲组成了西奥这个人,更可怕的是,他还拥有绝对的力量。” “你懂得吗?人总会恐惧无法被预判的生物,疯子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类。” 圣者突然开口。 “有我可怕吗?” 阿雷西欧怔了一下,接着笑了。 “不,你不可怕,至少对我而言你不可怕……你为什么要跟那个疯子做比较?” “因为你总说我是神经病,所以我起了一点胜负心。” 阿雷西欧无语了一会儿,沉痛道: “不要总跟比自己差的比较。” 鲁齐乌斯思考了一会儿阿雷西欧的这句话,慢慢变得一脸木然。 懂了,阿雷西欧不害怕他,但肯定没人比他更神经病。 “……谢谢?” “不客气!” “……” 红月即将坠落到地平,这座充满敌人的城中,阿雷西欧心里却是难得的平静。他看了看旁边的圣者,发现对方在拿本子画着什么,感觉到他的视线,圣者把本子向他这边倾斜了一点。 ……平面图?就飞了这么一圈,就把平面图画出来了? “这……”阿雷西欧忍不住问道,得到了一个经常得到的固定答案。 “这是我的功课。” “……” 继新娘课程之后,圣殿居然还包教平面绘图,就算神经病明天跟他说要出道,他都不会感觉丝毫意外,因为圣殿肯定也教唱歌跳舞! 阿雷西欧敬畏的看着那张平面图,突然,他感觉那页纸下面好像还有什么,于是直接伸手拽过来,掀开下一页。 猫猫拍门.jpg 猫猫摔倒.jpg 猫猫飞机耳.jpg 猫猫大哭.jpg “……” 圣殿教你画画就是让你在这里画死对头的表情包的吗?! 他沉默的太久,就连鲁齐乌斯也略有些不安。阿雷西欧却很心平气和的样子,指着本子上一个空白处,说道:“这里再补一个。” “……补什么?” “猫猫打死你.jpg” 红月彻底沉没之时,城中仿佛流入了一条虚幻的大河,河流过处,所有被打上标记的光明异种灰飞烟灭。那只由祝青幻化的光鸟,发出凄厉的鸣叫,拼命振翅向阿雷西欧的方向飞来,然而无论他怎么振翅,也逃不过河水的裹挟。 从翼尖开始,他逐渐风化,融入灰色的河流中。城门大开,河水半浸红月,将一切污秽干干净净扫出门去。 这就是——神眷者的实力。 鲁齐乌斯画的表情包也成真了,他顶着非常对称的乌青,和阿雷西欧一起迎来军部以及中心的人。由于保育中心内部已经清理干净,军方的人终于得以大批开入,他们调来新的医疗组和修复组,将尽快转移伤员,以及对中心的种种设施进行修复。 阿雷西欧在忙而不乱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熟人,来往的工作人员中突然一只手举起,激动的向他摇晃几下。 “阿雷西!” 是爱丽,一开始及时拉响警报后,她直接遵照之前阿雷西欧在中心搞的那些演练,迅速收拢一路上遇见的黑暗生物和工作人员,撤往翡翠内海边缘。当他们的人越聚越多,海上的海蛇和巨鱼看到,立刻前往岸边驰援。 “达尔芙也没事,正在后面照料受伤的黑暗生物,朕先生也在那里。” 阿雷西欧已经从神经病那里听说了朕疑似开域的事情,正打算去看看情况,旁边的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医护人员往来穿梭,喊着要什么仪器和药物,看起来有什么人的情况十分糟糕。阿雷西欧看向爱丽,爱丽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翡翠内海岸边在她的记忆中是没有重伤员的。 阿雷西欧感知到一股澎湃的光明力量从那个方向升起,他心中一凛,毫不犹豫的向前,精神力将那个刚刚成型的光明异种定在原地。人形的光明异种兀自挣扎,被紧跟而来的神经病直接斩杀。 惊魂未定的人群中,阿雷西欧看到了露西和赫尔戈冬。露西紧紧握着某只生着些细鳞的手,拼命的输入黑暗力量,然而她的力量无法抗衡强烈的光明之力,第二只光明异种即将从虚空中前来。 阿雷西欧猜出了被握住手的人是谁。 “露西,退后。” 他取代巫妖,去查探泽丽塔的身体情况。元素失调的情况极为糟糕,已经不是注入一点黑暗之力就能缓和的程度,旺盛的光明元素已经灼坏了她的身体,就算有大量黑暗力量输入,她的身体也难以积极地响应调整。 他不再犹豫,直接种下影蔷薇,层叠的影子枝叶将泽丽塔包裹起来,正在激烈发生的光化暂时中止。影蔷薇可以汲取光明而成长,只要影蔷薇中的黑暗力量不消失,泽丽塔的情况暂时是稳定的。 “露西,你们中间遇到袭击了吗?”这是阿雷西欧觉得唯一可能的猜测,没想到巫妖却摇了摇头。 “没有袭击,是泽丽塔突然发病。可身为黑暗生物,原本是不应该被感染的。”露西望着被蔷薇层叠笼罩的泽丽塔,同类承受着此种痛苦,她心里自然十分难过。 阿雷西欧看向旁边,他反倒觉得祝衡的情绪要更加不稳。他不知道泽丽塔与祝衡有何种关系,只是记得隐约听过祝衡曾在东南分部照顾泽丽塔,他正要说什么,祝衡却先开口了。 “能否让泽丽塔身上的光化转移到我身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曾经的绝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西奥根本没有救这个孩子,甚至,在这个孩子身上注入了大量光明元素,再以奇特的方式维持表面平衡。从这糟糕的身体状况看,泽丽塔身上的光化病明显是为招引光明异种准备的,这确实是西奥能做出来的后手。 西奥想在最后,把泽丽塔当做一枚可以引爆的炸弹。 转移光化病到祝衡自己身上,这是神鸻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未免太胡来了。万年后的世界尊重所有人的选择,神鸻的特殊能力注定他们处在风口浪尖,所以联邦甚至专门立法保护这些特殊的生物。神鸻有权将疾病转移到自己身上,也有权利拒绝无谓的道德绑架,毕竟神鸻能飞向太阳焚化疾病只是古老的童话,万物遵照公平的法则,若想减轻他人的病痛,神鸻自身必须承担这部分病痛。 阿雷西欧并不考虑此事的法律,他只知道让身为光明生物的祝衡去承担这份光明之力,才会真的搭进一条性命。他摇摇头,正要说什么,身边一直不做声的圣者突然开口了。 “在我们的时代,元素疗法十分盛行。”他抬头,天空色的眼眸直视祝衡,“并不是那种粗劣的抽取注入元素的方法,经过近千年的试验,这种疗法已十分完备。” 祝衡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神色,他听到圣者亲口承诺。 “于情于理,我与阿雷西欧都会不惜代价的救助其他黑暗生物,所以请您放心。”他的话并没结束,“但是祝医生,既然泽丽塔的事情解决了,我可否占据您一些时间,谈谈您的以后呢?” 他侧过眼眸,与阿雷西欧的视线轻轻接触了一下,无需任何言语,阿雷西欧就基本懂得了他的意思。他转身叮嘱围拢上来的医护人员,对泽丽塔先按照光化病来治疗,定期安排黑暗生物给蔷薇补充些黑暗之力。他又将蔷薇缩小一些,只盛开在胸口。 白斗篷的圣者向祝衡做出了“请”的姿势,两名一眼就能看出军部出身的人静静站在不远处。祝衡什么也没有说,因泽丽塔而提起的心微微放下,跟着圣者去到一边。 阿雷西欧知道祝衡将要被问责,这是必然的,就算出发点很好,祝衡也终究要为自己的错事承担责任。不再多想,他匆匆去探望了朕和其他一些受伤的黑暗生物,等到一切都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沉下来。 中心已经有一些房间被清理出来,阿雷西欧原本的那个房间幸运的没有被损坏。他让三个孩子住进去,自己略做修整,跟爱丽打了招呼,就去见安德雷。 关于保育中心遭遇袭击这件事,他无疑最有发言权,接下来的发布会还需要他出场。 他还没有走到地方,只听光脑微微一响,有人给他发送了信息。 【瞳:猫猫拍门,jpg】 【瞳:在吗?】 【瞳:[视频]】 【瞳:这是你们时代的故事,是否公布,我会完全尊重你和他的意见。】 这里的“他”当然是指神经病。 阿雷西欧看完了那段视频,沉吟一会儿,发送消息。 【阿雷西欧:你究竟是谁?】 【瞳:我只是一只眼睛。】 这个“眼睛”的说法,很值得思索。阿雷西欧没有想太久,选择了同意,这对他今后要做的事有所帮助,接着又补了一句。 【阿雷西欧:把你表情包给我收了!不然……】 【阿雷西欧:猫猫打死你.jpg】 【瞳:awsl!】 【瞳:收了。】 【阿雷西欧:???】 是让你收回不是让你偷我表情包! 第四十九章 阿雷西欧决定再也不发表情包了, 实在是沉痛的教训。 他走到发布会的会场,已经是夜晚, 然而许多工作人员仍旧加班加点的修整会场。为了最大限度的安抚民心, 发布会定在保育中心内部进行,保育中心有间大会场受损轻微,被定为此次发布会的场地。 已经有媒体陆续入场, 非常时期,各种流程尽量简略。阿雷西欧看到了正在分发材料的工作人员,相关媒体只需要表明身份,对准对方的光脑扫描一下就可以得到发布会的相关资料。阿雷西欧也凑过去要了一份,工作人员原本在机械的发放, 冷不丁抬头看到了阿雷西欧,顿时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您……您……” “资料谢谢你。”阿雷西欧扫视光脑, 忽然听到安德雷在喊他的名字, 于是向工作人员和旁边的媒体从业者微微点头,走向安德雷那边。 他走出很远,原地的媒体从业者才敢三三两两的说话。 “气势绝了……这还是几乎打了一天的情况下……” “我都不敢想,要是没有西西……阿雷西欧殿下, 保育中心得蒙受多大损失。” “快入座吧,要开始了, 你们问题准备好没有?” 从安德雷那里又得到了一些发言稿之类的资料, 阿雷西欧正在看,突然感到身边有人无声的接近。他一抬头,白衣的圣者在他身旁轻轻落座, 也拿着光脑。 “祝医生……怎么样?” “老元帅还在跟他谈。”鲁齐乌斯说道,“他本人好像也有一些想法,希望能跟军方达成一致。” “你这是什么模糊说法,具体想法指什么?” 阿雷西欧太了解神经病了,问神经病情报仿佛挤牙膏,得一直挤才行。 “他想潜伏进去。” “……这也太冒险了。” “可以训练。”鲁齐乌斯言简意赅,接着微微垂下眼睫,“西奥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阿雷西欧当然也认同这个,最初的诧异之后,他也沉默了下来。 如果这是祝医生的意愿。 不过他跟神经病怼习惯了,还是要怼上那么一两句才能舒服。 “怎么这么积极要处理掉西奥?” 神经病一时间没有回复他,阿雷西欧侧过头看向身旁,不明白神经病为什么不回怼他。 发布会已经要开始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会场中一时只剩下零星的谈话与呼吸声。圣者依旧垂着睫毛,只是瞳仁在睫毛底下轻轻移向他这一侧,睨了他一眼的样子,又倏忽转动回去。 “……你不是害怕吗?” 未免旁边的人听到,圣者以气音说道。阿雷西欧划在光屏上的手突然在页面上凝滞住,长按,只见光屏上的资料页数飞速向后翻动,快到让人眼花缭乱,他却仍旧保持那个姿势。 “你翻错了,这一页。” 圣者握住他的手,放在桌面上,然后将资料往回划,划回第一页。 “这就对了。” 他大大方方的观察着血族的表情,从脸颊一直到微微颤抖的耳尖,最后他见阿雷西欧已经快把桌子按碎了,适时的从旁边拿过一瓶水来。 “喝点水?” 阿雷西欧猛地接过,吨吨吨干掉半瓶,剩下半瓶本想磕到神经病面前,突然想到什么,原本伸出的手骤然收回来,自己又默默地把剩下半瓶吨吨吨喝了下去。 圣者就一手撑脸颊看着他喝,等他喝完,才慢条斯理的又从旁边拿来一瓶。 “……” 圣者很快的又拿了一瓶,之后是再一瓶,整齐的码在阿雷西欧手边。 两人的动作很小,近在咫尺的安德雷浑然不觉。他看着手中的报告,这一次几乎没有黑暗生物的死亡案例,人形黑暗生物中情况最严重的的就是泽丽塔,在阿雷西欧的出手下,情况已经得到控制。有数名工作人员殉职,这样的死亡发生在袭击最初,那些生性残忍的雇佣兵们毫不犹豫的大开杀戒,许多人措手不及,酿成悲剧。 若是追究这起事件的根因,在于保育中心内几乎没有驻扎武装力量,仅仅在瞳周围布设了奥古斯都等实力高强的天族作为护卫。中心外围的防御十分完备,在此次入侵中却毫无用处,好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有阿雷西欧的及时切入,这才及时控制住局面。 阿雷西欧……万年前的黑暗生物…… 前半段几乎不需要阿雷西欧操心,他在看这次中心的战损,以便确认自己先前的训练是否有成果。结果还不错,阿雷西欧整体上是满意的,毕竟这些黑暗生物们被娇惯了这么多年,能够百分之八十的还原他的部署,已经非常不错。 “……我是【瞳孔】的记者,可以询问阿雷西欧殿下一些事吗?” 接收到安德雷询问的目光,阿雷西欧微微点头。 “作为最早反应,并且从外部切入中心的支援者,您是如何发觉异常的呢?” 阿雷西欧已经就这问题跟所有人串过口供,翡翠内海地下的亡灵之海遗迹暂时不能暴露,所以他早已组织好语言。 “起因是我跟朕玩的一个小游戏,东方一支有同心绳结,一边解开,另一边也会四散。”他见记者点头,明显是知道这种绳结的,于是继续下去,“我手中的绳结散开了,通讯打不通,我自然会担心,所以回来看看。” 接下来的几轮问题明显是官方审核过了,十分克制,且是民众最想知道的东西,阿雷西欧一一作答。他黑暗生物的身份很能引起人的好感,此番又力挽狂澜,所以有些回答由他说出来,最合适不过。 “阿雷西欧殿下,冒昧的询问一下,万年前的黑暗生物……都像您一样强大吗?”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可爱,阿雷西欧笑了笑,发布会的直播忠实的将他的神情传递出去,每一个守着直播的人都能看到。血族微微一笑,露出微尖的小巧的獠牙。 “怎么可能?”他环视场中,“这样的问题与今天的内容关联并不密切,所以我只回答这一个。” “不是的,也不可能,万年前的力量等级整体高于现在,却也没高到这么离谱的地步。我是黑暗生物,也是三代的血族亲王,就算在万年前的战争中,也少有人能与我匹敌,除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圣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发布会接近尾声,最后一名记者站了起来,轻声询问道: “您觉得,经过这次的事件,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这个问题涵盖的面可真有些多,阿雷西欧想了想,分条回答。 “保育中心方面,我想军方应该会进驻固定的兵力,毕竟谁也不想这次的悲剧重演。不用担心会有黑暗生物受刺激或惊吓,中心与我会协调处理这方面。” “敌人方面,我们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一些目的,可以针对性的进行防御。甚至,通过此次事件,我们抓获了大量俘虏,这方面将由奥尔森元帅亲自负责。” “最后,如果你想询问日后黑暗生物们的状况……” “那么,我想请各位先看一段录像。” 录像是祝青非法直播的部分剪辑,光网上已经传疯了,不过都是十分模糊的版本,而阿雷西欧此时展示的这个,无疑是瞳弄来的高清版。银色巨狼毛皮染血,仍在不屈的吼叫,他在战斗中以最快的速度学习成长,就算是他的粉丝,也难以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那个走几米就要耍赖的狼崽。 视频播放完毕,血族站了起来,黑发红眸,刺青瑰丽。他的视线一一略过场中所有人,最后盯准了直播的那个镜头。 “我族已经退行太久了。”他喟叹道,“久到狼人遗忘了自己曾如何在雪域中驰骋,久到巫妖忘记了自己如何操纵不死的万马千军,久到堕天使遗忘如何飞翔,久到暗精灵忘却如何拨动自己的弓弦……” “我族一日不改变,退行一日不停止,平衡一日不建立。” “所以……”他缓缓闭目,再次睁开时,神情坚定。 “黑暗生物会向前走。” 在他这句话落定时,室内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众人紧张的以为再次出现了袭击时,阿雷西欧背后的那面巨大光屏却亮了,巨型眼瞳的画面出现在上面。躁动的人群于是渐渐安静,他们意识到是瞳接掌了这里,目的暂时不明。 阿雷西欧最初怔了一下,想到之前瞳给他发的消息,他意识到瞳想做什么了,现在确实是最好的公开机会。所以他坐下来,昏暗中看了眼神经病,神经病也看着他。 一些瓷般的冰晶撞击声响起,《天之花》中的部分截取片段在屏幕上舞动,接着这段序幕结束了,吹刮着的风雪渐渐凝结成一个剔透且庄严的名字—— 【赫尔戈冬。】 名字维持一段时间,接着四散成雪花,逐渐消湮于黑暗中。 一道声音响起,男人的、散漫的、带着些嘲讽般的笑意。 “往雪域去,阿雷西。” 画面渐渐亮起了微光,只是仍未大亮,仅能看清些模糊的影子。依稀是昏暗却奢华的房间,壁炉熊熊燃烧着,什么人正安然坐在一张雕花的扶手椅上。他的姿势放松且安闲,仿佛此世无人可威胁他。 “瞧瞧那些粗鲁的‘好朋友’都在做什么,也看看圣殿都在做什么,之后回来,汇报给我。” 椅子前,血族的半扇斗篷垂落在地,暧昧不清的光线缀在他的长睫毛上,倏忽睫毛抬起,流溢出艳丽夺目的深玫瑰色。 他的声音却有别于外在的绮丽,而显得十分凛冽。 “是,父亲。” 第五十章 瞳预告要制作有关万年前狼人的大电影, 无需拍摄,素材由祂自备。故事的主角是生活在雪域的黑暗生物狼人, 而整个故事的见证人则是…… 阿雷西欧。 这个消息使社交平台“瞳孔”上引发了“瞳孔地震”。 【报!预告片被保育中心转发了!】 【时间呢?时间说了没有?】 【上面的姐妹, 好像是最迟下月月中。】 【今天看来是又不打算让我睡觉了,昨天关注中心被入侵,今天疯狂刷电影预告。】 【我太想看万年前黑暗生物的电影了!瞳爸爸求求出一整个系列好吗?!我买!我全都买!】 这一次不像《天之花》, 瞳没有让任何人参与制作,只是自身沉寂下去,在内部对储存的海量影像资料进行整理剪辑。 网上的狂欢和瞳在幕后的紧锣密鼓,暂时跟阿雷西欧无关。中心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他就和神经病在时隔快两天后, 重新回到了家中。鲁齐乌斯先关注了一下那个小花圃里的蔬菜,确认长势良好, 接着他放在屋里的光脑突然响了。 他手上还沾着泥土, 于是出声叫阿雷西欧。 “阿雷西,接通讯。” 阿雷西欧端着碗香脆的烤杏仁,一蹦三跳从二楼下来接起通讯。 “哪位?这里神经病。” “……?” 对面的送餐小哥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阿雷西欧正享受着抹黑神经病的快乐,冷不防看着圣者提着两手的泥巴就冲进来, 顿时按开扬声器,自己灵巧的翻过沙发, 左手端的杏仁半点没撒。圣者瞥了他一眼, 没有继续追,而是对着光脑答复道。 “抱歉,刚才家里的小孩子在开玩笑。” 送餐小哥这才把自己的问号收了起来, 先是表明歉意。昨天店家紧张地关注保育中心遭受进攻的实时情况,几乎所有的单子都没有外送,今天特意多附送一只龙虾,略表歉意。 鲁齐乌斯于是又转向阿雷西欧,血族的耳尖微微动弹,显然听到了电话内容,并且对龙虾相当感兴趣。 圣者顿时似笑非笑。 “……神经病?” 阿雷西欧一颗杏仁在嘴里咬碎了,听着骨传导到自己耳朵里的“咔嚓”声,内心在纠结是否为龙虾而向神经病低头。 “你那天晚上就定了?不是一天每人只能一只?” 他还在垂死挣扎,万一神经病骗他玩呢? “是一天只能一只。”圣者静静地说道,“不过遇到熟人,用他的名额又买了一只。没想到阴差阳错送了两只过来,一个人吃两只真是有点多。” 当然,这只是炫耀而已!他接着淡淡的笑了笑,很客气的样子。 “我倒是忘了,这里有人一只都没有。” “……” 阿雷西欧气到吃杏仁咬了自己的嘴。 “不过……” 阿雷西欧顿时竖起耳朵。 “如果你肯把杏仁给我,也不是不能商量。” “……” “给不给?” “……不。” “龙虾都是我的了?” “……呜。” 在杏仁与龙虾面前,阿雷西欧忍痛放弃了杏仁,转投龙虾的怀抱。他咬着龙虾的时候很有些愤愤,平常的一点小伤口没必要耗费力量快速愈合,所以他嘴里的咬伤偶尔会触碰到浓郁香辣的酱汁,感觉就很悲痛。 但是龙虾真的好吃。 吃完这顿得来不易的晚饭,阿雷西欧缩在沙发上自闭,杏仁没了,他有点没精打采的,嘴里又痛,这什么鬼生疾苦。 圣者一边洗碗,一边观察他,看着血族沮丧的在沙发上团成了一团,忍不住有点想笑。他看了一眼被放在手边防止血族偷吃的杏仁,倒也不是不能还给阿雷西,只是他之前就看阿雷西在嗑杏仁,嗑了好多天,零食还是设点限制的好。 他随手画了个猫猫自闭.jpg贴在冰箱上,一边从冰箱里取出前段时间做好的一些药剂,取了些糖和别的东西,没有花多少时间,一碟翠色的布丁就放在了阿雷西欧面前的矮桌上。 “杏仁别想了,布丁可以。”他眼看着血族头都不抬,一边自闭一边在桌上摸索勺子,“别躺着吃,坐起来。” ……就不! 鲁齐乌斯的通讯再一次响了,他看一眼内容,是奥尔森元帅那边发过来的。 “我出去一趟,去军部。”他起身,穿上出行的外衣,“大概早上才能回来,杏仁我会带走,你记得把布丁吃了,冰箱里还有一些。” 不是獠牙把嘴咬了吗?吃点混了药剂的布丁会好些。 阿雷西欧已经摸到了勺子,却仍然抬头看他。神经病这未免也太敬业了,大晚上还要出去。 一声轻轻的关门动静之后,阿雷西欧慢慢从沙发上滑到地上。这下没人管他了,他想躺着吃就躺着吃,杏仁也可以重新下单,机器人送货上门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而已。 但他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坐起来把布丁吃了,也没买新的杏仁。 神经病走了,整栋房子有些静悄悄的。以往这个时候,他就算在楼上,也能听到烤箱运作的一点轻微动静,然后甜甜的蛋奶的香气就会浮上来,是神经病在烤第二天早上要吃的吐司。以血族的惫懒,阿雷西欧真的很难理解人类的这种积极,总是准备着明天的事,总是熬夜也要处理一些事。 他把吃空的盘子放进水池,自动洗碗机立刻运作,洗得干干净净送回架上。旁边就是很大的冰箱,阿雷西欧打开,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冰箱门,厨房几乎被他认定是神经病的领地,他自己的零食向来是囤在房间里的。 冰箱有好多层,原料和成品泾渭分明。最方便伸手拿取的地方就放着布丁,布丁盘子上贴着淡色的小纸签,写着“有药水”。再往两边看去,有烤好的饼干和点心、肉干和果干,旁边都很仔细的贴着纸签。 【喜欢吃。】 【还可以。】 【不太行。】 全部都是…… 阿雷西欧的喜好。 血族慢慢的把冰箱门关上,手撑在门上,脸颊却开始泛红。他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股升起的热度,丢人到几乎想让他停止这没用的模拟人类的机能,但他最终只是把手背贴上去,试图用微凉的手背缓和脸侧的温度。 他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发布会的现场,微有杂音的安静中,圣者轻声说道: 【……你不是害怕吗?】 他把头抵在了冰箱门上。 他好像对神经病…… 有点…… @ 有军部派车来接,鲁齐乌斯很快就到达了军部的所在,他的狮鹫也暂时养在这里恢复。奥尔森深夜请他过来,主要是为了祝衡一事。这次圣殿终于露出冰山一角,他们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处理掉这危险的组织。 祝衡无疑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西奥利用他,也轻视他,最重要的是,祝衡熟悉圣殿,只要军方下力气把他送进去,祝衡就会成为一枚钉在圣殿心口上的钉子。 军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新身份。 安静苍白的临时关押处,鲁齐乌斯看到了祝衡。军部已经对这位医生十分客气,仅仅在手上上了电子枷锁,老元帅正在跟他说话,看表情十分轻松。 “来了?”他和蔼的问候了一声,接着视线转向祝衡,“我已经跟祝医生聊过很多,对他的决心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军部会提供一切协助,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更多地劳烦你。” 鲁齐乌斯毕竟是万年前圣殿的猎人,纵使时代改变,老元帅仍然相信,现在的圣殿至少保留着一些原本圣殿的东西,这是他们当前唯一能抓住的了。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老元帅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与祝衡。他在祝衡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微微抬眼,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祝医生。” 祝衡笑了,他温和的主动引起话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鲁齐乌斯先生不得不每天面对我了。”他微微笑着,“劳烦你,尽可能多的教我东西,那些能够……在西奥的监视下帮助你们,进而彻底扳倒他的东西。” 他时常给黑暗生物做心理疏导,加上气质温和无害,通常很容易就带起谈话的节奏。但是他看了看对面圣者面无表情的脸,苦笑着放弃了这么做。 “阿雷西说的没错,你果然对我防备心很重。” 医生的敏锐观察力让他注意到,对面的圣者在听到“阿雷西”这个名字时,表情才出现第一个微小的变化。在此之前,圣者如同敲打不碎的坚冰,看似透明,实则对外界进行着苛刻的阻拒。 祝衡已经不是第一次留意到这件事了,在他先前对失眠的鲁齐乌斯进行疏导时,他就有所察觉。 “恕我冒昧,在我们开始之前,我能否先说一点题外话。” 圣者略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表示可以。 “其实您不仅防备怀疑着我吧?”祝衡轻声说道,“您偶尔流露出的神情、身体语言,几乎都意味着您对所处的整个世界缺乏基础的信任。” “也许这只是我的直观感受,但是,您恐怕同时也怀疑着爱丽、奥尔森元帅,乃至更多更多的人。” 鲁齐乌斯转了转笔,天空色的眼眸颜色浅淡漂亮,很多人都会被这仿佛在发光的外表所蛊惑,打心底相信这是一位高洁的圣者,宛如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一般,强大、无畏、关怀他人。可祝衡从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却看出了沉淀极深的冷漠。 “恕我直言……”他喃喃道,“您恐怕很少在意阿雷西欧之外的任何人。” 这句话落地,祝衡就看到对面的圣者点头。 “对。”鲁齐乌斯坦率承认,“我放在他人身上的注意力很少。” 他的坦率与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祝衡为这种残酷的教育手段感到悚然, “是谁这样教育您……您这种情况实在是我生平仅见,这是需要从幼年开始不停灌输才会形成的……扭曲的……”祝衡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接着,他自己想到了答案。 “是……圣殿……” 祝衡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的意识到圣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看样子虽然是题外话,我们却意外地进入了今天的正题。”鲁齐乌斯淡淡道,“那么,我们就此开始。我觉得万年前圣殿培养专属猎人的过程,算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我也最熟悉,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他喝了一口水,闲聊般的开口道: “我记得,我们那一批共有八十多个孩子。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死于残酷的训练和试炼,剩下活着的,最不济也成为了猎人。” 他说起了在圣殿曾经见到过的事物、规章、训诫,一些死亡,一些倾轧。从他平缓的叙述中,祝衡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尊庞然大物的形象。这尊庞然大物拥有者民众的信仰,仿佛身披圣洁悲悯之光,同时又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将一切的牺牲都归为为神流血的光荣。 “我的语言学老师曾经统计过,一天中我所说的最多的词,就是‘阿雷西欧’。”圣者将这件往事当做一个小插曲讲述,“我人生的前十几年,一直在想那会是个怎样的人;而当我见到了他,我在想的则是‘果然是这样的人’。他与我的想象半点不差,与我梦中别无二致,我的所有学识都可以在他身上得到印证,击败他就意味着我的人生画上句号。” 祝衡长久的保持沉默,他低着头,只有瞳孔微微颤抖。 “有猎人成功了,我曾很羡慕他。”圣者继续叙述道,“圣殿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典礼,虽然一开始他脸上没有笑容,最后还是笑了,一定是太高兴以至于在开始无法做出表情。” “我想……”祝衡声线颤抖的打断了他的叙述。这是破天荒的,因为祝衡是个十足柔和的人,并且乐于聆听,他这样反常的举动让鲁齐乌斯停下讲述,静静的凝视他。 “那个人,也是专属猎人吗?他……杀了他命定的血族?” “……是。” 得到回答之后,祝衡看起来仿佛要哭了。 “多么……多么大的错误……” 他低声颤抖着说道。 “那位猎人,应当是真的笑不出来。” “我是医生,我熟知人们的心理。圣殿的全套培育方法实施下来,那位【命定】在猎人心中的地位会压倒一切,这是对周遭淡漠甚至怀疑的根源,并且……” “那个【命定】,宛如一只白鲸或者天鹅,处于深海或远天,令猎人们终生追逐。” “你们会逐渐了解【命定】的一切,他们的传说与事迹、喜怒与哀惧。当你们终于见到他们的时候,过往全部的了解,就如钥匙进入合适的锁芯,一一扣紧,一一印证。” “然后一瞬之间,心旌摇曳,难以自已。” 他抬起头,直视鲁齐乌斯,直视那双罕见动摇起来的天空色眼眸。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为所有拥有【命定】的猎人—— “你很可能……” “会爱上他。” 第五十一章 走出那间临时关押室, 铂金发色的圣者与往常一样,有礼而冷静的与军部的人告别。祝衡的话语好像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影响, 他仍旧是平静的, 天空色眼眸宛如不起波澜的湖面。 他也不忘跟奥尔森元帅道别,同时领来了自己的时间安排表。从明天开始,他将在每个工作日的上午前来军部, 与军部的相关人员一起,最大程度的为祝衡灌输所需的东西。 “辛苦你了。”老元帅温和的说道,“也麻烦帮我向阿雷西欧传达我的感谢和问候。”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面色平静。他转身打断离开,突然顿住脚步, 又转回来。 “奥尔森元帅,军部食堂供应蛋糕吗?” 他提着加倍甜的蛋糕, 坐上了军部送他去保育中心的车。他看了下表, 上午九点,阿雷西欧应该已经到了保育中心,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蛋糕盒就放在他腿上,无人驾驶的飞行车辆正将他送往阿雷西欧的所在, 鲁齐乌斯看着车上的里程数显示表,那些数字跳动着, 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都意味着他与阿雷西欧的距离有所缩短。 白鲸……天鹅……命中注定…… 苦修……追逐……纠缠不舍…… 他咬住牙关,感受着齿列相互摩擦,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微小声音。 他终于把蛋糕盒打开, 第一勺是厚重的奶油,弥散在他舌面上。 不够。 他舐去沾在唇角的一点奶油,第二勺拉扯起一大块夹着浓郁深红果酱的蛋糕坯,这浓艳的颜色让他想起血族的眼眸。甜味终于将他完全笼罩了,他咬着勺子,眼睛紧紧盯住那个不停变动的里程数。 他所受的教育是没有问题的。 车辆停稳,他下车,清爽的晨间的风送来翡翠内海上残存的一点雾气,他在门口的垃圾回收处把空盒丢了。纸盒入箱发出一声响动,而圣者的白斗篷已经行得很远。 这座建筑物此时显得空前广大,鲁齐乌斯快步向前,他近乎急迫的在搜寻阿雷西欧的踪迹。 他对阿雷西欧…… 拐角处,他险些撞上人。对方退开几步,漆黑羽翼的翼尖一直到小腿,这名青年男性样貌的堕天使立刻向他道歉,鲁齐乌斯微微摇头,他现在不想在这里过多的停留。 “真对不起,我是克劳文森。我知道您,您就是复苏的那位圣者吧?幸会幸会。” 克劳……文森…… 有什么记忆的残片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他回忆起来了,这个名字的主人同样是圣殿猎杀名录上的一名血族。四代血族克劳文森,忠诚的追随亲王阿雷西欧,最终被圣殿针对性培养出的猎人所杀。这段记忆发生在雪域之后,他被愤怒的阿雷西欧重伤,被迫回圣殿养伤,前线便送来了此等大捷。 杀死克劳文森的猎人被众星捧月般簇拥,一开始全无笑容,可是在众人的恭贺中,一丝僵硬的笑容渐渐爬上他的脸颊。猎人笑着,接受一切奖励和追捧,可在一切结束之后,前来向他学习的鲁齐乌斯,却看到猎人正茫然的坐在圣像之下。 【恭贺您。】鲁齐乌斯真心说道,【您成功了。】 猎人沉默不语。 年轻的圣者感到困惑,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得以实现,此后余生也将永远伴随荣光,为什么猎人却显得如此…… 绝望? 【我无法教导你。】许久,猎人干涩的声音才响起,【抱歉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是我太过急切,您今天应该很累,我会在一个星转后再来请求您的教导。】 鲁齐乌斯离开了,他走到门口时,还能听到那个猎人的声音,轻而长、伤兽的呜咽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过我……】 【错误的……错误的……】 【我忘不了你……】 “……阁下?”他太久没有回复,名为克劳文森的堕天使疑惑地出声。圣者缓缓抬起头,堕天使向他笑了笑。 “很高兴见到您,不过我确实有要赶着去做的事情,所以先失陪了。” 堕天使步履匆匆,神色雀跃,一边走,一边低声询问身边的抚育人。 “我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阿雷西欧殿下的工作?” 抚育人轻声表示不会,他已经联系过爱丽,阿雷西欧殿下知道他们将要过去。 目送他们走远,鲁齐乌斯顿了顿,也跟上去,他也想见到阿雷西欧。他跟的并不紧,间隔有十几米远,他看到了阿雷西欧,看到名为克劳文森的堕天使满怀欣喜的跟阿雷西欧说上了话。血族的表情有点震惊又有点茫然,显然,他也对克劳文森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接着,血族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他。 “能稍微,等我一会吗?”阿雷西欧实在惊讶,他需要立刻问问神经病记不记得克劳文森,所以在克劳文森表示理解之后,他立刻向鲁齐乌斯的方向走来。 “神经……鲁齐乌斯。”他压低了些声音,“你还记得克劳文森吗?这是我们遇到的第几个熟人了?” 我们…… 鲁齐乌斯只是静静凝望着他,令阿雷西欧几乎又有了万年前那种仿佛被这目光烧灼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只有一瞬,鲁齐乌斯已经缓缓垂下眼,回应他的话。 “记得,是被圣殿成功杀死的四代血族。这些昔日之人,确实在一个个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阿雷西欧表情略微凝重,他瞄了一眼鲁齐乌斯,圣者面无表情。 “我懂你的意思,我会想想,然后给你猜测或者答案。” 阿雷西欧顿时在心里“万岁”了一下,这意味着他不用动脑了。 “那我去跟他聊聊,你要不就先回家休息,都通宵三天了。” 家…… 鲁齐乌斯依旧低垂眼帘,不让自己的眸光有分毫泄露。最初那点甜味的余韵几乎已经散去,他再次感到一种枯竭般的窒息,这种窒息之中,还伴随着终于不得不承认的尘埃落定感。 他所受的教育……是有问题的。 他向他的命中注定伸出手—— “给我。” 【给我。】 血族迷惑的看着他,他于是深深吸进一口气。 “给我……糖。” 【给我。】 阿雷西欧一秒眼神死,同时略有警惕,这神经病又来狗他了? 他摸了摸衣兜,还真的有,是刚才从医疗处拿的。他把那颗糖拿出来,正要递过去,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飞快的收回手。他快乐的把这颗糖两端拧开,这才更加快乐的丢给神经病。 “给你。”看着圣者接过糖,阿雷西欧不得不转身,以掩盖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的得意,“我跟克劳文森聊聊,你下午就回去休息吧,我帮你请假。” 他高高兴兴的重新回到堕天使那边。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圣者剥开了糖纸,把那颗橘子味的糖果丢进口中,舌尖顶着糖果在口腔里转动几圈,等甜味充满了他的感官,便将糖果拨动到齿间。 “咔嚓”。 那颗糖被咬碎,在他舌面上溅起许多甜味的碎片。 他所受的教育出问题了。 他对阿雷西欧…… 切实怀有恋慕之情。 @ 阿雷西欧走到一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神经病原本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在心里取笑了一下自己过度紧张,但是刚才那瞬间的被灼烧感又不似作伪。 他困惑的想了想,然后就愉快的把这个问题暂时抛到脑后。 麻烦,不想了。 “久等了。”他对克劳文森致意,“不知道会长找我,有什么事?” 是的,现在站在阿雷西欧面前的这位成年男性堕天使,是黑暗生物联合会的会长。阿雷西欧先前考虑从这个组织打开突破口,遗憾的是这一组织几乎已经定型,其中更有许多无意改变现状的黑暗生物,并不符合阿雷西欧的要求。而就在他打算整合朕和其他有志改变现状的黑暗生物们所创立的联盟时,克劳文森却主动找上了他。 克劳文森垂下头,翼尖微微移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心中有些许不安定。他有着苍白的发色,前额一缕纯黑挑染,搭配上堕天使的漆黑羽翼,相得益彰,而此时他抬起赭红色的眼眸,定定注视着阿雷西欧。 “您介意选择一处不受打扰的地方,我们谈一谈吗?” 这意思是连抚育人也不跟在身旁了,阿雷西欧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带克劳文森去了自己之前在保育中心的房间。这里时常有机器人进来除尘,因此十分整洁,他在那张圆桌旁坐下来,叫了一壶食堂外送的茶。 “说吧,这里没人会来,只有我们两个。” 他看到克劳文森的手微微握拳,又缓缓松开。这名堕天使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般说道: “请容许我,先向您道歉。” 阿雷西欧抬眼看他。 “我已经关注了您很久,从您复苏以来就关注着,但是,我一直存在着观望的心理,甚至不相信您真的会带来变革。”克劳文森捧着杯子,手握紧了一些,“我以为,万年前的黑暗生物已经进化的有些不同,已经无法同万年前一样了。” “所以,我想试探一下您,于是给了您那份在中心教导黑暗生物的任命。” 哦豁,原来是这位在后面操作,才让阿雷西欧得到了那份几乎想一秒辞职的工作。 “在这次中心面对袭击的时候,您所教育出来的几个孩子,居然都可以独当一面,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难以想象。”他更紧地握住杯子,语速突然变得飞快,“请问您还收学生吗我真的……” “不。” “对不起打扰了qvq” 堕天使拜师失败,沮丧的握着杯子消沉了一会儿,又勉强振作起来。 “您接下来的打算,是打算尽可能多的集合希望改变的黑暗生物吗?那么我们联合会这里……” “不,我不打算跟联合会有所牵扯,至少现在不会。”阿雷西欧说道,他对面的堕天使好像有些迷惑,所以他随口解释了几句。 “我不需要已经彻底僵化定型的组织,目前来看,也并不需要太大型的组织。”阿雷西欧深知,在那些已经形成定式的大组织内部,是如何难以开展变革。当初他为了重整曾被西奥一手掌控的血族蔷薇会,几乎杀得血流成河。 万年后的世界里,他注定无法用强硬的手段进行变革,那么干脆从一开始,就摆脱框架另起炉灶。 “目前的几个孩子,以及外围联盟的一些成员,已经足够。等我从北部战线建功回来,我才会考虑吸纳联合会的一些黑暗生物。”他微微倾身,深玫瑰色的眼瞳直直注视着克劳文森,露出一点笑意。 “我可是会把你手下的联合会一点点侵吞殆尽的,就算这样,你也打算支持我吗?” 克劳文森好像愣住了,阿雷西欧直接向后一靠,姿态悠闲,口中说出的话却半点不客气。 “不久之后,联合会将被我彻底架空,主掌黑暗生物事务的……” “将是新生的联盟。” “到那时,黑暗生物们将尊重联邦法律,却也独立自治。保育中心只用于抚育重病或无父无母的幼年黑暗生物,其余的全部迁出去独立生活。不需要抚育人,允许招聘助理。进入社会,只拿基本的公民福利……” 他站起来,阴影丛生的横梁下,玫瑰色眼瞳熠熠生辉。克劳文森也情不自禁的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想着阿雷西欧话语中构筑的那个世界。 有尊严的、独立的、强大的…… 黑暗生物们。 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失语。他得承认,原来这才是他向往的世界。而向他描绘那个世界蓝图的血族,正回身,静静地望着他,獠牙露出了一点尖,他淡淡的笑意让克劳文森仿佛在凝视刀锋。 “就算这样,你也愿意支持我吗?”他第一次叫了堕天使的名字。 “克劳文森?” 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侵袭了克劳文森,他确信自己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回答。 “是的,我愿支持您。”他说道,继而笑了,“为表诚意,我将解决您想前往北部战线的一切法律和舆论问题,并且,会随同您一起前往危机四伏的北部战线。” 阿雷西欧突然浮起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作为一点点附加要求,我真的很羡慕蒙您教导的孩子们。” “你等……” “所以,西西老师?” 不!!! 第五十二章 阿雷西欧觉得, 他今后有一段时间做噩梦肯定是收学生。 不过这样的交换条件他完全可以接受,克劳文森愿意帮他扫清他带着几个孩子前往北部战线的一切障碍, 并且自身也愿意前往, 这无疑是在用全部的威信为他铺平道路。而阿雷西欧所需要做的,也仅仅是依据自己昔日与堕天使相处的经验,给予克劳文森一些建议和指导而已。 他特别跟克劳文森声明, 由他教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克劳文森:…… 他有点点后悔了。 跟克劳文森谈完,神经病也回家了,露西和赫尔戈冬现在可以自己练习。阿雷西欧颇有些无所事事, 他想了想,在翘班回家和兢兢业业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再去看看朕好了。 朕目前还在特殊的加护病房中没有醒来, 好在生命体征十分平稳, 只是在沉睡。保育中心也紧张地询问过阿雷西欧的相关意见,得到的答复是没什么关系,就让他睡,通常两三天内就会醒来。 张开【域】是神眷者生命中的头等大事, 阿雷西欧没有亲眼见过朕张开的【域】的雏形,但是从神经病的描述之中, 他确实也想到了那句四言诗—— 【帝子有域, 万物通灵。】 他在朕的病床前坐了下来,探了探朕的身体状况。目前健康得很,营养也跟得上, 精神方面的蝶变其他人帮不上忙,同样擅长精神力的阿雷西欧也同样如此,所以他只能有时过来,静静地这样看一会儿。 他原本正静静地注视着朕,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突然看到朕的手微微动了动。朕举起了一只手,作势正要往口中送去,似乎是梦中动作的一个投射。 做梦都想着吃啊……阿雷西欧失笑,但是吃手可不好。 他抬起手,阻止了朕的动作。 @ 朕做了一个梦。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意识却向下沉,沉入一片丝网般的红线中。他被红线所网罗,如一只身陷囹圄的鸟,努力振翅,却不得逃出生天。 他用力地用力的振翅,终于,他在梦中睁开了眼。 视线所及的,是一所昏暗的宫殿,分不清是晨曦还是黄昏。他孤独的坐在一张镶金缀玉的王座上,一双玄鸟雕刻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口中衔珠,彩羽缤纷,是东方一支最喜爱的装饰物。 梦中的他静穆而沉寂,有轻灵到诡异的脚步匆匆,穿过长廊,向他而来。 【您醒着啊,陛下。】 来人跪地,五体投地的大礼,外加虔诚的拜三拜。末了,来人将放在一旁的托盘重新举起,跪在他面前,双手托举漆盘过头顶。 【这次,精心选取了十个壮年人,得到了最上品的药。】 【请您服药。】 而梦中的他静默着,既不抬手,也不出声,只是看着宫殿外面那些弥漫的光线。 原来……是黄昏啊…… 【陛下!】 来人膝行几步,将药送到更近处,缓缓抬起脸,已经是满眼泪水。 【陛下,请怜惜我们,请庇护我们……】 【外面的世界如此可怕,但是,只要有您……】 来人弓着腰身,手却高高的举着,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哭腔。 【请您——服药!】 梦中的他终究是伸出手,将那枚血红的丹药拿在手中。 黄昏的血色,丹丸的血色,嘴唇的血色……最浓郁的血色混杂在一起,他已经将丹药送到了唇边。而跪在下方的来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泣音,似是极度的释然与欢喜。 【陛下,您必将——】 血色浸没中,来人深深叩首。 【千秋万代。】 朕张口,三指执那枚丹药,即将送入口中—— “……不要吃手。” 朕霍然就醒了,一只手轻轻拍开他放在唇边的手,然后把那只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朕在现实中睁开眼,自然光经过过滤,很柔和,不至于刺痛他。他慢慢地侧过头,就看到坐在他床边啃他苹果的阿雷西欧。 咬苹果的轻微“咔嚓”声,让他终于有了一种从梦中醒来的真实感。他有些想笑,也就笑了起来,呼出的气息吹得斜在前额的符纸上下飘飞。 “阿雷西,”他撒娇道,“我饿了,想吃苹果。” “不能,凉,我给你端粥。”阿雷西欧把没吃完的苹果叼在嘴里,尖尖的獠牙现在发挥了作用,只要扎进果肉,苹果就很难脱落。他咬着苹果,然后两手端了粥来。鸡肉粥,一直温着,是朕的抚育人准备下的。 他把朕拎起来一点,让他靠在后面,一张小桌子降下来,用来放粥碗。他把苹果从獠牙上拔下来,继续啃,看到本该大口大口吃东西的朕却只是攥着勺子。 “阿雷西……”朕轻声说道,“其实我,做了一个梦。” 他轻声说起了梦里的宫殿,状若癫狂的宫人,血色的黄昏,以及那丸价值“十个壮年人”的丹药。他说的时候还感到害怕,但是说完,他突然就不怕了,在他旁边的阿雷西欧分担了这种可怕。 “阿雷西,你对万年前的东方一支有什么了解吗?” 阿雷西欧放下苹果,想了想。阿雷西欧对东方一支的了解并不多,他没有去过那里,只是听说过许多传闻。在他的时代,东方一支几乎没有人走出族地,他们热衷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只有每年派出一些使者去往各族时才会被大陆上的各族见到。作为血族的主事人之一,阿雷西欧当然见过东方一支的许多任使者,其中有几位就是神鸻。 但是东方一支的主城,却无人去过,所谓天命所系的帝子,也无外人得见。 神经病后期好像曾去过那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崩了,阿雷西欧正在尽全力收拢一切可利用的黑暗阵营的力量,预备与光明阵营进行死战。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回忆道,“我记得,东方一支的主城叫做‘北渚’。不像现在,万年前,那一族的人终生不会离开主城,同样不会与外界进行贸易,孤独而顽固的自守于那座城中。” “北渚城好像有域的存在,没有靠近过,我也不敢断言。”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注】 朕想到了这句,那么北渚城的名字应该就来自于帝子。 “那……阿雷西知道那位帝子吗?帝子是怎样的人?”他又接着问道。 “这可难说,东方一支的帝子向来会轮换,每一代帝子又从不会离开主城,很难让人了解认识。”阿雷西欧真的那这个问题没辙,“其实我倒觉得,不管是哪位帝子,处在那样一座闭塞的城中,都十分可怜。” “……可是,是被尊敬的帝子吧?会拥有很多东西。” 阿雷西欧笑了,他揉乱了朕的短发,深玫瑰色的眼瞳十分明亮。 “拥有很多东西有什么用,永远待在那座城中,像个高贵的囚徒。”他的情绪振奋起来,就算万年前有许多争斗,阿雷西欧还是有过很多美妙的经历,那是幽闭一地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要是在神翠鸟的时节去海上,穿上鞋底膨大的鞋子,就能直接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走;暗精灵的地下城里,蜘蛛会数萤火虫的数量,一网只抓七只,以免后来者无萤火可看;还有地狱的边界,你就坐在那里,只看往来魔族漂亮的犄角就能看一整天……” 他每说一句,朕就靠近他一点,追问一句“然后呢”。他听得心驰神往,只恨自己不能生在一万年前,亲眼去看看阿雷西欧曾见过的这些景象。 “别急,你会见到的。”阿雷西欧突然想起了瞳在准备的东西,“瞳最近不是要做狼人的大电影?祂同我说之后还会做别的种族,所以你每一种场景都会见到的。” “真的?” “真的。” 朕就笑了,乖乖的重新躺平。他还需要在这里待几天输液来恢复体力,几天后,他就能重新跟赫尔戈冬和露西一起玩,重新接受阿雷西欧的教导,每天都有需要做而他自己也想做的事情。 阿雷西欧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他放下窗帘,离开这个房间。走在走廊上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于是给瞳发消息,瞳很痛快的就把他想要的音频发了过来。 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朕听到光脑一响,他把光脑拿起来,发现是阿雷西欧发来的一段音频,让他可以睡前听。朕很乖的设置睡前模式,打开音频,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听到了“叮”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共“叮”了七下,沙沙声响起,柔韧的罗网不再张开,蜘蛛为游人操着无萤可赏的心,慢慢爬进洞穴深处。 音频自动循环,又是新一轮的七声“叮”。 朕的梦里于是飞满了萤火虫。 另一边,阿雷西欧坐上回家的班车,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跟神经病一起回家。闲得无聊,他在车上就开始想神经病今晚会做些什么吃的,这么一路到家,他简直饥肠辘辘。 阿雷西欧:……饿! 饥饿使他的动作比平时快上两三分,他打开房门,却只看到了一室黑暗。 ……咦? “……做了三明治,汤在锅里。”黑暗中,圣者冷不丁出声,在此之前阿雷西欧居然没有注意到,被他吓了一跳。 没有防备固然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 “你的隐蔽技术提升好多啊。”阿雷西欧随口抱怨,然后去厨房拿三明治。他的视线掠过那个冰箱,想到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竖了多少记录他喜好的便签,他的耳尖就微微烫了起来。 但是三明治在冰箱那一边…… 阿雷西欧果断使用了瞬移,在不经过冰箱的情况下,拿到了他今天的晚餐。他带着晚餐坐到餐桌边上,张口正要吃,冷不防听到圣者说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阿雷西欧一口咬下去,“唔?” “在亡灵之海遗迹那里,我们是不是谈论了神眷相关的事情,你说要……” 哦,阿雷西欧想起来了,他说要看看神经病后肩的刺青。 他咬三明治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 看看……后肩的…… 是不是要……解衣服来着? 他一格一格的把头扭过去,圣者坐在那张他们共同购置的沙发上,扯松了自己的衣领。 “快点吃。” 圣者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 “……” 他被骗了!这是断头饭! 第五十三章 阿雷西欧这顿饭吃得空前缓慢, 吃到一半,他抬起头来。 “要不……” “怎么?”圣者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语气平稳, 波澜不惊。 阿雷西欧攥紧了手里的勺子。神经病表现得挺正常,跟以往一样,倒显得在意脱不脱衣服的他很奇怪。神经病向来十分执着, 如果他在这时候拒绝,肯定会被刨根问底,他该怎么解释? ……其实我可能对你略有好感? 不!不可能!就算西奥被马车碾死八百次!他也绝不会说这种话! 勺子在他手里扭曲了,阿雷西欧一惊,悄悄地把勺子彻底团成一团, 攥进掌心里。 “要不……”他急中生智,“要不我再加点胡椒?” “……这种事你自己做主。” 机智!太机智了!阿雷西欧往碗里疯狂抖胡椒, 他真是个随机应变的小机灵鬼, 这下绝对不会暴露什么,他还有半碗汤的时间可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你喝完没有?”一向很有耐心的神经病居然开始催他,“一碗汤,你已经喝了大半个小时, 胡椒放多了吗?” 他还真说对了,因为阿雷西欧用接连几个喷嚏回应了他。 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端出来给阿雷西欧。血族接过那个萝卜杯, 艰难的忍下一个喷嚏,眼角泛红,猛灌几口水才算活了。 然而下一秒—— “你手里攥的是什么?勺子?” “……曾经是。” “……” 鲁齐乌斯把那个小铁球没收了, 不着痕迹的放进自己衣兜里。接着,他面向神情紧绷的阿雷西欧,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那么,我们开始?” 正厅没有开灯,仅仅有一点餐厅投射过来的细微光线。铂金发色的圣者低垂眼眸,先是慢条斯理的解去了那件居家的外衣,松散的衣领遮不住锁骨的线条。他像是正在自行解去剑鞘的剑,在此之前,阿雷西欧绝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的宿敌会在他面前解下武装,甚至裸露出致命的肩颈。 他甚至朦胧间嗅到了一丝血香,曾经那种美好的滋味又从他记忆深处浮起来。阿雷西欧不受控制的露出獠牙,他不得不抬手以作遮掩。 “你……身上有伤口?” “嗯,切菜的时候在练新的花刀。” 您的新娘课程真是与时俱进啊! 阿雷西欧严重怀疑这神经病是故意的,他忍着咬上对方颈侧的欲望,獠牙咬了咬下唇,些许痛感有助于他集中精神。不过他就算忍着,嘴上也绝不输阵。 “你就不怕我咬你吗?直接咬脖子,一口咬断!” 圣者低声笑了笑。 “血族又不是巨魔,不具有那样的咬合力,别说你的獠牙还似乎比一般血族要短些。” “闭嘴!不许说短!” 阿雷西欧恼羞成怒,他四下看了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 “看好了!” 他演示了绝技,只需这么轻轻一咬,四颗獠牙就完美的嵌进苹果里,只要没什么剧烈的大动作,苹果绝对不会掉下来,这正说明他的獠牙还是很长的! 然而等他上头完冷静下来,他看到神经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阿雷西欧木木地咬着苹果,他从神经病的目光中读出了很多东西,比如疑惑、怜悯、惊讶,以及…… “你笑到我了。”神经病诚恳的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笑吗?” 不可以! 阿雷西欧终于又听到了自己脑袋里那根弦崩断的声音。 他冷笑了一声,居然主动向圣者走近,深玫瑰色的眼瞳在昏暗之中,渐渐泛起了喜暗的黑暗生物特有的微光。他一把揪住这宿敌的衣领,将其按倒在沙发上,血族投下的阴影便将鲁齐乌斯彻底笼罩了。 “我都忘了问,你上次体验怎么样?”血族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 “极乐?” 不只是阿雷西欧记得鲁齐乌斯血液的滋味,鲁齐乌斯也同样记得,被血族獠牙接触的那一瞬间是何等蚀骨的感触。他的眸光于是微微沉了下去,一截长链滑出袖口,缓缓绕到正压制他的血族背后。 “因为忘不了那种感觉,所以又来挑衅我,希望我再一次咬你?” 长链逐渐收紧,鲁齐乌斯眯起眼睛,看见处于他上方的血族露出了尖尖的獠牙,笑了。 “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你怎么不直说?” 他把圣者拽起来,呼吸靠近了圣者的颈侧。鲁齐乌斯感到裸露的颈侧拂过一股气息,似乎是血族张口,微尖的獠牙即将接触到他的皮肤—— 鲁齐乌斯的瞳孔猛地收缩,只要阿雷西欧沾了他的血露出醉态,他的长链就会…… “……唔,这个就是十字荆棘?” 预料中的轻微刺痛和无边极乐没有到来,阿雷西欧的意识十分清明,扒着他的肩膀,以比较难的姿势去看那个纹在右肩的刺青。他打量一会儿那个刺青,忽然发现神经病许久不做声,于是一歪头。 “怎么?真以为我会咬你?放心,虽然你总是气我,我也犯不着咬你。” “……” 这个一点都没有血族美感的血族,似乎将咬人当做一种惩罚和敌对手段。 长链悄无声息的缩到沙发底下隐藏起来,鲁齐乌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阿雷西欧有些惊讶的说道: “你确定这刺青就叫十字荆棘?全名?没别的称呼?” “……怎么这样问?” 阿雷西欧于是伸出手,指尖触碰了那个刺青。他感到手下的肌肉顿时紧绷,忍不住有些好笑。 “你别紧张,我给你指指位置,这里……” “还有一只鸟。” ……鸟? 阿雷西欧肯定地点点头,“十字在下方,我见过圣殿的一些图腾,原本荆棘应该是缠绕在十字上的吧?你这个不太一样,荆棘还在,只不过从十字上蔓延出来,缠住了一只鸟。” “鸟有些眼熟……”阿雷西欧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有点东方一支图腾的味道,风格很像。” “……栖枝?”鲁齐乌斯给出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阿雷西欧立刻想到了。 “对,栖枝,这个飞翔的造型我在一些游记上见过。” 看过刺青后,现在的问题反而更多了。鲁齐乌斯肯定自己在圣殿时只有十字荆棘刺青,这多出来的栖枝图案,只可能是后期浮现的。但为什么浮现,为什么又单单只出现这个图案,仍是目前所不知道的。 鲁齐乌斯有模糊的预感,这些谜团的谜底,就在他失去的记忆当中。 阿雷西欧还在以一个费力的角度观察那个刺青,鲁齐乌斯递过本子和笔去。 “画下来,方便日后研究。” “……” “……好像有点为难你。” 阿雷西欧怒瞪他一眼,然后猛然意识到他现在的姿势…… 他跪坐在神经病的腿上,一手扶着对方的肩膀,神经病大概是怕他歪倒,一手拿纸笔,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当阿雷西欧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迅速的丛神经病怀里挣出来,耳尖还有些发烫。 “那你……明天自己照着镜子画吧。” 他都忘了自己放在矮桌上的那个啃了一口的苹果,直接上楼,神经病突然出声,让他一惊。 “睡前记得关窗。” 他松口气,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在床上。 其实差一点……差一点他就真的咬下去了……也许比咬下去还更多些…… 黑暗中,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獠牙。 在刚才,一瞬之间,他居然—— 想给神经病【初拥】。 鲁齐乌斯留在客厅里,仍然没有开灯,那截长链窸窸窣窣从沙发下攀爬上来,绕回他手腕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肩,那里的刺青已然发生了变化,荆棘缠绕飞鸟,是象征“束缚”的意象。 还有…… 他的视线移向放在桌上的那个苹果,他拿起苹果,端详血族留在上面的咬痕。 四颗小獠牙整整齐齐。 就是留下这样痕迹的獠牙,刚才差一点就接触到他的颈侧。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之前即将被咬时究竟想做什么。他动用了被他驯服的长链,企图以它在血族沉醉之际控制对方的行动,或者束缚双手,或者束缚可能张开的翅膀。等他的猎物落入罗网,他将…… 他把那个苹果凑近唇边,原本接近的是光洁的一面,而他突然将苹果旋转,对着那个齿痕咬下去。酸甜的汁液充满他的口腔,他沉默着吃完了一整个苹果,这才缓缓抬眼。 该回房间了。 他稍微起了点反应。 @ 阿雷西欧第二天没有找到自己昨晚的苹果。 他有点疑惑,于是问了正在端早餐上桌的神经病。 “你看见我苹果了吗?” “有四个洞那个?” “……是。”阿雷西欧开始后悔问那个苹果的下落。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苹果了。” “……”这倒是真的。 “你下次要不要试试橙子?我买到了皮很厚的品种。” “闭嘴!” 日常一气,阿雷西欧气呼呼的拿起刀叉,苹果的话题他绝对不想再提。吃到一半,他忽然听到对面的神经病说道: “蔷薇发芽了。” “真的?” 阿雷西欧兴冲冲的跑去看,顺便隐晦的观察一下萝卜的生长情况。他来到靠近围墙的那片区域,果然在湿润的泥土上冒出了一些植物的幼苗,他蹲下看了看,又伸手戳戳。神经病也来到他旁边,没有蹲下,而是站着剥开一张糖纸。 “也给我一个。”阿雷西欧要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对地上的蔷薇报以慈爱之情。 “你又开始吃糖了。” “……嗯。” 从鲁齐乌斯的角度,能看到血族的发顶,有几根碎发很精神的凌乱着。他入神的盯着那几根乱发,很想伸手理顺,又意识到在阿雷西欧眼中,他们恐怕还没达到做如此亲密动作的程度。 他的记忆因克劳文森的出现,再次向前推进了长长的一截。所以他并不意外,那本昔日自己的笔记上的一些内容。 杀死克劳文森的猎人最终自杀了。 圣殿对此事保持缄默,甚至只是草草收殓对方的尸骨,葬在一处普通的墓地之中,而不入英雄的陵园。 【我想,光荣的圣殿应该也留意到了。】 昔日的他在笔记中书写着,后期发疯的他在旁边补充了字迹凌乱的嘲笑声。 【我,我们,我们这些拥有命定的猎人们,一直以来接受着特定的教育。】 【而这种教育,当前已经被验证为“有问题”。】 【我们过于在意自己的命定。】 【我……】 【过于在意阿雷西欧了。】 发疯的他划去了“我”与“阿雷西欧”之间的所有词语,涂改的痕迹下,一行字符凌厉张狂。 【我……】 【爱上阿雷西欧了。】 第五十四章 鲁齐乌斯在圣殿修习过掩饰情绪的方法, 所以他所有的思绪转动,都未曾被阿雷西欧捕捉。阿雷西欧看完蔷薇, 还没等从地上站起来, 忽然听到了门铃声。 鲁齐乌斯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修棺材的好像上门了。” “???” “你等等。”阿雷西欧一脸凝重,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叫人上门……修棺材?” “嗯。”鲁齐乌斯见阿雷西欧确实没有继续跟他玩的意思,于是整理一下衣领, 肯定道,“盖子不是坏了?请了最好的修理厂和设计师,不会损坏这件珍贵文物的外观,还能给定制一个棺材小管家。” 阿雷西欧听得简直一脸木然。 “……小管家?” 睡个棺材为什么需要小管家?! “可以记录访客,也可以实时监测睡眠质量, 有呼吸和心跳的波形图……”他说到一半,自己停住, 抬头看向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冷漠的看着他。 “两条直线, 懂吗?”他冷漠道,“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是两条直线,懂吗?” “……” “修好之后, 搬你房间里去。” “……好的。” 门铃过了一会儿,又颤颤巍巍的响起。阿雷西欧也不打算继续追杀神经病, 难得的休息日, 他不如用新买的游戏机打两把游戏。新买的机器上仍然是安德雷送来的,终于是全年龄段的了,阿雷西欧戳了个评价很高的恐怖游戏打开。 客厅里一时间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玩得入神, 神经病中途好像过来一趟,询问棺材小管家的设定问题,比如有访客来应该怎么应答。阿雷西欧专注游戏,随口回道: “人家都进棺材了怎么还来打扰,让他滚蛋。” “你听听是这样吗?” 【您好,您已经沉睡了三百四十五年。】 【期间有三十八位访客,已经遵照您的指令,让他们都滚蛋了。】 阿雷西欧手一抖,游戏角色彻底被小怪群淹没。 他气呼呼的又开了一局,还是那个熟悉的引怪地点,神经病再一次过来。 “差不多修好了,你进去躺躺?” 他专心打怪,随口问了一句。 “滑盖翻盖?” “智能升降。” “???” 游戏角色再次被小怪淹没。 家里是待不下去了,有这么个热衷棺材的神经病在,阿雷西欧不得不带着自己死过无数次的游戏记录去中心避难。至少在那个棺材彻底修理好之前,他不会回去了,也就是他大概要晚饭左右才能回去。 阿雷西欧:凄凉.jpg 他熟门熟路的从保育中心正门进去,一路去往他在中心的房间。这条路上需要经过医疗处,他路过那里的时候,不禁想起了祝衡。衣兜里总装着糖果的神鸻,即将前往圣殿那种险地,这固然是祝衡自己的选择,他仍旧想要为祝衡做些什么。 他给奥尔森元帅发了消息,正准备直接前往军部,却忽然被医疗处深处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保育中心的医疗处周末会有值班人员在,但是现在感觉到的的气息是阿雷西欧十分陌生的。他想起军部似乎表明过要安排人员进驻中心,不过现在是休息日,正常的应该是工作日才会正式上任吧? 他不动声色的走进去,轻轻扣了扣那扇敞开的门。 “请问要就诊吗?使用仪器的话需要等等,工作人员去吃饭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金发青年抬起头来,在看到阿雷西欧的瞬间卡壳了。 “阿……阿雷西欧殿下?!” 他有一双非常纯粹的翠色眼睛,配上闪亮的金发,容貌并不惹眼,反倒让人尤为舒服。他有些局促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手合上翻开的档案,桌子上还堆了好多资料,他尝试收拾一下好让桌面清爽些,然而失败了。 “十、十分抱歉,太乱了……” 他尴尬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主动把自己的光脑拿出来跟阿雷西欧对接。 “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您可以查看我的信息!我是诺亚,原本在军部任职,这次事件之后……”想到之前的那场灾难,他露出了一些悲伤的神色,接着又勉强打起精神,“一些军部人员都会被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用以确保中心的安全。医疗处事关重大,今后会由我来担任医疗处的负责人。” “原本应该是工作日到岗,我想先熟悉一下,就提前过来了。” 阿雷西欧看到诺亚忽然垂下目光,视线落在桌面上那些档案上。 “但是说实话,我实在……没有自信做得像祝医生那么好。”诺亚苦笑,“虽然祝医生被定罪,我还是不得不说,他对每个黑暗生物都非常用心,都有独立的档案和记录。对我这种后继者来说,这些记录帮了很大的忙。” 他见阿雷西欧许久没有回应,顿时有些慌张。 “十分抱歉,在您面前直接说了丧气话,我……” 阿雷西欧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的视线从那些精心编写的档案上略过,然后停留在诺亚脸上。他突然抬起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那双清澈的翠绿眼眸便灵活的跟着他的手移动。 “阿雷西欧……殿下?” “没什么,辛苦你了,我会让那些孩子安分点。” 阿雷西欧笑了笑,在对方感激的眼神中提出一个请求。 “对了,能帮我抽点血吗?” @ 这个下午,阿雷西欧没有玩游戏。他从保育中心抽了血之后,直接带着那管血去了军部,顺便见了祝衡一面。他看祝衡的精神状态不错,至少比他想的要好,于是放心的把那管血交给祝衡,自己就踏上回家的道路。 血族的血液十分特殊,那样少的数量不足以完成初拥,却足够在关键时刻保祝衡一命。 他的心情其实很不错,回到家之后,修棺材的人已经走了。他见神经病在厨房做晚餐,于是熟练的瞬移过冰箱,伸手在神经病眼前挥了挥手。 圣者的眸光纹丝不动,看似专注地盯着在切的蔬菜,余光却留意着阿雷西欧。 “捣乱,你来做?” 哼。 “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诺亚。” 圣者切菜的手停下,终于侧头问了一句。 “……谁?” “你也想起来了吧,诺亚。”阿雷西欧从他在切的熏肉里面偷了一块吃,一边嚼一边说,“今天我在保育中心看到了他,从军部调过来。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不错?顺便一提他的眼睛能看见。” 隶属于圣殿的盲眼先知,诺亚。 “不过……”阿雷西欧又偷了一块肉,快乐的接着说,“现在好像弃神棍从医了” “……那太好了。”圣者继续切菜,拍开阿雷西欧伸过来的手。 “咦?什么叫太好了?他不是搞占卜的吗?” “是,但是诺亚的占卜没有一次准。” “……哈?” “真的,没有一次准的,不得不拿着水晶球去集市上摆摊维持生活。” “……” “不过现在应该不会这样了,不是在保育中心找到工作了吗。” 阿雷西欧头一次知道这种内幕,他无语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神经病继续说道: “其实我更在意的,不是他有没有转行,而是……这么多灵魂集体归来这件事。”他切菜的手停住了,眼帘微垂,“阿雷西,我们从小就知道,人是没有轮回的。” 是的,阿雷西欧自从复苏以来,体验了很多这个年代有意思的作品,无论是游戏还是影视。有一些中提到过“轮回”的概念,死去的灵魂会通过转世的方式,再一次回到他们的所爱身边。可是万年前的世界中,就连路边的小孩子都知道,死者的灵魂不会再以活人的形式出现,而是永远徘徊在有无限空间的冥河之畔。 因此人们怜悯死者,创造了“还魂日”这个节日。这一天,人们会戴上死者的面具,在街道上举行各种活动,寄希望于在这一天里,死者的灵魂能够回到大地上,享受短暂的快乐。再之后节日越做越大,还魂日后增添了狂欢节,前一日还是死者的飨宴,后一日便成了生者的庆典。 阿雷西欧一直觉得这两个节日十分温柔,生与死在这两日之中模糊了界限,只剩下无尽的欢乐。 “围绕我们,逝去的灵魂逆冥河而上,并终于再次降临到我们身边。” “阿雷西,能操纵这样巨大棋盘的人……” 圣者的眸光有些锐利。 “只有神。” 阿雷西欧心里一紧,天神早已遁走,轻易不可干涉世间。而既能伸手,又能在生死这样的至高法则上动手脚,绝不是一般的神,很可能要追溯到太古的那几位。这样的神都出手将昔日的灵魂送到他们身边,摆出了全力支持的态度,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恐怕也…… 他听到圣者轻轻的笑了一声,一低头,一块切好的熏肉已经递到了他面前。圣者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那块熏肉,晃了晃,阿雷西欧本能的张口咬住,拽了拽,拽不动。 “……” 狗还是神经病狗! 他本来心头火起,正想硬拽,冷不防神经病把熏肉往前一推,推进他嘴里,指腹蹭过了他的下唇。 “现在还早,别想太多,去客厅等开饭。”鲁齐乌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从容地低下头切菜,还不忘提醒,“记得给爱丽发条信息,她那里好像有首映式的票留给我们。” 首映式…… “瞳把电影做完了?” “嗯,现在正在审查阶段,不过内部票已经开始派发了。” 那还真得去看。阿雷西欧一秒钟就被这个新消息转移了注意力,神经病说的没错,就算他们身负什么奇怪的使命,那也是神需要操心的事情。神无法来到大地,而阿雷西欧有自信,只要是神以下的,他全都可以打打看。 他晃去客厅了,厨房里,规律的切菜声突然停止。 圣者抬起右手,舔了舔指腹。 @ 修复仓中,西奥睁开了异色瞳。他感到周围都是充满能量的奇异液体,所以在最初的紧绷之后,他又渐渐放松下来。他在精神力上造诣非凡,闭目梳理自己的精神力时,意外的得到了一些常识方面的记忆。 半个小时后,他重新睁眼,按照记忆中的方法,从内部按了呼叫铃。 立刻有工作人员来打开修复仓,等他收拾妥当,半靠在病床的靠背上时,大概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名工作人员为他忙碌,温和的笑了笑。 “辛苦你了。” 然而下一秒,他外放的精神力已经削断了对方的脖颈。大篷鲜血飞溅而出,他向那些血液伸出手,意在掠夺,然而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纷纷溅落在地,将雪白的病房染成刺目的猩红。 一室狼藉中,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突然,他感到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痛楚,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息以缓解疼痛,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呼吸。 ……呼吸?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疼痛达到顶峰,他一手按住胸口,那里正招摇开一些黑色的枝叶。这些枝叶穿过他的指缝生长出来,生长到渐渐能够被他看到之时,倏忽开出一朵红艳的血蔷薇。看着这朵熟悉的蔷薇,他一时愣住了。 “西奥先生!”女人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看向门口,白裙的女人无视一室狼藉,轻快的向他奔来。 “先生,现在您不能自己动手,怎么不呼唤我,让我来代劳?” 西奥全然不理会她,只是紧紧攥着那朵蔷薇,浑身发起抖来。 他记起来了! 黑发红眸的血族冰冷的举起黑镰,灿烂阳光从他们头顶洒落,一方被眷顾,一方却如遭火焚。他威胁、哀告,求生欲让他在最后短短时数秒内穷尽了一切方法,然而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瞳没有丝毫动摇。 ——那是杀了他的,他的孩子。 阿雷西欧! 第五十五章 最初的震惊之后, 西奥的指尖仍旧微微颤抖,他却用力一握拳, 笑了。他先是微笑, 接着是大笑,他放声大笑,不知是哪位神明给予他垂青, 让他这个已死的人重回世间! 他看向了踏着满地鲜血,仍旧担忧地望着他的女人。他没有得到完整的记忆,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他只是温和的微笑起来。 他并不着急。 他的手攥紧了胸口的蔷薇。 他很快就要去见他的孩子了。 @ 又是一周过去,大电影的热度达到顶峰。首映的当天, 阿雷西欧在保育中心结束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 中心专程派车送他和一些其他黑暗生物, 以及参与首映的工作人员去现场。毕竟是黑暗生物题材,中心有意犒劳一直兢兢业业为黑暗生物服务的工作人员们,很慷慨的留出了许多座位。 阿雷西欧看了眼电子票据,他跟神经病的位置果然挨着。 他们走进首映大厅, 这里是许多知名影片的首映地,整栋建筑都是为了放映而打造的。根据瞳所发布的情报, 这部名为《赫尔戈冬》的电影将会是一部全息电影, 观看这部电影的人可以得到各种感官上的享受,这样的大会场甚至可以连嗅觉都兼顾,远胜一般的家庭影院。 鲁齐乌斯低头阅读观影须知, 然后拿起一旁需要佩戴在头上的传感器研究。等他研究好了,他碰了碰旁边刷光脑的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正在看一个预告片解析的帖子,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嗯?” “戴上,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阿雷西欧还是不抬眼,他看这帖子,感叹这届网友真是太厉害了。 “他们现在在猜血族的体制呢,我看长老会什么的都猜出来了。” “……头往左偏一点。”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 “戴好了。”鲁齐乌斯松开手,阿雷西欧顿时感觉脑袋一清。他新奇的晃了晃头,现在这个传感器还没有正式启动,只有一些清心凝神的效果,方便观众一会儿能全心全意的看电影。 鲁齐乌斯瞟了一眼他光脑上的帖子,这个帖子他昨晚已经浏览过,确实是个厉害的人写的,在情报这么少的情况下已经十分不错。 阿雷西欧不错眼的盯着他,见他看完了,立刻问道: “是吧?分析挺不错。” 鲁齐乌斯又看到了那个转过来拍摄场中观众的镜头,提醒道: “挺不错的。镜头还在,注意形象。” 哦。 阿雷西欧坐端正了,他摸摸自己头上的传感器,稳稳当当。又转头去看神经病,对方正在自己戴传感器,不太方便的样子,他于是伸出手。 “我给你戴,你看不见。” 【西西!是西西!太奶奶快过来看啊!你最爱的血族!】 【西西跟历史书的座位挨着哎,这是在……给历史书戴传感器?】 【西西是不是有点……不太会戴?】 阿雷西欧终于把神经病的传感器搞定,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鲁齐乌斯默默地看着他,几缕被折腾下来的碎发搭在肩膀上。阿雷西欧略有些心虚,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一点细微的波动已经触及了他的精神,而会场前方,巨大的光屏亮起,星球般的眼瞳悬浮在画面上。 瞳温柔地凝视所有人,然后无数光带开始从祂身上焕发,旋转着撑出了屏幕,蔓延在整个会场内。全息观影的体验实在新奇,阿雷西欧伸手去触碰靠近自己的一条彩色光带,居然触碰到了实物一般,有凉滑的触感。 彩色光带飘动,一个个后期审查或者协力过的人员名字漂浮而来。最后,彩带托来了一些特别的名字,这些名字属于这部电影,属于上个纪元,属于遥远的万年前。阿雷西欧看着一个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并在最终,看到了压轴的、他与神经病的名字。 【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 这些名字过完,下一秒,阿雷西欧感觉会场消失了。 一点熹微的晨光在他眼前闪过,伴有几声鸟鸣。然而很快,服饰统一的仆从们紧张的拉上一面面窗帘,厚重的绒布顷刻间将所有光线遮挡在外,长长的走廊昏暗下来,点上了水晶的灯盏。 放肆尖锐的女性的笑声,夹杂着隐约细碎的笑语,从黑暗长廊的尽头传来。仆人们顿时将头更为谦恭的垂下,生怕自己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惹恼了笑声的主人。 视角忽然拉入房间里,与预告片相同,熊熊燃烧的壁炉前,血族的亲王接下了来自父亲的命令。他起身,极有行动力的决定立即前往。他离开房间,来到长廊上,与一群血族男女狭路相逢。 为首的女性血族手持一把银蕾丝的折扇,在见到亲王之后,她眸中现出一点妒忌的愠色,迅速收扇。血族阶层森严,她不得不跟其他血族一同避让到一边,提起裙摆,向对方致意。 “阿雷西欧殿下。” 亲王毫不停顿的掠过她,黑斗篷招展,去往长廊的另一头。 他的身影再看不到了,女性血族才缓缓直起腰身,獠牙露出唇外。 “搞不清楚,西奥先生为什么会将他变成自己的孩子。” 她身后的血族也跟着着七嘴八舌的嘲讽。 “不看看自己的资历,就妄图插手蔷薇会。” “不怕阳光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句话戳到了女性血族的痛处,她愠怒地看向说出这话的血族,对方惊慌的跪倒在地,她才重新转头,看向阿雷西欧消失的方向,字字句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死了才好……” 一阵轻微的风忽然拂过女性血族的裙摆,她的表情突然凝固,因为一双红瞳已经出现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红瞳的主人面无表情,大睁的深玫瑰色眼瞳中,寒意弥漫。 “难得听到了真心话。” “你想……杀了我吗?” 他一把扯下窗帘,长廊上的血族们纷纷发出凄厉的嚎哭,拼命往无光的地方爬。那吐出恶毒言辞的女性血族被他踩着,动弹不得,强烈的阳光令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求您放过我……”她惨叫着,“我错了!我错了!” 年轻的亲王垂下眼,脚一松,女性血族哭叫着躲进阴影中,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其他血族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挑衅他的权威,那是会死的! 脚步声再次远去,镜头开始拉远,宛如被一只高飞的鸟携带着,那坐落于半山腰的森严的城堡,便映入每一个观众的视野。城堡放下大门,一辆马车快速通过,载着年轻的亲王穿过茂盛的森林。亲王下了马车,视角再次拉高,展现一副大陆的地图,而一个蝙蝠形的象征物,正从血月城堡奔赴地图上那片永久洁白的土地。 ——雪域。 片名缓缓浮起,仿佛浸透了寒冷的空气。 【《赫尔戈冬》】。 电影记述了阿雷西欧在雪域前后的经历,所以瞳会在制作之前特意询问阿雷西欧的意见。对阿雷西欧来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没什么好隐藏的,更别说,他有意向公众展示万年前黑暗生物们曾经有过的辉煌。 万年后的环境虽然不同于万年前,在和平的时代成长起来的黑暗生物们不会像万年前那样剽悍,但至少,他们有着与万年前相差仿佛的身体构造与天赋能力,理应独立生活,并且为现在的世界作出贡献。 电影的配乐苍茫辽阔,从血族得到巫妖给予的信物,一直到边民无私的帮助,最后是银月下血族与狼人王与王后的对峙,这一幕被后面无数的观影者奉为经典。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狼人们围坐一旁,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为自己的王与王后助威。最后,他们甚至跟着激烈的战况奔跑起来,银白皮毛起伏错落,偶尔可见狼王的利爪与血族的黑镰。大片雪沫掩盖此间,远处的雪崩隆隆腾起一阵雪雾,晃动的视野中,银月似在狂舞! 然而最终,折服了狼人王的不是血族的力量,而是在王后头顶停滞的黑镰。 血族觉察了王后有孕在身。 他因这高贵的原则得到了狼人们的尊敬,接下来的片段,在日后被精湛的剪辑师剪辑成了短片《与狼共舞》,万年前这个坚韧而飒爽的种族,终于向大众展现了全貌—— 聚族而居的狼人们彼此守望,信仰唯一的王与王后。他们自称是神与狼的孩子,在他们的族地中央,便有一尊巨大的雕像,清丽绝伦的女神拥抱银狼,这是狼人们的起源。血族仰望着这尊雕像,那些古老的故事便仿佛流淌在他耳边。 故事犹如大河舒卷绵绵不绝,中间偶尔有几处停顿,血族低下头,却是那些圆滚滚的狼崽们撞上了他的腿。 像一群毛茸茸的标点。 然而这条亘古流淌的大河终是被圣殿截断,血族本想帮助自己的朋友,然而他血族的父亲三道急令,召他回族。最初的那名女性血族在他的父亲面前搬弄是非,阿雷西欧被迫返程,当面陈述完相助狼人的全部利害后,他马不停蹄的返回雪域,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他捧起死在某块岩石下的狼人幼崽,合上这双稚嫩圆睁的眼睛,再抬头时,眸中已经充满复仇的火焰。 战无不胜的银十字军主力在他的攻势下,一触即溃,然而胜利无法挽回他的两位好友。最终,血族带着狼人王与王后的最后血脉,蹒跚踏上漫长的归程。 他遇到了猎人,猎人却没有杀他。血族披着猎人的斗篷回到族地,这里还存活着一些狼人,而被圣殿扶持的那个背叛者,正打算即位新王。 他杀了那所谓的“新王”,血洗所谓的“新王势力”,遍地血色中,残存的狼人们跪着。他从怀里抱出了一只幼狼,将幼狼举起。幼狼两耳内侧有王族的黑纹,他也继承了父亲的冰蓝眼眸,发出“嗷嗷”的有力的叫声。 “新王,在此。” 他捡起那只属于狼人之王的冠冕,却没有给幼狼,而是戴在了自己头上。 “在他长成前,我会仁慈的接掌你们的一切。” 头戴狼王之冠的血族说道。 跪地的狼人们于是更深的匍匐,手却渐渐在冻土上握成拳。 血族始终神情冷漠,只在与狼崽独处时,才会略微柔和眼神。 “仇恨会使人长得很快。” 他垂下眼睫。 “圣殿会杀了你,所以暂时,不要去仇恨那样的庞然大物。” “先恨我吧……夺走了你的王位的、奴役着狼人的邪恶血族。” 他把狼崽举起来,跟他蹭了蹭额头。狼崽兴奋地呜呜叫,他喜欢这样的游戏,血族也就笑了。帐篷外,无边的苍茫的雪原上,银色月光正浸没大地。 “是不是,赫尔戈冬?” 第五十六章 《赫尔戈冬》所引发的热潮, 既在人意料之中,又在人意料之外。 无数帖子和话题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有分析, 有感悟,甚至有争执。好在联邦与黑暗生物相关的法律十分完备,加上官方掌控大局, 绝大多数讨论都是友好而理性的,而其中数量最多的无疑是—— 【西西a爆了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 【一己之力!抗衡一个军团!之前进攻保育中心的二傻子们经历了什么哈哈哈哈!】 【然而我一点都不同情只想哈哈哈哈!】 还有相当多的人在讨论电影所透露出的万年前的世界,那些独属于上一个纪元的风物与错综的阵营关系,简直令人着迷。 之前在阿雷西欧复苏之际,通过帧数推测复苏者可能为血族的“我质壁分离”再次出没于官方评论区, 这一次,他带来了关于狼人的相关分析, 数万字的篇幅, 阿雷西欧一点点看完了,觉得很不错,就顺便转发了一下。 我质壁分离:啊!!!!! 这下,原本快乐吃着考据贴的观众们, 真实的体会了一把“质壁分离”。 【我酸辽!我真的酸辽!西西的第二条动态!】 【上条好像是龙虾来着……】 阿雷西欧觉得这些评论很有趣,一条一条往下读, 突然, 他的光脑上传来一条信息。 【鲁齐乌斯:帮我转发一下。】 阿雷西欧看了一眼,是上古历史研究所的新成果,关于雪域边民们的历史, 正好与电影吻合,转发当然没问题,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餐桌那边的神经病。 “就这么点距离,你不会直接开口跟我说吗?还发什么通讯?” 铂金发色的圣者往椅背处靠了靠,面无表情。 “我怕打扰你转发别人的动态。” “……” 阿雷西欧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不知道神经病究竟为什么突然阴阳怪气。但他很快就没有功夫去想了,因为光脑“叮叮叮”,从神经病那里,又发来了十几条需要转发的动态。 “……” 阿雷西欧移动手指,开始当一个无情的转发机器。 然后关注阿雷西欧主页的吃瓜群众就惊恐的发现,阿雷西欧的账号宛如被盗一样,开始疯狂转发。前半部分还是正常的历史相关,后半部分甚至加上了“红豆的十种吃法”“如何养铁锅”等跟阿雷西欧八竿子打不着的神奇内容。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账号会被特别保护,我真以为西西被盗号了……】 【哈哈哈你们发现没,全是从历史书那里转的!】 【历史书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他高冷结果每天都在研究怎么养铁锅吗哈哈哈!】 鲁齐乌斯再去阿雷西欧的主页看时,那什么分离不分离的已经彻底被压到最下层,阿雷西欧的主页上飘满了他自己的名字。他满意了,关上光脑,准备去上班。 他不用询问阿雷西欧,阿雷西欧的工作日程表他早就背了下来,今天是休假的日子。其实他也应该休假,不过军部还有些事情,不得不遗憾的暂时离开家里。 “晚上吃什么?我顺便定材料,你在家里记得接收一下。” 阿雷西欧沉迷刷评论,往沙发上一躺,表示什么都可以,反正都好吃。 “烤羊排?” “吃!!!” 说真的,没什么意外他打算跟神经病一直住一起! 晚饭有着落,阿雷西欧刷评论刷得更起劲了,他拉到最下面,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链接。发链接的人很低调,接住链接的人更低调,跟随的评论只有一串简简单单的。 【来了。】 【组织我来了。】 【按捺住我乱蹦的小心脏。】 阿雷西欧:……垃圾营销? 他学万年后的东西学得很快,现在已经知道这种小链接通常是垃圾营销了,他的手已经按在举报按钮上,不过鬼使神差的,他戳进那个链接看了一眼。 反正现在光网的监督制度非常健全,不和谐的链接是不会通过审核的。 出乎阿雷西欧意料的,这个站点建设的十分精美,荆棘暗纹错落,点点蔷薇的红花点缀其间。这个网站还采用了悬浮于屏幕外的投影字体,花体字优雅微卷。 【你是史诗。】 这行字符消散后,再次出现在阿雷西欧面前的,是…… 一份试题。 阿雷西欧:??? 浏览个站点,怎么还要做题的? 他被激起了更强烈的兴趣,准备好另一台光脑,十分不守规矩的准备线上搜索答案,然后他信心满满的点开了第一题。 【历史书在公开场合对西西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不是选择题,要手打答案,阿雷西欧对着题目莫名其妙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输入字符。 【嗯。】 没错,他跟神经病第一次共同出现在公开场合,就是在他去叫神经病的那天,他们一起出现在爱丽的镜头下,神经病回了他一个“嗯”。 答对了! 阿雷西欧高高兴兴,继续看向第二个题。 【那天有什么纪念性的东西出现吗?】 答:猫猫拍门.jpg 【西西和历史书第一次在食堂吃饭,吃了些什么?(只需列举三种)】 许许多多这样的问题,看起来十分刁钻,有些连阿雷西欧这种当事人都要想很久才能最终确定。遇到这样的挑战,他反而斗志高昂起来,紧盯题目,集中注意,一口气全答对。 长长的试题进度条终于走到终点,保持全对战绩的阿雷西欧,受到了全站的热烈欢迎! 【天哪!新人是神仙!全!部!正!确!】 【欢迎新人呜呜呜!全站不超过十个的满分!】 【新人好~我是管理员七号,未成年吃粮请看左半区,成年粮请验证身份后右半区阅读~】 阿雷西欧看着洒满他屏幕屏幕的虚拟彩花,迟疑的移动手指,戳了左半区,结果要求他先注册。阿雷西欧想了想,灵光一闪,觉得按这个想法名字和头像都能一秒搞定! 他从自己房间里捧出了一盆番茄盆栽……番茄的来源还用问吗,当然是偷神经病的。他给盆栽拍了照,用这个水灵灵的的番茄苗当头像,清新环保,然后输入名字—— 【偷你番茄】 他快乐的进入左半区,先不急着看内容,而是先认真阅读站点要求,并且按照要求去新人贴报道。 因为是满分进站的新人,他受到了热烈的瞩目,一报道,就有好多人在他下面留言撒花,并且慷慨的推荐了一些帖子。 【偷你番茄:报道。】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欢迎欢迎!等等……】 【我质壁分离:欢迎!等等这个名字……】 他随手起的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阿雷西欧十分莫名,于是提问了,有人给他贴了一张站点大佬的id截图。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应该是巧了,两个名字挺情侣的。】 阿雷西欧定睛一看,截图上的名字有点长。 【偷我番茄关小黑屋】 还真有点关联,那他改一个好了。 阿雷西欧沉思一会儿,将视线投向外面花圃里那些欣欣向荣的萝卜们。 与此同时,身在军部的鲁齐乌斯收到了最新的光脑消息。一目十行看完前因后果,他果断进入站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 就算是巧合,他也拒绝跟其他人顶情侣名。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改成偷我萝卜关小黑屋……你这是有什么心结吗23333】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等会?新人也改名了?卧槽?】 对面迅速甩了一张截图过来,鲁齐乌斯皱眉,本以为是对方在粘着自己改名,甚至到截图上显示对方的改名时间甚至早于他,还把名字改成了—— 【偷你萝卜】 “……”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绝了,你们俩真是心有灵犀,你还改吗?】 当然,不止要改,他还要改的彻底一点。他把自己的站点称谓改成【严禁迫害番茄】,然后迅速切去那个新人的页面,接着,他的表情凝固了。 【番茄】 “……” 对方似乎也很在意顶着疑似情侣名的问题,也在疯狂改名,然而屡改屡撞,越改越情侣。他感觉对方应该也快愁秃头了,他觉得这是思路撞车,只要完全抛弃之前的起名思路,就能避免撞上。 他于是改了自己一直打算改的那个名字,与他产生了变化的刺青有关。 【怀荆之雀】 对面也安静且绝望的改了一个。 【剑拥蔷薇】 拿着光脑,铂金发色的圣者歪了一下头,退出去看了一眼阿雷西欧的通讯软件状态。 【浏览网页中。】 不改了。 对面是阿雷西。 改完最后一个名字,阿雷西欧气的把光脑丢在沙发上,抓了把杏仁吃。他嚼嚼嚼,越嚼越生气,然而越生气,他越想去继续看那个站点,他还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呢。 几分钟之后,他吃完杏仁消了气,再次捧起光脑。还是进入左半区,他瞟了一眼那个站点元老的名字,虽然都是四个字的,但cp感总算没有那么强了。 这个站点好像是为了某个cp而单独组建的,这是联邦吃粮人士们常用的一种形式,只要不拼命向外散布相关甚至影响相关人士的生活,圈地自萌完全允许,有些心胸宽广的甚至还会拿自己的相关的cp站点开开玩笑。阿雷西欧因为爱丽,对这种事略有耳闻,他垂眸看向cp的简介栏。 【历史书x西西】 “???” 他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抓紧了光脑。如果在之前,他恐怕就是莫名其妙一下然后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最近,他刚好发现自己似乎对神经病深有好感。 他犹豫了一会儿,完全不敢去所谓的成人向右半区,而是点了左半区榜首的作品。 一个多小时后,阿雷西欧安静地把这个站点加入收藏,安静地放下了光脑,然后坐在沙发上。 阿雷西欧:呆…… 在过去的一小时里,他不仅嗑到了他和神经病的粮,还跟产粮大佬加上了站点好友。 【怀荆之雀:你看看这几篇,质量都很好。】 【怀荆之雀:这个手书是我做的,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自己觉得很满意。】 【怀荆之雀:史诗组锁了!(大声)】 【怀荆之雀:……你还在吗?】 【剑拥蔷薇:……在。】 为了不显得奇怪,阿雷西欧还能怎么办呢?! 【剑拥蔷薇:史诗组民政局结婚!!!】 第五十七章 嗑自己cp这玩意真的上头, 特别是在对另一方确实有好感的情况下。 阿雷西欧嗑了三天cp,期间怀荆之雀不离不弃的给他安利优质粮, 他很快就在众多口粮的洗礼下, 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找粮小能手,甚至因为是当事人,有着一双特别善于发现ooc的眼睛。 ……这种东西根本没什么可骄傲的! 他看向客厅的落地窗外面, 灰幕已经关了,灿烂的阳光下,一堆青菜在茁壮成长。在万年后的这个世界里,节令并不会影响花圃里的植物,靠墙的蔷薇已经不知不觉攀出了一枝细藤。 长得真快。 他越来越想咬神经病了, 【初拥】的那种。 他又把视线转回光脑上,盯着那个站点, 身边冷不丁响起神经病的声音。 “……你这两天光脑是不是玩的有点多?” 阿雷西欧下意识把光脑藏了, 眨眨眼看向神经病。 “有吗?” 圣者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把煎蛋放在桌上。 “家里的网络能记录在线时间,你半夜还在刷。”他又放下烤好的面包,“节制一点, 别觉也不睡了。” 阿雷西欧去看那个记录的在线时间,果然除了工作几乎都在玩光脑的样子, 他得克制一点。退出那个页面前,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神经病的在线时间。 嗯?怎么比他的时间还长? 他问出来了,圣者面无表情了一会儿,接着答道: “因为我在家还会工作。” “在你玩的时候。” 阿雷西欧就肃然起敬, 他不再问了,并且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散漫了一点。不过之后就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了,克劳文森那边似乎已经搞定了一些环节,并开始给阿雷西欧引见一些黑暗生物。阿雷西欧已经把联盟的黑暗生物几乎都见了一遍,再加上克劳文森这边的人脉,他有种当年组建黑暗阵线的错觉。 “我也不是都在玩的。”他坐到餐桌前,“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克劳文森组了局。” 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玫瑰色的眼瞳。 “这里面的阻力比我想象的大一些,我得把安德雷也拉进来。” “加入联盟吗?”鲁齐乌斯问道。 “不,联盟只吸纳黑暗生物,这一点不会改变,不过编外的职位,倒是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你要的东西实在不少,阻力才会大。” 鲁齐乌斯想到了阿雷西欧索要的那些权利,不仅是以往受保护的黑暗生物需要上前线,他还要黑暗生物担任这支特殊队伍的总指挥,有绝对的决定权,他和克劳文森谁都可以。 “阻力大,又不是不能解决,最多麻烦一些。” “我讨厌到了战线上,还有人担忧这担忧那,虽说是好意,但我这次……”阿雷西欧垂下眼帘,“可是真的打算让那些幼崽实战的,绝不是走马观花的去前线转一圈。” 阿雷西欧那种可怕的统率力和在黑暗生物间的威望,鲁齐乌斯早有耳闻,他很期待能在这次战场上亲眼目睹阿雷西欧统御一条战线的能力。 “我吃饱了。”阿雷西欧很自觉的把碗放进洗碗机,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神经病说道。 “看你那边的进度,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发。我考虑把狮鹫带在身边,从现在开始搭建圣殿之前用过的魔法。” “你介意家里多只小动物吗?” 阿雷西欧不介意,然后他半夜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只已经缩水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迷你狮鹫。 狮鹫威风凛凛的站在桌子上,神经病正给它喂着什么。就算吃东西,狮鹫也绝对训练有素,未得到主人许可绝不多吃一口。 “能摸吗?”阿雷西欧挺喜欢毛绒绒,撸了两把丝滑的皮毛,满足了。 “之前你没养过什么动物?”鲁齐乌斯问道,他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阿雷西欧逗着狮鹫,狮鹫十分严肃的看着他,但是太小只了反而非常可爱。 “没养,我也养不了。” “我以为一只小动物的主,三代亲王还是能做得了的。” “怎么说呢……”阿雷西欧也不介意说起这方面的问题,他甚至还笑着,“找一只小动物来养当然很容易,但是我经常出去办事,不会一直留在血月古堡里,我跟其他血族之间的关系又不太好……” “克劳文森死之后,没人帮我看着,就更不能养了,会有人偷偷下手的。” 他眼睛里没有多少忧伤的情绪,被人类排斥,被同族排斥,本来就是他已经习惯的事情。他也不算一无所有,因为那个阴森的城堡外面,还有许多他的朋友在。 圣者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抬起手。他的指尖触及了阿雷西欧的额发时,阿雷西欧已经反应过来,耳尖微微泛红的往后面躲。 “你、你干什么?” 然而圣者这次十分执着,就算阿雷西欧往后靠,他还是倾身摸到了阿雷西欧的头,顿了顿,摸摸。 “你之前说,我把你拖进了棺材里?” 这个话题转移得有些莫名其妙,阿雷西欧感知着他的手压在自己头上的重量,应了一声。 “是你。” “嗯。” 结果对方只是应了一声,又摸了一会儿他的头,才缓缓收回手。有一种轻盈的暖和的情绪在圣者天空色的眼眸中蔓延开来,使得这双看似澄明实则冷漠的眼睛添上了许多温度。 鲁齐乌斯想,他好像稍微有些理解万年前的自己了。 看,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都喜爱他的命定。 @ 西奥的病房已经遵照他的要求,挪到了一处向阳的房间。种种精密仪器的支持下,他的身体状况迅速稳定下来,除了胸口盛开的影蔷薇会时不时彰显存在感之外,西奥几乎已经完全康复了。 此刻,他靠在软枕上,静静地望着外面璀璨的阳光,一紫一黑的异色眼眸中,无喜无怒。 黛尔薇轻轻走了进来,她仍旧一身彰显圣洁的白裙,漆黑微卷的长发一直到腰以下,细密的波浪卷令她显得十分妩媚。 “西奥先生。”她在病床前跪了下来,这是最近西奥要求的礼节,她当然会无条件服从。 “东南分部都处理好了?” “是,已经将虫……”想到那些虫卵,黛尔薇打了个寒战,“全部植入了相关人员体内。” 西奥于是淡淡的笑了,他抬了抬手,黛尔薇立刻膝行到他床前,以比以往更为迷恋的眼神注视他。西奥像抚摸什么小动物一样,温柔的摸着她的头。 “做得好,我的姑娘。”他淡淡的微笑着,“我相信你去了北部,也会一样干练。” “是的先生!我会为您尽忠!”黛尔薇热切的回应道,接着,她露出痛恨的神色。 “那个拿了资料却背叛了我们的猎人,我们要报复吗?” 西奥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抚摸着跪在病床边的乖巧的宠物,声音有些朦胧。 “为什么要报复?” “可……” “你只需要听我说话,好姑娘,我并不需要回应。” 黛尔薇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她怕受到西奥的惩戒。 “我不会报复他,他是我的计划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西奥笑道,“之前的方法是错的,打蛇击中错误的地方,当然会被反咬。” “他们现在在一起,彼此了解,乃至心意相通,谁都抗衡不了这样的组合。” “但是……裂痕可以被制造。” “可悲的猎人一定会杀死自己的命定,我的剧本已经如此编写好。” 他从容地说道,忽然又想起什么。 “你之前似乎也问过我,为什么如此在意阿雷西欧。为了让你能够理解我的思路,继而在北部战线更得用,我会屈尊告诉你这个问题的原因。” “我要让阿雷西欧……” “为我【初拥】。” 他绝不能接受,自己顶着孱弱且短命的人类的身体过完下半辈子。他该是永生的,高贵的,永远居于此世之巅的血族,就算他会因初拥的实施者是三代血族而连降两个世代也无妨。 黛尔薇抬起头,小心地问道: “您的意思是,要尽可能留住阿雷西欧的性命吗?” 西奥拍了拍这傻姑娘的头,怜爱道: “当然不,我要你抱着杀死他的决心去。血族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阿雷西欧不会这么轻易死,而你一旦开始畏首缩脚,就会搞砸我的计划。” “我的姑娘,我不接受失败,懂得了吗?” 黛尔薇听懂了,想到近段时间西奥的种种手段,颤抖着跪了下去。 “是的,先生,我会尽全力去杀死阿雷西欧。” “好孩子,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猎人是在我们这边的。” 这下,黛尔薇是真的迷惑了,但她不敢问,只得深深地将头低下去,表示领命。她恭敬地退出房间后,西奥尽情享受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接着拿出了之前这具身体里的蠢货曾经联络猎人的通讯器。 他活过漫长的岁月,比任何人都了解圣殿,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专属的猎人这东西。圣殿曾经试探性的为他培养了一只小家伙,他最喜欢研究人,当然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在那场愉快的游戏中,他深刻地了解了圣殿的专属猎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个小家伙到死前,还在伸手向他索要慰藉呢。 他垂下眼帘,带着一点残忍的微笑,发送了讯息。 猎人绝不会跟他的孩子分享这些信息,西奥笃定。 【西奥:圣殿的猎人无法接受初拥。】 【西奥:你想过,寿命的问题吗?】 黛紫色的阴影在西奥背后降临,一线花纹开始从他耳际蜿蜒而下,纵穿脖颈,流入衣领之中。西奥抬头,看向那团面目模糊的阴影,阴影向他微笑。 【我眷顾你,谗言的信徒。】 【谁都无法逃脱你的罗网,你的字句到达之处,皆是你的领域。】 【去蛊惑吧,去酿成纷争与战火,用你的域去压制无域之人!】 西奥感到自己的意识随领域一同,抵达了那个猎人的身边。他先前未曾得到神眷,此刻只觉得无限喜悦,他令字句满载恶意,他誓要挑起猎人与阿雷西欧的纷争! 他要…… “你要吃宵夜吗?”阿雷西欧外面敲门,“我想吃宵夜,你吃不吃?” 扑向猎人的黛紫色阴影顷刻间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立刻消散开。在外敲门的阿雷西欧察觉到什么,神情一凛,直接破门而入,然而他只看到一点黛紫色的余韵。 有神眷者对神经病动手了! 他瞬移到神经病面前,见对方垂着头,顿时不管不顾,提起对方的手腕一口咬下! 袭击者持有的应该是精神方面的域,神经病快醒醒! 鲁齐乌斯再一次听到了那道虚空中的声音。 【我已看到。】 保育中心深处,星球般的眼瞳爆出华彩,炫目的光带在祂周边旋转不休。其他工作人员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好在这样的异常仅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瞳便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重新安静下来。 发生变化的仅有一处,位于瞳十分空荡的核心数据库。 【监测到谗言之神违规,一次。】 【达成裁决剩余次数:二。】 鲁齐乌斯心里顿时转过许多猜测和想法,不等他梳理好,突然腕上一痛,接着是熟悉的无边极乐。他一低头,血族的獠牙正嵌在他手腕上,吸血业务并没有半点精进的样子,一道血线从他手上蜿蜒淌下。 他无法再想其他的事情,一边收拢自己刚刚张开的域的雏形,一边稳定自己乱了一瞬的气息,问道: “你吃宵夜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做做心理准备?” 还咬着他手腕企图抢救他的阿雷西欧:……? 第五十八章 阿雷西欧, 正式的,感到了, 一点, 尴尬。 他不是没有想过掩盖罪证,但是他的獠牙还在神经病的手腕上,无论他怎么掩饰, 都显得很是苍白无力。 四周寂静了一会儿,阿雷西欧开始就没有咬重,也特意控制自己不去沾染太多血液,仍然需要努力再三,用尽最大的自制力松口, 并且试图转移话题。 “你知道是谁袭击你吗?其实我有些意外,这还是我复苏以后第一次遇见敌方的神眷者。”阿雷西欧说着, 表情略微沉重起来, “似乎是精神方面的域,可是怎么能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作用于你……” “有媒介。”鲁齐乌斯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咬痕,“他向我发送了一些讯息。” 这个熟悉的做法让阿雷西欧想起了…… “西奥吗?” “嗯。” 永远不敢正面硬刚只敢在背后逼逼叨叨,是西奥没错了。阿雷西欧心里充满新仇旧恨,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冲到先前在地图上所见的荆棘河流那里去, 直接放出域, 把那一整片山头统统推平,看西奥和圣殿还能往哪里跑! 鲁齐乌斯太了解他了,见他獠牙都露了出来, 下意识升起制止的念头。 “冷静点,圣殿经营多年……” 然而在他这个“制止”的念头刚一冒出,阿雷西欧就露出了见鬼般的神情。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就打算张开域与神经病的域进行抗衡,可太晚了,那些影蔷薇刚一冒出,就迅速消湮,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又要重蹈万年前那很多很多次的覆辙! 他!又被神经病关在这个玩意里了! “我不去圣殿了!真的不去了!你快点控制住你自己!快点!” 鲁齐乌斯表情凝重,“我在控制,效果并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域,应该与肩上多出的飞鸟有关,鲁齐乌斯还是能感知到,他的域似乎近似于某种“阻拒”,就像他刚刚抵抗来自西奥的攻击。只要他不愿意,那么攻击将被阻挡在他的领域外,而在他的领域之内,一切都将平等的消失。 他跟阿雷西欧旁边正在消失的半根椅子腿就是很好的例子。 可为什么…… 阿雷西欧一直在他的域内安然无恙? 他抬起头,看向听了他回答之后就木着一张脸的血族。血族在最初的震惊以及懵逼后,迅速做出反应,好像做过不止一次一样,熟练得让人心疼。 阿雷西欧摸索到了这个域的边界,不太大,是个球形,他就手撑着这个边界,几乎快哭了。 “放我出去!我的外卖马上到了!” “我定了烧烤,有羊排土豆和烤饼!放我出去!” “又关我!神经病你没有心!有本事等我开域,看看是你先把我的域蚕食干净还是我先打死你!” 看起来,阿雷西欧对他的域有着深深的心理阴影。 鲁齐乌斯沉着的又尝试了一次,仍旧失败,并且比较麻烦的是,他发现他跟阿雷西欧正在下沉。 字面意义的下沉,在消灭了一根凳子腿之后,他的域开始消灭楼板。木质地板已经被消灭掉了,他们现在正在穿过一些房子楼板的内部结构,并最终,从二楼掉到了一楼客厅。 阿雷西欧落地的时候都没有动静,看起来自闭了。 “你要不要给外卖发通讯,让他们晚些送。”鲁齐乌斯边试图掌控这个域,边提建议,换来的是阿雷西欧的自闭式摇头。 “没用的,你的域什么都排斥,连声音和信号都传不出去的。”他蔫哒哒,“我在想……” 【检测到您的房屋遭受不明破坏,自动报警中,请问您是否要终止?】 每栋房屋都配备的智能管家发出警示,还在域里的两个人很统一的—— “……” “你怎么不把我排斥出去呢?”阿雷西欧痛心疾首,“从万年前开始,每一次每一次,只有被关进来的份,你这域不是应该干脆点,排斥除了你之外的一切吗?” “是消湮。”鲁齐乌斯轻声纠正了一下。 “还有一种排斥的模式,我见过,就连你的狮鹫也得滚的那种。”阿雷西欧抱紧了自己,崩溃道,“但是那个模式,怎么也不排斥我啊!让我出去吧!外卖先不提,要自动报警了!” 【自动报警倒计时——】 【五……四……三……】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乐观点,”鲁齐乌斯说道,“明天的头条肯定是我们的了。” 阿雷西欧简直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不想因为这个上头条,他更想当被记者采访的、旁边那个脸上打马赛克的无辜市民! “每一次每一次……”他幽幽的,“你从城门那边过来,不敲门,直接在墙上给我来个洞。然后路面、街道、蔷薇,乃至空气,就全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阿雷西欧的域在万年前,也是当之无愧的顶尖水平。【红月王城】有着变化多端的形态,各种暗藏危机的关卡,有种说法甚至说,只要阿雷西欧在这条战线上立起王城,这条战线就是无法攻破的,因为无人可以穿越偌大城池来到阿雷西欧面前,更别说面对面对决。 然而万年前的神经病,有着拒绝一切的域,他总是用领域的“消湮”或“排斥”性质穿过他危机重重的王城,逼近他,再调动领域的另一性质“封禁”,去大幅削弱阿雷西欧的近身战能力。当然,如果迟迟近不了身,或者近身战未能及时封锁阿雷西欧的部分能力,那就是另一个结局了,他跟全盛时期神经病的胜率对半开。 阿雷西欧有过被近身,并且同时限制了黑镰、蝠翼以及一只手的悲痛经历。 神经病的域也并非无敌,这个域湮灭活物的速度偏慢,封禁也需极高的精准度,如果是全盛的持有【万物通灵】域的朕跟神经病对打,情况也许会比域中全是死物的阿雷西欧好很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是个远近皆可攻防一体魔武双修的神经病,而朕的近战略有些惨烈。 透明的球体还在继续下沉,阿雷西欧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他大胆估计,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场,并且在研究这个洞。可能送外卖的小哥也在同一时间赶到,迷茫的看着被围起来的这座房子,并不停地给他发通讯。 “……” 真是令人绝望的情况。 “我好像找到了一点诀窍,我尝试一下。”鲁齐乌斯隔了一会儿才说道,阿雷西欧本能就觉得不妙,顿时瞪圆了眼睛准备阻止。 “你给我等……” 神经病大概把地面设为排斥的对象,他们所在的球体以恐怖的速度飞了起来,阿雷西欧向神经病的方向剧烈一倾,险些一头撞在边界上,幸好神经病拉了他一把,他的头磕在神经病肩膀上。鲁齐乌斯神情严肃,眼看就要撞上一楼的天花板,他再次转化,融出一个洞之后进入二楼,又经历多次切换,终于磕磕绊绊的停了下来。 球形领域解除,阿雷西欧头晕目眩,好在终于结束了。 “伤到人没有?刚才弹来弹去的……” “没有,好像也没有报警。”鲁齐乌斯从地上站起来,感觉体力消耗极大,看来域是利器,却也不是能够一直使用的。 “怎么可能,智能管家应该会立刻报警的……管家?呼叫管家?” 回应阿雷西欧的只有一片沉默。 阿雷西欧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一格一格的转向神经病的方向。 “你刚才其实,也不想报警,对吧?” “所以你实际上对管家的报警行为,持有排斥态度。” “管家这是殉职了吧?” “……” 鲁齐乌斯保持沉默,他找了找,果真没有找到智能管家的外机,那就只能从云端调取备份数据,然后再买一个外机了。 阿雷西欧的通讯终于响起来,他立刻接起,对已经打过好多通讯的外卖商家致歉,然后准备起身去拿外卖……他感觉右手被扯住了,定在空中某处。 何等熟悉的感觉!他的翅膀!他的任何一只手脚!都遭受过这种惨无人道的对待! 他静了一会儿,开始剧烈挣扎。 “松开!我要吃宵夜!” “冷静点,我在尝试。” “你怎么连这个技能都会了你真的是刚开域吗?松开!” “别挣扎,你越挣扎我越想压制你。” “……” 阿雷西欧静了一会儿,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你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你终于犯病了对不对!这是人话吗?” 他也不用神经病给他解开了,左手黑镰出现,抡了半圈斩下,瞬间击碎了束缚他右手的域。小范围的破坏不会对神经病造成什么损伤,阿雷西欧活动一下重获自由的右手,十分志得意满的看向神经病。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原来可以被击碎的吗?” “当然。” 圣者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回怼他,而是沉思了一会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真厉害。” 阿雷西欧被他这么真诚的一夸,略有些膨胀。 “但是两只手都受控的话,是不是就很难挣脱了?” “对,没有镰刀脱控有些麻烦。”被夸之后,阿雷西欧回答问题很痛快。 鲁齐乌斯就知道了,他看着阿雷西欧完全忘了刚才他说的话,高高兴兴下楼拿宵夜,便觉得阿雷西欧对他的戒心确实有些低,也许他可以再争取一点别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满目疮痍的房间,至少要明天才能修。 一个多小时后,鲁齐乌斯安静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是那个深深的洞。 看样子还不行,还需要一段时间。 时间…… 他抬起右手,一抹极淡的黛紫色的阴影正缠绕在他尾指处,就算被域强压着,也在不停勾缠他的思绪。低低的噪音如同他曾经在梦中听到过的一样,明明在听到血族那慎重的“玩伴”一词后,他就不会做这种梦了。 【这个追捧黑暗生物的世界上,只有圣殿会帮你杀了他,不是吗?】 【杀了他,他从生到死,都将属于你。】 谗言在他耳边鼓噪。 【从生到死!】 黛紫色阴影渐渐向上攀爬,甚至试探着向四周蔓延。鲁齐乌斯纹丝不动,任由阴影渐渐攀爬到他耳边,说出更加具有诱惑力的言辞。鲁齐乌斯只是静静地听着,突然,他的余光瞥见阴影的一角即将波及那件被随手搭在沙发上的、阿雷西欧的外衣。 他一把捏住了那个阴影,阴影发出凄厉的啸叫,却没有被杀死,因为鲁齐乌斯深知,要引出西奥这个缩头乌龟,需要足够香甜的诱饵。 “不要自作主张,在我与阿雷西欧名字中间,添上‘圣殿’。” 他轻声说道。 “无论生死,都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第五十九章 神经病开了域, 并且与朕相比,十分不稳当的样子。为了避免出什么问题, 再加上接下来几天基本都在筹备前往北部战线的事宜, 阿雷西欧干脆就跟神经病绑定了,他去哪,神经病就得去哪。 万一控制不了, 他告诉神经病,可以向他身上招呼。 多么大的牺牲! “还有一点,不要在体弱的普通人还在场时使用。”阿雷西欧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脸严肃,“万年后的世界, 比起我们的世界,力量等级有所下降, 所以几乎大多数没有经过锻炼的普通人, 都可以归到这一类,这也是我先前只能等人员撤出之后再张开域的原因。” “你先前也感受过了吧?无论在朕的域还是我的域中,那种晦涩感,即是神之力的投射, 体弱者的身体无法负担,可能会被压坏体内的器官。” 鲁齐乌斯点头表示记住了。 阿雷西欧张张口, 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神经病转过眼来专注的看着他时,他就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头一次感到这么迟疑。 要不就稍等几天吧, 从北部战线回来也不迟。 他们现在在休息室,正准备去解决午饭问题,阿雷西欧的通讯在此时却响了起来。 是克劳文森。 “好消息!殿下!”克劳文森这个称呼被阿雷西欧纠正过,可他就是不改,他诚心诚意的称呼阿雷西欧为“殿下”。 “黑暗生物可以独立作战了!这部分指挥官的人选也已经确定!” 阿雷西欧嘴角上扬,高兴地露出了一点獠牙。 “是哪个?” “不才在下。” 成了!阿雷西欧十分喜悦,他答应了克劳文森今天中午在食堂聚餐的邀请,看一眼身边的神经病,不知道神经病会不会喜欢这种过分热闹的场面,在他的印象里神经病向来十分喜静。 “你来吗?”他问道。 “……你在邀请我吗?” “你这么理解也行,来吗?” 那位温柔的神鸻曾经对他说,要做某件事时,要多问问身边人的意见,这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这做法果真没错,因为阿雷西欧清楚的看到,圣者眼中的渐渐亮起了光,天空色的眼瞳色泽轻柔许多。 “来。” “你请客,我出代金券?” “……”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鲁齐乌斯淡淡的笑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食堂的代金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 “不,我用代金券请客。” 他们还约了爱丽、达尔芙和诺亚,这些人都是一叫就来的好友,等他们一起抵达食堂的时候,克劳文森正在带着朕和露西拼桌子,赫尔戈冬维持着半大银狼的姿态,嘴里也叼着一张代金券。 “阿雷西!”朕最先发现他们过来,开心的招呼道,“今天吃火锅!” 一起吃火锅的约定被践行了,朕提供最好的锅底料,食堂有新鲜的其他原料。时间不算早,所以四周的人也不多,克劳文森按下了免打扰的按钮,一层灰幕便从地上升起来,将他们的身影和声音都遮挡在里面。 四张桌拼起来的大桌子上,火锅已经开始微微沸腾,周围则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肴。阿雷西欧环视一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神经病紧挨着他坐下了,阿雷西欧右手边还剩了一个空位。 克劳文森几乎是立刻—— “殿下!我……” “阿雷西,我能坐在这里吗?”朕笑盈盈的问道,他手里拿着一瓶酱料,得到点头之后,立刻高兴地坐下了,隆重推荐,“这个!超级好吃!” “殿下……” “我坐在朕旁边。”露西小声开口。 “殿……” “嗷呜!”狼崽在阿雷西欧对面冒出了头,隔着一张桌子,耳朵精神的立着。 克劳文森争不过这群活泼的幼崽,一咬牙,转向坐在阿雷西欧欧另一边的圣者。 “鲁齐乌斯先生,我有事情想跟阿雷西欧殿下谈,您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 鲁齐乌斯淡淡的瞥了堕天使一眼,他从刚才就没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阿雷西欧,近距离体会对方的好人缘,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攻击性。 桌上摆着十几瓶最近很流行的复古橘子汽水,需要借助特殊的起子才能打开。鲁齐乌斯拿过一瓶,没有拿起子,询问身边的阿雷西欧: “你喝汽水吗?” “喝!” 在克劳文森颤抖的注视下,鲁齐乌斯盯着他,直接徒手开瓶,然后将汽水递给阿雷西欧。 “我坐在这里,是不是很有用?” 阿雷西欧拿着汽水,尽管有点莫名,但是拿人手短,他还是应了一声。 “……嗯。” 克劳文森:…… 呜呜呜啊啊啊他好可怕! 有吃有喝,气氛逐渐热烈起来。阿雷西欧碗里一直有东西可吃,他盯着现在被下进锅里的虾滑,嘴里吃着牛肉,另一只手往旁边摸摸,有人把刚好把汽水瓶递到他手边。 “慢点吃。”神经病在旁边说道,“烫进去了很多。” “我的给阿雷西!”朕在旁边举起碗,响应他的话,露西也乖巧的把碗举起来,狼崽爪子不方便,呜呜着把碗往前推推。 阿雷西欧怎么可能真的要他们的。 “还有很多,不会不够吃。” 达尔芙在一旁笑,“可能是看阿雷西欧先生很喜欢吃,所以都要给你。” “我吃的也超级香,这个真的是看氛围。”爱丽感叹道,她突然发现了旁边从开始就没怎么动的诺亚,“诺亚医生,您不吃吗?不习惯这种食物?” 诺亚姿态端庄的握着筷子,闻言,端庄的回复道: “你们吃,我吃东西比较慢。” 鲁齐乌斯看了一眼他握筷子的错误姿势,没说什么。克劳文森就不一样了,他筷子用的挺好,下意识的纠正诺亚。 “诺亚医生,细的一头向下。” 诺亚端庄的姿态裂开了。 “原来不是不喜欢吃啊……” “我去拿个勺子……” “诺亚医生给你勺子。” 诺亚握着狼崽叼来的那个儿童款勺子,内心的眼泪静静流淌。 “你们不觉得筷子真的很难用吗?” 朕摇头,他摇头不算。问题是巫妖也摇头,克劳文森窑头,爱丽摇头,达尔芙摇头,就连原本应该没有发言权的狼崽,也用爪子夹起了一双筷子,筷子尖灵活的开合几下。 诺亚:…… 他的脸为什么掉在地上!还被人踩了!!! 他端着碗,握着儿童款勺子,消沉的坐在座位上。 “我本来想显得靠谱一点的。” 露西眼神怜悯地摸摸他的脑袋,乖,乖。 “诺亚医生也要去北部战线吧?我看过人员名单。”克劳文森把话题转开,诺亚总算振作一点,从不会用筷子的阴影底下抬头。 “是的,我会随军,目前接到的通知是跟着克劳文森先生的特殊部队。” “那我们就算同事了。”克劳文森伸手与诺亚交握一下,感慨道,“这下真是最棒的情况,前线有安德雷先生,有奥尔森元帅,而我们的随行医生又是您,这完全是自己人的队伍了。” 他接着想到什么。 “啊,我们是不是忘了……邀请安德雷先生?” 独角兽安德雷正看着鲁齐乌斯发的火锅聚餐动态,嘤嘤嘤哭晕在办公桌前。 “我跟达尔芙需要留守,毕竟我们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爱丽叹了口气,她是很想在前线帮上阿雷西欧一些忙的,“但我相信,这次肯定是大胜!说不定能一口气将光溃再击退几十公里!” 其他人纷纷响应,阿雷西欧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抬起头来。 “谁说要击退?” “……咦?” “击败,永绝后患。”他抬起深玫瑰色的眼瞳,右眼因火锅的蒸汽闭合,露出刺青中的宝剑部分,“我跟神……鲁齐乌斯考察过了,北部战线作为顽疾一直存在着,本身就不正常。” “就算此世光明元素过剩,也不可能源源不断,在深处肯定有什么决定性的因素。” 他还有一点没说,他跟神经病讨论的时候,都倾向于北部战线的光溃可能是人为控制的。至于控制这种东西的究竟是谁,除了西奥和圣殿外,不作他想。如果这条思路真的正确,那么这次出战,可能会艰难些。 阿雷西欧环视四周,他的朋友和毫无惧色的孩子们正望着他,他就淡淡的笑了。 可他很有信心。 “我们去处理掉那个因素,然后带着彻底解决北部问题的功绩回来,这样才有底气,使得我们的同胞获得更大程度上的解放。”他说道,“鉴于这是赫尔戈冬、露西以及朕的首战,这一次,我会对你们负起责任来……克劳文森。” 堕天使站起来,漆黑的翅翼收拢身后,他向阿雷西欧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名义上,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我,实际上,一切权利皆属于阿雷西欧殿下。” 阿雷西欧转动瞳眸。 “朕。” 东方一支的帝子起身,眼帘微垂,神情肃穆。 “【黑暗生物联盟】的组织名称已经注册下来,创始期成员中,我与阿雷西、露西、赫尔戈冬今次出战,其余成员暂时留守后方。”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相关的物资上,已经打上联盟的标志,军方的媒体会很好的帮助我们宣传。” 他把新做的徽章递给阿雷西。 “用了刻托角的颜色。” 徽章并未采用传统象征黑暗生物的纯黑色,而是如巨鱼的珊瑚角一般色彩斑斓——秘纹蛇缠绕精灵藤蔓,饰以蝎尾,蝠翼与羽翼下魂火缭绕,一轮弯月倒悬。 阿雷西欧把这枚崭新的徽章攥在掌心。 万事俱备。 第六十章 时隔数月, 经历了复苏以来的适应期,以及平推碾压的保育中心之战, 阿雷西欧终于又一次踏上前往异域的旅程。 之所以说“又”, 是因为在万年前,阿雷西欧本身就很喜欢游历,也去过很多地方, 现在这次的北部之行,对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习以为常的踏上旅途。更别说,还有许多人陪他一起去,这让一直习惯孤独出行的阿雷西欧感到了些许新鲜。 他拿着自己的光脑,删删改改, 那些打算跟神经病说的句子总不让他满意。或者说,其实是他要说的这件事, 令他没有自信得到什么正面的答复。 【你想永生吗?】 说得好像是恩赐一样, 不合适不合适。 【我能咬你吗?】 “咬”跟“初拥”区别还是很大的,这也太模糊了。 【你介意我当你爸爸吗?】 “……” 阿雷西欧绝望的放下光脑,他暂时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他透过舷窗,看到了远处晶莹连绵的雪山, 晴天里,整片雪域剔透的像个梦。他突然感到某种亲切和怀念, 这种感觉与遇到瞳时的感受很是相似。阿雷西欧歪了歪头, 他不认为自己这种感觉是错觉,这片雪域深处,一定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你在看什么?”大概是他在舷窗前站了太久, 圣者向他走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突然眼眸微微一眯。 “阿雷西。” 阿雷西欧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亮的线从雪峰上缓缓而下,落地便弥漫上天空,还在向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阿雷西欧一开始以为是雪崩,但很快就自己否认了这个观点,那不是雪崩,太轻盈,那是…… 光溃。 “露西!”阿雷西欧叫了目前三只里唯一有滞空能力的巫妖,巫妖立刻牵住他的衣角,阿雷西欧带她走向舱门。 “鲁齐乌斯,带着剩下的人降落,我和露西先过去。” “嗯。” 舱门打开,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吹动阿雷西欧的斗篷上下翻飞。这样的风力露西无法飞行太稳,所以他把巫妖抱起来,影之翼开始在他背后舒展。不等翅翼完全张开,阿雷西欧已经跃出飞行器,最初的急剧下坠之后,蝠翼打开,载他向光溃的方向迅速飞去。 当前世界里,应对光溃已经有了固定的操作模式。军方掌握着特殊的装置,能够捕捉游离的黑暗元素,去中和光溃的冲势,再之后会进行区域黑暗力量添补,以减少这片区域光溃再发生的可能。所以黑暗生物亲临前线是很重要的,只要有黑暗生物在,这片区域的黑暗力量便会上涨,无论是阻拦还是抵消,无疑都会更有成效。 先前来到这条战线的朕,便发挥着这样的作用,以往的黑暗生物们绝大多数也是这样帮助军方的,可阿雷西欧并不打算走老路子。 何必再经过一重麻烦的转换?黑暗生物本身就不是什么buff发生装置,他们的身体素质与在这个时代得天独厚的黑暗属性,完全可以正面对抗光溃。 阿雷西欧降低高度,风已经小了,所以他放开露西。巫妖立刻张开森严的骨翼悬浮于空,她的飞行练习过很多次,已经稳稳当当。他们脚下便是军方的营地,似乎正在做应战准备,有人发现了他们,打信号让他们下来,阿雷西欧不予理会。 这是他一直追求独立作战的原因,他们此行,完全是为了打破固有观念而来。 此刻的军方营地内,先前替换奥尔森元帅的年轻将领在远望镜之中看到了空中的血族和巫妖,对方并不理会地面的信号,反而向着光溃发生的地方直冲而去,他的神情顿时绷紧。 “太危险了!就算有阿雷西欧殿下在,可露西小姐还是个孩子!” 他准备立刻派遣地面部队前去接应,可有人在旁边阻止了他。 “那支特别的部队有着独立行动权。”安德雷说道,他们的飞行器已经降落,人员散入营地,他立刻前来,只为向现在负责北部战线的将领说明情况。 “可……”年轻将领看着天上的两个小黑点向更深的地方远去,长久以来保护黑暗生物的固有观念仍在他脑中回荡,然而又有声音传来。 “此次的行动完全合规。” “奥尔森元帅!”年轻将领深深低头以示尊敬,老元帅这么说,他也只能从命,最多安排人手多加看护。 一声还有几分稚气的咆哮响起,狼崽化为巨大银狼的模样,看一眼在天上飞行的阿雷西欧,爪下发力,在众人的惊呼声里猛地窜出去! ——他的前方就是声势浩大的的光溃。 阿雷西欧留意到赫尔戈冬跟上来了,他稍微调整策略,带着露西加快速度抵达了光溃的上方。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光明元素,普通人在此绝对会被灼伤,不过黑暗生物不会,黑暗之力自发流转周身,在身外形成一层看似薄弱却格外有效的防护,这更令阿雷西欧坚定了光溃应该由黑暗生物主力抗争的决心。 他让露西过一会儿尽可能立起骨牢阻拦光溃,然后视线投向地面上的赫尔戈冬。 “赫尔戈冬,跟着我!” 银狼咆哮出声,血族的蝠翼向内一拢,接着恐怖的高速爆发,他入利剑般切入光明的大潮之中,所到之处光明如雪融般溃散开来。阿雷西欧眯了眯眼,光溃的强度确实不小,露西的骨牢恐怕无法正面对抗,他还需要再削弱这次的光溃一些,才好起到锻炼的作用。 他稍微放缓了速度,让地面上已经顶着光溃向前冲锋的赫尔戈冬跑到他前方。阿雷西欧回身,黑镰出现在手中,他面色平静,估算着光溃的力度,接着一个圆斩斩落大地! “就……断在这里吧。” 他理所当然的陈述道,背后就是汹涌的溃散的光明大潮,而在地面上,从黑镰斩落的位置开始,大片影蔷薇开始滋生,气势汹汹的光溃顷刻间被拦截。光明元素因挤压发出哨声般的尖锐声响,涌上高空,然而无论这些光明飞得多高,影蔷薇就能生长到多高,彻彻底底将其阻拦住! 犹如抽刀断水,最终奔向巫妖的,只剩下一波余韵。 这些对露西而言,就是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应付的程度了。阿雷西欧收起黑镰,蝠翼拍打几下,就追上了还在向前冲刺的赫尔戈冬。他压低飞行高度,出声指导: “呼吸乱了!” “没让你全程硬顶!学会适度避让!” 有他在一旁护航,第一次面对光溃的赫尔戈冬表现得无比勇猛。他调整了呼吸和步伐,更妥当的调动黑暗之力,这些通通都让他跑的更远!如果此时有人从高空俯瞰,一定会震惊的发现,在血族的引领下,银狼驰骋在一整片炽烈的光明之中,周身黑色力量游走,如刀锋撕裂纯白大幕。 阿雷西欧舒张蝠翼,空中的光明不会落半点在赫尔戈冬身上。赫尔戈冬这一课只是冲锋,如果上方也受敌,恐怕就冲不动了,所以他得暂且当当雨伞。 但是…… 越是靠近,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越是明显,依约的渺茫的狼人之歌,在光溃的强烈噪音中,细如游丝,却始终萦绕在阿雷西欧耳际。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下方的赫尔戈冬也发出了有特殊意味的吼叫,阿雷西欧降低高度,赫尔戈冬向他低低的叫了几声。 他也听到了歌声,在他听来,那更像是某种悠长的呼唤。 扑面而来的光溃已经开始减弱,最终,赫尔戈冬喘息着停下脚步,阿雷西欧在他身边降落。光溃已散去,他们一同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历历分明的群山。 “早晚要进去看看,现在先回去。”阿雷西欧不觉得今天是个合适的时间点。 他们原路返回,沿途填充黑暗之力。光溃主力虽然已经被冲散,四下游走的光明却仍在带来威胁,阿雷西欧就亲眼见到一些光明之力被高高抛起,然后如流星般坠落大地。当他们抵达军方的营地时,露西已经完成了使命,白骨屏障绵延数公里,阻挡了那一波余韵,剩下的只有一些光之流星还在降落。 营地的重要区域有屏障,鲁齐乌斯站在屏障外,一直望着阿雷西欧飞走的方向,终于,他看到了那两个返回的身影,于是稍稍收敛了专注的目光。 一朵光之流星开始向他降落,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阿雷西欧一眼看到正在朝神经病坠落的流星,这东西的威力他已经在途中见过多次,真就落地一个坑!所以发现神经病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后,阿雷西欧心一提,立刻瞬移到神经病身后。 他的手按在神经病肩膀上,巨大的蝠翼完全舒展,在他们两人头顶上合拢。那朵流星砸在上面,顷刻溃散,变成点点光点向周围散去。 “你没看到吗?”阿雷西欧有点气,圣者依旧稳稳的回他。 “砸在头上也不会出问题,会被我吞噬。” 阿雷西欧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他居然还挺想看神经病被砸脑袋的。 “我有点后悔了。” “……幸灾乐祸。”圣者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好像很随意的伸手抓住他的主翅骨,从抓住的地方向下,这么轻轻的抚过去,最后指尖勾了下他的翼尖。 阿雷西欧一秒收拢翅膀。 “干什么?” “摸一摸。” “不给摸!” “已经摸了。” 狗!真的狗! 阿雷西欧给神经病气笑了,神经病怎么不摸他獠牙呢?绝对张嘴就是一口! 圣者的眼睛骤然亮了。 “来?” “……远点!” 阿雷西欧日常一气,然后环视四周,露西和赫尔戈冬都累了在休息,不过朕去哪里了? “应该失去排查内应了。”鲁齐乌斯淡淡说道,“我们落地就申请了单独搭建营房,军方派了一些人,会长期相处,朕正跟那些人在一起。” 阿雷西欧也就放心了,朕的能力很特殊,特别是最近新出现的那个,排查内应绝对是一把好手。 “看来今天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他笑道。 被他们谈论的朕,此刻确实在正在搭建的他们自己的营地里。他仍旧穿着东方一支的传统服饰,就连发绳都闪亮亮,好像漫无目的的在营地里晃了一圈,并且跟每个人打过招呼之后,他蹲下来,看一名士兵整理建好的临时营地。 “您辛苦了。”他笑盈盈的,“‘啊是黑暗生物,等日后熟悉了也许有机会带走,这样就不用继续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待着了’。” 被读出了心声的士兵悚然,他下意识想拔枪,然而已经有人将枪口指向了他。 “别动!”诺亚绷着脸,“军方的人马上过来了。” 自知暴露,那名士兵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然而不等他做出什么动作,就骇然的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的视线垂向地面,那里有一些未化的残雪,以及朕的、有着长流苏的袖端。 “别想着自杀。”朕仍旧笑着,他一振衣袖,流苏轻快的在士兵眼中晃动。 “你就乖乖站在这里,等阿雷西回来吧……阿雷西!” 阿雷西欧一进营地,便感受到了那股晦涩的气息,微微一挑眉。朕向他跑过来,很活泼的向他表功。 “阿雷西说开域不能有体弱的普通人在场,这里没有体弱者,整个营地已经笼罩在我的域中了!” 他的万物通灵域,越是生灵众多,越是能发挥恐怖的作用。此行之前,他已经觉醒了【读心】,只要对方不是比他强大太多,他都能获知对方的心声。【操控】现在还做的不太好,就像刚才,需要让诺亚帮忙吓对方一下,在对方心神失手的瞬间,才能夺取对方全部的身体控制权。 他抬起脑袋求表扬,果然得到了一个摸头,顿时心满意足。 “不过,北部战线的士兵中出现了想带走黑暗生物的内应……”朕睁大眼睛,他十分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嗯。”阿雷西欧应了一声,红瞳微眯,“光溃是人为的可能增大了,制造这样大的光溃并一直维持,这片雪域的群山之中,可能会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觉得呢?” 他询问鲁齐乌斯的意见。 圣者没有多言,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阿雷西欧。 “营地周围发现的。” 阿雷西欧接过那东西,翻看一会儿,便认出了这东西的名字。 “永暗石?” 这是上一个纪元便存在的一种矿藏,特质为—— 存储黑暗之力。 第六十一章 永暗石在上一个纪元, 只是矿产的一种,唯一的特质就是能够吸收并储存黑暗之力。与之相对应的是光明石, 深受圣殿青睐, 铭刻上特殊的储存魔法阵,甚至能够成为战略物资。 阿雷西欧记得,堕天使的地狱堡垒便储存了许多刻印了魔法阵的永暗石, 堕天使们通常雇佣矮人前去挖掘,因为矮人身上没有魔力,不会被永暗石吸收掉力量。永暗石的矿洞对一些黑暗生物而言,是有些凶险的,因为里面未经加工的石料密度极大, 每块石头吸收一点点黑暗之力,就足以在一段时间里将黑暗生物的魔力彻底抽空。 这些信息迅速在阿雷西欧脑海中过了一遍, 然后与人为光溃, 圣殿试图捕捉黑暗生物的行为,祝衡提到过的元素疗法相互串联,他隐约嗅出其中有不同寻常的阴谋的味道。 他看向鲁齐乌斯,想听听神经病的看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感觉在他看向神经病的一瞬间,一团黛紫色的阴影在他的视野中轻盈略过, 而当他再定睛细看时, 又什么都没有了。 阿雷西欧困惑的歪歪头,正想要问,忽然听到圣者说道: “永暗石不仅黑暗生物在使用, 曾经的圣殿,也考虑过利用永暗石,只不过在多方考虑之后,将这个想法废弃了。” 这下阿雷西欧有点好奇了。 “为什么?我能想出圣殿打算怎么利用永暗石,无非就是堆积足够多的原石,那确实会大量吸收黑暗生物的魔力,虽然听起来笨了点,但……好像还能用用的样子?” 按照圣殿的逻辑,就算是丢香蕉皮在地上能让黑暗生物滑倒这种沙雕方法,他们也会去尝试的。 阿雷西欧觉得神经病应该也想起了香蕉皮,因为神经病向他脚下的地面上看了一眼,应该是想起来了那个被当作段子传的沙雕办法。 “因为有了失败的实验。”鲁齐乌斯面无表情,“利用永暗石的计划,最早是我想出来的。” 哦豁!!! 阿雷西欧激动了,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神经病身边,睁着一双红瞳,十足兴奋的问道:“起因?经过?最后有多丢人?我等不及要笑了!” “……” 鲁齐乌斯又想撸阿雷西欧的翅膀了,这次要下手重点,捏的那种,真是活泼到找打。 “起因就是我发现永暗石有吞噬黑暗之力的性质。” “嗯嗯!” “理所当然的,我考虑堆很多永暗石在一起,然后把你塞进去,你一定会被吸收力量而虚弱。” “……嗯?” 阿雷西欧觉得神经病的想法十分危险。 “在实行正式计划之前,当然要先做实验,所以我抓了几只夜鸟,并准备了露天的场地,和很多很多永暗石原石。”他顿了顿,补充道,“花掉了我当时积蓄的一半左右。” 阿雷西欧紧紧闭着嘴,他已经准备好要笑了。 “然后,试验的当天,我发现……” “我重金买来的永暗石,在之前的几天里,自行吸收了外界的黑暗元素,变成了……充满黑暗能量的永暗石。” “那有什么用呢?”圣者重复了一遍,“那这堆石头还有什么用呢?捐给黑暗生物当黑暗之力的战略储备吗?” 哈哈哈哈哈哈!!! 阿雷西欧差点没笑到地上去,他已经能想象出神经病对着一堆石头,手里抓着几只挣扎不休的夜鸟,那副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委屈巴巴的样子了哈哈哈哈! 圣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笑。 就像现在这样哈哈哈哈哈!!! 阿雷西欧这段时间的快乐源泉可算是有了,他决定每天抓起这件事来嘲笑一下神经病。他正打算立刻把今天份的嘲笑落实了,面无表情的圣者抬起手,往他头上放了个什么东西。阿雷西欧头一动,那个东西滑下来落到他手里,是另一块永暗石。 “怎么这么多?”阿雷西欧随口问道,“这里难不成有矿洞吗……等等。” 他盯着自己手中的永暗石,尤其是后一块,这块石头居然在吸收他的黑暗之力,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永暗石一旦被挖掘出来,暴露在外界,就会自行吸收游离的黑暗元素,直到整块石头都呈现一种五彩斑斓的黑,那就意味着充能完毕,不会再继续吸收黑暗之力。 但是这块永暗石…… “发现了吗?”鲁齐乌斯说道,“就算离开了矿洞的环境,永暗石也仍然会吸收你的力量。” 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会儿,灵光一闪。 “环境……”他喃喃道,“整个世界的环境变了……” 鲁齐乌斯微微颔首。 在他们的时代,圣殿虽有千年大计,却还未成功,世间光暗均衡。因此永暗石一被发掘出来,就会去自发吸收黑暗之力,等到了黑暗生物手中,多半已经是吸饱了力量,只等使用的了。真正危险的是孕育永暗石的矿洞,那里的黑暗之力近乎枯竭,永暗石会凶狠的掠夺一切进入的黑暗之力。 所以鲁齐乌斯的计划要想成功,必须把阿雷西欧塞进永暗石矿洞里才行,但是阿雷西欧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 永暗石计划注定带着鲁齐乌斯的一半资产谢幕。 但现在,世间光暗平衡崩溃,被开采出的永暗石无法通过空气中游离的黑暗元素充能,所以它就成为了某种会威胁黑暗生物的东西。鲁齐乌斯也向阿雷西欧提出了这一点,却见血族笑了。 “这算不了什么。”阿雷西欧说道,随手把两块已经充满能量的永暗石丢回去,“我的黑暗之力储量比你想的多得多。” 骄傲的样子也可爱,猫猫骄傲.jpg可以安排一下。鲁齐乌斯这样想着,突然感到被他特意留下来的黛紫色阴影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由此推定,北部战线这边,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有西奥的人驻守,有六成以上的可能,这里的光溃全是由圣殿操控的。 不然,西奥不会这么按捺不住。 营地已经完全搭建起来,天色也不早,阿雷西欧于是招呼神经病。 “神经……鲁齐乌斯,选房间了,你要哪一间?” 圣者略一停顿,就向他走来,并不挑剔的样子。 “挨着你的那间。” 这好办,阿雷西欧分好房间,狼崽已经驮着他们的物资回来。等整理好再吃过饭,夜幕已经垂下来,他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里,打开光脑,从刚才开始,就有消息发过来。 【瞳:小心。】 【瞳:我看见一角西奥的域,仍笼罩在猎人身上。】 黑暗中,阿雷西欧缓缓睁大红瞳。他以为那天晚上神经病及时开域,正好阻挡了西奥的精神控制,原来还残留着一些吗,但…… 神经病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半点也不去想神经病可能心怀险恶这样的方面,就如同神经病了解他一样,他太了解神经病了。如果之前神经病可能还会因为圣殿的教义追杀他,信仰崩塌的现在,他不认为神经病会乐意圣殿再伸手。 那就是…… 被控制了! 阿雷西欧咬了咬牙,在心里不知道第几遍的把西奥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他静静地思考对策,最终决定这几天紧紧盯着神经病,一方面不会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免得神经病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他真是为神经病操着父亲般的心!干脆初拥神经病给他当爸爸算了! 但…… 他想起了圣者漂亮的铂金色半长发,以及清澈明亮的天空色眼眸。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以及自己的眼睛。 他沉默下来。 他以为曾经的一些东西,已经被遗忘了,可也许是看神经病看得太久,被对方那灿烂的发色所浸染,那些东西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如愿忘却。 他闭上眼睛,一些亮光在虚幻中抵达他周围,轻轻摇曳。曾经的他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伸手遮挡,然而那阳光仍旧顽固地泛溢在他的金发上。 【阿雷西,我怎么听说,你既学了武技,也学了魔法?】 【就算你很有天分,学成的时间也会加长吧?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加入我们佣兵团?我们都盼望着与你并肩作战呢。】 背着大剑的剑士,手握法杖的魔法师,温柔的牧师,敏捷的盗贼…… 被这些人围绕着,曾经的他于是笑了。 【说好的等我半年,我就一定会在半年内学成!】曾经的他神情坚定,语气张扬,【半年时间,加入你们的佣兵团,然后五年内,吟游诗人的诗篇里会有我的名字!】 所有人于是都善意的笑了,七嘴八舌。 【那可是英雄才有的殊荣!】 【阿雷西是百年不遇的天才,谁说成不了英雄?】 【万一……万一阿雷西又被拉回去继承皇位呢?那可就是国王了!】 曾经的他才不愿意当国王,于是出声抗议。 【不会的!六十四顺位!绝对绝对轮不到我!】 【是呢!阿雷西还是跟我们一起当英雄吧!】 【对对!魔武双修的英雄!】 【吟游诗人的诗篇里肯定有那什么……啊他那金色的头发……啊大海般的眼眸……他英勇的同伴们……】 【哈哈哈哈!】 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阿雷西欧感到唇上一痛,是他的獠牙咬到了嘴唇。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了无睡意,所以只是躺在床上,听隔壁神经病的呼吸。 他喜欢神经病的头发,喜欢他的眼睛,也喜欢他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想把神经病变成血族的自己…… 太自私了。 第六十二章 一墙之隔, 鲁齐乌斯拿着那个特殊的、用来与西奥联络的通讯器,听着隔壁血族模仿出的人类的呼吸声, 内心十分宁静。就算那些阴影再怎么在他耳边鼓噪, 只是听着呼吸声,他就能保证意识的空明。 更何况,他最近又逐渐回想起了更多与阿雷西欧相关的记忆, 那些记忆如流水涌入他脑海,发着光的,像一群小小的光的精灵。他回忆着,便也在心底微笑着,他想, 这恐怕是那个昔日自己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所以涉及这些记忆的笔记, 发疯的他一字也未涂改。 他反复回看着笔记, 然后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画面相对照。破旧的教堂外,鸽子在阳光下群飞,它们投下的翅影便落到坐在讲坛上的血族身上,血族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獠牙在唇畔露出一点尖角。 【我跟他都受了伤,在废弃的小教堂对峙, 彼此清楚再打下去, 谁也讨不到好处。】 【我有意逃走,但他紧盯着我……在寻找机会吗?想杀了我?】 【一刻钟了,他盯着我一刻钟了, 血族,想做什么?】 【他嘲笑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 【生气。】 【他拿出了两瓶……饮料?为什么三代血族随身会带着这个?他就是带着这些瓶瓶罐罐,也能与我势均力敌的吗?我太弱小了。】 【他问我喝不喝。】 【……绝不。】 【他自己喝掉了两瓶!】 【生气。】 【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今天的日记到此为止。】 【……生气!】 曾经的他,与血族终究还是渐渐走近,相互警戒,却有时又能分享一些话语。他在日记里记下了流传于黑暗生物间的神话《天之花》,是血族讲给他听的。他惊讶于在黑暗生物的故事之中,两位女神能够彼此和解,然后讲述三千个日夜的长长故事。 那么,他们呢?他们现在也坐在一起讲故事,他们能不能…… 通讯响了,将鲁齐乌斯从昔日的回忆之中扯出来。他合上笔记,看向通讯器,他无疑在长久的“比比谁先沉不住气”比赛中,荣获第一名。他觉得西奥的战斗力比阿雷西差太多了,至少阿雷西有时候气得狠了,能三天不跟他说话。 【西奥:你的答案?】 【鲁齐乌斯:在你对我使用域之后,还敢来问我?】 【西奥: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不是也挣脱了吗?】 鲁齐乌斯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打通讯器,西奥不可能感知不到残留的那些阴影,这是在麻痹他。顿了顿,他继续回复道。 【鲁齐乌斯:所以,你,现在,想,跟我,合作些,什么。】 西奥尽管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西奥,他的潜意识之中仍然残留着对逗号的些许恐惧。他知道对面的猎人这是在发泄不满,他需要及时给出一些甜头。 【西奥:你需要些什么?】 他吐出豪言。 【西奥:在北部战线,我的能量比你想象的大很多。】 【鲁齐乌斯:哦?怎么,证明?】 【西奥:明天将爆发三场光溃。】 他终止了与圣者的通讯,点到为止。西奥想,当明天的光溃冲向营地,圣者将对他在北部的力量有更深的认同感。他也可以趁此机会,警告一下不断往北部战线增兵的联邦。 西奥果然能操控北部的光溃。鲁齐乌斯盯着通讯器,若有所思,突然,他听到隔壁传来一声稍显沉闷的响动。他几乎立刻就能判断出来,应该是床太小,习惯了睡大床的阿雷西欧翻身时,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猫猫摔倒.jpg 黑暗中,他笑了笑。 有阿雷西欧在这条战线上,西奥可威胁不到什么人。 @ 阿雷西欧昨天半夜摔了一次,但这不影响他第二天依旧精神抖擞。按照常理,黑暗生物抵达北部战线之后,应该安静的修养三天,然后再配合军方进行一些抵御活动,但在阿雷西欧这里,这段时间完全可以省略。 三个孩子已经在中心做过抗寒训练,加上自身黑暗之力的增强,原本就不畏惧北部战线稍显恶劣的环境。尤其是赫尔戈冬,他来到这里简直像回家一样舒适,此时已经变成大银狼的模样,不知道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 突然他一侧头,躲过朕丢来的一个雪球,“嗷呜”一声,向朕和路西的方向冲过去。 阿雷西欧任由他们在雪地里打闹,游戏是幼崽的天性,这样相互攻守的游戏更是百利无一害。他留一半精力关注几个小的,一边远眺营地的前方。 “黑暗元素只填充到营地的位置吗?”他问道。 “是的,殿下。”克劳文森恭敬的回复道,“因为这次一下来了四位黑暗生物,军方的预计是,将战线向前推进三十公里左右。” 三十公里……太短了。 大概是见他微微皱眉,克劳文森立刻接着说了下去。 “实在是现有的黑暗元素填充仪器没有那么大的功效,永暗石有可以储存黑暗的特性,但那是不可控的,并不敢给黑暗生物们使用。” 阿雷西欧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朕这几个相对活泼健康的黑暗生物,一开始体内也存在光暗失调的问题,还是他后续一点点调整好的。永暗石吸收能量的过程不可控,万一吸收的过多过快,对黑暗生物来説非常致命。 但……此时追随他来到战线上的,可是逐渐恢复了昔日力量和荣光的黑暗生物! 阿雷西欧的耳尖动了动,他感受到了一些风雨之前的气息,似乎有什么即将在静默中爆发,这正好。他唤过三只,一个发了一块已经充满了他能量的永暗石。 “一会儿遇到危险的时候用。”他说道,然后直起身,盯着远方的群山,对克劳文森说道: “现在,去拉响警报吧,光溃要来了。” 克劳文森感到震惊,军方明明根据周围光明元素的浓度,推算出近三天内都不会有光溃,之前还爆发过一次,怎么看短期内也不会连续出现。但他绝对相信阿雷西欧,立刻张开堕天使漆黑的翅翼,向奥尔森元帅所在的大营飞去。 营地四周,在阿雷西欧的感官中,充满了风雨前的沉寂。他却没有急着亮出黑镰,反而转身,对赫尔戈冬三人说道: “深处有可疑的光明元素集结,也许会滋生十分巨大的光明异种,我会处理它,至于光溃……” “预计有两波以上,需要你们联合起来守卫营地。” 露西闻言,顿时紧张的握紧了衣角。她先前只是在阿雷西欧的庇护下,抵抗了光溃的余波,也算积累了一些经验,自然知道那爆发起来的光明之潮究竟有多么难抵抗。 阿雷西欧注意到她手的动作,虽然有心严厉些,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次的面积不比上次,集中些应对,可以应付的来。” 巫妖的眼睛亮了亮,她目送阿雷西欧斗篷一扬,影组成的蝠翼在他身后张开。血族迅速升空,迎着汹涌而来的白亮的光之大潮飞去。 他走后,赫尔戈冬突然低低的咆哮几声,露西和朕于是凑到他身边,听他嗷嗷呜呜了一会儿,面面相觑。 “听起来……很不错?” “阿雷西一定会吓一跳的!” “那就……做?” “嗯!” 阿雷西欧不知道那三小只背地里一拍即合,有神经病留守营地,他并不担心几个小的的安全。他飞行的速度极快,瞬移频频,空中几乎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汹涌的光明在他翼下咆哮着。 阿雷西欧神情冷肃,他感到前方的光明元素突然空前加强,立刻以蝠翼遮挡身前,阻隔了几乎能致盲的强烈光亮。短暂的炫目的爆闪之后,他将蝠翼打开,悬浮在空中,看清了暴露在他眼前的、新生的庞然大物。 与祝青那种由人变成光明异种的形式不同,眼前极尽巨大的光明异种,诞生于光溃中心,纯粹是由于光溃而出现的。阿雷西欧看过一些研究资料,这种形式下诞生的光明异种除了更加强大之外,还会捕捉此世的一些信息碎片,将自己的外表捏造成多种生物特征混杂的奇特样子。 此时出现在阿雷西欧眼前的光明异种,外形犹如蝴蝶和蜘蛛的结合体,八只脚灵活多变,尖端更是泛着尖锐的金属色。蝴蝶翅膀样的光翼生长它在身后,随着呼吸和蠕动缓缓翕动,十数双金色眼睛遍布翼上,兀自转动不停。 体型庞大,动作快,视野范围广……阿雷西欧瞬间做出判断,但看起来,对方身体沉重,并不能飞行,这就好办太多。 镰刀出现手中,对于因外界光明元素浓度过大,而只能使用自己体内的黑暗之力这件事,阿雷西欧神情淡漠。蝠翼一倾斜,他瞬移至光明异种的身前,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镰刀即将斩下光明异种的头颅! 光明异种察觉到危险,肉翅上十几只眼突然疯狂转动,向阿雷西欧的方向倾泻出交错的光线!然而血族不闪不避,光束落到他身上,他的身体顷刻散成无数影蝙蝠,避过光束后再重新聚拢,甚至连停顿都没有,他的镰刀圆斩,斩落了光明异种的头颅! 头颅坠地溃散成光明元素,阿雷西欧却并未放松警惕,他的预判十分正确。光明异种的肉翅脱落,眼睛则被举起,悬浮在上身成了极有异度色彩的触须,这意味着它光束可以更加灵活地向四面八方发射。同时它的身体进行了二度膨大,匍匐在地,向空中的血族发出嘶吼之声。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的俯瞰它,看着一道黑线逐渐在光明异种的脊背上延展,伴随着其身体的撕裂。实力差距太大了,他处理对方不过眨眨眼的时间。无意再继续看下去,阿雷西欧扬起黑镰,准备赶紧处理掉,尽快回营地去,他还不知道那几个孩子应付得怎么样了。 突然,他再次感到了那种亲切感,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群山。这次他又深入了一些,似有似无的声音渐渐能被他听清楚了,虽然仍旧字句模糊。 【我……在……深……】 【力量……补……恢复……】 阿雷西欧眯了眯红瞳,这下他是真的产生兴趣了,以他的行动力,这周之内,他会和神经病一起过来看看。 他心中一动,地面上已经倒下的光明异种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一根触须,向他发出一道强烈的光束。然而不等阿雷西欧以镰刀抵挡,数扇骨盾已经出现在他身前,层层叠叠,彻底抵消了那光束的威力!地面上的光明异种发出凄厉的哀嚎,银色巨狼将它彻底撕扯成两半,乘在巨狼背上的朕才缓缓收回用以操控它的精神力。 “阿雷西!”朕向他开开心心的挥手,“是不是吓了一跳?” 这三只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那三波光溃?阿雷西欧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柔和了眼神,蝠翼舒张,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嗯,吓了一跳。” “因为我们合作了!”朕笑盈盈的,“这个想法是赫尔戈冬提出来的,整体计划露西负责……露西?” 巫妖已经十分有警惕心的在周围拉开了黑幕,闻言,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合起来的话,说不定能行。”她在所有人鼓励的注视下,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赫尔戈冬很擅长冲锋,有他在前面,我在后方就可以从容地抵消光溃,为此还用掉了一颗永暗石里的能量。” 她有些歉意的低下头,“朕的能力,可以控制部分光明异种,很有用。我们联合起来,就一口气冲过来了,沿途也用永暗石里的能量补充了周边。” 这可真是……一口气把战线向前推了上百公里不止! 阿雷西欧赞赏的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关于控制光明异种的问题,他额外问了朕几句,光明异种好像也被朕的【万物通灵】判定为生灵,可以被控制,那以后战场上无疑会大有所为。 说话间,阿雷西欧耳边仍旧回荡着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他问过朕和露西,都表示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难道阿雷西听到什么了吗?”朕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风有些大,这两天可能要下雪。”阿雷西欧不打算让没长成的孩子冒太大风险,故而没有多说。他的视线略过赫尔戈冬,突然发现,赫尔戈冬的狼耳朵是立着的。 那对内侧有王族黑纹的耳朵立着,不时微微颤动一下,好像在捕捉某种模糊的动静。 “赫尔戈冬?” 巨狼回过头,耳朵重新变回略有倾斜的状态,向阿雷西欧撒娇的“呜呜”两声。 阿雷西欧不确定他听没听到那个声音,于是决定私下里去问问。他看了一眼随身光脑上克劳文森发来的通讯,确认营地已经安全无虞,于是带着三个孩子返程。 赫尔戈冬走的很轻快,只有耳朵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神与狼之子……此世代的‘赫尔戈冬’……】 【我将予你……我最后的力量……】 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中发出鼓噪,赫尔戈冬停下脚步,他眯着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渐渐多了许多道重影。他开始感受到一些更遥远的生灵的情感,包括但不限于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鸟,甚至于,他感受到了整片雪域的呼吸和脉搏,以及深埋其中的情感。 鼓噪声更大了,悠久的狼人的歌,在他脑海中轻盈的回响着。 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开始发热,灵魂在发烫,他只来得及低低的“呜”了一声,眼前的世界就彻底黑暗下去,只有一叠声呼唤他的、阿雷西欧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水面,而朦朦胧胧的。 “……赫尔戈冬?赫尔戈冬!” @ 阿雷西欧回到营地的时候,神情沉重,怀里抱着已经变回狼崽的赫尔戈冬。他急匆匆的去找诺亚,希望用他那里的先进仪器,看看赫尔戈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诺亚的动作很快,各项检查不一会儿就做完,最后表示,除了体温偏高之外,赫尔戈冬的身体十分健康。 “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吗?”诺亚问道,“如果是魔法侧的原因,恐怕我这边……” “不是魔法侧的力量。”阿雷西欧摇头道,如果是那样,他早就看出来了才对。以防万一,他还叫了神经病过来看了看,神经病也表示并非诅咒一类。 “那赫尔戈冬为什么会昏迷?又要多久才能醒?”阿雷西欧咬了咬牙,他急躁地想站起来,被神经病单手就按下去了。 “别激动,冷静些,把你们路上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讲给我听。” 阿雷西欧深呼吸,将自己从焦躁的情绪里拔出来。突然,他意识到,他的左手貌似暂时的动弹不得了。 他对神经病怒目而视。 “没办法,每次我想制止你,情绪都会起伏较大。”鲁齐乌斯面无表情,“我也不想的,你乖乖坐着对我有什么好处?没有的。” 阿雷西欧感受着他摸自己翅膀的力度,给气笑了,这不是摸得很起劲吗?! 他尽量让自己忽略神经病的动作,把沿途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对话、环境、甚至他自己的一些心理活动,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了神经病。圣者思索片刻,提出了一点。 “你说你听到了声音,你也觉得赫尔戈冬也听到了声音。” “有没有可能,他确实听到了声音,而这种声音催化了他的昏迷?” 阿雷西欧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可能的一种解释了,可他没有完全听清声音所传达的内容,又无法从昏迷的赫尔戈冬那里问出什么,又陷入僵局。 “我倒觉得,不必太过担忧。”圣者说道,“既然你觉得那声音给你带来了亲切感,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心怀叵测的人,昏迷也有可能是在准备成长。” “你是说……” “赫尔戈冬到现在为止,还不能化为人形。” 阿雷西欧顿时睁大双眼,这个时代的狼人普遍没有人形,甚至被认为狼人中的“人”仅仅指的是人类的知性。他多次尝试想要让赫尔戈冬变化人形,但也不知道是时机问题还是年龄问题,赫尔戈冬仍旧保持狼的形态,这一点跟阿雷西欧曾经养过的狼崽完全不一样。 “就像永暗石一样,这个世界光明过分泛滥的世界,也在对黑暗生物产生着影响。” “现在,只不过是改变的前兆而已。” 这个新思路让阿雷西欧心里放松了许多,他又守了赫尔戈冬一会儿,打发前来探望的露西和朕去睡觉,之后才回自己的临时住所,打个呵欠,真是操劳的一天。 神经病的作息向来很规律,这会儿估计睡了,阿雷西欧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等等。 呼吸声跟他平时听到的不一样! 他太熟悉神经病的呼吸声了,甚至能从神经病一天的经历,判断他睡眠时的呼吸频率应该是怎样的。现在的呼吸声尽管均匀,却总是有点奇怪。 阿雷西欧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有动静。 已经深夜了,除了巡夜的士兵还在活动,整座营地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阿雷西欧心里一沉,直接推门而入,看到了放在整洁床铺上的播放装置。 神经病不见人影。 阿雷西欧心里一沉,不知为何,他直觉神经病去了光溃的发源地,那片终年落雪的群山。 第六十三章 阿雷西欧当然是要去找他的, 他不知道神经病这时候出去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不能放着不管。北部战线很大可能在西奥的控制下, 身上还残留着西奥控制的神经病一个人落单, 太危险了。 天上潇潇下起了小雪,他正要追出去,忽然看到白斗篷的圣者迎面向他走来, 身上干干净净,不像在外活动了很久的样子。阿雷西欧仍有些怀疑,他盯着神经病,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破解出什么来。 “怎么在外面?”圣者的声线一如往常那样平稳,“下雪了, 进去吧,我带了些吃的回来。” 他走过阿雷西欧的时候, 顺手抚了一把阿雷西欧的发顶。阿雷西欧感到他的手十分温热, 果真像他说的一样,应该没有在外面待很久。那点深思的念头被这个很温存的举动压了下去,他发觉神经病最近跟他的身体接触增多了。 “你……” “只是摸摸头,没有把你当小孩子。” 阿雷西欧没在意这种问题, 他也不在意这个,索性没有再问, 而是跟着神经病进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圣者从怀里一样一样摸出东西来, 有烤栗子,有薯片,居然还给他搞到了一纸杯的奶茶。 “都是军需品, 找找搭配搭配,也就有了。”圣者说道,奶茶当然归阿雷西欧,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水,坐在阿雷西欧床铺上。 “谈谈吗?” 阿雷西欧睁大眼睛,这原本该是他的台词,怎么神经病抢先说了? “当然!你先说说,你身上为什么会残留有西奥的精神控制!”阿雷西欧气势汹汹,神经病要是表现出惊讶,他肯定要借机开嘲讽,再揪住他不让他到处乱跑! 圣者却表现得很淡定,只是扬了扬眉。 “……瞳告诉你的?” 阿雷西欧一脸震惊。 “看来是了,我知道祂经常私聊你。”圣者顿了顿,还补充了一句,“还喜欢用猫猫系列表情包。” 阿雷西欧更加震惊。 “你连瞳……用什么表情包都知道吗?!” 圣者沉稳点头。 “嗯。” 他知道的原因挺简单,是因为那套表情包版权是他的,瞳有过购买记录。 ……产粮能够让你知道世界上的一小部分秘密。 “我确实留了一部分西奥的力量在身上。”鲁齐乌斯承认道,“但这是有目的的,我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拿出了一个特制的小瓶,给阿雷西欧看。透明瓶内充满黛紫色的气体一样的物质,还在不停扭曲蠕动着,看起来就让人脊背发寒。 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下。 “保存这么好,打算捐博物馆吗?” “醒醒,哪个博物馆会要这东西。”鲁齐乌斯语气冷静,字字狠辣,“每天只知道背后玩手段装作神秘的样子其实怂得不行的某个联邦通缉犯生产出的……某种气体?” 这说法瞬间把高大上的精神系领域,变成了类似西奥一个屁的东西。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好了防范。”圣者看向阿雷西欧的眼神很温存,“我是在来到北部战线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染着这东西的,立刻就封存起来,等我们回去后,可以找专门的机构做些研究,也许能开发出一些针对西奥的手段。” 阿雷西欧的神情微松,神经病一向很有成算,这样一来他就能放心了。 “相对的,我也希望你不用太过害怕。西奥很惜命,你在这里,他就绝不会出现在北部战线上。” “我才没……”阿雷西欧下意识的反驳,他才没有那么畏惧西奥,他甚至杀过西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 “可你从我那天晚上遇袭开始,就一直显得情绪低落。”鲁齐乌斯指出,“我有理由认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他,甚至,有些害怕。” 这几天的阿雷西欧,人前没什么,人后感觉猫耳朵都有点耷拉了。 才没有!西奥才没有这么牵动他的情绪,他这两天神思不属是因为……因为…… 阿雷西欧张张口,又硬生生把嘴闭上了。 他只是在压抑想初拥神经病的心情而已……这话他绝对说不出口。 “我说对了,是不是?” “……” 阿雷西欧能怎样?他只能闭上嘴沉默! 他低着头,紧紧闭着嘴,突然脸颊上微微一烫,是神经病拿起那个盛奶茶的纸杯,轻轻贴了贴他的脸。 “放心吧。”圣者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跟你在一起,他不会有机会的。” 那明亮的铂金色半长发垂落到圣者肩膀上,光辉璀璨,令人心折。阿雷西欧抱着奶茶杯,最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会有机会的。” 因为我们在这万年后,不是敌人。 圣者也微微而笑,他看着阿雷西欧喝完了奶茶,又吃了些零食,情绪好了很多,这才起身,回到隔壁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习惯性地不开灯,他任由自己浸没在黑暗之中,特殊的通讯器上浮现几行新的字句。 【黛尔薇:今天聊得很愉快,鲁齐乌斯先生。】 【黛尔薇:西奥先生让我代他传达歉意,他事务繁忙,无法亲临北部战线。】 【黛尔薇:但是,我将保证,我会尽全力协助您。】 【黛尔薇:您觉得,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怎样比较合适?】 鲁齐乌斯在脑海中拉了一遍军方这几日的安排,重点还是阿雷西欧的活动时刻表,这才与黛尔薇定下时间。结束通讯,他独自坐在黑暗之中,脑海中许多错综的线条被他依次整理好,更多有用的信息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已知圣殿拿永暗石有用,近些年一直在北部战线开采,甚至将光溃作为屏障,只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他并不知道圣殿囤积永暗石是为了什么,不充满能量的永暗石几乎是废品,难道是打算用作针对黑暗生物的武器吗?不,万年后的黑暗生物是近段时间才渐渐强大起来的,圣殿没有必要花费如此心力。 圣殿想要的应该是充满黑暗之力的永暗石,可光暗失衡的大环境下,永暗石的充能变成了一种奢侈,能进行充能的只有黑暗生物。 前段时间的进攻黑暗生物保育中心圣殿计划了十年以上…… 被救回的朕所复述的“能提取很多黑暗之力的好孩子”…… 水妖泽丽塔所经历的元素疗法…… 今日刚从黛尔薇口中听闻的西奥在东南部军界政界部署的势力…… 最重要的是,黛尔薇身为光明生物独角兽,身上却有黑暗的力量…… 纷乱的线条渐渐拧成一股,黑暗中,圣者的眼帘缓缓抬起,露出天空色澄明的眼瞳。 他渐渐将所有线索串联成了结论。 北部群山中,一号矿洞里的劳工还未结束一天的工作。黛尔薇向西奥详细汇报了今天与猎人会面的全过程,通讯完毕,她检查了今日矿洞的产出,对数量微微皱眉。 “懒惰的东西,会拖慢西奥先生的计划。” “明明,已经被拿下的东南分部中,有那么多黑暗生物等着被提取力量。” 监工向她诚惶诚恐的跪地道歉,黛尔薇厌烦地挥了挥手,忽然,她听到一声猫叫。 “怎么会有猫在这里?”她皱眉。 “是那些矿工养的猫。”监工擦着头上的汗,“他们常年在黑暗里工作,这里没有光网,平常生活很无聊,就养一些小动物。家禽养大会吃掉,猫狗一类,能活下来就活下来。” “什么颜色的猫?” “黑、黑色的……” “邪异的象征!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是!是!我马上处理掉!” 监工退了下去,黛尔薇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就开始每天例行的仪式。她将圣殿的十字荆棘握在手中,虔诚地闭目,嘴唇微微蠕动,说出已经铭刻在灵魂上的箴言。 “赞颂我神,光辉的迦洛蒂。” “赐予圣光盛世,供我等在此栖身。” “我等将顺应世界大潮,以黑暗为食粮,成就光荣的己身,最后……最后一定能够……” 她眼中慢慢溢出了动情的泪水。 “……将此世变为真正的乐园。” 黑猫在暗处盯着她祷告,一声也没有出。它已经被赶出了温暖的矿洞,而外面天寒地冻,它很快就会冻饿而死。黑猫在避风的地方趴了下来,它浅浅的睡了一觉,惊醒它的是一些炮声与人声。它藏在阴影里向外看,矿井似乎产生了一些骚动。 黛尔薇脸色铁青,她看着被呈送上来的资料。 “按照对方的推进速度,不超过一周,就会威胁到这个矿洞。”她啃咬着指甲,显得十分焦虑,“亚蒙呢?他难道就要坐视西奥先生在这里的根据地被发现吗?” 手下颤巍巍的回复她。 “亚蒙先生暂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黛尔薇气得扔出了手里的杯子,杯子落在雪地上,加了糖和奶的红茶撒了一地。 “他想看着我死!”黛尔薇面目狰狞,“他就是那样的人!猎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在原地焦虑的走动几圈,一边拨打通讯,一边向矿洞里面去。手下不多时也跟了进去,矿洞外面变得静悄悄的,黑猫探出一个头来,等了一会儿,小心地来到红茶泼洒的地方,舔舐净了那些沾糖沾奶的积雪,也舔干净那个杯子,又悄无声息的缩回去。 它感到很寒冷,寒冷到想打瞌睡。 日光渐渐稀薄起来,黄昏时分,那些炮声又响起来,女人尖利的骂声也就更大了。黑猫昏昏欲睡,甚至没有力气起来找食物,它听到一些细碎的人类的交谈声,有一道声线沉稳冷静。 “我希望有尽可能多的人,来保证这计划的顺利实施。毕竟,那可是三代血族亲王。” 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恨恨的。 “我已经召集了他,但他不来,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有西奥先生赋予的单独行动权。” “尽到你的努力,黛尔薇,否则我就没什么必要继续跟你们合作了。” “……我会竭尽全力。” 对话结束,有着沉静声线的人类离开,黑猫努力的舔了舔自己,它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了。 “……藏在这呢。” 熟悉的音色突然从头顶上传来,黑猫本能地想起身逃跑,但它已经动弹不得。一只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暖融融的热度。 去而复返的鲁齐乌斯看着眼前这只小黑猫,他觉得…… 阿雷西应该会挺喜欢的。 第六十四章 鲁齐乌斯抬眼扫视四周, 他是跟黛尔薇分开之后,自己潜行回来的, 周围有巡查的人在, 谨慎起见,他不能立刻就把猫带回去。再加上,现在带回去了, 他一直以来隐藏的东西也就跟全暴露没什么差别了,阿雷西一向很聪明。 所以思索片刻后,他解下身上的斗篷,用斗篷和保温魔法给猫做了一个临时猫窝,留下些吃的, 准备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再把猫带回去。小黑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一副警惕的模样, 鲁齐乌斯却并不生气,他欣赏这份警惕心。 做好猫窝,眼看着小黑猫试探着爬进去,鲁齐乌斯起身离开。这段时间他之所以能避开阿雷西欧的视线前来与黛尔薇会面, 对阿雷西欧日程的了解是一方面,传送魔法也功不可没。不过就算如此, 他也不可能在外逗留太久, 阿雷西会发现的。 可惜,这段时间他尝试多次,还是没能将西奥诱至前线……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 风雪之中,罕见的身无斗篷的圣者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的一缕寒光。 西奥比他想的更害怕阿雷西欧。 他的记忆没有恢复,并不知道昔日那场血族间的大战具体情况如何,翻遍笔记也没有相关的东西,这让他在处理西奥这件事上,略微有些束手束脚。他不相信西奥会真的不来,只能说对方格外有耐心,像一条等待猎物的蛇,偶尔吐信,却从不将头探出洞穴。 没什么,他只要让自己这次的反水行动造成足够大的损伤即可。黛尔薇他必定会杀死,那个黛尔薇口中的似乎深受西奥信赖的人,他也有意一波带走。 耐心,沉稳,一击必中。 圣殿的猎人从不缺少这些美德。 他回到营地,营地正在应对小范围的光溃。许多光明异种出没,赫尔戈冬冲锋在前,将对面的阵型彻底打散,巫妖的黑幕不断向四周填充着黑暗之力,也同样压制着光明异种的行动,更有些光明异种反过头来,对自己的同伴进行杀戮。 只是不见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忽而心中一动,他抬头—— 血族敛起蝠翼,向他俯冲而来,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却感觉这一幕如同当年血族飞向银十字。 阿雷西欧早就张开蝠翼飞在半空,他手里原本还有克劳文森,现在已经丢下去了。他头一次知道堕天使居然还有恐高的,明明基因里都没有这种东西的好吗?他当然不会惯着,揪着瑟瑟发抖的克劳文森飞上高空,硬是让只会低飞的堕天使学会了高飞。 “你看,这没什么吧?”他一脸嫌弃,“你是怎么是做到数十年如一日的贴地飞行的?” 像只蛾子。 前·蛾子·克劳文森兴奋地忽上忽下中。 “……” 好吧,至少他履行了老师的义务。 阿雷西欧看向地面,一眼就看到了正缓步回来的圣者。他听人说神经病是去修信号发射塔了,回来的速度还不慢,他正想飞下去,突然心念一转,獠牙在唇畔露出了一点尖。 拍肩膀游戏第二届! 蝠翼扇动,带给他极为可怕的速度加成,血族从高空俯冲而下,目标正是地面上未着斗篷的圣者!圣者也发现了他,眸光微动,左手一抬,数道锁链凌空而起! 血族与锁链擦身而过,直扑圣者,不想锁链中途变换方向向内收拢,意在束缚血族的翅膀。阿雷西欧切实地意识到神经病开始恢复以往的实力,神经病的优势不在于进攻,而在于像现在这样,据守原地,却总能找到机会反击。 ——但这还阻拦不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被锁链缠绕的蝠翼顷刻间化为影子流淌下去,鲁齐乌斯略微一顿,然而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停顿,胜利的天平已经全面向阿雷西欧倾斜。阿雷西欧一下触碰到他的肩膀,又炫技般瞬移到他身后,张口就要宣告自己的全面胜利。 “怎么样?我……” 他的身体突然失重,一条锁链悄无声息的缠在了他腿上,稍一发力,就成功令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阿雷西欧有点意外,但他向来是倒霉总得拉着神经病,更何况这是神经病动的手,当下就毫不客气地拽住了对方的衣领,硬生生让对方跟自己一起栽倒在雪地上。 共沉沦啊! 圣者跟他一起沾了一身雪沫,却不生气,反而就撑在阿雷西欧上方的姿势笑了。阿雷西欧给他笑得莫名其妙,笑过之后,圣者伸手拉他起来,他的莫名其妙还没有结束,只听圣者问道: “你的翅膀怎么回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阿雷西欧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随口说道: “平常张开的都是影翼,方便快捷还没有痛感……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你本身的翅翼。” “哦,那个,有啊。” 圣者霍然转头看他,阿雷西欧被他盯得有点毛,莫名其妙的继续说道: “血族中高世代的几乎都有翅翼,这个圣殿不是知道吗?可每次亮出翅翼,都是直接从背上生长出来,不方便又会弄坏衣服,还要耗费一定量的鲜血……”阿雷西欧歪了下头,“我有影魔法,为什么不干脆造个翅膀呢。” 圣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愧是毫无血族浪漫感可言的阿雷西,连他都脑补了一番蝠翼如何从血族的血肉中生长出来,带着某种残酷的美感和禁忌的色气……然而阿雷西欧看起来只觉得长翅膀的过程很麻烦。 阿雷西欧还在继续跟他吐苦水。 “那翅膀不仅长出来麻烦,还不容易收进去,得重新一点点让身体吸收掉组成翅膀的血肉,要是吸收的太猛了还不怎么舒服。” “还有吸收到一半的时候,翅膀半大不小,卖萌吗?什么鬼。” 当血族真的太难太难了! 圣者愈发面无表情。 看着你当血族真的太难太难了! 阿雷西欧说完了血族的心酸生活史,舒服了。他跟神经病又去看了眼赫尔戈冬的情况,然后回到露天,端着碗守着锅吃饭。几个随军的黑暗生物一点不娇气,完全不需要特别优待,这赢得了许多士兵的好感。 奥尔森元帅也来凑热闹,他在取暖装置前坐下,自己盛了碗热汤。 “目前我们已经往深处推进了近三百公里,捷报已经传回去了,想知道各界的反应吗?”他神神秘秘的拿出了随身光脑,原本在战线上是不允许接触外界媒体消息的,但这次是特别的黑暗生物的首次出征,他可以破例。 朕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格外热衷社交,离开光脑大半个月了,做梦都在刷瞳孔。 “我想看!”他凑到光脑前,看到光脑上的画面,先小小的惊叹了一声。 “这张把阿雷西拍得好帅!” 巫妖于是也凑过去认真的看了一眼,点点脑袋。 “好帅。” 这下阿雷西欧也坐不住了,挤过去看那张把自己拍的很帅的照片。 鲁齐乌斯没动,因为那张照片他早就有了,早在来到北部战线前,他就已经向奥尔森元帅申请了光脑的使用,他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 他有网瘾。 奥尔森:…… 奥尔森不明白,鲁齐乌斯为什么要找一个这样沙雕的理由,明明好好申请他都会同意的。 鲁齐乌斯一声未出的解决了自己的一餐,余光瞥见阿雷西欧还在浏览光脑,正巧,独角兽安德雷在他身边,他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安德雷先生,您是否有时间?”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垂下眼帘,组织了一下语言。 “其实我一直对这个时代的独角兽十分好奇,因为在万年前,独角兽向来以其纯洁著称,这份纯洁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安德雷羡慕的看了一眼阿雷西欧那边,这才依依不舍得转过眼,身为独角兽,他确实能回答鲁齐乌斯的问题。 “可能因为环境改变了,我们对外界的环境不再那么苛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其实对环境有要求的主要是我们的独角,所以去一些相对不那么光明洁净的地方时,也可以把独角包裹起来,能起很大作用。” “也就是说,角才是独角兽纯洁的关键吗?” “也可以这么说。” 鲁齐乌斯心中最后一些疑惑的阴云于是散去了,他谢过安德雷,看一眼仍旧在离他较远的地方跟人说话的阿雷西欧,他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吸引回阿雷西欧的注意力。 他用手指,在雪地上慢慢勾勒出了一个图案。 阿雷西欧虽然正放松地聊着天,其实有一半注意力是放在鲁齐乌斯身上的,发现他低头之后,心中立刻浮起了一些不祥的预感。他终止谈话,起步一个瞬移来到神经病身边,神经病在地上勾画的手指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然而最终还是顽强地把图案画完了。 寂静之中,阿雷西欧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图案,反手就揪住了神经病。 “还嫌我表情包不够多是吗?!” 圣者任他揪着,表情无辜。旁边的安德雷在揣摩画法,并决定应用在自己的大头图案上,奥尔森在拍照,朕和露西围着这个图案加小花边,诺亚捧着碗往这边看,一不留神呛到,咳嗽了两声。 “咳咳……这个是……”他不确定自己总结的对不对。 “猫猫捧碗?” 阿雷西欧更加紧的拽住了神经病的衣领,都是这个神经病!奇怪的表情包又增加了! 他正打算把神经病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殴打一顿,营地中的警报突然响起,不知道第几次的光溃再度到来。 “真是一秒都不让人闲着……”他松开神经病,只觉得最近的光溃频繁到异常,也不知道神经病是什么看法,也许他们今晚就该去深处看看情况。 他下意识地看向圣者,只看到对方在听到警报之后,睫毛只轻微的颤了一下。 好像并不意外光溃会频繁爆发一样…… 想到这里,阿雷西欧的心沉了沉。 他再度起了疑心。 第六十五章 当阿雷西欧对神经病报以十二万分的关注之后, 他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方神经病更关注他的日程了,比方神经病有过比较多的没被任何人看到的时间段, 比方他投喂阿雷西欧的次数更多了, 仿佛在掩饰什么……阿雷西欧捧着奶茶,陷入沉思。 当然,最后一种情况也许是折服于他的个人魅力, 自愿上贡。 猫猫骄傲.jpg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有意跟踪神经病一次,看看对方究竟在做些什么。 然而阿雷西欧再次陷入沉思。 以往都是神经病追踪他,他还真没尝试过去追踪什么人, 忍住了去向神经病取取经的欲望,阿雷西欧听到军方的通讯器一响, 知道是交接班的时候了。他起身, 斗篷垂落,一打开房门,只见扑面的风雪。 军方预报,今夜有大暴雪, 他们要抢在暴雪到来之前推进战线,然后迅速扎营, 以度过这个高风险的夜晚。之所以说是高风险, 是因为北部战线实在爆发过太多次光溃,光明元素严重超标,风雪中会掺杂大量灼人的光明元素, 这对普通士兵是个非常严峻的威胁。 阿雷西欧匆匆穿过半个营地,风雪虽大,他却看到狮鹫军团已经升空,显示出分秒必争的态度。他也不再耽搁,一边搜寻神经病的踪迹,一边与安德雷会合,然后一同赶往阵地的最前方。 “神经……鲁齐乌斯呢?”阿雷西欧问道,起了疑心之后,神经病每次消失都让他觉得很在意。 谁知安德雷却答道: “前线阻力太大,有些吃紧,就将鲁齐乌斯先生调过去了。” 有一阵狂风扑面,安德雷头上那支左旋的独角发出淡淡的白光。四周都是光明元素,释放光明魔法变得十分轻易,他很快就展开结界,将阿雷西欧和自己笼罩在内,抵抗住了这波大风。 “奥尔森元帅建议您今天不要升空,风雪太大了,很可能会被吹离战线。”安德雷继续说道,他听到阿雷西欧的斗篷在风雪里发出猎猎的响声,“而且,这次的光溃发生在高空,我们已经做好措施,等它降落就立即处理,所以暂时没有升空必要。” “我知道了。”阿雷西欧微微点头,“风雪太大,露西和朕撤回来了吗?” “已经在安全的后方,跟赫尔戈冬在一起。” 这几个孩子身上还有阿雷西欧重新给的充满黑暗之力的永暗石,所以阿雷西欧没有过多担心,点头回应之后,他冲向战线最前方、安德雷所说的神经病的所在。 也许是今天的风雪太吵闹了,在见到神经病之前,他心中总有某种不安定的感觉。 独角兽始终护持在他身侧,张开的独角兽一族特有的结界非常有效,阿雷西欧得以腾出手来杀灭更多的光明异种。 风雪成了最佳的掩饰,人的感官会受到这样恶劣环境的影响,光明异种却畅行无阻,甚至可以依靠高浓度的光明元素进行短距离的转移,实在防不胜防。阿雷西欧沉着冷静,他让安德雷通知奥尔森,尽快下令撤回,固守营地,以防备他先前见过那种大型光明异种出没。 “战线什么时候都能推,不急于一时。”他警告道,最近大幅推进的战线想必给了军方很大的信心,奥尔森已经很稳,却仍然试探着想要前进更多,这是将领的天性。但是越到这种时候,越需要有人来踩一脚刹车、泼一盆冷水,阿雷西欧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退,全员,半小时内全部退回营地。” 安德雷传达了他的建议,奥尔森毫不犹豫的接受,所有人开始有序撤回。 神经病的位置应该挺靠前,阿雷西欧本想继续往那个方向去,突然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克劳文森。他心中微微一沉,直接问道: “克劳文森这次也出战了吗?” “是,克劳文森先生主动请战。” “我看是最近的接连胜利然冲昏了他的头脑!”阿雷西欧毫不客气,“黑暗生物对光溃确实有奇效,但他才走出安全区多久,就敢长时间停留在战场上?” “……我去找他。” 阿雷西欧改变了方向,望了一眼神经病所在的位置,还是决定先捞克劳文森,再不捞可能会死。也是他的问题,只教会了黑暗生物们勇往直前,却忘了教他们但凡生灵都是有极限的,还没成长好就硬要上,很可能会中途夭折。 安德雷率领剩下的人慢慢后退,阿雷西欧则斜穿风雪去往克劳文森那边。一路上的光明异种被尽数斩杀,最终为了加快速度,阿雷西欧亮出了镰刀,没有哪一只光明异种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一个回合。他隔着风雪,依稀看到了克劳文森的身影,不等出声呼喊,他的眼神就是一厉! 与此同时,与一只巨大蛇形光明异种对峙的克劳文森上方,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魔法阵。 “——圣裁!” 圣光下坠如雨,克劳文森下意识的闭眼,然而疼痛却没有降临到他身上。一扇斗篷拂过他的面颊,他意识到什么,惊喜的睁开双眸。 “殿下!” 提镰刀的血族护在他身前,深玫瑰色的红瞳穿过风雪,看到了那些披着带帽白斗篷的进攻者。尽管装束与万年前不同,魔法也稍有差异,但从他们对克劳文森所做的事情中,阿雷西欧看到了万年前,那支隶属圣殿的银十字军的影子。 杀了赫尔戈冬与柯西尼娅的、进攻亡灵之海的、终结了绵延数千年东方一支王国的…… 圣殿银十字军! 阿雷西欧的红瞳一点一点张大,他将这些白衣白帽的幽灵死死烙刻进自己眼底。 其中一名银十字军成员无声地做出一个手势,这群人便如幽灵消散了身影,可阿雷西欧知道他们没有消失,仍旧藏在风雪中,如蛇般要窜上来一击致命! 天空中的魔法阵再次充能,圣裁暴雨般倾盆而下,被血族尽数以黑镰阻挡。又是数支箭矢从格外刁钻的角度袭来,这群人知道阿雷西欧要保护克劳文森,于是卑劣地盯紧这个软肋下手,克劳文森险象环生,几次三番,终于耗尽了阿雷西欧全部的耐心。 “你们有特别的装置吧?”血族问道,并没有期待得到答案,“能让你们在风雪中自如行走的装置,圣殿一向很擅长搞这些技巧。” 无人回应,血族于是轻声笑了。 “你们依仗的,无非是这风雪而已。” 风雪之后的幽灵们寂静无声,魔法的光亮再次照亮四周,可这一次,阿雷西欧已经彻底厌烦了一切。 獠牙抵在了血族的唇上,血族横过镰刀,一缕血痕从他紧握的地方开始蔓延,红线丝缕纠缠,好像这镰刀突然有了生命。天边积压着暴雪到来前的阴云,灰腻的光线映照着执镰刀的血族。 “该结束了。” “我厌倦了。” 他以镰刀斩向风雪! 一种尖锐恐怖的压缩的声响撕裂了整片空间,克劳文森顿时死死捂住了耳朵,并在身边构筑结界,以抵抗这可怕的声音。他嗅到了一点鲜血的气味,恐怕是那些进攻者猝不及防之下负伤,鲜血流到雪地上。克劳文森撑过了这波可怕的声音,他缓缓抬头,只觉缺少了些什么。 风雪……消失了? 在他们身前,银十字军失去遮蔽,陆续暴露身形,有一些甚至没能避过血族的镰刀,直接被刚才的那一击斩杀,更让克劳文森震惊的是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 两侧仍然传来风雪呼啸,然而他们的正前方,狂烈的风雪直接被血族一镰刀劈散,那一镰威势仍存,居然再无风雪闯入此间! 周围变得空前安静,只有血族猎杀剩下那些银十字军的声音。 阿雷西欧斩杀了最后一名银十字军,把对方的连帽斗篷扯下来,连带腰间的通行装置也不放过。他又复制了死者的指纹等个人信息,把那件斗篷披在身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营地的方向。 “克劳文森,你先回去,带着这些能量满了的永暗石。”他把身上所有的永暗石几乎都给了克劳文森,只留下了神经病给他的那两块,克劳文森只觉得他此时的神情格外肃穆。 “殿下,那您呢?” “我去找他。”阿雷西欧答道,他又让克劳文森过来,自己割破掌心,鲜血在他的魔法下变成血晶。 “这个,你也带着,真有什么应付不了的情况,吃下它,能短暂爆发一段时间。” 克劳文森渐渐意识到他的意思。 “您认为现在的营地也状况不妙?” “差不多,银十字军出现一小队,周围至少还有另外两队乃至更多,通常是三的倍数,正对应万年前他们的三大主力军团。”阿雷西欧淡淡道,“除了令行禁止,不惜代价也要完成任务之外,他们还有最恶心的一个特征,正因为此,我必须尽快赶到鲁齐乌斯那里去。” “特征是……?” “自相残杀,他们会将任何有不忠嫌疑的人不经审判的杀死。” 严格意义上来说,猎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主力军团,但猎人会跟银十字军并肩作战。可笑的是,据阿雷西欧所知,圣殿至少有上百位优秀的猎人不是死于与黑暗生物的争斗,而是死于银十字军的审判军团之手。 宣誓,远征,审判……三大军团,不知杀死了多少圣殿自己的人,仅仅是因为怀疑被杀者动摇了信仰。 现在看来,万年后的圣殿依旧继承了先前圣殿的体制,擅长远程魔法控场的审判军团也已经部分抵达,阿雷西欧只怕这些人的首要目的不是进攻营地,而是围攻神经病。营地内有他一手教导的三个孩子,是用永暗石和他的血液之后战力会飙升,加上军方的力量,守到天明时分完全没有问题,到那时,暴风雪就已经过去了。 今夜,注定是暴风雪之夜。 第六十六章 阿雷西欧赶到了克劳文森所说的神经病前去支援的地点,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士兵们全部遵从命令, 从另外的路径撤离, 这里只剩下风雪。 阿雷西欧在风雪里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地面上的轨迹,得到的结论有好有坏。 好的是, 这里没有爆发战斗,圣殿的银十字军并未找上神经病。 坏的是……神经病似乎自作主张,去搞什么事情去了。 不能不管。 阿雷西欧于是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径,穿过呼啸的暴雪,抵达了他未曾来过的最深处。群山层叠, 绵延无尽,想要在这里找出一个人, 不比大海捞针简单。但阿雷西欧并非全无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曾经经过神经病手的永暗石,影魔法发动,永暗石在他掌心膨胀,变成一只圆滚滚的影蝠。 他只是不太擅长追踪, 并不是不会,再说, 被追过这么多年, 他就算再傻也能学会神经病的几手。 顺便一提,阿雷西欧所变化的这些蝙蝠类,都是根据他自己的蝙蝠形态来的。阿雷西欧轻易不会变成这个形态, 因为有点圆滚滚的,总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太多零食,肉都长到蝙蝠形态上来了。 影蝠离开他的手,贴地飞速前行,阿雷西欧密切注意着周围,等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波动,立刻收回蝙蝠,借助周围那些巨石的影子将自己隐藏起来。 这里无疑是一座矿洞,拱门附近标注着“十号”的字样。阿雷西欧没有轻举妄动,他沉静的观察着,准备找寻机会抓住某个人,用精法从他们的脑袋里翻出自己想要的。 一名监工打扮的人走出矿洞,似乎正与谁拨打着通讯,语气有些急促。他并未留意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开始缓慢上升,渐渐包围了他的脚踝。监工结束通讯,一低头,不等爆发出喊叫,血族已经一手刀砍晕了他。 阿雷西欧索取了这个人的近期记忆,看向眼前漆黑的矿洞。监工也不了解太多东西,只知道矿洞深处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大事,许多矿工都被暂时驱逐出去,以免耽误了大事。阿雷西欧了解完一切,拿出一枚纽扣样的小东西,这是军部研发的特殊装置,专门用来控制战俘。 影蔷薇把昏迷不醒的监工拖到了隐蔽处,装置发出的淡光笼罩了监工,阿雷西欧也发送了自己此时的坐标,等营地那边处理完,估计就能腾出手支援这边。 看着漆黑的矿洞,阿雷西欧知道这其中必定道路复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正要走进去,突然听到了两声猫叫,他转过头,一只小黑猫正蹲在雪地里,接触到他的目光,稍微偏了偏头,又叫两声,竖起尾巴走过来,用脸颊和身体蹭着阿雷西欧的小腿。 是矿工养的猫吗?似乎受过一些黑暗力量的辐射,对阿雷西欧表现得十分亲近。可阿雷西欧不可能带猫进入矿洞,于是他给小猫施加了一点精神暗示,好让它待在洞口处,接着理了理身上那件属于银十字军的带帽斗篷,使这件衣物彻底遮盖自己的身形。 风雪吹进了矿洞,沾湿小黑猫的尾巴。小黑猫往矿洞深处跳了几步躲避,淡金色的眼睛倒映着外面渐渐猛烈起来的风雪。突然,它的眼瞳变成了更为璀璨的灿金色,那道威力不强的精神暗示被解除了,它无声无息的追随阿雷西欧的脚步,进入矿洞之中。 而在矿洞深处,黛尔薇正让一盏照明灯悬浮起来,好让圣者看清他们在这矿洞深处所做出的布置。 “等联邦的战线推到此地,发现矿洞,按照计划,我们会假装追杀您。血族目前跟您的关系不错,应该会追到这里来。”黛尔薇说道,紧接着有些心疼,“您务必要一击必中,这可是牺牲整条战线和我们的部分矿产产地,才换来的宝贵机会!” “……当然。” 圣者淡淡的回应道,随着照明灯的悬浮,他渐渐看清了此处的全貌。 深邃的坑洞巨大无比,仿佛一直通往地心,照明灯缓缓下沉,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坑洞的侧壁,似乎有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而没。鲁齐乌斯知道,这是永暗石反射出的光芒,整个坑洞的洞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缺乏黑暗能量的永暗石,数量之多,就算强大如阿雷西欧,估计也会在这里被抽干黑暗之力。 他神情平静,其实心中已经是一派森冷。 也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虽然西奥还是没来,黛尔薇口中那个深受西奥信任的人也没来,他仍然决定要在此时收网,至少黛尔薇及其得力下属在这里,这已经达到了他预估的收益底线。 黛尔薇的声音仍旧在不断响起,强调着“请务必”“请务必”,她并不知道,眼前的猎人其实已经听不到了。猎人睁开的天空色眼瞳,色调轻盈浪漫,眼底却是毫无感情的漠然,他缓缓抬头,看向黛尔薇。 “当然。”他再次应诺着,手放在了腰间的猎刀上。 他当然会一击必中。 ***** 克劳文森以最快的赶回营地,他落地抖落翅翼上的残雪,突然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一处临时住房之后。他看向前方鏖战中的战场,出乎意料,对面来得人数多到可怕,而军方的人马通常情况下则散在这条漫长的战线上,仅计算本部的兵力,比起对方稍有不足。 好在驻守指挥部的部队极为精锐,只要他们能守住,各方援军赶到时,就是入侵者灭亡之时! 入侵者显然也深知这一点,不计代价的进攻,试图在最短时间内摧毁指挥部。克劳文森目前被拦在跟众人会合的道路上,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枚永暗石,永暗石中储存着阿雷西欧留下的黑暗之力。克劳文森握紧这块石头,开始了漫长的吟唱。 驻守营地的巫妖突然睫毛一颤,那股从敌方阵地后面缓缓膨胀开的黑暗力量逃不过她的感知,她叫过朕,轻声说了几句,朕微微点头。他的域早已缓缓张开,覆盖了他们目前所在的营地核心,先前有几个入侵者闯了进来,突然自相残杀,然后双双被军方击杀。 朕一直以为,这就是他域的全部了,能够干涉一切活着的生物,他所得到的神眷已经足够强大。但是当他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阿雷西欧的时候,阿雷西欧却对他缓缓摇头。 “你看了记录,你觉得,我的红月王城强大吗?” 朕当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那只不过是【上弦】的阶段,还有大半个月的面貌没有显露过。” “你的域也一样,朕,只要你想,域就会有更多的可能。” 帝子有域,万物通灵。这个域的来源朕知道,因为东方一支向来敬重天地生灵,鸟兽虫鱼,晴岚雪雨,皆有歆享祭祀的权利,由此推得,他的域似乎也…… 克劳文森结束了最后一个音节,战场上空,云雾凝结,突然云层裂开一条缝隙,睁开一只狭长的血色眼眸。有一名白斗篷的银十字军抬头,认出了这个大型魔法的名字。 “地狱之眼……” 血色眼眸闭合,不过几秒就再度睁开,一束红光从这只眼眸中投射出来,落地就开始扫荡,就算有护盾的加护,也挡不住这红光的轻微接触。地面甚至被犁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惨叫声不绝于耳,军方抓住时机将对面压入下风,克劳文森也打算趁机与同伴会合。 堕天使张开翅翼将要飞翔,斜刺里突然有一道钩索窜出,角度刁钻毒辣!克劳文森战场经验不足,猝不及防之下,左翅钻心一痛,踉跄一下,那钩索再度发力,他毫不犹豫地拔剑,另一只手中的永暗石耗尽能量碎裂开来,这一剑在黑暗之力的加持下,瞬间将钩索斩断。 “倒是出乎意料的顽强。” 有人轻声说道,克劳文森的瞳孔顿时急剧收缩,三道钩索的影子映入他眼瞳之中,这一次,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没有招架之力! 猛烈的风雪突然呼啸而至,将三道钩索彻底淹没在风雪中,也隔开了克劳文森与出手的人。 “克劳文森先生!” 朕驾驭风雪,巫妖为他压阵,重叠的骨刺为克劳文森阻挡了来自侧翼的攻击,堕天使终于再度起飞,在同伴的全力掩护之下,落回阵地之中。克劳文森这才能喘一口气,他往回看,风雪呼啸,攻击者却迟迟没有露面,只有不时响起的光束枪的动静。 ……光束枪? “诺亚医生在压制对方!”朕艰难的操控风雪,他在试图为诺亚创造机会。 克劳文森想起来了,身为黑暗生物联合会的会长,他自然会关注保育中心里的人员变动。祝衡事件一出,军部的诺亚接替了祝衡的职位,他也看过对方的资料,好像是很有希望送到最前线去的,但是在心理素质一关被拦了下来。 理由是太怕死了。 但是现在,置身安全的中心位置,诺亚曾经受到的那些严格训练展示出了十二分的作用,这样远的距离上,仍旧枪枪精准,预判可怕。奥尔森往诺亚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似乎仍在为这么个好苗子却怕死成那样耿耿于怀。 最后一枪放出,诺亚压下了枪口,他的额发已经因为紧张汗湿了。 “压不住,要过来了。” 风雪呼啸,攻击者的身形隐隐浮现,最初是个模糊的深色的轮廓,很快,对方就破开了扰人的风雪,钩索长长拖拽到地上。他抬起海蓝色的眼眸,金发灿烂。 “鲁齐乌斯先生……不、不对!可是好像啊!”诺亚喃喃道,“从衣服到表情,都太像了……” 这名青年站定,剑尖斜指向地面。如果鲁齐乌斯在场,恐怕立刻会认出这又是一个归来的老熟人。 昔日圣殿的猎人,曾败于阿雷西欧之手的…… 亚蒙。 猎人缓缓开口,眼神阴郁。 “三代血族阿雷西欧,在哪里?” 第六十七章 无人回应他, 朕放弃了对风雪的掌控,他神情沉重, 感知到了强敌的气息, 开始将域向内收缩。虽然与阿雷西欧一样,朕的域有着优秀的续航能力,但此时此刻, 他决定最大限度的节省力量,以应对眼前这个猎人的突然发难。 猎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却也不阻止,只是冷冷一笑。 “不说吗?”他抬起剑,这把剑异常璀璨, 仿佛凝聚了阳光,他本人更像是光辉之中降临的神的使者, 无论发色还是眸色, 都是圣殿最为推崇的辉煌灿烂。 但是,这份灿烂夺目与鲁齐乌斯相比,却显得暗淡许多。 安德雷发觉了这一点,于是笑了笑, 示意保护在他身前的士兵们退开,任由自己暴露在猎人的视线之中。他头上的独角边缘呈现一种微微发着光的半透明, 这表示他可以随时张开防护, 独角兽的防护一向牢固非常,他有自保的自信。 “不是不想说,是确实不知情。”安德雷平静地说道, “阿雷西欧殿下拥有绝对的自由,我们谁都无权干涉。” 在他说着话的时候,后面的克劳文森正在将永暗石分给几个黑暗生物。他也在昏睡不醒的赫尔戈冬身边放了一块,一会儿如果战况不利,他们必定要先带着赫尔戈冬撤离。露西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她现在的骸骨储存量已经相当不少,只是很缺乏强力的骨骼。 她摸了摸自己衣兜里的那具蜥蜴骸骨,这是阿雷西欧送她的,这具骸骨身上有一种极为特别而熟悉的力量,让她操纵起来尤其得心应手。加上这只蜥蜴生前就有特殊的技能,威力十分可观。犹豫了一下,露西叫过克劳文森,小声向他说了几句话。 “会不会太冒险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露西垂下眼睫,“奥尔森元帅说,援军赶到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暴风雪实在太大了。” “你决定好了吗?” “嗯!” 克劳文森于是不再劝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摸摸巫妖的头。 “我们出去吧,跟其他人说好,我们来为你创造机会。” 露西点头,她正要跟克劳文森一起出去,突然耳尖微动,转回头来,看向赫尔戈冬的方向。 “露西?” 巫妖少女摇了摇头,又返回赫尔戈冬身边,拿起那颗永暗石,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颗石头的情况。赫尔戈冬前段时间完全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连能量也吸收不了,现在却似乎吸收了一些永暗石中的能量。露西又确认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克劳文森。 “克劳文森先生,您相信……我吗?” 她还是有些不善与人交谈,视线一开始有些躲闪,很快,她渐渐坚定起来,抬头注视着堕天使。 “请相信我,这绝不是,小孩子的任性。” 她向克劳文森伸出了手—— “克劳文森先生,请给我所有的永暗石,我想为赫尔戈冬充能。” 而此时在外面,双方已经停止交战,在猛烈的风雪之中对峙。安德雷无法再拖住对方,猎人面无表情,向他举起了剑。 “你一直在拖延,等待援兵吗?” “……” “我不会给你们那样的机会,一个小时,足够了。”猎人冷冷地说道,“阿雷西欧不在附近,仅凭那几只弱小的黑暗生物,无法抗衡银十字军,你们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虽然语气平稳,亚蒙的心中却微微一沉。按照计划,此时的阿雷西欧应该是待在营地中的,圣殿知道他跟许多黑暗生物交好,不可能不留下保护。然而现在,计划与现实出现了出入,血族居然放弃了营地里弱小的黑暗生物,直追鲁齐乌斯而去。 黛尔薇那边恐怕会很危险,他需要尽快解决这里,立刻回援。而下半夜,西奥先生也会降临矿洞,回收还带着余温的成果。 “阁下就不怕鲁齐乌斯先生突然归来吗?”既然无法拖住,安德雷跟奥尔森对了一下眼神,决定直接激怒对方,“猎人之中也分三六九等,鲁齐乌斯先生无疑是最优秀的那种,不知道您是……” 亚蒙的瞳孔一缩,他自然知道那个复苏的万年前的圣者,被拿来比较却让他灵魂深处刺痛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近乎愤怒的感情,仿佛已经被拿来比较过千百次。他深深压住这种莫名的情绪,盯着眼前这只独角兽。 “你问鲁齐乌斯吗?”猎人冷笑,并不吝啬将绝望给予这些人,“他不会来了。” 亚蒙已经不打算再耽搁下去,这次,他不仅带来了半支银十字军的主力军团,还有可以发动光溃的权力。他只是抬了抬手,就有几名白斗篷的士兵上前来,光明开始聚集,这些士兵的身体渐渐在强烈的光亮之中扭曲,变成各式各样的异类。 原来北部战线的光溃不仅是因为光明元素泛滥,还有人为触发的因素吗?!奥尔森握紧了拳,他挺直了腰背,向所有人传达了唯一的指令。 “守住!活着!” 临时安置所中,一块又一块永暗石失去能量粉碎,露西尽可能让自己不要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正不正确,一旦她错了,就等于生生浪费了一笔极大的资源。可她的灵魂告诉她应该这么做,她应该给此时的赫尔戈冬,尽可能的灌输进能量。 “芙蕾娜……芙蕾娜……我神芙蕾娜……” 她小声祈祷着。 “仁慈的女神,请您庇佑赫尔戈冬。” 祈祷声中,侧卧的银狼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耳朵。 赫尔戈冬知晓自己正沉在梦中。 他在梦里也感受到了疲倦,身体内的能量不断损耗,却无法从外界得到补充。他难受的想发出呜咽声,但是在梦里,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煎熬着,一次次抵达疲倦的极限,又一次次突破这个极限,像一场漫长的奔跑,而在此刻,他终于抵达了终点。 能量涓涓从外界涌入,赫尔戈冬舒适的将四肢松散开,仿佛置身春天。他渐渐听到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他睁开眼,一轮极其盛大的圆月便映入他眼眸。 圆月下是千里冰封的雪原。 人声清晰起来,他看到有人站在巨石打造的瞭望台上,银灰的毛皮外衣,狼耳竖立。 【看,这是我的部族。】 【我的部族将代代延续,永无断绝,就如同这永恒纷飞的大雪。】 狼人王说道,他在不停地改换不同的面貌和束发的方式,显示这是不同的狼人王,不变的是头上那顶狼王冠冕,与明锐的冰蓝眼瞳。 【狼人的部族,将会与月亮一样长久!】 然后这些画面便消散了,变成冰雪覆盖的荒原,这片荒原上白骨耸立,当赫尔戈冬靠近时,发现这些都是狼的骸骨。 这里是埋葬地。 他居然奇异的并未感到害怕,而是继续向前走,四爪轻盈地踏在雪地上。忽然有一阵风从他背后吹拂而来,他于是开始乘风而奔跑。风越来越大,他奔行的越来越快,许多发光的精灵在他身侧喧嚷,那些狼王的骸骨在风雪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对他讲述每一代狼人王的故事。 【王死之后,化为风雪,化为精灵。】 【精灵驾驭风雪,飞往那雪原的极深处。】 【那里有我们的神,被月神所爱的、狼人的最初之神。】 【那里是——】 【大地的贝希摩斯!】 赫尔戈冬骤然从梦中苏醒,他睁开冰蓝的兽瞳,只听见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他在柔软的床榻上弓起身,发出低沉的咆哮。他感到自己嘴里有淡淡的血腥的味道,似乎是什么人的血,却蕴含着极其庞大的黑暗力量,这力量帮他渡过了最艰难的阶段。 露西忍不住用手遮挡了一下眼,当她将手移开时,眼前的银色巨狼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头生狼耳、衣饰上处处有银灰色皮毛点缀的少年。少年睁开冰蓝的兽瞳,试探着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了。 他还不太习惯,说人类的语言。 露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接着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狼人真的有人形!” 赫尔戈冬:…… “当然,有。”他咬字还不是特别清晰,只能说单词,不过现在可不是给他练习说话的时间,他感到外面的光明已经开始急剧膨胀,这是光溃的前兆。 赫尔戈冬此番醒来,已经觉醒了狼人的记忆传承,他知道自己该是冲锋在前的那个。 “外面,糟?” “嗯!有个很像鲁齐乌斯先生的猎人……”露西轻声跟他解释目前的情况,刚解释完,只见赫尔戈冬微微点头,那对狼耳灵巧的转动两下,竖立起来。 “打。”他干脆利落道,“我来,冲锋。” “可……” 赫尔戈冬已经冲向了最前线,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几百米的距离不过瞬息。他突然出现在克劳文森身边,还把堕天使吓得扑腾了一下翅膀,克劳文森定了定神,看向这个陌生的狼耳少年。 “赫尔……戈冬?”他不确定道,只见狼耳少年微微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越过他,还在继续往前走。 “等等,赫尔戈冬!你刚刚恢复……” 狼耳少年已经站在了猎人的对面,猎人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生物?” 狼人没有人形,万年来口口相传,已经成为了常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亚蒙,也从未见过这种头生狼耳的生物。 赫尔戈冬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报出自己的名字,突然停住了。 他发现他不会发自己名字的音。 “……” 赫尔戈冬想了想,在猎人再次询问时,咧开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是……你爹!” 第六十八章 猎人被他不敬的言辞激怒了, 钩索缓缓浮起,蓄势待发。赫尔戈冬本能的觉得这种操纵方式与阿雷西欧给他悬空拿苹果吃是一样的道理, 这种力量是精神力, 他歪了歪头,心里已经起了些警惕,这个猎人很可能会冷不丁的用精神力攻击他。 这就是狼人的可怕之处, 他们也许搞不懂很多原理,却有本能在,而且善于联想,任何东西只要见过一次,就能在狼人的记忆中留下“该如何解决”的印记。 觉醒之后的赫尔戈冬, 身为狼人王血脉,完美继承了这一优势。并且秉持狼人的传统, 抢先发动了攻击!人形给予狼人的优势在于讯捷, 赫尔戈冬以高速在钩索间来回穿梭,眨眼之间,就拉近了与猎人的距离。他不由得睁大冰蓝兽瞳,突然, 他的直觉隐约的发出了提醒。 这救了他的命。 狼人少年在空中转化为狼形,本能侧身避过要害, 千万道金色光剑从天而降, 在他身上制造大量的伤口。巨狼疼痛的低声咆哮,幸好依靠皮毛的防御力,他并未被刺穿心脏, 只是被光剑交错钉在了地上。 巨狼扯扯被钉住的前爪,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动了动耳朵,听到猎人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的动静。 “我与在保育中心折戟沉沙的祝青,有着本质的不同。” 亚蒙在巨狼身边站定,单手执剑,剑锋犹如流淌着黄金。 “我是猎人。” 是经过重重关卡而顺利生存,在经年累月的艰苦训练中获得强大实力,忠心而顽固,沉着且残酷的…… 猎人! 亚蒙提起佩剑,将要向下斩落,海蓝色眼眸中一片阴郁。 “你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还是叫阿雷西欧来吧。” 赫尔戈冬匍匐在地,那柄剑从他头顶斩落,他的四爪用力扣紧地面,然而挣不开。他知道后面也有很多人想要帮他,可猎人的剑必然会在帮助到来之前斩下他的头颅。他认为自己愧对了狼人的威名,冲锋在前没有错,是他不够强悍,无法击垮敌人,这便是他的失格。 可他仍旧没有放弃挣扎,他竭尽全力的挣扎着,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生”的可能。他挣扎着,在心底呼叫着,就算将要死,也顽强地抬起头,想要撕咬这个强大的猎人—— “轰隆隆隆——” 崩塌声在遥远的地方响起,隔着风雪,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声音如滚雷,在每一个人耳边回响,仿佛一颗心脏隆隆地开始了跳动。 是的,这声响在赫尔戈冬听来犹如心跳。奇迹般的,他感到自己爪下重新聚集起新的力量,猎人使他匍匐在地,这份厚重涌动的大地之力,便能从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涌入他的身体。他渐渐能动了,光剑开始崩裂,他最后发出了一声吼叫,【战吼】震退了持剑的猎人。 【战吼】的加持下,巨狼开始反击,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圣裁残留的光剑,行动却灵活到可怕。亚蒙站在原地,三条钩索回旋,防御巨狼的利爪,接着另外三条疾迅射出,巨大的力道将巨狼抽飞十几米远! 亚蒙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沉重的力道。 这真的是黑暗生物吗?怎么会如此的…… 赫尔戈冬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接着顽强的起身,再度被击退!他沉重的喘息着,不屈的意志使得他冰蓝的瞳眸闪闪发亮,三度被击倒,他只是晃了晃头,又缓缓爬了起来。 觉醒之后,皮毛成了绝佳的防护,他虽感到疼痛,可无论是刚才的光剑还是现在的重击,都没能让他见血。亚蒙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神情渐渐凝重。 每次被击倒后爬起来的速度,是不是越来越快了…… 崩塌声再度响起,风雪尽头,群山的方向,似乎有白雾升腾。亚蒙眼神一厉,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就算在此处暴露底牌,他也要迅速击杀这只巨狼,然后才能威胁到后排正在抵抗光溃的其他黑暗生物。杀念生成,他以手掌抚过剑刃,流淌的鲜血映衬着黄金色。 “【我必诛杀】!” 圣剑启动,这是可斩魔王的勇者之剑,由圣殿保存到如今,只有他被检测出了适性。他本来打算将这把圣剑的初战留给阿雷西欧,可惜为了加快速度,不得不在此处使用。 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连带圣剑的力量也暴烈非常。巨狼察觉到危险,发出低沉的吼啸,为了避免中途被打断,亚蒙明智的选择了升空。 再怎样,狼也无法飞上天空。 赫尔戈冬仰头望着飞得高高的猎人,一种可怕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他清晰地意识到,只要猎人这一剑落下来,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同伴,全都要死!可他无法飞翔,他没有阿雷西欧那样的翅膀,他…… 赫尔戈冬突然一愣,脚下的大地之力仍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这使他身体强韧,力量倍增。他又一直张开着【共感】,随着千里的雪原呼吸和心跳,只觉体内流动着风雪的寒冷之息。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也能拥有一对翅膀…… 不,应该是,他确实能拥有一对翅膀! “赫尔戈冬!”身后传来了喊声,是巫妖,“翅翼无需完全承载得起你的重量,你还有魔法!这里到处都是风雪,足够了!元素足够了!” 霜花开始沿虚空攀爬,大地为其赋予坚固的特性,赫尔戈冬在风雪声中打开两扇翼,冰晶羽毛根根分明。他向天发出渴战的咆哮,冰霜翅翼猛然扇动,四方的风雪便全在他翼下托举! 巨狼奔驰向天际,冰蓝的眼瞳中,渐渐倒映出了猎人的模样。 ***** 阿雷西欧已经在矿洞里摸索了大半个小时,这里岔路横生,就算有着监工的部分记忆都无法阻止他迷路,中间他倒是找到了相关的地图,可地图上也只画了部分,估计是出于保密需要,许多监工各持一部分地图。 他要加快速度,找到神经病,然后尽快赶回营地去。这样想着,他仍然得在一条新的岔路面前陷入沉思。地图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更深处,就连他提取记忆的那个监工也不知道。 再加上,矿洞内的人被刻意驱散过了,虽然减少了阿雷西欧被发现的可能,却也增大了找路的难度。 “喵……” 轻微的猫叫声响起,似乎也引来了一阵冰雪的寒意。小黑猫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睁着一双金色灿烂的眼睛,尾梢轻微的晃了晃。它越过阿雷西欧向前走,在左侧岔路上略一驻足,又轻轻的“喵”了一声。 不再像之前遇到阿雷西欧时所发出的绵长的猫叫,此时,小黑猫的叫声显得内敛又克制,它凝望阿雷西欧,眼眸中充满温和的情感。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阿雷西欧耳边似乎回荡起了沉在水中时才会听到的那种水泡的鼓噪,这声音只有一瞬,他定了定心神,毫无怀疑,跟着刻意等他小黑猫走进左边的岔路。 矿洞中开始出现了巡查人员,这意味着他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也越来越接近核心。阿雷西欧感到自己似乎在山腹之中绕了一小圈,然后眼前豁然开朗,他抵达了一片中空的区域,星星点点的永暗石嵌在墙壁和天顶上,在黑暗中散发着细微的华光。 其实从一进入矿洞开始,阿雷西欧就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被这里的永暗石吸收,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淡定,只是因为那些被吸收的力量…… 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身为三代的血族、永夜之君主,阿雷西欧所持有的黑暗之力远超常人想象。除非有特别大量的永暗石,否则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这也是他二话不说就进入矿洞的原因。所以说神经病那个把他埋进永暗石堆里的想法,就算成功实行,代价估计也是神经病的后半辈子负债噗。 想到神经病,阿雷西欧轻松的心情稍微收敛,他听到了一些声响,于是立刻将自己的隐匿提高到最高限度,终止所有模拟人类机能的活动,慢慢向前走去。 小黑猫不知何时不见了,阿雷西欧靠着矿洞的侧壁,有一些永暗石正从他身上丝丝缕缕牵扯出能量,他也听到了丝丝缕缕并不清晰的……兵刃交击声。 巨大的坑洞前,鲁齐乌斯眼帘一抬,他的攻击落在了坚固的结界上,这倒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结界中的黛尔薇在最初的愣怔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她支撑着结界,口中说道: “你居然打算背叛?”她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你不是想杀死那个血族吗?除了我们,谁会帮你?!” 她着实感到震惊,这个结界原本不是为了防范对方的背叛准备的,而是在背叛对方之后,用以抵挡对方的濒死反击,这才是对的!她随即感到后怕,如果没有这个结界,她恐怕已经横尸当场。 圣者面无表情。 “这话该我问你。”他淡淡道,并不因为自己一击不中而懊恼,“圣殿居然也打算背叛?准备了这么结实的结界,是在防备什么呢?我的……濒死反击吗?” 他的语气很轻,却让黛尔薇硬生生的后退一步。很快,黛尔薇反应过来,她想起此处的种种布置,她不应该害怕的,该害怕的应该是眼前这个猎人! 她于是重新从容起来,甚至挽了挽发,笑道: “虽然有些出入,但西奥先生所准备的一切,完完全全是针对你这种圣殿猎人的,从你进入矿洞的这一刻,你的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毕竟,诱饵是死是活,都能起到一样的作用。” 她轻轻击掌,四周的侧壁亮了起来,那些黑色细碎的石头乍一看很像是永暗石,可此时被激活,鲁齐乌斯立刻就认出了那些是什么。他微微皱眉,这已经是对他而言很严重的表情,他扫视洞壁,最后视线落回黛尔薇的脸上。 “何等残忍。”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杀了多少梦魇,才得到这么多独角?” 黛尔薇放声大笑,仿佛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满手血腥一样,她笑得浑身颤抖。 “我简直难以相信你是个猎人,还是万年前圣殿教导出来的猎人。” “怎么回事?万年前圣殿的教育出了问题吗?你居然……在为黑暗生物鸣不平?”她手中出现了一块独角的碎块,轻轻发力,这块黑色的碎块便碎成粉末,从她指缝之间簌簌落下来。她着迷的看着纷纷扬扬的碎屑,再次微笑着,念出了每日必念的祷告词。 “我等将顺应世界大潮,以黑暗为食粮,最后一定能够……” 她看向圣者,笑容妩媚。 “最后一定能,将此世变为真正的乐园。” “梦魇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圣殿的牧场里养了很多。你不知道,那有多有趣,他们甚至有人类的知性,被像牲畜那样养殖时,一个两个屈辱的浑身发抖……” 圣者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毫无表情,这让黛尔薇的快乐大打折扣。她觉得无趣,神情也冷了下来。 “别那么没意思,不斥责我吗?愤怒的握紧拳头啊?怎么这么安静……我想到了,你现在正承受着百倍的重力吧?怎样?痛苦吗?” 圣者纹丝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他此刻确实正承受着强大的重力,梦魇的天赋就是操控重力,以及四蹄踏着的能焚烧一切的黑炎,巨量的梦魇之角将此处便成了极为恐怖的区域,每分每秒,都有无形的新重量压在他肩膀上。这是他保持安静的一个原因,不然,他早就在黛尔薇陈述的时候,就割断对方的喉咙了。 虽然不太能移动,他却有相当多的办法,让黛尔薇快乐不起来。激怒黛尔薇也是个好策略,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他相信一个被气疯了的黛尔薇,一定可以做出些漂亮的蠢事。 所以他缓缓抬头,语气平静。 “不愧是黛尔薇。” 不愧是黛尔薇女王,昔日有蝎狮之尾的塔楼,现在有梦魇犄角的重力域。 黛尔薇看着他,疑虑重重。 “但是,容我提醒一句,像你这样的,通常死的很早。” “你……”黛尔薇咬牙,然而猎人显然非常擅长在言语交锋中占据上风,打断她打断得干脆迅速。 “少说点话,就不会死了。” 鲁齐乌斯动了!他的域在刚才争取到的时间里迅速张开,抵消周围的重力,令他有了短暂的活动时间。他当然不会客气,也不想留活口,像黛尔薇这种人,根本没有被留下的必要! 他的猎刀上流淌着黄金色,这是圣殿猎人中最优秀的一部分才会使用的魔法,借鉴的是可以斩杀魔王的勇者之剑。那把剑也在圣殿,可在掌握了这个魔法之后,那把剑彻彻底底变成了鸡肋,也许已经在某个主教的收藏室里沦为展示品。 一刀,精准的划过黛尔薇的喉咙,鲜血喷溅,黛尔薇向后仰倒,她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大睁着。鲁齐乌斯微微一顿,由于重力的限制,他刚才的一刀不能保证彻底杀死黛尔薇。他立刻打算补刀,黛尔薇却在濒死之时爆发出了强大的潜能,紧紧捂住自己鲜血流淌的脖颈,黑炎绕身而起! 这超乎鲁齐乌斯的预料,黛尔薇是独角兽他是知道的,他也几乎可以确认,黛尔薇敲掉了自己的独角以方便完成西奥的任务,可能还接受过元素疗法,因为黛尔薇身上有很淡的黑暗之力。但他没想到,黛尔薇居然可以使用梦魇的天赋能力。 黑炎,以及…… 黛尔薇挣扎着,以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上激发周围的梦魇之角,鲁齐乌斯被突然改变方向的重力推开,他立刻在空中调整姿势,收缩领域。他向下瞥了一眼,运气似乎有些不好,因为他下方就是那个巨大的坑洞,如果黛尔薇再次调整重力方向…… 黛尔薇眼前发黑,挣扎着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向下! 鲁齐乌斯猛然下坠,落入坑底发出一声巨响,沉重的力量死死压迫着他,域在疯狂被消耗。他不得不单膝跪地,冷静的思考究竟该如何脱困,甚至还能想想这次回去这么晚,估计在阿雷西欧那里就彻底暴露了,然后就是…… 他慢慢试着起身,感到自己的骨头都在作响。 阿雷西欧要是知道了,就是…… 猫猫生气.jpg 想着那个表情包,他发力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洞壁,慢慢仰头看向上方。可惜,黛尔薇没死,估计很快就会缓过一口气,对目前处于下风的他动手。那个黑炎的能力很是古怪,黛尔薇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 坑洞外,黛尔薇在地上爬行,她流了很多血,几乎要死了,可她必须保证西奥先生的计划成功,不然她会比死还痛苦。她一路爬行触摸到了洞壁,将自己的鲜血淋在梦魇之角上。 “增……嗬嗬……幅……” “杀……杀……哈……” 坑洞内的重力再度暴增,坑洞外黛尔薇笑了,鲜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她的手伸进胸口的暗袋中,企图拿出那管能救命的药剂,一抹寒意却贴近了她的背心。 血族大睁红瞳,黑镰握在手中,他近乎暴怒地斩下了黛尔薇的头颅! “哈……”那颗头颅居然还在笑,“你救不……不了……” “重力……翻……翻倍……” “他必……死……” 阿雷西欧急促的喘息,他恨不能把黛尔薇的头当球踢,可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影蔷薇舒展花枝,他的域已经在渐渐展开抗衡重力,他看看坑洞,又看看黛尔薇诡笑的头颅,周围梦魇之角闪烁,坑洞中大片永暗石散发出不祥的光亮。 神经病在下面。 这个念头膨胀膨胀,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已经不再去想什么永暗石,想什么可能会有的圣殿的伏兵,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 神经病在下面。 域在蔓延,完全破坏这些梦魇之角尚且需要一些时间,阿雷西欧毫不犹豫,他来到坑洞边,尖尖的獠牙蹭破了嘴唇,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他还……听到了一些回忆中的声音。破旧的教堂外,鸽子在阳光下群飞,它们投下的翅影便落到坐在长椅上的猎人身上,圣者抬眸,眸中的天空色比鸽子的翅膀更轻盈。 他慢慢地说话,连声音都是阿雷西欧可以连续听几天而不厌烦的。 【血族,想做什么?】 阿雷西欧就从那个高高的讲坛上跳了下去,就仿佛他此刻从这个坑洞上方跳下去一样,圣者惊讶的神情,也与此时他所见到的对方的神情重叠了,不同的是—— 曾经的圣者盯着他的饮料,微微戒备。而此刻,圣者看着跳下来的他,明明正张开着排斥一切的领域,明明自己还在顶着重力的压迫,却下意识的向他张开了手臂。 圣者抱住了从天而降的他的命定,瞬间转身将阿雷西欧护在下面,一些破碎的石料溅落在他的域上弹开。四周的永暗石开始次第发亮,无边的璀璨的黑色里,圣者望着仰躺在他身下的血族,对方深玫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那些所谓的千年和瞬间,便都从他们之间被洪流冲走了。 西奥的判断其实是准确的,他确实在意着寿命的问题,只是选择优先处理掉西奥罢了,那症结仍在。但是现在,明明四周都是永暗石,明明就算留在上面他也不会死,阿雷西欧还是毅然决然的向他扑来。他总以为自己对阿雷西欧贪得无厌,其实却如此易于满足。 他想着那本揣在怀里的旧日的笔记,那上面记录着他几百年的妄念。 火雨降世,世界翻转,妄念成真。也许在最初,他们在那间破旧教堂里相遇时,只要阿雷西欧肯对他伸出手…… 他恐怕就会直接滑落下去吧。 就像现在。 “你……来送饮料吗?”圣者轻声问道。 “不,不送饮料。” 虽然是狼狈仰躺着的姿势,阿雷西欧还是颇具威胁意味地露出了尖牙。 “送猫猫生气.jpg!” 第六十九章 阿雷西欧一把揪住了这个自作主张的神经病的衣领, 他现在已经把过去种种奇怪的点想明白了,结合这矿洞里的情况, 神经病这明显是背着他试图坑害西奥。 “你……跟我商量一下会死吗?!”阿雷西欧愤怒地露出了尖牙, “你的记忆没恢复,当然不知道西奥究竟有多难搞!当初我杀他也是险胜,是运气!现在你在这里背着我试图跟他对上, 你要是死了呢?” “……” “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不说话了?” 圣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回答。突然,他微微皱眉,身体向下一倾,那拘束着阿雷西欧的小小空间顿时缩小了一圈。 “你、你这是想干嘛?”阿雷西欧被他的突然靠近搞得心态紧张, 确认自己对神经病产生感情之后,他连那个装满了标注小纸条的冰箱都不敢靠近的, 别提现在跟神经病挨得那么近。不能再靠近了, 再靠近的话,他会忍不住…… 血族的獠牙露出唇畔,黑暗对血族的视力无碍,阿雷西欧看到了圣者略微散乱的衣领, 以及裸露出的、潜伏着淡青色血管的颈侧。他自己的人类生理模拟已经全部停止,此时耳边血液涌动的声音, 嗅到的那股血香, 以及时不时扑在他面颊上的浅浅的呼吸,全部……全部都…… 属于他命定的这位圣者。 “抱歉。”圣者依旧语气平稳地向他道歉,“重力加大, 压迫到了我的域,我无法继续维持原有的规模,可能情况还会恶化。” 顿了顿,他轻声继续说下去。 “阿雷西,我不希望你误会我,不希望你讨厌我,所以尽管处于这种情况下,我仍然要对你做一个简短的解释,关于我为什么要私下接触圣殿。” “我以为你……是很害怕的。” 因为觉得你很害怕,所以想要保护你。 阿雷西欧的瞳孔慢慢收缩,他的手在胸前虚虚地握了一下,好像要握住在昔日失去的某样东西。他胸前曾经挂着一枚银十字,是从曾经的神经病那里抢来的、算是战利品的东西,那时候的圣者面无表情,只是说。 【拿走随便你。】 圣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就当做是提前给你的、祛除灾厄的狂欢节礼物,你最近看起来……有点害怕,血族内部出了什么事情吗?】 就连阿雷西欧的至交好友,那名少女巫妖,也只会担忧的说“阿雷西,你看起来不高兴”,因为他是强大的三代血族,他本该无所畏惧的。 只有圣者,会更加一针见血地指出—— 【阿雷西,你在害怕。】 鲁齐乌斯再度收缩自己的域,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那么吃力,域的成长比他预计还要快很多,阿雷西欧留在坑洞上的域也在不停消减梦魇之角的力量,就算维持原本的大小,他其实也能够支撑的。 但是,为什么要维持原本的大小? 两度缩小之后,他维持着撑在血族上方的姿势,两人紧紧相贴。他看着血族突然抬手,遮挡住了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眸,不由得有些疑惑。 “阿雷西?” “别……别看我……” 阿雷西欧遮挡着自己的眼睛,他怕会暴露出自己泛红的眼尾,红晕一部分因为回忆,一部分因为与圣者过分接近的距离。他知道他现在一定满眼都是对对方鲜血的渴望,无论是本能上还是情感上,他都快要忍不住在这里给予对方【初拥】。 “你这域还是太弱了,到最后不是还得靠我……”他强行标榜自己以转移话题,同时抬手,黑暗之力聚集,准备在神经病的领域之外张开他自己的。 然而…… 黑暗之力顷刻溃散,阿雷西欧懵了一下,不信邪的又尝试了一次。 放出,溃散。 再放出,再溃散。 “……” 鲁齐乌斯目睹了全过程,他看着已经懵逼到忘记遮住眼睛的阿雷西欧,对方眼睛的颜色此时更为深红一些,这是血族渴血的标志。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还是要靠你?” “……闭嘴!” 阿雷西欧过分气急败坏,以至于暂时忽略了对鲜血的渴望。他忘记了,这里是充满永暗石的坑洞,周围枯竭的永暗石一直在吸收任何一丁点黑暗力量,他自身也难以幸免,黑暗之力如开闸的洪水涌出体外,坑洞侧壁的永暗石一层层被点亮,整个坑洞充满了晦暗却绚丽的色彩。 坑洞上方,分散在矿洞里的银十字军匆匆集结。他们将黛尔薇的尸身聚拢在一起,一人做出了祷告的姿态,顷刻被抽干生命力倒地。这样的牺牲重复了五次以上,倒伏在地上的尸体指尖微动,细密的红血丝开始蠕动着连接头颅与身体。 黛尔薇还未恢复完全,已经霍然睁眼,面目狰狞地吐出指令。 “向坑洞里面,全力释放魔法,杀了他们!” 圣殿秘术·小复活术! 黛尔薇一再下达指令,残酷的死亡体验令刚刚复活的她情绪近乎歇斯底里,她疯狂地命令着,却未曾注意,攀爬在侧壁上的影蔷薇感知到威胁,不再破拆梦魇之角,而是渐渐融入墙壁中,开始将整个矿洞改造成那个红月之下的王城。 千万道光剑下落,鲁齐乌斯微微皱眉,将自己的域撑大,好让不停流失着黑暗之力的阿雷西欧能够靠在洞壁上,这样的姿势无疑会舒服一些。体内的黑暗之力近乎溃散式流失,阿雷西欧的表情却很平静,他扶着洞壁,看周围一点点被填满了能量的永暗石点亮。 “难受吗?”鲁齐乌斯问道,他的域还无法抗拒这种抽象的能量夺取,那是日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阿雷西欧摇摇头,还算轻松。 “抽干净就好了,永暗石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但是被抽干黑暗之力,意味着他无法再使用魔法,幸好他在坑洞上留了后手,想必此刻,影蔷薇已经在自发的编织红月王城了。 黛尔薇被人搀扶着,也坚持要来到坑洞边缘,她看着光剑暴雨般落下,眼中充满快意。 “让我看看你们还能支撑多久!无论阿雷西欧有多少黑暗之力的储备,也得被这个巨大坑洞彻底清空,仅凭你一人,能支撑多久?三个小时?五个小时?还是……” 她正说着,突然留意到了什么,失声了。 流光溢彩的永暗石是充满能量的永暗石,现在,这些光彩四溢的石头从坑洞之底一路攀爬向上,越来越多的永暗石被点亮,星星般散发光芒。 底层……中部……上部…… 施放魔法的银十字军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那些发亮的永暗石如同死亡的倒数,现在正在逼近他们脚下! “黛、黛尔薇大人,这……这……” “冷静!闭上嘴继续施放魔法!”黛尔薇感到自己的声线也在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再站在坑洞边上,向后倒退几步。然而坑洞多么巨大,她仍然能看到一部分内里,永暗石的光亮像催命的倒计时一般持续向上攀爬着。 她的瞳孔剧烈颤抖,她几乎要骂上一声怪物了!这可是一整个坑洞的数万颗永暗石!足以供给圣殿数年消耗所需的庞大黑暗力量!居然……居然…… 已经将要被填满了! 他究竟有多少黑暗之力?那个血族究竟有多少黑暗之力的储备?这个坑洞会不会被填满?要是被填满了……要是被填满了…… 他们可就再也没有约束阿雷西欧的手段了! 想到那个后果,黛尔薇牙齿都在打颤。她甚至要求银十字军不要轮替,而是拼命地拼命地释放魔法,她自己则死死盯着那些向上攀爬的光彩,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不……不会那样的……神会眷顾我们……” 此时此刻在洞底,阿雷西欧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神经病的域里。他使用不了黑暗之力,这意味着他几乎没有远程手段,外面又都是光剑和未消散干净的重力,更不可能出去,只能无聊的问候一下神经病。 “你还行不行,我的域在外面快要构筑完成了。” 鲁齐乌斯瞥了他一眼,很想让他在这里试试究竟行不行。 “多久都行。” “哦。” “……” 阿雷西欧捂住嘴打了个呵欠,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跟我说实话,你开域多久了?” “大半个小时。” “……” “怎么?” “那你的魔力和体力确实够撑到我的域搭建完成,但是应该剩不下多少了。”阿雷西欧对神经病的身体状况很有数,神经病不是他这种拥有海量魔力储备的类型,神经病真正强的是他的精妙操控力。 “所以,我只想问,我没魔力了,你也没魔力了,我们怎么上去?” 鲁齐乌斯沉思了一下,赞道: “好问题。” “好个头!真的上不去了啊!” 鲁齐乌斯没有什么所谓,他巴不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因为血族此时正靠着洞壁,乖乖待在他手臂间,彼此的气息都能相互感知,宛如一开始一同沉睡在棺材里那样。 处理掉上面的黛尔薇之后,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雷西欧却真的为了这个问题绞尽脑汁,营地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他们不该继续在这里耽搁,想要从这么深的坑洞里上去…… 有个念头掠过阿雷西欧的脑海,这个念头并非刚刚诞生的,而是一直以来就潜伏在阿雷西欧脑海中,被他斟酌过无数次措辞也没能说出口。 现在是个好机会。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他的大脑给他找的借口,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可以借由这个机会,开玩笑一样的提出来,试探一下神经病的态度……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獠牙,犹豫再三,还是抵抗不住诱惑。 “我有个好办法。”他开口道,尽量使用着轻松的、玩笑般的口吻,“我自己有翅膀,给我点你的血,就能生长出来。当然,你得记得及时拉开我,不然我控制不住,可能直接就给你【初拥】了。” 他说的轻轻巧巧,自以为这样的掩饰堪称天衣无缝,不料圣者突然靠近了他,天空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你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我……我就是……” “这段时间总是心事重重,其实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你想多了!我……” “你想给我【初拥】,想让我永生,想让我一直陪着你……” 他天空的眼眸中突然流溢出极为璀璨的光彩来。 “阿雷西,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第七十章 他看着血族被他问懵了, 半张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阿雷西欧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猜透他这些小心思的,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以为可以掩饰自己,却忘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 是以研究他作为毕生功课的他的命定。 他根本无处可藏,他所有的或光明或卑劣的心思,在这双天空色的澄明的眼瞳中,无处可藏。 “是不是,阿雷西?” 圣者追问了一句, 他立刻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是圣者直直的注视着他, 肯定道。 “我觉得是。” “我觉得, 你想给我【初拥】。” 他说的如此笃定,阿雷西欧根本无法否认。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在闪,后来才发现,是他的睫毛在极度不安的颤动。 他卑劣的心思终于曝光了, 他无处遁形。 圣者又缓缓开口,叫的是他的名字。 “阿雷西, 关于这件事……” 獠牙刺痛了嘴唇, 阿雷西欧猛地抬起头来,抢先开口。 “我没有想侮辱你!” “我觉得可以考虑。” 他们同时开口说话,然而也同时听清了对方的话语。鲁齐乌斯第一次在关于阿雷西欧的事情上稍显迷惑,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阿雷西欧为什么将这件事情定性为“侮辱”。 “……侮辱?” “考虑?你说考虑?”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血族突然精神起来,“你愿意被我【初拥】吗?愿意我……当你爸爸?” “……当爸爸的问题容后再讨论,我很在意你为什么把这当做对我的侮辱。” 鲁齐乌斯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阿雷西欧无形的耳朵又耷拉了。 “因为给你【初拥】,好像就在否定那个作为人类的你。”阿雷西欧轻声说道,“我不想那样。我很尊重人类,也尊重身为人类却在不停追逐着我的你,我也不觉得成为血族有什么好的,至少我被转化为血族的时候,只感到痛苦。” 他抬起头,看着黑暗中那些发光的永暗石,这些光亮渐渐攀爬到了坑洞顶部,然后停止了。 “成为血族之后,如果不花费心思去模拟,根本不会有人类的温度和心跳,需要永远攫取鲜血,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这次的‘活着’将旷日持久,久到不得不通过长眠来驱散厌烦。” “活到最后,就谁也没有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你相信吗?我曾经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正义的,光明的……当然,神经病这个性质不算。我想去结识很多朋友,在阳光下冒险,出现在每一个吟游诗人的琴弦中。” “但是,这一切随着我成为血族,彻底的成为了空想。” “我不希望改变的你的人生轨迹,你像这样就好,没有更好的了。” 正说着,阿雷西欧感觉自己头上一重,圣者面无表情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眼神中透露是的是某种……沉痛。 “阿雷西,我问你,变成血族之后,我仍然会跟你住在一起,对不对?” 阿雷西欧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你不想搬走的话当然可以,棺材也可以分你一半。” “那么,我还是要去上古历史研究所上班。” 鲁齐乌斯再度询问,阿雷西欧看着他,一脸莫名。 “不工作就更无聊了,你想在家里长毛吗?” 圣者深深吸了一口气,前面的铺垫已经完成,他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说到家里,难道变成血族之后,我就不用做家务了吗?” 阿雷西欧的眼神慢慢放空,他好像懂得了什么。 “你看,就算变成了血族,我的生活轨迹难道有半点改变吗?” 不,完全不会,神经病依然是那个跟他住一起,工作日去研究所上班,并且负担起几乎所有家务的神经病。阿雷西欧心里略有愧疚,怀着最后一点点良心,他问道。 “要不,我帮你分担一点家务?” “父爱吗?” “对!!!” 鲁齐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气氛正好,不要去计较阿雷西欧占他便宜这件事。 “如果你还是心存顾虑,觉得【初拥】是在毁灭身为人类的我,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提案。”鲁齐乌斯缓缓说道,“你可以在我死前,将我转化为血族。” “这样,你就不是毁灭了我,而是救了我。” 他并没有告诉阿雷西欧,圣殿的猎人无法【初拥】这件事。 血族的生命如同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凡人短暂的百年不过是这条长河上的一朵浮沫……他曾经这样想,阴暗的不甘心着。有时候盯着阿雷西欧,盯着那张被永生所眷顾的面容,他就能一一历数自己心底的卑劣。 想得到,得不到;想占有,无法占有……他不知道曾经的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阿雷西欧口中的神经病,但这种情绪无疑是最好的助燃剂,他们之间曾经横亘着太多的东西,厮杀至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阿雷西向他跳下来了,落进他怀里。那一刻起,对他而言,就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回应了他的,他的命定…… 合该永戴着那顶永生的花冠。 阿雷西欧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神经病并不抗拒变成血族这件事,让他心中终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他更支持这个在对方临终前才将对方转化的提议,因为他希望神经病能平平稳稳地走完他作为人类的一生。当然,时间过于漫长,神经病的想法可能会变,无论对方选择如何,阿雷西欧全都会接受。 他心中也忽然升起了某种责任感,神经病了解血族这不假,可还有很多东西,是亲代的血族该教给他的子代的,他得全数教给神经病才行。这样想着,阿雷西欧突然心中一动,他感到坑洞上方的领域已经构建完成了—— 王城打开门扉,影蔷薇肆意蔓延,高悬于风雪遮蔽的空中取代了白日的,是一轮盛大的满月。 “终于要结束了,圣殿的人一个也活不了。”阿雷西欧望着坑洞上方,光剑已经开始减弱,显示出上面的人遇到了大麻烦,他冷笑了一声。 “没用的,无论逃到哪里,蝠都会追上他们。” “就让他们在无尽逃亡的恐惧中,死去吧。” 坑洞上方,黛尔薇察觉到永暗石的光亮停留在距离顶端不超过三十厘米的地方,她呆怔一下,继而狂喜! 停止了!这仿佛黑洞一样的可怕怪物,终于没有力量了! 她听到自己的通讯器响了,四周的光剑渐渐变得稀疏,她于是一边喝令银十字军加大输出,一边接起通讯,对面是亚蒙。黛尔薇眼见的看到亚蒙肩上有一处撕裂伤,虽然经过处理,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渗透出来。 “你失败了吗?”黛尔薇稍微提高声音,“你辜负了西奥先生的信任!我这边已经将要成功了,你必须立刻转向,不能让追兵知道矿洞的位置。” 她本就与亚蒙不太和睦,这次北部战线之行,亚蒙还处处不遵照他的计划,黛尔薇心中早已积蓄了许多怒气。 隔着屏幕,猎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我失败了,是你,黛尔薇。” 风雪吹动猎人的斗篷,他按了按肩膀上又要裂开的伤口,抬头。他已经站在矿洞的前方,弥漫的风雪之中,血色满月若隐若现。矿洞早就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森严的城墙耸立,影蔷薇横生,无数蝙蝠睁着渴血的双瞳,追逐并杀死矿洞中每一个隶属于圣殿的人。 有一名银十字军就倒毙在矿洞口,矿洞旁边标注着【一号】。一只蝙蝠伏在银十字军的尸体上,接触到亚蒙的视线,威胁般露出利齿。它身后的阴影中,涌动着更多蝙蝠,蝙蝠占领了矿洞,拔除了圣殿的所有布置。 亚蒙没有上前,没有意义了,这些蝙蝠每一只都持有高阶的黑暗与血魔法,吞噬了圣殿在此地的全部布置和人员之后,已经彻彻底底羽化成了恐怖的怪物。 【红月王城,满月】,是月下群蝠的盛宴。 蝙蝠已经彻底占据矿洞,有鲜血的补给,阿雷西欧自认只要能从这里上去,他和神经病就是绝对安全的。 “……所以,我们怎么上去?”圣者开口,阿雷西欧身体一僵,接着感觉对方的手轻柔的拂过他脊背偏上的位置,那里是翅翼生长的位置。 “我的魔力确实所剩无几,所以……”圣者有意拖长了语调,淡淡笑道,“你的翅膀呢,阿雷西?” 阿雷西欧张了张口,确认了神经病的想法之后,他现在不打算拿长翅膀当幌子了,他要改口。谁知圣者完全洞悉了他的意图,精准阻击。 “我也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需要鲜血对不对?”像那次在他们共同的房子里一样,晦暗之中,圣者扯松衣领,露出脖颈。但这一次他无疑做得更绝,指尖在手腕和颈侧各划出一道血线,他与阿雷西欧本来就挨得极近,浓郁的血香顷刻间充满了阿雷西欧的感官,阿雷西欧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 圣者沉思一下,想了个更贴切的说辞。 “也许你也可以把这当做……【初拥】的预演?” 阿雷西欧捂住嘴,不让獠牙暴露出来,他在使用着最大意志力进行忍耐。 “你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我给你咬成大出血!” “没事,我教你。” “……?” 真就魔幻现实,猎人教血族怎么咬人。 阿雷西欧正想回怼,血香让他的反应变得不那么灵敏,慢了半拍的后果,就是圣者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圣者稍微发力,那对小獠牙的尖端便在唇畔若隐若现。 阿雷西欧顿时挣扎,他试图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两只手却直接被对方的领域固定在了洞壁上。 “神经病!你……你想干什么?” 张嘴骂人的时候,獠牙根本藏不住,鲁齐乌斯借机观察他的獠牙,如果没有意外,这对獠牙会出现在他今晚的手帐中。阿雷西欧意识到这一点,迅速地闭嘴,无论怎样也不肯张开了。 “怎么这么不配合?”圣者很有意见的样子,“你不想早点回营地了吗?” 阿雷西欧磨了磨牙。 “我直接咬!大出血你也死不了!” “可我要是大出血,你觉得你还清醒得了吗?” “……” “张开。” 在发抖了。 也许是生气,也许是羞涩,被他拘束在这里的他的命定,已经在发抖了。这不敢抬头的细微颤抖,在鲁齐乌斯的感知中,如春日初生的雏鸟般惹人怜爱,他不想对着那巢穴遥遥祝福,他更想把雏鸟从巢中抓出来,完全拢在自己掌心。 “张开。”他太了解阿雷西欧了,知道这一声之后,血族不会再抵抗他。 那对小巧的獠牙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圣者表情平静,伸手抬起阿雷西欧的下颌,认真的估测了一下獠牙的长度,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准确,他没有半点犹豫的上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左侧的獠牙,心里便知道了大概的长度…… “!!!” 阿雷西欧当即给了他一口,立刻就后悔起来,一颗血珠从圣者指腹上渗出,香甜的气息飘得到处都是。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的舌尖在蠢蠢欲动,想要去舔舐那颗血珠,他强忍着,准备松口时,圣者却很自然的将那颗血珠抹在了他的舌面上。 “迫不及待了吗?”他轻声笑道,见阿雷西欧拼命想要后退,轻描淡写的按住了他的后颈,像抓住一只试图逃跑的猫,并把手腕抬起来。 “你的獠牙确实短些,吸血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但是我会教你的。” 他果真细细的传授起了如何吸血的要领,要怎样咬,用多大力,就仿佛他才是血族一样。阿雷西欧盯着圣者的手腕,持续蔓延的血香之中,近乎一天一夜没进血食的他已经没多少理智了。 他的理智彻底崩断于圣者出声的邀请。 “来,咬这里。” 他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腕,鲁齐乌斯短暂的吸进一口冷气,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安抚一般摸索他的后颈和脑后的碎发。獠牙落下的位置刚好,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但也足够阿雷西欧吞咽,除了一开始被捏着两边脸颊调整了一下位置之后,他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正沉醉在一场醺醺然的美梦里,梦里有好多蔷薇藤,蔷薇藤下缀着深红的花朵,这些花朵突然又变成陈酿的酒水洒落,落了阿雷西欧一身,也落了神经病一身。阿雷西欧转过头,发现神经病也跟他一起站在这些蔷薇藤下,斗篷上染满了酒香。 蔷薇藤,给叶子剪碎了的阳光,深红的酒液……神经病便站在这一切之中向他微笑。 【等一切结束,我也要在院子里种上蔷薇。】 脸颊再次被稍微用力的捏住了,有谁的手指从他唇边擦拭下一些鲜血,然后这手指在阿雷西欧的感知中便染满了花香和酒香。他嗅着味道,跟着手指走,圣者将他一路引到自己颈侧。 “咬这里,要稍微用点力,你的獠牙比较短。” 淡青色的血管在他视线中轻微鼓动,阿雷西欧舔着唇上的残血,彻底醉了的大脑想不起来别的。他正要遵从本能咬下去,那些深红的花朵和花朵之下的圣者形象又在他脑海中旋转,他硬生生顿了一下,侧过头,去蹭了蹭圣者的脸颊。 “我会小心点。” “不疼的。” 他无师自通了对猎物的安抚,也无师自通了下口的位置,他只觉得在听了刚才的话之后,神经病按着他后颈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颈侧的血管也略微鼓起,仿佛在忍耐什么。他没多想,舌尖扫过,一口咬下去。 寂静之中,圣者按着阿雷西欧的手青筋暴起,力道却堪称温柔。他这次果真没有感受到半分苦痛,只有极乐,极乐,极乐,无边的极乐,被放大的极乐正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看了一眼随身光脑上的时间。 可惜,军方应该要找过来了,不然…… 空出的手伸进衣袋中,鲁齐乌斯摸到了一颗糖,丢进嘴里磨碎,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放在阿雷西欧头顶。 吸血前也会怜惜他的阿雷西欧,令他心生怜爱,他做不出在这里轻慢对方的事。 因为这是永生的、耀眼的、戴着花冠的他的命定。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响起,鲁齐乌斯神情微微一动,他想起来刚才由于极乐而短暂忘记的事情了。 ——阿雷西的翅膀。 第七十一章 很难得, 阿雷西欧还记得要长翅膀这回事。他没有魔力了,神经病也没有,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从这个坑洞上去, 由他张开蝠翼是最好的选择。增加的重力已经溃散,光剑雨已经止息,黛尔薇也许死了, 也许还在苟延残喘,正是他们上去的时候。 但是…… 阿雷西欧口中稍微加了一点力度,他的双手已经被神经病放开,正适合揪住神经病的衣服发力。獠牙刺破的颈侧,甘美的鲜血不停涌出, 他反复下决心,再喝一点, 再一点就松口, 反正长翅膀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他可以再喝一点。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他喝到现在,吃撑了也不肯松口。 “你吃饱了, 阿雷西。”圣者抚着他脑后的碎发,垂着眼, 眼神缱绻。 “你已经吃饱了, 不能再吃了。” “呜……” “獠牙这么短,还咬这么久,不累吗?” “呜呜……” 呜两声, 明显是不高兴了。鲁齐乌斯于是就不再说,他又回到了先前曾有过的那种状态,身心皆是一片宁静,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黑暗河水一样漂浮在他们头顶上,而闪烁的永暗石,就是河中发光的精灵。 他喜欢这种不被打扰的世界,喜欢他跟阿雷西欧单独在一起,也喜欢阿雷西欧有些短的獠牙,那意味着在这获取鲜血的仪式中,他们会更加亲密的贴合在一起。所以他特意等了一会儿,直到真的觉得阿雷西欧吃的有些多了,才去捏他的脸颊让他松口。 “你已经吃撑了,今天没有了。” 他从阿雷西欧的后脑一直抚摸到脊背,在脊背上方的位置微微一停顿,他摸到了已经挑破了衣服的尖锐翼骨。翼骨还在生长,因为获取了足够的饱含能量的鲜血,它们长得很快,迅速的血肉丰满,然后向外徐徐展开。 阿雷西欧舔舐了那处咬痕,松口,却仍然处在那种微醺的状态中。他已经有些清醒,捧着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赶紧恢复正常。他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以更快一些,突然,他的身体猛的一震,神经病握住了他的蝠翼根部。 “松手!万一长歪了呢?”他扇动还未完全长成的小小的单薄的蝠翼,试图挣脱那只讨厌的手,然而神经病紧抓不放。 “我就摸摸,摸一摸,不用力。” “你长牙的时候也去摸吗?摸歪了你赔我?松开!” 阿雷西欧继续扇动蝠翼,平地起风,他的蝠翼渐渐越长越大,当长大到一定程度可以够得着神经病的时候,他毫不客气地一翅膀拍在神经病脸上! “说了松开!你还摸上瘾了?” 圣者默默的,并不松手。 “你刚才喝了很多血。” 拿这个来威胁他?阿雷西欧顿时扬眉,他早就想到对策了,就当他买神经病的血不就结了?无论是现金还是信用卡他都可以,这就是原三代亲王现瞳孔风云人物阿雷西欧的经济实力! 鲁齐乌斯沉思了一会儿,超乎阿雷西欧意料,他居然点头了。 “可以,但是其实,我也不是炫耀,曾经的圣殿,是把我当做无价之宝来看待的。” “……” “现金?刷卡?摸翅膀?” 有个奇怪的支付方式混进去了! 阿雷西欧哪个都不想选,他要吃霸王餐! “噫……”圣者啧啧两声,“三代的血族亲王,瞳孔风云人物,吃霸王餐……” 阿雷西欧脑袋里那根弦再次崩断了。 “你自己在下面待着吧!”他冷笑,“等我清理完黛尔薇那一群人再下来接你,唔,那个时候你可能已经恢复了,干脆自己爬上去!” 神经病力量耗尽,域已经不复存在,阿雷西欧翅膀一挣,挣脱了神经病的手,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试图起飞。没想到圣者早有预料,从眼睛里拔出来的长链回旋,硬是把阿雷西欧重新捆回去。 “你不是力量耗尽了吗?”阿雷西欧气急败坏,好啊神经病,跟他玩阴的! “通常还有一点的时候,就会说没有,这是谦逊。” 是阴险! 阿雷西欧奋力往上飞,然而他的蝠翼还没完全长成,最后还是含恨被扯了下去。他正打算痛斥一番神经病究竟有多么的狗,突然感觉翼骨上微微一热,令他一个激灵。 好像是个轻轻的……落在蝠翼上的亲吻…… 他猛然转头,神经病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怎么?” 阿雷西欧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最后恼羞成怒的一翅膀拍到圣者脸上! “喝了我的血,打算把我抛在这里,还用翅膀攻击我。”圣者语气淡淡,开始复读,“三代的血族亲王,瞳孔风云人物……” “……我带你上去。” 圣者于是心满意足,他张开手臂,阿雷西欧尽管牙痒,还得去抱他。蝠翼开始扇动,这巨大的蝠翼有着天生的无需魔力的魔法,堕天使的羽翼上也有类似的魔法,这魔法能够帮助有翼种族升空,而无需过轻的体重。 “你为什么不喜欢露出蝠翼?感觉上比影翼要平稳一些。”鲁齐乌斯问道。 阿雷西欧沉默了一小会儿,没什么所谓的答道。 “……因为被撕掉了会很痛。” 圣者抱着他的手顿时收紧,天空色的眼瞳中寒意涌现。 “……西奥?” “嗯,我跟他可不止打过一次。那一次只能算是,双方的小小试探吧,没打赢,被撕了一只翅膀,养伤大半个月。”阿雷西欧说的轻描淡写,“所以我一直在跟你说,不要单独对上西奥,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他本身就很难搞。” “我搞不清楚现在的西奥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确实是死了,骨灰都被我扬了,他也是归来的灵魂吗……”阿雷西欧陷入沉思,他不太擅长想这种太复杂的东西,于是下意识的看向神经病。 “你觉得呢?” 现在他们关系好了,神经病的脑袋就是他的脑袋,耶! “归来的灵魂也许是不可控制的。”圣者平静地说道,“曾经站在我们这边灵魂会回来,站在对立面的灵魂也会回来,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 他也想起了先前,他被西奥的域所攻击时,听到的瞳的提示词。那所谓的“看见”,谗言之神的违规……他像是一个被透露了关键信息的人,明明瞳那么喜欢阿雷西,阿雷西在此事上却全不知情。 曾经的他,究竟做过些什么? 阿雷西欧差点忘了扇翅膀,他们缓缓往下掉了一截,他才用力扇动几次重新升起来。 “你是说,貌似站在我们这边的神,其实也无法掌控全局吗?” 鲁齐乌斯缓缓点头,“神所受到的限制,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阿雷西欧思考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最后他放弃了思考。 “算了,对面回来也就回来,我见一个杀一个。” 鲁齐乌斯笑了笑,他相信阿雷西欧的能力,那么他就要做好相关的工作。洞顶的梦魇之角的微光已经遥遥在望,而就在他们即将飞出坑洞时,阿雷西欧突然停了一下。 “神经……鲁齐乌斯,你看洞壁上。” 鲁齐乌斯闻声望去,充满了能量的永暗石光彩夺目,在距离坑洞口半米的高度上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还没来得及充能的永暗石。他看着那条很鲜明的分界线,微微皱眉。 “下降了。”阿雷西欧陈述道,“我记得很清楚,我体内的黑暗之力应该充满了近乎全部的永暗石,只剩下最上层的一小圈,现在,能量少了一部分。” 就像这个坑洞底部有个塞子被人拔掉一样,这条标志着有能量和没能量的界限开始下降,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也仍然在持续下降着。 “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奇怪,这里为什么会形成这么一个全是永暗石的坑洞……”阿雷西欧说道,他看向漆黑的洞底,也是他们上来的地方,那里似乎正在寂静之中发生着变化。 “先上去。”鲁齐乌斯言简意赅。 两人落到坑洞外面,再回头,那条水位样的分界线仍旧在持续下沉,大片永暗石一点点失去光彩碎裂开来。阿雷西欧又听到了那种似有似无的呼唤,脚下的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他召回数只影蝠,凝神以待。 【马上……马上……】 【我将……醒来……】 最后一丝能量终于也渗漏下去,停顿十几秒之后,一种沉重而盛大的“隆隆”声开始响起,洞壁出现裂纹,梦魇之角和一些碎石纷纷下落。阿雷西欧稳住身体,在他深玫瑰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开裂的坑洞之底,一丝细微的寒意向上吹起,阿雷西欧感到有什么正在触碰他的脸颊,他伸手抓住,那枚光点拖着悠扬的尾巴,在他掌心轻轻绕转着。 ——是精灵。 发光的精灵被寒风吹了出来,零星漂浮在矿洞中,它们自身的光芒将矿洞映亮。多彩的水晶和宝石在它们偶然触碰之处诞生,水晶逐渐向外伸展,色彩斑斓,晶莹剔透,透射着各色宝石的光芒,很快就将整个矿洞装点成了水晶与宝石的仙境。 “这是……什么……”阿雷西欧喃喃自语。 坑洞底部终于完全裂开,十字般的裂口处,正放射出一种晶莹剔透又五色斑斓的光芒。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某种生物的心跳,显然在吞噬了阿雷西欧力量之后,坑洞底部的那个存在终于迎来了复苏。 鲁齐乌斯突然向后扯了一把阿雷西欧,用斗篷护住了他,下一秒,大片的精灵井喷一般从坑洞中疯狂涌出,发着光,唱着歌,庆贺神明的苏醒。 【一万年了……终于……】 【我重临这世界……】 【哈……哈哈……】 宏大的声音发出笑声,就连鲁齐乌斯也听到了。“轰隆隆”的震动声越来越大,矿洞即将坍塌,他们开始向外跑,一大堆精灵推着他们,托着他们,几只在前引路,避开每一条不幸的岔道,精灵所过之处皆是宝石和水晶,他们便踏着这条奢华晶莹的道路,一路冲出去。 【利维坦……栖枝……我的兄弟……】 【你们在何方……】 阿雷西欧一路收回自己散布在外界的黑暗之力,他揪着一朵影蔷薇,还想揪下一朵,精灵们急切的几乎要把他给举起来抬着,阿雷西欧还在不死心的伸手。 “再一朵!就一朵!让我恢复力量!” 鲁齐乌斯:“……” 不愧是阿雷西欧,还敢跟精灵们讨价还价。 精灵们好像很心累,最终不得不派出一些,专程给阿雷西欧搜集影蔷薇。抱了满怀的影蔷薇,阿雷西欧感到自己渐渐恢复的力量,舒坦了。 他们跟许多水晶和精灵,一起冲出了矿洞。 阿雷西欧下意识的遮挡了一下光线,“隆隆”声还在背后继续。他回过头,发现是整片群山都在摇撼,积雪崩落,土石下坠,那个宏大的声音正畅快的大笑着,呼唤自己的兄弟,并在经历了万年的沉寂之后,再次挺起了群山构筑的兽脊。 祂最终在阿雷西欧面前显露了全貌—— 厚重的群山构成脊梁,晶石的身躯里流淌着熔岩之血,祂站起来,微微欠伸,八片冰晶飞翼展开似扇,精灵如潮水,在祂身边狂欢呼叫! ——今日是复苏之日。 ——女神的长子,利维坦与栖枝的长兄。 ——祂是大地的贝希摩斯。 第七十二章 阿雷西欧从未想过, 自己居然也能亲历一场神明复苏。 他站在原地,仰望大地的神明, 熟悉与亲切的感觉在他心中涌动, 也许是由于他是黑暗生物的缘故。神明贝希摩斯温和的与身边飞舞的精灵们致意之后,转动晶石构成的冰蓝瞳眸,将视线投向阿雷西欧的方向。 【使我的守护者觉醒, 又为我提供了力量……】 【了不起……了不起……】 祂缓缓低下巨大的头颅,然而太巨大了,并不方便靠得太近,于是布满利齿的嘴咧开,神明贝希摩斯尽可能温和的向阿雷西欧露出了像是微笑的表情。 【我本想多与你叙叙话, 然而,我该走了。】 【世间的光暗平衡居然已经溃败到如此地步, 再这样下去, 将彻底变为光之海。】 【了不起……了不起……】 神明重复夸赞了一遍,一些精灵涌到阿雷西欧面前,准备代替神明蹭一蹭阿雷西欧的脸颊。圣者不声不响的从一边冒出来,用早已脱下的斗篷, 把精灵们一斗篷兜起来,打了个死结。 阿雷西欧:…… 精灵们:…… “快把精灵们放出来!”阿雷西欧揪住神经病的衣领, 还残留在周围的精灵热泪盈眶, 纷纷感激的点头,这个有好闻气味的血族真是太为它们着想…… “要是憋死在里面,就是神明亲自跟你要赔偿款了!”阿雷西欧痛心疾首。 精灵们:…… 感觉已经完全不会爱了呢。 神明却直直看着圣者。 【见过冥河之人啊……】祂轻声说道, 【为何你还能驻留世间?这是违反法则的。】 阿雷西欧的瞳孔略微收缩,他看向神经病,神经病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扬声问道。 【不必……不必使用敬称……】神明说道,祂张口,好像想要进一步解释,却突然停住了,露出稍显遗憾的表情。 【时间已经到了,我必须继续我的职责。】 【虽说违反了法则,但……我可以当做看不到。】 祂甚至对阿雷西欧眨了一下眼,仿佛在显示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然后祂微微压低身体,精灵环绕之中,八支冰晶飞翼空前的舒展开来。祂发出了一声极为洪亮的咆哮,这声咆哮成功地掩盖了阿雷西欧的声音。 “说清楚再走!什么冥河,说清楚!”阿雷西欧甚至想飞起来,鲁齐乌斯把他拉住,顺便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斗篷包袱,深深地觉得在“不敬”这一点上,阿雷西欧可要比他严重多了。 “别贸然过去,贝希摩斯要升空了。” 晶石与山岩构成的巨兽携带大批精灵起飞,然后于空中向大地坠落。当祂的第一只前爪触及地面,大地已经敞开怀抱迎接祂的到来。晶石耸动如浪潮流转,最终一切都重新安静,晶莹的群山流动成了巨狼俯卧在地的姿势,头颅触及地面,仿佛好梦正酣。一道暗淡的光柱贯通天地,猛烈却温暖的风从祂落地的地方吹刮而来,阿雷西欧于是想起了有关贝西摩斯的传说—— 【盘桓大地的贝希摩斯,用身躯阻挡北方的寒风,于是大地上四季节令更替,不会永久严寒。】 阿雷西欧恢复了一点力量,他召出黑镰,也示意神经病拿出武器。鲁齐乌斯知道那个狼人族的传统,所以他拔出了猎刀,与黑镰的锋刃轻轻碰撞,金铁交击的声音轻而悠长的回荡着,又是一阵暖风,仿佛是刚才的敲击声呼唤而来的,一些地上的冰雪已经在缓慢融化。 “敲响寒冬。”阿雷西欧笑道,“我在狼人族学的,冬日对狼人来说像一扇冰霜的大门,每一年每一年,都需要他们带着兵器前往那里,敲响寒冰,敲响寒冬,呼唤春天的到来。”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发现整片区域的黑暗之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看来他们的方向完全没有错,只是贝希摩斯复苏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改变,要是重新立起黑暗三柱,这个世界想必会变成更加完满的样子。 “回去吗?”圣者问道,“营地那边情况还不知道怎样。” 阿雷西欧当然也很关心,但是他更要彻底处理完矿洞这边的事情。 “先找齐黛尔薇和圣殿那些银十字军的尸体,复活术很烦人,非得把灰都扬了才能彻底安心。”他说道,见神经病露出沉吟的神情,顿时知道神经病应该是担心花费太长时间,营地那边出什么变故。 “没事的,我们有免费的劳动力。”阿雷西欧一指漂浮着的精灵们,贝希摩斯并没有带着所有的精灵走,他觉得可以用一用,不然精灵多么无聊。 他看向精灵,精灵也看着他,天真活泼,明显装傻。 “干活。”阿雷西欧言简意赅,一手指向圣者的斗篷包袱,“不然,下场。” “干活。”他再次重复指令。 精灵们:…… 尸体被陆陆续续的找了出来,有一些已经被结晶吞没,精灵也很尽责的把整块水晶都敲下来,一直拖到阿雷西欧面前。阿雷西欧确认每一个人的死亡,精灵们还在不停搬运,阿雷西欧眼尖的看着它们拖着个毛绒绒的东西过来,放在了尸体堆里。 阿雷西欧:“……” 猫猫啊!!! 阿雷西欧把四仰八叉躺成了个“u”字的小黑猫从尸体堆里单拎出来,小猫还活着,气息有些微弱,一些黑暗之力缠绕在小猫身上,仿佛是某种残留。阿雷西欧回想起先前那双格外灿烂的兽瞳,翻了翻小猫的眼帘,对方的眼睛是很浅的琥珀色。 原来如此,临时的神使吗,先前估计是贝希摩斯指引它为自己引路,难怪能够在刚才的晶石浪潮中幸存。 阿雷西欧有一点点心动,他想养。 圣者点燃净化之火,一抬头就看见阿雷西欧抱着猫犹豫。 “想养?” “有点。” “可以。” 猫猫养猫猫,可以,他又有新表情包了。 阿雷西欧盯着他,他直觉神经病在想很狗的事情,可他没有证据。鲁齐乌斯还适时地转移了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去看那些渐渐化灰的尸体。 烧到黛尔薇的时候,阿雷西欧的表情十分平静。 像是某种报应,黛尔薇逃跑的时候太急促,加上经历复活术消耗了大量魔力体力,一支掉落下来卡在石缝中的梦魇之角刺穿了她的脚掌,她也因此被蝠追上,抽干鲜血衰竭而亡。阿雷西欧向旁边伸了伸手,一只蝠飞来落到他手腕上,正是这只蝠抽干了黛尔薇的鲜血。 “黛尔薇和一些银十字军的身体组织,我这边都有取样。”阿雷西欧说道,蝠在这方面实在很方便,“等回去研究一下,也许能更了解圣殿。”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黛尔薇身为独角兽却能使用梦魇的能力,这可能与圣殿的研究成果有关,得到她的血液很有利,阿雷西欧的能力真的非常好用。 阿雷西欧戳了戳那只蝠圆滚滚的肚子,确认地上的尸体全部化灰了,正打算跟神经病返回营地。突然,他耳尖一动,虽然并未恢复力量,却瞬间旋身将蝙蝠拢进怀中,避开了那支射向蝙蝠的箭矢! 暖风还未扩大影响范围,只在他们一侧缓缓吹拂着。在他们对面,猎人与森严的银十字军踏着风雪到来,猎人抬起海蓝色的眼眸,越过风雪,直直盯住了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他轻声说出了血族的名字,收起□□,拔出了圣剑。 “我是来夺取你性命的人,铭记我的名字,我是……” 风声尖锐直刺他面门!猎人略显狼狈的向后一退,好在他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对方所使用的招式也是他所熟悉的,那是圣殿专属的一套近身的战术,他能躲过去! 亚蒙失算了,对方尽管使用着圣殿教授的技巧,那精妙熟练的程度却远超他的想象。他没能避开对方的刀锋,猎刀在他眼睑上横着划出一道血线,若不是他后退及时,只怕现在已经被刺破了眼睛! 简直……狠辣! 他单手捂住张口,从隐约的血色之后看清了鲁齐乌斯的眼睛。与他同色系,颜色却更加剔透轻盈,是圣殿偏爱的眸色,可见对方在万年前,恐怕也有着不低的身份地位,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血族?! “你……不觉得可耻吗?!”亚蒙愤怒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猎人?我无缘得见万年前那段辉煌的岁月,却也从那些残留的文献中知道,猎人是用来消灭黑暗生物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保护一个血族?” 鲁齐乌斯一言不发,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妒忌之火正焚烧着他的心脏。西奥要帮他杀了阿雷西欧,尚且踩到了他的底线,现在眼前这个猎人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夺取阿雷西欧性命的人”,这简直是触碰了鲁齐乌斯的逆鳞。 他跟阿雷西欧有着唯一的、最最紧密的联系,不需要多余的猎人。 不需要! 手臂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鲁齐乌斯没有转头,只有视线斜过去,发现是阿雷西欧正拿着一只猫爪子轻轻拍的他的手臂。 “你等等,我有点事情想问。”他把猫向鲁齐乌斯一递,“帮我抱着猫。” 鲁齐乌斯没有动,眸色沉沉,握着猎刀的手缓缓加重了力道。 阿雷西欧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于是提高了声音。 “鲁齐乌斯,帮我抱着猫。” 叫了……他的名字…… 鲁齐乌斯终于缓缓转身,猎刀挽了个刀花归鞘,把猫接在手里。阿雷西欧暂时放心了,他让蝠携带着那些珍贵的血液藏在他影子里,这才向着那名猎人走过去,防备之情溢于言表。 “我有话想问。”他抬起头,猎人便看清了他深玫瑰色的眼眸,以及围绕在右眼周围的怒放的蔷薇。他收紧了握着圣剑的手,心情复杂且混乱,只能保持沉默。 “看起来,现在的圣殿还残留着一些万年前的记载,看你的近战,也是圣殿猎人的那套模式。” 阿雷西欧缓缓说道,在他身后,鲁齐乌斯面无表情的撸猫,一下一下又一下,有时候撸得太大力了,小黑猫眼皮都被撸起来一点,露出眼白,它开始做一个耳朵被紧紧扎成小辫的噩梦。 “如果在一万年前,圣殿对黑暗生物的敌意不但理解,但是如今,光暗失衡,圣殿却仍然在抓捕乃至杀害相当数量的黑暗生物,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让世界彻底变成光之海吗?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猎人对他的质问只是沉默以对,那柄圣剑微微抬起。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血族。”他冷冷说道,“你也没必要理解圣殿的大计,黑暗生物必将消亡,唯有信仰圣殿之人永存。” 他抬眸,向阿雷西欧的方向靠近一步,也已经做好了再次解放圣剑的准备。可惜,之前面对那个奇怪的狼人时有所损耗,不然他的状态会更加万全。 “没有必要多谈了,血族!铭记我的名字,我是……” 见猎人不打算再透露更多情报,阿雷西欧表现得十分现实,他直接终止对话。 “没有必要,我没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一边说,他一边笑了,“你手上握着的圣剑我曾经见过,如果你把那个当做对付我的依仗,那么我更加没必要知道你的名字,就像那个祝……什么来着,你们派来进攻保育中心的那只神鸻,我没有记住你们的必要。” 记性本来就不好,何苦为难自己,留点脑子记记游戏掉落材料不好吗? 正在逆毛撸猫导致小黑猫噩梦连连的圣者缓缓停手,灼烧心脏的嫉妒之火缩小,他的神情也渐渐和缓下来。 亚蒙却如遭雷击。 “你是什么……意思?” 阿雷西欧已经转身,向神经病伸出手,现在轮到他抱猫猫了。 “鲁齐乌斯,猫还我,你还要跟他打架吗?” “嗯。” “那我帮你拦着那些银十字军?” “可以。” 鲁齐乌斯把猫递给阿雷西欧,他们指尖接触的时候,阿雷西欧突然被静电电了一下,险些扑腾开翅膀。他看着小黑猫乱糟糟的皮毛和神经病嘴角淡淡的笑意,顿时就明白了,气道: “攒静电电我,你无不无聊啊!” “不无聊,很开心。” “……” 明明是很狗好吗?他这回可真是猫狗双全! 亚蒙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们熟稔的打趣交谈,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觉得恼怒! “阿雷西欧!” 血族已经张开了巨大的蝠翼,把猫揣进怀里。暖风聚拢在他的蝠翼之后,虽然这附近仍旧是光明力量占据主导,但贝西摩斯的复苏带来了点点黑暗元素,他罕见的从外界获得了一些补给。另外,他先前进食了大量饱含能量的血液,已经足够支持他再度张开域了! 日月轮转,满月西沉,影蝠的大军如潮水汹涌而出,向后方的银十字军呼啸而去! “阿雷西欧!!!” 猎人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阿雷西欧向后瞥了一眼,没有再理会。他的王城捕获了大批银十字军,他也同时感到对方的后阵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有轻微的骚乱…… 生有冰霜飞翼的银狼破开银十字军的阵线,向阿雷西欧发出咆哮示意,阿雷西欧立刻指引影蝠与他配合。银十字军的审判军团被一撕两半,后方的炮声也响了起来,军方支援已至!缓慢前行的飞行器上,巫妖少女斗篷翻飞,燃烧着魂火的瞳眸中静静倒映着已经被分散包围起来的敌人,以及地上那些倒下的尸体。 她轻轻动了动指尖,死者复生,成为她的亡灵大军。 她本来,还想去帮一帮鲁齐乌斯先生的。 露西看向那个方向,两个猎人的交锋不时扬起雪尘,突然一个身影被击退,狼狈滚出十几米远,伏在雪地上勉强支撑身体。 占尽上风的那个猎人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他开始升空,面无表情,没有披斗篷,只有半长束起的铂金色发在暖风与冷风的交织处轻微飘动着。 光明骤然急剧压缩,在他手中,一柄沉重巨大、两面锋刃却纤薄宽阔的圣枪浮现。 他轻声说出了武器的解放词—— “【我必诛杀】。” 第七十三章 与亚蒙一样的解放词, 鲁齐乌斯所解放的却是最高的量级。周围仍旧浓郁的光明元素成为了他最有力的后盾,让他的力量恢复比阿雷西欧快上许多, 这把在他灵魂中栖息、又仰赖于他自身力量而诞生的圣枪, 其登场便显得尤为辉煌盛大。 握枪的圣者在空中悬浮,枪尖指向地面上的猎人。亚蒙只觉得像是被一轮炽热的太阳锁定,无论他逃到哪里都无法躲避这强烈的光焰, 判断清楚情况之后,亚蒙咬牙,他不得不正面对抗。 “【我必诛杀】!” 他二度启动圣剑,肩膀上被狼人咬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受到相应培养的亚蒙也清楚地知道,与他为敌的猎人断然不可能因此放过他, 猎人们没有什么光明磊落可言,关键的时刻, 他们可以放弃同伴, 甚至可以投奔敌人,一切只为了最终的胜利。 越强大,便越冷漠,这便是圣殿的猎人。 圣剑开启, 同样爆发出强烈的风压,亚蒙一口气注入了全部力量, 他必须背水一战。过度强大的压力让他的皮肤开始开裂, 鲜血流淌在圣殿制式的白斗篷上,也流淌了他满脸,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嘶吼, 他在全力迎战这个万年前的反叛了的猎人! 叛徒!叛徒!叛徒!!! 他如此狼狈,而空中的圣者依旧衣饰整洁,神情淡漠。鲁齐乌斯甚至空出一只手,拂去肩膀上的一点浮尘。 叛徒!倒向血族的叛徒!明明自己身为命定,却倒向了血族! 叛徒!!! “……咦?”空中的圣者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有什么表情?他能有什么表情?看清楚!他在唾弃!他在仇恨! “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真难看,你丢了猎人的体面。” 丢了体面的到底是谁?! “估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进去。”圣者缓缓说道,接着,他露出了一种近乎恍然大悟的神情,眼梢却堆满冰冷。 “对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能听进去。” 闭嘴……闭嘴!!! 亚蒙听着光芒中的圣者缓缓开口,那道声音从空中垂降下来,彻底撕破了他全部的掩饰。 “我的命定……是不是很棒?” 亚蒙发出了嘶吼,他抬起充血的眼睛,用那双血淋林的手臂挥动起圣剑。蕴含了他全部力量的剑光冲向天空,那可恶的声音仍然在向下垂降,一直一直落到他耳边。 “真抱歉,我忘记了。” “你弱小到不配拥有命定。” 最后一句话落定,鲁齐乌斯松手,圣枪下落,与剑光相撞。那一瞬间,刺目的光亮覆盖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视线,阿雷西欧撩起斗篷遮挡,好大一会儿,他才松开斗篷,向神经病所在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天空中空无一人,他微微皱眉,一抚正在战场上飞速学习成长的赫尔戈冬的头算作告知,自己直接瞬移到那片区域。 他四下望一望,强烈的光明元素到处都是,神经病的位置好像在地面上。他顿时收拢蝠翼下坠,穿越强烈的光明,他看到了神经病的身影。神经病正俯身,在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猎人耳边说着什么。 “神经……鲁齐乌斯!”阿雷西欧唤了一声,“怎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听到他的声音,神经病缓缓起身,正要说什么,阿雷西欧敏锐的发现已经倒地猎人好像有所动作。他瞬间动了,直接瞬移到神经病身边,然后扯住对方,以空间魔法迅速拉开距离。 他的判断十分精准,下一秒,那名猎人附近就爆发了剧烈的爆炸! “咳咳……” 烟尘缓缓散去,阿雷西欧松开抓着神经病的手,看向刚才的位置,颇有些心有余悸。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鲁齐乌斯走过去查探,点点地上依稀有花纹的地方。 “卷轴,跟西奥当时使用的一样。”他说道,并没有多少懊恼,“而且这次,对方没有遗留下传送阵,就算是我也无法进行追踪。” 阿雷西欧“啧”了一声,圣殿层出不穷的手段真是麻烦死了。 “不过……”神经病向他淡淡的笑了笑,“我倒觉得不用担心,他伤得很重,我也摧毁了他的意志。” 阿雷西欧眨眨眼,真的假的?摧毁意志那还真厉害,圣殿也有心理学教程吗?有的话,神经病怎么不先治治自己? 见他不信,鲁齐乌斯只是淡淡的笑,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来,我们过去那边的战场。” 阿雷西欧看着他的手,沉吟一会儿,把猫从怀里掏出来放他手上。 “……” “我想给他起个名字。” “……” “你别不高兴啊,你怎么就又不高兴了呢,我都把猫给你抱了。” 鲁齐乌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他还真狗不过阿雷西。 “你打算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u】……怎么样?字母的那个【u】。” “……为什么是这样的名字?” “因为之前躺在尸体堆里,就是那个形状。”阿雷西欧还弯了弯腰,试图模仿一下。鲁齐乌斯抱着猫,没忍住,还是笑了。 “随你。” “那就定了!”阿雷西欧兴高采烈,突然,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跟那个猎人,说了什么吗?刺激得他直接引爆。” “也没什么特别的,可能……”鲁齐乌斯想了想,不太确定,“可能他心理比较脆弱?我刚才还把他打哭了来着。” “……” 信才有鬼!不说拉倒! 阿雷西欧把猫抢回来,气咻咻地走了。鲁齐乌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会儿,渐渐敛起笑意。 他的眼瞳呈现一种异常冷酷的天空色。 【你再怎么妒忌,那也是我的命定。】 刚才说着话的他咬着“我”这个字眼。 【只是我的,与你无关。】 ***** 亚蒙是以全然的落败者身份被传送回圣殿的,他委顿在地毯上,发觉周围是一些纷乱的瓷器碎片,好像有人已经在这里发泄过怒火了,他还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血腥的气息。 “你浪费了一个卷轴。”一道声音轻柔的说道,窗帘猛然拉开,西奥逆着光靠在窗前,衣领和袖口是解开着的,显然,这里的混乱与他有直接的关系。 亚蒙勉强支撑身体,他想要对西奥单膝跪地,然而他失败了,只能依旧躺在地上。 “你在梦魇的农场表现的那样好,我本以为是可以提拔你的,才委任你这样重要的任务,而你给我的汇报呢?”西奥微微笑着,摊开手,“近乎全灭的审判军团?失陷于军方之手的矿洞?以及……这像一滩泥一样的狼狈尊荣?” 伏在地上的猎人微微颤抖起来。 “发现阿雷西欧已经离开军方营地之后,为什么不立刻去追?如果去追,你会正好赶上他陷入矿洞最虚弱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不去?!” 西奥的声音猛然拔高了,仅剩的一只杯盏在猎人身旁粉碎。西奥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你想要更多功绩,你想站在更高的位置,这没什么错误。” “但你坏了我的计划!” 四周寂静了一会儿,西奥好像平复了情绪,语气重新舒缓起来。 “如果不是刚刚送来了好消息,我现在就会杀了你,没用的东西。” “万分……抱歉……” 亚蒙听到了开门声,有几个人走进来了,伴随着几声婴儿软弱的哼哼。他慢慢抬起头,看见几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来到了西奥身边,为首的那个难掩激动,出声道: “我们把孩子带来给您看。” 他小心翼翼的将婴儿递过去,西奥笑了,他难得慈爱的将孩子接到手中,抱着哄了哄,婴儿小声抽搭起来。 “已经检测过了吗?” “是的!是可以遗传的性状!”为首的研究人员激动得双手颤抖,“多少年!我们在这项研究上耗费了无数日夜,现在终于搞清该注入的黑暗之力的分量。健康的母体又诞下了这个健康的孩子,我们世世代代,都将不再需要黑暗生物了!” 西奥也笑了,他抚摸着大哭的孩子的头顶,半点不动怒。 “黑暗生物可以留一留,不是有很多人喜欢看他们的直播吗?就让他们活着,比现在更加节省资源的活着,我想一想……在保育中心的位置,建造一个巨大的动物园如何?” 领头的研究人员立刻大力吹捧。 “这样也算是保护物种多样性,您的胸襟真是了不起!” 西奥的情绪更好了些,他将孩子还给研究人员,同时吩咐道: “不只是人类的母体,光明生物的母体也要尝试,圣殿的目标是大地上全部生灵的解放,我们将适应这个充满光明的世界,我们正行走在乐园之路上。” 研究人员热泪盈眶,虔诚的将手合拢在胸口。 “赞美我神……赞美我神……真正的乐园将会在我们这一代降临了……” 西奥向他微微而笑,自从醒来,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整个圣殿的氛围,并重新将曾经那个西奥掌握的权力更进一步的握在手中。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更何况,他还得到了神眷,精神方面的域太过好用,可以说,现在整个圣殿上下都在围绕他转动。 西奥并不觉得他成为圣殿的领袖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因为他现在有着权力,令人迷醉的权力,从未被阿雷西欧稀释夺取过的权力……他终于又站在了权力之巅!他的阵营并非光明,也不是黑暗,他的阵营只有他自己。 只要他自己的一切欲望都得到满足就好。 想到曾经被阿雷西欧夺权的经历,西奥的笑容淡了淡。他仔细擦拭干净了刚才触摸婴儿的手,然后让研究人员退下。他看了一眼仍然伏在地上的猎人,走过去,让对方抬头看他。 “这一次,我会宽恕你,但是你要保证不会有下次。” “我……”猎人声线颤抖,试图回应,西奥却打断了他。 “我不需要你的应答。”他淡淡笑着,接下来吐出的字句,已经点染着【谗言】的黛紫色,“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想着阿雷西欧以外的功绩,你要记得——” “他是你唯一该关注的目标,是你要杀死的劲敌,是你终生所梦……” “你要杀了他,不择手段的杀了他!” 【谗言】生效,西奥直起身,不再看地上眼神空茫的猎人,示意研究人员把他拖走。 “治好他,一切可行的改造都可以用在他身上。”他命令道,接着,为自己刚才所做的事笑了笑。 真有趣,他这样的能力,完全可以速成圣殿耗费多年才能培育出一个的猎人。 研究人员拖着猎人离开,最后一个黑发的研究员贴心的关好门,只留下西奥待在房间里。西奥重新来到窗前,看着窗外阳光下怒放的蔷薇。窗台上放着一个原本用来跟鲁齐乌斯联络的通讯器,这下,鲁齐乌斯露出背叛的面貌,西奥自认在同一个地方翻车两次。 他拿起通讯器,打算直接销毁。 【鲁齐乌斯:阿雷西一边骂脏话,一边让我给你发条消息。】 西奥顿住了,他紧盯着屏幕,他想知道阿雷西欧会对他说些什么。 【鲁齐乌斯:他让我发——】 通讯停顿了一下,好像对面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鲁齐乌斯:,,,,,,,,,,,,,,,,,,,,】 “……” 犯病了! 第七十四章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阿雷西欧把头凑过去, “他回复了没有?还是犯病了?哈哈哈哈!” 赫尔戈冬将他负在背上,他们正要前往群山的深处、贝希摩斯沉眠之地, 按照军方的意思, 这里当然是要大力布设防线的。圣者已经穿回了那间曾经兜住过精灵的斗篷,点点银辉还染在斗篷上,零星几只精灵飞翔在他们身边, 圣者轻轻示意狮鹫靠近巨狼,然后给阿雷西欧看通讯器的界面。 【对方已断开连接。】 哈哈哈哈哈哈! 阿雷西欧又快乐了。 赫尔戈冬见他这么高兴,也很好奇通讯器上是什么。他把大脑袋往圣者那里一凑,鲁齐乌斯顿时驾驭狮鹫跟他拉开距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赫尔戈冬:“汪”的一声就哭了。 阿雷西欧摸摸那个毛绒绒的脑袋, 表示不能跟神经病一般计较。他还跟神经病天天住一起,要是真的计较起来, 怕不是要气死。 “你的冰霜飞翼, 倒是你父亲所没有的,大地的贝希摩斯也有八片飞翼。”阿雷西欧一边摸一边说,他回忆着万年前曾听过的神的知识,“应该是他赐予你了一对翼, 想让你尽快成长为合格的守护者。” 赫尔戈冬竖着耳朵听,半晌, 轻轻的“嗷”了一声。 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并非出自他个人,而是出自狼人王赫尔戈冬。他想将整支狼人从保育中心迁出来,回归这片先祖的雪域, 他们将在这里永远自由的奔跑,守护着神明的同时,也强健自身,以应对所有可能的危机。 他将这个决定说给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好像想摸摸他的头,然而这个动作在中途停止了,改为轻轻地拍了拍巨狼的肩背。 前者是对待孩子,后者是对待战友。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当然会尊重。”他说道,欣慰之情溢于言表,“这其中的阻力,你要自己肩负大半,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巨狼回以低沉的吼啸。 “嗯。”阿雷西欧轻轻应了一声,“我们也会多多少少帮些忙,黑暗生物联盟本身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的。你可以和朕,和露西,你们一起去做,能助力的人,我这边也会打好招呼。” 他直接从巨浪背上跳了下来,蝠翼展开,飞向后面军方的车队。他跟在某辆车上的克劳文森谈了谈,重点就是狼人迁居的事项,快要结束时,他出乎克劳文森意料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举行仪式的材料?”克劳文森有点茫然,“这个应该不属于军用物资,不过凑一凑差不多的材料,应该也能搭出一个场地……您想做些什么呢?” 阿雷西欧的余光瞥见神经病也跟来了,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任由圣者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赫尔戈冬希望狼人们能够在雪域自立,有这样想法的他,已经是大孩子了。”阿雷西欧向神经病伸出手,因为神经病习惯随身携带小件的空间物品,所以他把东西直接放在神经病那里了。无需多言,鲁齐乌斯从空间容器里取出阿雷西欧要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中。 流光溢彩的半透明银冠,仿佛掺杂进月色和风雪,边缘不甚整齐的兽牙又给其增加了粗犷的美感。克劳文森在电影里见过这顶银冠,所以他直接惊得站了起来。 “这……这是……” “狼人王之冠。”阿雷西欧言简意赅,“我跟鲁齐乌斯在矿洞里找到的,也许这里曾经是万年前狼人们的雪域,幸运的是这顶银冠并没有被破坏。” 翡翠内海下面的亡灵之海目前还不能暴露,因为露西目前没有全盘掌握那里的能力,提前暴露有可能被人盯上,在矿洞找到是个不错的借口,至少克劳文森表现的深信不疑。 “幸好找到了,多么美妙的象征物……”他小心地捧起银冠,上下打量,然后喟叹道,“这对于整个狼人部族,乃至全体黑暗生物,都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请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布置场地,想必奥尔森元帅也会同意派出人手帮忙的!顺便我有一个请求,这次的仪式可不可以……” “你是想说‘对外直播’吧?”阿雷西欧猜到了他的心思,点头干脆,“我也有这个意思,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相反,这是荣耀,是新的起点。我只能算是当前黑暗生物改变的一个引子,只有他们自身强大起来,只有外界对他们的看法改变了,黑暗生物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向前走。” 克劳文森深深点头,不能再赞同。 “那么,我就去准备了,一定在中午前全部布置好。” 阿雷西欧点头,目送他离开,接着一转头,就看到神经病正撑着脸看他。难得见到这个圣殿培养起来的礼仪标准的猎人露出这样懒散的姿态,阿雷西欧多看了两眼,接着,长久培养起的对好看外表的免疫力就让他把视线转开了。 “为什么看着我?不走吗,回去喂猫。” “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担心。”鲁齐乌斯实话实说,“你的观念好像有些转变了,原本对于这种造势的活动,你是不太关心的。” 阿雷西欧没反驳,他确实转变了思路。 “西奥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说道,“如果他想打击一个目标,对目标直接下手甚至都是次要的做法,他会去……改变目标所处的整个环境。” 鲁齐乌斯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对西奥的了解也只局限于这几次接触上,所以阿雷西欧开始说的时候,他静静地聆听着。 “你的意思是,他会试着改变这个世界对黑暗生物的舆论走向吗?” 阿雷西欧点点头。 “对,这是他很可能会做的事情,也许你会认为这非常困难,但……”他的神情有几分沉重,“黑暗生物已经享受优待太久了,且一无所长,那些实打实的东西完全没有握在手里。” “政绩,军功,科研技术……那一项都好,可是哪一项都没有。”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了黑暗生物伤人致死的新闻,后续再有人披露黑暗生物所受的优待、占据的社会资源……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黑暗生物在维护光暗平衡这方面的作用被动摇了。”他抬头,看向鲁齐乌斯,轻声说道,“圣殿连光溃都能操控,给他们时间,这不是不可能的。” 阿雷西欧在努力让自己的思路贴近西奥,他强迫自己这样去思考,这个过程对他而言有些恶心,但是他忍着。因为最熟悉西奥的就是他,他必须要为其他人预测可能的动向,再敲响警钟。 “被关怀保护的生活,让黑暗生物们学会了天真地看世界,但是,世界却不一定会天真地对他们。” 阿雷西欧笑了笑。 “我愿做那只报丧的鸟,警醒他们,逼迫他们,近十几年间,我发誓要让他们活出一些昔日的样子。” 有些话他只能对神经病说,这样说完,他就会感觉轻松一些。阿雷西欧有点抱歉将一些东西转嫁给神经病,他正要说什么,圣者突然站起来,到他面前,阿雷西欧茫然的抬眼,视线突然一黑,圣者的半扇斗篷已经落在他头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抚在他发间的手,那手轻微的摩挲两下,接着,阿雷西欧听到了声音。 “好鸟儿。”圣者带着笑意赞道,“但你忘了一件事。” 他拨开斗篷,然后半跪下来,稍稍仰视坐着的阿雷西欧。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忘了,你有两个脑袋,还有一个在这里。” “你可以用你身上的那个脑袋想想明天吃什么,买哪个牌子的猫粮和罐头,怎么教育那几个孩子……然后用剩下的我这里的这个,去想西奥和圣殿。” 阿雷西欧怔怔地看着他。 “只有一点准备工作需要做,毕竟是两个脑袋,有时候不是那么的互通,你需要花点时间,详细的讲讲有关西奥的所有。” “不过放心,大多数时候,不用多说,我也能领会你的意思。” 圣者歪了下头,束起的铂金的半长发轻轻滑向一侧。 “比方现在。” 他解开了衣领。 “想咬我,对吗?” ***** 鲁齐乌斯从军部的车辆中下去,衣领已经整理好了,他单手扣上袖口,掩去了手腕上两处咬痕。阿雷西欧去找那几个孩子了,如果没什么事,他大概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新的表情包。 猫猫开心.jpg 要做成动图,先呆呆的,然后突然立起耳朵,最后高兴的露出小尖牙的那种。 事与愿违,军部的人匆匆找上了他。 “鲁齐乌斯先生,刚才您跟阿雷西欧殿下在车里谈话,我没有敢去打扰。”他立正行礼,“奥尔森元帅有事找您商讨,需要您立刻过去一趟。” 鲁齐乌斯尽管遗憾,不过他隐约猜到了老元帅是因为什么事找他,于是没有多耽误地赶去。临时营帐已经扎下,老元帅负手而立,正看着北部战线的地图,听到他来的声响,转过身来。 “你来了。”老元帅言简意赅,挥退了所有士兵之后,才轻声说道。 “祝衡发来了新的消息。” “他怀疑圣殿想要制造黑暗生物的负面消息。” 同一时刻,圣殿总部中,黑发的研究员轻轻合上大门,然后跟同事们一起,将满身鲜血的猎人放上担架。简单的临时处理之后,有机器人过来,把担架运走。 为首的研究人员抱着婴儿,心情甚好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去休息了,他一个人会研究所就可以。 剩下的研究人员向他致意,然后三三两两的四散开来。一名研究人员单臂架在了黑发研究员的肩膀上,熟络道:“去喝一杯吗,乔?” 被叫做“乔”的黑发研究员笑着点了点头,打趣道。 “我还以为你要去陪你的女朋友,怎么,连续加班三个月都没结束吗?” 研究员顿时大倒苦水。 “唉,明明她所在的应该是最清闲的部门,没事印印内部刊物什么的,谁知道为什么加班这么久,还全封闭。” “上面的意思当然是我们猜不透的。” “唉,谁说不是呢。” 两人勾肩搭背去了圣殿内部开放的娱乐中心,乔面上笑着,侧对研究员的时候,却轻轻垂下了眼。 他未有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 第七十五章 临近中午, 克劳文森已经行动力极强的布设好了场地,正在做细节上的一些调整。 贝希摩斯附近方圆百里, 军方不许任何人踏入, 不过这样的保护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因为贝希摩斯似乎已经不与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中了,那由岩石和晶石构成的巨狼将长久沉眠, 只要守护者的力量不被削弱,祂便不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朕远远看着神明的身影,忍不住微微叹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怅惘从何而来,也无法与人分享,不过他一侧头, 就看到了握着简朴的法杖缓缓而来的巫妖。 “露西。”朕打了个招呼,“你没跟阿雷西待在一起吗?” 巫妖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看看大地的神明, 我觉得祂很亲切。” “真巧, 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孩子共同望了一会儿神明的身影,又是朕先开口。 “阿雷西要给冬冬加冕了,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王冠,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他想到什么, 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问出来, “其实我有点在意, 电影里那个被阿雷西欧抚养的狼人王,到最后真的对阿雷西进行复仇了吗?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悲伤了……” 巫妖安静却专注的聆听他的话, 听完,轻轻垂下了眼睫。 “我觉得,没有,他最终一定了解了所有的事情,跟阿雷西冰释前嫌。” 朕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但他依旧为这种可能的结局而感到高兴。他感谢了露西,然后回到人群那边去,巫妖目送他离开,继续转回来,望着大地的神明。 刚才的话,真的只是安慰。 因为阿雷西欧曾经跟他谈过之后的事情,在单独教导她有关死亡的事情的时候。 【是战死的,那个我看大的孩子。】 【我把他的王冠送回去,狼人们还以为是我杀了他。】 阿雷西欧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淡淡,没有多少悲伤的表情,可能是已经过了太久,所以不会悲伤了。 【所以,露西,从私心出发,我不希望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话,我只会说给你听,因为你是巫妖,你要去接触一些死亡。】 露西深深记得阿雷西欧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一直勤奋又努力,也许还侥幸的算是有点天赋,她的学习进度是阿雷西欧都会认可的。她努力学习,要是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么应该是她“不想死”,再加上一个理由的话,应该是“想保护朕和赫尔戈冬不让他们死”。 死去的话,阿雷西嘴上不会说,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伤心的。 所以他们一个都不能死。 “露西!仪式要开始了!需要你出镜!” 呼喊声远远传来,巫妖少女干脆地应了一声,最后望一眼大地的神明,转身离去。 这次的加冕典礼直播,依旧由瞳全权负责。祂一手掌控着场中的摄影机,还能分神给阿雷西欧转发的直播链接点个赞,鲁齐乌斯比祂先一步,神清气爽的点赞转发,然后收起光脑。 瞳:猫猫大哭.jpg 阿雷西欧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明争暗斗,他正在跟克劳文森梳理整个典礼的流程。按照他的想法,典礼中加上了许多万年前狼人王加冕时的环节,有一些前所未有,需要紧急彩排,幸好在此地的只有军方媒体和军方人士,听从命令方面都非常优秀,短短时间内就有了样子。 摄像机在场中穿行,灵巧的拍摄着当下可以外传的画面,有一个移动到阿雷西欧身边。阿雷西欧停止谈话,垂眸看着它,摄像机对他挥了挥金属翅膀。 【啊啊啊啊啊几个月了!终于又见到西西辽!】 【我活了我活了为我活了!】 【等下西西这蝠翼!蝠翼啊啊啊!】 【可恶镜头再给我拉近点啊!完全不够吸!】 【猫猫狂喜乱舞.jpg】 【前面表情包!荆雀太太又出新的了吗?!】 弹幕口中的所谓荆雀太太,全名怀荆之雀,号称史诗组死忠,不过也有很多别的产出,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火,到现在表情包能占领大半个联邦光脑的传奇。几乎每个对黑暗生物感兴趣的人,都购买了这款售价不高却异常可爱的西西猫表情包,表情包还会不断更新,简直不要太划算。 重获光脑的朕盯着直播界面,把新的表情包下载了,然后戳戳旁边的露西,露西也默默地下载了新的表情包。 阿雷西欧对此毫不知情。 正午时分,一切人员就位,各项布置妥当,典礼正式开始。按照阿雷西欧的计划,赫尔戈冬需要像他的先祖一样,从这里出发,前往群山深处。他已经早早亲自走了一趟,深处的冰湖之下,沉着一顶雪域特有的蓝色花编织的花冠,赫尔戈冬需要克服重重困难前往那里,把花冠带回,才有加冕狼人王的资格。 阿雷西欧俯身,摸了摸恢复狼崽样子的赫尔戈冬,他今天的斗篷斜在右肩,上面叠满蔷薇的暗纹,蝠翼在背后收拢,足以显示他的郑重。 “走。” 前一声轻,后一声重。 “走!” 伴随着他这一声落地,四面的士兵敲响了冷兵器。金属的鸣响声声,远处的群山上渐渐有什么向下奔涌,雪亮的白线却并非光溃,而是真正的冰与雪,冰雪向下奔腾,寒风嘶吼咆哮,雪域展现其伟力,如同从梦中醒来—— 他们敲响了寒冬。 森冷寒气席卷会场,一些人不得不抬手抵挡,就算隔着屏幕的观众,也仿佛感受到了那股砭骨的寒意。阿雷西欧的斗篷在寒风中飘飞,原本伏在他身旁的狼崽却站立起来,发出稚嫩的吼啸。他的身形渐渐开始膨胀,最后出现在阿雷西欧身边的,是一只巨大的银狼,银狼有着剔透的冰霜飞翼,冰蓝的眼眸倒映着雪域的寒风。 他的身姿与动作渐渐与电影中的狼人王重叠了,审慎且机警,无畏而深沉。他向前奔行而去,身边没有同伴,然而每个在看着这一幕的人却都感受到,此刻他似乎并非一人,有许多看不见的狼人的魂灵在同他一起奔跑呼叫,犹如—— 白银的洪流。 银狼奔行在群山之间,他在深不见底的冰涧上险些跌倒过,他在陡峭的山壁上使出浑身力气向上攀爬,在抵达终点前,他不被允许使用任何能力,这是一场艰苦的旅程,然而他却越跑越轻快。 他跟祖先的魂灵一同奔跑着,穿过群山,穿过峭壁,穿过层层针叶林。终于,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深蓝色,冰湖近在眼前,冰湖正中斜插着一柄黑镰作为指示,当银狼靠近之时,黑镰化为影子消散。 赫尔戈冬微微喘息,但他没有休息,他发出战吼,然后击碎冰面,沉入深处。他不知道阿雷西欧是如何做到将花冠放在这里的,那花冠沉在深水中,极寒已经为它点缀了永久的结晶。赫尔戈冬叼起花冠浮上水面,并不迟疑,将花冠抛到头上后,便往回奔跑。 阿雷西欧已经等候多时,他站在用以加冕的王座前,手中捧着银冠,看着银狼喘息着向他缓缓走来。银狼走来的过程中,渐渐化为狼耳的少年,衣饰处处点缀银白皮毛,他来到阿雷西欧面前,冰蓝的兽瞳中犹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气。 阿雷西欧就想到了那个战死的孩子,他捧着银冠,毫不迟疑地的要交给赫尔戈冬。这里没有狼人族的长者,赫尔戈冬理应从他手中结果王冠,然后自己为自己加冕。 他从未贪恋过权势,摄政只不过权宜之计,值得庆幸的是,赫尔戈冬并未因为曾经的那段历史对他心怀芥蒂,这就足够了。 银冠即将交到狼耳少年手中,少年却突然抢先一步,将自己头上的冰结花冠取下。尽管是少年身姿,他却并不比阿雷西欧矮多少,所以只是轻轻地一抬手,就将花冠平稳的送到阿雷西欧头顶,然后自己一撩毛皮披风,半跪在地,低着头。 “如我师,如我父,如我友……” 他说话时仍旧断句频繁,但是场中,却随着他的话语而渐渐寂静下来。 “光荣的,我的同盟,请戴上,这顶花冠。” “然后,同盟啊,请为我加冕。” “承认我为,狼人王。” “狼人王,赫尔戈冬!” 他更深地垂下头,狼耳压向两侧,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冠冕的重量。阿雷西欧捧着冠冕,他慢慢他睁大红瞳,想起了一点由于过度悲伤而选择遗忘的往事。 万年前,当他从战场上找到那个由他一手抚养孩子时,对方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明明已经是几只狼崽的父亲,那双冰蓝的眼眸依旧充满明亮的少年气。 年轻的狼人王轻轻抖动了一下耳朵,这是亲切友好的表示,他缓缓的取下冠冕,然后交到阿雷西欧手中。 【我从未有一日恨过你。】 【我的同盟。】 记忆中的他颤抖着接过冠冕,而现实中的他,正将冠冕放在新王头顶。狼的耳朵动了动,在几番挣动之后,终于与冠冕取得了某种协调,赫尔戈冬抬起头来,冰蓝的兽瞳清澈,很高兴的露出一点尖牙。 “阿雷西!”他叫了一声,然后站起来,“结束了吗?” 阿雷西欧恍惚回神,旁边突然传出克劳文森的声音。 “等等等等!再拍几张照!挪一挪,对!很好就是那里!” “还有要拍合影的吗?来来来,一起拍了,不拍二遍哈。” “奥尔森元帅,排队好吗?我看到您插队了。” 朕不要太快乐!他最喜欢这种活动,也不管台子有多高,直接爬上来,不光要拍集体照,拍完了他还得单独拉赫尔戈冬或者阿雷西欧来张自拍,边拍,边强调拍照角度。 “哇冬冬你好心机,爪子放那边刚好挡脸。” “露西你侧一侧身,这样显瘦,对对对!” 他兴致勃勃的拍了一堆照片,然后精挑细选,发在动态里,跟身边每一个认识的都打过招呼,其他人纷纷转发,时隔几个月,朕终于再次空降热搜。 朕立刻追加了一条新动态。 @朕来了:猫猫狂喜乱舞.jpg 舒坦,这表情包他蓄谋已久,终于发出去了! 阿雷西欧好不容易才挣脱这个热闹的海洋,舒一口气,他确实不太适应太喧闹的场合。不过,他望一眼如鱼得水的朕,心中微微一动。 “……在想什么?” 有声音传来,阿雷西欧不用抬头都知道是神经病,于是坦白说了。 “在想之后要做的事情,要先圣殿一步,我觉得朕似乎是很熟悉舆论这方面的,也许有些问题他可以帮忙。” “这次你主张进行典礼的直播,就是最先的一步吗?”鲁齐乌斯问道。 “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之后该怎么走,我还没有头绪。”阿雷西欧对这种事情着实有些苦手,“我当然能够试着多去互动,但更多的……” 鲁齐乌斯知道他不擅长这个,所以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我,有你出镜就行,不过就是秀……”他顿了一下,强行改口,“秀日常。” 他用他全部的猫猫表情包发誓,他会秀得非常好看。 阿雷西欧不知道他暗暗立此毒誓,他还在沉思,有一点灵感的火花在他脑海中闪动,他努力的试图抓住,却总是差一点距离,他几乎就要猫猫挠头.jpg了,突然听到神经病说道。 “除了日常,还可以编点小的剧本,不用刻意去演,我会……” “等等!”阿雷西欧抓住了那一点灵感,“剧本!你说剧本!” “……对。” “剧本!我是说剧本!”他激动起来,“街头的自由剧!狂欢节!” 他们那个时代最盛大的节日就是狂欢节,前一日还魂日供奉完死者之后,生者们会在第二天,带着自己编写好的剧本去街头进行演出。也许服装很可笑,也许剧情很拙劣,但是每个人都会尽情去演,尽情去展示自己的故事。这一天里所有剧院剧团也会免费开放,流水般出演一连串的经典剧目,人们随着故事的情节大笑或哭泣,抒发身为生者的无限欢乐,直到夜晚的花车游行后才会各自散去,这便是狂欢节。 这些剧目中不乏流传数百年的名作,阿雷西欧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他与神经病一起看过的悲剧《少女与死神》,由当时最大的星辉剧团演出,演出时盛况空前。 现在的神经病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并不记得他们一起看过这部悲剧的事情,但阿雷西欧并不想过多透露,所以只是问道。 “你觉得,将复苏狂欢节作为一个主题进行宣传,怎样?” 绝妙的主意。 万年后的世界娱乐极为发达,对万年前的种种又颇为向往,鲁齐乌斯可以预料,这个提案一出现,必定会被大力支持,落实成真。 “非常不错,我觉得可以跟安德雷讨论一下,先前瞳那一部电影的成功,已经说明了当下人们的诉求。” 这个想法得到认可,阿雷西欧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那部剧,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在巫妖身上轻轻停留了一下。 他之前想到的那部悲剧是有原型的,原型是他的两位友人。 《少女与死神》。 公主与龙。 第七十六章 北部战线事毕, 参见完军部对外的新闻发布会之后,阿雷西欧幸福的回到家里, 即将开始为期三天的躺平生活。 当然, 带着他的猫。 u经过了体检之后,确认体内有少许黑暗之力残留,这种力量为神明直接给予, 所以近似于半个神眷者,不过并没有让它拥有什么人类的知性,最多比别的猫猫聪明了一些。阿雷西欧愿意将猫养在自己身边,这当然是军部最放心的,不然保育中心还要开单间养猫。 不过现在, u还在恒温箱里沉睡,阿雷西欧忙着在商城里挑拣喜欢的猫猫用品。挑完一遍, 他突然发觉好久没有见到神经病了, 于是放下光脑走出去,发现圣者正挽起袖子,仔细的给蔷薇整枝,那块五彩缤纷的标示牌倾斜在一边。 什么也不干似乎良心有点受谴责, 阿雷西欧想了想,出声道。 “我帮你……定个外卖?” “……” 鲁齐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回来的路上不是还说要吃鸡翅吗?已经要腌好了, 等整理完这里我就去做。”顿了顿, 他坚定地指向菜地,“去把番茄摘了。” 不能不干活。 阿雷西欧摸摸抱起了筐,尊贵如他, 三代亲王,也得为了生活去摘番茄。 一边摘,他一边想起了筹备狂欢节的相关事项。 “回来之后,我们跟保育中心那边不是立刻开了个会吗,你当时不在,我给你转述一下。” 神经病当时去军部了,不过阿雷西欧仔仔细细把一些问题都记了下来,就为了转述给神经病听。鲁齐乌斯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专心听阿雷西欧说话,他其实早就收到了发给他的会议记录,但他更喜欢听阿雷西欧可能没什么重点的转述。 “保育中心那边,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主题,加上冬冬露西他们在北部战线大放异彩,可以起到更好地宣传作用。”阿雷西欧剪下一个番茄,带着一截长长的茎丢进筐里,“加上涉及古文化复兴,他们会大力支持狂欢节的进行,安德雷甚至已经开始提交法定节日的申请。” 鲁齐乌斯默默听着,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番茄植株。 “……嗯。” “不过有一点我有点……”阿雷西欧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以我的形象设计吉祥物是什么鬼?爱丽跟我科普的时候,还说要做成布娃娃?” 阿雷西欧目前只有一个授权,就是在保育中心签的相关衍生创作权,有一些他的表情包之类的都是由保育中心代理,他不用操心。前段时间爆火的猫猫表情包,也是保育中心那边协同跟进的。 鲁齐乌斯的耳朵竖起来了,他想到了自己光脑里储存的各种版本的阿雷西草案。 那些要是都能做成娃娃…… 要是阿雷西欧自此以后开发出好多周边…… 一个番茄向他凌空飞来,鲁齐乌斯精准接住,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越开越大的脑洞。他有一点点奇怪,大多数时候,就算在想些危险的有关车轱辘的东西,他也应该是面无表情的才对,阿雷西欧怎么能看出他在想三想四? 他原本对圣殿隐藏情绪的新娘课程还挺有信心的…… “你看这个番茄!”阿雷西欧说道,“是不是很大?” “……” 他错怪新娘课程了。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形象而已,也很符合万年前文化复兴的主题。”鲁齐乌斯整理好全部的花枝,开始试图争取福利,“而且你不好奇,在这个其它人眼里,你会被设计成什么样吗?” 阿雷西欧有一点点心动,他表示要再想想。美滋滋吃完一顿鸡翅之后,他瘫在沙发上,觉得这事可以,就给爱丽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同意了。 爱丽那边行动非常迅速,阿雷西欧签了相关的授权书之后,她火速联络各部门,在阿雷西欧的假期结束时,已经将征集稿件的消息对外发布出去,瞳孔上各大知名人物和组织纷纷转发,瞳孔震动! 【西西终于同意授权了我大哭!我就蹲在这里等周边!】 【不会画画不会设计,但我会花钱啊!让我买!让我买!】 【狂欢节介绍看的好带感啊!街头自由剧吗?蹲一个组织方式!】 【我不管呜呜呜呜,对社畜来说只要是法定节假日我都感谢上苍呜啊啊啊啊!】 许多人纷纷发表观点,绝大多数人都表示非常期待,官方设立的投稿信箱一天就接受了数万的投稿,这些会由多个智脑进行交叉筛选之后,汇总给专门的工作人员看。后面还安排了海选的环节,优胜的形象会作为狂欢节的代表,出没于各种宣传活动中。 签完授权书,基本就没有阿雷西欧什么事情,他忙着帮赫尔戈冬稳定新获得的力量,抽空再参加几次黑暗生物联盟的聚会。等他转圈圈忙完之后才发现,他似乎好几天不见神经病了,倒是还在一个房子里,只不过神经病这几天一直深居简出,不知在做什么。 阿雷西欧捧着光脑,光脑上是史诗组的个人站点,他认识的那个怀荆之雀倒是还在产出,一些笔触较为凌乱的猫猫头之类的。 他看向二楼,然后直接起身。 最快捷的方法当然就是直接去问问! 鲁齐乌斯正在房间里画稿,她从自己的一堆里千挑万选出了一个最可爱的形象,进行细化和拓展衍生。现在这个形象已经在他笔下成型了,他启动程序,光屏上自然形成投射,一个小小的舞台搭建起来,悬浮在屏幕上方,显得十分可爱。这些都是需要作者一点点设定的,绝大多数投稿作品都不会挑战这么高难度的架构,反正平面就能显得很可爱。 “哒”的一声,他所设计的阿雷西落在舞台上。深蓝的圆斗篷,一半的前额碎发撩起,用金色的星星别在黑发一侧。这个特别的阿雷西欧抱着一颗很大的星星,笑的时候会露出獠牙的一点尖,看起来无限光明美好。 金色星星是他所选择的狂欢节元素,星星打开还能变成缤纷的彩带,这个形象的制作水准其实已经算是业内极优,不过鲁齐乌斯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要是他再加上两个晚上的班,还可以做得更可爱。 那就更可爱。 敲门声响起,他暂时关上光脑去开门,毕竟比起设计的形象,还是真人重要。 阿雷西欧手里拿着一张安装说明书,猫爬架的,他不太会搞。 “怎么最近都在房间里,军部的事情很忙吗?”阿雷西欧有点犹豫,要是神经病很忙,他就自己多尝试几次。 “还好。”鲁齐乌斯从他那里接过图纸,“不会用安装机器人吗?” “对,要输入图纸,难道要把图纸给它吃了吗?” 阿雷西欧在这方面想象力一向可以的,鲁齐乌斯把图纸用配套的软件扫描了,输入进机器人的系统内,大半个小时之后,纵横客厅的猫爬架就安装好了。阿雷西欧看得很新鲜,嗖嗖爬到顶,鲁齐乌斯在底下看着他。 真·猫爬架。 “怎么买了这么大的?”在鲁齐乌斯的预想里,猫爬架应该只有这个的一半大,这个问题却换来阿雷西欧对他的俯视。 “当然是因为是我的猫,要有最大的猫爬架。” “……” 没毛病,两只猫,最大的猫爬架。 “还要有堆积如山的罐头!” 鲁齐乌斯看着罐头旁边堆放的阿雷西欧的零食,越发肯定是两只猫。 阿雷西欧俯瞰完他的江山,正打算从猫爬架上跳下来,突然,鲁齐乌斯好像听到什么动静,看向一边。阿雷西欧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放着u的恒温箱。 小黑猫u已经醒了,正扒着恒温箱的边缘,默默看着高高猫爬架上的阿雷西欧。它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地上的鲁齐乌斯,最后低下头,看了看被放在桌上恒温箱里的自己。 u此时,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受到贝希摩斯的力量侵蚀,u很聪明,体质也好,刚醒过来就能自己爬出恒温箱。在桌上踩了几圈,u看到了靠墙放的一堆罐头,那数量太多了,上面还画着小猫头,一看就是给猫猫吃的东西。 它对坐拥猫爬架至高位置、并且拥有这么多口粮的阿雷西欧,肃然起敬。 “醒了?”阿雷西欧高兴地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落地极为轻盈,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站在桌上的小黑猫。u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刚才的落地何等轻盈无声,直接显示出对方强大的实力。 u震惊了,u折服了,u无话可说了。 它乖巧的对阿雷西欧垂下耳朵,在阿雷西欧伸手摸它的时候,用力的蹭回去,同时回以嗲声嗲气的猫叫。 大哥!大哥舔我!大哥我服了! 鲁齐乌斯诡异的发现自己能稍微懂一点这猫的想法,为了验证,加上阿雷西欧摸着摸着就想抱,他毫不犹豫的挤了过去,伸手打算摸摸猫。 u:……不。 它整只猫是拒绝的! 站在地面上+没有口粮+看起来很听老大的话=没有地位的猫or自己的竞争对手! u在心里划了个等式,同时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响。它一定要成为大哥的头号小弟,这样猫爬架它可以爬,罐头也得有他一份,还有地位比他低的猫(?)可以欺压,他可以!他太可以了!多么幸福的生活! 所以大哥不要再摸了!快舔他!他愿意被大哥舔毛! 然而阿雷西欧只是撸,他发现u表现得非常急切,以为是喜欢自己,还跟神经病炫耀。 “看,他喜欢我!” “……” 不,这是一只心机猫,它只是想跟你搞好关系然后踩他一脚。 “我给他开罐头,吃多少?五罐?” “……会撑死,刚恢复饮食,先开一罐小的适应适应。” u满脸写着震惊,这只猫太坏了,居然在大哥那里进谗言!大哥明明都决定给他五罐了! 阿雷西欧很听话的只开了一罐,他没养过小动物,怕会养死。神经病在一开始的沉默之后,在饲养u的方面给了他很多建议,还打电话约了宠物医生上门给u检查身体。 鲁齐乌斯坐在沙发上,扫一眼时间,宠物医生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他看一眼还在不停跟阿雷西欧套近乎的小黑猫,发现对方也在用余光看他,于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等着,医生来了就给你测体温。 第七十七章 这一天, u重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它默默地趴在猫爬架最下面一层,吃着大哥赏的罐头, 内心燃烧着试图上位的火苗。 大哥会舔它的!只要它够可爱! u吃完, 一舔嘴,迈开大步去进行它的上位大业。它竖起尾巴,到处寻觅阿雷西欧的踪影, 终于,在菜地找到了它亲爱的大哥。 大哥好像正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大哥怎么会鬼鬼祟祟呢?一定是它看错了! u迈着轻盈的猫步向阿雷西欧走去,阿雷西欧正在刨新长出来的萝卜苗,感知到u的到来,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 他竖起食指, 试图对u做出噤声的手势—— “喵嗷!” 大哥早上好! u用响亮的叫声跟大哥打招呼,大哥一脸感动的看着它。u十分激动,看来大哥心里还是有它的,都怪那个白毛猫, 天天给大哥进谗言! 阿雷西欧一脸绝望,他只不过是想偷点萝卜苗回去种盆栽, 以往从来没被抓到过现行。u这一嗓子等于给他敲丧钟, 神经病应声而出,倚在落地窗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圣者看了看散落在一边小花盆里的萝卜苗, 人赃并获。 “你还有什么说的?” “……没了。” “种回去吧,我监督你。” 阿雷西欧含恨把所有萝卜苗又种回地里,还要写“我再不偷萝卜了”一百遍。他坐在猫爬架上琢磨,自从u来了,他好像就没成过什么事,莫非…… u把神经病当大哥了? 很有可能!猫的世界里也是有等级的,u很可能就把神经病当成了一只厉害的猫,把他当成了小弟,现在正在帮神经病盯梢他! 不愧是神经病!猫也能轻易攻略,他在这个家里越来越艰难了! 可怜的u并不知道,它跟大哥的距离渐渐的越来越远了。它依旧小心谨慎,一边揣摩大哥的喜好,一边排挤可恶的白毛猫的生存空间,还不忘奋力吃罐头,一个猫掰三瓣用,就很艰辛。 u在两天后又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大哥正在沙发上坐着沉思,手里拿着两袋深红色的液体。u悄无声息的靠过去,听见大哥在长吁短叹。 阿雷西欧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进血食了,跟一开始一天两袋和后来的两天一袋相比,都有很大差距。此时,阿雷西欧盯着手里的血袋,明明是之前很中意的高品质血液,他现在却有点食不下咽。 阿雷西欧长长的叹了口气。 由奢入俭难。 要不今天也先不吃了吧。 血袋没有被消耗这件事,早就把爱丽给愁秃了。她旁侧敲击的问过阿雷西欧几次,都说马上吃马上吃,然后没有下文,她忧心地更换着最新鲜的血液,还去咨询了医疗处的诺亚,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最后这个消息几经辗转,还是落到了鲁齐乌斯耳朵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阿雷西欧虽然已经学会了吸血的技巧,还是总会忘记舔舐伤口,现在他手腕上的咬痕已经很淡了,距离上一次被咬已经有一个星期,在这期间内,阿雷西欧应该没有进食过任何血食。 只是稍微一想,他就想到了原因。 由奢入俭难,品尝过更为香甜的血液之后,之前从不挑嘴的亲王也开始在意起食物的味道。能入口的要么是同等级的,要么是更高等级的,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阿雷西欧很难再找到能入口的鲜血。 因为他的血是顶级品。 鲁齐乌斯站在楼梯上,从楼梯拐角的缝隙中静静看了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的阿雷西欧。见对方一直没有动那个血袋,心机猫还在旁边蠢蠢欲动,他于是不再等待,一边挽起衣袖,一边走下去。 “爱丽跟我说,你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他缓缓陈述道,“怎么,是之前吃下去的还没消化掉吗?” 当然不是,阿雷西欧在北部战线的消耗并不算小,基本上吃下去多少就消耗了多少,最近一直处在挨饿的状态。他盯一眼手中的血袋,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能下去口,他瞪了一眼明显在看热闹的神经病。 “你故意的!” “嗯?什么故意的?”圣者跟他装傻,“我只是在关心你的身体,太久不进食,你会沉眠的。”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的怒气值在稳定上升。 “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直说就可以。” “……” “不说吗?那我回房间了?” 阿雷西欧的理智再次绷断了。他一个瞬移就到圣者身后,然而对方似乎早有防备,立刻旋身跟他拉开距离。阿雷西欧不可能就此放弃,此时他已经被激起了捕猎欲,他盯着圣者裸露出的颈侧和手腕,无论哪里都可以,只要咬到了,他就不信这神经病在獠牙带来的极乐面前还会不屈服! 瞬移加上空间魔法,让阿雷西欧在近身战占尽优势。但是此刻与他对垒的是完全针对他培养起来的猎人,记忆恢复许多的情况下,对方熟悉他的绝大多数能力与进攻习惯,当然也有拆解应对的办法。公平起见,鲁齐乌斯没有张开那个方便的域,只有在这样与阿雷西欧的较量之中,他才能较为清楚地摸索出自己目前的实力究竟恢复到怎样的地步。 似乎已经是接近全盛的状态,欠缺的只有曾经积累下的那些经验。那些经验潜伏在他没有恢复的剩下部分记忆中,都恢复了,才是他彻底的全盛。 一瞬的分神而已,电光火石间,血族已经将他按倒在地,带着点小小得意地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突然,血族的神情凝滞了,一层衣袖阻隔了他的獠牙,原本直接咬穿是没问题的,可他的獠牙…… 有点短。 “……” “节哀。” 猫猫勃然大怒.jpg 不吃了!他不吃了!他去用影蔷薇进食!没有味觉,血再难喝都能喝下去,他可以! 鲁齐乌斯用了极为强大的定力才保证自己没有笑出来,他要是再笑出来,阿雷西欧估计会当场跟他裂开。他忍着笑,很自觉的把衣袖向上撸了撸。 “请?” 猫猫嗷呜一口.jpg 手腕上的血流速度偏慢,阿雷西欧咬了一会儿觉得不满足。考虑到神经病要挨两口,他的良心上有点过不去,所以舌尖一扫,让刚才的咬痕完全愈合之后,才变换地点,咬上神经病颈侧。 熟悉的香甜的味道,混着深红色的酒香再度袭来,阿雷西欧闭上眼,除了吞咽,他脑袋里目前不会想别的。朦胧间,他好像感觉圣者的脸侧轻轻挨了挨他的发顶,那只按在他脑后的手也微微摩挲了几下。 “以后都是我喂你,怎么样?” 明知道现在专注进食的血族不会给他回答,鲁齐乌斯还是这样问道。等了一会儿,血族只是舔舐和吞咽,他也就当对方默认了,心情宁静,爱怜的抚摸着血族的碎发。 蹲在旁边的u看到这相依相偎亲切舔毛的一幕,“喵”的一声哭出来。 打不过打不过,大哥原来的小弟太心机,还跟它炫耀可以被大哥舔毛,它以后估计就是家里地位最低的辽! 等阿雷西欧吃饱平复下来,坐在餐桌边吃其他食物做的晚餐时,发现u意外的乖巧起来。不光会自己叼饭盆过来等打饭,还不再对神经病哈气瞪眼,怂唧唧的垂着猫耳朵,给啥吃啥,明明前几天还挑拣罐头和猫粮来着。 u:我是小弟中的小弟,两个都是我的大哥喵嘤嘤嘤嘤。 鲁齐乌斯把最后一道菜放下,看一眼十分识相的小黑猫,说道: “你要是不知道平常直播些什么,带猫打游戏也行。”顿了顿,他补充,“我相信他不会总翘着尾巴在你屏幕前走来走去了,你也可以指使它干点活。” 他向客厅指了指,那边的矮桌上正放着瓶装水。u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鲁齐乌斯的表情,得到一个肯定的表情后,它二话不说,拖了一瓶水过来,殷勤的上交大哥。 大哥喝水! 阿雷西欧大为惊奇,他把水接过来,摸了摸u的头。 “你训练它了?” “没有,只是让它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 阿雷西欧有点莫名其妙,他看着u吃饱喝足后,乖巧地跑到猫爬架最下层那个洞里,快乐的撕咬了一会儿布老鼠,又在各个底层隧道里匍匐爬行,玩得不亦乐乎。 “不是……它怎么不上猫爬架呢?” 那他买这么大的猫爬架岂不是浪费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地位比较低,你想想,那天u第一次醒过来,正好看到你坐在最上层,它当然以为那是你的位置。” 阿雷西欧继续“???”,那中层应该也没毛病啊,怎么不上中层? “它可能认为那是我的位置。” 阿雷西欧当即不客气地笑了,u这是把神经病当成猫了哈哈哈! 明白他为什么笑的鲁齐乌斯:“……” 真的,你没有资格笑,大哥。 阿雷西欧忍着笑,给u拍了视频上传,收获了一次热搜之后,他切回黑暗生物联盟的群聊界面。克劳文森在这里留了个言,表示明天要开会,希望大家准时到场,会议内容主要是如何协助保育中心进行狂欢节宣传。 阿雷西欧还以为他们只要转发就好,原来还有节目的吗?这没什么,他答应下来。私人信息还在不停的响,瞳好像给他发了好几条新信息的样子。 【瞳:在吗?】 【瞳:猫猫拍……】 【阿雷西欧:猫猫打死你.jpg】 【瞳:好吧,我承认,是你比较强。】 【阿雷西欧:……】 【瞳:其实我做了一个游戏,想作为狂欢节的预热,你有兴趣来实况一下吗?】 阿雷西欧正要拒绝,忽然瞳发来了一大段消息。 【瞳:在游戏里,你将扮演一位公主,从地牢中向上逃亡。第二天黎明到来前,你必须登上城堡之顶,在那里,龙将会乘着晨风而来,带你离开城堡,前往巨龙的山谷。】 阿雷西欧打出拒绝的手停住了,他看着瞳所发送的这一大段描述词,沉默下来。 【瞳:只是一场好梦,公主与龙最终获得幸福的好梦。】 【阿雷西欧:……好。】 他发送完这条消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没错,一场好梦。 第七十八章 瞳的提议似乎在他脑海中播下了一粒种子, 然后开出回忆的花来。他记起了那头龙,最后的那头黑龙, 是如何翅翼招展在他面前降落, 对他大声宣布恋爱喜讯的情景。 彼时的阿雷西欧刚刚被转化为血族几百年,同族的排挤,血族父亲的压迫, 曾经梦想的破灭,让他整个人尖锐且冷漠。但是龙还愿意跟他做朋友,虽然总是抱怨他是个爱生气的麻烦的家伙,遇到事情,却总会为阿雷西欧出头。 他是阿雷西欧在外面的第一个友人, 也是让阿雷西欧在血族站稳脚跟的第一个后盾。但凡由血族试图对他做些什么,总需要反复考虑, 是否值得一口气对上坏脾气的三代血族和与之狼狈为奸的龙。 龙的寿命很漫长, 所以阿雷西欧对于龙的恋情持有悲观态度。 【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她死去,你长生,只会是悲剧。】 习以为常的, 还不成熟的三代血族将好意隐藏在告诫的话语中。 【我劝你及时抽身,别到时候跑到这里来跟我边喝酒边哭。】 龙却并不生气。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但是, 我有一个问题。】 【她死去了,我为什么还要长生呢?】 【你也会遇到的,阿雷西, 那个人会是你生命中某个令你向往的事物,也许是雨水,也许是星星,无论是什么,你都将爱他,胜过爱你的长生。】 阿雷西欧难以理解,不,应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 【你要陪她死吗?别忘了,你是最后一头龙!】 【那又怎样?】 【……】 【也没怎样,不是吗?】 龙驳倒了他,阿雷西欧生气的把自己关进棺材,不过他睡得不太踏实,仅仅几个月就醒了,正赶上更为令他窒息的龙的热恋期。 【看!我的另一半灵魂!我的露西!】 龙向他炫耀,阿雷西欧面无表情。 反倒是公主羞涩的微笑了,她提起裙摆,向阿雷西欧行礼。 【你好,阿雷西。】 龙教她这样称呼血族的名字,血族就会拿她没辙。 【我是露西。】 她不说她是公主,只说她是露西。 “……阿雷西?阿雷西!”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阿雷西欧猛然从神思不属当中回过神来,叫他的是神经病。神经病打量着他,对他最近的频繁走神大为在意。 “因为瞳提到的那个游戏吗?勾起了你一些……过往的回忆?” 鲁齐乌斯其实不太喜欢提过往,因为那个过往里没有他。他发现阿雷西欧正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很久之后,才慢吞吞地转回头去。 “龙也没教你啊……”他小声抱怨,“拿你没辙。” “应该是我拿你没辙。”鲁齐乌斯纠正道,“我要发出严正的抗议,最近你的频繁走神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质量,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些调整。” “哈?什么生活质量?我影响到你了?” “你看看你现在在吃谁的蛋饼。” 阿雷西欧低头,看了看神经病的空盘,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一块蛋饼,他记得他先前已经吃了一个蛋饼的,现在罪证确凿。 鲁齐乌斯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很在意那个游戏,我就去向瞳申请。” “……申请什么?” “我来当龙,我去找你。” 这个提议让阿雷西欧稍微愣了一下,很快,他笑了。 “好啊,你当龙。”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我当公主,我在城堡里等你。” 瞳的行动力很强,知会过相关部门之后,就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制作。中途祂放出了一次宣传片,给正在慢慢升温的狂欢节话题添了一把火。宣传片中,城堡被花海拥抱,孤悬于城池之外,美轮美奂。 跟着瞳的镜头,观众从城堡之顶的露台向下,绕螺旋楼梯经过庄严肃穆的审判厅,经过富丽堂皇的国王与王后的房间,再向下是休息玩耍的区域,女仆们的居所房门紧闭,一楼是盛大的舞池,而从城堡中出来,蜂飞蝶绕的花园中百花盛放,镜头不断下拉,最终定格在点着火把的地牢之中。 然而就算是地牢,也极为精美,淡淡金色的灯火将四周照亮,公主就被困在最深处的牢房中。 【吹爆画面!不愧是瞳爸爸!】 【真的好好看啊,这个国家像是悬浮在花海上,超级棒!】 【我懂了,就是公主一路出逃到城堡顶上,达成通关条件之后龙就会来,然后he!】 【中间打怪吗?看这设定和环境,应该是躲避为主。】 【瞳爸爸好像又发了一条什么……卧槽!】 【卧槽!西西要来做这个游戏的通关实况!】 【前面的重点错辽!重点难道不应该是——】 【西西要当公主吗!!参见西西公主!!!】 阿雷西欧也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然后这种预感在他进入游戏的时候应验了。眼前一黑之后,他正式进入游戏,双手被束缚在头顶,他感受有长发垂落在他肩上,同时腿上还有一点裙摆的触感,似乎是极为华丽的长裙。 阿雷西欧:“……” 他当机立断关掉了半透明的直播助手屏幕,从现在开始,他不需要看弹幕,他闭着眼都知道弹幕在嗷嗷叫着些什么!幸好神经病跟他一起进游戏了,要是神经病还在外面观看,那可真是羞耻y。 保育中心里,朕正在疯狂截图,还不忘跟小伙伴同乐,他戳戳旁边的露西,一时没有得到回应,他有点奇怪的转头看去,发现露西正紧紧盯着屏幕。 “露西,你担心阿雷西吗?”朕安慰道,“没事的,阿雷西很厉害,一定能顺利通关!” 巫妖这才慢慢转向他,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莫名感到心情沉重。明明自己没有赫尔戈冬的“共感”能力,明明只是一个被制作出的游戏,她却觉得…… 很难过。 被关在地牢里的公主,很难过。 她重新看向光屏上的阿雷西欧,在最初的迷茫之后,阿雷西欧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手在锁链上摸索,摸到了钥匙孔。露西手无意识的抓住了衣角,她为公主感到紧张。 但是,现在在进行游戏的,是阿雷西。 勇敢的,无所不能的,阿雷西。 地牢中的灯火亮了,游戏正式开始,旁白是温柔而空灵的女声,在旁白声中,黑发红眸的公主睁开双眸。 【公主醒来了,她发现自己正处于地牢的最深处。】 【要快些,快些到城堡之顶去,踏着晨光!】 【等到了那里,龙就会保护她。】 阿雷西欧看过前期资料,虽然不甚清晰,但他自己估计这算是一个半解密半跑酷类的游戏。想要到城堡之顶,公主需要在途中躲避移动的怪物们,有些地方还会用到机关,一旦中途被围攻,轻则退回地牢,重则公主死亡,游戏结束。 他打量着这间牢房,牢房的环境其实很不错,干净又没有蛇虫,可见城堡里的人并不是想杀死公主,只是希望公主进行妥协。刚才阿雷西欧活动了一下双手,锁链无法挣脱,需要钥匙,游戏不可能一直僵局,提示很快就能送到他面前。 此时的弹幕却哀鸿遍野。 【完了完了!西西刚才调设置关弹幕助手的时候,是不是把游戏提示也给关了?!】 【倒回去看了一眼,是的姐妹!没有错!只剩下剧情旁白了!】 【那怎么整?这种全息游戏一开始那段新手指导和卡关时候的提示太重要了啊啊啊!】 阿雷西欧不知道自己刚刚顺手把提示也给关了,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提示,还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很快,他发现一名纸片狱卒向他缓缓走来,腰间的钥匙叮当作响。这个游戏中除了公主和龙之外,几乎都能称得上是怪物,怪物以纸片人的形式活动,穿着配套的服饰,戴着专有的道具,需要玩家自行判断采取何种行动。 阿雷西欧微微眯起眼,他觉得狱卒应该是个关键角色,也许他可以考虑把对方骗过来弄死,拿到钥匙。 【狱卒,危!!!!!】 【不是这样的西西!你听提示!提示说有一位同情公主的医官会在十分钟之后过来!医官会帮你的!】 【西西已经听不到提示辽……】 【惨案预定。】 西西公主已经规划好了狱卒的死法,不动声色地垂下头,仿佛昏迷。狱卒移动到他的牢房边,先是讥诮的冷哼一声,他的职责其实是给玩家做公主恶劣处境的一个引入。 “公主,您改变主意没有?”他不耐烦道,“陛下已经等待很久了,只要您肯嫁给勇者,您就可以从这地方出来,并且还是高贵的公主。” 公主垂着头,一动不动。 狱卒看了一眼时间,医官现在还没到,他又喊了两声,牢房里的公主还是一动不动。他开始有些担心起来,犹豫一下,还是打开牢门,想来查看公主的情况。 电光火石之间,垂着头的公主眼中凶光一闪,以难以想象的敏捷,他用力一拽束缚双手的锁链,借力跃起,两条腿绞住了狱卒的脖子,生生将这个纸片人的脖颈拧断。钥匙圈当啷落地,他脚尖一勾,钥匙圈落进他手中,他反手开锁,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看得弹幕泪流满面。 【太棒了!可我怎么感觉奇奇怪怪……】 【我也……】 【真的是这样子玩的吗我觉得我一抬腿腰就得闪……】 【西西好腰!!!】 当他们看到“柔弱”的公主从死掉狱卒身上拿到剑,开始了潜行——刺杀——再潜行的重复步骤后,观众们用“???”刷满了屏幕。 【不对,绝对有哪里不对!】 【狱卒快跑啊啊啊!灭门惨案即将到来!】 【硬核公主,在线撕纸!西西,不愧是你!】 阿雷西欧花了一点时间,清理完了大半个地牢,期间得到了许多体力糖果,这个应该是红药,还有一些被撕下来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是阿雷西欧熟悉的,是曾经那位巫妖的字迹,也是公主的字迹。 【不要来找我,求你了,他们会杀了你!】 【我不会嫁给他,只要有机会,我会自尽。】 【我永远记得你曾给我的爱,那让我知道,被你爱着的我不是公主,只是露西。】 “……” 阿雷西欧把这几张纸贴身收好,他已经来到了地牢的入口附近,有许多侍卫正在巡逻。这次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抓住了侍卫轮换的间隙溜了出去,借助花园中层叠的草木隐藏起身形。 那位公主曾经所在处的国家号称“花海之国”,龙跟他提到过,后来变成巫妖的公主也着实教了他一些植物的知识。所以藏在那些大叶的魔法植物后,魔法植物浓烈清爽的香气帮助他躲避了一队巡逻的猎犬,阿雷西欧提着麻烦的裙摆,目标是半个花园之外的厨房。 厨房里会有很多工具,也许可以利用。 结果无疑令阿雷西欧满意,放倒了所有拿刀的厨子之后,阿雷西欧一边嗑体力糖果,一边拿到了属于他的神器—— 一把短镰刀。 他把短镰刀跟找到的木棍合体,终于,是他熟悉的武器了! 【哦豁,西西拿到镰刀了,游戏结束。】 【我能想象出那个割麦子的场景……嗖嗖嗖!】 【这游戏真的是这么玩吗?全杀了这是西西玩法吧!】 【我觉得不需要龙,公主拿着镰刀灭国,自己当女王,然后龙来倒插门。】 【前面的会说话写本书!大女主我喜!】 轮着镰刀收割怪物们的公主刚要离开厨房,突然,他在柴火堆里发现了几张已经被焚毁一角的纸页。 【我怀疑母亲起了疑心,我想过跟她好好说,但她还是认为公主生来就应该嫁给勇者。】 【不,我不只是公主,我还是露西啊!】 【也许我该考虑逃走……】 笔记到这里再次中断,这部分明显发生在地牢的部分之前,按照玩家行进的轨迹,理应是倒叙。阿雷西欧再次收好纸片,他穿过花园,有侍卫在换班的间隙大声谈笑,言及公主是多么放荡,也许很容易上手。 黑发红眸的公主静静听他们说完,拿起镰刀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公主靠近城堡,一楼巨大的舞厅里无数纸片人旋转起舞,他们说着文雅的词语,其中的含义却比花园里的侍卫更加恶毒,“荡妇”“娼妓”“不知廉耻”“轻佻下贱”换了一个优雅的说辞,在大厅中面目狰狞的到处乱飞,贵族们大笑着,享受羞辱从云端跌落的尊贵之人的快乐。 公主一一让他们闭嘴,最后,一镰刀劈碎了不断发出音乐的魔法留声机,几张纸片飘落出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装作是人类的贵族,他请我跳了一支舞,他的手很温暖。】 【在露台上,他好像想要吓唬我,张开了黑翼。】 【我以为他是死神,我也这样傻傻的说了,他却对我笑。】 【不,我不是死神,我是龙。】 【他这样告诉我,我们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舞池中静悄悄,黑发红眸的公主一撩长发,扛着镰刀走上二楼。弹幕已经渐渐安静下来,那些碎纸片上记录的公主的故事,让许多人心中难受。 【眼里进西西猫了,结合一开始的初始地点地牢,我闻到了刀子的气息呜。】 【西西公主冲鸭!打倒他们,跟龙一起走!】 【冲冲冲!!!】 二楼的女仆房,闲言碎语最多之地,也是极为考验走位和潜行能力的地方,至少阿雷西欧是这么认为的。记录着故事的纸片散落在各个房间中,这加大了玩家的工作量,饶是以阿雷西欧的敏捷和警惕程度,也好几次差点被围攻,他觉得这款游戏难度真是太高了,半点没想过可能是自己攻略的方法不太对。 【我还小的时候,温柔的女仆长总是为我讲述各种故事。龙如何掠夺王国,去收集自己的财宝,然后勇者就会拿着剑跳出来,跟龙搏斗。女仆长说,莱茵就是勇者,圣剑选择了他,我也要选择他。】 【我稍微有些……难以想象……】 【对不起,我想象不出,如何与莱茵作为夫妻共同生活,他很好,真的,是我不好……】 【可我是公主,公主总是要嫁给勇者的。】 【我很高兴能嫁给莱茵……大概……】 西西公主在书架上摸到了一个机关,他就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因为在公主的叙述中出现的人物,一般都会作为怪物出现,现在张牙舞爪女仆长已经被他变成了一地碎纸,应该还有个隐藏的boss。 那个故事,那个武断的为公主的人生下了定论的故事。 暗门打开,一本书悬浮在隐藏的空间里,接触到光线,骤然放射出魔法光束。西西公主暴躁的扯碎了它,留下硬质的书皮给自己扇扇风,一手纸板一手镰刀的走上三楼,继续割草。 三楼的休息游戏区隐藏着公主曾经与勇者莱茵共同度过的童年,从那些字句能够看出,不止公主,也许勇者莱茵对公主的感情,更多的也是深厚的友情而非爱情。但是那些传说如此规定了,勇者便渐渐的不再疑惑,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迎娶公主。 【他根本不爱公主吧,或者说,他只是爱“公主”。】 【赞同前面,包办婚姻害死人。】 【结合底下楼层的记录,勇者到最后恐怕认为自己被背叛了,我猜他是个关底boss。】 【然而,谁能打得过西西公主呢?】 【是的呢!】 此时阿雷西欧还不知道,他过于硬核的通关游戏方式,已经让这次的实况转播火出了圈。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进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公主与龙的故事,绝大多数人将这个游戏当做一款西西公主冒险的游戏,不管怪物们再怎么难缠,也逃不过西西公主一镰刀。 【猫猫扛镰刀.jpg】 【我就看谁不服本西西公主!头都给你割喽!】 【我超喜欢西西这个扮相,不像公主,倒像是复仇的魔女!帅!】 这条弹幕在巫妖静静燃烧着魂火的黑眸里一掠而过,她盯着光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朕已经观察了她好一会儿,他觉得露西的情绪不太对,阿雷西的操作和弹幕评论明明这么有趣,巫妖却半点不笑。 “露西,今天心情不好吗?” 巫妖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有不好,我只是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这么有趣,阿雷西却一次都没笑过。” “这……” “以前他玩游戏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的。” “……” 黑发红眸的公主提着镰刀,独行于巨大空旷的城堡之中。这座城堡的结构其实很奇特,中央被巨大的螺旋楼梯所贯穿,需要玩家探索完一层之后,拿到钥匙,才能登上下一层的楼梯。目前阿雷西欧已经推到了第四层,这一层是国王和王后的房间,一见到公主,两个衣着华贵的纸人就发出了失望厌憎的斥骂。 “你让我们蒙羞!” “你为什么不能多想想整个王国?”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 飘散的纸片上充满了公主悲伤的声音。 【可是我已经醒来了,在遇到他之后,我已经无法再回到被安排作为公主的人生中去。】 【父亲,母亲,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好吗?】 然而暴怒的国王和王后不再听公主的任何一句话,他们毫不犹豫,对曾经疼爱万分的女儿举起了兵器。阿雷西欧感到身体微微一重,名为“公主的愧疚”的负面效果生效,让他的各方面能力差不多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左右。他不动声色,甚至于面无表情,当先攻击的就是王后! 加血的技能实在太麻烦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攻略轨迹,整个游戏原本是没有什么boss战的,所有关卡都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技巧通过。国王和王后这里,只要在女仆房穿上代表妥协的婚纱,再在休息室拿到公主童年的项链,这两样东西代表公主的暂时妥协,国王和王后就会让公主通过,去往再上一层的审判厅。 可阿雷西欧,绝不妥协。 他全程都没有笑过,因为这对于知晓一切的他来说,已经不止是一款游戏。此刻他仿佛是在为自己的旧友奔走,他默默地看着一切,了解着公主曾经的心路历程,虽然他曾经总抱怨龙在他面前秀恩爱,可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友人能够幸福,就算…… 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游戏,一场虚幻的好梦。 所以他选择拿起镰刀,代替他的故友们反抗。他足够强大,他足够坚强,他要去打破一切牢笼,决不妥协的让自己的故友们迎来一个好的结局。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提着镰刀、黑发红眸的公主于裙裾飞扬间,斩断了国王的双腿,斩断了王后的手臂。 阿雷西欧丢了一颗糖在嘴里恢复血量,他没有杀死国王和王后,因为他知道曾经的公主也不会那样做。跨过在地上匍匐的两个纸片人,他神情冷漠,沿着旋转楼梯登上下一层。 ——审判厅。 这里金碧辉煌,所有器物都闪烁着正义且神圣的光。神圣的审判席之下,其中一个纸片人穿着圣职者的衣袍,另一个穿着审判长的衣袍,两个纸片人低声交谈着,原本应该是听不到内容的,但是阿雷西欧小心地潜行过去。 “我真想处死那个王国的耻辱,一秒钟都难以忍耐!”审判长纸人发言,“一想到她接触过恶龙,就算跟她待在一片空间里,我都觉得肮脏。” “请您暂时忍一忍,等到我们完成屠龙的壮举,您再动手也不迟。”圣职者纸人似乎在微笑,“我们圣殿虽然只是新兴的组织,但这回却出动了全部的力量,加上贵王国的持有圣剑的勇者,我们大可以以公主为人质,牵制恶龙。” “相关布置已经悉数就位,贵王国引以为傲的花海,将成为龙的埋骨地。” 审判长纸人的眉宇渐渐舒展开。 “按照先前说好的,龙骨与龙血,我们王国都要一份,圣殿制作好了龙鳞甲,也理应给我们三件以上。毕竟,如果没有公主这个人质,你们就算再努力几百年,也无法屠龙。” “这当然没问题,圣殿所要的,只是与贵王国的勇者平分屠龙的声誉。” 弹幕已经气到炸裂。 【艹!什么嘴脸!卑鄙下作的东西!】 【龙龙没事吧啊啊啊!会不会公主登上了顶楼,最后却看着龙在花海上被屠杀啊啊啊!那也太报社了!】 【前面的姐妹快去看,隔壁开了个龙视角的实况……我的妈!】 【历史书!历史书拿了龙龙角色!天哪!他好闪……呃我是指他的鳞片。】 银龙飞跃大地,他已经渐渐看到了前方的花海以及花海之上的城堡。鲁齐乌斯抑郁的心情终于有所平复,他没想到龙就是个工具龙,全程就是个飞,估计飞到了阿雷西欧那边也通关了,那他参与这个实况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在路途中,鲁齐乌斯留意到了一些传言。 似乎有一股试图屠龙的暗流在涌动着,他于是提高了警惕,看一眼旁边的蓄能条。 很好,十发龙息灭国,最安全的方案。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他跟阿雷西欧的脑回路惊人的相似。 阿雷西欧的一边则陷入苦战,虽然借助最开始的突袭,他打掉了圣职者三分之一的血量,情况却依旧不妙。别问为什么先打圣殿的人,问就是因为讨厌,圣职者和审判长一战士一辅助,圣职者的加成技能还特别多,打得他头秃。咬咬牙,阿雷西欧退开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圣殿的那个圣职者又把血线拉满了,他也打算嗑点糖回回血。 阿雷西欧拿糖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见底的血线,回想起刚才几下刻意减弱的攻击。 公主是人质…… 他换了一个思路,顶着残血,强杀了圣职者。审判长真正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不再对他留手,可失去了那些增益加成,阿雷西欧完全可以靠嗑糖战胜他。 终于,提着镰刀的公主来到了城堡顶楼,无边的光明的风拥抱着他,阿雷西欧嗅到了花香。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沉没在黑暗中的螺旋楼梯,接着又转回头去,无限光明之中,银龙展翅向他飞来。 公主却没有急着向龙伸出手,而是反手,将镰刀深深刺入了从楼梯爬上来的纸人的胸膛。纸人披着属于勇者的披风,正面挨了一击之后踉跄后退,阿雷西欧看了一眼他漫长到看不见头的血条,知道这恐怕不是需要正面刚的角色。 他能发现还有一个纸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公主叙述中的所有人都会变为纸人怪物出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屠龙的勇者。阿雷西欧认得那个人,那个可悲的被圣剑选中的人,他可怜对方,却更憎恨对方。 他将镰刀倾斜,纸人悬在镰刀上,没有五官的脸上浮现出迷惑且悲愤的神情。 “您被龙所迷惑了!您忘却了您的使命,也忘却了我对您的爱!” 镰刀倾斜的越发厉害,黑发红眸的公主神情冷漠。 “那不是爱。” “不!不!请您听我说!是龙迷惑了您!” “我不想听你说。”阿雷西欧即将松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露出了进入这个游戏以来第一个淡淡的、满怀讽刺的笑容。 “我都差点忘了,这东西应该给你,反正你爱的也只是这个。” 他的手伸向头顶,从黑发间取下了那顶公主的银冠。纸人勇者看着银冠,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他缓缓摇头。 “不……不……请让它待在您的头顶……您不能……您不能!” 阿雷西欧甩手就把银冠丢下了螺旋楼梯,纸人发出一声惨叫,主动将自己从镰刀上拔出来,追着银冠一同坠落下去。黑暗中不停传来银冠的碰撞声,最终,所有声音都止息了。 公主长长的黑发失去了银冠,彻底散乱下来。阿雷西欧一手按着长发,干脆把镰刀也丢下去,刚一转身,顶着银龙外表的圣者突然将他拥抱了。阿雷西欧脸颊抵在对方的肩膀上,这样侧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在游戏中,具有龙族特征的耳鳍。 他缓缓垂下眼,没有挣脱,只是这样倚靠着。 灿烂花海上,火光在蔓延,圣殿与王国的布置在龙的吐息中焚烧成灰,这是一切圆满的大结局。但阿雷西欧知道,如瞳所说的,这只不过是一场好梦。 他突然很想告诉神经病一些东西。 “她其实……从来没有逃出来过……” “她死在地牢,接受了巫妖的命匣,成为新的巫妖。” “而在她死去前,就在那片灿烂的花海中……” “圣殿和王国在那里,瓜分了龙的皮和骨。” 他缓缓抬起头,黑发红眸,游戏里他是灭国的公主,现实中,他亦是流着血泪的复仇者。 “我……对上了圣殿和王国,抢回龙的尸身,送这具尸身回到时空中的龙墓,那才是他应该归去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他不必再说了,因为神经病也知道—— 损失惨重的圣殿留意到了这位实力强大的三代亲王,需要命定猎人的名单上,阿雷西欧的名字居于首位。 是悲恋的结束,是相遇的开始。 第七十九章 观众被这个实况虐的汪汪哭, 本着不能只有自己吃刀的念头,开始向外大力安利。 【相信我!甜的!西西公主天下第一!】 【城堡之顶, 漫天花雨, 世纪相拥!】 【公主和龙是真爱!他们是真的!(嘶吼)】 吃瓜群众不明所以,在这样强烈的安利下有有点点心动,于是去看了一眼—— 万刀穿心。 【呜呜呜太甜了我都被甜哭了呜哇哇哇!】 【我要把这颗大糖分享给全世界!特别要分享给我爱的太太们!太太们产粮吗?!】 突然被戳的太太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靠猫猫表情包大火特火的怀荆之雀反应十分迅速, 在这股安利刀子的歪风邪气上升到顶点之时,他在史诗组的个人站点上发出动态,附带一条与游戏实况相关的史诗组手书。 @史诗组-怀荆之咕:只要我两手攥满糖!刀就无法靠近我!(面目狰狞)【视频】 他在圈内被公认喜欢做复古的手书,制作精良,渲染浓烈, 隐约可见科班出身的功底。现在他如此面目狰狞的表示要用糖来抗衡刀,一众被虐的哭唧唧的史诗组群众纷纷涌入, 就算只是糖渣渣也认了! 出乎意料的, 这一回怀荆之雀绝对算得上是天地良心!这是一颗真糖!巨大糖! 他用了当下很火的歌曲《傀儡丝线》,原本是一首偏病娇的曲子,放在这个手书里居然意外合适。开幕就是龙被猎杀,黑发红眸的公主在血泊中哭泣, 然而下一幅画面中,公主缓缓抬眼, 红瞳中燃烧起复仇的火焰。 公主成了巫妖, 一一收拢龙的鳞、角、血肉与骨,最后在强大的魔法之下,这些龙的碎片化为了一颗完整的龙蛋, 孕育着新生的希望。公主怀抱龙蛋,将握刀的手背在身后,向着这个腐朽荒唐的王国露出微笑。 傀儡丝线贯穿对公主不怀好意的侍卫,交错而来的画面中,是昔日的盛大晚宴上,公主与龙隔着万千人群第一次对视。黑底白字浮现,像是老旧的默片,那行白字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们相见了。】 傀儡丝线缠绕苛刻阴暗的女仆长,龙对公主执吻手礼,他抬起头,龙类的竖瞳中满含爱意。 【龙爱上了公主。】 傀儡丝线将国王与王后围困,龙与公主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公主露出自出生以来最明亮快乐的笑容。 【公主也爱上了龙。】 傀儡丝线最终勒住了圣职者与审判长的脖颈,木偶戏的舞台升起,公主趴在舞台的背板上,脸颊枕着手臂,空出的另一只骨手中丝线勾缠,公主甜美地微笑着,将整个王国收入掌心。 勇者风尘仆仆持圣剑而来,想要讨伐已经彻底堕落为巫妖的公主,可他来晚了。圣职者为公主戴上皇帝冠冕,审判长修订了扼杀爱情的律令,国王与王后将在高塔中度过余生,侍卫眼神空洞兵器闪光,对勇者致以杀戮的欢迎。 王座上,加冕为女皇的公主歪头轻笑,旁边就是重生的龙,龙低下头,吻了女皇的发顶。 昔日盛大宴会上的画面再度呈现,但这一次,没有人能来打扰。女皇换上了昔日作为公主的那套衣饰,与龙一起尽情起舞,眼神空洞的傀儡们在一旁鼓掌,公主的红发带在旋舞中烂漫飘扬。 【此身已为——】 【灭国的魔女。】 弹幕和评论已经彻底疯了,这则手书绝对是近期史诗组热度最高!又苏又爽he还特别多糖!荆雀是神仙!史诗组焊死了天崩地裂也拆不开! 鲁齐乌斯简单地看了眼评论,就不再过多在意,而是抬头看向阿雷西欧。今天他们两个都休班,阿雷西欧正在猫爬架的中层,试图把u给诱惑上去。然而u怂且卑微,它甚至怀疑这是大哥在试探它有没有二心,更别说二哥就在旁边看着呢。 阿雷西欧为这个不会爬高的猫猫挠头,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转而给u开罐头。 u:我就知道!这是试探!你看大哥这不是奖励了罐头吗! 鲁齐乌斯原本放松的看着两只猫跨脑回路的交流,突然,他的光脑上收到了信息。他瞥一眼,是史诗组管理员七号,他所加的少量好友之一,还有好多条消息,都是圈内加的好友发过来的,鲁齐乌斯随便点开一条,里面全是安慰。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荆雀你先别急,我们这边在排查是哪个把手书带出圈的。】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你那边先别回复任何人,瞳孔也先别看,有些人说的话不太好听。】 出圈?鲁齐乌斯略微扬眉,二话不说打开瞳孔,发现了三条热搜。 【灭国魔女】 【傀儡丝线】 【史诗组】 哦豁,刺激。 他产粮的本意只是让阿雷西欧能吃上粮,没想到现在粮已经出圈了。大概浏览了一下相关评论,最开始确实有人无法接受所谓的“史诗组”cp,但是史诗组管理员七号显然是个狠人,短短一段时间内,已经揪出了违反规定将粮转出圈的人,对方痛哭流涕瞳孔道歉,管理员七号又呼吁相关转发者将粮删掉。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十分抱歉,是我们管理不当,目前已全部处理好,相关声明和道歉请看下方链接。在此,史诗组站点对受到影响的荆雀太太和我们真心爱着的两位复苏者道歉,十分抱歉! 底下的评论先是表示理解,后来却渐渐奇怪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能不删吗qvq】 【我、我也……不删可以吗?好香啊,真的好香啊!(痛哭流涕)】 【救救被游戏实况虐的孩子吧!救救孩子!好不容易才有糖!】 【我吃历史书和西西的友情向,但这不妨碍我也吃灭国魔女和新生的龙啊!】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 @史诗组管理员七号:不可以哦,要删掉,荆雀太太只授权了我们站点内传播,我们的本意也不想史诗组出圈的。 【呜哇哇哇哇哇!】 【哭到昏古去,求指路史诗组站点,我想进去吃粮!】 管理员七号没有再回复,她本身也没想着要宣传站点,真想嗑,努努力完全可以自己找到。她忙着给怀荆之雀汇报处理的情况,对方很宽容的表示没有事,管理员七号反而越发愧疚。她正要再说些什么,瞳孔的特别关心突然一响,她神情一凛,火速赶往现场。 史诗组任何一个发动态,她这边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提示! @鲁齐乌斯:猫猫吃饭。【图片】 配图是阿雷西欧在尝给u准备的鸡胸肉烤得怎么样,貌似已经尝了半碗,u趴在一边,怂且卑微。 最近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的动态发的不少,很多是转发狂欢节的相关内容,剩下的有不少比如训练狮鹫或者教育海蛇之类的硬核内容,可看起来岁月静好的小日常也有很多。管理员七号觉得他们住一起简直太好了,两人又合拍,既可以嗑友情向也可以嗑爱情向,香得不得了。 管理员七号开心完,退出页面去管理站点,然后她发现了巨量的入站考试失败记录。 管理员七号:??? ***** 露西看着考试失败界面,沮丧的垂下眼帘。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回忆了,但是有些题目她确实不知道,不会的题目她很乖的连随便选答案都不会,最后果然没有通过考试。 但是,她好想再看一遍那个手书,那个……公主当了女皇的、跟龙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她觉得这位糅合了阿雷西欧某些特征的公主好勇敢,令她神往。她也喜欢最后跳舞的那一段中,公主戴在头上的红色缎带,那样鲜亮的颜色仿佛熊熊燃烧的勇气之火,焚尽了公主与龙之间的一切阻碍。 露西还想再看一遍,所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站点,却被卡在了答题上。 “怎么了,露西?”朕在她旁边捧着粥碗,他们现在每天都有一些课程,偶尔阿雷西欧能腾出时间了,就教他们一点更实用的东西,早就没有一开始的清闲。露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界面给他看,朕做了一遍题,惨败。 “好难啊,有些问题问的时间点上我还没有认识阿雷西呢……”他鼓了鼓脸,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冬冬不是最早遇到阿雷西吗,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我们去找找他,然后商量着做这套题怎么样?” 露西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朕的脑子一向很好用。赫尔戈冬在上课方面比他们积极,尤其是训练日,为了训练身体耐性,通常一天两餐,现在应该在训练中,不过他们可以先过去,然后等赫尔戈冬中场休息。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一同前往保育中心内的训练场,一进入场中,就听到了一些声响。狼耳少年被抛飞出去,毫不恐惧,狼耳微微一抖,他从墙上借力,瞬间扑向天族奥古斯都。自从他觉醒以来,身体素质的提高一日日简直肉眼可见,原先奥古斯都还能单手就制服他,现在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就很可能被击败。 几轮交手之后,双方按平局计算。赫尔戈冬撩起衣摆擦了擦前额的汗水,狼耳斜向朕和露西的位置,他刚才就发现两个朋友到了,只是腾不出手来。 “冬冬!”朕向他招手,“快来,我们研究一下这套题!” “……” 赫尔戈冬突然不想过去了,他想到了那些可怕的文化课考试。 见他想跑,露西当机立断,骨牢拔地而起!赫尔戈冬的反应无疑是很快的,他已经飞跃在空中的身体硬生生转向,然而还没等落地,朕已经拦在他逃跑的路径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跑什么呀?又不是让你学习。” 朕的想法很好,就算是他们三个菜鸡,也总能做完一套卷的! ……结果全跪了。 露西本来想说就这样算了,结果朕去找到了爱丽,他们似乎终于找对人了。 露西乖乖的完成了下午的课程,到了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才拿出光脑,她看着屏幕上黑发红眸的公主,公主与龙在舞池中尽情旋转的时候,她的手轻轻按在心口。 缓缓的,她起身,跟着公主的动作,原地小小的转了几个圈。转完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解下那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泛着暗蓝色的少女的衣裙。 她又转了几圈,裙摆花一样散开。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她只是一圈圈旋转着,从房间的一头旋转到另一头。转着转着,她动了动指尖,角落那堆零碎的骨头聚合成类似人形的骷髅,骷髅牵着她的手,少女巫妖在骷髅的手下旋转起舞。 她跳得一点都不熟练,但是,她跳得很开心。 落地窗外,无边的银蓝的翡翠内海波浪轻柔。 房间里,一曲结束,少女巫妖轻轻提起裙摆,向骷髅行礼。 第八十章 露西这几日稍微有些低落的情绪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尤其是诺亚,从祝衡留下的工作手记中能够看出, 露西早先是有许多心理上的问题的, 加上生性乖巧沉默,格外需要其他人多关注一些。 诺亚有些犹豫,是否要单独跟露西谈谈, 又怕露西会有所抵触。目前负责露西相关事务的是达尔芙,诺亚打算先询问一下达尔芙,对方理应是更加熟悉露西的,没有问题的话,他再单独跟露西聊聊。 诺亚走在保育中心临海的落地窗长廊上, 他没有切实的经历过大半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保育中心之战,只是听说过一些细节。海蛇如何浮上来吐息, 那些黑暗生物们如何互相帮助保护自己的驻地,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黑暗生物们其实是有着独立生活可能的。 长廊上,堕天使和暗精灵商量着怎么绘制装饰壁画, 狂欢节将近,保育中心中也逐渐多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许多黑暗生物对这个节日十分向往。因为据可靠的情报, 阿雷西欧正在为他们争取,这一天里,黑暗生物将离开中心, 隐藏身份进入附近正在兴建的广场,像万年前的黑暗生物们一样,与普通的人类们一同享受狂欢节。 黑暗中隐藏着的,不知是人类还是异类,可在这样的节日中,没有谁会在意这一点,人们只想尽情的唱着跳着,抒发身为生者的无限欢乐。 诺亚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向前走,靠近转角的地方,他遇到了迎面而来的两位复苏者,好像是刚刚开完会,阿雷西欧正在打哈欠,露出一点尖牙。 “阿雷西欧殿下,鲁齐乌斯先生!”诺亚问候了一声,“两位刚刚开完会吗?” 阿雷西欧抬手掩住了哈欠,应道。 “嗯,狂欢节的准备……你今天没值班?” 诺亚原原本本说了自己的想法,他留意到,当他自己提到“达尔芙”的时候,白斗篷的圣者轻轻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诺亚:……有点害怕qvq “这么一回事,也是我疏忽了。”阿雷西欧沉吟,“达尔芙要是也觉得露西状态不对,你就先跟露西谈谈吧,她的心理没有那么脆弱的,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 “真要为难,让朕帮帮忙也可以。” “感谢您!” 诺亚离开了,阿雷西欧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个哈欠。他其实觉得露西的情绪还好,不过要说消沉也确实有点,他先前只抚养过狼崽,属于粗枝大叶满地滚的男孩子,也许对露西这样的女孩,确实是有点疏忽了。 “回去睡一觉?”圣者询问道,阿雷西欧点头,忽而问道。 “你刚才……为什么多看了他一眼?” 鲁齐乌斯顿时抬头,他以为阿雷西欧这是吃醋了,还没来得及开心,没想到还有下半截话等着他。 “好像准备做掉他一样。” “……” “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啊?!” “因为生气了。” “???” 生气?真的打算做掉诺亚? 鲁齐乌斯快走几步,速度又重新慢下来。他叹一口气,知道生气也没用,阿雷西欧的脑回路比u还清奇。 “不是想做掉他,只是,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龙在你面前秀过恩爱?” 阿雷西欧一秒想起那段悲惨的被秀的经历,心有戚戚。 “是啊。” “巧了,我也被秀过。” 他是在诺亚提起要见达尔芙的时候,想起那段往事的。圣殿内部禁止恋爱,除非那种极为特殊的体质,需要为神奉献,生下延续优秀天赋的孩子,其他情况下,任何形式的私人恋情明面上都被禁止,可就算这样,仍有暗流在其下流淌。 星辉剧团的明星演员达尔芙,圣殿半吊子的占卜师诺亚……他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如何相识,曾经的诺亚还是盲眼,也许是出去占卜挣外快去的多了,在某一处集市上遇到的。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对外开口,甚至反手帮诺亚扫清了尾巴。 也许那个时候的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他跟陷入热恋的诺亚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不是只有自己被秀过让阿雷西欧心花怒放,“他怎么给你秀的?带到你面前?还是炫耀收到的礼物?或者指着某样东西回忆恋爱中的某件事?你怎么不说话?” 鲁齐乌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摸了摸阿雷西欧的头。 “没什么,你真的被秀得好惨。” “圣殿禁止这样的私人感情出现,为了不暴露,他只是跟我说了说而已。” 对比如此残酷,阿雷西欧真的泪都要掉下来。 “然后呢?听你的口气很轻松,这两个人应该结果不错?” “也许。”鲁齐乌斯不太确定,“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诺亚在圣殿并不是多么重要,不会有人专程去为难他,最多因为占卜不准确导致经济拮据,所以现在来看,能换个职业真好。” 阿雷西欧也觉得,他跟神经病其实也算是换了个职业,原本天天搞对立多累啊。 “你是不是又不困了?” “好像是,不困了。” “那跟我去买菜,你也可以顺便给巫妖买个小礼物。” 阿雷西欧居然没想到这个!他兴冲冲的跟神经病去了商圈,蔬菜水果可以直接打包送回家,他则和神经病在最好的那家饰品店闲逛。挑来挑去没定下来,神经病给他指了一条红缎带。 “送这个,应该不错。” 这条缎带跟阿雷西欧之前看的灭国魔女的手书里那条很像,他直觉露西会喜欢,于是干脆的买了下来,让店铺帮忙包好。他拿神经病的卡,这是来的路上神经病打赌输了的赌注,这次开销都算神经病的。付完钱,阿雷西欧一抬头,发现神经病在货架间转悠。 “你还想买什么吗?” “没什么,回去吧。” 鲁齐乌斯只是想观察一下目前流行的放在首饰上的纹样,光脑固然可以远程观看,却总感觉略有失真,加上还能顺便跟阿雷西欧一起出来逛逛,他对这次出行整体上非常满意。想要铭刻的纹样此刻在他脑海中舒展,他拿起笔,在灯下勾勒好了那张设计图。 他将纸页抖开,呈现在图纸上的,是一枚纹饰华美的银十字。他看着这枚银十字,摸了摸自己空着的领口处。 原本挂在这里的那枚银十字,是他从进入圣殿就一直带着的,想必是给了阿雷西欧,又在为阿雷西欧抵御某些伤害时损毁了。相关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却不妨碍他想要做一枚新的银十字,作为送给阿雷西欧的狂欢节礼物。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也伏案工作了许久,索性推开窗,准备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然而夜幕之中,他清晰地看到菜地里有两个猫猫祟祟的家伙僵硬了。 “……” 原本是狼狈为奸,现在是猫猫为奸,今晚统统上思想教育课! 【我再也不偷萝卜了。】第二天的午休间隙,阿雷西欧进行着抄写,【我再也不偷萝卜了。】 “阿雷西!”朕从后面过来扑住他,阿雷西欧立刻把罚写的纸团一团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么早?下午的模拟训练都准备好了?”阿雷西欧问道,朕肯定的点头,笑起来露出尖牙。 “我们三个已经讨论过策略,到时候露西先……” 然而阿雷西欧对他摇摇头。 “露西不参加今天下午的模拟训练,她有别的项目。” 露西原本安静的听着他们两个说话,闻言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摸摸她的头,下午把朕送进模拟训练装置里水深火热之后,他走在露西前面,带她避开保育中心里的监控,来到无人的内海边缘。从这个方向上,能看到海蛇掀起的波浪,辽阔的海风略过深翡翠色的海面,无人知道其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看向露西,先伸出手,手里是昨天买回来的小礼物。 “戴上看看,最近你好像不太高兴。” 露西愣了一下,但很快,她高兴地接过礼物,抬头看看阿雷西欧,得到许可之后才打开,里面是一条鲜亮的红缎带。 “喜欢吗?”阿雷西欧问道。 露西用力点头,她甚至直接将缎带戴在了头上,这样一来,仿佛她就具有了那个灭国的公主的勇气一般。她的神情变化逃不过阿雷西欧的眼睛,阿雷西欧俯身,直直注视着巫妖燃烧着幽蓝魂火的双瞳。 “露西,你不高兴,是因为那个公主和龙的故事吗?” 露西没有想到阿雷西欧可以猜到这个,她窘迫的低下头,手抓着衣角。 “我……”她缓缓开口,旋转着的公主的裙摆好像又在她面前飘动,“我……为那个故事悲伤,我想要像灭国的公主一样勇敢,但是我思考过了,如果处在故事之中,我肯定会像原本的公主一样,弱小,无助,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但强忍着。 “我知道那只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我没办法不去在意,这几天我总在做梦,梦里我就在黑暗的地牢中,像只僵死的昆虫,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了……” 她终于还是哭了起来,浑身颤抖。 “然后我就明白了,我不是为那个故事而哭的。” “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这颗弱小的心……” 阿雷西欧静静地看着她,放任她哭泣了一会儿,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他本想等晚一些,露西接掌亡灵之海后再送出这件礼物,可是听着露西一句一句的剖白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悲伤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突然觉得是时候了。 “之前的那个,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高兴些,至于这个,我想等你全都想清楚了再打开。”他见巫妖的表情有些迷茫,淡淡的笑了,“露西,你知道翡翠内海下面有什么吗?” 他向前几步,踏入了海水中,风浪与海蛇的吐息在他身后的空间里洄游。 “来,露西,跟我来。” “你与朕,与赫尔戈冬,都是不同的,你不弱小,你只是还未握住合适的权杖。” 他向巫妖少女伸出手—— “而我将带你去权杖的所在,是否握住它,由你自己决定。” 这一刻,翡翠内海的风声里,他似乎听见手握权杖的他的故友对他微笑了。彼时,少女巫妖头戴白骨花冠,手握苍银权杖,端坐于尸骨堆叠的御座之上。 她向阿雷西欧微笑,话语中却有着刀锋般的决绝。 【你好,阿雷西,我们终于再会了。】 【我是巫妖,乌伊法露西。】 【终将从命运手中……】 【将我的龙夺回来。】 第八十一章 曾经的巫妖想要寻找无尽时空中的龙墓。 龙墓的意义不在于埋葬骸骨, 而在于埋葬灵魂,所以龙的鳞甲血肉可能会流落于世间, 龙的灵魂却是永恒自由的。没人能捕获他们, 他们是死亡也不会徘徊于冥河之畔的特殊族类。 “也许他们与冥河做过交易。”巫妖这样猜测过,“冥河是万物的基底,像是一个巨大的蛋糕胚, 我们都在其上。龙也理应如此,但是他们的魂灵可以移动,有些像是……四散在某些命运节点附近的精灵。” 血族放下了手中的银叉。 “所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巫妖便对他笑了,她不再是所谓的公主, 所以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明媚。阿雷西欧一直觉得,如果要给巫妖一个形容, 那么应该是“没有阴霾”, 一位没有阴霾的女性,一个没有阴霾的巫妖。 听起来有些滑稽,但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就算有过那样苦难绝望的过去, 巫妖也依旧能对她的友人温柔而明亮的笑,她总是说—— 【他终生没有使我染上半点阴霾。】 “他”即是龙。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阿雷西。”巫妖微笑道, “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阿雷西欧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点头。 “好, 我会活着,绝不会让你再送别我。” 这个承诺到现在依旧履行着,无论经历怎样残酷惨烈的战役,怎样悲伤的友人的离别,阿雷西欧都活着。他也庆幸自己活着,如果不是这样活到了万年之后的世界,他绝无可能再见昔日友人的灵魂。 他看向身边,巫妖少女正一手按着裙摆,满眼茫然地在水里翻跟头。中间她试图保持住平衡,然而终究还是头朝下,散开的长发糊了满脸。 露西:qvq 阿雷西欧把她翻过来,在水里立稳了,一松手巫妖就又开始转圈圈,最后没办法,他让影蝠抓着巫妖继续下潜。 “对不起阿雷西。”露西小小声地道歉,“这里死灵元素好浓郁,我的身体变得太轻盈了,总觉得在飞,也总觉得,只要在这里……” 她黑眸中的魂火渐渐明亮起来。 “我似乎……能号令千军万马。” 这无疑是非常好的现象,露西完全不需要道歉,阿雷西欧让她抓紧影蝠以保持平衡,再往前行一段,他们就会到达刻托的海域,再往下,就是亡灵之海的废墟。 巨鱼从四方汇聚而来,海水从墨蓝一直变色为深黑。然而一片黑暗之中,数枚光点却缓缓亮了起来,精灵拖着长长的光尾,与他们一同下潜,嬉戏般的,渐渐增多着数量。精灵们终于汇聚成了长长的光带,彼此交错缠绕,照亮了荒芜的深海。 露西原本坐在鱼背上,却突然向下漂游下去,浓郁的死灵元素托举她,她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坠入深海,那扇骸骨大门近在咫尺。她抬手,大门应声而开,乃至直接扩大了规模,巨鱼与他们一同坠入深海这片从未被踏足过的亡者的乐园! 阿雷西欧也从鱼背上脱离开,在水中悬停。精灵与魂蝶有一部分缠绕着他,有一部分则追随还在前行的巫妖,幽蓝的绚丽的光芒铺满巫妖行过的道路,宛如在白骨之上开出花来。 巫妖途径之处,白骨复苏,刺蛇抬起生有嶙峋长角的头颅,巨鳄放下悬置万年的尾巴,无数飞鸟挥舞残破的枯骨翅膀,在水波之中起落飞舞。整片海都喧闹了起来,充满亡者的话语,巨鱼终究也追不上巫妖的脚步,被抛在了这片亡灵之地外围,而魂蝶和精灵还在不倦的追逐。 巫妖终于抵达这片废墟的中心,她将双手合十,宛如祈祷,巨量的骸骨开始颤抖。阿雷西欧摸了摸因为追不上而游回他身边的刻托的角,以精神传讯。 【刻托,通知你海上的族人们。】 【能不能稍微弄出些动静,以遮掩这片海域即将发生的异变呢?】 巨鱼于是在灵魂深处发出呼叫,保育中心的落地窗长廊上,陆续有工作人员驻足,鲁齐乌斯也在其中,他看着几乎是沸腾的那片遥远海域—— 巨鱼起落翻滚,涌动的雪白的泡沫间,五彩珊瑚角颤颤而动。他们陆续摆尾跃起,以庞大的身形覆压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这些潮涌也波及了岸边,许多岸边作业的工作人员开始陆续后撤,站在高一些的台阶上,望着涌动的大海。 “巨鱼们今天好高兴啊……” “是啊,以往都不怎么动。” “海蛇也吐息了!快快快拍下来!” 保育中心官方随即也发送了动态,然而无人知道,一切异变起源于海面之下,那里是死者的国度,骸骨的乐园。 巫妖左手下压,使一些白骨沉降,这些白骨大半破碎,于是铺展在海底的淤泥上,形成平整苍白的地面。巫妖的右手则抬起,两只巨鳄共同抬起布满尖刺的尾巴,海水也在一同被抬起,只留下死灵元素充斥此间,魂蝶们最初险些被一同推走,然而它们挣扎向下,终于摆脱海水,飞翔于巫妖所搭建的空间之中。 这里有巨鳄之尾的天顶,如花的瓣羽向中心收拢,尾尖指着花心。碎骨铺成地面和四方的墙壁,无数完整的骨骸们蹲踞各处,巫妖便在一切的簇拥之中放下双手,一些轻盈的瓷一样的声音里,平直的鱼的脊骨构筑杖身,蛇骨盘绕,最后于顶端,无数魂蝶聚拢成幽蓝宝石,两片骨翼围绕宝石飒然张开! 巫妖将头抵在这比她还高出许多的权杖上,微微闭目似在聆听亡语,然后她缓缓张开黑眸,魂火幽幽燃起。 她似乎也为自己造成的这一切感到惊奇,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阿雷西欧的身影,阿雷西欧张开影翼,在精灵与魂蝶的缠绕中降落在巫妖面前。 “阿雷西。”露西握着权杖,有些紧张,阿雷西欧对她微微点头。 “刚接触这里,就能够产生共鸣,已经很不错。”他笑了笑,“这里是亡灵之海的遗迹,我先前发现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等你彻底掌控之后,再对外公布。” 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其他人起什么心思,毕竟,这可是满地堆积的古生物的骸骨。 “记得,谁问你要都不要给,这些是最契合你的军队,等你彻底掌控这里,还可以以这片亡灵之海为底气,对外收购更多大型生物的骸骨。骸骨就是你的力量,当然越多越好。” “嗯!”露西用力的应了一声,然而她看见阿雷西欧说完,转身就要走,不由得有些惊慌,“阿雷西,要留下我一个吗?” 阿雷西欧有点莫名,“这里不就像你的家一样吗?还是说你会害怕?” 这倒不是,露西只是下意识的不习惯阿雷西欧不在他身边而已。 “我不可能一直跟你们在一起的,就像赫尔戈冬。他先前不是也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像个小尾巴,现在已经会自己找事情做了,我听说他还在尝试训练其他的狼人。” “你在这里好好练习掌控,想上去了,自己浮上去或者让刻托带你上去都可以,我只会送你这么一次。” 露西知道阿雷西欧心意已决,于是点点头,目送阿雷西欧张开影翼落在刻托背上。她握着权杖的手略微收紧,但很快,她的心情又放松起来。 她喜欢这里,远胜过保育中心精心为她安排的公主房。她试着走进每一具骸骨,倾听它们的声音,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够让它们更流畅的行动起来。她进行着这样的游戏,当然,没有忘记时间她会在晚饭前返回保育中心,以免其他人担心。 这样一路与亡者交流着,她走进亡灵之海的深处。灵蝶还在围绕她旋转,而留下的几只精灵却仿佛发现了什么,径直向前,在一片白骨地面附近上下盘旋。 露西缓缓走过去,揭开那片地面,露出泥地,什么都没有。她有些不解,精灵却执着的飞旋在此处,露西犹豫了一下,抬手对准那片区域,念出了刚才打开这片亡灵之海大门的咒语。 轻微的一声震动。 没有什么空洞打开,没有什么向下的楼梯,只是轻微的一声震动,巫妖听到了虚空中的歌声。 缥缈绝伦的……听不懂语言的……歌声…… 悠扬的歌声里,四周好像又变成了海水,露西在其中悬浮。她睁大双瞳向下看,精灵沿着她的视线向下飞去,亲昵缠绕在一段发光的半透明须触之前。 露西的视野中渐渐明亮起来,她缓缓睁大瞳眸,因为太过惊讶,甚至掩住了嘴。 她看到了海神。 ***** 阿雷西欧已经跟保育中心的工作人员走在一起,送完露西之后,他的打算是去看看昨天醒来的水妖泽丽塔。泽丽塔依靠他的影蔷薇维持不被光化彻底吞噬,他今天过去进行一些调整,顺便尝试下能不能彻底将她身上的光化解决。 某一时刻,阿雷西欧突然停下脚步,看向翡翠内海的方向。 “阿雷西欧殿下?”工作人员有些迷惑,“您这是……” “你没有听到吗?”那声音太过渺茫,阿雷西欧也不太能确定,“歌声。” 工作人员努力聆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更加茫然了。 阿雷西欧于是没有再提,这应该与当初的贝希摩斯的声音同一性质,只有他和特定的守护者能够听到。知晓这点的同时,阿雷西欧也不由得更加疑惑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三柱的复苏之中究竟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他并非守护者,却能与守护者一样聆听神的声音,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自己的复苏是否是命运使然。 可神经病对他吐露灭世预言时的样子,以及拖他进棺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曾经的神经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知道些……他身上的特别之处? 他不得不在意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神经病想拖进棺材的究竟是他,还是他的那个身份? 他正想的入神,冷不防有只手突然降落到他的头顶,揉了揉。阿雷西欧一激灵,抬起头却发现是自己刚才在想的那个当事人,神经病向他笑笑。 “想什么,这么入神。” 阿雷西欧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想怎么处理泽丽塔的光化。” “找借口,你答得越快就越是找借口。” “……” 鲁齐乌斯最近心情相当不错,他在做要送给阿雷西欧的银十字,同时记忆也在慢慢恢复,这一时期还都是很可爱的记忆,直接导致他每天都心情轻快,阿雷西欧和u的伙食质量直线上升。 他越来越多的记起来了那个小教堂,阿雷西欧总喜欢坐在那个讲坛上,玫瑰窗的斑斓的影落在他身上,血族的眼中仿佛就有了虹霓。有时候会飞来鸽子,有时候会下雨,有时候圣殿的其他猎人会起疑,可他们从来抓不住证据,扳倒鲁齐乌斯自然也无从谈起。 他们甚至还一同过了狂欢节。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扮成鬼怪或者死者的人,血族终于能舒展的站在人群中,而无需隐藏自己的尖牙和红瞳。他们在有意思的自由剧演出前驻足,或者跟小孩子一起挤在木偶的摊位前,熙熙攘攘的人声中,他好像听到血族轻声问了一句。 【明年,你还来吗?】 问完,血族自己好像也感觉有些尴尬,不再看摊位上造型各异的木偶,而是起身,视线游移着寻找下一个要去的地点,不再提先前的问题。 已经是难得的休战时间,何必去约定将来怎样。 花车游行开始,人流涌动,处处拥挤。血族不愿用自己的力量去抗衡人群,怕弄伤过往的行人,只得被人流裹挟着,即将远离他身边。 他的心中未尝没有犹豫,然而那一刻,他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了血族的手腕。 偏于纤细的、介乎少年与青年间的骨架,眼前的血族被转化为血族之时,想必年纪并不算大,甚至很可能是不愿意被转化的。他这样想着,手上用力,将血族拽了回来。 【小心。】 他依旧面无表情,肃冷的天空色瞳眸中,却有花车上点点灯火投映出的光影在浮动。 【如果你想,明年的今天……】 【也算休战。】 第八十二章 “咦, 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到那里了?” 去往水妖居住地的路上,阿雷西欧乍一听到神经病的记忆恢复情况, 还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你要回想得再慢一点, 比方一百多年的记忆需要一百多年才恢复那样子。” 鲁齐乌斯笑了笑,“怎么可能那么慢,只不过是把曾经拥有的东西再捡拾回来而已。” 他甚至想要再快一点, 快一点找回那段如梦的记忆。记忆里会有无数的狂欢节,无数的阿雷西,就算最后会降下火雨,他们那时候也是融洽的,像开在岩缝里的花, 纵使艰难,仍在生长。 “不知道是不是重新回忆的原因, 以往记得不分明的一些片段, 又开始加倍清晰起来。” “比如?”阿雷西欧问了一句。 “比如,其实从那个时代开始,光明与黑暗就不是完全对立的。”圣者微微闭合了天空色的眼眸,他此刻的神情十分宁静, 行走的动作也近乎一种放松的状态,足以看出他心情实在不错。 “我记起了还没有被圣殿带走培养的那个时候, 我的境况并不怎么好, 是那种被村子集体养育的、无父无母的孩子。但就算那样,我仍旧觉得生活里是充满希望的,我曾经认识一只水妖……” 这件事阿雷西欧并没有听说过, 所以他听得尤为专注。不知是不是种族爱好,神经病记忆中的那位女性水妖,也喜欢捡水底下星星形状的贝壳,将它们粘连成精美的圆环。阿雷西欧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水妖从水中直起上半身,对年幼的铂金发的男孩挥舞那个圆环。 “那你当时,一定没有对黑暗生物的偏见。”阿雷西欧忍笑道,“水妖对情绪很敏感,你要是像村子里的大人一样恐惧厌恶她,她肯定早就跑了,不会拿圆环哄你。” “那个算哄吗?” “当然算,她很喜欢你,拿你当自己的孩子。” 鲁齐乌斯突然站定了,侧眸看向阿雷西欧。 “水妖都会哄我,你什么时候哄哄我?” 阿雷西欧呆了一瞬间,然而常年互怼锻炼了他敏捷的思维,他一秒钟反应过来。 “父爱的那种吗?我现在就可以。” 他对神经病露出了尖牙,分分钟初拥,分分钟做父子。 “……” 神经病貌似生气不跟他说话了,脚步加快走到前面去,阿雷西欧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烦人,他快乐的追问了一路,简直占尽便宜,到了泽丽塔所居住的场馆门口才停下来。这里布设有巨大的水池,已经苏醒的泽丽塔在这里静养,此刻,水妖在水中灵活地游动,除了胸口生长着一丛影蔷薇之外,她看起来与其他健康的幼年黑暗生物没什么区别。 听到水面上的声音,在水中游走的水妖的影稍微顿了一下,缓缓靠近池边,等到贴近水池边缘,突然冒出头,向阿雷西欧笑,同时叫道。 “阿雷西欧!先生!” 一旁的诺亚笑了,他今天正好来跟进泽丽塔的康复工作。 “泽丽塔现在还在学语言,目前只会这一个称呼,倒是能认出您。” 阿雷西欧伸出手,水妖像小猫一样在他手底下亲昵地蹭来蹭去,忽而沉入水中,又猛地冒出头来,以这种形式跟阿雷西欧玩耍。 “身体上没有别的问题吗?”阿雷西欧按着这只过分活泼的水妖,仔细检查了影蔷薇的盛开状况,发现泽丽塔的身体已经比刚种下蔷薇时好了很多,影蔷薇理应不具备这样的功能。 圣者也在他身边俯下身来,水妖似乎还有点怕他,所以他没有伸手。 “别忘记,大环境已经改变了。”他说道,“贝希摩斯的复苏,所带来的转变是巨大的,不仅光霾的发生频率显著降低,就连各种针对光化病的手段,也有了更为明显的效果。” 他转头看向阿雷西欧,神色很温和。 “这恰恰说明,我们致力于改变整个大环境,是非常正确的选择。等到三柱全部复苏,这个世界的光暗平衡就会恢复正常,再不会有光霾和光化病出现,就像是……我们曾经的那个世界。” 阿雷西欧心中同样有所触动,他看着在他面前水中欢快游动的水妖,垂下眼帘笑了笑。 “嗯,我也期待那一天。” 水妖泽丽塔迷迷糊糊听不懂他们再说些什么,一甩尾巴潜回水底,在上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星星贝壳粘成的圆环。她把圆环举过头顶挥挥,想要展示给阿雷西欧看,结果自己没控制好身体,向后仰倒,在水里像个小车轮一样转了一圈才重新浮起来眨眨眼。 噗,阿雷西欧不厚道地笑了。他跟泽丽塔玩了一会儿,神经病看着他跟泽丽塔玩了一会儿,在水妖困倦的打了个呵欠后,今天的探望宣告结束。 不过阿雷西欧想,他恐怕还要再多来几次。 他悄悄打量旁边的神经病,神经病盯了好几次那个星星圆环,之前也说小时候遇到过水妖。阿雷西欧想,如果有可能,他就跟泽丽塔学一学怎么粘这东西,自己做一个圆环,就当是送给神经病的狂欢节礼物。 打定主意后,阿雷西欧面上不动声色。回去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从翡翠内海里上来的露西,双方打过招呼,巫妖少女就急匆匆的走了。 阿雷西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露西手里抓着什么。 ***** 露西匆匆回到了自己在保育中心的房间,她现在基本上能自理了,达尔芙只是偶尔帮她一起打扫打扫房间什么的,那些可爱华丽的装饰物也都拆了下来,露西打算在狂欢节前给自己的房间换一个风格。 这些都是题外话,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她手里抓着的这个东西。 露西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在水池里放满水,然后轻轻的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池中。随着她的手的松开,那个生物渐渐在水中舒展,通体半透明的乳白色,边缘有七彩流动的一道滚边。迷之生物好像一只不算大的水母,飘飘悠悠摊开在水池里。 【啊,感谢你,我的守护者,我觉得舒服多了。】 迷之生物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歌唱。祂的声音听起来像女性,但露西本能的知道,这是一位男性的神,这样的声线只是因为祂象征着繁衍万物的大海。 “我也没有做什么。”露西轻轻摇头,并不表功,“我想问问,您之前所说的,万年前的巫妖与您做的交易……” 【莫非你对那古老的故事感兴趣吗?】 水母样的神抖了抖,好像是在兴奋。 【我可以讲给你,我喜欢讲故事,或者曲折的,或者浪漫的,那些故事……】 这位神比想象中平易近人太多,露西慢慢放松下来。神开始摆动长长的须触,祂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柔光,从水池中慢慢漂游而起,在空气中也能自如的游动。见巫妖睁大眼睛看着祂,神于是笑了。 【对我而言,哪里都可以是大海。】 【淡水中,空气中,风里,花香,甚至于……】 祂慢慢凑近巫妖,边缘七彩的虹霓不停流动着。 【甚至于……亡灵之海。】 祂拔高了身形,开始在巫妖头顶巡游。女性的声音垂落下来,露西仰着头,那些字句仿佛就一枚一枚的落进了她燃烧着魂火的黑眸中。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位公主……】 神讲述的故事,露西知晓前半段,那是阿雷西欧在进行游戏实况的时候说的。公主怎样死在地牢,变成巫妖,无边花海上如何上演屠龙的盛宴,她听着,随着神的故事心绪起伏,很快的,神讲到了阿雷西欧未曾讲述的篇章。 【贝希摩斯被摧毁之后,她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吧,那聪颖的少女。她知道梦境也是我的海,所以她深入梦境来寻找我,一见我,便跪地。】 神的声线清冷而柔和。 【我无法向你透露她的诉求,但我能告诉你,我希望她做什么。我希望她将亡灵之海开放给我,供我躲避栖身,而不蹈被摧毁的贝西摩斯的覆辙。】 【她答应了,那些立志摧毁三柱的人果真一时无法找到我。】 【但是,终于还是找到了。】 神停止飘动,祂倒悬着靠近露西,明明没有五官和表情,那股浓重的悲伤之意却被露西感知到。 【眼神决绝的她多么美丽啊,骸骨的、死灵的王。她对我说,她是守护者,她必会被人所杀;但我是神,我该活下来,三柱绝不可全然崩塌。】 【她还说,她有一位强大的友人,一定能收束一切,为她复仇。】 【说完这些,她便……赴死去了。】 露西睫毛一颤,她以为自己流泪了,然而抬手拭泪时,却发现自己并未流泪。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镜子,镜子里映出黑发黑眸的少女,魂火在眼中徐徐燃烧,少女的神情宁静而坚毅。 她一时有些愣住,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这就是那个巫妖的故事。】 神发出了长长的叹息,重新将自己淹没进水池中,须触柔软的四散开。 【到最后也没有人来援救她,我也没能援救她……】 【她在最后,心中会怨恨吗?】 “不会的!”露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她说完,慢慢缓和语气,“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她说过的,她有一位朋友。” “他叫阿雷西欧,是强大的血族,也是……也是我的朋友。” 想到阿雷西欧,巫妖少女的眼中渐渐充满温柔的感情。 “阿雷西会接过她手中的权杖,继续向前走。就在前不久,他还带着我们,复苏了大地的贝希摩斯。”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倒真想见见他。】 “……我会带您前去。” 神终于彻底沉寂下去,至少最近几天,讲述完故事的祂都不会再发声。等到巫妖彻底掌控那片亡灵之海,成长为新的合格的守护者,祂便会迎来真正的苏生。 同一时间,阿雷西欧睁开眼睛。虽然夜已经深了,可他却无法入睡,根本原因就是他耳边响个不停的渺茫歌声。 他叹口气,坐起来,一时想不起来要干什么。这样坐了一会儿,他想起露西最近对骨骼的需要,于是通过特殊渠道新下单了一批骸骨,在他做完这件事之后,歌声停止了,而他却并不打算继续入睡。 他来到窗边,看向月色下渐渐张开了花苞的蔷薇。 无意识的,他的手放在领口处,这里曾经有一枚银十字,可惜在与西奥的决战中损毁了。他还是太急躁,如果不急于反抗西奥,可能他就能赶上亡灵之海的那场大战。 他的獠牙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那样,也许巫妖就不必死了。 第八十三章 今晚, 阿雷西欧正打算稍稍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中时,他听到光脑发出响声。犹豫一下, 怕是保育中心的相关人员深夜有急事找他, 他还是将光脑拿起来,入目就是一句凉幽幽的—— 【鲁齐乌斯:我感觉你在看我的菜地。】 阿雷西欧:??? 他差一点惊到把光脑给摔了。 【鲁齐乌斯:你是不是差点把光脑给摔了?】 如果不是不可能,阿雷西欧真要怀疑神经病在他房间里安了监视器! 【鲁齐乌斯:我在你门口, 开门。】 这什么见鬼三连!要不是阿雷西欧心理承受能力强,恐怕当场就要打出去了! 他打开门,神经病端着个托盘站在外面,很自然的通过他侧身形成的间隙走了进来。甜汤的香气悠悠漂浮着,驱散了室内的清寒, 阿雷西欧眼看着圣者不怎么讲究的在他房间正中的绒毯上坐下来,托盘放下,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怎么, 我都猜对了?你刚才确实打算对我的菜图谋不轨,被我发现之后还吓得差点摔了光脑?” “才没有!”阿雷西欧嘴硬,但是难抵甜汤的诱惑,到神经病身边坐下。神经病拿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 然后把已经不烫了的整个锅留给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 看样子神经病对他的饭量有着清楚的认知。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宵夜?”阿雷西欧抱着锅,有点疑惑。 “因为回想起了好事情, 想庆贺。” 他记起了好多狂欢节上的阿雷西, 在喧闹的音乐和欢笑中、绮丽的灯光与剧目里,向他微笑。 “你半夜还在回忆的吗?”阿雷西欧有点震惊,他没想到神经病会那么勤奋。 “回忆这些对我来说, 跟梦差不多,特别是……”圣者深深地看了阿雷西欧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阿雷西欧却仿佛懂得了他的意思,眼睫眨动了一下,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特别是……什么?” 他问道,下意识的放轻声音,唯恐惊扰一样。 “特别是……”神经病在这里,拿勺子喝了一口汤,好像觉得味道不错,又喝了一口。 “……” 阿雷西欧想用锅底拍他! “我只想说明,重拾那段记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其实我有一点不能理解。”圣者抬起眼,“我承认我的思维有时与常人不同……” 他说到这里,接触到阿雷西欧的眼神,很快的改口。 “大多数时候与常人不同。” 这才对。 “但我总觉得,远远没有到神经病的程度,你却总是这样称呼我。”他露出了一点困扰的表情,“莫非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很难想象自己发疯的样子。” 求证一样的,他进一步问道。 “阿雷西,你觉得我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完全变成神经病的?” 阿雷西欧一思考这个问题就要炸毛!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病变的?” 看来他变成神经病之后,给阿雷西欧造成了相当深重的心理阴影。也对,一开始从棺材里复苏,阿雷西欧对他就很是防备,渐渐相处下来才变成今天的程度。他记得应该是自己撕毁了某个盟约,让阿雷西欧生气了,好像还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举动,比如舌…… “我没有要把过错甩给你的意思,只是想一起分析一下。”鲁齐乌斯语气和缓,快要起爆的阿雷西欧在他的话语中渐渐冷静下来。他其实也有点好奇,神经病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刺激。 “能动摇我的事情,我猜测,大致上有三件。” 鲁齐乌斯从甜汤里翻出三块水果来,盛起一块到勺子上。 “第一件事,对圣殿信仰的动摇,这个在我们还没有离开保育中心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我们发觉了圣殿摧毁三柱的千年大计,善恶颠倒,我承认,我当时确实受了很大的冲击。” 他把勺子向前递了递,阿雷西欧“啊呜”一口吃掉水果,一边嚼一边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第二件事,大火雨预言。不用意外,就我自己来说,我还是个人类,还是依附世界生存的某个生灵,如果得知了世界将要毁灭这种事,不可能不在意。” 阿雷西欧吃下第二块水果,示意他继续。鲁齐乌斯从善如流的舀起第三块,阿雷西欧一伸头想要一口闷,鲁齐乌斯却把勺子收了回去。 “……耍我呢?” “不,第三件事情我要向你稍微确认一下。”他直视阿雷西欧,天空色的眼瞳中,神情郑重。 “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问他?阿雷西欧一脸莫名,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变成神经病的又不是他,不是应该让神经病自己回忆一下发生过什么重要事件之类的吗? 神经病这次却异常坚持。 “你回忆一下,发生在你身上的大事,比方几个月没出城堡之类的。” “这没有关系吧?”阿雷西欧觉得不靠谱,“我们基本上是一年见一次,就在狂欢节,平时可能有偶尔的私下聚会,一年也就三四次,要说几个月不见你或者不离开城堡,那可多了。” 他继续说着,“再说,我是三代血族,难有人能威胁我,我能出什么……” 他停住了,圣者眼瞳微闪。 “看来,你想起了什么。” 阿雷西欧张了张口,但圣者把第三块水果递到他嘴边。阿雷西欧下意识的张嘴吃下去,眼神还有点愣愣的,他猛嚼几下吞下水果,急忙想要开口。 “我……” “不用直接告诉我,你一开始不是也说,希望我自己一点点想起来吗?”圣者淡淡地笑道,“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这么一点点时间,慢慢记起来说不定更好。” 他见阿雷西欧已经吃完了,于是把锅和碗收起来,起身,准备整理好之后就去睡觉。阿雷西欧跟着他,一直到门边,他看到抱着锅的圣者转回头来,就算这样一副生活气息浓重的姿态,圣者也依旧可以称得上风姿凛然。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顿了顿,他缓缓说道。 “刚才我不是说,有些回忆像梦一样吗?我发现这些回忆里都有你。”他垂着眼帘,语气柔和,“你是圣殿之外的例外,无论是万年前我与你私下里集会,交换那些离经叛道的念头,还是现在,我同你谈话,探究共同的话题……” “对我来说,都是像梦一样的美好之事。” “纵然可能随着回忆的推进,越来越多的苦难降临到曾经的我们身上,但阿雷西,现在的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曾经所做的,可能就构筑了今天这个世界的一角。” “我不会忘记这一点,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所以,不要对持续回忆着的我心怀愧疚。” “一切都是我愿意想起来的,我愿意想起你来。” 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开,血族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神经……鲁齐乌斯。”血族叫了他的名字,稍微犹豫一下,还是克服羞涩说了出来。 “就算失忆的是我,我也……愿意想起来。”他抬头,深玫瑰色的瞳眸含着一点带着羞惭意味的明亮,“我也愿意想起你,并引之为梦一样的幸事。” 圣者的眼眸慢慢睁大了,突然,他靠近了阿雷西欧颈侧。那瞬间被阿雷西欧捕捉到的表情,几乎让阿雷西欧以为,对方即将露出獠牙,要趁机捕猎他这个血族。 然而神经病表现得很克制,只是让自己的气息吹拂在阿雷西欧耳尖,然后在阿雷西欧骤然紧张起来之后,轻柔地说了句。 “晚安。” 他下楼去了,阿雷西欧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锤了一下门框。 鲁齐乌斯下楼的过程还是顺利的,但是经过餐厅时,他已经不得不把锅和碗先放在一旁的餐桌上。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指尖微微颤抖,圣殿的猎人向来经受着严苛的训练,他的手就算在濒死时也该保持稳定。 但是现在,他在颤抖。 寒意从他的脊背攀爬而上,他试图摒除掉那个想法,可那个想法仍旧在他脑海中萦回。他控制不住地想着,在论证了圣殿的恶之后,在得知大火雨即将来临之后,是什么压垮了原本还能支撑的他。 只能是阿雷西,只能是阿雷西出了什么事。 是沉眠吗?是阿雷西宣布要进入沉眠吗?那没什么,他会杀到血月城堡去,亲手扣响那个棺材,看着他的命定惊讶或愤怒的从里面坐起身来。 是圣殿要指定新的猎人吗?那也无所谓,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这个中途横插一脚的猎人死在路途上,甚至不可能见到阿雷西欧一面。 那是什么? 他不敢想,思绪却奔向了那个方向,最后那个念头落定时,他用右手握住了自己颤抖的左手。 死讯,只有死讯。 阿雷西欧的死讯。 也许是他想到了负面的方向上,他的梦,他的旧日的笔记,在接下来的数天里,都开始缓缓渗透出这种不祥的阴影。 梦里,他回到了幼时居住的村落,接触过阿雷西欧之后,他对其他的黑暗生物一定程度上也报以宽容。但他在那处隐蔽的洞穴中,并没有找到昔日的水妖,只在水底看到了一些散落的星星贝壳。 他有些遗憾,却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到心上,仍旧做他自己的事情,记自己的笔记。 【圣殿例行的集体占卜日,诺亚占卜出的结果又一次风马牛不相及。他太菜了,我担心圣殿会清退他,到时候我需要站出来,代价可能是他今后的生活费由我来支付。】 【事实证明,菜不影响谈恋爱,他跟明星女演员谈得风生水起。】 【查过典籍,水妖好像轻易不会移居,那只水妖是特例吗?】 【去了不该去的区域,被训斥,禁闭三日。】 【老师给了我几个外派的任务,这个月来,这样的任务好像格外多。】 【问过其他猎人,只有我增加了任务?】 【阿雷西最近很忙,我放出的影蝠也找不到他,他提前跟我说过了血族可能会有内乱,我有心理准备,希望不要等到明年,希望他不要在棺材里一睡不醒,我很期待今年的狂欢节。】 【圣殿内部,有隐瞒我的事。】 【……我得知了那件事,全部。】 【……】 【我再次见到阿雷西了,他看起来很疲惫,他受了伤。】 【他对我说,再也不要张开真正的翅膀了,因为真的好疼。】 【……】 【尽管那不是我的职责,但……】 【我真想杀了西奥。】 第八十四章 阿雷西欧开始忙起来, 狂欢节越来越近,作为这个节日的亲历者, 他需要紧跟官方的步调, 用自己的记忆去验证这些布置的准确与否。神经病也跟他一样忙碌,甚至要更忙些,阿雷西欧好几次看到神经病房间的灯深夜还亮着。 但是他们两个对这份忙碌都没有什么排斥的意思, 于公于私,阿雷西欧都希望狂欢节能够在万年后重新复苏,得到更多人的喜欢。 忙碌了一上午,期间还把没有别的安排的赫尔戈冬抓过来当壮丁,阿雷西欧满意的看着初具雏形的广场。 广场是保育中心花大价钱新建的, 就在正门之前。考虑到现场容量的问题,到时候会通过抽奖送票的方式, 邀请报名的观众来现场游玩, 相关的审查十分严格,确保不会混入心怀不轨的人。 之所以管控的这么厉害,是因为到时候能够独立出行的黑暗生物们也会混入人群之中,就好像万年前的狂欢节曾经发生的那样——黑暗中熠熠闪烁的异类的双瞳, 人类与鬼怪共舞的夜晚,完全配得上“狂欢节”的称呼。 阿雷西欧又点头确认了一款花纹, 他目测了一下现场进度, 觉得以现在的人手,要按时完成还是很有难度的。 “不会再加派人手或者机器了吗?我看好像保育中心的职员但凡没工作,都过来了。” 也就是应该腾不出多余的人手, 这就有点麻烦。 向他汇报总进度的工作人员笑了笑。 “没关系,其他分部也在陆续向本部集中,虽然本意是护送分部的黑暗生物们过来参加节日,但是……走之前干点活也没什么的。” 哦豁,好黑,不过阿雷西欧喜欢。 “其他分部也会来不少人吗?” “是的,东南和西北分部都表示要派人来,也带来了许多物资设备,助力狂欢节。” 那就是人员和物资都相对杂乱的时期,保育中心内部的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好。克劳文森那边现在一直在紧盯舆论,唯恐圣殿突然发难,现在看来,外界的变动也需要在意一下。保育中心本部已经被他清理得异常干净,其他分部的人突然涌入,这其中可不能保证没有圣殿的钉子。 圣殿一向是最会安插钉子的。 也许……他该咨询一下神经病?当初祝衡藏得那么深都被揪出来了,他相信神经病在这方面的鉴别力。 不用问别人,神经病身上有他的扣子,阿雷西欧自然能感应到对方的所在。他这边打卡下班,然后去找总是加班的神经病,今天已经不早了,再让神经病做晚饭未免有些不人道,他考虑请客出去吃。 神经病在地下二层,那里是绘制大型宣传画的地方,听说主管对受过专业训练的神经病如获至宝。 阿雷西欧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随意的跟周围人打过招呼,然后径直走到神经病面前。他歪头看看神经病正在画的东西,左看右看,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木然。 好像是……他? 跟他原本的形象有些不同,画面上卡通版的他用星星别起了一侧额发,怀里也抱着一颗巨大的星星,许多狂欢的元素点缀在他的斗篷上,总体而言非常的……活泼可爱。 “是怀荆之雀的海选优胜作品,星空西。”圣者原本专注工作,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认识吗,那个画猫猫表情包的怀荆之雀。” 阿雷西欧差一点点就说“挺熟的”,但他反应迅速,立刻就意识到,怀荆之雀通常活跃在史诗组的cp站点,他要是跟怀荆之雀很熟悉,那…… 必须不熟! “听说过。”阿雷西欧云淡风轻地答道,“毕竟我也用表情包,她跟中心之间的合作关系应该也比较稳固,不然不会把表情包的绘制权交给她。” 阿雷西欧一直以为那个语气激动会鸡叫画画的怀荆之雀是个女孩,于是话语中也带了出来。正在画画的圣者笔尖顿了顿,浑然无事的继续画下去。 “你跟怀荆之雀……很熟吗?” 阿雷西欧悚然一惊,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十分过硬的,只当这是神经病的随口一问。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是你的熟人吗?” 很好!顺利的反问回去了!当处于某个危险的对话中,面对一个危险的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先含糊其辞,然后反问回去! 圣者顿了顿,阿雷西欧的顽强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 “嗯,是熟人。”他干脆承认自己是自己的熟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迅再次精准直球,击中阿雷西欧紧绷的精神! “你了解过……我们两个的cp吗?她吃那个,叫史诗组。” 阿雷西欧……阿雷西欧已经懵了。 自己背地里偷偷嗑的cp突然骑脸,说出来的还是另一个当事人,阿雷西欧整个都不好了,他的大脑疯狂运转了一会儿,最后发出了死机的“咔吧”声。 鲁齐乌斯眼中沁出浅浅的笑意,他已经预判了阿雷西欧的行动,有时候直球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要阿雷西欧的理智没被刺激到断线,接下来一定会露出非常可爱的害羞表情,说不定他还能趁机…… 阿雷西欧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不如说,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阶段。 “你不吃吗?”他表情真诚,言辞恳切,“史诗组可好吃了。” “???” 安利别人嗑自己的cp可还行,他下手太狠,阿雷西欧被他刺激到理智崩断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阿雷西欧十分和蔼可亲,“我建议你来嗑一下。” “……” 神经病终究还是敌不过他闭嘴了,阿雷西欧却并没有很高兴,他在心里垂泪,这个嗑cp的标签贴上去,估计就撕不下来了。 破罐子破摔之后,在去那家龙虾餐厅的路上,阿雷西欧突然想起正事。 “我其实是想问问你……”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是挺好嗑的。” “不是问这个!” 短期内,阿雷西欧不希望再提起cp相关的话题,他真的要自闭了。 “是否会有圣殿的钉子……”鲁齐乌斯沉吟一下,“按照圣殿安插内应的基本法,大概率是有的。可也不能因为怀疑就大肆搜查,分部的人员已经经历过基础检查,且要留下来关注自己分部的黑暗生物,短期内不可能离开。” 阿雷西欧点头,他就是为这个才挠头的。 “我会多留意一下这件事,最好能够找出其中一个,也方便后续调查。” 神经病接手,阿雷西欧还是很放心的。今天他请客,神经病好像还表现得有点意外,阿雷西欧刷了卡,转头去看他。 “你看起来心情好点了。”他说,“今早开始,感觉你就不怎么开心。” 鲁齐乌斯笑了笑。 他以一点轻柔的力道推着阿雷西欧往前走,一直走出大门。他感受到手底下模拟出的细微心跳和血液流动,他的手长久停留在能够长出蝠翼的部位。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 钉子已经成功扎了进去,虽说保育中心本部忽然增加了一项元素检测,让圣殿这边略有些意外,不过好在,他早已有先见之明的更换了操控的方法。 西奥看着手中传递回来的情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人员全部被限制在外围,让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原本的西奥实在太蠢,谋划十年的计划还没能端掉保育中心本部,如果是他,绝不会做出这么窝囊的事情。 不过,那个西奥留下的圣殿倒是很不错,全部掌握之后,堪称令行禁止,那个最后的乐园的目标,也让西奥非常感兴趣。 有人轻轻叩门,送上了从北部战线而来的报告书。 西奥略过那些战损,他不在意别人的生死,看这些会让他不开心。他直接将报告翻到后半部分,视线定格在“贝希摩斯”这个名字上。有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他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又来到窗边,看外面阳光下灿烂的蔷薇花海。 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隐约与万年前有关…… 他向来傲慢,就算对圣殿也没有多少在意,这在此时成了致命伤。于是他改换思路,去想与阿雷西欧有关的一些事,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孩子在火雨之前的诸多大事件中都有所出现,比他的角色重要许多。 这个想法令他心生妒忌,但他还是想了下去。 沿着阿雷西欧,他想到了龙,想到了狼人,想到了巫妖。这些纷乱的线索在他脑海中不断拼凑整合,忽然,他心中一动,拿起书桌上拿来装样子的圣殿的祷告词。 以黑暗为食粮…… 乐园…… 这充满了光明的世界,不就是圣殿所希望的乐园吗?只不过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平衡崩塌之后,光明变成了致死的毒物,黑暗反倒备受追捧。 过去的狼人……现在的狼人……贝希摩斯…… 西奥并不愚蠢,他渐渐从万年前和万年后的事件中抽丝剥茧,剥离出了某个模糊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 他轻声笑了,所以现在他的孩子,就在做复苏的事宜吗?复苏的同时,又在不断扩大黑暗生物的影响力。这不行,这不可以,这与他、与他目前所在的圣殿想做的事情,是相矛盾的。 这不可以。 他沉思了一下,开始翻找桌面上的其他资料。他头一次正眼搜索着阿雷西欧带领的三个孩子的资料,然后是保育中心本部的资料,最后,他将无用的资料扫到一边,只剩下两张薄薄的纸陈列在桌面上。 一张是巫妖,一张是保育中心的照片,翡翠内海波浪轻柔。 他重新露出微笑。 不管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总要试一试。 东南分部已经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下,这次也恰好派去了一些人,他们体内的虫卵很适合充作污染物。当灾难的虫开始在翡翠内海中繁殖,甚至可能会好运的寄生在某些重要人物身上,他倒要看看,他的孩子还将如何复苏黑暗。 正在保育中心行走的东南分部人员笑着跟过往的人打了招呼,继续步履匆匆的赶路,一道遥远的指令开始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神情不变,却忽而在落地窗前驻足。 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翡翠内海,夕照和晚霞沉沉压在海面上,海蛇巨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剪影,一弓身体,又沉没下去,整个翡翠内海便充满了这样旺盛的生机。 那个人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他又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与对方擦肩而过。 “朕先生。” “你好。” 朕笑盈盈的回应,继续走向长廊的另一端。忽然,他的睫毛动了动,转过转角后才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刚才经过的明明是一个人,可为什么他感受到了…… 两个生命? 第八十五章 如果在几个月前, 朕还没有接受过阿雷西欧的教导时,他恐怕会直接忽略这种细微的感觉, 毕竟身为黑暗生物, 他只需要足够可爱就够了。可是阿雷西教他锤炼精神力,教他开域,又经历过北部战线, 朕也迅速成长起来,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做决断很快,眼珠转了转,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请等一等!” 那名工作人员身体紧绷了一瞬,状似迷惑的转过头来, 看着朕向他小跑过来。 朕早就想好了借口。 “我想问一问……现在正在建造中的场地是开放的吗?我午休的时候,可以进去看看吗?”他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微微的, 斜着贴在前额的符纸随着他说话时的气流一动一动, 看起来格外天真可爱。 然而这终究只是表象而已,在阿雷西欧这个火种的指引下,他们已经向前走了。 工作人员似乎松了一口气,温和地笑道。 “大部分区域都是可以的, 有一些地方还在建造中,比较危险, 就不能进入。” 朕开心地谢过他, 表示自己明天就会过去看看。跟工作人员分开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先给阿雷西欧拨了通讯。 “是的, 我觉得很奇怪。”他肯定道,“有一个寄生的生命在他体内,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本部的体检中没有被检测出来,可能是有一些特殊的机能。” “我打算怎么做……唔……先跟露西和冬冬碰个头……然后试着……做掉他?” “……” 阿雷西欧沉默了一会,然后对朕的觉悟表示高度赞扬,不过该提点的他还是要提点。 “你们可以多从事防范方面的工作,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朕应下来,挂断通讯,兴奋的睡不着,索性直接跑去找赫尔戈冬和露西。他先拍拍赫尔戈冬的门,把原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赫尔戈冬拎起来,赫尔戈冬化为狼形,边打哈欠边带他去露西的房间。 朕知道露西通常睡得晚,果然,他们敲开门之后,巫妖还是清醒的。露西布下极为严密的防护魔法,随着对亡灵之海遗迹的掌控力度增大,她现在使用起魔法越发得心应手。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露西微微点头,她跟走生命方向的朕截然不同,她所熟悉并执掌的,是【死亡】,所以她提起了另外的思路。 “不管那些虫想要做什么,如果有异动,只要灭杀就好。”她伸出总是隐藏在袍袖下面的骨手,一只幽蓝的魂蝶出现在她指尖,华丽的翅翼映衬着森然白骨,有种诡谲的美。 “蝶很灵活,很适合捕虫。” 朕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不,不应该称之为生物,因为朕并未从这只蝶身上感知到任何生命气息,这好像是纯元素的造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他好奇地摸了摸,魂蝶飞起来,落到赫尔戈冬鼻尖,狼耳少年甩了甩头,耳朵抖动一下。 “原本在万年后是没有的,蝶刚刚才复苏。”露西遵照阿雷西欧的嘱托,暂时没有透露亡灵之海的存在,不过魂蝶却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我会让它们暂时潜伏在海中,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飞上来。” “如果有被控制的人,我来。”赫尔戈冬言简意赅。 他们热切的讨论了一会儿,时间实在不早了,于是朕和赫尔戈冬告别离开。露西送他们到门口,突然朕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我感觉你现在状态真好,露西。”他笑道,“你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没有?不再向后退缩了,会直视别人,又勇敢又坚毅。”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真好,露西。” 露西微微怔了怔,她的骨手抓住袍袖,也向朕微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 送走了伙伴们,露西刚刚关上门,神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那是供奉栖枝的小家伙?”祂懒洋洋的漂浮在空中,声线雌雄莫辨,“非常有趣,你是【死亡】,他是【生命】,再加一个可以以强悍的身体为你们争取时间的狼人……让我想起了当年跟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 祂好像有些伤感起来。 “得知贝希摩斯崩塌的消息时,我是多么难过,而这厄运将要降临到我的头顶时,我又替栖枝难过。” “……不会再发生了。”露西轻声说道,她握着袍袖的手松开,黑眸中魂火明亮。 “过往的历史,不会重演的。” 这段时日,因为三柱中的利维坦总跟她在一起,她也就听闻了许多那个时代的故事。她向来安静,之前是因为怯懦,现在却是因为静思。她越来越多的理解了万年前的那位巫妖,她那渴望将龙带回的悲愿,洞悉了圣殿千年大计的聪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世界的决心。 她没有入睡,而是轻车熟路的避开监控,潜入翡翠内海。 整片亡灵之海的遗迹已经有大半被她掌控,利维坦好像很高兴,拖着长长发光的半透明须触漂浮着。少女巫妖头抵在巨大的白骨权杖上,沉入冥想中,希望能尽快将剩下的遗迹掌控。 “别跑太远,再过五个小时,我们就回去。”她轻声嘱咐到处游荡的利维坦,尽管是神,这浪漫自由的个性却让祂十足的像个小孩子。 再过五个小时,达尔芙会来叫她起床,今天是她例行体检的日子。 露西的例行体检已有先例,祝衡还在的时候,致力于化解她的心理问题,一直没什么起色。但是阿雷西欧复苏了,带她在身边,教会她使用自己的力量,身边又有伙伴陪着,露西这才一天天开朗起来,体检的频率也有所下降。 所以难得的体检,就连阿雷西欧也腾出时间来,第一时间拿到了体检报告。 “很健康,最近也完全没有生病。”诺亚笑道,终于能松口气,“祝医生留下的嘱托,幸好没有辜负。” 达尔芙目前算是露西的半个抚育人,闻言也心情轻松,然后毫不客气的把赫尔戈冬赶去称重。赫尔戈冬一开始抵死不从,阿雷西欧眼刀丢过去,他就乖乖站到了仪器上。 看着仪器显示出的数字,达尔芙叹口气。 “就知道会这样。” 赫尔戈冬最近胡吃海喝的厉害,尤其是跟朕凑在一起,两人居然还会叫外卖。但是他跟朕的体质又不一样,朕是僵尸,吃什么食物都无所谓,赫尔戈冬则是活着的生物,吃多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长肉。 赫尔戈冬低着头,朕也低着头,等阿雷西欧的批评。 阿雷西欧深吸一口气,刚要陈述吃外卖的危害,冷不丁看到神经病的眼神,那眼神里明晃晃写满了“平时自己点外卖点那么欢现在就不要教育别人了”。 “……” 阿雷西欧把相关的话都咽下去,只批评赫尔戈冬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居然纵容体重增长。赫尔戈冬悔不当初,从此以后三个月,他的伙食只能在食堂解决。 体检已经结束了,狂欢节的准备还要继续,阿雷西欧正要走,忽而听到诺亚期期艾艾的开口,是对着达尔芙说的。 “那今天傍晚,稍微排练一下?我是说,非工作时间。” 达尔芙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阿雷西欧在旁边看的一脸懵逼,还是朕这个八卦小喇叭偷偷拽他的袖子,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狂欢节的时候不是可以在广场上演出吗?诺亚医生和达尔芙小姐就排练了一个自由剧。”顿了顿,他更加兴奋地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阿雷西欧一脸木然,他现在好像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他貌似,又吃了狗粮。 没关系,这狗粮起码是神经病陪他一起吃的! 阿雷西欧想到这个,心理上顿时平衡很多,他一转头,正打算看看神经病的表情,身体却突然悬空了。神经病像抱猫一样把他拎起来,放到旁边刚称过赫尔戈冬体重的仪器上,看了一眼数值,“唔”一声。 阿雷西欧……阿雷西欧炸毛了! “其实对比你的体型,是有点点胖……” “闭嘴!” 阿雷西欧从仪器上下来,恼羞成怒,要把神经病也丢上去称一称。他正打算重复神经病刚才拎他的动作,猛然发现了微妙的身高差距,神经病也发现了这一点,勾起一点淡笑,主动向他张开手臂。 倒是抱呀。 “……” “怎么不抱?” “……” 朕已经自觉地站到了露西和赫尔戈东旁边,三只堆成一堆,感觉左边是恋爱的泡泡,右边是更多的恋爱的泡泡,令人瑟瑟发抖。 就……对着秀呗?反正总有吃狗粮的。 鲁齐乌斯一直觉得自己有个问题,那就是逗起阿雷西欧来总控制不住,容易没完。他也屡次尝到这样做的恶果,然而就是改不了,仍然一次次奋战在作死边缘。 好比现在,他原本只是想把恩爱秀回去而已,结果看到阿雷西欧瞪他,还是忍不住一逗再逗,翻车为止,他也如愿翻车了。 阿雷西欧确实抱了他,不过他是倒栽葱上仪器。 阿雷西欧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看一眼数字,神经病确实比他重很多。鲁齐乌斯见阿雷西欧看好了,这才默默坐起来,下次还敢。 “起来了,回家。”阿雷西欧拿神经病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被秀一脸的绝望,可见神经病这个注意力转移得非常好……朕怎么那个眼神看他? 朕“啧啧”了两声,摇头,然后背着手走了。 阿雷西欧:??? “不拉我一把吗?”坐在仪器上的神经病忽而开口,阿雷西欧尽管嫌弃,还是伸出手,把对方拽起来。他发现神经病的心情好得过分了,临走的时候,还破天荒出声跟诺亚和达尔芙打了声招呼,宛如一个胜利者。 “回家。”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阿雷西欧的肩膀上,稍微停顿,然后开始下移。 “……” 阿雷西欧敏捷的抓住了他的手,避免自己再一次被拎起来,他就知道神经病没安好心。神经病反手握住他的手,阿雷西欧刚才经历了那么几波,怀疑神经病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挣了挣,企图抽手。 “不闹你了,回家。” 阿雷西欧感到圣者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一个非常温存的十指相扣的姿势。他来不及多想,已经被神经病拉着向前,神经病还在问着。 “晚上想吃什么?” 阿雷西欧哪里还能想吃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那只手!后知后觉的,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他太了解神经病了,这种无意义的温存的动作几乎与神经病绝缘,在他印象中的神经病,永远是那个仿佛与世界隔离开来的圣者。 但是……手…… 神经病是不是也对他……心存好感?不是那种惺惺相惜,不是那种相互了解之下的默契,而是…… 可神经病不回头,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几度张口,最终都败在羞耻感之下。 他想到了自己粘了一半的星星圆环。 要不就狂欢节当天……问一问? 目送两人离开,诺亚万万想不到,快要正式脱单的他还有被反过来秀的那一天。他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向达尔芙,目光接触的瞬间,他们忍不住都笑起来。 “还是那个时间……呃……排练……” “嗯。” “我回去再把剧本改一改……” “嗯。” “你早点、早点下班,不要太累。” “嗯!” 不知道为什么,达尔芙却觉得这样平常的对话,也让她有些想落泪。她有时候会做一些模糊的梦,梦见热闹的集市上,她在漫无目的地走,忽然看到有人围在一起,于是也好奇的去看看。 年轻美丽的剧团女演员看到一位先知坐在摊位后,盲杖放在一边,正捧着一个水晶球,煞有其事的喃喃自语。 “砰”,水晶球中出现了烟雾,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正在测算的年老女性紧张的双手紧握,先知缓缓睁开灰蒙蒙的眼眸,语气激动的宣布这位女性即将拥有一段姻缘。 “然而,”年老女性吞吞吐吐,“我的丈夫现在就在您身后。” 先知的表情凝固了,他身后,愤怒的老人举起手杖,先知连忙抱着自己的水晶球,跌跌撞撞的逃跑。她笑得快要站不住,实在可怜这个占卜不准的先知,于是上前,软语劝慰,保下了先知。 人群散去,先知抱着水晶球站着,瑟瑟发抖。 “感、感谢您,声音悦耳的小姐。”先知还沉浸在惊吓的余韵中,“我没有在、在骗钱,集市上的人都知道我占卜不准的,他们只是来听我说点稀奇的好听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会有人较真。” 他磕磕绊绊的说完,停顿很久,满脸羞惭地抬起头。 “小姐,测、测姻缘吗?” “对您,终生免费。” 第八十六章 鲁齐乌斯合上自己昔日的笔记, 他今天已经跟阿雷西欧一起秀过对面,所以现在看曾经食用狗粮的记录也心情平静。发疯的他在笔记中很少出现了, 鲁齐乌斯看着笔记所剩不多的页码, 曾经的他似乎从某个时期开始,没有再记录下去。 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他研究和记录阿雷西, 应该以一生为单位才对。 他看向窗外,今夜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中的蔷薇花苞安稳的缩在他搭建的棚子底下,等待着开花。一楼的灯光还亮着,从客厅的落地窗投射出去, 倾斜着点染了雨幕,阿雷西欧还没睡, 大概是在跟u玩。 他转了转笔, 又浏览了许多网页上的人自己编写的自由剧,有很多剧本都挺有意思,就算无法在保育中心这边的广场上演出,也会在各地举行的庆祝活动中大放异彩。一切都仿佛万年前那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这个逐渐走近的节日欢腾,人类是, 光明生物是, 黑暗生物也是。 就像阿雷西欧所说的,梦般的世界。 就连毫不浪漫的他也在这么想,那么那段苦难的岁月, 就真的算是过去了吧。 大概因为被想念到了一下,再楼下猫爬架最上层猫猫祟祟粘星星圆环的阿雷西欧打了个喷嚏,疑神疑鬼的向楼梯口看一眼,确认神经病没有下楼才安心。这圆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容易散,阿雷西欧头秃了好几个晚上,现在终于要竣工了! 他把光彩熠熠的圆环拿在手里端详一下,仔细地收好。距离狂欢节还有一周,他可以把这件礼物盘得更加圆润一点,然后再送给神经病。 他看着自己拿圆环的这只手,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被紧扣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上,他也开始留意起这段时间以来神经病逐渐增多的对他的触碰,越想越是可疑,越想越觉得神经病对他有意思。 可万一……只是执着呢? 三代亲王、无论万年前还是万年后都居于战力金字塔尖的血族,抬手掩了一下发烫的脸颊。 就算是执着,也要送。 他有点赌气的这样想着,晃一晃星星圆环,开始猜神经病的记忆现在恢复到哪里了。 小教堂聚会的那几年吗?好像还要再推进一点。 那是……一起过狂欢节的那几年吗?好像还要往后。 最近神经病对他后背的触碰增多了,明明在北部战线见过他的翅膀后,都没有这么积极的……阿雷西欧想到这里,从猫爬架顶层猛地坐起来,险些碰到脑袋。 他想到了,应该是恢复到他那次负伤,却仍旧去小教堂与神经病见面的时候吧?当时他不满西奥屠戮村落的决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西奥的理念差距,加上长久以来,西奥对他若有若无的打压……种种原因叠加,他跟西奥闹崩了,两人大打出手,他不幸落败,被撕了一只翅膀逃走。 他并不怀疑,如果不是及时逃走,西奥绝对会杀了他。 就是那个时候,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仍然去见神经病。说来也神奇,凭他那点可怜的记忆力,居然能记得当初神经病的每一点表情,他觉得神经病当时也并不开心,孤独地坐在破旧教堂的长椅上,只在看到他的时候,天空色的眼眸中才增添了些许温度。 越想心里越乱,甚至脑补神经病万年前就对自己有意思。阿雷西欧对自己的脑洞深感无力,他带着小圆环,悄无声息的溜回自己房间。路过神经病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把圆环藏在身后,敲了敲对方的门,很是理直气壮。 “早睡觉,别熬夜。” 这是他的父爱! “……嗯。” 阿雷西欧于是理直气壮的去睡了,他再一次以自己独特的思考回路打败了存在感极强的神经病(脑海中),然而高兴没多久,睡到半夜,阿雷西欧睁眼。 妈哒,神经病真是阴魂不散,居然变小了出现在他梦里还特别可爱! 他在心里痛骂一番神经病的阴险狡猾,犹豫一下,看一眼放在床头的星星圆环,最终还是火速闭上眼。 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回那个梦里,大力捏一捏变小的神经病的脸!神经病你等着,你爸爸马上就来! 捏了一晚上脸,阿雷西欧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盯着神经病的眼神也很有几分诡异。鲁齐乌斯当然察觉了他这种奇怪的眼神,不动声色,一边把盛煎蛋的碟子放在桌上,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怎么,做了个好梦?” 阿雷西欧戳起煎蛋就吃,被烫了下舌尖后捂住嘴,不过仍然非常快乐。 “嗯,好梦。” “……?” 鲁齐乌斯在餐桌另一边落座,瞥他一眼。 “原来真的是做梦,我还以为你是看了瞳今早发布的公告才这么高兴的。” 嗯?瞳发了新公告? 阿雷西欧吹了吹煎蛋塞进嘴里,另一只手点开光脑,瞳孔的首页果然呈现十分爆炸的状态,瞳的新公告被顶到最上层,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瞳:悲剧《少女与死神》将于狂欢节当天,以全息投影形式上映,敬请期待。 阿雷西欧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个剧目!万年前他与神经病正式开打之后,就再也没去剧院看过了,连年战争也使得许多小剧团濒临崩溃,演出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这样算下来,阿雷西欧至少有近十年没有看过这个剧目,他还以为今后也不会有机会再看到。 谁知道瞳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连忙转发并追加了一连串“啊啊啊啊啊”,来不及看因为他难得的激动而兴奋起来的评论区,眼睛闪亮的抬起头看神经病。 “我们那天……” “我们那天……” 他跟神经病同时开口,然后神经病笑了,显然,他们想到了一起去。 “你说。” “我们那天一起去看吧!”阿雷西欧拍桌而起,他实在太高兴了,“不知道要在哪里演出,不会是在广场上建的那座新的建筑里吧?我之前问的时候说是打算做成自由剧场,《少女与死神》是不是也打算在那里放映?” “大概率是。”鲁齐乌斯眼里也含着笑意,“应该有内部票的,我会多留意一下。” 嗷! 阿雷西欧高兴得想团团转,鲁齐乌斯不得不摁着他乖乖吃了早饭。阿雷西欧的兴奋无从发泄,他把u从地上拎起来,撸成了一个蓬松的毛球。 u:??? 大哥?大哥为什么撸我?二哥又进谗言了? 被撸炸毛的u卑微地送两位大哥出门,卑微地趴在猫爬架最矮的一层上,他现在觉得大哥和二哥的关系越来越好,他好多余,猫猫哭哭。 ***** 《少女与死神》即将再次上映的消息让阿雷西欧十分高兴,他在检查朕他们课业的时候也将情绪带出来了一点,指出问题的时候温柔很多。 上完课,三只都对这部能牵动阿雷西欧情绪的剧目十分感兴趣,缠着阿雷西欧问东问西。 “那是什么样的剧目?”朕眨眨眼,“不是说悲剧吗?就算是悲剧也很好看吗?” “当然!”阿雷西欧毫不犹豫的点头,他不介意把那部剧吹上天。 “万年前的娱乐并不算多么发达,这部剧几百年间都是现象级的作品,就足以说明它的实力。我活了这么多年,其中将这部剧演绎得最好的还是星辉剧团,那个剧团大概就活跃于大火雨来临前的二百年左右。” 听他开始讲述过去的事情,朕和露西以及赫尔戈冬便围着他坐了下来。 阿雷西欧回忆了一下,说道。 “说起来,我还算是见证了这部悲剧的诞生。这部剧其实是有原型的,就是之前的公主与龙的故事。”说到这里,阿雷西欧的语气淡了下来,“圣殿对文化方面的管制非常严格,当时的市面上充满着歌颂光明且具有教化意义的作品,这部悲剧想要顺利演出,就不得不把原型故事藏在各种各样的隐晦意象之后。” “《少女与死神》,顾名思义,是跨越种族乃至生死的恋情。死神被少女青春的力量所折服,带她漫游三界,共同见证了许许多多的事物,然而岁月无情,凡人终死,少女寿命耗尽,躺在死神怀中微笑逝去。死神也抛却了超越生死的神位,在少女坟前化为一株接骨木,每有微雨便开白花,引得夜莺飞来,这个故事就是由夜莺所唱出的。” 他轻声哼了一段忧伤的旋律。 夜莺的小调轻柔,隔着蒙蒙雨帘,愈发寂寞忧郁。细雨之中,夜莺叫住了经过少女坟前的吟游诗人,请诗人听一听它的歌,再将这段忧伤的爱情留在琴弦上。 【漂泊的远游者,可愿听听我的歌,听听关于我此刻站立的接骨木的故事?】 【我非狂妄的独裁者,诗人啊,你尽可自行判断。】 【若你觉得无聊,大可将其抛弃;若你觉得动人,请留它在琴弦上。】 “大致的词是这样,我没有刻意记诵过,可能会有一些偏差。”阿雷西欧不是特别确定,他其实挺业余的,就是个热情的观众,但是三小只都非常捧场。 “好听!”朕大力夸赞,赫尔戈冬点头,露西也跟着点头,甚至随着这旋律唱响,她的心头弥漫起一股忧伤的甜蜜。 “之后呢?”她轻声追问,“夜莺唱了些什么?”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的记忆力正经受挑战,旁边忽然有人接着哼唱下去。 【这坟墓,属于纯真的少女玛利安,她总跳舞,总微笑。】 【她能与鸟兽对话,她的眼睛比繁星璀璨,她使人疑心自己见到了永恒青春的化身。】 【善的皆属于神,主教说,玛利安该做光明神的新娘。】 阿雷西欧回过头,白斗篷的圣者正向他走来,旋律准确地哼唱着接下来的歌,一字不错。在这低声的哼唱中,阿雷西欧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狂欢节上,黑暗的剧院里,他与圣者相邻而坐,彼此毫无争斗之心,满心只是舞台上上演的旷世悲恋。 舞台上的女演员旋转着,旋转着,灯火将她的白裙晕染成云霞样的璀璨。她身边是黑斗篷面目模糊的死神,死神伸出手揽着少女的腰肢,与少女一同起舞。然后他单膝跪地,宣告已成为玛利安的俘虏。 【这世间竟有,如此近乎我爱人之人。】 【我的天鹅,我的梦,我的……】 【命中注定。】 阿雷西欧心中一动,蓦然抬头,发现神经病正望着他。他不知道神经病此时心中回荡的是哪一段唱词,阿雷西欧只知道,他对神经病此时的眼神并不陌生。 他曾见过这眼神,万年前的每次狂欢节,在黑暗的剧院中,这段唱词响起之时—— 猎人侧头凝望他。 第八十七章 被曾经的和现下的目光同时熨烫, 阿雷西欧又产生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他总觉得不论是现在还是万年前的神经病, 似乎都对他抱有感情。 阿雷西欧:……何等自恋的脑洞! 他把这个脑洞掐死了, 窗外响起细密的雨声,仿佛也在帮他一起洗刷脑洞。阿雷西欧看向窗外,这两天的雨水有些频繁, 朕、露西和赫尔戈冬一起挤到窗边,看外面的雨。 “最近下雨下得好多啊……” “狂欢节当天会不会下雨?” “不要啊!那样露天的节目会不会取消?” 阿雷西欧见他们越讨论越沮丧,不得不清清喉咙,出来说话,毕竟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进广场上的种种设施建造。 “预报是有小雨的。” 堆在窗前的三只一起发出沮丧的声音。 “但是相应的措施已经做好了。”阿雷西欧说道, “到时候如果下雨,会升起透明的天顶, 不会影响里面的任何一个演出。” 三小只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再次亲亲密密的讨论起那天要去哪里玩,看什么节目。他们在保育中心里,对各种新建的设施都很熟悉,也能模糊的猜出当天会有什么节目。 阿雷西欧看着他们的身影, 笑了笑,叫上神经病, 再加一会儿班, 他们就能回家了。 “活动流程大概什么时候公布?”阿雷西欧问道,宣传方面一向是神经病在参与。 “不急,再过三天, 到时候连宣传片一起放出来。”鲁齐乌斯看他一眼,提醒道,“这两天可能会有人叫你去拍摄,其他本部的黑暗生物应该都会有出镜,我看了那个短剧本,很不错。” “唔。”阿雷西欧应下了,他大约能想象到是什么样的宣传片。 “我会腾出时间来的,这两天全在忙分部挪过来的那几只水妖。”阿雷西欧打了个呵欠,“我再去忙一会儿,三小时之后门口见吧,下班回家。” “好。” 阿雷西欧离开了,鲁齐乌斯在原地目送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才缓缓转头。他并不意外的看到巫妖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神情犹豫,似乎有话想要跟他说。 他其实很少单独接触由阿雷西欧教导的几个孩子,一来是不感兴趣,二来那些黑暗生物好像都有点害怕圣殿出身的他,他自己便自动跟其他黑暗生物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现在巫妖主动找上他,显然是鼓足了勇气,骨手紧紧抓着袖口。 “鲁齐乌斯先生……”巫妖轻声叫住他,“我有些话想、想同您说。” 鲁齐乌斯看了一眼周围,偶尔还是会有些工作人员工作的,所以他移动脚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拐角,张开屏蔽的魔法,这才向巫妖微微点头示意。 露西很紧张,她抓着袖口,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说道。 “利维坦说,您是……见过冥河之人……” 她这句话一出口,鲁齐乌斯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其实心中已经重视起来。露西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变化,只是看他的表情纹丝不动,有些忧愁地咬了咬下唇。 本来她是想借助说出对方的情报,将谈判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是阿雷西欧教过的方法,但好像……她做得并不成功。露西感到沮丧,可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还是强打精神,不闪不避的与圣者对视。 “祂还说,如果存在一位知晓万年前全部真相的人,那么一定是您。” “我知道您的记忆一直在恢复,也对万年前的事情很感兴趣,但我这次,并不是请您讲述过去的故事的……” 她一咬牙,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您能保证吗?保证……就算恢复了全部记忆,也不会伤害阿雷西?” 说完,露西轻松了一些,神经却还是高度紧绷。她抬头,发现圣者依旧是看不出喜怒的那副神情,除了在听到“阿雷西”这个名字时,眼睫轻轻动了一下,其余时候,他平静得让露西沮丧。 鲁齐乌斯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越来越不安的巫妖,然后缓缓开口,正打算说些什么。眼前有些低垂下头的巫妖突然变成了他记忆的一个开关,他眼前开始闪回许多场景和人物,忽而是亡灵之海上的魂蝶,忽而是如现在一般微微低头的昔日的巫妖,这些画面斑驳闪动,最后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条长河。 冥河。 他站在冥河之畔,女神站在河水上,祂脸上有一种已失去两个孩子的悲伤。 【见过冥河之人啊,我听见怀疑的种子正在你心中萌发。】 【你不再相信善的是善的,光明的是光明的,你怀疑,并将求索。】 【当你真正看清这世界,便去我仅剩的孩子所栖息的城池吧,祂会帮助你,你也会帮助祂。】 这些昔日的场景渐渐隐没,鲁齐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巫妖。 巫妖真适合作为引导者,万年前引领他发现真相的那位是,现在勾起他过往回忆的这位也是。他又想起了很多东西,他感觉自己已经在逐渐逼近终点。 那个有万年前一切真相的……终点。 “鲁齐乌斯先生?”他太久没回应,巫妖忍不住发出疑惑地询问声,所以说眼前这位巫妖并没有学到阿雷西欧那些谈判技巧的精髓,她的情绪太外露了,心地也过于柔软,幸而,鲁齐乌斯并不打算将阿雷西欧翅膀下的这几个孩子视为敌人。 “对圣殿的虔诚信仰,覆灭于火雨的上个纪元,还有……阿雷西。”他轻声说出了与巫妖的问题似乎毫无关联的内容,在巫妖迷惑的目光里,他继续说下去。 “这三样,是我的珍宝。” “第一样崩塌了,第二样毁灭了,只剩阿雷西。” 巫妖渐渐明白他的意思,她看着圣者天空色的眼眸,觉得对方重重掩饰的情绪,也许是郑重。 “所以您的意思是……阿雷西是您的珍宝,您保证不会伤害他,是吗?” “我不会同阿雷西之外的人做什么约定或者保证,自然也不会向你保证。” 他虽然这么说,露西却完完全全的松了一口气,阿雷西是仅剩的珍宝,言下之意,这位复苏的圣者绝不会伤害阿雷西。 “那么,我也就没有别的请求了。”她笑道,“抱歉耽误您的工作,我就先……” 鲁齐乌斯突然开口。 “谈判技巧,可以多看看阿雷西怎么做,过于体贴他人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露西懵了一下,接着有些窘迫,她刚才在谈话中的表现确实不怎么好,她的本意是把握主动权,像阿雷西欧一样又帅又飒来着。 鲁齐乌斯只提点了这一句,表示没有别的事情了。看着巫妖高高兴兴地跑走,鲁齐乌斯却知道,如果他刚才流露出了一丝一毫对阿雷西欧的不利意图,这位还未长成的巫妖少女一定会不惜一切,纵然身死,也要从他手中保护阿雷西欧。 阿雷西欧养的这几个孩子都很乖,比圣殿培养出的他这种神经病强太多。 他瞥了一眼拐角处露出的衣角,对方“嗖”的缩回去,装作完全没有被发现。 “……” 不用说,是朕。 朕迎上小跑回来的露西,从对方的表情中判断出了结果,顿时也有些高兴。露西之前同他说过,要为了阿雷西跟鲁齐乌斯先生要一个保证,现在看来是成功的。 “露西太棒了。”朕小声夸赞,眼睛弯起来,“也分我一点勇气吧。” 露西于是煞有其事的,在朕头上转了一通花手。 勇气分给你! “你还在做那个梦吗?要不要告诉阿雷西?”路西有点担忧地问道,朕向她笑着摇摇头。 “说了也只不过是让阿雷西担心,还是要我自己克服,露西能分给我勇气也帮大忙了。” 朕说得很轻松,只是在自己独自回房间的路上,他一路都垂着眼帘。 他并不喜欢那个梦,梦里那只被丝线束缚的鸟,他总觉得那就是自己,他想靠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去挣脱。 就像阿雷西一样。 ***** 接连被cue的阿雷西欧连打几个喷嚏,他现在正在安置水妖的大房间里,这里除了边沿的一圈外,都被水池填满,保育中心本部的泽丽塔正跟其他几只分部来的水妖一起玩耍。 少女们的笑声像银铃,原本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全被身边这个东南分部来的负责人给败坏了。 阿雷西欧忍无可忍,打断喋喋不休想把自己分部的黑暗生物塞进宣传片的负责人。 “不可能。” “什……哈哈,我知道您有顾虑,可是看看我们所抚养的黑暗生物们,又活泼又健康,几个镜头完全可以给嘛。” 阿雷西欧绝对不想给分部的黑暗生物镜头,这倒不是歧视,而是那些分部而来的黑暗生物仍旧保持着原本的柔弱面貌,需要受人照顾,动不动就会流眼泪。反观身上还长着影蔷薇、光化病没好全的泽丽塔,都可以轻松地用尾巴抽水上陀螺玩,分部水妖只敢怕怕地看着。 这不符合阿雷西欧的想法,狂欢节除了是复苏上个纪元的节日外,还承载着将逐渐恢复昔日面貌的黑暗生物们宣传出去的作用。出现在宣传片之中的黑暗生物,应该展现其独有的森冷诡谲的华丽美感才对,除非分部乐意把这几只扔给他教育几天,可阿雷西欧最近忙得不行,这条路一开始就是堵死的。 可这个负责人真是烦死了,干脆捅个他的把柄出去,让他闭嘴。 阿雷西欧打定主意,脸上便挂了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笑。 这是露西没有学会的谈判技巧,露西太乖了,跟人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阿雷西欧却不同,他有丰富的嘲讽经验,能把人气死的同时又吓死。 “我再说一遍,不可能。”他用自己仅存的耐心,做最后的重复。分部负责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从心底里还是不认为黑暗生物能主事的,之前不断恳求阿雷西欧,其实自己心里早就骂开了。 “心里骂我呢,是不是?”阿雷西欧似笑非笑,“我劝你识趣点,这不是你能蹭好处的活动,不然就让你把之前蹭过的好处都吐出来。” 他说了两个年月,分部负责人脸色一变,冷汗顿时流了下来。阿雷西欧所说的是他借为黑暗生物建造设施收了别人好处的时间,他不知道阿雷西欧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再不敢继续纠缠了。 阿雷西欧听着他打着哈哈把这事绕过去,然后灰溜溜的道别。这种情况总归是有的,不可能完全杜绝,克劳文森也给他相关资料的时候也这样跟他说过,阿雷西欧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负责人要是不烦他,他也犯不着直接把对方摁死。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阿雷西欧赶紧蹲下,掏出自己的圆环。 “泽丽塔,快帮我看看,这边应该怎么粘。” 狂欢节当天肯定到处玩,不一定有时间,所以他打算在还魂日把礼物送给神经病。 同一时间,忙于绘画工作的鲁齐乌斯勾完这幅大型展示画的最后一笔,自然有机器人接手复制的工作。他退到稍微靠后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机器人工作。 他的手按在心口处,那里是将要送给阿雷西欧的银十字。 他打算狂欢节当天送出手。 第八十八章 距离狂欢节还有四天, 距离还魂日还有三天。 瞳发布了第一次狂欢节的宣传视频。 宣传片的拍摄地点是刚刚建好的狂欢节广场,这个简单粗暴的命名一看就是阿雷西欧起的。保育中心专门花了一晚上进行灯光的彩排, 顺便拍摄宣传片。 许多黑暗生物都参与进来, 全部是保育中心本部的,这算是特别待遇,毕竟这次活动出钱出力的是保育中心本部。这些黑暗生物几乎都是受过阿雷西欧教育, 换句话说,他们与火雨之后的黑暗生物开始有所不同,虽然仍旧心存良善,可无论从力量还是心理上,都渐渐找回了昔日的一点影子。 宣传片像是一个完整的小故事, 由露西饰演的人类少女前去参加狂欢节的盛大游行,她穿着漂亮的衣裙, 脸上带着娴静的微笑, 显然正享受着这欢乐的节日。 少女经过贩卖面具的摊位,摊主以缠着兽牙配饰的手移开脸上的白狼面具,头顶的耳朵离开面具兽耳的遮掩,灵活地抖动;她在另一处摊位上买了一杯酸甜可口的果汁, 秘纹蛇从摊位下的阴影中探出头,注视她离开的背影;恶魔与精灵正在上演结伴冒险的传奇剧, 附带贩卖怪物的玩偶, 少女抱起玩偶,忽然听到一阵喧哗,蝠翼花车缓缓开来, 花车上血族打扮的人露出尖尖的獠牙,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萦绕在唇畔…… 满目都是灯光,都是面具,都是晃动的人影。少女快乐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停留,同过路的人交谈起舞,一切都太喧闹了,一切都太梦幻了,一切都包蕴在火一样的热情中,随着这个欢乐的节日一并迸发! 音乐转向轻柔靡丽,背后带有黑翼的饰演堕天使的演员向少女伸出手,邀请她一同起舞。少女正要回应,旁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金发的青年面带恐慌,以朋友的身份将少女带离堕天使身边。角落处,青年大口喘息,神情恐惧的向少女说明,有怪物混入了狂欢节。 然后他看见少女望着他,露出了一个静谧的微笑。 那双匀称纤细的手血肉脱落,少女巫妖伸出手,骨手捧起这个过分可爱的人类的脸。 【欢迎来到,狂欢节。】 这条视频底下的评论区,如预料的一样炸了。 【啊啊啊啊我想去现场我想去现场呜哇哇哇哇哇!】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也想露西捧我的脸呜呜呜呜!】 【我感觉到黑暗生物的魅力了呜呜呜!那种阴森诡谲又华丽的感觉戳死我了戳死我了!】 【西西杀我!西西的小尖牙杀我!】 评论区尸横遍野,阿雷西欧看完评论区的状态,对这个宣传片深表满意,既宣传了狂欢节,又重新树立了一下黑暗生物的形象,等狂欢节现场的直播放出去,形象转型的力度就更大了。 明明说要制造负面舆论的西奥最近毫无动静,阿雷西欧估计他是又怂了,想要避开狂欢节这个风口浪尖,然而……等过了狂欢节,西奥就算爆出那些言论,他们这里也有大波的有关新转变的舆论去压制对方。 想到这里,阿雷西欧神清气爽,连加班都带劲了不少。 被他想到的西奥,确实在狂欢节热潮之下选择暂避锋芒。 同样有着万年前的记忆,西奥清楚那是个怎样的节日,就算他本身并不喜欢,可那些弱小的生物却很喜欢。在万年之后的世界,弱小生物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体,通过社交网络发出自己的声音,西奥没有蠢到跟那样一个巨大的群体硬碰硬。 他将目标对准了狂欢节后,因为东南分部在他手中,黑暗生物的□□很容易制造。他现在敌不过阿雷西欧那边的声势,没有关系,先扬后抑未尝不可,先让他的孩子短暂的得意一番吧。 他看向桌上,透明容器中,身体柔软的母虫伸展着触角,蠢蠢欲动。 西奥便微笑了。 前面一切的前提,是狂欢节顺利举办,如果连狂欢节都不顺利…… 那就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 狂欢节前两日,还魂日前。 露西从冥想之中醒来,她手握权杖,走下白骨的台阶。头顶之上是深海,她的小小的亡灵国度便沉睡在深海之下,现在,已经逐渐染上了她的颜色。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整片亡灵之海都成为了她灵魂的一部分,她能掌控它,也敬重它,生与死的概念在这里被全然模糊了,只有永恒的寂静,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死去还是活着。 利维坦在她头顶飘浮着,祂已经生长得很大了,须触柔柔的覆盖这片海,身体上不停流动着一些水波样七彩的微光,看起来轻灵浪漫,也越来越有神的样子。海之一柱倒着漂浮下来,看着抱权杖坐在台阶上的巫妖。 【在想些什么,我的守护者?】 祂挥舞着两只长长的须触,差一点打结。 【开心点,小可爱。】 露西笑了笑,她觉得这位神也很可爱,在这短短半月的相处中,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可她的笑转瞬即逝,燃着魂火的黑眸仍旧很温柔,却也掺杂着些落寞的神色。 【这样吧,我会在走之前,送你一样礼物。】利维坦说道,【一方面是感谢你复苏了我,另一方面,贝希摩斯都给祂的守护者送了冰霜飞翼,那么我也不该落后。】 “……礼物?” 【对!】见她有反应,利维坦高兴起来,【就像我要实现万年前那位巫妖的愿望一样,我也会实现你的愿望。甚至,因为我最终没来得及达成她的诉求,所以,两份礼物一同送给你。】 【你可以许一个有点任性的愿望。】 “真的可以吗?神轻易实现别人的愿望,会不会……违规?” 利维坦对这个担忧很不在意的挥了挥须触。 【不会,因为神很难干涉世间的事,我们甚至还会跟人做交易,让他们去维护世间的平衡,毕竟……神所能拿出的筹码,对人世中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 露西这才放松下来,然而露西不知道自己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她什么都有,也没有过多的欲求,这个突如其来的愿望甚至有些多余。但是利维坦这么说了,她也就很仔细的想了想。 【不急的,在我走前告诉我就可以。】 利维坦一定要留下来看看狂欢节,祂将在当夜结束之时,再彻底恢复神的面貌,成为镇守世间的黑暗三柱之一。那样的生活其实很是寂寞,所以在遇到有趣可爱的人时,祂并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善意。 说到有趣的人…… 【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见你的朋友吗?】祂这样一问,突然发现巫妖少女凝固了。 露西冷静地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 已经十点多钟,除非阿雷西下班之后再连续加班四个多小时,不然恐怕是没有机会了。然而她还不想放弃,于是立刻起身,前往海面上。 保育中心里,阿雷西欧宣布下班,他去看了一眼还在画图的神经病。 “你今晚打算通宵吗?”他问道,如果神经病今晚通宵,他的送礼计划可能要泡汤,“今晚十二点后就是还魂日,这个节日没怎么宣传,不过还是要过一过的吧。” 鲁齐乌斯当然知道,因为狂欢节明显更符合当代人们的口味,所以还魂日就没有进行大肆宣传。在他们的时代,有关灵魂的说法是很多的,也更敬畏,所以每逢还魂日,人们都会安静的待在家里,或者想一想已经失去的亲友,或者就是单纯的跟家人呆在一起,感恩自己还活着。 阿雷西欧那边已经请好假了,连带他自己的也请了,中心很尊重他们的习俗,明天一天他跟阿雷西都可以待在家里。 只不过……现在宣传画出了点问题,估计需要熬夜赶工。 “抱歉,我只能保证尽快。”他有些歉然,接着又催阿雷西欧先回去,“不用陪着我,你先回去点蜡烛敬告亡者,食物我也提前买好了,你摆出来就可以。” 阿雷西欧觉得有点棘手,这些仪式身为血族的他是不会做的,身为人类的神经病似乎每年都做。但是单独放神经病在这里加班,他又有点犹豫,结果他刚刚张口,神经病已经以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说服了他。 “就当是替我做的。”圣者停下画笔,带了点笑,他的手伸过来,阿雷西欧刚眨眨眼,脸上就被蹭了什么东西。 顶着脸上一道油彩的阿雷西欧:“……” 又狗我!你自己加班吧! 目送阿雷西欧气呼呼地走了,鲁齐乌斯脸上一直带笑,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他实在不忍心阿雷西在这里陪他加班,今晚预报还说有雨,不如就先让阿雷西回去,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吃点东西打点游戏。 临近午夜的时候,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的道别散去,他在洗手间洗净了自己手上的油彩,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 马上零点。 那个时间一直在跳动,鲁齐乌斯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收起光脑,突然提示他有新的通讯。 是阿雷西。 他停顿一下,接起通讯,光脑上的时间还在跳动,还魂日即将来临。 “听得到吗?”通讯那头传来的声音,一开始还有点气呼呼的,但是很快,对面的阿雷西欧就不跟他生气了。 “听得到。”鲁齐乌斯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到心底很柔软。 “虽然你那么狗,刚才还气我,我还是给你拨这个通讯,毕竟没办法一起等零点。”阿雷西欧原本坐在沙发上打着通讯,说到这里时,他坐直了些。房子里已经到处点好了蜡烛,烛火摇曳之中,似乎有昔日的灵魂正要姗姗而来,歆享他们一年一度的供奉。 “我准备了礼物准备送给你,跟水妖学的,一个星星贝壳粘的圆环。”阿雷西欧慢吞吞地说道,他试了试自己的脸颊,果然正在发烫,这还是他第一次想送什么人礼物。 “不许笑!” “我没有,我很高兴。” 圣者轻柔的回复他,确实是心情很好的语气,阿雷西欧便感到自己也少了很多羞涩,他深玫瑰色的眼瞳盯着那个逼近零点的秒数。 时间跳动到零点,阿雷西欧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还魂日的祝贺。 “恭喜你,还活着。” 这是已死的血族对还活着的人类的祝贺词,阿雷西欧真的很高兴神经病还活着,他最怕的不是在万年之后全然陌生的世界醒来,而是醒来的时候,神经病已经跟他隔着生死。 那太糟了,但,现在就很好。 现在太好了。 “……” “鲁齐乌斯?” “……我很快就回去,一个小时左右。” 通讯挂断了,阿雷西欧有点莫名,从中心到家最多十分钟左右,神经病这一个小时是不是有点长?而且…… 阿雷西欧听到外面一阵雷鸣,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雨中的蔷薇开了一重花瓣,红的白的,随着雨中的凉风轻盈缭乱。 阿雷西欧决定去接一下神经病,他带好雨伞装置,在门边换了有防水性能的外衣,有点无奈。 真是,还要爸爸去接你。 雷鸣声声,圣者独行于落地窗长廊上。他看向窗外,一片昏暗的雨幕之中,翡翠内海波浪起伏。倒映在玻璃上的他的神情似乎与往日有细微的不同,他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稍作调整,又是往日的他。 他一路不停,来到了瞳所在的中央区域。同工作人员报备过,工作人员知道他和阿雷西欧是被瞳另眼相待的复苏者,审查过之后便利落放行。 终于,他站在那颗星球般巨大的眼瞳之下。狂欢节将近,瞳似乎也很高兴,正在周围放着小小的虚拟的礼花。祂感知到圣者的到来,礼花停止,祂的瞳仁转动过去。 圣者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问候。 “你看起来很高兴。” “栖枝。” 第八十九章 一切记忆已经回笼, 他清晰地记起了万年前的所有,以及……万年后与阿雷西欧共同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 万年后简直像一场异常梦幻的美梦, 他能与阿雷西欧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说上话,再没人能阻碍他们。 再没人能阻碍他们。 他喜欢这句话。 现下, 他以一种格外放松的姿态面对眼前的栖枝之瞳,他猜测栖枝应该是惊慌了一下,没想到他的记忆能够这么快恢复。但栖枝很快重新冷静下来,祂移动瞳仁,仍旧凝视虚空。 【我希望你在我起飞前, 仍旧称呼我为“瞳”。】 圣者笑了笑。 “你喜欢这个身份?” 【……喜欢。】 祂并不排斥自己的职责,却不妨碍祂享受当下作为“瞳”的日子。祂有可爱的表情包, 很多人会跟祂说话, 能用曾经见到的场景和人物制作电影,还能……每一天都见到阿雷西欧。栖枝为这样的生活感到高兴,所以在真正复苏起飞之前,祂愿意作为“瞳”存在着。 “那么, 我会记住这个要求,算作我与你交易的一点小赠品。”圣者淡淡道, “现在, 我们来谈谈我们之前的交易。” “第一计划覆灭,我们没能阻止三柱被摧毁、大火雨来临,不过目前来看, 第二计划执行顺利。” “东方一支的帝子出现了些许偏差,却是好的方面。不用再面对一位完全陌生的帝子,而是一位同我一样的复苏者,我为此感到高兴。除此之外,一切与我们的料想一般无二。” 【是的,一切顺利,你保下了“火种”。】 “那不是‘火种’,是阿雷西。”圣者立刻纠正,“这一条不算在你我的交易内,而是我的个人意志。我记得阿雷西必须存活,是我与你交易的先决条件,确认他是火种,则是之后的事情。” 【难得你这样无私,我自然乐意。】 “这样,我们在前提上便达成共识了,接下来是你那边,还剩多少次,女神可以出手?” 【两次。】瞳肯定道,【还剩两次违规的机会,神就可以插手。】 “然后是神战吗?” 【不,你太看得起祂了,如果不是规则约束,迦洛蒂陛下杀祂像碾死一只虫子。】 圣者于是点头。 “我会尽可能诱使祂违规,西奥是个不错的途径。帝子那边,我也会加快他的觉醒,让你早日起飞。” 【对你的能力,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瞳说道,接着又补充,【但,请务必跟随阿雷西的步调,他是“火种”,他无意间决定的方向才是最正确的方向,不要做拔苗助长的事情。】 圣者答应下来,然后决定结束这次交流。这次本来就只是他恢复记忆后与瞳打个招呼而已,今后再有什么事情,反正瞳是不能移动的,他大可以随时过来。 走前,他不忘提醒一句。 “不要忘记我提出的条件。” 【自然,利维坦告知乌伊法露西前往龙墓的方法,我将给你永生。在这方面,神比人有诚信得多。】 圣者这才不再停留的离开,白斗篷飘扬,他即将离开中央区域,瞳只听到他轻声说。 “不管怎样,虽然你的本意也许是让我在万年后继续发挥作用,我仍旧很感谢你能复活我……在我向阿雷西吐露灭世预言之后。” 他离开了,悬浮的眼瞳中却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可我……并没有复活你啊。】 ***** 大雨倾盆而下,鲁齐乌斯听着光脑发出的暴雨警报,在软件上打了一辆车,准备以最快速度回家。很难用言语描述他此刻的心情,恢复了记忆之后,原本像蒙着一层雾的东西全都变得越发清晰了。他知晓了与神的共同谋划,知晓了他们这边或者敌人那边的灵魂回溯,也知晓了先前未曾回忆起的……关于阿雷西欧的一切事情。 记忆阀门的打开好像源于阿雷西在电话里提过的“星星圆环”,有了那件旧物的牵系,他便在与灵魂紧密相关的还魂日想起了一切。圆环令他想起昔日曾照料过他的水妖,那个纯善到近乎天真的水妖,总是挥舞着一个星星圆环,向他笑,这是他关于黑暗生物最初的印象。 然而,资质超群的他很快就被圣殿带走,星星圆环也就遗落在记忆的某个角落,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将其遗忘。 然而没有,对,就是大火雨来临前的那个狂欢节,在那一天里,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坐上无人驾驶的悬浮车,不过十分钟就抵达了他与阿雷西的家附近。这里禁止悬浮车开入,只能走进去,他拒绝悬浮车提供的雨伞装置,直接走入雨中,雨幕压着他的睫毛,他的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对,那个狂欢节,他跟阿雷西还没有决裂的狂欢节,如往常一样等待着与阿雷西一同度过的狂欢节。他在那一天的清晨,终究抵不住疑惑的侵扰,选择再次进入之前只是踏足就被训斥的区域。 他拿出了被培养至今的所有技巧,他以为自己只会无功而返,因为他所效忠的圣殿何等高洁,断然不会存在任何阴霾之事。 然而他错了。 他所见只不过冰山一角,黑暗生物的尸骨就已经堆积如山。他翻开那些已经落了好些灰尘的档案,档案的主人显然已经死去许久,他按照年份向前推,一颗战栗的心还在不停否认,他不敢相信,坐在祭台上眼神冷漠的血族说的话是真的。 【圣殿跟西奥,没什么不同。】被撕了一只翅膀的血族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西奥起冲突吗?他想拿人做试验,看看能不能培养起效忠黑暗的新的军队。在这事发生之前,我也不知道西奥是这种程度的疯子。】 【你可以去查一查,就前段时间你说的那片区域。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防着你?】 翻着档案的手停下了,圣者颤抖的指尖落在一个小小村落的名字上。 【捕获水妖,雌性三只,雄性四只。】 没有了,星星圆环再没有了,孩童时代淬着金的鱼尾也没有了。阿雷西说的是真的,他比他更早看清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强权的真实。 不同的是,阿雷西当场选择了反抗,是勇敢的阿雷西式的做法,而他此时只想退缩,只想否认,只想…… 去见阿雷西。 幸好,今天就是狂欢节,他们约定一年一度必然相见的夜晚。想到这里,他便急不可待,曾经辉煌圣洁的圣殿此时令他窒息,他想要逃走。扫清所有来过的痕迹之后,他如往日一般穿过偌大的主建筑群,占卜师们又在日常占卜,晚钟响了一声又一声,不知那些写下的预言中是否包括圣殿的龌龊? 夕阳里飞过一群鸽子,他的脚步停住,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唯一在圣殿有过交集的盲眼占卜师。 他有一种悲哀的预感,这预感很快就变成现实,滴血般的浓艳颜色中,占卜师向他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鲁齐乌斯,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一边说着,占卜师的眼泪一边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我有一个……过分重的预言……】 【我终于做出预言了……】 【我……】 盲眼的占卜师终于再也难以掩饰,他以手掩面,无声的号哭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脱离圣殿跟她一起生活,为什么偏偏是我?!】 例行的,占卜。 例行的,末日占卜。 实力高超的占卜师们谁都没有做出的预言,现在,就在一无是处的盲眼占卜师诺亚手中。 【我承受不起这个预言的重量,我根本……做不成救世主。】 【我只能想到你,我把这个预言交给你,好不好?】 他还能说什么呢?吐露这样沉重的预言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跟诺亚都再清楚不过。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平时,他从占卜师口中,知晓了大火雨、确切的时间、覆灭的轨迹。 【求你了,让这个世界好好的……】占卜师数度哽咽,【至少,她还能在这个世界里唱歌跳舞。你一定能阻止,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 占卜师深知自己的软弱,他大可以藏起这个预言,不告诉任何人。那样他能活着,可是偷来的时间又有什么意义?他也可以选择将预言告知圣殿的大主教们,然而常年混迹圣殿底层的末流占卜师诺亚,显然对这个庞然大物有着更清醒的认识。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占卜师最后这样问道,鲁齐乌斯握住了他的手,占卜师的指尖颤抖得厉害。这个预言太沉重了,沉重到说出口,就会将泄密者杀死。从指尖开始,他渐渐变成了沙尘或者烟雾那样的存在,还勉强残留着的面容上,是属于一个遭逢死亡的普通人的神情—— 流泪,恐惧,遗憾,不甘心。 他还在说着。 【代我去看看她,但别告诉她……】 鲁齐乌斯应下,终于,他手中什么都没有了。他保持着这个握住某个人的手的姿势良久,才缓缓收回,手指似乎痉挛了一下,在那种拧转的疼痛中,他闭了闭眼。 阿雷西。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阿雷西的名字,他感到自己此刻正置身深渊,下方是万劫不复,这个名字却能使他保持悬浮。 他想去见阿雷西,也许他们今晚就可以一同去探望诺亚所爱的人,预言无法吐露,可是如果他坚持去做一些事,阿雷西就算不明所以,也一定会帮助他。 他脚步匆匆,穿行在狂欢节的人群之中,满目的欢乐与他无关。他在人群中寻找,以往这个时候,血族早就从某个角落跳出来,试图惊吓他,但是今天没有。 花车从他面前招摇而过,人潮从拥挤变成稀疏,狂欢节终结了,他放飞一只影蝠,蝠拍打翅膀飞翔一圈,又回到他手中,睁着无辜的红眼睛。 感知到什么,他藏起影蝠,转过头去。 是圣殿的传讯官。 【您怎么在这里啊。】传讯官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就在刚才,我们安插在血月古堡的探子传回消息——】 【三代亲王阿雷西欧,确认死亡。】 见他站立不动,传讯官等了一会儿,发出疑惑的声音。 【……阁下?】 圣者没有说话,谢幕的狂欢节的灯光里,他静立着,没有表情。 他感到一切都向他汹涌而来。【注】 第九十章 阿雷西欧还不知道神经病已经自行回家了, 他直接乘车前往保育中心,却被告知神经病早已离开。他在原地懵逼了一会儿, 咬牙打算打道回府。 好样的神经病!爸爸被你溜了一大圈! 外面的雨还在一直下着, 只是已经不凌厉,变得绵密非常。冥冥之中,阿雷西欧似有所觉, 他看向落地窗之外,发光的水母样的影子正在雨幕中的翡翠内海上漂游,长长的须触有两条已经落进海里,挑动一些魂蝶上浮,仿佛在邀请魂蝶一同起舞。 魂蝶怎么上到了这么上层的海面上……阿雷西欧原本在想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回忆起朕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这些魂蝶应该是作为防线而上浮的。 那……那坨发亮的水母也是防线吗?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晃晃悠悠的影子, 影子仿佛也感受到他的视线,半透明的身躯向他的方向微微倾斜一些,仿佛也在隔着雨幕观察他。突然,影子凝固了, 八条须触一阵舞动,最后有两条“啪”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做出了一个类似尖叫的表情。 阿雷西欧:“……” 感觉有点想……拔腿就跑。 发光的水母已经乘着雨和风, 向落地窗长廊飞速而来!祂先是把自己一下糊在玻璃上,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轻易穿越任何物质,于是又果断揭下须触, 再次游动上前,这一次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特制玻璃,带着淡淡的辉光,降临在阿雷西欧面前。 警报装置没有响,阿雷西欧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所以他安静地站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神。 没错,这理应是一位神,那种晦涩感他曾经在贝希摩斯身上感受过。任何一个神眷者在张开域之时,也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氛围,有传言说,这种氛围便是神力所造成。 “利维坦……吗?”他问道,“您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是因为露西的力量逐渐增强吗?” 【不必对我使用敬语。】利维坦说道,祂看起来好像很高兴,飘摇倒悬着从阿雷西欧的身后绕过来,又绕回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想用半透明的须触碰碰他的发顶。然而阿雷西欧的视线一扫过去,祂立刻老老实实地缩起来,过一会儿,才按捺不住心喜般的再次伸出须触。 阿雷西欧原本以为黑暗的神明对他另眼相待,是因为他是强大的黑暗生物,现在看起来却不是这样,利维坦对他的态度比当初匆匆化身为柱的贝希摩斯还要鲜明,也让阿雷西欧意识到,他对于这些神而言,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他对所谓的神没有多少恐惧感,于是直接抬头询问,并且遵照神的要求,并未使用敬语。 “你认识我?” 【你是“火种”。】 这个词语不是那么轻巧就能顶在头顶的,阿雷西欧微微皱眉,他正要进一步询问,利维坦却向他微微摇头。 【我与某个人有约定,不能告知你更多了。】 阿雷西欧第一反应是曾经的巫妖,神经病不是什么守护者,他确实很难想到神经病会与神缔结什么约定。 “是露西?” 利维坦不答,祂亲昵地绕着阿雷西欧转了几圈,须触伸出,摸了摸他的发顶。 【期待与你再见。】 海之一柱再次浪漫的行走于虚空,穿过玻璃,来到雨幕垂帘的海面上。阿雷西欧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知道利维坦不会再告诉他更多,又顾及还要去找神经病,他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下,深深地望了一眼仿佛在起舞的神明。 万年之前,似乎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里层,也许神经病恢复全部记忆之后,就能为他解答一部分。想到神经病,阿雷西欧没有再停留,直接打了加急的车,折返回家。 阿雷西欧自带雨伞装置,就算下车也没有被淋湿。他脚步匆匆穿过似乎越来越密集的雨幕,前方似乎有一团白影,他疑心是神经病,加快脚步追上去。 “神经……鲁齐乌斯!” 大雨声中,圣者依旧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并回过头来。湿透的铂金色半长发落了几缕在肩膀上,那双天空色的眼眸隔着一层水汽,也显得有些雾蒙蒙的。他看着阿雷西欧,稍稍抿唇,毅然折返回来。 阿雷西欧现在满脑袋问号,他承认神经病现在称得上可怜可爱,可是…… “你伞呢?”阿雷西欧快步迎上去,正要将自己的装置撑大一些,好把已经湿透的神经病笼罩进来,他嘴上还在气急败坏,“哪家出租公司的悬浮车?不提供雨伞装置的吗?” 圣者向他伸出手,阿雷西欧以为他想要雨伞装置,于是直接递了过去。谁料到圣者根本没接那个装置,避开他的手,张开手臂,直接将他抱进了怀里。 “啪嗒”,雨伞装置落地,阿雷西欧顷刻感受到溅落在自己头顶和身上的雨水,外衣沾湿贴在身上,可他顾不得了,他全部的心神,已经放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上。 这是第一次,非战时的、他与神经病密切的身体接触。人类的心跳声稍显急促,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让今天一天都没有进食血食的阿雷西欧有点饿了。他强行驱散自己脑袋里的这个念头,试着动了动,身体顿时被更加用力的抱紧。 一点呼吸扑打在他颈侧,令阿雷西欧有一种荒诞的即将被捕猎的预感。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他轻声问道,“也不打伞。” “……” 回应他的只是更加用力的拥抱。 阿雷西欧想了想,能这样牵动神经病情绪的,恐怕只有逐渐恢复的记忆了。 “你又想起什么了吗?都过去了。” 他的手试图从后面拍拍神经病的头,然而够不到,他被转化为血族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长成,身高方面与神经病有点差距。他努力了几下,泄气了,改为拍拍神经病的背。 “回去吧,还下着雨。”他尝试把粘着他的神经病从身上撕下来,神经病打死也不下来,撕到最后阿雷西欧几乎要怒了,忽然听到耳边耳边响起了轻轻的笑声。 阿雷西欧:“……” 打死你个神经病! 他差点从影子里拔出镰刀,神经病果断松开手,只是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那种已经快被遗忘的万年前的感觉又来了,明明神经病的眼睛是很清爽的天空色,某些时候凝视他时,却会让他感到仿佛被烧灼。 “你记忆恢复到哪里了?”阿雷西欧起了些疑心。 圣者立刻垂下眼帘,原本的一点笑意敛去。 “恢复到……我接到你的死讯。” “……”阿雷西欧沉默一下,“其实关于我的死讯……” “我知道,从你之前的态度也能看出,西奥和你之间,赢的肯定是你。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想,究竟是多么沉重的伤势,才会让西奥有底气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了。” “……”阿雷西欧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本身是不太记坏事的性格,跟西奥那一次彻底撕破脸虽然极为危急,可西奥到底没能杀了他,他逃走了。为了自己权力的稳定,西奥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亡,这是很正常的。 他蜷缩起来养伤,好了差不多一半左右,又惦念起跟神经病一起过狂欢节。他已经食言过一次,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食言,于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他在第二年的狂欢节找到了神经病。 “第二年我就去找你了,一醒来,就去找你,那天正好是狂欢节。”阿雷西欧抬起头,深玫瑰色的眼瞳望着圣者,似乎对自己这个做法挺得意的,他露出了一点小尖牙。 “你之后就能慢慢想起来,所以,那个死讯也只不过是西奥放出去的假消息。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很庆幸。我沉睡了足足一年,这一年中,我的故友在亡灵之海遭遇围剿,西奥在血族一手遮天……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的。” “可你还在,至少你还在。亡灵之海残留的魂蝶告诉我,你甚至试图援助我的朋友,虽然最终没能阻止她的死亡,我仍旧感谢你。” 他说完,有点自嘲的笑了。 “本来口口声声说不会泄露,而是让你自己想起来,现在我似乎都说的差不多了。其实一开始那样说也夹杂着我的一点私心,我有点怕你想起来,怕你想起什么事情,继而像万年前那样与我反目。” “我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谈一谈?我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只要你对我说,多荒诞我都信。” 鲁齐乌斯眸光微动,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血族,雨水似乎使得那双红瞳都愈发鲜明起来。血族看着他,又泄气般垂下眼帘,跟他道歉。 “对不起,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我不该把负面情绪倾泻在一无所知的你身上。” “……预言。” “什么?” “火雨预言,诺亚在你没有来的那个狂欢节,牺牲性命给了我。” 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阿雷西欧他已经恢复全部记忆,那可能导致阿雷西欧对他的戒备和生疏,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想要的是更温柔、更和缓的彼此走近,就像他们之前共同居住时所发生的那样。 但他也绝不容忍与阿雷西欧之间存在误会,万年前缄口不言,是因为知晓火雨预言的只有他,他要尝试去拯救,所以不能死。可他也在进入第二计划之前,即将阿雷西欧拉入棺材里准备迎接万年沉眠之前,向阿雷西欧吐露末日预言。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他赌的是自己对神有用,神会在规则范围内给予他生机。 他似乎赌对了。 “末日预言不可泄露……”阿雷西欧喃喃道,这是常识,泄露命运的人必死无疑,“所以你才没办法对我解释,只能侧面采取行动。” 他的一个心结解开了,如果真是这样,万年前的神经病恐怕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违背意愿与他对立可能是救世之法的一部分。虽然最后依旧没有阻止大火雨的到来,但是万年后这个新生的世界,恰恰能证明神经病的努力并非全无成效。 “是这样的吗?!”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眼神闪动,兴高采烈,“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鲁齐乌斯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救世主,他只是看阿雷西欧神情舒展了,于是也淡淡而笑。 “就算真的是我做过什么,上一个纪元也终究是毁灭了。” “那不一样!有的毁灭只剩下灰烬,有的还残留着火星,还能重新复苏,就像现在的世界!等等,火星……”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下,“刚才在保育中心,我似乎见到利维坦了,祂即将复苏,并将我称之为【火种】。” “……祂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祂不肯再透露。” 鲁齐乌斯微微点头,利维坦还是信守约定的,没有透露过多他所做的事情。 “所以我真的是‘火种’吗?”阿雷西欧陷入沉思,“快点,脑子借我一下,想想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我要在这里借给你?” “怎么,你不愿意?”阿雷西欧颇具威胁意味的露出尖牙。 “如果你想淋着雨在这里思考的话,我没有意见。” “……” 阿雷西欧这才发觉他们还站在雨中,不过雨水已经相当轻柔,濛濛地笼罩着。他闭嘴,以免再遭遇神经病的嘲讽。不过罕见的,神经病居然没有嘲讽他,只是从地上捡起雨伞装置打开,让防水的帘幕将他们两个一并笼罩。 赶到家里,凌晨两点刚过,这一晚上真是折腾得很,阿雷西欧打算回房间洗个澡就睡。忽然,他感觉自己悬空了,神经病以拎猫姿势把他拎起来,在门口控了控水,然后继续拎着往里走。 “松手!你想干嘛?” “洗澡,淋了雨,别感冒。” “我不会感冒!” “我怕我感冒。” “???” 狗里狗气的程度居然更上一层楼!他真怕有一天神经病早晨起床就只会汪汪叫了! 还有…… 自己洗啊!拎着他是打算一起洗吗?! 第九十一章 “我现在心灵比较脆弱, 在恢复了那一段记忆之后。” 表面上的水差不多抖干净了,鲁齐乌斯仍然没有把阿雷西欧放下来, 他太了解阿雷西, 一旦松手,绝对跑得不见影,得抓好了。 “所以我希望, 你能暂时不离开我的视线。” 阿雷西欧暂时停下挣扎,陷入沉思。 “包括洗澡?” “包括洗澡。” 他于是挣扎得更厉害了! “快松手!我给你表演个绝活你一定想看!” “我知道,撒手没,对吗?可我不想看。”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神经病的智商有所提高, 恢复记忆还能有这样的附加效果吗搞得他也想去失忆一下。 纵使阿雷西欧再怎么不愿意,他仍然被拎向浴室。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向来早睡早起的好猫猫u, u本来一脸懵逼, 在它的理解里,这似乎是二哥终于按捺不住想当大哥了,然而当他看清大哥被拎向的方向后,它顿时立起了后颈的毛, 深深感慨一句二哥的心狠手辣! 居然拎去有好多水的浴室!太狠了叭! 大哥在奋力挣扎,喵喵大骂, u尾随其后, 怂得一声不敢出。唉看这情势大哥似乎不是二哥的对手,它是应该上去救驾还是知情知趣的立刻向二哥表忠心?或者有没有可能……它能找个机会上位? 在u的良心承受煎熬时,阿雷西欧已经被拎进浴室。想到可能要全程旁观神经病洗澡, 他毛都要炸了,一手抓住门框,打死也不肯进去。鲁齐乌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没有想让你盯着看。浴室不是有隔间吗,拉门开一条缝,你在外间等等我好不好?” 阿雷西欧扒着门框的手稍微松动了一下,他怀疑地拧过头看了看神经病,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还会狗他。然而圣者神情诚恳,那双天空色的眼睛实在太犯规了,至少阿雷西欧很难抵挡。 “我只是……暂时无法摆脱那段记忆的影响。”他把阿雷西欧放下,见阿雷西欧也没有立刻就跑,知道自己的话还是被听进去了。一点笑意被完好的藏在眼底,他低下头,把脸埋在阿雷西欧颈侧。 “我会尽快调整好的,不会过多影响你。” 贴着墙角旁听的u震惊了!它终于知道二哥为什么能够成为二哥,这个喵喵叫着故作坚强的姿态真是绝了!是它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技巧啊! 神经病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阿雷西欧不由得觉得神经病应该自己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他曾经的死讯居然给神经病到来了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以至于完全没有安全感,他又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 就算他在门外,神经病其实也会感觉有些难受的吧? “你手松开。” “……不行吗?” “没、没说不行!你要洗澡至少先把手松开啊!” 那双很犯规的天空色眼睛顿时明亮起来,阿雷西欧把头撇过去。他终于获得自由了,拨动一下还有些濡湿的额发,催促道:“新衣服拿了没有?快点洗,我就在外面。”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 “是不是能看到我,你的情绪会更好点?” 这对鲁齐乌斯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他立刻肯定了这个说法,见阿雷西欧十分犹豫要不要进入内间留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含蓄委婉的拒绝了一番。 有的时候,逆毛摸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果然,阿雷西欧下定决心。 “我陪你待在内间,不会向你的方向看的,你先……先进去吧。” 这点害羞也显得非常可爱,鲁齐乌斯在内间,心情愉悦地解下被雨水浸透的外衣丢进筐里,一转头,发现原本可以印在拉门上的阿雷西欧的影子没了。 这是……进来了吗?可人呢? “这里。”声音从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鲁齐乌斯解衬衣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他盯着那个放换下来的外衣的篮子,黑色的外套间,两个黑色的小尖角立了起来,那是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好像感觉被盯着,小尖角焦虑的左右动弹几下。 “我会一直背对你的,你不用担心。”已经很自觉变成小蝙蝠入筐的阿雷西欧清清喉咙,“这样保持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不就行了?” 圣者沉默了一会儿。 “……你可以人形保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而不是在筐里……” 鲁齐乌斯自从恢复记忆以来,眼里一直含着些浅淡的笑意,这下,他完完全全的面无表情。 “而不是在筐里……玩肥皂。” “你管我!”阿雷西欧抱着肥皂回怼,“我现在在筐里能让你看见,就已经是父爱了好吗?!” “……” 阿雷西欧在某些时候,对他有天然的克制。 什么绮念都没了,鲁齐乌斯沉默地洗好澡,前思后想,终究没能忍下这口气。他穿着单衣,头发还半湿着,向安闲蹲在筐里、耳朵还在一动一动看起来很得意的阿雷西欧伸出手—— u听见浴室里“嗷呜”一声,它期待已久的反目戏份终于上演,兴奋得它一个滑铲铲过去,正看到二哥把大哥按在水盆里洗,满盆的肥皂泡泡,嘴里还在心平气和的说道: “反正你也是要洗的,不如我帮你,这个大小正合适,一个盆就可以解决。” 回应他的是大哥的骂骂咧咧。 “神经病啊!放开我!我自己能洗!有本事你让我变回人形!” 二哥把大哥按在盆里洗!天哪!不用犹豫了,它立刻就投诚! 鲁齐乌斯撸起袖子把阿雷西欧洗完了,用吸水的毛巾包起来揉干,耳边是不停歇的骂骂咧咧。擦得半干之后再上吹风筒,阿雷西欧好像也骂累了,再加上一切已成定局,干脆就闭上嘴任凭风筒吹来吹去。 “不挣扎了?” “哼!!!” 阿雷西欧变化成的小蝙蝠趴在毛巾上,一万个不服气。突然,u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先是谨慎的探了探头,然后一路小跑,来到神经病脚边,开始蹭神经病的裤脚。 投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阿雷西欧:“……” 他决定当个坏人,给u上重要的一课,叫做“舔猫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课很容易就开课,只要他说一句话就行。 “u是不是也该洗了?” u果然学到了宝贵的一课,不过不是阿雷西欧希望的那个课程,而是…… 大哥永远是大哥! 一晚洗两只,鲁齐乌斯表示他累了,幸好明天休息。由于他“心理脆弱”,暂时不能接受阿雷西欧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他直接把小蝙蝠揣着上楼,找了个可爱的小篮子把小蝙蝠放进去,然后搁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阿雷西欧自闭式蹲篮子,神经病还来戳他。 “你不是要送我礼物?” 阿雷西欧自闭地用翅膀蒙住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时隔一个纪元,星星圆环终究还是再次出现在他手中。鲁齐乌斯翻来覆去看了看,应该是做了很久,就连细节都很精致,这是阿雷西欧第一次赠送给他重要的礼物,也意味着他们的关系确实与万年前十分不同。 更亲密,也更温存。 为还魂日点起的烛火轻灵的充满了房间,那个小篮子里却有些不安静。阿雷西欧等了好久,确定神经病睡着了,才十分谨慎的从篮子里爬出来。他没敢飞,怕风声会惊动对方,所以只是一点点慢慢挪到了神经病的枕头边。 他歪歪头,尖耳朵也顺势倒向一侧。沉睡的圣者姿容一如往日,无论是万年前还是从棺材里复苏,神经病好像总是这幅面貌,有时候阿雷西欧甚至会忘记对方是人类,以为是跟自己一样的永生种族。 不过不永生也没关系,他可以给神经病永生。 威慑般冲沉睡圣者的脸虚空挥舞几下蝠翼,阿雷西欧满意了。他见圣者是握着星星圆环入睡的,心中微微一动,慢吞吞爬到圆环中央那个小小的空缺里,打了个呵欠,翅膀把自己兜头罩住。 睡觉,明天休一天,攒足精神过狂欢节。 前一晚睡得太晚,所以直到中午,阿雷西欧才睁开眼,然而他发现天是黑的。 阿雷西欧:??? 他把翅膀向上一抬,遮挡光亮的东西便不稳地掉落到一旁。他爬上星星圆环向旁边探头,发现那是一个一个半巴掌大的玩偶,抱着星星,金蓝服饰,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还懵着,旁边就传来了神经病的声音。 “怎么,一大早就把自己拍到一边?” 自己??? 阿雷西欧定睛一看,认出那个毛绒玩偶正是这次狂欢节优胜作品星空西。 “早上刚送过来的,狂欢节当天应该全场都是这个,宣传画,玩偶,集分卡之类的。” 阿雷西欧想了想那个画面,崩溃的重新缩回圆环中间,翅膀捂住头。神经病不客气的把他拎出来,小蝙蝠的样子没法抗拒被拎来拎去,他干脆就重新变成了人形。 “我能不去了吗?” “不能,我已经做好攻略了,攒够积分,就能得到去剧院观看《少女与死神》的票。” 这太有诱惑力了,阿雷西欧从床上捡起那个玩偶,试图克服自己的尴尬,抱着星星的他笑起来露出小尖牙,让他看着看着,就“唔”了一声。 “怎么?” “我挺想见见怀荆之雀的,在他眼里我能呈现这种样子,其实我……还挺感激的。” 他从不知道他在别人眼中,还能以星星和夜空点缀,成为狂欢节的象征。 对此,圣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以后说不定会有机会的。” 他催阿雷西欧下楼吃饭,阿雷西欧应了一声,拿出光脑,犹豫一下,点进那个史诗组的站点,这是他唯一知道的能单独联系上怀荆之雀的地方。 【剑拥蔷薇:星空西很可爱。】 这样一条消息可能在对方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阿雷西欧觉得必须要说一说,他感谢对方能画出这样的他。阿雷西欧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复的,谁知下一秒,回复就来了。 【怀荆之雀:谢谢,你也很可爱。】 【怀荆之雀:明晚你来狂欢节的现场吗?】 【剑拥蔷薇:要去的。】 【怀荆之雀:那太好了!祝愿积分顺利,顺利拿到演出的票!】 【剑拥蔷薇:嗯,你也顺利。】 回复完这一句,阿雷西欧离开神经病的房间,到了客厅时,他看见神经病在厨房准备最后一道汤。他坐在餐桌前,前思后想,感觉自己刚才的回复是不是太过于冷硬了?他还是很感谢能画出星空西的怀荆之雀的,也许他的措辞应该更可爱一些。 【剑拥蔷薇:猫猫高兴.jpg】 补个表情包,应该好很多,或者再来一个? 阿雷西欧捧着光脑,余光看见神经病放在桌上的的光脑亮了一下。他没在意,又补了一个猫猫狂喜乱舞.jpg发给对方,桌上的光脑又亮了一下。 阿雷西欧:……? 他试探着,又发了一个猫猫打滚,jpg。 亮了。 阿雷西欧:??? 最后一次,他紧盯桌面上的光脑,确定有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之后,敲下了自己这边的发送键。 【剑拥蔷薇:猫猫警觉.jpg】 光脑在同一时间亮了一下。 “……” 第九十二章 鲁齐乌斯端着汤出来的时候, 阿雷西欧正端正的坐在餐桌前。恢复全部记忆之后愈发敏锐的直觉提醒他,好像有什么发生了, 但是单单看阿雷西欧的神情, 他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他不动声色的把汤碗放好。 “下午和晚上就在家休息,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保育中心进行相关的准备。” 阿雷西欧拿起勺子, 表示知道。 利用下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阿雷西欧什么都没干,他去翻了怀荆之雀每个猫猫表情包出来的时间。阿雷西欧并不傻,虽然偶尔记性不好,但是平常那是不在意, 真要想查什么,他的行动力十分惊人, 当天下午就拉好表格, 然后看着一个个表情包陷入沉思。 时间上明显打乱了,但……一些表情包里明显能看出他跟神经病的相处轨迹。 最初的猫猫拍门是直播画面,有人画很正常,但是后面的猫猫高兴、猫猫生气乃至猫猫狂喜乱舞, 神态上确实参考了他。有些表情他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过,可怀荆之雀画得很传神。当然这可以用天赋解释, 并不是足够当做揪住神经病尾巴的证据。 阿雷西欧头脑风暴了一会儿, 决定先进一步做个确定。神经病是很谨慎的,每一次推出新的猫猫表情包,都是在官方或者阿雷西欧本人发过什么相关动态之后, 出来声明一下灵感来源,然后送上新鲜的表情包。 他打算给神经病一个筏子,看看怀荆之雀会不会有新的表情包推出。 阿雷西欧把u揪过来,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黑猫看起来蓬蓬松松,明显洗过澡的样子。 @血族阿雷西欧:洗猫了。【图片】 发完这条动态,他放松的去玩了几局游戏。不知道是不是阿雷西欧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怀疑,以至于神经病那样谨慎的人都略有些放松,当天晚上,阿雷西欧就发现怀荆之雀转了他的微博,并附上新的表情包。 @怀荆之咕:猫猫洗澡.jpg 这条转发淹没在无数转发阿雷西欧动态的人之中,看起来并不起眼,不过阿雷西欧盯的就是这个账号,见怀荆之雀果然推出了新的表情包,他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打几下。 不急,且等他再试探几次,抓住确切证据之后再严刑逼供。 鲁齐乌斯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盯上,发完表情包,结束一些手书工作,最后是处理剩余工作文件。这些事情都做完,他下楼来,打算跟阿雷西欧一起打打游戏增进一下感情。 刚一下楼,他就看到阿雷西欧瘫在地毯上。 猫猫瘫倒.jpg 太可爱了,他有点想画表情包。但是生性谨慎的他目前并不想掉马甲,得想办法,要么他,要么阿雷西欧,两人中任何一个发条动态,他就有充足的借口解释灵感来源。 “地上凉,快起来。” 阿雷西欧依旧瘫着,冷眼旁观神经病人模狗样。 心动吗?想画吗?是不是还需要我发条动态呀? 就不!看你怎么解释灵感来源! 阿雷西欧顽固的不肯起来,圣者无可奈何的坐到沙发上。 “这几天累到了吗?” “……对。” “那来一点?” 他把手伸到了阿雷西欧面前。 高世代的血族如果不跟人动手,平常对血液的需求量并不算大,到阿雷西欧这里当然也是成立的。前两天他刚从神经病那里进食了一些血液,其实现在并不饿,可是想到那种香甜的味道,阿雷西欧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盯着神经病的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见阿雷西欧半天不动,圣者甚至用另一只手,在这只手腕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方便他取食。 阿雷西欧的瞳孔收缩一瞬,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口咬了上去。浓郁的血香之中,他模糊地听到圣者在哼唱一段旋律,是《少女与死神》中的唱段。少女玛利安即将被火焚,献给神明做新娘,与她相交的死神翩然而来,于火中救她,带她开始一段浪漫的旅程。 【好姑娘,我未曾怀着害你的祸心,也无意逼迫你做我的新娘。只求你跟我走吧,奔赴一段浪漫的行程。】 【你将看到月亮如何落在雪峰,四时的荒漠如何变化,落在星幕上的、那些长尾羽的鸟啊,将听我号令,为你编织遗弃过去的华丽裙摆。】 【跟我走吧,跟我走吧,我荒芜的生命终于开出一朵花,花上坐着你——】 【我的蝴蝶,我的姑娘。】 血液带来醺醺然的醉意,阿雷西欧听得睡着了,当然,连日加班的疲惫也是很关键的因素。他都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把手从他嘴里扯出来,又把他妥妥当当拎回房间的。他一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还惊吓了一下,接着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本来打算盯着神经病看他怎么掉马甲的! 他打开光脑,严肃审阅神经病的动态,果然,有一条新的。 @鲁齐乌斯:听歌。 很简单,也没有图片,只不过转发列表里又有怀荆之雀,新的表情包也已经产出,更让阿雷西欧确定了这就是神经病的马甲! 但是…… 他看着新的表情包里,带着大号耳机把脸埋在爪子里呼呼大睡的小黑猫。 猫猫听歌.gif 再、再收集点证据!绝对不是担心神经病掉马甲之后就不画表情包了!绝对不是! 他翻了个身,把脸压在光脑上。呼呼大睡的小黑猫跟他隔着一个屏幕,爪子蒙脸,十分可爱。 他在神经病眼里是这样的吗…… 这个想法让他的脸稍稍烫了一下,连忙收住想法,就着这个趴在光脑上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 似乎因为阿雷西欧睡眠太充足了,鲁齐乌斯第二天天不亮,就收到了亲切友好的叫醒服务。被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三代血族亲王拽住被子,鲁齐乌斯不得不坐起来,托圣殿严格训练的福,他清醒得很快,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只是有些无奈。 “这么有精神?” “狂欢节!” “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 “狂欢节!” “其实再晚半个小时也没问题。” “狂!欢!节!” 很好,异常兴奋的阿雷西欧已经彻底变成了复读机。 因为晚上大概要很晚回来,给u准备好食水他们才出发。到了保育中心,果然一片紧张忙碌的气氛,阿雷西欧忙得像个陀螺连轴转,只为了腾出晚上的时间能尽情享受狂欢节。 他正在指挥几幅宣传画的摆放,突然看到朕在不远处对他招手,好像有话想说。阿雷西欧匆匆安排好手上的事走过去,朕笑盈盈的。 “阿雷西,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他轻声在阿雷西欧耳边说了些什么,阿雷西欧听得挑眉,余光瞥见拐角处的另外两只正在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忍不住笑了。 “所以……全交给你们?” “对!”朕猛点头,符纸飘飞,“只需要阿雷西稍稍保驾护航一下就好。” 阿雷西欧当然没有什么不愿意,他挺欣慰这几个孩子愿意相互配合解决问题。用最快的速度绕翡翠内海一周,阿雷西欧完成了初期的布置,反手捏了捏朕的脸。 “真的不需要我在场?” “唔需要,西西去玩叭。”被捏着脸,朕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唔特别克制那些东西,露西的福蝶也会帮忙,唔们还联系了保卫处的艾古斯都先生。” 敢于独立去做,又不会放弃利用外援,这些孩子已经逐渐成长起来了。阿雷西欧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但是听了他们的计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更何况,这里还有赫尔戈冬这个觉醒了的守护者,以及马上要掌握所有亡灵之海遗迹的露西,再加上控场能力非常强的朕,阿雷西欧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拍了拍赫尔戈冬的肩膀,顶着狼耳的少年人也郑重地看着他;他又看向露西,巫妖少女向他提了提衣摆致意;最后是朕,严肃起表情保证一旦有问题就会联络阿雷西欧。 这样已经足够,他在翡翠内海边缘做好了布置,等到夜幕降临,他的域也会降临,足以将所有战斗都局限于翡翠内海之中。 “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就没办法去剧院看剧了。”阿雷西欧略作沉思,“我去问问瞳,能不能将这部剧的全息版本搬到线上,我记得之前有提过类似的方案,干脆就同步上映好了。” 这样无疑更不留遗憾,所有人都非常满意。阿雷西欧问过瞳,得到肯定的答复,就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临近傍晚时,他跟工作人员们告别下班,随身光脑轻轻地震动一下。 @黑暗生物保育中心:变——装——出——行!【图片】 这是保育中心在此次狂欢节的主打活动,中心的黑暗生物们在阿雷西欧的教导下,许多都有了独立行动能力。这些黑暗生物会乔装改扮混入人群,与幸运拿到门票的游客们一同欢度这个万年前的节日。保育中心一口气发了九张图,全是剪影,看起来各有特色,让人完全猜不出那些参与活动的黑暗生物们会做怎样的打扮。 【啊啊啊我是幸运观众!现在已经在安检入场了!期待相遇!】 【羡慕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积分冲冲冲!我要看《少女与死神》!攻略所有摊位!冲鸭!!!】 这就又要提这次活动的玩法,主要是积分制,每通过一个摊位就会获得相应的积分,当积分积攒够了,就可以去自由剧院兑换《少女与死神》的门票,然后晚上九点钟,剧目会准时上映。当然,就算无法进入剧院,瞳也保证会将全息剧目同步上架各大平台,可以自由购买观看,盈利都用来进行黑暗生物的相关活动。 无法进入剧院的游客们也不必都等着看全息,外面的广场上有许多自发进行街头自由剧演出的人,带着他们妙趣横生的故事前来,一定会让所有观众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 时间不早,阿雷西欧在做着装上的最后整理。为了不让自己被认出来,他戴上了没有度数的眼镜,正在整理头顶的贝雷帽。一旁的圣者伸出手,为他调整好帽子,然后才收手打理自己的着装。难得不穿斗篷,他整个人显得异常清爽,帽檐一遮,到时候再买个面具作为保险,也很难被认出来。 “走吧。” “嗯!” 时隔万年,他们再一次共同参与狂欢节,彼此间全无芥蒂,只有款款流动的默契与温存。 翡翠内海外围,随着领域的张开,森严城墙立起,下弦月倾斜,无数阴影开始在城中滋生。朕看着这座红月王城,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座城中像是藏着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阿雷西的故事。 但是他很快就不再多想,在他身后,巫妖少女缓步而来,头戴枯骨花冠,拄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白骨权杖,神情恬淡。 巫妖面向大海,海之下是她不朽的王国。 “我宣告——” 她轻声说道,却并不会缺乏威严。最后一抹残阳开始凋谢,海渊之下细碎的幽蓝磷火闪耀,仿佛无数双从地狱归来的眼睛,正寂静地注视世间。 她将头抵在权杖上,权杖上的白骨之翼在她头顶森严打开。 “今日是狂欢之日。” 第九十三章 夜幕降临, 狂欢节广场四周燃起金色炬火。这并非真实的火焰,为了避免危险发生, 今晚的火焰和焰火表演, 都采取全息成像的方式,也算时代进步带来的便利。 但是阿雷西欧看得很高兴,他想起了万年前那些飘舞在极高处的巨大火炬。 “一样的!”他揪着神经病的袖子, 看着好像要开始蹦蹦跳跳,“跟当时一样的!” 鲁齐乌斯正在进行入场后的检票,他向检票机器人出示他们的特殊票据,机器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惊讶激动,只是在电子屏上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准许通行, 祝二位狂欢节快乐!” 他向机器人微微颔首,然后把阿雷西欧轻轻地推过安检门, 自己后脚跟进去。见阿雷西欧还在兴奋激动的情绪中, 走路都不看人,他无可奈何的伸手捧住阿雷西欧的脸,捏了捏。 阿雷西欧戴的没有度数的眼镜开始往下滑,这副眼镜很大程度上削减了他身上的锐气, 看着就像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发现自己被暂时限制行动,阿雷西欧挣扎几下, 没挣开。 “还想去看《少女与死神》吗?” “想!” “那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攒积分, 全是要打卡的摊位,有你玩的。” 在圣殿的岁月培养了鲁齐乌斯极强的计划性,他习惯准备万全之后再开始某一件事, 所以这次狂欢节,他当然也是早早就做好了工作。更别说,这次的狂欢节由保育中心本部承办,他也是参与者,本身就有了解各个环节的优势,只要空余时间多去场地和各个部门转一转,就足够获得相当多的信息。 “一共有三十多个可以打卡的地点,二十五次打卡就能换一张看剧的门票,限一人一张。”他带着东张西望的阿雷西欧往里走,场中的人不少,却也绝对不拥挤,想参与什么项目也不需要漫长的排队,“我规划好路线了,能逛几乎全部摊位,也能拿到足够的积分……” 说到一半,他发现拉不动阿雷西欧了。 鲁齐乌斯转头,发现阿雷西欧站定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某个方向。 那里有一大堆气球,每一个都做得非常精美,中央一颗大星星,四周都是散落的小星星,充满了安全无害又轻盈的气体,鼓鼓的漂浮着。好多带着孩子来的人都会在那里买一个气球,整个园区很快就飘满了各色的星星。 鲁齐乌斯还没说什么,就挺见阿雷西欧开始恶人先告状。 “你盯着看。” “……” “想要?” “……” “爸爸给你买一个,拿着钱,去吧。” 所以到底是谁想要?!! 打死阿雷西欧也没有脸去挤在一群小孩子里买气球,所以他栽赃神经病栽赃得非常顺手。神经病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去了。 “要那个彩色的!”阿雷西欧冲他的背影喊。 “……好。” 阿雷西欧眼看着神经病站在一群小孩子中间,场面已经不能说是鹤立鸡群,应该是麦田里那根平均比同类高一倍的麦子,直愣愣很扎眼的杵着。场中没有机器人,卖气球的也是穿着玩偶服的志愿者,见到来买气球的鲁齐乌斯还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 “不好意思,气球只卖给小朋友……” “叔叔。” “???”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圣殿猎人,很快就牵了一个气球回来,留下满脸凌乱万万没有想到成年人还能做到这地步的志愿者。阿雷西欧见到气球,眼前一亮,正打算伸手,突然想到什么,假装咳了几声,装作不在意的慈祥样子。 “好的,你有气球了。” 鲁齐乌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气球是我买的,我想在整个游园过程中都看到它。”他说道,并且宣布,“我打算把它拴在你帽子上。” 阿雷西欧这件外套是有帽子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神经病已经手脚飞快地把气球系好了。看着飘在阿雷西欧脑袋后面、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晃来晃去的气球,鲁齐乌斯露出微笑。阿雷西欧立刻试着解下来,然而他…… 够不到。 徒劳的尝试一番,阿雷西欧放弃了。 狗狗相报何时了! “我们先去哪里?”摊位太多,好有好多穿着奇装异服的自由剧演员走来走去,阿雷西欧有点分不清方向。不过好在神经病真的非常靠谱,很清楚哪些摊位能拿到积分。 扎气球这个摊位离入口很近,难度系数比较大,却是鲁齐乌斯的首选。他们过去的时候,摊位边上围了不少人,绝大多数都是围观的。在这个欢乐的节日里,好像有许多人并不在意能不能拿到足够的积分进入剧院,而是嘻嘻哈哈的围在摊位边上,看其他人玩游戏。中了就欢呼,不中就叹气,相当称职的围观群众。 “哎呀!就差一点点!” “气球移动太快了!” 脑袋后面飘着气球的阿雷西欧挤到人群里面去,发现前面是小型迷你轨道,志愿者守在摊位边,笑眯眯的给参与者发放平头的飞镖。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为了避免伤害,飞镖并没有尖锐的前端,反正特制气球上有极为精密的传感装置,能够根据受到撞击的位置和力度,判定气球是否需要从内部爆开。 轨道上,每个气球都乘着小车,移动飞快,参与者苦着脸,怎么也扎不中,十个飞镖白白浪费。当然也有些厉害的,能扎中一两个,气球爆开洒下金花,金花里掺杂着一小把狂欢节特供糖果,好多人就是为了这个才参与这个项目的。 阿雷西欧看得正入神,鲁齐乌斯已经拿他们两个的门票去检验,换来两把共二十支飞镖。 “你来吗?”他问道。 “我来我来!”阿雷西欧对这个有信心,他看了一会儿,知道这个项目有三个难度,直接豪气的手一挥,“调成地狱模式!” 人群一阵喧哗,志愿者也不客气,轨道上气球飞速移动,几乎出现残影。阿雷西欧拿着飞镖,没多停顿,只是眯了眯眼,就把第一个丢出去。 中了! 看似草率的投掷却正中目标!金花和糖果一起洒落,很快就被运送到阿雷西欧手边。阿雷西欧一个接着一个,二十连发,二十连中,身边的桌上聚拢了一大堆糖果。 他抓起一把,往神经病兜里塞。 “装一点,剩下的我分了。” 他记得神经病喜甜,于是把好看的糖挑挑都塞进神经病口袋里,这些糖果里面有星星月亮和小猫头。给神经病装完,确定今晚够吃了,阿雷西欧大方的把剩下的分给围观的人。 “哇!谢谢!” “谢谢小哥哥谢谢小哥哥!咦……” 分到糖果之后不停感谢的年轻女孩是某个特殊站点的管理员之一,对她的cp如数家珍,虽然经过了乔装改扮,但是她感觉这个丢飞镖的小哥哥好像有点眼熟。 阿雷西欧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认出来,还没等他试着解释一下好让自己不暴露身份,旁边的神经病突然动了。阿雷西欧下意识的向他的方向仰起头,只觉得一个轻盈的亲吻落在前额上。 “!!!” “真棒。”圣者笑赞了一句,不着痕迹的把他往怀里掩了掩,对那个年轻女孩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明显是情侣关系啊!她的cp可还没成呢!年轻女孩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猜测,差一点就错认丢脸了,于是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谢谢你们愿意把糖分给我!” “不客气,狂欢节快乐。” 掉马危机顺利解除,阿雷西欧却没办法松一口气。 “你……” “这里的积分已经拿到了,我们去下一个?”鲁齐乌斯淡淡笑道,接着,很自然的牵起了阿雷西欧的手,“这样一来,几乎不会有人猜到。” 也就是……装情侣吗? 阿雷西欧觉得这样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神经病根本不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直接牵着他的手,往下一个摊位走,嘴上还在问着。 “吃冰淇淋吗?那里有个垒冰淇淋球的摊位,也能顺便收集积分。” 阿雷西欧被他牵着向前,另一只手摸摸额头,刚才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那里,让他的大脑略微有点死机。 “垒起来的冰淇淋无论多高,都可以带走吃掉。” 阿雷西欧立刻就重启了,反过来拽着神经病走在前面。 “那还等什么?我要垒四十个球!” 结果八个球就开始不稳了! 阿雷西欧抑郁地盯着自己的冰淇淋,仿佛能够靠眼神让这几个冰淇淋球重新排个直一点的队一样。他旁边是个情侣组合,恩恩爱爱把球垒到了十几个,阿雷西欧看得很郁卒。 不光要吃狗粮,冰淇淋还比别人矮,这什么人间疾苦! 鲁齐乌斯去记了积分,再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阿雷西欧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旁边是情侣越垒越高的冰淇淋,鲁齐乌斯觉得他几乎要喵嘤嘤了。 猫猫嘤嘤.jpg 他于是挽了挽衣袖,云淡风轻地走到台前,看都不看那对正在派发狗粮的情侣,双手环过阿雷西欧,撑在台子上,低声问道: “想要几个球?” “四十个!”这是来了外援又抖起来的阿雷西欧。 “……”这是隔壁被更高级狗粮反喂的情侣。 一个球又一个球,越来越高的冰淇淋引起了围观,负责摊位的志愿者啧啧称奇,隔壁摊位也有人跑来看。圣者始终没什么表情,乘坐悬浮梯垒到四十个,明明还有多垒几个的余地,却直接放弃了。 阿雷西要的是四十个,所以就四十个。 阿雷西欧仰望冰淇淋塔,按照摊位的规定,冰淇淋无论垒多高,都将属于他们! 等等…… 阿雷西欧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玩意……怎么带走? “先生?先生!”志愿者打断了正在沉思的阿雷西欧的思绪,笑容满面的请求,“我们想把这个冰淇淋保留下来,作为摊位的招牌,补偿二位双倍积分和两个新的豪华冰淇淋,怎么样?” 反正也很难带走,所以阿雷西欧就拍了个照,然后快快乐乐的接受了摊位赠送的超大冰淇淋。巧克力脆和清甜的蓝莓酱堆得满满的,上面还坐着一个糖果做的星空西。阿雷西欧端详了一会儿,不太舍得下口,就在他犹豫的过程中,旁边的人抢先动了。 一口。 “啊啊啊吐出来!给我吐出来!”阿雷西欧空出一只手摇晃神经病,神经病死死闭着嘴,任凭他怎么摇晃都不为所动。糖是很容易融化的材质,不一会儿就在舌面上融开,心满意足吃了自己这边这个和阿雷西欧那边的星空西糖果,鲁齐乌斯非常好说话。 “已经化了,冰淇淋赔给你?” 阿雷西欧怒气未消,却有点点心动。 “那个糖很小,冰淇淋很大。”顿了顿,鲁齐乌斯继续补充道,“很划算的。” 阿雷西欧的回答是愤愤地咬掉了神经病冰淇淋上的半根巧克力棍。 摊位实在太多了,保育中心为了这次的节日复苏花了大力气,上百个摊位琳琅满目,志愿者在场中游走,游客自由自在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项目体验,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积分不重要,胜负不重要,生者的欢乐是这一天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从抽奖的摊位上出来,摊主已经被神经病完美k.o,样式众多的水晶饰品是他们的奖品。阿雷西欧又盯上了烤肉摊,这里可以自己烤自己吃,食材需要自己套圈获得,也就使得很多人烤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亲眼看到一个姑娘笑容慈爱的喂她男朋友吃烤姜片。 “我去套圈,你来吃?”神经病主动揽过了这个工作,鉴于套到的东西要全部吃掉,阿雷西欧威胁他要是敢套到葱姜,就把神经病绑在气球上放飞! “我会珍惜我的生命,所以……鸡?” “要!” “鱼呢?” “也要!” “真不挑食。” 是呢! 神经病套着圈,阿雷西欧发现这边是自由剧格外集中的地方,许多买了食物的人都会在这里驻足观看。阿雷西欧眼看着一个关于血族的沙雕剧正演得如火如荼,饰演血族的人穿着黑斗篷戴着尖牙,对饰演人类的人露出威胁的笑容。 “我要吸你的血!”血族嚷嚷道。 “当然!好的!没问题!求你了快开始吧!”人类幸福的好像要昏倒了,周围人纷纷鼓掌,他们觉得这个演员把见到血族的心态演绎得很真实。 阿雷西欧:“……” 然后血族从道具区拿来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针筒,人类表情大变,立刻开始逃跑。 阿雷西欧差点没笑到地上去。 欢乐、幸福、灵感与爱……一切似乎跟万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处处不同,金色炬火之下,自由剧场缓缓升起,黑色蝠翼与洁白的羽翼在剧院背后徐徐展开,昭示着这是一个不太相同的时代。 一个更好的时代。 阿雷西欧把掉出来的眼珠塞回鬼屋工作人员的眼眶空洞里,拍拍手,快乐的跟神经病撤退。 鬼屋工作人员:“……” 我谢谢你啊! 阿雷西欧原本是快步走,后来就变成了小跑,神经病任由他拽着,还有空翻看一下他们的积分卡。 “总积分多了十分,也许有一些礼物可以兑换。” “给朕他们换一些。” “好。” 他们走入了剧场,多余的积分果然可以换礼物,这让一拿到足够积分就前来兑换的人扼腕不已。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能到这里已经相当不错,不是所有人都有神经病的规划能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阿雷西欧一样,在一些需要技巧的项目中以最快速度取胜。 阿雷西欧挑来挑去,换了五个剧场特供八音盒。打开盒盖,白裙的少女和死神会随着音乐起舞,乐曲也是出自《少女与死神》的那首《赞颂繁星》。剧场提供快递服务,虽然距离很近,阿雷西欧仍然决定直接快递到几个孩子房间里去,这样他们一忙完,就能拿到这份狂欢节礼物。 八点五十分,观众入场,外面的广场上仍旧热闹非凡。 再次置身黑暗的剧院里,阿雷西欧似乎回忆起了万年前的种种,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神经病,没想到对方也正好在看着他,视线接触,对方柔和的天空色眼瞳因为舞台上的光,有一点细微的闪动。 全息投影在舞台上拉开,细雨落在每个观众身上,吟游诗人抱着竖琴坐在接骨木下,摆出了恭听的姿势。 夜莺婉转的歌声于是挑开雨帘,迤逦而来—— 【漂泊的远游者,可愿听听我的歌?】 第九十四章 《少女与死神》, 上一纪元举世闻名的悲剧。 美丽善良的玛丽安如永恒青春的化身,她那种青春洋溢的力量吸引了死神, 于是在玛丽安即将被焚烧献给光明神之时, 死神的镰刀撕裂人间,带着玛丽安开始了漫游三界的旅程。他们相识,相爱, 没有神与人的隔膜,只有互为灵魂伴侣的温存。 星辉剧团是将这部剧诠释的最为出色的剧团,所以瞳在这里放出的全息投影,便是星辉剧团演出的那个版本。为了符合当下人的审美,瞳为这部剧增添了海量的音效、梦幻的场景, 使之彻彻底底成为一部活着的旷世奇作。 至少阿雷西欧是这样觉得的。 夜莺唱完,舞台上细雨中的墓地便化为烟雾渐渐消散。夜莺从烟雾中飞出, 绕舞台一圈, 再飞回原处时,已经是春光旖旎的原野,白裙的少女在原野上歌唱。她的美并非倾国倾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份“青春”, 她好像偷饮了时光女神的不老神酒,即将永恒的在这里放歌似的。 一些观众发出了赞叹。 忽而舞台暗下, 在那昏暗的一角里, 反光的是死神的镰刀与令旗。死神纵黑马踏过世间最尊贵尊贵之人的躯体,任凭国王如何哭泣哀求,掩在阴影中神的面容纹丝不动。 没人比死高贵, 没人。 然而死神遇到了歌唱着的玛丽安。 他冷硬的心脏被轻轻敲出一条裂缝,缝隙中潺潺淌过一些甜蜜的情感,少女的白裙好像也跟着一并流淌进来。他下意识地向少女神手,却突然看到了自己白骨嶙峋的手指,他畏怯了。 这畏怯变成一种特别的羞恼,死神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这少女,他也不信世间有如此善良美丽的女孩。 他化身丑陋的飞蛾去扑火,是玛利安将他救出;他又幻化成野狗,满身伤痕,吠叫凶狠,是玛丽安撕开白裙为他包扎伤口;他最后变成一个肮脏邋遢、疯疯癫癫的流浪汉,玛丽安请他吃最好的面包和燕麦,在灯下长久的望着他。 少女向他微笑。 【我该叫你什么呢?飞蛾?小狗?还是可怜的流浪者?】 死神折服了,他在月下踱步、咏唱,矛盾的情感充满他的心,使他的歌也带着一种酸涩的甜蜜——这是这部剧的经典唱段之一。沉浸在酸涩暗恋中的死神依旧是神,他以过人的耳力听到了一些人试图把玛丽安献给神的密谋。 他救了玛丽安,与她踏上浪漫的旅程,全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阿雷西欧也跟着鼓掌,一边鼓掌,他一边偷偷去看旁边的神经病,没想到正好跟对方的视线接触。 他匆忙别过头,假装刚才偷偷窥探的不是自己,然而他听到身边的圣者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已经彻底看穿了他的欲盖弥彰。 阿雷西欧故作淡定的传音。 【别乱看,专心看剧。】 到底是谁乱看? 【你该珍惜一点,还有大把的人看不到呢。】 【……】 不提外面没有足够积分兑换门票的普通游客,就算是之前在保育中心受到娇宠的朕、露西和赫尔戈冬,今晚也表现出了大孩子的样子,承担起相当重要的使命。阿雷西欧人虽然坐在这里,但是只要朕请他过去,他立刻就会赶到。 希望那几个孩子能……一切顺利。 * * * 就在自由剧院盛大开场之时,保育中心内部正在发生小范围的骚动。 一名来自东南分部的工作人员神色匆匆,他现在感觉并不好,总感到有人在暗处注视着他。他强令自己不要想这么多,像往常一样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他就可以顺利返回东南分部,带着他们的秘密一同。 不过,如果那些虫暴动起来,今晚恐怕会是一个彻夜不眠的夜晚。 他行色匆匆,并未发现身后正有人以一种散漫的姿态跟着他。觉醒之后,只要赫尔戈冬想,轻易不会有人发现他,他跟在这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工作人员身后,等待对方在某个时刻发现自己。 狂欢节热闹的声音远远传来,赫尔戈冬叹了口气,他也想去玩,都是因为这些人在这里搞幺蛾子。 工作人员终究是发现了,他紧张的回过头,银灰色的狼瞬间变幻人形,狼耳朵抖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赫尔戈冬并不喜欢说话,能动手就不要逼逼。 制服工作人员只需要瞬息,对方还试图挣扎,可惜他早就联系了保育中心的保卫处,奥古斯都特别派了人来协助他们。工作人员被按到地上,高声叫嚷一番后,发现这群人神情冷漠,并不听他辩解,他就知道完了。 可是计划为什么会暴露?播撒进翡翠内海的虫卵应该是安全的,他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可做,那就是…… 他猛地抬起头,五官顿时扭曲起来,一道白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迅向赫尔戈冬飞去,企图侵占他的身体。西奥下达的命令非常残酷,一旦身份被发现,特别是被单独的一个人发现,那么就立刻将虫引出体外,去控制对方,这样就又是一颗新的棋子! 然而—— “叮铃铃……” 悦耳的铃铛声响起,赫尔戈冬晃着一枚古铜色的铃铛,那试图寻找下一个宿主的虫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无力地跌落在地上,身体还在痛苦地扭曲着。赫尔戈冬把虫捉起来,放到特殊的匣子里,这也是朕给的,对于生灵,朕向来有着强大的掌控力。 “去,下一个。”赫尔戈冬简短道。他负责建筑群的西面,奥古斯都负责建筑群的东面,务必在不影响狂欢节的情况下将入侵者铲除,而那偌大的翡翠内海…… 就是露西的主场了。 森严城墙包围着翡翠内海,海面之下幽蓝的魂火越聚越多。朕哼着歌,今晚他算是很轻松的,只是前几天赶制铃铛和匣子累了点。他的眼睛时刻不离那些森严的城墙,影子们在海面上游荡,那些虫似乎也感受到压力,迟迟不敢破水而出。 然而水下也不一定安全。 巫妖少女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站起身。她刚刚吞噬了亡灵之海遗迹的最后一点本源魂火,这意味着她已经彻底掌控了整个遗迹。她的千军万马已经在海渊下沉寂太久了,迫不及待想要重见天日,不过由于虫的存在,遗迹与海面之间有了阻碍。 这不好,阻碍亡灵大军重见天日的,应该被粉碎。 巫妖少女面无表情,她顿了顿权杖,幽蓝魂火开始快速移动。如果有人在场,恐怕现在才能看清,这些魂火来自魂蝶的翅膀,这些看似华美的死灵正在水下轻盈地跳荡着,冷色的火光将缓缓扭动的虫群照亮,蝶们等待着,等待一个开餐的信号。 终于,巫妖开口。 “去吧。” 一瞬死寂,再一瞬跳荡!万千只魂蝶破水而出,触足紧抱自己的猎物,虫们骤然遭遇灭顶之灾。侥幸逃脱的,岸边铃铛细响,它们根本逃不出去,只能向更高处逃窜,而更高处……是下弦月的影子。 一切近乎屠杀,朕依旧哼着歌,从符纸后露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极为宏大的场景—— 巨大的白骨鳐鱼浮起,向夜空招摇起它们虚无的胸鳍;小型的敏捷的兽类骸骨在它们的脊柱上快速奔跑,它们的奔跑绝对是有理由的,因为下一秒,巨鳄骸骨踏着鳐鱼站立,眼眶中魂火跳动,向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白骨宫殿再次搭建起来,中央是巫妖的王座。露西却没有急着过去,她握着权杖,轻轻欠了欠身。 利维坦从她头顶的天空中呼啸而过,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祂为狂欢节而欢欣,为即将复苏而鼓舞,那些发光的长长的半透明须触笼罩着海面,祂还在游走,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过去一下。”露西对朕说道。 朕显得很高兴。 “是要送你礼物吗?赫尔戈冬得到了冰霜飞翼,你想要什么,露西?” “我也不知道神会不会同意。”露西说道,“但是我想,我试一下。” “露西,撒娇,别忘了撒娇!再哭几声!”朕给她传授经验,“我之前在地上哭着打滚的时候,要什么就有什么。” “……”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露西qvq” 哭泣和撒娇,露西是做不来的。她深吸一口气,骨翼带着她落入海中,包围她的却并非冰冷的海水,而是利维坦柔软的须触。她被牵引着来到神的面前,那散发光芒的巨大水母样生物并没有五官,露西却觉得祂在对自己微笑。 【我有了一段很棒的经历。】 【我的守护者,这是你的功劳。】 【你想要什么呢?临别时分,我非常慷慨,我将把曾经未给出的连同现在将要给出的,一同送给你。】 【你想要……什么?】 那个答案已经在她心中徘徊很久了,露西一开始垂着头,但她缓慢的将头抬起,露出燃烧着魂火的黑眸。 “请……” 她开口,她的样子在利维坦的视线中,与万年前的巫妖重叠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 “只想要属于我的龙。” 【只想让我的龙回来!】 被这重叠的场景所慑,利维坦沉默了一会儿。祂想说“可是”,然而祂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万年前的场景,魂蝶悲伤的簇拥之中,巫妖眼帘半垂,她正枕着圣者叠起的斗篷。 她快死了,圣者希望这位阿雷西欧的故友能够舒服一些。 “这一次,我们失败了。”巫妖轻轻地说道,面带静谧的微笑,“但是至少,还有希望在。” 她看向神情冷冽的圣者,自从阿雷西欧的死讯传出,对方身上就越发缺乏人类的感情。 “阿雷西不会死的,”她轻柔的安慰道,“他会重新将世界点燃。” “你也去吧,去北渚城。我知道你心中此时一定充满了复仇与狂怒的火焰,你尽可以向我们的敌人、向破坏这个世界的敌人们宣泄。” “然后……一定要笑着……笑着与阿雷西再度重逢……” 她仰望着渐渐溃散的亡灵天幕,眼神却异常宁静。 “至于我……” 她向虚空中伸出白骨嶙峋的手,身体已经随着逼近死亡而半枯朽,可她仍旧伸着手,想去触摸曾经由她执掌、现在却空前逼近她的死亡。 “你来迎接我了吗……” 她笑着,流出了泪水。 “龙?” * * * “……不回去吗,朕?” 听到这声轻轻的询问,朕才回过神来,发现露西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岸上。他几乎是立刻就笑起来,像他以往那样。 “拿到礼物了吗,露西?” “嗯。神也已经回归了,我们立起了第二柱。” “万岁!”朕立刻欢快的响应道,他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松缓下来,“终于可以下班了。” “嗯……朕不走吗?” “我再等一会儿,以免有漏网之鱼。”朕笑道,他举了举光脑,“我看到阿雷西给我们送礼物了,就在各自的房间里。” “我这就去看看,你也早一些休息。” “当然!” 露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狂欢节前,她的房间已经彻彻底底改造过了,饰以白骨和暗沉的帘幕,这样的房间比可爱的公主房更令她感到舒适。房间因改造变得空前空旷,露西一开始还在想需不需要再添置一些东西,现在看来,这是正好的。 她在光脑上点开了同步上线的《少女与死神》,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少女躺在死神怀中,即将逝去,她的白裙却一如往日般皎洁。死神将脸埋在她发间,悲痛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见证了一切的夜莺代为唱出他的悲恸,圆啭的嗓音几度嘶哑。 【我的爱人,自你逝去,我的火便熄了,大洪水弥天而来。】 【求你再睁开眼,求你再看看我……我愿抛弃一切,换你再垂怜我。】 然而不管死神再如何哀求,也带不回他的少女。他能赋予死亡,却无法收回死亡,他最后能做的,只有化为一棵接骨木,在他爱人的坟墓前静悄悄开着白花。 ——死亡将他们分开,他们的灵魂却将永远相拥。 悲剧结束了,巫妖少女也直起身,垂眸望着她所绘制出的巨大的魔法阵。 她启动了这件神违规送给她的礼物。 ——纵使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魂蝶完成捕猎,心满意足在翡翠内海上翩跹。银蓝月光柔柔的浸没房间,巫妖抱着自己的新礼物,轻轻拧转发条。八音盒奏出《赞颂繁星》的音乐,这首简单却动听的音乐出现在悲剧的中段,死神于一旁注视,少女在星空下起舞。音乐声中,她也开始旋转,发梢微卷的深黑长发轻轻飞扬起来。 也许是她拧的圈数不够,音乐声很快就停下,她于是再次抱起八音盒,拧转,拧转。 八音盒上小小的少女和死神便又快乐地舞动起来。 她旋过一圈,子夜的焰火在天幕上绽开;又是一圈,她扶住白骨嶙峋的尾,以使自己转得更好看些;最后一圈,八音盒的音乐正好与她的动作统一节拍,魂火燃烧在巫妖的黑眸中,她的骨手轻轻搭上了那巨大生物白骨的前额。 现在,她坐了下来,头枕着某个巨大生物的颈侧骨骼,抱起八音盒。巨大的生物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黑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魂火,他以骨翼和长尾将巫妖维护在一片小小的区域内。 八音盒在一片银蓝的月光中响着,盒中小小的少女与死神翩翩起舞,巫妖枕着她的龙,闭上眼睛—— 【赞颂繁星,赞颂繁星。】 【天上闪闪,地下光明。】 第九十五章 翡翠内海岸边, 巫妖离开了,朕敛起习惯性的笑意, 他看着包围翡翠内海的红月王城, 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喃喃地陈述着自己从红月王城中读出的故事, “上弦月, 一位强大之人到来了,他订立了一个倒计时。” “满月,强大之人的眷属们到来了,参与进这场可怕的独断的游戏。” “下弦月,已经没有拯救的必要, 到处都是沦陷的阴影,没有敌人, 没有朋友。” “最后是, 无月的朔月……” 他站起来,在翡翠内海旁边走了几步。魂蝶浮沉捕食,蓝色的魂火倒映在他露在符纸之外的黑眸之中,一闪一闪。 他轻声问道, 问那个不在这里的人。 “你又经历了些什么呢,阿雷西?” * * * 戏剧结束于雷鸣般的掌声之中。 虽然是全息投影, 没有演员上台谢幕, 但是很多人还是自发站了起来,拼命鼓掌,表现自己的感激和感动。他们感谢瞳能将这样一部传奇的戏剧带到万年之后复现, 也感谢万年之前那个荣耀的剧团,能够演绎出如此美妙的作品,更别说,上个纪元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影视技术,那些演员却能够使观众如临其境。 阿雷西欧也是鼓掌的一员,不过他的鼓掌比起旁边单纯的观众,要更多一些感慨。这部戏剧在他漫长的生命当中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每当《赞颂繁星》的旋律响起,他总能想起他与神经病度过的每一年狂欢节。 现在的神经病应该恢复了相关的记忆,阿雷西欧甚至会想,如果神经病的记忆能停留在当下就好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之后的…… 他任由身边的圣者将他带出退场的人流,狂欢节至此还不算完全结束。广场中央的舞台上即将选拔出今天的自由剧的胜者,花车已经逐一进场,零点还有全息焰火表演,他们也没有转完所有的摊位,焰火表演前的这段时间正好利用起来。 “所以去再做个冰淇淋吗?还是占卜?”阿雷西欧把寄存的气球拿回来了,怕会飞走,就握住神经病的手腕,把线绳仔细的缠在他手腕上。 鲁齐乌斯:“……” “你为什么不绑在你自己手腕上?” 阿雷西欧十分理直气壮。 “你又不离开,绑你手腕上不是一样吗!” 然后他就能腾出手来尽情的玩了! 然而神经病却没有很快地怼回来,相反,他看着阿雷西欧,反倒是笑了。 “好,我不离开。” 他没有趁机狗一下阿雷西欧,反倒让阿雷西欧十分警惕。他犹疑地看了一眼神经病,总觉得对方在酝酿什么大招,然而看着看着,他反而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戒备。灯火潋滟之中,圣者眼神纵容,无论是铂金色的半长发还是天空色的眼眸,这些浅淡的色调在灿烂的背景之中,好看得不可思议。 ——也许这个评价充满了阿雷西欧的个人主观。 花车游行开始,人流涌动起来,那些花车别出心裁的以万年前的重大历史事件命名,阿雷西欧本来以为自己会什么都不认得,结果一辆辆花车经过,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知道这个!这个异端组织是我们当初一起追查出来的。” “这个吟游诗人你果然还记得,他是第一个唱有关你的谣曲的吧?” 最后一个最巨大的狂欢节花车缓缓驶来,喷洒着全息的火光。人群发出惊呼,有一些胆子大的甚至伸出手,去触碰那些金色的绚烂的光焰,阿雷西欧也是这样做的其中一个。他胆子甚至更大,直接沐浴在光焰中,向花车上正在向外抛洒鲜花和糖果的人伸出手,眼神中明明白白写了,“给点糖”。 盛装的花车志愿者:“……” 他不得不给了阿雷西欧一大把糖,阿雷西欧转手就给了神经病,他始终记得对方喜欢甜这件事。 看着阿雷西欧整晚都在殷殷切切的搜罗糖果塞进他口袋,宛如一只出去捕猎辛苦养家的猫猫,鲁齐乌斯忍了忍,没有让自己因为这个过分恰当的比喻笑出来。 阿雷西欧怀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神经病,他总觉得神经病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今天像不像曾经的某个狂欢节?”鲁齐乌斯岔开话题,带了点笑意,“虽然有一年你放了我鸽子,还传出可怕的死讯,但我更多的还是记得,第二年你就回来了,我们在狂欢节上再次相遇。” “我那时在摊位上定了一个很像你的小人偶,还没来得及拿起,你就来了,将人偶拿在自己手里。” “那是……”阿雷西欧不愿神经病误会,“那是我跟西奥打了一架,很可惜,与上次被撕掉翅膀相比,我并没有太大的长进,只能先藏起来,免得被西奥杀死。” “伤得很严重吗?” “还……好?”阿雷西欧不怎么记忆坏事情,“血族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找个地方躺半年,就又能出来跑跑跳跳。” 圣者微微皱眉,对阿雷西欧的选择并不赞同。 “你该藏起来,藏个上百年都不为过。” “莫非你喜欢被封冻吗?”阿雷西欧问道。 “……并不。” “那不就结了?所以我得醒着。”说到这里,他稍稍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所以,就算你被初拥之后,也不用担心。我会与你一同睡去,一同醒来。你将是我力量的唯一延续,珍若性命的唯一后裔,就算你有一天厌倦了……” 阿雷西欧猛然发觉自己的措辞似乎有些过分缠绵,他立刻住了嘴,然而神经病不依不饶。 “如果我有一天厌倦了?” 阿雷西欧瞪他一眼,不想回答。 “到底怎样?”鲁齐乌斯却不想这么放过他,“放我走吗?” “你做什么梦?从成为我后裔的那一天起,你的生命就不再归属自己了。”他停顿了一下,那句话有些羞于启齿,可看着面前的神经病,对方有着光明且凛冽的姿容,与已经身在黑暗的他对比,犹如一只马上要从他身边飞走的鸟。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 “从生到死,你都将属于我。” 此时涌动在心底的,无疑是强烈的占有欲。阿雷西欧对权势没有过多留恋,对财富也全然无所谓,因为成为血族之后,世间的一切喜乐早已离他远去,他没有想要的,没有常人的欲求,所以就算后来击败了西奥,他也不觉得是什么伟大的功绩。 因为没有意义,是否处于权力的巅峰,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于他而言,西奥的死亡,最大的好处只是让他更加自由了,再不会有人去干涉他的交友游荡和交友。可那个时候,狼人王离世,巫妖已经随亡灵之海谢幕,他所在乎的人和事纷纷离去,只剩下神经病。 然而神经病最后也跟他闹翻了,阿雷西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挽回,他也问过,然而神经病什么也不肯说。 什么也不肯说,只会用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望着他,最后总要吃下几颗糖。 ……就像现在这样。 阿雷西欧一惊,刚刚回忆让他对于神经病吃糖产生了某种心理阴影,仿佛神经病下一秒就会跟他翻脸一样。他于是板起脸,把神经病的糖给抢了。 “……”圣者叹口气,“你得让我吃点糖。” “不!不许吃!” “不吃我怕我忍不住。” 因、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吗?还是又恢复了什么记忆?阿雷西欧十分紧张,神经病此时的记忆节点着实有些危险,正卡在他们翻脸的前夕。 “我本来想正常一点送给你礼物。”圣者轻缓地说道,“但现在……” “阿雷西,能跟我来一下吗?” 阿雷西欧也不知道神经病究竟想跟他说什么,他的思绪异常混乱,一会儿是万年前,一会儿又跳转到当下。也许他不该说出之前的那些话,也许神经病本身并不喜欢那样占有欲过分强的话,再也许,现在的神经病已经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包括阿雷西欧可能做过的、在神经病的理解中,能导致两人决裂的事。 阿雷西欧蔫蔫的顺着神经病让开的道路走进拐角,这里没什么人。他看到神经病往嘴里塞了什么,应该是糖,所以是不是在压抑怒气,阿雷西欧不知道。 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地挽救一下。 “等下,刚才的话不是剥夺你的自由意志,我也没想过……”他回头,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些,再诚恳些,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神经病就把他按在这个无人经过的阴影处,吻了他。 这个亲吻太过突然,阿雷西欧深玫瑰色的眼瞳大睁,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某样硬质的东西随着唇舌的接触,推入他的口腔,他的舌尖好像接触到了一些细密繁盛的花纹,然而仅凭舌尖的接触,他并不能断定那是什么,只觉得对方的唇舌滚烫,而这件硬物冰冷。 这一冷一热的触感让他眼底泛起了一些水光,他甚至不敢轻易移动舌头,唯恐这件明显就不是糖果的东西被他吞进肚子里去。 他的无法抵抗为对方提供了便利,舌尖触碰他上颚的时候,阿雷西欧还能稍作忍耐,但是当对方开始放肆的舔舐他的獠牙,他眼底的水光终于浮起来,沾湿了睫毛。 他也辨认出来了,现在在他和神经病交缠的舌尖移动的东西—— 是一枚银十字。 这个发现令他彻底溃不成军,当他终于被松开的时候,已经是贴着墙壁坐倒的姿势,就连喘息也不敢张口,唯恐现在在他口中的银十字会掉出来。 【我本来想正常一点送给你礼物。】 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随着这份理解,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圣者蹲身,与他平视,色调烂漫的天空色眼眸中,浮着一点浅浅的笑意。这笑意阿雷西欧曾见过,在他们决战的大教堂中,沉重华美的棺木之前,圣者就是这样向他微笑,然后吐出灭世的预言。 他口含银十字,几乎是呆滞的看着再一次逼近他的圣者。轻盈的亲吻落在他眼睫上,这吻并非纯然的温存,随着圣者的舌尖湿漉漉扫过他的眼睫,终究带了一点神经病式的色气。 “我一直很想亲一亲你的獠牙,刚才你对我暴露了占有欲,我就在忍。” 圣者轻声说道。 “是你先不让我吃糖的。” 阿雷西欧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那段仓促的记忆终于重新在他脑海之中浮起,关于他如何与圣者决战,如何被按进棺木里亲吻,舌尖的交缠与刚才别无二致,只是当时推进他口中的,不是银十字,而是一枚血晶。 【我不想你讨厌我,所以就算是死,我也要告诉你,我与你反目的根本原因。】 【三年后,将有灭世的大火雨。】 【一切将在火雨中绝灭,而我和你会乘上“方舟”,驶向黄金的新纪元。】 圣者说出预言的时候,神情温存却狂烈。 “神……”阿雷西欧掩住口,以免银十字掉出来,但这不妨碍他睁圆红瞳,稍显含糊的骂出声来! “神经病啊!!!” 第九十六章 他骂完神经病, 收势太急,险些把口中的银十字吞下去。其实是可以吐出来的, 但是阿雷西欧警惕地看了一眼神经病, 发现对方的目光中隐含期待。 阿雷西欧:“……” 他不知道是把银十字不小心吞下去惨一些,还是舌尖勾缠着湿漉漉的推出来更惨一些。前者他得去医院,后者他有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看了看周围,神经病找的这个地方很幽僻,花车游行也在进行第二圈,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上面。 所以阿雷西欧紧紧闭上嘴,选择从现在开始不开口。 他当然很想揪住神经病质问他所有的事情, 但是与隐约的危机感相比,他打算把询问往后放, 反正神经病又跑不了。 他不吐出来, 圣者的眼神果然隐隐有些失望。 “你不吐出来吗?”他状若关心,阿雷西欧缓缓摇头,他觉得吐出来的过程过分色气了,神经病当前, 很有可能会产生不太美妙的后果。 他的视线落在神经病的口袋上,示意了一下。口袋里有糖, 神经病吃上几颗, 至少可以正常点。 果然,得知他恢复了全部记忆之后,阿雷西欧变得十分警惕。鲁齐乌斯有些遗憾, 他本来想等两人彻底确定下关系之后,再把记忆恢复的消息告知阿雷西欧,不过现在也可以,至少他们一起在万年后待了这么长时间,曾经的对抗已经在这段时日细水长流的相(互)处(狗)中逐渐消失,足够迎来一段稳定的感情。 阿雷西欧已经对他展现了独占欲,这是个非常非常良好的开始。再加上,现在根本没有外界干扰,这些因素都是鲁齐乌斯心中安定的根源。 “你还想去看花车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很自然地问道。阿雷西欧略带警惕的摇头,他现在只想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把银十字吐出来……吐出来……吐…… 阿雷西欧顿了一顿,舌尖舔了舔银十字,银十字纹丝不动。 他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再次舔了舔,阿雷西欧完全没有意识到,舌尖顶在脸颊处的一点微微鼓起,已经暴露了他此时在进行的小动作。鲁齐乌斯眼看着那个微尖的小鼓包在阿雷西欧脸上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一边保持没多少表情,一边吃了几颗糖。 阿雷西欧反复确认,终于惊恐的意识到一个事实—— 卡住了。 确切的说,是卡在他的獠牙上了。 银十字的花纹繁复,颇多镂空处理,现在他的一枚獠牙就扎进了镂空处,舌尖怎么移动都无法让二者分开。 阿雷西欧:“……” 这下好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把银十字吞下去了! 花车表演整整转了三圈才离场,在此期间里,阿雷西欧尝试了无数方法试图把银十字顶下来。然而他两腮都泛酸了,银十字固执的待在他的獠牙上,气得他都想直接伸手摘下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神经病,对方立刻回过头来,显然对他的动向非常关注。 完全恢复记忆的神经病果然难搞,他得想个法子! “……想吃冰淇淋吗?” 鲁齐乌斯看着阿雷西欧指的方向,猜得出是对方想要支开他,却没有说什么,很顺从的去买冰淇淋。阿雷西欧大喜过望,立刻抓住机会,正要张嘴,用手把银十字摘下来…… “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神经病去而复返,阿雷西欧连忙闭嘴,随便比划了一下。 “跟之前一样?好。” 神经病又走了,阿雷西欧精神一振,再一次的,他…… “要装饰吗?巧克力还是水果?” “……” “对了,你现在好像不太能吃,真的不需要吐出来吗?” “……” 倒是给他机会吐出来啊!只要神经病走!转身超过三十秒!他一定!立刻!把这个银十字从他獠牙上清理下来! 阿雷西欧自闭了。 他彻底放弃了把银十字摘下来再吐出来的念头,默默地看完花车表演,默默地看着神经病吃冰淇淋,默默地揪着他的气球。绚丽的烟火将夜空染得无比斑斓,阿雷西欧抬起头看焰火,他听到旁边拿着一个冰淇淋的神经病发出了轻微的叹息。 “不逗你了。”他慢慢说道,“你咬咬看。” 嗯??? 阿雷西欧犹疑地看着他,想要确认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神经病对他肯定的点头,阿雷西欧一时就有点懵逼。他的舌尖碰了碰银十字,这东西的触感完全就像个真的银十字,所以他一直没敢大力触碰,生怕破坏了这件礼物。 现在神经病叫他咬咬看? “用了可食用的特殊材料涂层,是不是很像真的?”神经病还向他炫耀,“无论是温度还是口感,都跟真的一模一样,是不是?” “我还把这个银十字做得跟要送你的一模一样,花纹也好,形状也好,都……” 他听见“咔嚓”一声,是阿雷西欧咬碎了那个银十字。不再顾忌会不会破坏礼物之后,只要稍稍加力,银十字就彻底粉碎开,阿雷西欧尝到了內馅一点硬糖的甜味。 发酸的两腮和有些累到的舌尖,似乎在嘲笑他刚才的傻逼。 “好凶。”神经病眼里还带着笑,“是不是很甜?” 甜个头! 阿雷西欧抓过了一旁的气球作为武器,有些危险地看向神经病。此时此刻,他已经快忘了这是个恢复全部记忆的神经病,对方的狗里狗气跟往常根本没有半点不同! 不过对于恢复了全部记忆的鲁齐乌斯而言,猜测阿雷西欧的心思是更加容易的事情,他甚至可以预判对方的每一个起爆点。所以在场面变成一场互殴之前,他先一步,一手把原本就买给阿雷西欧的冰淇淋递给他,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今夜的礼物。 “与曾经一样,狂欢节的礼物。” 阿雷西欧下意识的先接过了冰淇淋,然后看向神经病手中。四散绽放的焰火之下,圣者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一截银链,那个小小的闪烁的银十字就缀在下方,轻轻前后摆动。银十字是圣殿的制式,缠缚着荆棘,然而与万年前那个稍显不同的是,此刻,荆棘间错落正点缀着一些花朵。 是蔷薇。 圣者将银十字递向他。 “不过我还有点好奇,曾经的那个,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真真切切触及到了阿雷西欧心底,他轻轻闭了下眼,只是一下,他想起了曾经的那场惨烈战斗。身为二代血族的西奥有着远胜于阿雷西欧的力量,所以才能第一次撕了阿雷西欧的翅膀。阿雷西欧不是傻子,既然无法战胜西奥,他便做出臣服的态度就好,是否手握最高的权力,他其实并不在乎。 但…… 又一次因是否使用普通人类作为实验体展开争吵,二代的血族,他的父亲,冷笑着说出了愤怒满盈的话。 【是不是杀了你那个小朋友,你会更听话一点?】 第二次争斗以阿雷西欧死遁告终。 濒临死亡是痛苦的体验,血族的体质会将这种痛苦无限拉长。可阿雷西欧并不想死,至少近几百年内,他绝不想死,所以他醒了,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去赴狂欢节的约会。他们再度相会的那个狂欢节上,无法控制情绪的圣者拥抱了他。 【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 血族手里还抓着仿照他的样貌做的玩偶,他的红瞳慢慢睁大,他感受着此时拥抱他的人类的体温,下定了决心。 一定……一定要杀了西奥! 第三次,他冲入已经视他为死敌血月古堡,注视着好整以暇等候他的血族的父亲,拔出镰刀。他的成长速度不可谓不快,从西奥微沉的面色上,他看出了这点,可是还不够!他们一路打到古堡之顶,日出之前,他已经被西奥重创。 【使我如此狼狈,如果再给你时间……】 没了一整条手臂,半张脸撕裂……从来都从容不迫的二代血族沉下面色。 【我的孩子,你必须死在这里!】 死亡来临的瞬间如同慢放,这一次他应该没有曾经的好运了。太阳只在天边露出一丁点光,二代血族并指成刃,即将刺入他的心口。 ——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这只要夺去他性命的手。 圣殿的无垢结界张开,太阳跳出地平,阿雷西欧勉力拉起一角领域,他的影蔷薇封死西奥的行动。二代血族歇斯底里的挣扎,阳光在他身上熨烫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惨叫着,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举起了镰刀。 ——简直像是死神的黑镰。 他开始号哭,恳求,只要阿雷西欧有一点点心软,他就能够抓住翻盘的机会! 然而阿雷西欧心如铁石。 镰刀斩落之前,他向西奥淡淡的笑了,他陈述道。 【那是我的命定。】 【你不该想杀了他。】 他胸口的银十字燃尽所有力量,渐渐风化成灰,血族的目光追着那些飘散的灰烬,就是那个给予了他勇气的人所赠送的这件礼物,为他带来了胜利的契机,可惜损毁了,他心中未尝没有淡淡的遗憾。 如今,这个遗憾被弥补起来。 阿雷西欧伸出手,握住了那个银十字,然后抬眸看向圣者。圣者垂下眼睫,仔仔细细将银链绕在他手上,免得银十字掉下去。 “原来的那个……”阿雷西欧轻声说道,“用掉了。” “是吗,我在这个上面附加了更强的魔法。” 阿雷西欧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银十字,他感到自己仿佛握住了圣者给的勇气。 他再不怕西奥了。 第九十七章 他更紧地握住银十字, 张张口,正要说些什么, 光脑突然响起。阿雷西欧看了一眼发信人, 是负责保育中心警备的奥古斯都。奥古斯都给他发消息,理应是正事。 绚烂的焰火余烬此时在夜空中缓缓消散,但是注视着他的圣者的瞳眸却是温暖的, 阿雷西欧握紧了那个银十字,他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跟神经病谈谈。 “奥古斯都发来通讯,想请我们过去一趟。” 圣者没有什么异议的点头,狂欢节已经过去, 他并不会因此记仇奥古斯都……才有鬼! 阿雷西欧一路上都紧握着那枚银十字,这使他勇气满腔。狂欢节广场离保育中心非常近,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中心, 与外面一派欢腾的景象不同,中心内部有许多警卫人员行色匆匆,在进行最后的排查。 这是那几个孩子的战绩,阿雷西欧必须称赞一下。 “阿雷西欧殿下, 鲁齐乌斯先生。”背生双翼的天族奥古斯都迎上来,简单致意之后, 带笑询问了一句, “狂欢节过得怎样?” 阿雷西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圣者,对方居然略微鼓了鼓一侧脸颊,舌尖顶起一个小鼓包, 把刚才焦头烂额处理银十字的阿雷西欧模仿的惟妙惟肖。 阿雷西欧:“……” 他看着奥古斯都,说道。 “除了有狗,不错。” “???” 奥古斯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狂欢节跟狗会扯上关系,阿雷西欧已经把话题转移开。 “是什么事情?刚才通讯里没有明说,入侵者已经抓住了吗?” 奥古斯都于是也正色起来,微微点头。 “已经确认是东南分部的人员出现了问题,现在全部控制起来,可惜有几个畏罪自杀,这让我们损失了一些线索,余下的已经进行了审问,但其中一个……”奥古斯都摇了摇头,显然那个人很是棘手,“他理应知道的最多,却声明必须见过您之后才会吐露。” 阿雷西欧不以为意地点头,他其实已经稍微猜出了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想必是被西奥操纵的吧。 他握紧银十字,走进临时的收押室,目光自始至终十分平静。万年后的讯问措施已经有所改良,主要是在精神层面进行压迫,所以这间收押室与曾经祝衡待过的那间很像,一些仪器散布在远处,整个房间显得十分空荡。 被牢牢绑缚在固定座椅上的人听到开门的声音,缓缓抬头,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他在固定座椅前方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透过对方平凡的外表,他依稀看到了曾经那个俊美却残忍的血族的父亲。 他摆弄了一下银十字,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已经来了,有事就说。” 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自然不能让西奥满意,他的笑意敛了起来,一缕阴沉的神色出现在眼眸中。 “我给这个人下达了精神暗示。”他轻柔地说道,“只要不见到你,只要不对你说出该说的话,他就绝不会吐露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阿雷西欧正把银十字吊在眼前端详,他挺喜欢这些小小的精致的蔷薇花,神经病的手工真是没的说。欣赏完,他才像刚听到西奥说话一样,眨了眨眼。 “少逼逼些有的没的,你想对我说什么?” “……”西奥忍了忍,忍下这口气,想到自己要说的,露出了笑容。 “你想跟你的小朋友在一起吗?” 一如阿雷西欧了解西奥,西奥也了解阿雷西欧,他知道以阿雷西欧的性格,绝不会把这样关涉感情的话语直白说出来。也许心中比谁都炽烈,嘴上却会寸步不让,这才是阿雷西欧。 但…… “想。”阿雷西欧认真地应了一声,他在西奥大惑不解的目光中,忍不住笑了。 “我想跟他在一起,过去,现在,永远。” 他深玫瑰色的红瞳此时是明亮的,那份光彩只有在深陷恋情时才会自然地显露。他看着西奥几乎是崩裂的表情,能刺激一下西奥无疑令他更加愉快。 “怎么?以为我说不出口?怎么可能。”他把银十字藏在掌心,露出獠牙的一点尖,“在他面前,是害羞才说不出口,你又不是他。” 西奥的神情此时很有几分诡异,他定定的看着阿雷西欧,仿佛一时之间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你爱他?” “是。” “这不可能!这不该!他只不过是一个圣殿培养出来的你的玩伴!” “不,他是我的命定。” 被西奥所操控的人露出了堪称可怕的神情,他在固定座椅上挣动起来,颈侧青筋暴突。 “伟大的血族不应爱上人类,你……”他突然从那种狰狞的态势中解脱出来,奇异的微笑又回到脸上,逐渐心平气和的重新放松身体。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轻柔的说道,直直看着他的孩子,“那么我接下来所说的,你一定相当感兴趣了。” “你想过……寿命的问题吗?” 阿雷西欧觉得这个问题里似乎藏着冷森森的陷阱,他迟疑了一下,接着重新坚定起来。 “我会给他初拥。”顿了顿,他再次补充,“他也同意了接受初拥,在死亡之前。” “哈……哈哈哈哈!”西奥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几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初拥?”他重复了一遍,“初拥?哈哈哈!死前接受初拥?哈哈哈哈!” 他疯癫一样笑着,最初听闻恋情之后的郁气尽数消散无踪,只剩下某种怜悯。 “他骗了你。” 阿雷西欧瞳孔微缩,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阻止西奥继续说下去,然而西奥抢先道: “圣殿的猎人无法接受初拥。” ——死一样的寂静在蔓延。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话,我的孩子。”西奥满足了,“人类惯于欺骗,你有没有想过,抱着这样的谎言走到对方生命尽头,想转化却发觉无法转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 “……闭嘴。” 阿雷西欧深深吸进一口气,才能按捺住心中涌动的杀意。西奥没有再说下去,然而那讨厌的这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他任由阿雷西欧思考了一会儿,让那种绝望的情绪发酵得更猛烈些,这才缓缓开口。 “我的孩子,承认吧,他骗了你,人类全都不可信。” “这世上,最亲近的本是我们才对。” 他用上了自己的域,现在阿雷西欧的心防无疑是最脆弱的时候,也许他可以尝试在对方精神之中埋下一颗种子。他当然憎恨阿雷西欧,憎恨他曾经杀死了自己,但是他不得不先怀柔,只要阿雷西欧给予他初拥,那么阿雷西欧的使命就结束了。 领域蔓延,门外的圣者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皱眉。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扫描口,随时打算进去。 “……那又怎样?” 门内,西奥的领域被中道阻截。西奥难掩错愕的看向他的孩子,深玫瑰色的红瞳中隐隐有水光,但是红瞳的主人却依旧坚定的开口。 “会死去也无所谓,从认识他开始,我的生命就与他等长。” 难以理解……难以理解…… “你要陪他一起死吗?你是最后的血族!永生的血族!” 熟悉的对话让阿雷西欧想起那头龙来,也是最后的龙,爱上人类的公主,却从无迷茫。他握了握那枚银十字,全然懂了龙的心情。 “那又怎样?” “什……” “也没怎样,不是吗?”阿雷西欧笑了,他不打算再跟西奥继续下去,反正被操纵的人说出了要说的话,再次审问,应该能问出一些东西来。他于是起身,转身离开。 无形的域开始蔓延,西奥加快了进程,领域直扑阿雷西欧身后!阿雷西欧似有所觉,不过一回头,他看到只是被操控的人直接软绵绵的倒在椅子里,西奥的精神不知去向。 虽然心中起疑,但是阿雷西欧并未多想,走出房间。 圣殿深处,盛开的蔷薇在夜色中摇曳,站在窗口仿佛正闭目养神的人却突然吐出一口血。西奥感到自己的域似乎消失了一部分,这个发现让他骇然,他急忙确认领域的情况,那缺失的一角仿佛莫名扎进指腹的一根刺,他怎么也想不到原因。 怎么会…… 无意间,他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眼睛睁大了,颤抖着抬起手,抚摸自己的嘴角附近—— 那里出现了一些皱纹。 “哗啦”一声,他砸碎了镜子,急促喘息着。千万个镜子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每一个碎片中都映照出他露出老态的面容,让他的暴怒和恐惧顷刻间抵达顶点!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会遭受时间魔法的攻击?更可怕的是这攻击奏效了!对他这个神眷者也奏效了! 衰老开始蔓延,西奥感到自己在渐渐走向死亡,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想挣扎,却无从挣扎,他打碎了房间里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最后匍匐在地上,像虫一样卑微的扭动。 他快死了!他快死了!他快死了! 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将要死亡,西奥挣扎着,伸出的手却已经逐渐皮肉松弛,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股晦涩的力量降临了他的身体。 西奥熟悉这力量,第一次,这力量给了他神眷,现在,这力量又救了他的命。 【蠢货。】给予他力量的存在斥责道,【你做了什么?搭救你只会增加我暴露的机会!】 他做了什么……西奥缓慢的思考着,终于,他想起来了。 他用领域攻击了阿雷西欧。 保育中心之中,阿雷西欧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一眼圣者。对方向他侧了侧头,视线很温和。 “是西奥?他说了什么?” “一些废话,想让我给他初拥。”阿雷西欧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对话,他只是看着走在他身边的圣者,略有些出神。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快步跟上对方。 “想吃小龙虾。” “买,你订还是我订?几斤?” 他们这样对话的时候,已经打开光脑界面订宵夜的鲁齐乌斯再一次听到了虚空中的那道声音。先前他的记忆没恢复,现在他知道了,那声音属于瞳,属于栖枝,栖枝给予他神眷与他合作,他自然能够听到栖枝的声音。 这道声音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我已看到。】 【检测到谗言之神违规,两次。】 【达成裁决剩余次数,一。】 第九十八章 阿雷西欧吃完了神经病买的小龙虾, 一抹嘴,正色起来。天边已经有了微弱的鱼肚白, 可一夜未睡的他仍旧很有精神, 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完全恢复了记忆的神经病,比如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比如为什么要隐瞒, 但是到最后,他问出的仍旧是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那时候……为什么要撕毁盟约?”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他杀了西奥之后,花了一些时间重整血族的蔷薇会,安插进自己的人。可惜那时候克劳文森已经死了, 不然忠心又有能力的他一定会成为阿雷西欧的得力臂助。 阿雷西欧处理好了一切,满心以为在他和神经病的共同努力之下, 光明与黑暗经历数代的磨合之后, 会有和谐相处的那一天,然而…… 圣殿的圣者撕毁了盟约,率三大军团进攻魔族的地狱堡垒,三个月内, 堡垒沦陷。 阿雷西欧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他反应过来时, 已经是遍地狼烟。他不能不动, 因为圣殿的剑锋已经隐隐指向当时已经颓败的狼人族,狼人短期内连换三王,摇摇欲坠, 根本经不起圣殿的一次进攻。 他见不到神经病,无法问询,悲报接二连三,阿雷西欧终于动手了。 他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在黑暗生物当中极有威望,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振臂一呼,便应者如云。他轻易就拉起了黑暗同盟的战线,以对抗圣殿越发尖锐的攻势,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仇恨的汪洋之中,几乎每一个接触的黑暗生物,都对光明阵营充满怨恨。 他不知道这怨恨从何而来,明明曾经他与一些朋友谈话,这些朋友们都对和平抱有期待。一夜之间,许多人的看法都开始一百八十度转变,他们热切的簇拥着阿雷西欧,希望他能“终结光明”。 “阿雷西。”将他沉重的思绪拉回的,是圣者的呼唤,阿雷西欧抬起头,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圣者,他想知道原因。 “阿雷西,我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灵魂回溯的相关问题。” “……是的。” “我说,只有神能做到这件事情。”鲁齐乌斯垂下眼,他眼底也倒映着万年前的战火与死亡,轻声说道,“神能做到很多事情。” “你是说万年前……” 圣者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站了起来。透过客厅的落地窗,能看到红的白的蔷薇爬满院墙,在晨光中开着灿烂的花。收回视线,他用那双仿佛没有阴霾的天空色眼眸注视着阿雷西欧。 “在你不在的那个狂欢节,我获知了一个末日预言。” “做出预言的人,是诺亚。” 阿雷西欧怔了怔,他想起那个盲眼的先知,那大概算是鲁齐乌斯在圣殿中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他……原来是这样吗……”阿雷西欧垂下眼,“怪不得我在后面几乎没有见到他,我还以为是你将他送走了,他会跟星辉剧团的达尔芙一起幸福的隐居起来。” “达尔芙为他殉情了。” “……” “这只是几个人的悲哀,我们的纪元经历的,无疑是一场更大的悲哀。”鲁齐乌斯缓缓说道,“那一年得知你的死讯,我几乎发了疯。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是很正常,但是那一天起,我大概真的疯了。” “我最想杀的当然是西奥,但是还没等我筹划好,圣殿内部已经确定了进攻亡灵之海的计划。我其实一开始对圣殿的千年大计并不知情,可将其与进攻狼人联系起来,我隐隐想到了那个你曾告诉我的、女神们的传说。” “如果世间真的有黑暗三柱,那么,也会有三个最特别的黑暗种族。” “圣殿想彻底毁灭他们,毋庸置疑。” 阿雷西欧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他万年前所不知道的。获知末日预言的人不可将预言转述他人,所以鲁齐乌斯就是在孤独守着预言的同时,又发现自己正在预言的执行者之中,那时的心情,阿雷西欧无法想象。 “我还没有将西奥挫骨扬灰,也没有亲眼见到你的尸体,我不可能坐视世界毁灭。所以,我请命前往亡灵之海,将圣殿的计划告知了巫妖。” “乌伊法露西是聪慧的女性,尽管我从未向她透露预言,可她应该也依靠巫妖的渊博猜到了,没有那么具体,却也大致上有一个轮廓。她积极地寻找着救世的方法,可能也接触过神,最后她给我的,是能够指示希望所在的罗盘,最后一柱栖枝的所在地,以及,于梦中面见冥河上女神的机会。” “然后圣殿的计划开始进行,利维坦崩塌,她也死了。” 阿雷西欧忍不住了。 “第二年我重新来见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透露?末日预言不可说出,那么其他的……其他的东西……” 圣者摇了摇头。 “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你被监视起来了,被谗言之神。”鲁齐乌斯没有停顿,接着说道,“这是女神告知我的事情,大概是是视你为得用的棋子,谗言之神先盯上了你,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你身上的阴影,不过好在……这些阴影只是将你缠绕,却无法融入你的身体,你居然半点没有被蛊惑,可我不确定说出一些事情后,谗言之神不会提前对你动手。” “在你的事情上,我向来拒绝任何风险。” 圣者走向阿雷西欧,阿雷西欧正坐在椅子上,而圣者向他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阿雷西欧的思绪还沉浸在万年前的种种之中,看起来有些呆怔,良久之后,才缓缓抬头。 “那段时间我确实有些奇怪……” 身边的朋友总怀着尖锐的观点,他也总在前一晚冒出些可怕的念头,然后第二天念头就消失。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心浮气躁,但是现在得知了真相,他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曾经是谗言之神的猎物,只是对方没有得手。 可不管怎么说,万年前独自承担一切的神经病……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牵起来,圣者牵起他的手,张口,人类圆钝的牙齿触及了阿雷西欧的手腕。阿雷西欧颤了一下,这简直像是立场的互换,明明他才是血族。 “你咬也咬不穿。”他抽了抽手。 “……试试?” 还是不了想想就好痛! “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毕竟在万年前,我的救世计划也没有成功。”感知到他稍显低落的情绪,鲁齐乌斯说道,这个咬手腕的动作成功转移了话题,也令他可以谈谈别的事情。 阿雷西欧看着他的神情,毛都快炸了! “我……” “喵呜呜,喵呜呜,喵喵喵呜呜……”u叼着自己的饭盆,用“喵喵”声哼着小调,走进客厅。好高兴哦,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两位大哥,今天有它的罐头吗? 叼着饭盆的u期待的看着一坐一跪的两位大哥,发现坐着的大哥松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上楼去了,留下二哥缓缓起身,视线投向了它。 u:喵?喵喵喵喵喵? 它有不祥的预感。 “地里的萝卜熟了,缺一只猫来收萝卜。” u一脸懵逼的被拎住后颈皮,饭盆还叼在嘴里,它侧过眼看看表情平静的大哥,觉察了那份平静之下的恐怖。 “吧嗒”,u嘴里的饭盆落地。 “喵喵喵喵喵!” 阿雷西欧拉开二楼的窗帘,正好能看到u伸出两只前爪,一边“喵嘤嘤”一边辛勤的刨萝卜。他有点想笑,神经病居然跟猫计较也是幼稚得很,不过如果真让他当着神经病的面说出曾经对西奥说过的话…… 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下。 那还是让神经病去问问西奥当时有没有录音吧。 上午的时间他补了个觉,狂欢节结束了,还得回到正常的工作中去,他打算下午去保育中心看看,场地什么的还要整理。中午他吃到了u刨出来的萝卜,神经病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夹起一片萝卜问他。 “你看着像什么。” 阿雷西欧看着刻意切成心形的萝卜:“……” 神经病又指了指u的饭盆里。 “你看那像什么?” u埋头苦吃,它上午累坏了,大口大口吃着猫粮。 阿雷西欧看着心形的猫粮:“……” 他怀疑不出一个礼拜,彻底变成恋爱脑的神经病会把家里的摆设全变成心形。 他站起来,决定先遁为妙。 “我去中心一趟,还有点残留工作,你……留在家休息吗?” 圣者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装潢,点头。 “我的工作前期已经做完了,今天可以休息。” 顺便把家里的摆设全变成心形。 “……” 看到阿雷西欧木然的表情,圣者笑了。 “不用太担心,我近期只会换一下装潢而已,应该不会做别的事情……大概。” 卧槽这个保证根本不能让人放心! 怀着神经病可能会持续搞幺蛾子的担忧,阿雷西欧到了保育中心,先是帮助整理了一下场地,接着去各个黑暗生物那里转了一圈。尤其是泽丽塔,两柱立起的当下,她的身体状态变得愈发好,在水里嬉戏的时候,几乎像是没有遭遇过病痛。 另有几只水妖这段时间跟泽丽塔玩在一起,胆子大了不少,不过保育中心目前对他们的安置十分头疼。 “是东南分部带来的黑暗生物,但是目前东南分部的人员被查出了许多问题。”克劳文森站在阿雷西欧身边,沉声说道,“虽然不是全部人员都有嫌疑,虽然其他分部也查出了嫌疑者,但是本部目前主张留下这几只水妖。” “消息已经传回东南分部了吗?” “是的,不过我们做的聪明些。本部直接出声申斥,责令整改,还将派调查组前去。” 阿雷西欧点了点头,知道西奥的精神依附在那个人身上后,他就对隐瞒没有什么指望了。西奥肯定知道他的计划再次失败,就是不知道西奥在东南分部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也许……整个分部都沦陷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阿雷西欧说道: “调查组给我预留一个名额。” “好的,我会立刻将您的名字报上去。” “不,这个名额不是给我的,给鲁齐乌斯。”阿雷西欧摇头,“当然,我会跟过去,只是名义上,‘阿雷西欧’仍然留在保育中心。” 克劳文森想了想,明白了阿雷西欧的意思,当即点头。 “好,您放心。” 阿雷西欧对他点点头,余光瞥见朕在门口,好像是在等他。于是与克劳文森短暂交流两句之后,他径直走向朕。 “朕?” “西西,我有东西想给你看。”朕把光脑递给他,阿雷西欧看了一眼,上面是寻常的瞳孔界面,零散有一些评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然而当他仔细阅读这些评论时,发现这些评论无一例外,都是在强调黑暗生物的特权,措辞……有些奇怪。 他看向朕,朕对他微微点头。 “因为恐惧狂欢节而推后的舆论计划……要开始了。” 第九十九章 “这只是第一步。”朕说道, 他经营瞳孔的账号多年,几乎是保育中心本部对外的形象大使, 深谙这其中的运作流程。 “想必之后, 还会陆续曝出一些黑暗生物的负面事迹,最后应该会有一件事,能够动摇现在的黑暗生物保护制度。”分析到这里, 朕抬起头,看着阿雷西欧,“可是西西,对面看起来信心满满,可我想不出,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才能动摇这个自新纪元开始就存在的保护制度。” 对面能拿出的最大负面新闻, 无非就是黑暗生物伤人乃至杀死人。并不是不尊重生命, 但是在朕看来,那样的新闻在整个世界的光明泛滥大潮面前,根本无法动摇黑暗生物受保护的地位。 阿雷西欧微微点头,算是认同朕的分析。如果不是经历过北部战线的一系列事情, 阿雷西欧恐怕也想不出圣殿隐藏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现在知道了。 “朕, 我问你, 黑暗生物为什么会受到保护?” “因为……要保持世间的光暗平衡。”朕答道,突然,他意识到什么, 顿时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圣殿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光暗平衡起来?可这不是我们在做的事情吗?他们……黑暗三柱……” 见朕已经快陷入混乱了,阿雷西欧没有再卖关子。也不怪真想不到,应该说,但凡拥有一点同理心的人都想不到,圣殿会采取那样残酷的方式。 即踩着黑暗生物的尸骨和自由,换来余下所有人接收改造。 听完阿雷西欧的解释,朕久久不能言语,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可是居然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行性。 只要牺牲黑暗生物就好,圣殿的计划,只要牺牲黑暗生物就好。在这个计划成功之后,再不会有现在的黑暗生物这样的特权阶层,所有人都能在光明泛溢的世界生存下去,也许能生活得非常好。 朕无法反驳这个计划,可是他为这个计划中的黑暗生物感到难过。 “西西,我……这个计划是有可行性的,我得承认。” “对,但也仅限于‘有可行性’而已。”阿雷西欧露出了近乎嘲讽的微笑,“朕,保持你的立场,黑暗生物想自由的活着并不可耻,你为这个计划感到恶心也不可耻,谁规定少数人就该为绝大多数人牺牲?” “万年前,圣殿最擅长的也是寻找所谓的万不得已方可行的办法,可现在明显有复苏三柱的最优解在前,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极端又麻烦的方式?”他唇畔的嘲讽笑意扩大了,“不过是想要权力而已。为了权力,必须走最崎岖的路,必须牺牲掉全部的敌人,最后成为唯一的高尚的救主……” “圣殿的小心思,我已经看得厌了。” 他这样一说,朕感到心头的阴翳顷刻间被驱散,他皱了皱鼻子,表示嫌弃。 “不要脸。” “……”可以,犀利的评价。 “西西,你能给我转个花手吗?在头顶上。”朕紧挨着阿雷西欧,就好像他看着那一天的露西时一样,他感到阿雷西欧身上永远充满了勇气,他不知道什么能打倒阿雷西,就算是身在地狱,阿雷西也一定能从容漫步吧? 他的梦越来越频繁,不是没有去诺亚那里看过,诺亚只是说他在睡眠时脑波确实变得更加活跃,可安神的药物吃了,相关的疗法也尝试了,没有半点起色,朕没有让自己的抚育人和诺亚把这件事往外声张。 阿雷西欧看着他,看四下无人,不太熟练的尝试几次,转了几个花手。 他最后像甩水一样,把手在朕的头顶抖了抖。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朕立刻说道,“关于我的吗?” “对。万年前我没有去过东方一支的北渚城,也不怎么了解那一支,所以有点好奇,为什么身为僵尸的你能够成为帝子,是传承吗?” “啊,这个啊。”朕笑了,“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见过那场面,但是帝子的更迭,通常是由玄鸟来指示的,就是我背上的这只。” “传说上一代帝子死亡之后,会化为一只玄鸟,飞向下一个帝子所在,并依附在新的帝子身上。我的话,种族比较特别,僵尸是靠僵尸之血来传承的,我算是火雨之后、依靠上一个纪元的残血而诞生的新一代的僵尸,原本被保护在石棺里,但是有一天,玄鸟落在了我的石棺上。” 阿雷西欧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挺浪漫。 “玄鸟选择了你。” “对,但它进不来,急得嘤嘤叫。” “……” 就算是上一代帝子化成的,石棺也太为难人家了! 朕摊开手,“于是我就成了帝子,只是仍然在石棺中受保护和调养身体,直到最近十几年,才从石棺里出来。之前的年月里外面有代帝子,等我出来已经民主了,我,嘤嘤,一天也没享受过皇帝待遇,直接变成吉祥物。” 那还真是好遗憾。 已经到了保育中心规定的下班时间,朕陪着阿雷西欧一起去食堂打包了点点心,然后向阿雷西欧挥挥手道别。 “我这边会一直盯着的,西西放心吧。” 他一向靠谱,阿雷西欧并不怎么担心。目送朕消失在拐角处,阿雷西欧却眯了眯眼,给自己的抚育人爱丽发了一条消息。 【阿雷西欧:爱丽,能联系一下朕的抚育人吗?问问朕那边最近发生了什么,我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爱丽:收到!】 阿雷西欧还没到家,爱丽就飞快的把询问结果发了过来。因为是阿雷西欧问的,所以朕的抚育人没有过多隐瞒,也向阿雷西欧传达了自己的担忧。 关上光脑,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会儿,他回忆起了几次神经病看朕的那种较为复杂的眼神,神经病应该知道什么。 毕竟万年前,神经病去过北渚城。 * * * 朕的抚育人看了一眼帘幕之中,那个小鼓包看起来睡得很安稳,但是仪器却显示对方的梦境十分活跃。她叹了口气,知道那些梦也许不是什么好梦,不然朕每天清晨苏醒,就不会沉默着坐好一会儿才能挂上笑容。她心疼这个孩子,只能寄希望于阿雷西欧能够有办法。 沉在梦境中的朕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重走了别人的一生。 梦中有玄鸟落在襁褓里的婴儿身上,于是那苍翠的单字名字便立刻被弃之不用,这对父母一边流泪一边惶恐地送走了自己的孩子,婴儿被带进森严的宫殿。 然后,五岁开域,十岁听政,十五岁,帝子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支柱。 这位帝子的域太过强大,强大到一旦张开,就算外界洪水滔天,北渚城也能太平安乐。城池成了全然无忧的桃花源,什么都无需担忧,帝子会保护一切,人们这么认为,感激涕零,又理所当然。 但是,就算是被玄鸟选中的帝子,也是会死的。 一种阴影笼罩在城中,域越坚固,人们对帝子便越是不舍。帝子也对人们温柔,他向人们保证,自己会尽可能长久的活着,不去做危险的事,总是待在守卫森严的宫中。他这样保证,心却无法抑止的张望着外界的天空,有时一缕风吹动了宫阙中的帘,他便会想风从何处来,途径了多少繁盛的土地,见过多少有趣的人。 可他不能走,他是帝子,他要回应人民的期望。 人民绞尽脑汁,终于,他们发明了一种以短暂牺牲换取长久的方法—— 不死灵药。 被牺牲的人,满心欢喜;炼丹药的人,喃喃有词;送药的近侍,更是满目泪光,叩拜并将丹丸送到帝子面前—— 【请您,服药。】 为了人民服药,为了北渚城服药,为了东方一支的持久繁荣——服药! 深红的丹丸一粒粒,换来北渚城的千年盛世。帝子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一对玄鸟的纹饰在他身后衔珠,他恍恍惚惚,喉间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不是在吃丹药,他分明是在吃人命! 可被牺牲的人不在乎,全体国民不在乎,他这个长生的受益者,又怎么有资格在乎。 【祝您千秋。】 哗啦啦,臣子们向他叩拜。 【愿您万岁。】 哗啦啦,人民们向他祈求。 帝子又能说什么呢?远方的风再送不来新的消息了,帝子坐在精美绝伦的庭院中,锦衣华服,丝线加身,眼帘半阖。 他只能从念着外界消息的臣下那里,听到一些北渚之外的事。 朕今日所做的梦里,帝子在帘幕后,念诵消息的臣下站在庭院中。 【于是,血族开始大批进驻城中。当然,为了配合二代血族西奥的游戏,他们隐藏起身份,整个王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却早已被蛀空。】 帝子听着,听着这个悲惨的故事,他已经预料到了更加悲惨的结局。 【然而……】 臣子在这里用了一个转折。 【那位年轻的国王被成功转化为了血族,在二代血族结束游戏离开之后,他开始大肆屠杀城中的侵略军。】 帝子的瞳眸倏忽睁大了,他缓缓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念着消息的臣子。 然后呢?年轻的国王怎样了? 臣子露出了非常不赞同的表情,那位国王的所作所为,明显违背了他们北渚城臣民的常规价值观。 【放所有普通臣民出城之后,年轻的国王一把火,将城池烧成了废墟。】 心脏在颤动,帝子又一次的听到了来自遥远方向上的风声。他从不知道,原来还有人有这样的大决心、大勇气,愿意破灭一切,走向新生。 他羡慕这份艳绝的勇气。 【陛下?】 臣子以为他的沉静是发怒,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这样的恶事,以后还是不再念了吧?】 云烟蒸腾,万木葱茏,而帝子垂眸。 【不。】 【请更多的,讲给朕听。】 第一百章 阿雷西欧一回到家, 就直奔神经病的菜地。神经病对自己的蔬菜很是慈爱,通常一下班就会来观察照料一下, 不过这份慈爱并不影响把菜吃掉。 “鲁齐乌斯!”阿雷西欧在栅栏后面喊了一声, “你摘完番茄没有?我有事情想问……” 阿雷西欧默默地消声了,他眼看着u宛如辛勤的劳工,穿梭在田间地头, 而神经病则悠然自得的剪下一个个番茄,连弯腰都不用,直接往下丢,u总能接住运到篮子里去。 “……” 不愧是记忆全部恢复的神经病!如同没有良心的黑心地主! “什么事?”丝毫没有奴役一只可怜小猫猫的愧疚感,圣者从容问道。 “你去过北渚城是吗?对东方一支的帝子, 你了解多少?” 圣者剪番茄的手顿了顿,他直起身, 看向阿雷西欧。 “为什么突然对帝子好奇起来?” 阿雷西欧简单地说了朕最近的情况, 圣者的神情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在逐渐想起来而已。”圣者说道。 “想起……来?” “对,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此世不只有你我是复苏者。复苏的形式并不统一, 我们两个是身体和灵魂一同回来,这是最正常的、得到神的援助的方式。” 阿雷西欧想到了西奥。 “那西奥……” “他应该是中途回来的, 因为你不感觉他……”圣者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平常, 实际上近乎某种歧视的表情,“不觉得他突然变怂变聪明了吗?” “……” 是的呢! “剩下一个复苏者,是朕。” 这个消息让阿雷西欧略有些震惊, 他看不出朕身上有什么万年前的影子,就算是复苏者,恐怕也没有先前的记忆。 “现在,两柱立起的当下,身为栖枝的守护者,他在逐渐变强,记忆也会逐渐恢复。不用担心,这并没有什么坏处,只要他能挺过恢复记忆的这一关。” 这一次,阿雷西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听起来很了解朕的情况,也很了解东方一支,那万年前你前往北渚城……”他抬起眼来,“是为了什么呢?” 圣者轻声笑了。 “明面上,我是圣殿的一员,去执行覆灭最后一柱的计划,而背地里……” “我是与栖枝达成交易的……圣殿的叛徒。” “交易?”阿雷西欧立刻追问,“什么交易?” 他看到圣者眼中的笑意扩大了,仿佛就在等他的这个问题。鲁齐乌斯拿着一个红艳的番茄擦了擦,然后打开栅栏门,来到阿雷西欧身边。 他把番茄放进了阿雷西欧手中,在他耳边轻声答道。 “当然是保护你的交易。” 阿雷西欧的耳尖烫了一下,他连忙侧头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结果在他这样做之前,圣者已经从容的走进了房间,看样子要准备晚餐。 只有那个深红熟透的番茄还留在阿雷西欧手里。 其实神经病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阿雷西欧拿着番茄,这样想。神经病刚才低柔的声线仿佛还缭绕在他耳边,他的耳尖烫且痒,这份痒意一直蔓延到獠牙的尖端,阿雷西欧不得不舔了舔獠牙,直接咬了一口手里的番茄。 丰沛的淡红色汁水顷刻间充满了他的口腔,他站在外面,耳尖发烫的一口一口,吃完了整个番茄。 这个番茄导致阿雷西欧晚饭吃得很撑。 他摊平在沙发上刷光脑,心里还有点气哼哼的,神经病不告诉他是什么交易,他就去盯神经病那个被他发现的小号。正值阿雷西欧授权过的新周边限量发售,这个名为“怀荆之雀”的账号上充满了声嘶力竭的安利气氛。 @怀荆之咕:姐妹们!为了西西!冲鸭!!!【猫猫冲刺.jpg】 底下的回复基本上都是“跟着太太冲”“就算是太太我也寸步不让”之类的回复。 神经病叫姐妹叫得好熟练啊! #你们永远不知道跟你们互称姐妹的都是些什么人# 阿雷西欧抬眼看到神经病正在安稳的洗碗,就知道肯定是设定了定时发送,定时发送的时间还带着零散的秒数,搞得像直接发上来的一样,真的十分心机了! 阿雷西欧看了看那个链接,整点开抢,还差几分钟,他又看了看在整理冰箱内食品的神经病。 神经病怎么不抢?限量发售的周边万一卖光了呢? 然而神经病在整点的时候,还在安安稳稳擦桌子。 阿雷西欧有点迷惑,他已经确定怀荆之雀是神经病的小号,可是这种周边抢购的时期,神经病怎么可能不抢?难道是神经病平时不买周边吗?可之前又有猫猫冲刺的微博…… 阿雷西欧真实迷惑,他搞不懂神经病的脑回路。当然,如果他知道有一项服务叫“代抢购”,他现在就不会这么迷惑,也不会有之后的…… 阿雷西欧还在思索,他决定给神经病递个梯子试探一下,万一神经病是忘了抢购时间呢?那最后岂不是要捶胸顿足? 他太体贴了! @阿雷西欧:转发动态。【链接】 阿雷西欧听到神经病那边的光脑想了一下,是特殊关注的音效,阿雷西欧犹豫了一会儿,也礼尚往来的给了神经病一个特特殊关注。特殊关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以为至少可以隐瞒一段时间,然而下一秒—— “叮咚咚!” 圣者瞥一眼阿雷西欧转发的内容,似乎是抬眼看了下阿雷西欧,露出一点笑意,毫不犹豫立刻转发。同一时间,特殊关注音效在阿雷西欧的光脑上响起,阿雷西欧……阿雷西欧一头磕到了桌子上! 阴险!太阴险了! “唔,特殊关注?” “……” 阿雷西欧拒绝再跟他讲话! 于是无论是买周边还是不买周边的观众,但凡关注他们二者的,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正主转发了周边的链接。短暂沉默之后,吃瓜群众集体沸腾了! 这周边太有意义了!绝对得炒上天啊啊啊! 不到一分钟,庞大的限量数字完全归零! 承办这款周边的厂商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后台技术人员目瞪口呆的看着销量数字。明明之前已经出过很多款了,也卖得很火爆,但是这一次完完全全是正主下场宣传的成果啊! 承办的厂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两人会主动宣传周边,他也想不到,阿雷西欧现在已经后悔死了! 没占到便宜,他把光脑一丢,不跟神经病玩了,他打游戏还不行吗! 圣者收拾完家务,拿起光脑研究阿雷西欧突然转发的周边链接。他又切换成自己怀荆之雀的账号,盯着最后一条定时发送的动态沉思很久。 阿雷西欧可能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不能确定。 他又切换回自己大号的界面,盯着转发自阿雷西欧那里的动态。 想试探也很容易,应该说,非常非常容易。 第一步先要取个材。 他从蔬果筐里拿出了一颗小小的冬枣,然后向阿雷西欧走去。阿雷西欧已经沉浸在游戏中,对他的到来却还抱着基本的警惕。 “有事?” “嗯,手给我。” 阿雷西欧暂停游戏,怀疑地看着他。 这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尽管有些戒备,可看着神经病向他伸出的手,他还是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神经病握住他的手,没有恶作剧,也没做奇怪的事情,只是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之后,把那颗青红相间的冬枣放进他掌心。 阿雷西欧:“???” 这么正经的请求,就为了给他一个枣?神经病啊!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神经病,一边继续打着游戏。过了一会儿,神经病接到通讯,好像有事要回保育中心一趟。他跟阿雷西欧打过招呼,阿雷西欧正盯着大屏幕,闻言无意识的应了两声,等他打通关回过神来,发现神经病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了。 这么久? 阿雷西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光脑微弱地震动一下,这是他的特别设置,专门为了提示史诗组个人站点的更新。 阿雷西欧点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怀荆之雀的新作,分区是……右半区成人区! “轰”的一声,阿雷西欧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烧着了! 他在房间里团团转了几圈,蹲在猫爬架最高处思考了一会儿,又去扒拉了一下u饭盆里的猫粮(u:???),终于重新恢复冷静。 他深呼吸深呼吸,点开了页面。 出乎意料,这并非一张过度暴露的图,相反,几乎没有什么裸露的地方,画中的阿雷西欧甚至没有露出面容。他披着圣者的外衣,埋在圣者怀里,耳尖绯红,衣饰虽凌乱,却大体上还是完整的,圣者也是同样。这样的图在右半区这个阿雷西欧轻易不敢来的地方,乍看完完全全就是清水,但—— 手。 裸露在圣者的外衣之外的,他的手。 食指侧有咬痕,指尖看起来是带着水光的晶莹,而指腹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 阿雷西欧猛地放下光脑,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他…… 然而他这么一抬眼,就看到了桌上他已经啃得干干净净的——枣核。 “……” 故意的!神经病是故意的!故意看他的手来做参考,故意找借口离开画图,故意画这种分区的图,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告诉他——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藏起来的身份。】 【但——】 【那又怎样呢?】 第一百零一章 最初的血气上涌之后, 阿雷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神经病达成了目的,将图展示给他看之后, 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但是他不甘心自己在这轮斗智斗勇之中落到下风。阿雷西欧沉思了一下,他觉得问题出在神经病完全恢复记忆这事上,如果是失忆状态的神经病, 无疑是要脸的。 恢复记忆的神经病他不要脸啊! 阿雷西欧绝望的想着,就算他去曝光神经病的马甲,估计也会被神经病欣欣然趁势表白,最后撑不住的一定是还要脸的他自己啊! 无敌了,神经病是无敌的。 他把在下层平台吃猫粮的u抱起来, u一脸懵逼,嘴角还沾着猫粮粒。然后它眼睁睁看着大哥把他放到更高一级的平台上, 自己坐在下面。 u:??? 大哥使不得啊! u立刻跳下地, 绕在阿雷西欧腿边,殷勤的喵喵叫。u觉得这是大哥给它的考验,一旦它表现出造反的野心,绝对会被大哥埋到萝卜地里! 阿雷西欧抑郁的坐在小平台上, 边数着u的猫粮有多少粒,边等神经病回来。哼, 占尽上风, 也不知道会不会开嘲讽,神经病此刻想必很得意吧? 神经病比他预料的回来的晚些,阿雷西欧闻声抬头, 面无表情。不过随即,他就微微睁大眼睛,因为神经病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好几个穿着餐厅制服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带着机器人,现场用一只巨大的杯子堆起一座冰淇淋雪山,对神经病说了些什么,这才有序的离开。 阿雷西欧已经站起来了,他看着冰淇淋,略有好奇。 “定了火焰冰淇淋。”圣者平缓地说道,看不出半点阿雷西欧想象的得意,“快过来,我要点火了。” 阿雷西欧准备回房间,他不吃神经病这一套,然而火一点,u和他同时睁大眼,注视着包裹在火焰之中却不融化的冰淇淋。 猫猫竖耳朵.jpg 他最终还是坐在了餐桌旁边,举起两个勺子,盯着正在燃烧的冰淇淋。神经病没有直接过来吃,而是先给u准备了猫咪能吃的布丁,凉凉滑滑,也算是跟他们一起吃冰淇淋了。u立刻被二哥收买了,绕到阿雷西欧脚边喵喵,给二哥说好话。 看在冰淇淋的份上,大哥,算了算了。 火焰熄灭,观赏的环节过去,阿雷西欧盛了点冰淇淋在小碗里吃,忽然听到对面的神经病开口。 “什么时候公布,取决于你。” 阿雷西欧的手顿住,他抬头看着圣者。 “什么意思?” “怀荆之雀的身份,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确实在暗暗地瞒着你,因为害羞。”神经病笑起来可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意思,阿雷西欧想,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恢复记忆的神经病是完全不要脸的。 “但是现在,暴露也无所谓,只是暴露的话会带来一个问题,就是——” “怀荆之雀一直以来都在画史诗组cp的相关,我想你也知道。所以一旦暴露,就成了我一直在画史诗组cp的相关,也就是正主下场嗑自己的cp。” 他看着阿雷西欧笑,语气却很笃定。 “你也嗑,不是吗?” 阿雷西欧默默地单手端起碗,预备向他投掷。 “冷静点,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我的马甲在公众面前掉了,我们的感情问题也就不得不呈现在公众面前,不是吗?” “我将什么时候公布的权力交给你,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就可以抖掉我的马甲。”圣者说道,很宽和纵容的样子,然而阿雷西欧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发现了关键点。 “我要是暂时不想公布感情……” “那可能就要帮我捂好马甲。” “???” “据说共同的秘密可以拉进两个人的关系。” “……” “我们的心此时贴的很近。” “……” 圣者见好就收,他觉得阿雷西欧现在已经被他狗到失去语言能力了,不能再继续刺激下去。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小会儿,阿雷西欧就重新抬起头。 “既然确定了你就是怀荆之雀,少不得要你出点力。” “……没问题。” “来,我跟你约个设计稿。”阿雷西欧重新端起冰淇淋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觉得我不算是个特别严格的甲方,所以差不多……改上几十版就让你过稿。” “……” * * * 第二天,阿雷西欧把设计稿交给克劳文森,让他联系生产厂家去打个样。 这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保育中心本部即将派遣调查组前往东南分部,人员名单都已经拟好了,上面却没有阿雷西欧。 当然,这只不过是让对方放松警惕的策略而已,阿雷西欧当然要去,只不过不会以自己的身份前去。 阿雷西欧捏了捏手里的蝙蝠毛绒,手感非常好,不起眼的位置还印着保育中心的logo。这些毛绒以他的蝙蝠形态为原型,怀荆之雀作为设计师,将会制作一大批作为赠送给东南分部的礼物。吉祥物赠送早有先例,阿雷西欧也是问过克劳文森后,才定好这样一个策略。 他拿着蝙蝠玩偶,去找神经病。他需要神经病帮忙看看这个成品跟他的蝙蝠形态之间差距有多大,是否能让人看不出差距。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投入大批生产,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估计明天上午就会备齐礼物。 神经病现在有独立的办公室,阿雷西欧把玩偶放到他桌上,变化形态落在玩偶身边。他先是偏头看了看玩偶的姿势,那是个张开翅膀睁大眼睛的姿势,他接着就模仿起来,乍一看就仿佛两只一模一样的玩偶一起睁着可爱的红眼睛看人。 圣者忍不住抬手,遮掩住嘴角的笑意。 这可真像。 “很像。” 阿雷西欧化身的蝙蝠依旧静止不动,就连基本的呼吸心跳体温都全面停止,就这么看着神经病。 他想知道神经病能不能认出他来。 圣者露出沉思的神情,指尖在阿雷西欧和玩偶上游移。阿雷西欧默默瞪着他。 认不出来给他小心点! 圣者貌似还在犹豫,他捏了捏玩偶的翅膀,又捏了捏阿雷西欧的翅膀,然后揉一揉阿雷西欧的肚皮,一边捏着一边陷入沉思。 阿雷西欧再不明白他就是傻子!神经病早把他认出来了!就是想捏他! 鲁齐乌斯看着凭借四颗小尖牙挂在他手上的阿雷西欧,对方呈现出一种死不松口的倔强姿态,却又在接触到他的血液之后翅膀打软,“啪叽”摔到他早就伸出的另一只手里。 “还咬我吗?” 阿雷西欧醉醺醺的在他掌心扑腾了一下。 当然咬!最好直接初拥!让神经病喊他爸爸! 【圣殿的猎人无法接受初拥。】 阿雷西欧的醉意顿时被驱散大半,他咂咂嘴,沉默地把自己平摊开来。 明明无法被初拥,为什么在他说的时候,神经病反倒应了下来,是……不想让他担心吗? 他很想问问神经病,又怕得到的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结果。他定了定神,没让自己略显消沉的情绪流露出去,神经病对他太过敏锐,他得掩饰的更好才行。 阿雷西欧扑腾几下翅膀从神经病掌心飞下去,落地重新恢复人形,把那个样品小蝙蝠玩偶拿起来。 “看样子成功了,明天就能量产完,然后后天……”他看着手中的玩偶,轻声说道,“我们就要开始一场硬仗了。” 东南分部的情况不容乐观,也许他们面临的是全面沦陷的分部。 “我查了东南分部的人员构成。”鲁齐乌斯说道,“因为临近几个东方一支的聚居点,所以东南分部的工作人员多数是东方一支的人。那里距离我们猜测的圣殿的所在,也并不遥远。” 阿雷西欧露出了稍显锋利的微笑。 “所以,不是大本营,也是外城?” “是的。” 阿雷西欧并不畏惧,他要的就是捅穿圣殿的心脏! “朕和克劳文森会作为黑暗生物代表随行,露西留守保育中心本部,赫尔戈冬会与奥尔森元帅派遣的部队前往北部。”阿雷西欧陈述道,圣者微微点头。 “你是担心西奥会借机对已经复苏的三柱动手?” “对,他做得出来调虎离山的事情。但是有那几个孩子守着,我会放心很多。” 狼人族虽说还没有第二个能够变化为人形的,但是在赫尔戈冬的教育和带领下,已经有十数只可以化为成年的巨狼体型。狼人天生就是战争兵器,虽然不是完全体,在贝希摩斯的庇佑下应对大多数情况已经足够。 至于露西,她的任务是最艰巨的,因为利维坦和瞳都在中心,可阿雷西欧半点都不担心。巫妖最擅长的并非单打独斗,而是城战乃至国战,参与人数越多越好,因为死者都会成为巫妖的战力。就算对方使用非生命体进攻,且不提亡灵之海的遗迹,单是那头骨龙,就足以撕碎一切来犯者。 阿雷西欧眸光沉沉。 “西奥此时应该意识到了我们正在进行的事情,为了他的计划,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阻止。” “按照朕的预测,舆论战近几日就会爆发,所以我们要尽早前去,就算对方颠倒黑白乃至捏造证据,我们也有地利能够揪出他们的马脚。” 他转头,看向窗外碧波粼粼的翡翠内海。 “我必定杀了他。”阿雷西欧说道,“万年前是,现在也是。” 同一时间,身在圣殿深处的西奥仔细审阅好了方案,指尖在桌面上缓缓敲打,半晌,他笑了。 “可以了,可以进入第二个阶段。” 手下应声而去,数分钟后,一个话题登上瞳孔热搜—— #黑暗生物伤人# 第一百零二章 联邦的相关部门等这条热搜已经等了很久, 几乎在刷出来的瞬间,他们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动作。 阿雷西欧之前也问过, 是否可以让瞳直接控制舆论, 得到的回答却很令人遗憾。瞳的掌控之下,并非只有民用娱乐的社交平台瞳孔,还有诸多十分重大的项目。祂庞大的运算能力和作为最稳定中枢的稳定性能, 使得祂负载起联邦的许多重要机能,注定无法分太大精力出来。 另外,像瞳孔这种社交平台,奉行的是言论自由,这样一条#黑暗生物伤人#的热搜, 是真实的报道,就算是官方直接动手将其撤下, 圣殿那边反而会借机将事件发酵的越来越大。 “不过, 不是不能作弊。”克劳文森与阿雷西欧一起站在保育中心的信息处理中心,无数光屏在他们面前明灭,工作人员正在紧张的进行追根溯源。 “虽说最好不要直接撤下热搜,以免对方借机反扑, 但我们可以用更大的消息去冲淡这个热搜,这方面, 瞳也可以明目张胆的帮我们。” 阿雷西欧身边的一面光屏突然变为瞳的影像, 一个光圈略过这颗星球般的巨大眼瞳,仿佛在应和。 阿雷西欧笑了笑,“现在暂时忍耐, 是不是想趁机揪出圣殿埋在联邦内的一些暗线?” “没错,我们正有这个意思。但是请您放心,今天之内,我们会表态调查,后天本部的调查团正好会前往东南分部,之后的事情,可能就要有劳您了。” 职责所在,阿雷西欧并不推辞。他又在信息中心待了一会儿,才下班回家,神经病这几天向来是早退的,因为要负责收拾行李。 瞳孔上现在简直像是滚油里倒进了一瓢水,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新热搜。 【卧槽看视频伤得很重啊,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知道黑暗生物有些攻击性,可是绝大多数还是挺友好的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楼上扩大到种族有毛病?合着联邦里跟你种族不一样都想害你?闭麦吧!】 【但是不得不说,黑暗生物的特权真的是个由来已久的问题。】 阿雷西欧慢慢下拉看着评论区,圣殿应该也做足了准备,普通民众之中也有对黑暗生物不感冒的,这条新闻出来,负面言论为数不少,从表面上看,圣殿的舆论计划貌似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这只是暂时的,联邦未出全力,对面也应该藏有底牌。 “你猜接下来是什么?”阿雷西欧漫不经心的拿着叉子,“我猜是伤者死了。” 就算伤者不死,圣殿也会让他死的,可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过圣殿显然想不到,后天我们就会抵达东南分部。”圣者看起来很淡然,在他看来,现在的圣殿不具有万年前的势力和规模,应付起来会相对轻易,只需要提防谗言之神即可,更别说,他现在是跟阿雷西欧在一起的。 对他来说,圣殿这番苦心孤诣的筹谋,还不如另一件事来得重要。 “对了,阿雷西。”他说道,“要试试大小吗?” 嗯?什么大小?阿雷西欧有点懵。 “我在衣服里面缝了内袋,你试试大小,要是不舒服,现在还可以改。” “……” “怎么?有哪里不对的吗?” “没什么,只是突然对圣殿肃然起敬。你说说,发展发展新娘课程不比他们搞事情来得有前景?!”阿雷西欧简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绘画烹饪缝纫博物加上些许的武力指导,教出来的猎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拿的起针玩得起枪,这这这多棒的新娘学院! 阿雷西欧越想越痛心疾首。 他一边痛心,一边变成小蝙蝠钻到神经病衣袋中的暗袋里去,神经病将衣服外面的装饰也做了些改动,让这点细微的隆起并不显眼。阿雷西欧在里面滚了一圈,感觉软绵绵毛茸茸的,深表满意。 他可以在里面睡一天。 “可以。” “平常的时候你只要装成玩偶,就可以待在外面,必要的时候躲进来就可以。” 阿雷西欧钻进钻出表达自己的满意。 时间很快到了他们出发的当天,这条消息并没有通知东南分部,本部对他们的说辞只是即将派遣调查团前去,这样快的速度,恐怕足够打分部一个措手不及。 阿雷西欧已经缩在神经病的衣袋里,正扒拉着他的光脑看评论。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黑暗生物伤人事件愈发火爆,有许多人在下方留下自己的看法,这恐怕是罕见的在有关黑暗生物的话题上,不全是正面舆论的事件。 这件事并没有刻意隐瞒本部的其他黑暗生物,这些经由阿雷西欧教导、已经渐渐走向独立的黑暗生物们,对这次的负面舆论表现出了较为冷静的态度。当然,有一些也会私下里感到难过,毕竟之前收获的都是喜欢,可是黑暗生物们也清楚的知道,先前他们所受到的那种优待是畸形的。 阿雷西欧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这道门槛需要他们自己迈过去。 一根手指从天而降,戳了戳他一边的耳朵,阿雷西欧一翅膀拍开神经病的手,把小耳朵重新支棱起来,然而另一边又沦陷了。保了左边保不了右边,阿雷西欧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回冒头就会被砸中的倒霉地鼠。 鲁齐乌斯戳得正起劲,表面上还在表情平淡的跟坐在前排的工作人员对话确认行程,突然一顿,工作人员有点疑惑的回过头来。 “鲁齐乌斯先生?” 感觉到四颗獠牙咬紧了他的手指,鲁齐乌斯依旧面不改色。 “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请继续吧。” 飞行器的行进速度很快,工作人员轻声又快速的讲完形成之后,东南分部已经出现在鲁齐乌斯的视野之中。比起本部温柔可爱的色调,东南分部在设计上只能说是规规整整的建筑,外围也没有黑暗生物活动。他们的飞行器编队抵达前,已经有分部的飞行器升空接应,确认好身份无误之后,才绕开放行。 阿雷西欧无心去看外面的情况,他紧盯着刷出来的新的热搜。 #黑暗生物伤人致死# 来了,西奥和圣殿所策划的大风浪。一条生命的逝去比什么都沉重,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每当阿雷西欧下拉页面,就会有大量信息跳出。有的在表达自己的悲伤,有的再气愤伤人的黑暗生物不知好歹,还有的在反思是否不应该给黑暗生物如此多的优待。 阿雷西欧看着屏幕,眸光闪了闪,那只刚才骚扰过他的手再次伸入衣袋,摸摸他的头顶,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没事,这对阿雷西欧只不过是小场面,万年前黑暗生物所蒙受的厌恶憎恨可比这多多了。 【可那本就是不应该的,去憎恨一整个种族,本就是不应该的。】神经病给他传音,手仍旧轻柔的抚摸他的头,【没人天生就应该被憎恨。】 【最重要的是,你不该被憎恨,阿雷西。】 他说得很轻柔,眼睛却盯着外面。 飞行器落地,前排的工作人员立刻下来,走到后排准备为圣者打开门,不料圣者自己推门而出,向他微微点头之后,一马当先走在了人群前面。工作人员怔了怔,刚才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圣者身上那种万年前阵营领袖的气势。 东南分部的工作人员和部分高层迎了出来,本部调查团来得太快,甚至有一些高层不在场。余下的高层已经被虫彻底侵蚀,心向圣殿,当然也意识到此时的情况非常不妙。 他们前脚才把死亡消息放出去! 朕也下了飞行器,满面肃容。对于喜爱社交的他来说,瞳孔上的针对黑暗生物的一些留言当然让他伤心,甚至还有人专程来问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这让他有些束手无措。然而在他迟疑间,旁边飞行器的圣者走了下来,他当然也要紧紧跟上,他看着圣者斗篷招展的背影,仿佛也看到了总是走在他身前的阿雷西欧。 啊……其实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先生在某些时候很像……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见证过这份勇气的他,仿佛也被带动起来,露出最肃穆的神情,下决心一定要处理好这次的事情。 圣者在东南分部的负责人面前站定,他本身就比对方要高,加上颇具万年前色彩的半扇纯白金线斗篷,负责人居然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 鲁齐乌斯垂下眼,直视笑容渐渐僵硬的负责人。圣殿教导他,他知道如何在民众间收获信仰,也知道如何面对达官显贵,在任何场合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姿态。 就想像现在。 “看来我们来的很及时。”他轻声说道,“原本,本部只打算对贵分部中黑暗生物的生活情况进行审查,现在,我想我们不得不延长停留时间,以处理最近的一件社会新闻。” “我相信分部也不希望黑暗生物们的声誉受损。” 圣者向负责人伸出手。 “共勉。” 负责人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尴尬的笑着,也伸出自己的手,准备与圣者友好交握—— 圣者收回手,很自然的弹了弹斗篷外侧不存在的灰尘。原来他抬手的意思并不是要来个友好的握手,自作多情的负责人只得尴尬的把手重新收回去。 “对了。”圣者突然说道,他一说话就让负责人心头一紧。 “这次我们带了一些礼物来,以表达本部与分部亲密友好的关系。”他的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蝙蝠,还捏了两捏,那小肚皮看起来十分q弹。 “可爱吗?我们带了一架飞行器的这个,希望你们能人手一只。” 不是应该给点物资吗?历来本部对分部都是挺大方的,结果这次居然只有这种玩偶?这让本来等着新的一批物资到手就转给圣殿一大部分的负责人有些失望。 “……感谢……本部?” “不客气,转账吗?” “???” “给设计师怀荆之雀的设计费,版权是对方的,单只也要付费。” “……” 第一零三章 负责人傻在那里, 也对,突然被狗, 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调整过来的。 他呆怔地说不出话来, 突然看到圣者露出了淡笑。 “开玩笑的,本部已经支付了相关费用。” “……”负责人的大脑在艰难运转,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好。 “一点活跃气氛的小玩笑, 希望您别放在心上,我一直都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 “……” 这不是有幽默感吧! 负责人感觉自己仿佛被玩了一通。 “就不说无用的话了。”圣者移开话题,“请先带我们去看看意外中不幸的死者,尸检报告是否已经出来了?那只黑暗生物目前在哪里?我们随队有本部精心培养的针对黑暗生物的心理的医生,也有性格积极活泼的黑暗生物, 也许可以起到一些作用。” 他直接把事件定性为“意外”,并猜测尸体和涉事的黑暗生物应该还没有转移。 负责人同意得很干脆, 心里却有些懊恼。他没想到本部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死者的尸体还没有焚化,幸好他们的手段极为隐蔽,证据也已经被销毁,就算是本部的人, 也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当然可以。”负责人答道,视线却投向了一行人中的朕和克劳文森, “两位就在专门的区域稍微休整一下吧?” 毕竟黑暗生物心理脆弱, 这种场景理应规避。 “不,我们一起。”出乎负责人意料,朕沉静的说道。他脸上没有笑容, 符纸倾斜遮住了一只眼睛,眼眸中的神情莫名的让负责人心中一颤。太不可思议了,负责人从未见过黑暗生物脸上出现这种近乎勇毅的神情,在他的认知中,黑暗生物是脆弱的、无助的乃至畏怯的。 朕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心志坚定的人类或者其他光明种族。 负责人有些迟疑,他看了看鲁齐乌斯,企图让圣者阻止一下。然而对方反而困惑的看着他,很快,这份困惑又变成了恍然,进而是不赞同。 负责人感觉自己又要遭受精神攻击。 “您那副表情是……歧视黑暗生物吗?” 不不不不是的!虽然圣殿的计划是打压黑暗生物,可是在计划成功之前黑暗生物依旧是受到保护的啊!这顶大帽子绝对不能扣到他头上! 负责人连连否认,就差捶胸顿足,圣者才一副略有些勉强的表情接受了他的解释。 负责人:“……” 他怕这个复苏者又整什么幺蛾子扣什么大帽子,不再耽搁,立刻带着他们去看还停在分部的死者尸体。 负责人的自信很有依据,至少通过魔法,鲁齐乌斯并没有检测出什么异常。他并不焦急,魔法在元素的相关领域比较敏感,对方也许正是知道这一点,于是刻意绕开。也幸好他们来得早,不然等尸体焚烧,他们将失去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来源。 检查过之后,鲁齐乌斯后退,让朕上前来。朕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经历过北部战线,他也着实见过一些流血和死亡,面对尸体时,情绪十分稳定。他对尸体稍稍致意,一线精神力已经攀爬上去。 生命气息已经消失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一具尸体。说起来,东南分部派往本部的人绝大部分都感染着虫,呈现出两个生命共同分享一具身体的状态,朕本以为到了分部这里情况会更加严重,没想到一路走来,他竟没有觉察任何生命层面的异常。 这本身就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这是死亡报告,您看看有什么问题?”负责人递上书面报告。这位工作人员的死亡的原因被确定为大出血和体内脏器损毁,攻击他的是梦魇,独角上天生带着暗元素,正是这些元素的破坏作用,使得伤口一直无法愈合甚至继续扩大,最终造成了工作人员的死亡。 报告无懈可击,看过死者和报告后,负责人又带他们去看了造成死亡的那只梦魇。 梦魇被认为是具有知性的生物,他们没有人形,兽形像是独角兽的反面,四蹄和鬃毛上黑炎熊熊燃烧,在万年前分布十分广泛,万年后成功沦为珍稀物种。东南分部拥有数量最多的梦魇,对外的宣传也有很多梦魇内容,不过鲁齐乌斯没有忘记在北部战线经历过的事情。 黛尔薇头上不属于她的梦魇独角和黑炎,镶嵌在矿洞内壁数以百计的梦魇之角……东南分部的水很深。 口袋里的阿雷西欧轻微动了一下,好像也在提醒他,鲁齐乌斯不着痕迹的拍拍衣袋,表示知道,然后抬眼看着这头被单独关在半露天静室内的梦魇。 就算犯了致人死亡的重大过错,表面上,东南分部对这头梦魇依旧好得不像话。这间房间虽然是临时腾空的,但是一面墙壁已经拆卸下来,梦魇可以从这里看到外面绿茵茵的草场,食物的供给也依旧精良,甚至还有更多的工作人员为其服务,处处彰显对黑暗生物的用心。 “这是梦魇,布伦丹。”负责人低声说道,“一直以来虽然暴躁了一些,但从未做过伤人的举动,可先前……” 说话之间,静室内的梦魇看到外面来人,开始躁动起来。他对负责人低头,这不是示弱,而是展示头上锋利的独角,在之前的新闻中,就是这支独角夺去了那名无辜者的性命。负责人当即面色惨白的后退几步,一副产生了巨大心理阴影的样子,可鲁齐乌斯敏锐地发现了从刚才就在运作的摄像机。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经历,可能晚间就会变成新的社会新闻。 “您尽量不要近前,有什么话可以远一些问。”负责人劝道,“当然,在事情发生之后,布伦丹已经很久不回应别人了,我们尝试过心理疏导,可是……” 房间里的梦魇开始焦躁地踱步,他的眼睛盯着负责人,射出无尽的恨意,如果不是有屏障,负责人身边又有专门的士兵保护,他可能早就冲过去用度角穿透对方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负责人微微发抖,摄像机将他的反应全然摄入镜头。 看人演戏是很有趣的,不过鲁齐乌斯并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他示意一旁的工作人员打开围栏,他要进去近距离接触梦魇。负责人苦苦相劝,然而他意愿已决,负责人只好听从。 圣者缓步走进房间,梦魇的视线终于不再只集中于负责人,他转过眼,看到了圣者。那一瞬间,有着浓密长睫毛的眼眸中倒映出了圣洁的白金色调,梦魇的瞳孔开始猛烈收缩,一些噩梦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圣殿——圣殿的颜色!!! 房间外面的朕险些叫出声来!他眼睁睁看着梦魇先是猛然抬起前蹄,然后深深低头,独角闪烁着尖锐的寒光。黑炎大概是被某种装置给封锁了,就算梦魇情绪极度激动都没有燃起,然而还有独角!足以致人于死地的独角! 工作人员们大哗,负责人感到自己的手攥在了一起,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梦魇向圣者展开进攻,这样出来的新闻,效果可比他自己演戏要好得多!最好这个本部来的复苏者还能受点伤,这样无疑更能坐实黑暗生物的危险性! 然而,圣者只是眼帘微动,他抬起手,看起来极为轻柔的握住了梦魇向他刺来的独角。 真的可以称之为“轻柔”,圣者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礼节性的微笑。 “这么喜欢我?” “……?” 梦魇在他手底下用力甩动头颅,可是角上传来的巨力让他的甩动幅度根本大不起来,看起来更像是含羞的蹭蹭挨挨。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还在努力移动头颅,想要攻击这个人。 鲁齐乌斯礼节性的微笑淡了淡,他对阿雷西欧欧之外的一切,向来没有多充沛的耐心。所以他在手上稍微加了一点力,只是一点点,梦魇的头颅彻底动不了了,甚至,他的四蹄开始微微颤抖。 鲁齐乌斯却高兴般的回过头,对负责人说道: “我真的没想到,贵分部的黑暗生物会如此喜爱我,因为在本部,许多黑暗生物会躲着我走。”说着,他微垂眼帘,尽管依旧没有多少表情,给人的感觉却显得有些失落。 负责人:“……” 梦魇的蹄子都在抖啊! 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复苏者在强大实力之外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明明自己单手把梦魇原地摁头,嘴上还能口口声声自己受到喜欢,也让负责人继续发酵伤人致死新闻的意图暂时搁浅。 “顺便拍个照吧,是不是之后还要发到官网上去?”圣者从容的说道,他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毛绒蝙蝠,负责人认出来,这是批量送给他们分部的那种吉祥物。 圣者把小蝙蝠玩偶放到了梦魇头顶,然后松手。诡异的是,梦魇居然像被他控制着的时候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 负责人百思不得其解,也知道今天弄不出什么爆点新闻,匆匆拍了照,含恨表现出伤人黑暗生物相对温顺的一面后,天色也不早了,他于是给来访的本部人员安排好食宿。 这件事克劳文森跟他接洽,负责人对于黑暗生物参与有些惊讶,没有留意到圣者已经落到这行人的最后。 阿雷西欧早被重新揣回口袋里,鲁齐乌斯不甘寂寞,在口袋里揉他的肚皮,得到两爪子也不死心。 【你一上去,他就不动了。】 那是。阿雷西欧得意地想,这就是他的威势! 【这么胖的吗?】 【……】 负责人告知克劳文森等人一轮食宿相关,回过神来寻找圣者,生怕对方又搞幺蛾子。他在队伍最后找到了圣者,圣者正不紧不慢的跟着,手里……不,手上挂着一只蝙蝠玩偶。 负责人:“???” “好玩吗?”鲁齐乌斯面对他时,原本的笑意淡了些。 不是!什么好不好玩的?挂手上不疼吗?这这这看起来像是被咬…… “我这个是自己留着的,有些新功能,是不是很可爱?” “……” 负责人再次觉得,这个复苏者怕不是有什么疾病吧! 第一百零四章 有疾病的圣者折磨了负责人一整天之后, 终于安安生生的住进了负责人安排的房间里,进去之前, 他还再度向负责人炫耀了一下他那个可以咬人的可爱玩偶, 一定要得到夸奖才会罢休。 在操作这一切的时候,他还见鬼的面无表情。 负责人:……神经病啊! 关上门,圣者抬起被死死咬住的手, 另一只手去捏那对小耳朵。 “啪”,阿雷西欧给他一翅膀,松口掉下来。他在半空扑腾两下,滚到了一边的桌面上,因为太圆润, 险些翻个跟头。 怪不得无论万年前还是万年后,阿雷西欧都不怎么变成蝙蝠形态。血族应当是十分喜欢蝙蝠形态的, 因为灵巧且隐蔽, 倒挂起来也能不动声色的监视猎物,然而阿雷西欧的蝙蝠形态…… 过于圆滚滚。 自己也觉得挺尴尬,阿雷西欧在桌子上立稳了,迅速切入正题。 “今晚我会出去看看, 重点是单独见一见那头梦魇。” “需要我陪你一起吗?”鲁齐乌斯问道。 “不,你太显眼了, 再说……比起负责人, 那头梦魇似乎更仇视你。”阿雷西欧停顿一下,立刻补充道,“当然, 应该是因为你的服饰更接近圣殿才会被敌视,还记得吗?我们在北部战线时,黛尔薇所提到的那个梦魇养殖场,还有那么多梦魇之角……”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不太好。 “东南分部向来以梦魇作为主打,在疑似被圣殿操控的当下,我不得不更多的思考这里与那个养殖场的关系。” 商定之后,神经病留守吸引注意力,而原本就没有出现在名单上的阿雷西欧,则可以全无后顾之忧的出行。夜晚的分部仍旧灯火通明,不过可能是为了表达与本部的亲密关系,本部运送而来的小玩偶已经被装饰在许多地方,基本上隔几步就有一只悬挂着。 阿雷西欧这个蝙蝠形态飞起来不太利索,于是沿着阴影前行。有人经过或者机器巡查的时候,就待在影子里,实在躲不了,直接张开翅膀装成玩偶就行。他现在暂停了体温心跳等机能的模拟,很难被发现。 而留在房间里的圣者,这时候也慢条斯理的拨通了分部负责人的通讯。他拨打的很有技巧,响几声后,挂断,对面的负责人连忙打过来,他就静静地等铃声响完,再打回去,挂断。 负责人被他折磨得哭唧唧!好在终于打通了! “我想见见这段时间照顾梦魇布伦丹的工作人员,还有医生。”他这样要求道,本部本身就有针对分部的调查权限,负责人本来以为经历了白天的繁忙之后,这个要求会在第二天才提出。他无法拒绝,不得不先答应下来,然后紧急联络相关人员,还得让他们体内的虫发挥作用。 就算是西奥,也无法控制每一条虫,他所采取的是树状分支的管辖模式。分部高层的负责人是精神控制加上虫卵控制,能够保留大部分的思维能力,很有利于进行日常工作。下层工作人员则不需要过多思维能力,只要能完成工作就好。 东南分部早就不是东南分部了,而是一个大型的虫的巢穴。 工作人员被调走接受调查,接替的是机器人,只用于这种临时的照料。机器比人好控制,只要修改程序就好,阿雷西欧猜测西奥是这么想的,巧的是,他也是这么想的。 隐藏在一个蝙蝠玩偶后面,阿雷西欧从影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装置。他轻轻启动这个装置,下一秒,走廊上的监控画面好似轻微颤动了一下,安静无人的走廊画面开始循环播放。专门紧盯监控的人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这是分部里一个非常平常的夜晚。 圆滚滚的小蝙蝠落到地面上,顷刻间恢复人形。他松开手中的装置,装置自动平展成薄薄的一层屏幕,全息投影打开,迷你版本的瞳出现在这一方小小的平台上。 “瞳,入侵。”阿雷西欧轻声说道。 炫丽的光轮在这个迷你的瞳上展开,房间的权限一条条解除,相关来访信息也不会残留下来。房间里的梦魇似有所觉,不安的踏动一下,然后他就看到房间的金属栅栏向两侧滑开,一个人影缓缓走进来。他顿时情绪紧绷,独角压低,准备自卫。 然而从门外投入进来的却不是光明,而是裹挟黑暗而来的血族。 布伦丹抬起头,缓步来到他面前的血族似乎无所畏惧,并不因他的独角和恶名心存提防。血族缓步而来,那股熟悉的威势也蔓延而来,布伦丹白天感受过的,那时他头上被放了一只蝙蝠玩偶。 血族最终在他面前站定,没有打开房间的灯,仅有走廊上的一点光线,他逆光的深玫瑰色眼瞳依稀有些反射的光亮。 “布伦丹,是吗?”血族开口,“我是血族,阿雷西欧,我们谈谈。” 梦魇失语了一会儿,接着,他警惕地倒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吗?像其他来探望我的黑暗生物一样?”他似乎有些愤怒,开始冷笑,“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就是会伤人,就是恨那些人类和光明生物!一有机会,我还是会动手!我……” “你不像是保育中心抚育长大的黑暗生物。”血族慢条斯理的开口,布伦丹顷刻间消失了言语,半晌,才缓慢地继续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 血族笑了笑。 “中心抚养出的,都是乖巧的孩子。不能说乖巧不好,只是他们没有生存的压力,眼中自然也没有火焰……虽然现在受教育之后好些了。” “你不一样,你有一双充斥着噩梦的眼睛。” 充斥着噩梦的眼睛……布伦丹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眼神,他近段时间得到的都是“暴戾”“无法教育”之类的形容,而在更早的时候,在梦魇的养殖场中,他得到的则是“不服管教”“早晚有一天被杀”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你现在仍旧对我心存防备,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够全然信任我。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询问一件事。”阿雷西欧缓缓问道,“梦魇养殖场,在哪里?” 似乎有一道霹雳在布伦丹脑海中炸响!他听见自己的四蹄在地面上交错蹈踏了几次,暴露出心中的震惊。血族紧盯着他的神情,显然不是诈他,而是真的知晓有一个梦魇养殖场存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布伦丹大为震惊。 “在北部战线,我遇到了圣殿的高层黛尔薇,也许你比较熟悉她,她拥有着梦魇的部分能力。” 当然熟悉!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布伦丹立刻就想到了那血腥的取角的现场,想起那个女人怎么看似亲热的跟某一头梦魇培养感情,只为了能更顺利的融合对方的力量……黛尔薇统治下的梦魇养殖场,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 “当然认识!她该死!她……” “她已经死了。”阿雷西欧说道,“我的蝠杀了她。” 死……死了?布伦丹怔在原地,感到不可思议。他当然想过要对黛尔薇复仇,可是黛尔薇那样强大,他的角也无法杀死对方,而现在,眼前的血族却轻描淡写地说,黛尔薇已经死了。 “她死前着实说了很多东西,梦魇养殖场就是其一,我们也一直在搜寻这个养殖场的踪迹,只是圣殿过于狡猾。不过现在,我们在东南分部发现了你这样明显在险恶环境中生长的梦魇,所以养殖场就在这附近吗?” “我……我不知道。”布伦丹发现自己已经在有什么答什么,不自觉的回应面前这个血族的问题,“这不是托词,我真的不知情。我是在养殖场长大,未来要被取角的梦魇,前几个月突然被运送到这里,与原本养在这里的梦魇进行替换。” “我全程都被喂了药,藏在运送物资的货仓夹层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雷西欧并没有过分失望,他沉吟了一会儿。 “能说一说……养殖场的情况吗?当然,如果你觉得很难回忆或者精神承受不了,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 那些黑暗的记忆确实是布伦丹心中的疮疤,就算现在身处安逸的环境之中,他也未曾有一秒钟忘却。他再次打量对面的血族,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希望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狡猾或者诡诈的痕迹。 然而没有。 血族坦荡的注视着他,眼帘微垂,显得心情沉重。 他在为梦魇们难过。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布伦丹的口气缓和下来,不再充满尖刺,他只是回忆了一下,就慢慢说了起来,“我们一般都是繁育场出来的,通常养育二十年后,取角,取血,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最后提取黑暗力量。” 阿雷西欧沉默了一会儿,“梦魇有五百年寿命。” 布伦丹怔了一下,接着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一笑。 “原来有这么久啊,我还以为只有五十年。” 五百年,听起来真漫长,养殖场也不知道有没有五百年的历史,布伦丹只知道他所见过的最年长的梦魇有四十多岁,在实验室里专门接受实验,一直没死,就成了所有养殖场梦魇们估测自己种群最大值的标杆。 他被带到保育中心之后,没人告诉他任何相关的东西,只是一直被不停地拘禁激怒,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脾气,伤人的时候,他未尝没有后悔。所以在讲述完自己知道的养殖场的事情之后,他问起了那名伤者。 “他还好吗?我……我当时就太愤怒了,虽说避过了要害,可也应该挺疼的。” 阿雷西欧保持沉默,这份沉默让布伦丹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太好?” “他死了。”阿雷西欧轻声说道,看着梦魇震惊又迷茫的神情,深深地觉得,这果然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可……可是……” “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只是刺伤了他的手,分部也会让那个人因伤口感染死去。” 布伦丹依旧垂着头,他的思绪此时一片混乱,罪恶感和迷茫感将一切感知都搅得一团糟。他感到自己的独角被握住了,连忙后退,生怕自己再造成一名死者。 “没事,我说了,这是个阴谋。”他顿了顿,靠近梦魇耳边。 “让更多梦魇乃至黑暗生物——万劫不复的阴谋。” “你……你……” 阿雷西欧直起身来,也松开了手,他向梦魇微微一笑。 “而我会粉碎它。” 第一百零五章 他的神情太过笃定了, 却不是目中无人的骄傲,而是那种仔细权衡过双方实力之后, 所做出的合理判断, 这样的神情无疑比信誓旦旦的保证更让布伦丹信服。他甚至有些歉疚,自己所了解的事情并不多,没能帮上什么忙。 “有点事情需要你来做。”血族的声音再次响起, 布伦丹迅速抬头,他甚至为自己能做些什么而感到高兴。 “我……能做什么?” “保持安静,保持友善,就像……保育中心抚养长大的梦魇一样。”阿雷西欧说道,布伦丹眨了两下眼, 又眨了两下,在他猛然扭头的时候, 阿雷西欧精准的抓住了他的角。 “这太难了!我做不到!”梦魇想要摇头拒绝, “要我对那些人类和光明生物友善?哈?开玩笑!” 阿雷西欧牢牢控制着他的角,出言精准。 “你不想解放同胞了吗?” 梦魇挣扎的动作顿时停止了。 “这不是一个要委曲求全的任务,确切的说,这是一个高风险的任务。”阿雷西欧将构思好的计划告知他听, “那些人的造势还没有停止,他们需要黑暗生物在公众面前表现得更加凶暴, 更加有威胁性, 你现在的表现就是这样,所以他们不会动心思换掉你。” 布伦丹好像明白了什么,换掉…… “对, 我想养殖场的梦魇应该跟你同样,对他人充满恨意。一旦你温顺下来,不能再为他们创造舆论价值,他们既然可以更换掉原本的那只梦魇,当然也能更换掉你。”他说到一半,微微笑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一起去,那样自然能找到养殖场的所在。” 也就是让敌人把他送进自己的大本营。 布伦丹不挣扎了,他对这个计划明显很心动。 “我可以试试……”他有点艰难的说道,“可我不会装可爱……” “没事,更你互动最多的会是神经……鲁齐乌斯,你会被衬托得很可爱。” “……” 阿雷西欧看了一眼时间,就算有瞳的分身协助,他也不能再逗留下去,于是跟梦魇道别。 “过几天应该就会见到效果,最多一周,他们会按捺不住。不过你也不能就这么重新回去,很危险,我会在晚间过来,告知你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 梦魇有着独特的梦境穿梭能力,这个能力可以帮助阿雷西欧藏身在梦境之中,一同进入养殖场。万年后许多传承断绝,公众默认的梦魇的能力就是独角和黑炎,甚至是连当初的黛尔薇都没有得到梦境能力,可是阿雷西欧却很清晰的记得万年前梦魇们在梦境中奔行的样子。 ——那是不同于狼人的一种奇幻瑰丽,火与梦的尽头,奔腾着神情庄严的独角的怪兽,传说听到他们蹄声的人,夜晚便会被噩梦侵扰。梦魇吞食他们的恐惧,又在新的夜晚到来前,酿造新的噩梦。 阿雷西欧结束与梦魇的会面之后,走廊里的监控恢复正常。他快速回到房间,直接用瞳刷开门,这样可以不留开访客痕迹。不过他眼见的看到,门旁边的显示屏上显示方才有访客来此,不知道是谁。 房门打开,阿雷西欧藏在影子里,直到看清访客,才放心的“啪叽”扑在桌子上。 翅膀太小了,飞起来好累。 来访的是朕,想也知道他是来找阿雷西欧的,只不过阿雷西欧不在,所以他默不作声的跟圣者对坐了一会儿。朕通常是一个很能带动气氛的人,但是他在圣者面前,实在憋不出什么话来,他感觉除非必要,对方也完全不想跟别人交流,所以就乖乖的等着。 然而圣者却主动对他开口了。 “你对东南分部,怎么看?” 朕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已经彻底知晓了他的来意。他确实是为了东南分部而来,他发觉了可怕的事情,当然第一时间就是找到阿雷西欧,然而阿雷西欧不在,对方又问起,所以朕垂下眼,打算说出来。 “一开始,我对几乎都是东方一支子民的东南分部抱以很高的好感,也很有自信,因为我可以去除那些虫。”他的声音渐渐艰涩起来,“可是我……发现了可怕的事实。因为太可怕了,我确认过很多遍,最终不得不绝望的承认。” “我……也许救不了这些人。” 他眨了眨眼睛,有符纸在他面前挡着,可是圣者却仿佛依旧看透了他。他在微微的恐惧之余,也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他也被这样注视过,这目光的主人将一个沉重的决定放到他面前,请他决断,然后转身离开。 【你是帝子,这个国度如何,都却决于你。】 【无论如何,我的计划不会改变。】 心脏处传来疼痛,曾经放在他面前的决定一定十分残酷,那点痛苦甚至蔓延到当下。朕微微抬头,看着圣者看似烂漫却不带感情的眼眸,这眼眸中空无一物。 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倒映在圣者的眼眸中。 房间门自动开合的声音之后,阿雷西欧精准降落桌面。不知道是体型太圆还是绒毛太滑,他在桌面上不受控制的滚动起来,几乎滚完了桌面,撞倒了圣者用过的玻璃杯,然后一头扎进杯子里。 “……” 一片沉默之后,是很清晰的—— “噗。” 感觉头毛有点湿的阿雷西欧愤怒地直接化为人形,撑爆了杯子,然后盯着两个人。朕连忙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笑的。 “我笑的。”圣者坦然开口。 居然还敢承认? 阿雷西欧差点当场跟他打起来,不过房间里还有个朕,所以他只是瞪了一眼明显幸灾乐祸的神经病,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有事?”他已经非常习惯知心老师这个角色了,这群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跟他商量或者讨教。 “……嗯。”朕低着头,见到阿雷西欧之后,他才感觉眼眶酸胀,几乎就要哭出来,“我可能……救不了这里的人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忍着泪水。 “这里的每个人身上,只有一个生命气息。” 一人一个生命气息,这理应是正常情况,阿雷西欧的神情却也渐渐凝重起来。他想起了先前入侵本部的那些人,人人身上带着虫,呈现出两个生命气息的样子,完美被朕所克制,露西的魂蝶也能对这些虫造成巨大的杀伤,而现在…… 恐怕那所谓的“一个生命气息”,是属于虫的吧,所以朕才会如此难过。 那么,在分布行走着的,到底算是人,还是虫呢? “阿雷西,我救不了已经被完全吞噬的人。”朕抓住阿雷西欧的衣袖,面露祈求,“阿雷西有没有什么办法?” 东南分部因为临近东方一支的几个聚居地,成员多数是东方一支的人,对朕而言,现在的情况就是他的子民遭难,而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救。 阿雷西欧沉默一会儿,缓缓摇头,他的能力本身多用于进攻。他下意识地看向神经病,神经病的光明魔法擅长治愈与修复,然而神经病也向他摇头,那么这些人恐怕真的是没救了。 朕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阿雷西欧大哭起来。 他痛恨敌人的残忍冷酷,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哭得符纸都湿透了,伏在阿雷西欧怀里不愿抬头,最后是圣者把他提了起来。 “我们依旧身处敌营,他不能逗留太久,分部的人会起疑。” 阿雷西欧下意识的站起身,“那我陪他……” “阿雷西。”圣者叫了他的名字,阿雷西欧顿时停下脚步。他望着圣者的眼睛,天空色的眼眸澄明清澈,里面却仿佛沉淀着许多东西。 “我把他送回去,跟他谈谈。” “很快就回来。” 他把已经勉强止住哭的朕带走了,阿雷西欧留在房间里。他打开那个装置,瞳的分身悬浮起来,莹莹亮光中仿佛温柔的凝视。 “瞳,鲁齐乌斯说朕是复苏者,万年前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瞳闪动一下,像是在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朕身上发生了什么,当年的北渚城又发生了什么?神经病……他又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瞳轻轻的左右转动。 “现在不告诉我吗?” 瞳上下转动。 阿雷西欧泄气地趴在桌子上,打个哈欠,不理瞳也不等神经病,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墙角的家务机器人突然启动,划过来打扫干净他脚边的碎玻璃,又拿来毯子给他盖上。做完这一切的瞳静静注视着沉睡的阿雷西欧,微微晃动,好像在叹气。 玄妙的场景开始展现,悬浮的眼瞳投影出一只白羽的飞鸟。鸟有三根翎毛,三支凤凰般的长尾羽,此刻长尾羽轻柔的搭在阿雷西欧肩背上。阿雷西欧沉在梦中,并没有感知到,白鸟依偎了他一会儿,就开始渐渐淡化了。 白鸟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上有他的守护者,此刻正在经历痛苦的蜕变。 祂不能插手,阿雷西欧也不能插手。 那是朕的战斗。 第一百零六章 朕是很清醒的, 所以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时,他已经像平常一样, 除了眼周有些泛红, 根本看不出来哭过。他沉默地任凭圣者送他回自己的房间,房门关闭,他预感到对方将要说话了。 “至少现在, 你还可以在阿雷西面前哭一哭。”圣者说道,“曾经,你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朕张了张口,他有很多疑惑想要问出来,关于自己那些多出来的丝线缠绕的飞鸟的记忆, 听过的主角似乎是阿雷西欧的那个故事,以及圣者对待他的态度。圣者好像认识他, 但是却并不透露更多东西, 朕隐约猜到自己似乎是比较特殊的,因为他有着万年前的一些记忆。 可他终究没有询问,他知道对方不会直接把答案摆在他面前。 “我是不是也是复苏者?”他轻声问道,接着无需回答, 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觉得,是的, 我跟露西和赫尔戈冬都不一样。我在逐渐想起来, 是那种十分具体的想起来,曾经的画面、气息、声音,事无巨细的, 我在想起来。” 他笑了笑。 “不向西西透露是对的,不然他一定会帮我。西西看起来很冷漠,其实比谁都要关照我们,我们已经成为了他的责任。” “我不会花费太长时间。”他最后轻声说道,“我记得我的使命,我是栖枝的守护者,我要复苏祂。” 他有清楚的认知,就无须再多费口舌。鲁齐乌斯于是转身离开,正要打开门,他突然听到身后的朕开口。 “但是,我要是觉得很委屈了,是一定会去找西西哭一哭的。” 鲁齐乌斯按在感应屏上的手稍微用力。 “自己的情绪跌到谷底的时候,也一定要让别人也不痛快一下吗?” 朕得意的吹了吹覆在左眼上的符纸。 “我明天就去找西西哭一哭!” “……” 烦人得很!无论是万年前还是现在,这个最长寿的帝子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鲁齐乌斯回到房间里,发现阿雷西欧已经趴在桌上睡了,瞳的分身还在光屏上静静悬浮。他瞥一眼瞳,很干脆的把屏幕给关了,一个两个,看了闹心。 瞳:“???” 他戳了戳睡得挺香的阿雷西欧,就算在睡梦中,对方也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转个方向继续睡,自动抗干扰能力明显已经臻至化境。鲁齐乌斯没生气,他用毯子把睡着的阿雷西欧卷了卷运到床上,还很仔细的把毯子的边边角角都收好,形成一个完美的卷。毯子卷一滚骨碌碌,“咚”的一声,貌似是头磕到墙上了。 “……” 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很好,没醒。 至于早上起来会不会被打,那是早上的事。 被关掉的屏幕又顽强的亮起来,瞳迷你的虚影悬浮其上。 【我的守护者那边怎样?】 “一切顺利,他毕竟是复苏者,会比其他两柱的守护者更清醒,也更强大。”鲁齐乌斯答道,接着,他确认道,“一旦他恢复记忆,你就能重新立起,是吗?” 瞳却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不,我是最后一柱,一旦立起,那是整个世界都会变动的大事。】 鲁齐乌斯微微皱眉,对这样的结果显然并不满意。 “还需要什么条件?” 【承认,“火种”的承认。】 鲁齐乌斯于是看向那个好梦正酣的被子卷,阿雷西欧明显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很多次很多个人说过他好像要重新点燃一切,但阿雷西欧自己显然没有多想。 “如何获得承认?” 【只有“火种”知道,严格意义上说,三柱加上“火种”,才是全部的黑暗一侧的力量。】 【另外,我还有事情想告诉你。】 【你的死而复生,并非我所为。】 这句话让鲁齐乌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他看向瞳,瞳坦荡的迎接他的注视,表明自己并未说谎。 【我是栖枝,母亲的眼睛,代为巡视并传达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我不会说出假话。】 【我们的契约中并不包括复活你,我也没有能力复活因泄露灭世预言而死去的你。】 “……因为我见过冥河吗?” 【也许是一个方向,毕竟凡人之中没有见过冥河的先例,什么都可能发生……我需要确认,你是否接触过冥河水?】 圣者这次回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终摇头。 “那一段记忆,除了女神的话语,其他我已经记不分明。” 这是正常的,毕竟是凡人进入神的世界,除了神刻意帮助他加深印象的部分,其他的无论是景色还是当时的感受,都会很快的模糊。就像人在清早容易记不起昨晚做过的梦一样,明明记得一些画面,整个梦境却仿佛隔着一层云雾。 【那么,也可能是我的眼睛曾经在你身上待过的缘故。】 现在也只能猜测了,诸多真相已经被漫长的时光斑驳,存活的结果既然已经成立,也许就不需要深究太多。鲁齐乌斯只能把这份疑惑暂时压在心底,他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关上光屏。 瞳:“……” 用完就丢,可以。 * * * 朕对于东南分部的热情似乎高了起来,或者说,是他自己逼迫自己去跟那些人接触。 他观察着分部高层,发现这些高层拥有部分个人感情和思维能力,这份感情的保留也许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应对外界,而更多底层的工作人员,他越是观察,越是感到可怕。 不同于本部的欢声笑语,已经彻底沦为虫巢的分部通常情况下都静悄悄的,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刻意制造一些声响。一旦来自本部的调查团不在,那些已经被完全操控的工作人员几乎不会有什么自主性的动作。 阿雷西欧缩在神经病的口袋里,神经病隐藏在某处拐角。在拐角的另一边,三五个工作人员聚集在一起,彼此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像是僵硬的雕像,一旦有人过来,他们就会开始热烈交谈,西奥的手段,向来诡谲残酷得很。 阿雷西欧耳尖上的毛毛有点炸,虽然有了银十字之后他并不怎么恐惧西奥了,可这不妨碍他一阵毛骨悚然。 他慢腾腾阖上眼帘。 毕竟,西奥的手段,他是切实领教过的。 在他曾经的王国里。 耳尖突然被捏了捏,阿雷西欧立刻抬头张口欲咬,然而对方显然已经熟悉了他的行动轨迹,收手非常敏捷,阿雷西欧咬了个空。 阿雷西欧:“……” 他气得飞起来糊到了对方脸上。 “你刚才在想什么?”圣者任由他糊脸,一点不生气,阿雷西欧只感觉对方说话之间,湿润的气息扑在他肚皮的绒毛上,他别扭的动了动,最终自己滑下来,改为扒着对方的领口。 “没想什么。” “……圣殿查过你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没有让他们查下去。”圣者突然说道,阿雷西欧动了动耳尖,有点迷惑。 “为什么没有让他们查下去?” “因为我相信有一天,我们能和平的坐在一起,讲讲儿时的生活和梦想。”在阿雷西欧的注视中,他继续说道,“我会给你讲贯穿了我童年的那只水妖,你可以给我讲昔日的梦想。也许过去的梦已经破灭了,但我们还可以一起做一做未来的梦。” 圣者半垂眼帘,天空色的眼眸中,开始有了空前烂漫的神色。 “要是我们生在同一个时代,要是我们在童年就已经相遇,你握着圣剑去讨伐那些邪恶,我用魔法守护你的身后……我不止一次这样幻想过。” “当然,现在的状况也可以。” 阿雷西欧想了想小时候的神经病,觉得一定比现在可爱多了,于是也有点向往那个假设。这个话题令他因为西奥而紧绷的心绪略微放松下来,他用爪子抓了抓尖耳朵。 “其实,西奥在我的王城搞过同样的把戏,他很喜欢这样。”阿雷西欧轻声说道,“他喜欢把人玩弄在掌心,听他们大放悲声,看他们奋力挣扎后陷入绝望。” “……他对你这样做过?” “不,不是我,当时我还不够格。”阿雷西欧动动耳朵,“我一开始任命且懦弱,西奥的目标不是我,我只是被牵连进来的棋子。” 他不再说了,回忆起曾经的自己,令他并不愉快。 “但是你最后亲手打破了一切,不是吗?”圣者说道,“你有勇气,并且,你的勇气影响了某个人。” “……谁?” “朕。” 朕已经默默看了那个悬挂挂饰的工作人员好一会儿,那是一名年轻的东方一支的女性,脸上带着笑意。大概是周围没有人的缘故,这笑意显得十分程式化。在机器人的辅助下,这位女性将小挂饰一点点缠上丝线,然后悬挂在显眼的地方。 朕走出来,先是出声提醒了站在梯子上的对方一声。 “你好。” 霎时之间,精妙绝伦的伪装出现在对方脸上,那一点点惊讶,那一点点笑意,顿时无比真实起来。朕看着这个“真实”的表情,心中发凉。 “朕先生?您需要些什么吗?” “我能帮你一起挂吗?”朕抬起头,轻声询问道,“你一个人,虽然有机器人辅助,看起来仍然很辛苦。” “啊这……” 不知道这名女性体内的虫是如何判定的,最后,她给了朕一个微笑。 “那您要小心一点,我帮您扶着梯子。” 朕开始一个一个地悬挂玩偶,小蝙蝠的玩偶毛茸茸,红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就仿佛阿雷西欧在注视他一样。在一双双的红眼睛中,他感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纷乱,曾经在梦中所见的囚鸟、臣子、北渚城,与层叠杂念之间纷至沓来。 【于是,血族开始大批进驻城中。】 他挂起一个玩偶,小蝙蝠在空中一圈圈打转。 【那位年轻的国王被成功转化为血族。】 他伸手将玩偶稳住,玩偶的红瞳直视着他的心。 【年轻的国王一把火,将城池烧成了废墟。】 他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想要从梯子上下来,然而他的手一动,扯动丝线,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被丝线缠住了。朕稍微用力,那些丝线牢固的束缚着他。 【年轻的国王一把火,将城池烧成了废墟。】 【年轻的国王一把火,将城池烧成了废墟。】 【年轻的国王一把火——】 他垂下了头,被束缚的手却开始增加力道。在地面上的女性出声询问之前,他已经用足力气,在一声似乎无比响亮的崩断声里,一长串已经挂好、彼此牵连的玩偶纷纷坠落,好像是在飞翔,下坠的玩偶中间,他用获得自由的那只手握,摘下了前额的符纸。 比千年更长久的帝子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他记起他曾做了一个决定,那一日无风无雨。阴晦的天幕下,已经被圣殿蛀空的朝堂之上,无数外来的“虫”眼神闪烁,窃窃私语。忠心的臣子已然寥寥,自我封闭长达千年的东方一支,根本无力抗衡外界的吞噬。 可他理应有能做的事,他理应有必须做的事。 “虫”窃窃私语,对出现在朝堂上、替代了王座的沉重石棺报以惊异的眼神,他们不知早已被掌控的帝子是何意,而帝子便在此时姗姗来迟。 他已服下圣者带给他的僵尸之血,这场救世的战争中,他于最后,以挽狂澜之势入场。 帝子望着外面阴晦的天,风不来了,然而有雷,有云,有他的声音。 他坐在沉重的石棺上,向下方微笑,张开双臂,让宽大的衣袖如鸟的翅膀那样垂落。然而他与往日大不相同,苍白的肤色,唇畔的獠牙,眼尾的一道红……这十足隶属黑暗的样貌,令下方的圣殿中人微微不安起来。 他们的不安很快变成了现实。 帝子张开双臂,笑问道—— 【朕将千秋万代。】 【你们……】 【不高兴吗?】 第一百零七章 “抱歉, 是我不小心。”朕于一瞬之间将回忆收束,微笑的弧度一如往常, 他俯身, 把掉在地上的玩偶一一捡拾起来,交到那名工作人员手中,并再次诚恳地道歉, “我太不小心了。” “没事没事,不费力气的。”虫操纵那名工作人员笑道,他们再一次合力把玩偶挂起来,这一次再没出什么岔子,完成一切之后, 朕同那名工作人员道别。 “朕先生,您辛苦了。”工作人员程式化地笑着, 突然, 她听到眼前的帝子问起了问题。 “分部的工作忙吗?” 虫沉吟了一会儿,它将这样的询问判定为打探情报,于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适中的程度,我们的工作时长是有严格规定的。” “那么, 生活上呢?” “很充裕,我很感激在分部的这份工作。” 帝子笑着点头, 他不再问了。 “本来准备了三个问题, 现在看来两个问题就足够。很高兴能认识你,希望你今后更加顺利。”他跟工作人员友好的握手,越过工作人员离开。虫松了一口气, 基本上没有泄露情报,它却并不知道,背对它逐渐走远的帝子渐渐敛起了笑意,变得没有表情。 原本的人格,确认全灭。 当确定无药可救的时候…… 他并不缺断腕的勇气。 * * * 调查团已经在东南分部停留半月左右,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不过他们通过本部的渠道向外界传递了许多梦魇安分守己的视频,这让外界沸腾的声浪稍稍平息了一些。加上本部的许多抚育人开始陆续讲述在黑暗生物保护过程中的受伤情况,这种看似火上浇油的做法,却恰好形成了一种新的舆论声浪,人们的关注点开始更多地集中于对黑暗生物的保护是否合理上。 【看史书和大电影不就知道了吗?万年前的黑暗生物是很强的,现在残留下一些攻击性,只能说是种族特性了,我们一开始的抚育方法可能本身就不太对。】 【对对对,还记得狼崽和露西最开始是什么样子吗?结果西西醒了,上手教育,就完全改头换面!】 【我们只是用我们以为正确的方法去抚养黑暗生物而已,像养小猫一样养老虎,早晚出事。】 【应该说早就出事了才对,只是一直压着……我搞不懂有什么好压的,说出事实,我们一样爱这些危险却美丽的生物!】 先前的北部战线与狂欢节成为了强有力的铺垫,所有的讨论在保育中心本部的一则道歉信后,彻底炸裂开来! 保育中心列出了一份长长的报告,记录了露西严重的心理问题痊愈前后的情况。中心还提到,这份资料的公布是得到露西的认可的,黑暗生物远比大众观念中来的坚强无畏许多。 报告最后,保育中心向黑暗生物们和全体社会成员诚恳道歉,深刻检讨自己曾经不甚恰当的抚育方式。 【你……唉,要说我也有错,我特别喜欢黑暗生物卖萌,还老是去留言要求,一厢情愿的认为黑暗生物本身就喜欢卖萌,估计早就被讨厌死了吧。】 【我也……我还想知道现在抚育方法调整没有,黑暗生物们的情绪有没有好一些?露西的案例看得人心里难受,不想再发生了。】 【呜呜呜我的露西……】 保育中心很快又公布了目前的黑暗生物抚育状况,本部是经历过阿雷西欧整顿的,原本的抚育人基本已经变成了助理,除了特别年幼的黑暗生物需要看顾之外,成年的黑暗生物已经在陆陆续续搬出去,并且尝试摆脱抚育人和中心,独立生活。 中心在一连串操作之后,马不停蹄的发出最后一张倡议书,希望所有人都像对待平常人那样,去对待黑暗生物,不娇惯,也不贬低,尽可能的给予对方自由和尊重。 作为响应,瞳宣布很快将要上映全新的纪录片,阿雷西欧主视角,值得一提的是还有相当大篇幅的真心话吐槽。 【……我好像能够预料到西西在纪录片里的崩溃了。】 【西西(恨铁不成钢):怎么养得这么娇气?!】 【虽然理应是个沉重的社会话题,可是想到西西会吐槽我就好想笑啊!太惨了!】 联邦官方加保育中心再加上瞳,三方联动,一套组合拳把东南分部和其背后的圣殿打蒙了。他们万万想不到还有本部自己背起锅的操作,硬生生把伤人的黑暗生物变成了错误抚养方式的受害者。他们当然尝试过扭转舆论,可是无论是“这不能抹去黑暗生物杀人的事实”,还是“应该更严格的教养黑暗生物”,全都石沉大海,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那个纪录片。 东南分部&圣殿:…… 这感觉就好像两个学生约定裸考,结果第二天一考试,其中一个发现另一个熬夜复习好了还做了很多准备,直接把他碾成了渣渣!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准备?北部战线时期吗?那也太早了! 不管怎样,目前的东南分部拿不出太好的办法,就算那只伤了人的梦魇表现得更加暴躁,也只会被归于抚养方式不对上去。更别说,梦魇布伦丹自从圣者接手以来,变得异常温顺,更让联邦中的人确信之前的抚养方式是错误的,不然,怎么万年前的圣者一出手,梦魇就乖乖的了呢? 负责人体内的虫无法处理此种情况,只好上报,西奥的回复也很迅速。 【让梦魇发疯,攻击鲁齐乌斯。】 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一旦梦魇发动进攻,攻击号称能真正理解黑暗生物的复苏者,那所谓正确的抚育方法就不不攻自破了。 虫立刻着手安排,最好用的手段当然是在食物里添加一些致幻药物,然而它真正去做的时候,却发现本部的调查团已经把控了梦魇的饮食。 “这是鲁齐乌斯先生的要求,要辅以一些健康的饮食,有助于稳定情绪。”一名本部的调查团成员笑容可掬的解释道,“所以我们每餐都进行食物搭配,这是本部实践过的优秀的食谱。” 背景是梦魇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圣者正把一根胡萝卜递给他。 负责人体内的虫尝试多次,无法在饮食上动手脚,不过它有着部分简单的思维能力,马上就想出了新的方法。 他们可以用一只喂食过致幻药物的梦魇,替代布伦丹。本部目前只掌控着梦魇的饮食,其他时候为了分部的面子,是不会安排人在梦魇周围的。 那将是他们的机会! 如果西奥亲身在此,肯定会意识到本部正在把分部往某个方向逼去,可惜他正将绝大多数注意力放在全民改造的计划上。那是不久的将来就要公布给民众以博得支持的东西,不容有失,所以负责人体内的虫只是稍加报备,就熟门熟路的联系了梦魇养殖场。 “某些时候,虫是很愚蠢的。”朕轻声说道,继而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圣者,“你当然也知道,这种操纵虫的方法,还是圣殿的手段。” 圣者没有说话,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阿雷西欧不在里面,早早躲进梦魇的影子里等着去了。空空的口袋让他心情不怎么美妙,他并不搭理朕,反正就算万年前他帮过这位帝子,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西西的域。” 谈到这个话题,鲁齐乌斯稍稍有些得意起来,不过他保持面无表情。 “如果你是想说域反映的阿雷西的经历,不必了,我已经知道,阿雷西亲口告诉我的。” “……你真讨厌。”朕主观评价道。 “彼此彼此。”鲁齐乌斯从容回应。 “但不是那个,我想告诉你的另有其事。”朕停顿了一会儿,“每次西西开域,域内不论以前是些什么,都会被替换成王城,城外似乎是一片灰色荒芜,但我不认为那是无意义的。” “西西是个看似纯粹,其实有很多复杂成分的人,这份复杂也体现在他的域上,他的域可以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复杂结构了。” 他也曾经乘着狮鹫穿过那片灰色的荒原,于是鲁齐乌斯顺着他的话语沉吟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阿雷西的域实际上有两重性?” “是的,另一重特性总让我心怀隐忧,这是一种直觉。”朕笑了笑,“我宁愿是我多想了,城外的荒芜只不过是阿雷西不了解外界那样子。” 说完要说的话,朕准备离开,这一次吗,是他听到了圣者的声音。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他没有转身,只是垂着眼,唇角似弯非弯,并无笑意。 “是的,已经决定好了……分部的处理,能交给我吗?” “本来就没打算插手,我与阿雷西要跟进的是梦魇养殖场。”他深深的看着那位帝子的背影,他想,重复做同样残酷的事情,对任何人的身心都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可帝子的脊背仍旧挺直着。 与提前拉着阿雷西欧进入棺材的他不同,这位帝子还亲眼见证了火雨。 第一百零八章 阿雷西欧这几天一直蹲在梦魇的影子里啃萝卜, 虽然神经病有时候会给他带些好吃的东西来,但是他觉得好吃的东西绝大多数梦魇都不能吃, 偷渡过来的数量注定多不到哪里去, 所以阿雷西欧只能默默啃萝卜。 梦魇对此好像有点愧疚。 “没事,其实我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只是习惯吃一点。”阿雷西欧抓着萝卜,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每天的血食他是吃够的,其他食物不过锦上添花。 “黑暗生物都是这样吗?”梦魇在此前从未离开过养殖场,他对外界的自己的同族充满好奇。 “也不都是,有各种各样的黑暗生物。” 阿雷西欧对幼崽通常充满耐心, 他给梦魇讲述许多不同的黑暗生物们,本部的海蛇、蝎狮, 万年前的血族、巫妖, 还有已经灭亡的龙。他见得太多,经历太多,只是普通的讲述都显得生气勃勃,最后, 他拿出了黑暗生物同盟的徽章。 “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组织了,还在不断成长, 这次的风波过去之后, 想必就会拥有大量实权。” 他趴在梦魇头上,把那枚徽章递到他眼前。徽章小小一个,秘纹蛇缠绕, 五彩斑斓,这样一枚像是梦境一样的徽章似乎与黑暗生物相去甚远,可每一个看到徽章的人,都无法否认其与黑暗生物的联系。 至少梦魇布伦丹是这样的。 “我……我能加入吗?”他有些紧张的询问道,“加入黑暗生物同盟?” 他学习的速度是在很快,基本的常识已经通晓,现在还无师自通了可以申请加入组织。 “黑暗生物都有资格加入,就算是非黑暗生物,也可以担任顾问。”阿雷西欧说道,接着,他为这个宽松的规定增加了条件,“不过,你还需要足够的努力才可以加入,想想看,你能为同盟带来什么?” “我……”布伦丹迟疑了,他一直被关在养殖场,什么都不会,也不会跟人交往,这样的他…… “所以,你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机会?” “对。”趴在他头上的小蝙蝠扇了扇翅膀,语气里带上一些笑意,“这是你的机会!如果你能救出所有梦魇的话。” 拯救他人,是布伦丹从未想过的事情,他自己就是被救助者,怎么可能…… 突然,阿雷西欧收起徽章,迅捷的躲入他的影子里。布伦丹这才抬头,发现几名并不熟悉的工作人员正在窃窃私语,隐约可见负责人的身影在后方一闪而过。 要开始了。阿雷西欧在影子里想着,他们费了许多力气将分部逼迫到如今的地步,就是为了让他们进行梦魇之间的置换。残酷的梦魇养殖场不可不管,这个已经彻底腐朽的东南分部,也不应再继续留存下去了。 前者由他和神经病动手,而后者…… 朕睁开了眼睛,是东方一支常有的黑色眼眸,只是尤为深黑一些。他的域早已张开,现在只不过是进一步扩散而已。在他的感知中,那些虫的移动全部清晰可见,包括它们从已死的人身上窃取的生理特征与行为习惯,都被他全然“看见”。 守护者与神的距离通常是很近的,所以赫尔戈冬如贝希摩斯一般勇猛善战,露西坐拥亡灵之海,而他……万物通灵域之中,他就是俯瞰一切的皇帝! “已经开始了,预计两小时内置换梦魇。”他出声道,主要是为了告知身边的圣者。他做这些时很熟练,毕竟万年前他们也有过合作,虽然最后救世失败,可那是圣殿太过强大的原因,现在的圣殿…… 不,也不能轻视,一旦神明不管不顾的下场,他们都会被瞬间碾碎。 “军部通讯,秘密运送回去的某位工作人员已经过检验,确认个体在精神层面上死亡。”鲁齐乌斯淡淡说道,“对曾出现在翡翠内海的虫个体检测得知,其在死亡之时会释放虫卵,为避免出现更多受害者,周边区域已经被封锁,以不扩散为最优先,尽可能保存遇难者遗体。” 这是官方权威的认证,实际上现在活动在分部的人,已经死亡了一个多月之久,死亡名单由相关部门列出,只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向外公布。 朕垂眸。 “让克劳文森先生一同撤出去吧,分部不要留任何我们的人。” “可以。”鲁齐乌斯本来也无意打扰,他刚刚已经收到了阿雷西欧发来的最后消息,梦魇已经被替换,等到了梦魇养殖场,阿雷西欧会立刻发送回定位信息。 * * * 阿雷西欧此时正在梦魇的影子里浮沉,为了隐藏,他现在看不见外界,只能通过些许的颠簸和波折意识到他们正在路上。内有夹层的飞行器飞出分部,任谁也想不到里面还装了一只梦魇。 一切平稳之后,阿雷西欧从影子里冒出个头来。夹层里的空间很小,梦魇都只能紧紧蜷缩着,要不是他现在是蝙蝠形态,连头都露不出来。 布伦丹被喂了药昏睡着,阿雷西欧把影子里藏的药剂拖出来,给他一针。 “别动,这里没法让你抬头。”阿雷西欧提醒道,“稍微忍一忍,其实说真的,我觉得你在路途中昏睡比较好。” 布伦丹却摇摇头,保持清醒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自己全然没用的任人宰割。 蜷缩着是很难受的姿势,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忍耐,突然,他感到阿雷西欧移动到了他的脑袋边上。 “这样好了,你可以让意识沉在梦境中,不会这么难受,外界有威胁你也能立即醒来。” “可是……怎么做?”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 他只是个血族而已,可迄今为止,已经教过狼人怎么进攻,教过巫妖怎么用亡灵魔法,现在还要教梦魇怎么进入梦境,他真是太难了。 “我记得好像需要想象?”他不怎么确定,“梦魇是可以编织梦境的,你就想想你想要见的景物。” 说完,他意识到布伦丹跟他那个时代的梦魇是不一样的。在他的时代,梦魇们特别喜欢到处旅行,这能让他们的编织出的梦境生动多彩,然而成长在养殖场里的布伦丹,显然没有那些广博的见识。 他无可奈何,只能进一步引导。 “你可以想象,有一天喝水,碗翻了,许多水撒在你脚下……” 他似乎真的很有教人的天赋,切入点十分贴近生活,在他的引导下,梦魇的身体依旧蜷缩于小小的空间里,却感到自己站了起来,一条小溪蜿蜒流淌过脚下,泛着粼粼的光亮。 小溪的尽头是大湖,大湖之上有月亮,月亮高升,照亮了他编织的梦境。 “这不是挺有样子的?”阿雷西欧在梦境中恢复成人形,毫不在意的踩在溪水里,这溪水是温温的,并不清凉,大概是布伦丹平时只喝过水盆里温水的缘故。 “嗯!”布伦丹高兴地应了一声,踢踢踏踏在溪水里走。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梦境的边缘。 “外面是别的梦,等你更熟悉梦境,就可以去别的梦里看看。”阿雷西欧指给他看飘在边界外面的梦,“这些梦有的是美梦,有的是噩梦,有的是现在做的,有的是很久以前做的……梦境是很有趣的东西。” 布伦丹入神地听着,突然,他发现某个飘过眼前的梦境中有他所熟悉的人。 ——是那名圣者。 阿雷西欧当然也看到了,他微微皱眉。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里。” 他很在意有关神经病的一切,又好奇那个有神经病的梦有什么内容,所以直接从这个梦境跳出去,精准的落到那个梦境之中。 刚刚站稳,他一抬眼,就看到圣者带着几个圣殿的猎人沿长廊走来。与他所熟悉的神经病有所不同,此时的圣者,眼底全是阴霾。 阿雷西欧又向外看,花木扶疏,红壁掩映,像是他在一些书本上看到的东方一支的园林。阿雷西欧开始以为这是某个东方一支的族人所做的梦,但是这梦中有做万年前打扮的神经病。 这居然是有关万年前的梦! 梦境只不过是一段影像,所以阿雷西欧顺从自己的好奇心,跟上这些人的脚步,甚至放松的走在梦境中的神经病身边。他侧过头,看着走在身边的神经病,这个时期的神经病他没怎么见过,似乎是神经病在东方一支时所发生的事情。 也不一定,梦境,总归是混乱的成分居多。 这一行圣殿的猎人走入了宫殿中,阿雷西欧看到了坐在王座上垂着眼帘的帝子。 ——朕?! “听说陛下打算自尽?”他听见圣者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甚至带着些讽刺。 王座上的帝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睛,却猛的瑟缩了一下,一截枪尖点在他的眉心,血痕蜿蜒而下。 圣者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看来陛下还没有做好死的准备,不然为什么会退缩呢?” 猎人们也发出了讥笑。 “陛下,整座城的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还请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帝子苍白着面色,颓然望着他们离去。 是威胁。 他抬起手,摸到了前额的血迹。血迹盘桓在他指尖,原本静默且艳丽,在某一瞬间却犹如活物一般扭曲起来。 【整座城的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 帝子看着活物一般的血液,颤抖起来,却并非因为恐惧。 【还请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位圣殿的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送来了能够扭转命运的东西。 帝子不再犹豫,一口吞下僵尸之血。 第一百零九章 阿雷西欧渐渐明白了, 这是万年前发生在东方一支的北渚城的事情。圣殿为覆灭最后一柱栖枝,向北渚城伸手, 神经病不动声色潜伏其中, 伺机破坏圣殿的计划。 那时候他在哪里呢?好像正在召集黑暗生物的各族,预备与圣殿进行决战。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圣者,对方面无表情, 这并非是复苏后那种全然放松以至于懒得做出表情,而是完完全全的凝重与疲惫。阿雷西欧低下头,他伸手,去触碰圣者飘扬的斗篷,可惜抓了个空。 这是一个梦境, 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仅此而已。 他只能沉默地继续走在神经病身边, 梦境中的时间发生了跳转, 纷乱的画面闪现过后,又是圣者与帝子面对面。帝子坐在一方石棺之上,从前那种隐忍怯懦的神情不见了,眉目舒展, 唇畔獠牙若隐若现。 “他们已经掌握了栖枝降落的规律。”帝子说道,神情中倒是没多少畏惧, “你怎么想?” “早晚的事情。”圣者缓缓说道, “栖枝保不住了,这个世界将要毁灭。” “圣殿依旧要一意孤行吗?” “没有把结果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绝不悔改。” 帝子轻轻的笑了, 他振开广袖,有风从宫殿外吹来,略过层层积云,萦绕在他襟怀上。长久的安静之后,帝子终于再度开口。 “你走吧,我留下来。”他微微含笑,“去执行你的第二计划,带着火种,开启新纪元。” 留下来的,注定要陪同这个世界一起消亡,然而帝子什么都没有再说。 “……告知栖枝,让祂提前降落。” 帝子点头,“我会转达,祂将于三日后降落王庭,你动作要快一些。” 圣者于是不再留恋,他手中握着巫妖留下的罗盘,与栖枝会面之后,他便要去寻找火种。 三日,东方一支的天神降落王庭,圣殿宛如嗅到了血腥的猎犬蜂拥而来,在那些人到来之前,圣者面对有着长尾羽的美丽白鸟,指尖嵌入了自己的左眼。圣殿约束猎人锁链也被他一同拉扯出来,那所有的标明禁忌的痛楚,在这个瞬间统统离他而去。 现在,只要想起阿雷西,他便满心纯然的宁静。 圣者最后仰头,对白鸟说道。 “我左眼尚有空缺。” 梦境至此中断,阿雷西欧被抛出来,重新落在梦魇编织的梦境之中。微温的溪水在他脚下蜿蜒流动,阿雷西欧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浑身都在发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阿雷西?”梦魇担忧的看着他,阿雷西欧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气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红瞳仿佛熊熊燃烧了起来。 正巧,梦境发生震动,接着是嘈嘈杂杂的梦境外的声音,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就算已经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梦魇仍旧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阿雷西欧的方向,四蹄在梦境和现实之间迟疑。然而阿雷西欧毫不犹豫,直接带着他跨出梦境,自己降落在外界的影子里。 夹层缓缓打开,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出现在夹层之外。如预先安排的那样,布伦丹佯装昏睡,任由这些人将他连同影子里的阿雷西欧,一起运送到养殖场之中。他的使命在这些工作人员看来已经结束,又成了养殖场中作为消耗品而存在的梦魇。 阿雷西欧冷眼向外张望,这里似乎是群山中的一处小小山坳,四周植物茂密,有意扰乱人的方向感。不过阿雷西欧并不担心,他随身带着瞳的一个分身,现在已经潜伏进养殖场的系统之内。 现在对于瞳,他的感情更为复杂了一些。这是被神经病藏在自己左眼的位置才保留下来的、栖枝的眼瞳,有了这眼瞳,新纪元才不会夭折在重生之初,而作为代价,神经病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等等。 神经病的左眼不是好好的吗? 阿雷西欧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毕竟曾经神经病都对他吐露过灭世预言,那可是要受天罚的,这不还是活蹦乱跳跟他一起从棺材里爬起来吗。 也许是瞳帮了他,也许是纪元之交产生的奇迹,无论如何,只要神经病还活着就好。 这样想着,他跟布伦丹一起被单独关押进一处围栏中。旁边围栏的梦魇们伸头张望,被工作人员抽了几记光鞭,再不敢关心同伴,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养殖场里只有检测仪器滴滴的声响,梦魇们并不会发出声音,因为那可能会引来一顿毒打。 估计药效要到了,阿雷西欧在影子里戳了戳布伦丹,布伦丹缓缓站起身。此时夜幕也垂下来,绝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下班,旁边围栏里陆陆续续凑过好几颗生着独角的头,迟疑又小心地询问道: “布伦丹?” “是我。”布伦丹立刻答道,与隔壁的梦魇碰了碰独角,“我回来了。” “真不可思议!”那名梦魇连声惊叹,“你去了哪里?外面有什么?” 陆续有更多梦魇聚拢到围栏边上,惊异地睁大着眼睛,想听听布伦丹的奇妙旅程。 “别急,我要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布伦丹摇晃独角,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与此刻模糊。一只梦魇突然叫起来,原来他的四蹄踏进了温温的溪水中,远方是大湖,大湖上有明月,除此之外就是令人心花怒放的美妙旷野。 “这是什么,布伦丹?”梦魇叫道,“好多水,温温的,这些可以喝吗?我觉得比我们喝的水还要好!” “这里是梦境,这是溪流,远处的有许多水的地方叫湖,而湖面上的……” “我知道!是月亮!”一只还一团稚气的梦魇叫起来,周围的梦魇便都笑了。 他们试探着去接触溪水,或者在原野上小跑,或者向远方的大湖跋涉。布伦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湖泊,所以他的梦境中注定没有真的湖泊,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影像,但是梦魇们并不在意,也许对他们而言,追寻的过程本身比结果更加重要。 “请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梦魇天生的能力。”布伦丹站在溪水里说道,“我们可以编织梦境,可以自由的奔走于梦境之中,我们还能带来噩梦,然后吞吃做梦者的恐惧。” 梦魇们尽管在听着,可是趴在布伦丹背上的阿雷西欧知道,这些梦魇仍旧在茫然。他没做声,只是听着布伦丹一遍一遍对同族们重复这些话,重复到口干舌燥,他闭了闭眼,知道需要一剂狠药,才能让这群被拘束惯了的梦魇重新向前走。 他携带在身上的微型通讯器“滴滴”两声,阿雷西欧看了一眼,神经病在通讯里告诉他,军方已经在向这个方向集结,明天即可抵达。 阿雷西欧回复收到,他盯着通讯器犹豫了一下,爪尖在一堆表情包之间犹豫,恍神间,下意识地戳中了自己想要发送的那个,把他吓了一跳。 【阿雷西欧:猫猫垂耳朵.jpg】 他盯着发送成功的界面,思考怎么撤销才行。在他思考出个什么结果之前,对面已经迅速的回了过来,新表情包,一看就是新鲜出炉,有一些线条还没有擦干净。 【鲁齐乌斯:揉揉猫猫.jpg】 只是面对一个表情包而已,阿雷西欧却感觉对方的手好像真的落到了他头上,先是压倒耳尖,然后揉揉头毛,接着是下巴、脊背和翅膀,很快就让他瘫成了一张猫饼。 真的瘫成一张饼·阿雷西欧:…… 啊啊啊神经病的表情包果然有毒!!! 一晚上在阿雷西欧心里痛骂神经病之中过去。 第二天,养殖场的工作人员似乎接到了指令,他们来到布伦丹的围栏外面,窃窃私语。这只梦魇曾经从养殖场里出去过,经历过路途中的颠簸,也就达不到养殖场对角的要求,再饲养下去只不过平白浪费资源,还不如现在就杀死取角,角当然归到次等品那一组。 布伦丹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在围栏里不安的踏动四蹄。但是他到底是被教导过的,是勇敢的,在那些工作人员的光鞭缠绕过来时,敏捷的跳离原地,对那些人发出痛恨的声音。 “你们想杀了我,对吗?!” 周围的梦魇看着他,阿雷西欧已经做好准备,他欣慰于布伦丹的勇气,也愿意为这份勇气花些力气。只是在军方到来之前拖延一下时间而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感觉到梦魇的反抗意图,工作人员举起光鞭,重重一鞭落下,布伦丹在剧痛中翻滚在地,一些梦魇顿时扭头,不敢看这可怕的一幕。 但是很快,他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一鞭,他被打倒在地,这一次花费了更长时间才站起。 陆续有梦魇向这边的围栏聚拢,经历了昨夜的梦境之后,他们对这位同胞多了许多信服和关心。 第三鞭,这一次,工作人员确定布伦丹站不起来了,他正打算叫人进围栏拖出这只梦魇。然而那独角顽固的摇晃一下,布伦丹浑身打颤,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有梦魇发出了呜咽,这呜咽很快向四周蔓延,渐渐波及了整个养殖场。 阿雷西欧闭上眼睛,唇畔带了些微笑。 见过梦的梦魇,再不会任人宰割了。 第一百一十章 重新站立起来的布伦丹, 周身开始燃烧起黑炎,他以锋利嶙峋的独角威逼着那些工作人员, 看他们一个两个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去。 “怎么回事?!他的黑炎怎么没有被束缚住?” “快!拿枪来!远程攻击!” 到底是经受过训练的工作人员, 陆续还有武装人员前来,布伦丹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他的黑炎开始点燃围栏, 猛烈的燃烧之后,大片围栏垮塌在地,梦魇们顿时有些惊慌的后退。 “别退!我们逃出去!”布伦丹提高声音,“忘记昨晚做过的梦吗?我们逃出去!去看溪流、大湖和月亮!外面的世界会接纳我们,在那里我们可以活五百年!” 五百年这个时间将绝大多数梦魇震撼了一下, 可那些凶狠的看守者逐渐靠近,长久被关押奴役的惯性, 又令他们下意识的退缩。 “我们不行的……布伦丹……” “到了外面也活不下去……” “黑炎也被封住了, 只靠独角怎么能冲出去?” 梦魇们脖颈处都戴着项圈,布伦丹也戴过,不过已经在抵达分部后为了演戏逼真拆掉了,现在还没来得及二度戴上。没了黑炎, 梦魇们的攻击手段实属有限,也无法将其附着在四蹄上快速奔跑。 布伦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影子, 然而藏身在里面的阿雷西欧不发一言, 这让他清楚,现在是他自己的战斗。 大湖与明月又轻盈的降落在他灵魂里了。 在围拢过来的警卫员和工作人员面前,布伦丹深深吸气, 他主动熄灭了自己的黑炎。 “那就不靠黑炎。”他平静地说道,“靠梦境。” 藏在影子里的阿雷西欧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感知到布伦丹身上逐渐张开的梦境力量,这才是梦魇们立身的基础。梦境扩散,越来越多梦魇的独角被带动着开始闪光,这份璀璨并非使用黑炎之时的光芒,而是斑斓的、梦般的光亮。 “我们从梦境里逃出去!” 布伦丹前蹄踏地,阿雷西欧将一部分注意力分给通讯器,上面显示军方已经将这处山谷完全围拢。 这次的拯救又将以胜利…… 猛地,阿雷西欧心中一沉,他瞬间跃出影子恢复人形,镰刀与钩索交错对撞,火花迸溅!他的红瞳微微一睁,影子的世界里蔷薇生长,钩索立刻回防,将还未长成的蔷薇齐根斩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预备带领同族奔入梦境的布伦丹看过来。 “阿雷西?” “跑!快些!”阿雷西欧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军方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你们只要从梦境中穿过这片山谷,就彻底安全了。” “……那你呢,阿雷西?” 梦魇过分悲怆的担忧声让阿雷西欧神色莫名的望向他。 “你理解成什么了?这可远不是能够威胁我的情况,我让你们快些走,只不过是为了不用多分心思避免误伤你们而已。” 布伦丹大松一口气,他向阿雷西欧一点头,带领同族奔入梦境,警卫员的光鞭和枪械的光芒到处闪烁。阿雷西欧整理了一下自己原本就很整洁的外衣,打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獠牙。 刚才与他短暂交手的人从阴影之中缓慢走出,海蓝的眼瞳中盛满阴霾,灿烂的金发似乎也被这份阴霾所浸染,可以说,这是一个完全符合圣殿审美标准又苦大仇深的人。 阿雷西欧在心里很无聊地给对方贴了个标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人略有几分眼熟。 哪见过吗? 果然,对方静静地注视他一会儿,缓慢开口。 “又见面了,阿雷西欧。” 他咬着血族的名字,痛恨般的,却又仿佛不只是痛恨。这种眼神阿雷西欧在曾经的神经病身上也见过,但,怎么说呢,神经病这样盯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很可爱,现在就……不怎么让他高兴。当然,最重要的问题还是…… 这谁? 不怪他记不住,持有金鱼记忆的阿雷西欧,有着很有趣的脑内分区。一个分区是需要记住的,甚至保育中心的一些工作人员他也会有意去记,因为有需要;另一个分区是临时记忆,需要回忆细节之类的可以从那里面翻找,缺点是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清空掉。 现在,阿雷西欧的后一个分区明显是不知道被清空了多少次的状态。 他略显迟疑的神情被猎人看在眼中,那股痛恨再度涌上心头,猎人自嘲般笑了。 “除了鲁齐乌斯,你还能记住谁?”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就算你已经忘记了,那么现在,不问我的名字吗?” “我已经过了喜欢放狠话的年纪,没有询问的必要。”阿雷西欧回答得很干脆,“会出现在这个养殖场的圣殿中人,只可能是帮凶,我会杀了你。” “我叫亚蒙。”猎人不管不顾的开口,他佩在腰间的圣剑开始震颤起来。 “是只针对你,将要杀死你的……猎人。” 这句话刚刚落定,亚蒙的瞳孔骤然紧缩,经历数度改造之后的强悍身体拧转,让他避开了血族的突袭。他看着眼前血族完全睁开的红瞳,终于,血族终于正视他了,在他说出那句注定会触怒阿雷西欧的话之后。 “你真让人不高兴。” 阿雷西欧说道,他已经彻底动了杀念。神经病那样子的,有一个就够了,他也只接受神经病一个。 亚蒙终于得偿所愿,他拔出圣剑,紧紧盯住眼前的血族。 他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 * * 圣者乘着狮鹫,在山谷间低空滑翔。他当然可以以更快的速度飞行,只不过要配合军方的步调,才将速度拘束到现在的地步。这样的低速之下,他甚至可以分心看通讯器,他正在跟瞳讨价还价。 “我想看阿雷西那边的情况,我知道你能做到。” 【这不包含在我们的交易里。】 “你这样做生意会没有回头客。” 【……】 “一点添头而已,你自己现在不是也正在看着吗?” 【……】 瞳不想跟这个神经病做过多纠缠,直接把画面放了出来。 圣者看着画面,握着通讯器的手渐渐收紧,最后居然笑了。狮鹫与他心意相通,在他做出决定的下一秒,已经咆哮一声,扇动翅翼垂直升空,如流星般疾迅地飞赴养殖场! 养殖场中,梦魇的逃离使得四周大乱。阿雷西欧也摸出了这个猎人的水平,似乎经历了一些残酷的身体改造,能够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情,甚至可以激发圣剑十成以上的力量。圣剑对黑暗生物有所克制,阿雷西欧不想受伤,于是选择一直躲避。 猎人与他数度交手,彻底得偿所愿般,眼睛越来越明亮。 “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亚蒙说道,圣剑的过度使用使得他的手臂上攀爬着丝网状的猩红裂纹,可只有在使用圣剑之时,他才会得到阿雷西欧的正眼相待,他就疯子一样的一直使用。阿雷西欧顾及下方的梦魇,防守居多,心情越来越差。 “我接受了许多改造,这些改造能够让我有站在你面前的资格!我还……” 有病啊!还病得一点都不可爱!阿雷西欧气到咬牙,他甚至开始琢磨开域碾压,又觉得那样会搞得自己很掉价。 就在他纠结之间,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雷西。” 只是叫了一声名字而已,什么信息都没有,长久以来的默契却让阿雷西欧立刻做出反应。他瞬移离开原地,乘着狮鹫的圣者于是呼啸而下,亚蒙遭遇一记重击坠落地面,轰鸣与烟尘之后,他咳出一口血,周围的地面大片龟裂开来。 圣者跳下狮鹫,落到地面上,根本没有等对手爬起来的意思,尖端尖锐的锁链垂直下落,如果不是亚蒙及时翻滚着躲避,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咳……咳咳……你……” 亚蒙死死盯着白斗篷的圣者,他们的眸色和发色相似却不同,他们曾经有着共同的立场,而只有一个被命运所眷顾,那个人从来不是他自己。 鲁齐乌斯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余光瞥见阿雷西欧想再次靠过来之后,出声道。 “阿雷西,去帮帮那些梦魇,这里有我。” 阿雷西欧求之不得!他实在不想跟有病的奇葩对手交手,还是让神经病上去以毒攻毒好了,他相信神经病一定能毒过对方! “别走……”亚蒙挣扎着想起身,圣者已经移动脚步,恰恰挡住了阿雷西欧离开的背影。 居然连背影都不想让他看一眼…… 不过没关系,他变强了,如果是对方之前在北部战线水平,他完全可以应对!然后重新追上阿雷西欧! 然而圣者向身侧的虚空中伸手,圣枪浮现,那股恐怖的威势令圣剑瞬间发出悲鸣。亚蒙几乎止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对方的身影似乎变得无比巨大起来,他在沉重的威压之下艰难喘息,犹如仰望高山的蝼蚁。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突然变得这么强?!他们的差距不该这么大的?!! 早已恢复全部记忆的圣者抬眸,就算知道对面是昔日同僚回溯而来,那双极漂亮的天空色眼眸中也全无怜悯。 “我不太喜欢做梦的人。” 他轻声说道,语气居然可以称得上轻柔。 “更讨厌,做白日梦的人。” * * * 亚蒙知道他要死了,他的身体在这样告诉他,可他太不甘心,他还想呼吸,还想睁开眼,还想搜寻那个血族的身影。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眼前的景物先是模糊,后来逐渐清晰起来。 “……死了吗?” 是那个血族在说话。 “死了。” 圣者平稳地回答。 不!他还没死!他还能再战!看着他!看着他! “死有余辜!刚才找到了这个养殖场的相关文件,你们圣殿的猎人这么没有底线的吗,这种机构也接管……你怎么一脸深沉?” “我在考虑赔偿金的问题,你赔我。” “哈?” “你的地图炮打中我了,好疼。” “……” 声音停止了,或者说,小到濒死的他听不到了,亚蒙费力的睁大眼,他看着那两个站在一起的人。他们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圣者抬起手,似乎想摸摸血族的獠牙。血族一脸意见,给了他的手指一口,鲜血涌出来,又被不浪费的舔舐干净。 然后是手腕,最后是脖颈。 血族安静的伏在圣者怀里,圣者垂下眼帘,余光撇向他这边。 【你都看到了,对不对?】 亚蒙仿佛听到圣者在说。 【那你可以上路了。】 锁链洞穿心脏,他暗下去的视线里,血族抬起头,舔舐净唇上的残血,想要扭头看他这边。圣者很快地把他的脑袋拧回来,刚进食鲜血的血族看起来有点懵,晃悠悠把头转回去了。 亚蒙在死前,终于知道了。 谁也无法介入他们之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没什么比大战之后能吃饱更幸福了, 至少阿雷西欧这么觉得。他舔舔唇,处于一种舒适的微醺的状态中, 神经病碰他的脑袋他都不抗议。 “去追梦魇吗?”圣者向他提议, 阿雷西欧想也不想就摇头。 不,他吃饱了只想瘫着。 “还是你想留下来收拾残局?” 这下,阿雷西欧完全睁开眼, 他环视四周,看到了乱糟糟的现场。 现在不需要犹豫了,这现场就留给军方处理吧,他们去追梦魇! 梦境的裂隙还没有弥合,以他们的能力很轻松就能追上去。无边旷野上, 火与梦的尽头,梦魇们成群结队的奔跑, 天空中是月落和日出, 他们脚下则是不断编织延伸着的梦境。 “阿雷西!”发现他们平安无事地追上来,布伦丹高兴极了,他摆动头颅,示意阿雷西欧落在自己背上。 “这是我们共同编织的梦境!居然能延伸这么长!” 对于初次掌握梦境的梦魇来说, 确实很了不起,阿雷西欧坐在布伦丹背上, 赞了几声。他侧头就能看到旁边的神经病, 对方的斗篷在梦魇的极速奔行中飘扬起来,那上面的金线荆棘不知何时已经更换成了飞鸟,毫无束缚, 像是在飞翔。 圣者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漂亮的天空色眼睛里倒映着阿雷西欧的身影。 “像不像一场黑色的潮水。”他轻声说道,与阿雷西欧分享自己此时的感受,却发现血族正怔怔的凝视着他。 “阿雷西?” 阿雷西欧骤然收回目光,耳尖带了点微红。 “……像。” 他似乎是害羞了,并且不想承认,任凭神经病怎么逗都不开口。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成拳的手中正攥着什么东西。 ——一只光点样的精灵。 梦魇们被军方保护起来,会在明天直接运往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阿雷西欧和神经病一起回到东南分部,这里已经彻底寂静下来。阿雷西欧看着神经病,等他解释。 “朕应该已经处理好一切了。”圣者只是说道。 “朕自己?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是……”阿雷西欧当然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东方一支的人,本来这件事情他是打算让朕稍稍避开,没想到在他跟进养殖场一事的时候,朕居然已经全部解决完了。 “他的万物通灵域很适合应对这些虫,跑出去任何一只,都将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道理是这样,可是…… “阿雷西。”是朕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日沉稳一些。阿雷西欧抬头看去,只见锦衣广袖的少年向他走来,前额那张符纸却不见了。 朕走向阿雷西欧,脸上带笑,刚刚张开手臂,就被圣者按住了头。 “你头上安了雷达吗?”朕微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圣者面无表情。 装傻可还行,朕的微笑有点裂开,他决定采取一点强制措施。 “西西!我要个抱……” 话没说完,他感觉自己被封口了。 朕:“……” 虽然对自己一族信仰的神明栖枝十分尊重,但这一刻他还是想diss一下对方,为什么给这家伙这么讨厌的域。 阿雷西欧只听到前半段,一脸莫名。 “你要什么?饿了吗?” 朕试着张了张嘴,张不动,他深深地呼吸一下,反手给了旁边的圣者一个气血逆行。遗憾的是,圣殿的训练十分过硬,圣者脸上愣是没有显露出半点异样。 这种时候,话语权明显是掌握在能说话的人手中的。 “他饿了。”圣者说得很笃定,阿雷西欧果然信以为真,只是分部已经全空了,他们需要到军方那边的临时驻地去用餐。前去用餐的路上,他看到许多工作人员的遗体被抬上飞行器,旁边有专人记录着相关信息,这已经是迟了几个月的死亡统计。 阿雷西欧看向朕,对方很安静,没有哭,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他不知道朕是怎么想的,就算想要安慰,也无从着手。 神经病去打饭了,临走时深深看了朕一眼,他知道这位帝子有话想跟阿雷西说。 “我没事,阿雷西,我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朕居然主动说道,他垂下眼睫,“从彻底被虫吞噬的那一刻起,他们其实就已经死了,仅仅是肉体还在活动,又有什么意义。” 他渐渐抬起头,眼中带了一点闪闪的东西。 “我原本,就连去解放他们都不敢,但是我想起来了,曾经听过的、阿雷西欧的故事。” “……我的故事?” “对,你的故事。”朕肯定道,“在我想缩起头来将这件事交给别人时,它给了我勇气。” “我是帝子,某种意义上,是部族的领导者,不止要去保护,某些时候,还要能够终止。” “就像阿雷西曾经做的那样……阿雷西?” 阿雷西欧如梦初醒,他摇摇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了笑。 “那是你没有听过完整的故事,我也有过很多懦弱的举动,最后也导致了很多无辜者的死亡,最多是在一切都无法挽回前,终于迟钝的下定了决心而已。” “这就已经很好了!”朕的眼睛亮亮的,“是好的结果,不是吗?” 阿雷西欧沉默了一会儿,他仍然感到惊讶,那段阴云中的过往,居然会被某个人视作勇气的来源。这样想着,他的意识似乎又回到了阴暗的宫廷中,宰相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握住最后的希望。 【太好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活着的……】 【从今天起,我将教导您,我将辅佐您,您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 ——可他完全不想成为国王。 但是已经没人听他的了,也没人在意他曾经的梦想,他们只是狂喜的簇拥着这个唯一幸存的继承人登上王座,然后将整个王国的重量向他倾斜。 阿雷西欧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当国王,这个国家就会陷入混乱,国民将生活在动荡之中,那些也许跟他有着同样梦想的孩子可能就会失去梦想。该如何做,将他从民间辛苦找出来的宰相已经提供了唯一的道路。 他于是只问了宰相一个问题。 ——前六十三位继承人呢? * * * 吃过晚餐,分部也清理好了,他们今晚仍旧可以住在分部原本的房间里。阿雷西欧拒绝跟神经病继续绑定,于是得到了额外安排的一间,关上房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随身光脑自动打开,瞳的分身影像悬浮其上。 阿雷西欧一时间没有跟瞳说话,他从口袋里放出了那个光点样的精灵。突然被关押这么久,精灵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诚惶诚恐,想要靠近,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阿雷西?】 “别再跟着我了。”阿雷西欧没回答瞳的询问,只是对那个精灵说道。小光点迟缓地移动一下,可怜巴巴的停在原地直摇头。 【精灵会越来越多的。】 “还会越来越多吗?”阿雷西欧有些头疼,他确实无法避免精灵的主动追随,“让它们先跟着你。” 【没有问题,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已经想起来了,于是命运开始宣告对你的珍爱,精灵会纷纷聚拢到你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我想起来了?” 【看着梦魇,你想起了冥河,不是吗?】 “……” 阿雷西欧本能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索性放任自己想点别的。东南分部的事情已经处理好,舆论也控制良好,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他理应返回本部,趁这次机会让黑暗生物们一举独立。不过现在,也许是心情糟糕的缘故,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西奥。 每次缩在后面像乌龟,真以为就不会被掀翻壳子吗? “西奥和圣殿不能被给予太多时间。”阿雷西欧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把露西调过来,梦魇先不急着转移……地图。” 瞳瞬间展开电子地图,这份地图远比联邦内部任何一份都来的详尽,瞳总是会在方方面面给予阿雷西欧特别优待。 “荆棘河流这一处,太明显了,可能是幌子。” 【要再查探吗?我尚未高飞,查探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不查探。” 阿雷西欧关闭地图,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深玫瑰色的眼瞳依稀反射着一些光亮。 “我选择直接摧毁。” * * * 阿雷西欧去敲神经病的房门时,已经能很习惯的抓住一个光点,塞进随身的小瓶子里。确实有一些朦胧的画面开始在他脑海中闪回,是黑色的潮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瞳却说这是他“想起来了”,那么这景物理应是他曾经见过的。 可阿雷西欧回忆不起来,他直接选择停止回忆。 神经病居然不在房间里,阿雷西欧微微皱眉,给神经病发通讯。 【阿雷西欧:你在哪?】 【鲁齐乌斯:在你希望我在的地方。】 【阿雷西欧:???】 【鲁齐乌斯:梦魇已经整队完成,巫妖即将赶到,我让狼人也在稍晚些时候赶过来……这是你的计划吗?】 【阿雷西欧:!!!】 神经病在洞察他内心的方面,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鲁齐乌斯:我还准备了一点宵夜。】 阿雷西欧火速赶到,军方要配合这次行动,所以尚且还需要一些时间筹备。阿雷西欧咬着软软的三明治,旁边是莫得吃的打着呵欠的朕。 朕向他投来一个嗷嗷待哺的眼神,阿雷西欧看着另一半三明治,正要递过去—— 圣者立刻半路截胡。 “我特意订了个大的,吃不完给我。” 朕深吸一口气,他到底为什么要跟狗比狗呢。 整顿完成,这次将由梦魇牵头,他们独特的穿梭梦境的能力将是这次作战的关键。这支部队将会穿越梦境,直接杀向疑似圣殿的据点所在,就算有先进的仪器,也断然监测不了这种梦境穿梭。 梦魇们奔跑起来,梦境开始向外延伸。 圣者原本正远远眺望着这一幕,突然,他的神情微微一变。 梦魇已经全部解除束缚,燃起黑炎,他们奔腾起来,像是一场壮阔的黑色的潮水,也像是—— 冥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世中的人, 只有在死后才能见到冥河,这是公认的。当然有追求真理的狂徒企图记录下死亡的体验, 那个人用特殊的魔法保存自己的意识, 一直到不得不消散的时候,这份珍贵的记录就保存在圣殿,鲁齐乌斯曾亲手翻阅过。 那份记录中, 死去的人来到冥河之畔,在那里做最后的尘世的进食,通常是一份麦粥、一截面包,然后他们就会在无边的黑暗的荒原中游荡,冥河就在荒原中央亘古流淌。灵魂会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和记忆, 这个过程没有痛苦,并在最终, 变成徘徊在旷野中的无数影子里的一个。 鲁齐乌斯由于女神的庇护才得以以生者之躯见过冥河, 此刻看着奔腾的梦魇,他的眸光微微闪动,不过很快,他又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阿雷西欧身上。 “我以为你会再等一等。”他说道。 “不。”阿雷西欧领口的银十字在闪光, “摧毁了养殖场和东南分部之后,立刻向他发难, 这样高频率的进攻也许恰恰在西奥的预料之外。” 阿雷西欧垂下眼帘, 其实这只是说给神经病的原因而已,他之所以急着动手,跟他自己有关。回忆中的冥河已经开始奔流, 这应该是某种预兆,或者,催促。 他的潜意识在催促他,这段时间过分安静的西奥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连东南分部和养殖场的沦陷都不管不顾,甚至还放出了猎人亚蒙,明显正处于紧要关头。以阿雷西欧对西奥的了解,绝对不能等对方准备万全,不然输的可能是他们这一方。 “更何况这一次,我没有傻到单打独斗。” 无限延伸的梦境之中,大批军方的飞行器掠过,狮鹫的队伍护持周围。这并非全部,梦境中日月交际时的浅玫瑰色天幕上,骤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裂隙,无数魂蝶蜂拥而下,它们只不过是先导,真正的主人还在跨马加鞭的赶来。 克劳文森振翅飞来,与阿雷西欧乘着的梦魇保持同速。 “阿雷西欧殿下,赫尔戈冬即将追上大部队,他还带了几只有意建立功勋的狼人。” “他不同大部队一起。”阿雷西欧干脆道,“瞳,周围是不是有一处遗址?” 回答他的却不是瞳,朕同样乘在梦魇背上,闻言立刻应道。 “是,北渚城遗址,目前在作为景点使用。” “让赫尔戈冬转道去那里!荆棘河流和黄金门扉这边,很有可能只是幌子,狼人部族机动性极强,让他们踩一踩周边几个重要地点。” 克劳文森应声而去,本来已经即将追上大部队的狼人和部分军方兵力立刻调转方向,赫尔戈冬奔行在最前,银白的皮毛在梦境的道路上闪闪发光。他一边奔跑,一边也会关注身边的同族。 “中途不会有休息。”他告诫道,“抵达目的地之后很可能接着就爆发争斗。” 狼人们以咆哮应和,并无惧色,在梦魇们拉开的梦境帷幕后,赫尔戈冬优秀的视力已经捕捉到了那座遥远古城的影子。 北渚城遗址——抵达! “柯西尼娅,分兵!”他吼叫一声,原本奔跑在他身边的体型稍小的狼人同样以吼声回应。狼人的队伍开始分裂,呈两股环绕了古城,军方的侦查机立即飞出,在遗迹上空搜索。 这里是不开放给游客的珍贵遗迹,平常只有一些专业人员进行维护,本应在军方通知过后人去楼空,可是在侦察机的查探之中,仍有人影晃动。 赫尔戈冬谨慎且警惕,但这并不影响狼人卓越的行动力。他几乎是立刻捕获了某个人,试图进行审问,然而那个人却向他露出了诡秘的微笑。 被虫控制了! 赫尔戈冬立刻后退,这一举动让他成功躲开了喷涌而出的虫卵。在这种局面下,军方的人压根无法离开飞行器,更别说辅助进攻。赫尔戈冬神情凝重,他张开冰霜,将部族庇佑其中,给阿雷西欧发消息。 “阿雷西,我需要跟朕进行对调!” “朕正在赶过去!能坚持住吗?” 赫尔戈冬重重点头,只是防守的话,他们大可以躲进军方的防护罩内,等朕来了…… 突然,遗迹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赫尔戈冬的注意力。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突兀出现在遗迹中的球体。不,那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从地底缓慢升起,巨大的规模几乎与瞳一致,这幅场景如同废墟上升起了一轮黑日! “赫尔戈冬?!”阿雷西欧在通讯那一头急促询问,他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赫尔戈冬张了张口,冰蓝的眼瞳骤然大睁!他迅速向旁边扑倒了柯西尼娅,一道黑光从他们头顶扫过,击毁数架军方的飞行器!“嗡嗡”的震颤还残留在空气中,赫尔戈冬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也跟着嗡鸣起来,伴随而来的是头痛欲裂,这轮黑日发动的是精神攻击! “要快些……”他缓慢开口,挡在族人身前,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球体。 “这东西,很像是瞳。” 阿雷西欧听着通讯那边的杂音,神色微凝,再度确认朕已经快要抵达之后,才展开传递回来的画面进行研究。画面中,黑色球体向四周散布光束,大量的黑暗之力向四周逸散,伴随精神攻击,实在让人摸不清圣殿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为什么花力气建造它?看其中蕴含的黑暗之力浓度,圣殿非得把这些年积攒的大半黑暗之力投入其中不可! “瞳?”阿雷西欧只能询问瞳,瞳的分身在他光屏上悬浮着,微微闪烁。 【周围有干扰,暂时无法解析内部。】 “什么时候能解析?我们需要给你创造怎样的条件?”阿雷西欧问道,不解析意味着未知,要是拥有最强扫描解析能力的瞳都无法进行解析,赫尔戈冬和朕那边就太艰难了。 【只要飞起来,就没有我看不清的事物。】 “那你要怎样才能……” “阿雷西!”圣者打断了阿雷西欧的追问,并看了一眼瞳,瞳于是不再说话。阿雷西欧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他咬牙。 “飞起来,瞳!” 毫无反应,瞳怜爱地注视他,轻轻左右转动,好像是在安慰。 阿雷西欧深呼吸,勉强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他现在心中充满自责。他知道自己是火种,会在整个三柱复苏的计划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他现在明显是掉链子了。栖枝无法归位,三柱就不能重新立起,这个世界恢复不了平衡,谗言之神就仍能继续插手。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有回忆中的冥河越来越清晰。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真的是你们所说的火种吗?真的能重新立起三柱吗?我……” “阿雷西。” 圣者再次打断他。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火种看待,就算将你拖进棺材,也只是想你能够活着,至于能不能将世界再次点燃,根本就无所谓。” 阿雷西欧看着他,圣者在他的目光里笑了。 “如果你觉得很有压力,那么我们就把瞳毁了,一了百了,随便会变成怎样。” “不行!” 这什么神经病行为!阿雷西欧当然叫停! 瞳:瑟瑟发抖.jpg “别急,赫尔戈冬一时半会死不了,朕又去帮他了。如果这一代的守护者这么轻易就会死,那这个世界还是毁灭算了,我们又不能一直紧盯着进行保护。” 阿雷西欧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有一个小光点在他身边浮起来,只不过在飞速移动当中,没有人留意到。又把这个小光点偷偷塞进瓶子里之后,阿雷西欧冷静下来,开始说话了。 “我们现在可以分析一下,赫尔戈冬作为贝希摩斯的守护者,他的感觉很有参考价值。我们可以根据他的描述,将北渚城遗址上的黑日,暂定为一个瞳的复制品。” 圣者微微点头,眼里带了些笑。 “对,还有黑日升起的地点,应该也很重要。” “北渚城吗……栖枝起落之地……”阿雷西欧若有所思,他好像模糊的觉察到西奥的意图了,只是目前还无法确定。 “他会不会……” “也许是打算干扰栖枝的正常起飞。”圣者说道,“这样庞大的黑暗能量体,与目前的瞳有着同等规模,辅以一些魔法阵……栖枝,这个问题恐怕你是最有发言权的。” 光屏上的瞳已经开始原地打转了,显然,祂比只能靠猜测的阿雷西欧和鲁齐乌斯来得更明白。 【请立刻确认北渚城遗迹是否有魔法阵布设。】 杂音之中,是赫尔戈冬剧烈的喘息声。 【有,有许多花纹,但我不认识。】 瞳:…… 我时常因为贝西摩斯的守护者是学渣渣而充满绝望。 “我也不完全认识!但是有献祭用途!我看到相关字符了!” 关键时刻,是朕赶到,他的到来分担了赫尔戈冬的压力,也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信息。 “西奥这是……要让人造的瞳经受供奉,获得一定的神性?” 【肯定是谗言之神出的主意!】瞳罕见地出现了情绪波动,【这个仿制品绝对无法骗过法则,但是一旦它升空了,短期内我就无法起飞!】 这在当下简直是致命的,整个局面会全部落入西奥的掌控之中! 而此时,圣殿所在之处,西奥终于露出了微笑。他的样貌比以往要苍老一些,这份老去显然已经无法恢复,谗言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一切都遵循计划进行着。 他还为他的孩子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约十分钟后, 联邦的大部队将会赶到。】 黑日在西奥耳边提醒,它果然是仿照瞳而来, 大半功能都具备, 西奥还为它增添了攻击能力。此时的北渚城遗址已经成功牵扯进两个守护者,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西奥笑了,现在,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东南分部和梦魇养殖场遭到覆灭,固然可惜,不过在他的另一计划中,这两枚香甜的诱饵足以将他的孩子引诱过去,这会为他争取一定的时间。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 他升起黑日,意在干扰瞳的起飞, 余下的黑暗之力, 则已经灌注在了特殊的仪器之中。 他已经将手上拥有的一切利用到淋漓尽致,全然不顾失败后万劫不复的后果。 他无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能让三柱的守护者齐集。”他缓缓开口道,黛尔薇和亚蒙已经为他的大业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研究所的负责人, 听了他的话之后,深深地敬畏地低下头去。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只要您一声令下, 仪器就会启动。” “效果已经经过最终测试了吗?”西奥问道。 “是的,就在刚才,最终测试结果已经出来, 所有被射线辐射过的人,都会产生趋向黑暗的异变。”负责人说到这里,一向没有良知的他也因为恐惧颤抖起来,“但是这样的辐射无法直接转化人的体质,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我们的技术治疗,被辐射者将会元素暴动而死。” 西奥满意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周边几个规模较大的城市,一时半会是无法撤离干净的,那些人将会成为他与联邦进行谈判的筹码。西奥对圣殿所做的研究有着相当的自信,新人类的计划必然会获得一定的支持。 “我要你亲自驻守发射台,确保不会出任何岔子。” “是!” 负责人领命而去,在门口,他终于忍不住泄露了疲惫与恐慌的神色。他无疑是在为一个真正的恶魔做事,一旦谋划成功,将有数百万人的生命捏在圣殿手中。 但是……一切为了他们的研究能够被承认!只为了这个! “老师。”等在门口的是他的得意门生乔,这个很有才华和灵气的学生稍稍冲淡了负责人的恐慌,他的情绪平和一些,命令道。 “乔,你留在这里,负责与我联络,也协调留在圣殿本部的其他研究员。” “是的,老师。” 负责人长舒一口气,接着压低了声音,近乎在用气音说着话。 “你身上有备用密匙,一旦出现问题,就代我启动。” 乔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深深垂下头。 “是的,老师。” “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一些顾虑,毕竟是这么多的人命,可是,你要想想我们的成果,那可是无惧光明的新人类!难道不就是对这个光化泛滥的世界的最好的反叛吗?”负责人循循善诱,“另外,你也不要忘记,我们心脏上都有芯片,西奥先生可以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 “是的,老师。” 乔永远如一的回复让负责人放松了心神,他整整衣领,立刻赶往发射台。 他走后,原本呆板且沉默的乔动了。他没有留在门口,而是佯装前去统筹其他研究员,匆匆离开了门口。备用密匙所在之处戒备森严,不过他有负责人的许可,在这里畅通无阻。 消息向外传递已经很艰难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消息能不能传到,只能尽可能的发出一条消息,上面是隐藏发射台的坐标。 做完这些之后,他也打开了最后一道门,将那件小小的备用启动机械握在手中。 心脏处的芯片无声无息。 乔,不,祝衡垂下眼。 他早已料想到自己的结局。 * * * 鲁齐乌斯绝不是个猪队友,在收到坐标之后,他立刻告知阿雷西欧。 “让巫妖去这个坐标,不惜代价,最短时间内摧毁!” 阿雷西欧顿时毫不多问,他立刻联络上飞行在途中的巫妖。坐标确定,只有亡灵能穿行的通道之中,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空洞的眼窝之中魂火大盛! “龙,辛苦你飞快一些。”巫妖摸了摸骨龙白骨的头颅,她的黑发有一些从兜帽里飘扬出来,发丝分割的两侧画面中,全是白骨的军团与灿烂的魂火,魂蝶在前引路,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线光明。 破出裂隙的瞬间,巫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指令,骨龙张口,强烈的光亮在他口中聚集—— 这是无疑凝聚了巫妖大半魔力的一记龙息! 光柱湮灭了整个发射台,一切都在熊熊燃烧,一切都在平等的死亡。露西闭目感知着发射台处的生命气息,大概是龙息太强又集中,所有的生命已经在瞬间被汽化,甚至连发射台本身都不知所终,只留下地面上巨大的坑洞。泥土不见了,一些金属亮色暴露出来,露西看了一眼,原本轻松的表情重新凝重起来。 “阿雷西!有奇怪的装置在地下!” “摧毁它!”阿雷西欧当即指令。 “我在做!但是这是特殊金属,就算是龙息也轻易无法融化!”露西一边说着,耳边全是骨龙吐息间的巨大轰鸣。她不死的军团已经四散向下,绞杀隐藏在发射台附近的圣殿人员,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后,金属暴露的愈发多了,隐约可见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发射器。 决不能让那东西成功发射!阿雷西欧听到露西的汇报之后,狠狠咬牙,他们现在已经突破了黄金门扉,这是个十分牢固的结界,守卫着里面的圣殿,突破了这层防线后,那建立在河流交织之处的圣殿便暴露在他们眼前。 此时,身在圣殿的西奥也得知了发射台被移平的消息,当即联系上乔。 “你的老师已经为新世界献身,现在,调集剩下的研究员,继续发射事项。” 留在圣殿本部的研究员是发射的备用系统,在他们的操作之下,隐藏在地下的巨大发射装置开始启动。在露西的注视之中,金属管抬起,如同嘲讽世间的炮口,黑暗之力在炮口汇聚,那是圣殿积攒了几百年的黑暗能量,然而在对生命的极度敏感的露西眼中,那是无数悲哭的黑暗生物的灵魂。 她按着胸口,泪流满面。 露西不知道一旦发射会发生些什么,可圣殿的残忍她早已切实的领受,从进攻保育中心的祝青身上,从梦魇的养殖场那里,还有,从此处灵魂悲哀的哭泣声中。 她虽执掌死亡,却再不想有牺牲者。 “龙……” 她听到了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 “我们靠过去。” 如果她和龙横在发射口上,也许,也许能够阻止…… “露西!”阿雷西欧握着通讯器,他们的第一波攻击已经抵达了圣殿的外墙,阿雷西欧甚至想直接握着黑镰冲进去,但他知道那是没用的。 西奥残忍且狡猾,一时半会不可能被找到。 西奥无声的笑了,他珍惜生命得很,现在早已转移到地下的设施之中。等到发射成功,他将握住数百万的人质,联邦就算已经做了准备,短期内也无法将这么多人撤走。他似乎听到了每个城市张开防御设施的声音,但是,他所发射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东西。 而是飘荡且渗透的,改造的福音。 那时候,他就能够站出去与他的孩子面对面谈判了,那时候吗,他的孩子会不会露出当年那种绝望且恐惧的眼神呢? 西奥很期待。 但是…… “先生!乔不见踪影!” 西奥的心顿时一沉,乔是手握备用密匙的人,他所要发射的东西太过重要,所以直接将人做成了发射的钥匙,负责人是,乔也是。圣殿里的人都被他的精神力洗脑过,他还用虫卵作为保险,如果不是还需要这些研究人员的智慧,他早就将这些人也做成傀儡了。就在这样严密的掌控之中,居然仍有人能够背叛他? 他一边指派人去大肆搜寻,一边催动虫卵。虫疯狂的想要回到母虫身边,宿主的抗拒让它迅速生长为成年体,几乎是瞬间,祝衡就看到了从胸膛里冒出来的一截虫的身体。他开始大口咳血,眼睛却十分明亮,他已经来到了圣殿的最上层。 【乔!】西奥的精神力在他脑海中啸叫,祝衡正在推开天窗,他的右手几乎是立刻不听使唤了,然而他沉着冷静,左手拔刀,直接将右手狠狠钉在了窗口处! 漫长的精神拉锯之后,他吃力地抬起眼。脑海似乎被翻搅过,他一时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是还有执念残留,关于不能停下,关于不能让活的或死的自己落到圣殿手中,这些执念支撑他拔出插在右手的刀子,继续向上爬。 他要飞起来。 圣殿之顶的风吹动他的额发,祝衡恍恍惚惚,看到了悬浮在头顶的太阳。 真奇怪,精神近乎崩溃的当下,他居然还能想起那么一个故事来。 传说有雪白的幻鸟名叫神鸻,心肠慈悲,总落在病人的床前。若它能救,便直视病人,将病人神圣的病痛渡到自己身上。 然后神鸻起飞,飞向太阳,在那里焚尽全部的灾厄和病痛。 神鸻最后能不能飞回来?祝衡想不起来了。 他感到自己在展翼,变成了发光的鸟,心脏处的芯片因为逐渐拉开的距离越来越急促的响着。他做到了,在最后的关头发挥自己的全部价值,给予西奥和圣殿致命的一击。 带着灾厄,神鸻飞向太阳。 他好像也成了太阳。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的, 西奥的脸色变了。他身在戒备重重的地下设施之中,看着眼前屏幕上“启动失败”的图标, 旁边的研究员纷纷低头, 生怕引起暴怒的圣殿掌权者的注意。 西奥的盛怒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中,愤怒无用, 外面的联邦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要正面对决吗? 不!他要逃走! 这并非因为畏惧自己的孩子,而是他此时根本没有当年身为二代血族时的强大力量,他的神眷更适合在暗处布局,这种正面的战场,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绝不是因为畏惧阿雷西欧!绝不是……绝不是因为畏惧…… 西奥单手掩面, 指缝间露出一双颤抖的眼瞳。 绝不是因为畏惧……他不可能畏惧阿雷西欧…… 那些画面又来了,挽着黑镰的血族站在灿烂天光下, 无视他所有的哀告诅咒, 毅然决然的以镰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不行……不行……不行! 他不能死!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他不能死! 【你想去哪?快点让黑日升起!然后杀了“火种”!】 神的声音再次传达而来,带着某种急躁。 【快些!一旦三柱归位,谋划了千万年的大业就会失败!】 西奥却已经打定主意要逃亡, 他绝不会再跟阿雷西欧正面对决,他要在暗处, 他要悄无声息的蛰伏起来…… 【你想逃走?别忘了是谁给了你力量!既然拿了我赐予的力量, 成为我的眷属,就要听从我的指令!】 不,绝不!西奥已经点好了要随同撤离的人员, 剩下的他不会再管,也不会告知他们任何事,那些人会坚信他还在后方,自然会成为最好的护盾,直到他们全都安全离开。 神气急败坏的咒骂?那算不了什么,也不会动摇西奥的决心。 他不肯承认,事实却是,他早已被阿雷西欧吓破了胆子。 【西奥!!!】 西奥始终冷静,他知道神是不能出手的,出手就意味着违规。因此在这场与神的合作中,实际上做主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他! 强烈的光束突然从头上投射下来,落地便引起剧烈的爆炸,被精神力控制的人挡在西奥面前,为他抵消了爆炸的冲势。西奥听到了狮鹫的翅声,就在他头顶大片大片的响着,他也感知到了熟悉的万年前圣殿的魔法气息,万年前,他强大到可以将这些都当做玩闹,而现在,他却弱小到什么都做不了。 巨大的反差令他悲痛且愤怒。 “找到了。”圣者乘在狮鹫背上,神色淡淡注视着下方,眼眸中的杀意却半点不少。他的圣枪已经拔出,脑中已经转动过几十种方案,每一种都能将西奥置于死地。 圣裁的魔法阵在他头顶张开,原本只有一个,忽而一化为百,强烈的光亮布满整片天空,光亮之下是半跪在废墟中的西奥。 曾经差一点杀死了阿雷西的人。仅凭这点,鲁齐乌斯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这个人粉身碎骨! “连地狱都不会收容你。”他说道,自己在上方吸引着西奥的注意力,那条从眼睛拔出来的锁链已经急速破空,杀向西奥的后脑! 空气似乎震颤了一下,鲁齐乌斯眸光一凝,迅速脱离狮鹫,接着领域撑起,狮鹫的一发火焰猛烈撞击在领域上。无形的精神力丝线充满了天空,狮鹫军团纷纷失去控制下落,有一些守不住自己精神的,已经被西奥彻底操控,白金的火焰全都对准了鲁齐乌斯。 暴烈的闪光之后,突然一声斗篷破空的声响,鲁齐乌斯从烟雾中坠下,球形领域完美庇护在他周边,他居然毫发无伤。 这就是他的【域】,就连阿雷西欧都觉得万分棘手的东西。 他与阿雷西欧实力都很强,集中在一起反倒不如分散,于是选择了不同的突破方向,结果是他先找到西奥。鲁齐乌斯觉得这个结果很好,这个终结了阿雷西梦想、又给予阿雷西无尽阴霾过往的卑劣之人,就由他来彻底毁灭! 精神力丝线紧紧扣在他的域边缘,企图钻进去,然而领域主人赋予域的,是最顽固的阻抗。西奥只能疯狂命令被控制的其他狮鹫和士兵进攻,到处都是枪械和魔法的爆鸣,然而烟尘散尽,圣者依旧在向他走来。 “停下!”西奥嘶声道,“没有等到阿雷西前来就结果我,你不怕他心存芥蒂吗?” 圣者微微垂眸。 “我觉得你会挣扎很久,说不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雷西就过来了。” 这明显是不打算让他痛痛快快的死亡!想想万年前圣殿那些残酷的手段,西奥咬紧了牙关。 “我身上的神会在我生死之际出手!你能抗衡神的力量吗?” “不能。”圣者很诚实地地答道,“尘世中的人当然无法抗衡神的力量,但,你的神还敢再帮你吗?” “三次,三次违规的机会。”他说道,“这三次机会用尽,你的神插手尘世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违背了当年两位女神的盟约,真的能全身而退?” 冷汗从西奥的额角滑落,一直在他脑海中叫嚣的神也暂时失去了声音。这个圣殿的复苏者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对他们的境况无比了解,全然不畏惧任何威胁。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绝对想知道的事情。”西奥缓缓说道,“有关阿雷西欧的事情,他绝不会告诉你那些过往,但是我可以。” “关于他变成血族之前的一些事……” 西奥的手背在身后,凌空勾勒着魔法阵。向他走来的圣者似乎迟疑了,西奥见状,立刻接着说了下去,同时手上也在加快动作。 “你爱他的勇气,可他一开始,真的是个相当懦弱的孩子。”西奥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不仅懦弱,还很愚蠢,明明不是我的目标,却背负着道德的枷锁走入我的游戏中。” “我一开始,只是盯上了那个王国的宰相,他很适合陷入最深的绝望,到那个时候,一定会有最美味的鲜血产出。” 魔法阵持续勾勒,西奥露出了微笑。 “我一个个的,杀死那些王位继承人,可能杀了几十个。我不断的让他向更深处坠落,终于,我杀光了继承人,那个时候我真得很懊恼,好戏还没有上演,我居然不慎将重要配角都杀了,该留上一个的。” “然而我没有懊恼多久,那个宰相,自己找到了最后的那个继承人,那就是阿雷西欧。” “我换了一种玩法,我给了他充足的时间,让他培养阿雷西欧,等到差不多了,他脸上再度露出希望的亮色时,我又给了他最后的一个月。” “我会让我的眷属进入城中,然后一个月内,如果他成功将阿雷西欧扶上位,我就彻底放过他,放过这个国家。” 圣者的眸光微微闪动一下,他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阿雷西欧的红月王城以月相划分的来源。 那是噩梦的一月,那是地狱的一月。 “他们居然成功了,我在旁边看着,几乎要笑起来,如此艰难的处境下,居然成功了。”西奥也就真的笑了,毫不掩饰的恶念却出现在眼底。 “可是……” “我可没说我会遵守约定。” 那一夜是朔月,即无月之夜,二代血族杀死了小国王,为了得到更绝望的血液,甚至给予小国王血族的鲜血。他尝到了美味的一餐,心满意足的离去,只留下眷属和入侵的异族肆虐王城。 “多么愚蠢……多么愚蠢啊……”西奥感慨道,突然他感到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擦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伸手摸了摸,一手的鲜血。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血雨,红月王城已经将这片区域包拢在内。圣者先是抬头,看着没有月亮的黑红的天空,然后转过眼,就看到阿雷西欧缓步而来。 血族脸上没有表情,血雨却在不停降落。 “阿雷西欧……”西奥神情复杂,接着,他的眉宇舒展开来,手底下的魔法阵已经完成了。 他不会再在阿雷西欧身上栽一次跟头,只要让他逃了,他有千万种手段能够卷土重来。 “叙旧就到此为止。”他向阿雷西欧微微一笑,阿雷西欧觉察到什么,顿时睁大红瞳,黑镰出现,他瞬移到西奥面前斩下,然而扑了个空。空中悬浮着小小的传送魔法阵,是圣殿的样式,向来是西奥将其破解成功,并应用于此处。 “糟了!”阿雷西欧皱眉,“神经……鲁齐乌斯!能预判他传送的地点吗?我们追!” 圣者却只是慢条斯理的抬起手,阿雷西欧有一种诡异的西奥即将倒霉的预感。 圣者单手握紧,某处空间突然传来皮肉开裂的声音,下一秒,大口呕血的西奥出现在角落里。他甚至没来得及跑出这片废墟,身体已经被数十支光剑贯穿,没有挣扎多久,就沉重的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大睁着,瞳孔剧烈收缩。 为什么……他应该已经传送到预定地点才对……他…… “你为什么还有勇气使用深点的传送魔法阵?”鲁齐乌斯淡淡开口,“也许你自认研究透了,可以用来作为逃命的杀手锏,但是,我的记忆也恢复了。” “你用你这段时间的研究,来挑战我在这个阵上数百年的造诣吗?” 西奥再次咳出一大口血,他眼前已经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四肢还在动,他在爬行,试图两人远一些。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再次祈求神的援助。 “如果我死了……你再找不到合意的合作者……” “给我……给我万年前的力量……只要有那个力量……” 【……好。】 西奥愣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无尽的狂喜!他不会管神究竟如何给他万年前的力量,他只知道那二代血族的力量一旦回到他手中,至少他可以逃走! “给我……快给我!” 澎湃的力量降临他的身体,西奥的表情定格在喜悦上,然而力量越给越多,他逐渐惊恐起来,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你……神……这是……这是什么?!” 谗言之神在虚空中微笑了。 【既然都是违规,为什么我不自己下场?】 黛紫色的光芒顿时充斥了整片空间,无数低声喃语徘徊四周,每个字每句话都是祸乱人心的谗言。西奥……不,谗言之神站了起来,使用这具身体无疑令他感到恶心,但是一切只为了达成目的。 他是违规了没错,可是如果栖枝无法飞起来,将记录下的违规记录递交神界呢? “火种”也在这里。 他的视线轻飘,越过挡在前方的圣者,精准的对上了阿雷西欧的眼睛。 【这个瞳色……你是火种。】 他笃定道,澎湃的神威顷刻压下,千钧一发之际,鲁齐乌斯张开领域将阿雷西欧庇护在内,领域发出持续不断的迸裂之声,而外面围绕四周的红月王城已经在神威之下逐渐崩坏。 阿雷西欧低着头。 【滚开,栖枝的眷属。】谗言之神冷冷道,【碾碎你不必碾碎蚂蚁困难。】 鲁齐乌斯绷紧身体,他的域在抵抗神威的侵入,被一道裂纹都仿佛蜿蜒在他自己身上。他正想碰一碰身后的阿雷西欧,让他尝试一下直接传送走,但是反倒是阿雷西欧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栖枝在哪里?】谗言之神问道,神威已经将外围的红月王城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片苍茫的荒原。 阿雷西欧握着神经病的手,镰刀立起,帮他分担部分压力。 他拿出了自己的光脑,启动,瞳的分身出现在屏幕上。 【不是分身!本体在哪?在你们所谓的保育中心吗?】谗言之神很清楚,只要驱动神力,他瞬间就可以抵达那里,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存在。 两人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火种,你没有完成使命。】他露出微笑,这微笑比西奥更为险恶,就算稳操胜券,他也乐意用谗言摧毁每一个人的心。 “是吗?我倒不觉得。” 阿雷西欧垂眸,看着屏幕上的瞳,然后抬眼,没有去看谗言之神,反倒一点点的扫视过周围的灰色荒芜。 他记得这片荒原,总有魂灵在上面游荡,而在荒原中央,是黑色的大水亘古不息的流淌。 这片景物中,他在哪里呢? 他握紧了光脑,他觉得自己理应含泪,因为他全都想起来了。 “起飞吧,哥哥。” 他轻声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冥河, 流淌于黑暗地底的世界基底之一。 如果不是太古女神芙蕾娜自愿坠落,那么这里永远都不会有半点活气。坠落的女神与冥河生育了黑暗的神系, 神战之时, 三子前往大地,只有幼子留在女神裙摆之间。 这并非怜爱幼子,而是相较于哥哥们而言, 小红鱼更像他的父亲。没有神格,不生不死,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女神的裙摆间就是祂的整个天地,大地上的一切都离祂非常遥远。 就算毁灭也与祂无关。 小红鱼总在做梦, 所梦皆是预言,祂不止一次梦见天降火雨摧毁大地。这样的梦做了几千遍, 当发现所有梦境都指向这个结果后, 小红鱼睁开眼,看到了祂的母亲。 【世界将毁灭。】 祂口吐灭世的预言。 【母亲,召回哥哥们,地面上已经不安全了。】 然而女神只是忧伤的微笑, 然后缓缓摇头,祂的目光悠远, 深情投注在大地之上。 【我已经召回过祂们了。】女神说道, 【但是,祂们不愿回来。】 女神的孩子们爱着地上的生灵,选择与那些生灵同生共死。 【我不明白。】小红鱼迷惑道, 【那些生灵,究竟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祂果真像他父亲,作为世界的安全装置,全然淡漠的运行着。 女神拨动裙摆,起伏的水波之中,祂将自己最小的孩子捧在掌心。 【你看。】 祂指给小红鱼看那些荒原中游荡的灵魂,有些灵魂是新鲜的,身上带着微弱的光芒,这光芒使他们看起来圣洁极了。小红鱼怔怔的看着那些光亮,这是祂第一次见到,祂几乎从不抬头看水面之上。 【那些灵魂,是英雄的灵魂。】 【那些光芒,是英雄的冠冕。】 【万千生灵之中,总会诞生这样发光的。只是注视他们而已,就连神都会忍不住心生喜悦。】 小红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围绕着的发光的精灵们,女神的笑声从祂头顶落下来。 【不是的,我的孩子,那光芒不是精灵发出的,他们的灵魂自然而然就在发光。你的哥哥们,祂们也有精灵伴驾,但是就算精灵离开了,祂们依旧能够发光,因为英雄的冠冕在祂们头上戴着。】 小红鱼晃了一下空荡荡的脑袋,他没有冠冕,这个发现令祂沮丧。 祂抬起头来,挣脱开母亲的手,落进冥河里,纱样的鱼尾在祂身边绕着,他头也不回的游向某一岸。岸上坐着一个发光的灵魂,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的冠冕能给我吗?】小红鱼从冥河中冒出个头来,看着那个灵魂。那个灵魂有着色调浅淡的铂金色发,天空般的眼眸中总含着阴霾似的,他垂眸看着水里的小红鱼,睫毛动了动。 “凭什么?” 小红鱼在水里气了一个倒仰。 “我的冠冕,我的光芒,是因为我做出了灭世预言,并孤独的怀揣预言为这个世界挣扎到最后才得来的。”灵魂说话慢条斯理,小红鱼却莫名其妙听得很气。 【你在向我炫耀吗?】 “您误会了,我在对您致以衷心的鄙视。” 【……】 小红鱼要气死了,祂非要这个灵魂的冠冕不可。 【我跟你交换,人类。】冥河之水围绕在身侧,让小红鱼找到了一点身在主场的底气,【你想要什么?我甚至可以让你死而复生,只要你把冠冕给我。】 【你现在可能还残留着一点生前的秉性和执念,再过一会儿,你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死而复生?” 【对!】小红鱼得意的摇动尾巴,【要保留记忆也可以,你不是很遗憾吗?我可以让你带着灭世预言复生,你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为之努力,代价只不过区区一顶英雄的冠冕。】 “听起来,您似乎对世界的毁灭并不在意?” 小红鱼露出了真正属于神的神情,不,也许比神更加冷漠一些,那是属于“装置”的神情。 【世界毁灭与否,不在我的管辖之内。我的使命只是在这世界行将崩坏之时,使冥河逆流,到时一切从头来过,新世界从冥河中升起,世间万物再度苏生。】 【就算你同意交易,这段记忆我也会给你删掉,这不是人类该知道的。】 灵魂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冥河中的小红鱼。 “听起来……您真是……神通广大。” 他语调轻柔的,又重复了一遍。 “真是……神通广大……” “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同您交易,愿意将英雄的冠冕给您。” 【真的吗?那么我立刻让你复生!】 “不,我想交易的是另外的东西。”灵魂向小红鱼微笑了,“您如此神通广大,令我心生崇敬,我能不能……虔诚的触碰一下您?” 这比死而复生容易太多,虽然离开冥河略有些风险,但……小红鱼真的想要那顶冠冕。这个人虽然有些讨厌,也没有那么坏,等接受触碰后,再额外开恩给他复生好了,这是祂身为女神之子的宽宏大量。 【可以,你碰吧,尾巴不可以,头也不可以,你可以摸一摸我的鳍……】 小红鱼从冥河里浮起来,施舍般伸出一片鱼鳍,灵魂向祂伸手,然后—— 一把将祂攥到了手里! 【!!!】 灵魂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开始向着那道不断有灵魂涌入的发光大门奔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渎神,最后的可能连灵魂都会被碾碎,但是,这恐怕是行将毁灭的世界最后的希望了。 【你疯了?你想连灵魂都被粉碎吗?!】小红鱼从他手里费力的冒出一个头,几乎要破口大骂,祂的鱼尾巴也挣脱出来,啪嗒嗒猛抽这个疯子的手背。 【松手!我不能离开冥河!】 “冠冕不是凭交易就能得到的,就算我将冠冕给了您,您也不过是空有冠冕而已。” “远称不上英雄。” 小红鱼的身体因为愤怒颤抖起来,这一刻,祂全然忘了自己身为“装置”,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只要等世界毁灭就可以,祂只知道这个有着英雄冠冕的人类,真的在瞧不起祂! 【你懂什么?!你……】 “至少我为这个世界奋斗过,总比您只知道龟缩在冥河要好。” 黑甲的冥河守卫上来阻拦这个劫走了女神幼子的人类灵魂,却被小红鱼两尾巴扫到旁边,离开冥河极大地削弱了女神幼子的力量,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祂仿佛彻底的燃烧了起来。 【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也能拿到冠冕!】 冥河汹涌而来,然而女神的裙摆在中途进行拦截,小红鱼往父亲和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回头来。 【你也给我复活,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拿到那顶冠冕的!】 祂一尾巴把这个讨厌的人类灵魂扫进门内,然后冲着女神的方向喊了一声。 【母亲,我带哥哥们回来!也带冠冕回来!】 接着,祂同样冲进了门内,那个灵魂已经上升到很上方,不过祂很快就追上了。看到大地下纠集着的枯死的命运根系,祂未尝没有后悔,这是注定毁灭的灰色大地,就算是祂,也无法将梦中所见的画面逆转。 那就——裁开! 黄金的纵轴浮现在祂身前,祂是冥河的实际掌控者,可以调动冥河中流淌的时空之力。所以祂咬牙,用尾尖将标志着火雨的时间轴拨到前方,众多命运事件顿时拥挤着堆叠到一处。然而这样的举动为火雨之后留下了万年的空白,空白便是残喘之机,毁灭的将不是世界,只是一个纪元。 做完这一些,小红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祂实在疲倦极了,却还记得要保住那个可恶的见证者一条命。祂游上前,纱样的鱼尾将人类灵魂环绕,火焰似的波动着,好像在燃烧。祂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一直以来祂同冥河一样波澜不起,原来也有熊熊燃烧的时候。 感知到自己正触及界限,祂闭上眼睛。 祂的火点燃了灰色的大地。 * * * 保育中心里,瞳的周身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华彩!无数光带缠绕簇拥着,祂正在经历剧烈的膨胀和收缩,仪器已经全部崩坏,再无法记录祂的数值。终于,这黑白分明的眼瞳上蒙了一层灰翳,外壳开始硬化,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瞳的顶端从内部被尖喙啄开,白鸟破壳而出,向天发出悠长的鸣叫。 祂已得到火种承认,三柱即将归位。 身在北渚城遗址的朕似有所觉,他按住胸口处,看向那轮悬浮的黑日。 “终究只是拙劣的复制品而已。”他轻声说道,细微的笑意从他眼梢显露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向某个方向恭谨地单膝跪地。 “我神栖枝。” 赫尔戈冬亦是深深低头,表示对神明的尊敬。然后他们一起抬起头来,看从天际翩跹而来的白鸟啄食黑日。黑日负隅顽抗了一会儿,就彻底溃散开来,栖枝吞咽着海量的黑暗之力,再度长鸣。 圣殿的种种布置,终究为栖枝的起飞做了嫁衣。 而在圣殿中央,使用着西奥身体的谗言之神变了脸色,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阿雷西欧。 “你……” “是你先把神拉下场的。”阿雷西欧轻声说道,“当然,我不会像你一样掉价,还需要自己动手。” 他抬起深玫瑰色的眼眸,看向圣者,恰巧,对方也在向他看来,仅凭着端庄圣洁的外表,绝想不到内里的狗里狗气。阿雷西欧于是笑了,他向对方张开手臂,圣者立刻将他拥抱。 “阿雷西。”鲁齐乌斯垂着睫毛,他此刻没有即将胜利的喜悦,他知道阿雷西欧身份特殊,却并未想过对方会是女神的幼子。神是受到女神盟约约束的,谗言之神的下场引得阿雷西欧也跟着下场,他本能的觉得不祥。 头顶的神威还在沉沉压下,谗言之神的面色却苍白无比。 神对神的情况下,他这样只擅长背后玩弄手段的神,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这可是冥河! 栖枝猛然升空,冥河汹涌而来,一切旋涡中心,给予了圣者神眷的阿雷西欧闭合右眼,剑拥蔷薇刺青顿时完整的呈现出来。这是他母亲给予他的神眷,当然,神是无法给另一个神神眷的,所以他的母亲一定另有深意。 比如——被蔷薇环绕的这把宝剑! 刺青宝剑脱落下来,在空中放大,阿雷西欧眼周只有零星蔷薇留存。凛凛寒光刺痛了谗言之神的眼睛,他看着女神幼子示意圣者握住了那把剑。 那无疑是能够斩杀神的剑! 他自知大势已去,却不肯束手就擒,他对着地面发出了嘶吼,黛紫色的谗言裹挟着嘈杂低语蜂拥而下,而圣者不过将剑微微抬起,霎时间,一匹雪亮的剑光映在谗言之神的视野中。 他被命中了,向下坠去,在这时,他听到了女神幼子的声音。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由我进入永生之苦,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这是阿雷西欧在解放红月王城时所念的一段词,就算全部解放,也只不过终结在这一句,这三句话本身就是被转化为血族的阿雷西欧的人生写照。但是这一次,他念了下去,之后的境界无疑就是不属于人世的崇高。 “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 这是在说太古的女神芙蕾娜,祂将天之花散落人间,于是万物有生,自此欣欣向荣。 “创造了我,在我以前已有造物……” 红鱼之前是三柱,同女神一样热爱大地上的生灵,到了小红鱼这里,则是更近乎于冥河了。 阿雷西欧抬起眼,大水在他身侧徘徊鼓动,他侧眸,看了一眼圣者。没有谁比他更懂得之后将要发生什么,他的哥哥们已经在发出呼叫,请他脱离人世,回到神明当中。 但是…… 他吐出了最后的字句,冥河顷刻将所有人淹没。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 “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结局 浸没在冥河之中, 谗言之神宛如溺水,他扭曲的挣扎着, 试图向上伸手。突然, 他的动作停下了,他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手指枯瘦, 皱纹和斑点遍布,他又颤抖的抚摸了自己的脸。 这具身体在老去……不!他也在老去!他离不开这具躯壳了! 就在他心神大乱之时,提着弑神之剑的圣者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 神血在冥河中大片晕染开来,谗言之神发出无声的惨叫,他的神力在被夺走, 他的神格开始破碎。他后悔了,明明应该再忍耐一段时间, 明明应该避开女神的幼子, 可他太急迫,太想挑起女神间的纷争,以趁机壮大力量获得至高的神王之位。 他应该……他应该…… “谗言是……不会死的!”他在冥河中做最后的吼叫,“当你们心有裂隙, 我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神王的位置将是我的!世界将是我的!” 吼叫中, 西奥的身体连同其中容纳的神明, 被冥河彻底化为灰烬。 鲁齐乌斯收了剑,他第一反应是去往阿雷西欧所在之处。灰黑的冥河之水中,阿雷西欧静静悬在原地, 却有鲜明的红光从他身上晕染出来,依稀勾勒出红鱼的形象。 “……阿雷西!” “别动!”已经恢复了大半神力的女神幼子的话语,尘世中的人根本无法违抗,鲁齐乌斯被迫停在原地,浩荡的冥河水在他们之间缓慢流淌。 “我真的很喜欢你。”阿雷西欧低着头,他不想让自己太丢脸,“也许从冥河边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 “你发着光,戴着冠冕,经历过守护世界的种种冒险,与我这种只能徘徊在冥河的囚徒不一样。” “可能就是因为这份喜欢和向往,进入尘世之后,我最初的梦想也是成为满身光辉的英雄,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长久,但……我也不后悔成为了血族,因为这样,我才能遇见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不能动的圣者缓慢游过去。 他亲吻了圣者漂亮的蓝眼睛,微尖的獠牙有一点触到了眼帘。 “……我眷顾你,予你可随时结束的永生。” 阿雷西欧开口,他的红瞳仿佛明亮在昏暝之中,冥河的潮涌之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鲁齐乌斯感到脊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烂漫的尾端环在他腰侧。栖枝的神眷从他肩膀上四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铺满脊背的红鱼刺青,小红鱼闭目如沉在深水,或者沉在梦中。 潮涌声又响了起来,阿雷西欧原本放在口袋里的玻璃瓶破碎了,精灵飞出,与后来诞生的一起绕着他飞舞。一些庞大的虚影在阿雷西欧头顶掠过,那是贝希摩斯,那是利维坦与栖枝,冥河开始流动,将带着祂的孩子归去母亲身边。三柱只能算作觐见,还会回归尘世,幼子则会永远留下,是徘徊于黑暗冥河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一切就像开始之时。 乘在贝希摩斯背上,阿雷西欧还在向后张望,利维坦试图逗他笑,但是一眨动眼睛,阿雷西欧就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真的喜欢他。” 【……】 【神很擅长保护自己,等你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就会将他遗忘。】 阿雷西欧默然。 眼前的黑色越发浓重了,他感到贝希摩斯在纵穿大地,他于是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昏暝的光线柔柔的浮荡着。 他摇动纱样的鱼尾从水中浮起,岸上是灰色的荒芜,无数黑影正在移动,这样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此刻看到,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悲伤。 他盯着发亮的输送灵魂的门扉,盯了很久。 * * * 【快,自杀。】 鲁齐乌斯一睁眼,不等暴起,听到的就是栖枝的声音。 应该是也被催促着离开尘世,栖枝的语气十分急迫,祂还把三个孩子也丢了过来,然后再度催促鲁齐乌斯。 【快些!不会真的死掉!三柱的守护者能够暂时维持住门扉,你还有时间!】 鲁齐乌斯看着这只白鸟,栖枝被他看得直跳脚。 【我承认!我嗑了还不行吗?我就不能嗑吗?!】 【朕!他傻了!快点给他一刀!】 朕:“……” 鲁齐乌斯:“……” 鲁齐乌斯毫不迟疑,用那把弑神的剑,穿过胸口。剑柄还缠绕着一些蔷薇,让他想起自己和阿雷西欧的家里,那些爬满了院墙的蔷薇。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肉体,穿过一扇发亮的门扉,入目是灰色的荒原。 “你的粥和面包。”有人在说话,两样东西几乎是立刻就递到他手边。鲁齐乌斯感到大脑空了一块,只记得自己急迫的要去做什么事情,结果几秒钟之后,他甚至都不急迫了,只是低头看着两样东西。 “这是你能享受的最后的尘世之物,珍惜吧。” 他身上有亮光,冥河之畔的守卫将这称之为“冠冕”,说明这个灵魂在尘世中是名英雄,因而尤其客气一些。 圣者端着粥,拿着面包,慢慢离开了人群,来到冥河之畔。 他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口面包一口粥,很快食物见底。他看着仅剩的一角面包和空的粥碗,稍稍抬眼,冥河守卫正在向这边来,似乎要回收粥碗。 他想了想,心安理得的把碗在冥河里洗了洗,揣进自己怀里,那角面包则紧紧扣在手中。 冥河:“……” 收碗收到这里的冥河守卫看着他空空如也两手,惊奇道: “碗呢?” “吃了。” “……” 纠结了一会儿,守卫挠挠头,觉得这个灵魂可能格外饿,于是绕过他去收别人的碗。现在没有人会管鲁齐乌斯了,已经完成了最后仪式的灵魂们将自由的四散在荒原上,时光将会磨平他们的一切特征,最后会变成黑影,永远在此处游荡。 不知为什么,鲁齐乌斯却知道自己并不是来寻觅这种结果的。 他的视线渐渐转移到冥河上。 他找到一处四下无人的角落,将一角面包放在空碗里,然后将这个空碗浸入冥河之中。冥河十分黑暗,他看不清水下有什么,只是眯着眼,静静等待着。 一尾鲜艳的红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尾红游动在黑暗的冥河中,像一团火,许多发光的精灵围绕在他身边,众星捧月一般,在黑色河水中美得梦幻。鲁齐乌斯愈发耐心地捧着这个碗,忽的,从碗前方冒出一条小红鱼。 “你是傻子吗?谁会上这种当!” 小红鱼鄙夷道,精灵们纷纷在他身边跳上跳下,十分狗腿的响应。 看着鲁齐乌斯就算被嘲讽也面无表情的脸,小红鱼觉得无趣,一甩尾巴沉了下去。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 小红鱼再度冒出头来。 “你是傻子吗?谁会上这种当!” 他尽情的嘲讽完,又是一扭头,消失在冥河深处。 鲁齐乌斯:“……”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三次,小红鱼刚刚冒出一个头来,还没等张嘴,鲁齐乌斯已经淡然的接上话。 “我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您的记性是真的差,差不多只有十几秒吧。” “……” 小红鱼一口气憋在胸口,精灵们纷纷慌张的给他顺气。 “不过,这也能说明这块面包对您的吸引力不是吗?接连三次。” “才不是!我是看水面亮亮的!谁让你的头发这么闪!”小红鱼一秒嘴硬,“你还把碗放在这里!弄出好多涟漪,我当然要来看看!” “看了三次?” “闭嘴!”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鲁齐乌斯唏嘘不已,“算了,就给您尝一尝。” “我才不!” “那太好了。” 鲁齐乌斯毫不迟疑的准备把碗从水里拿出来,小红鱼先是一脸懵逼,接着他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把自己丢进了碗里。 不!他现在偏要吃。 他咬住了那一角面包,得意地抬头想看看这个狗里狗气的家伙的表情,突如其来的晃动却让他在碗壁上撞了个眼冒金星。鲁齐乌斯抱着碗就跑,张开手护着里面的小红鱼,这熟悉的一幕让冥河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历史重演! 冥河不可能再一次让这个人类的灵魂得逞,祂以前所未有的迅猛速度扑去,要带回自己的孩子。谁料到鲁齐乌斯仿佛早就已经想好,他距离发光的门扉很近,于是毫不迟疑的把碗和碗里的小红鱼丢出门外! 小红鱼:“???” 回过头,他面对气势汹汹冥河,随着靠近门扉,他的记忆也在逐一复苏。 “父亲。” 他面无表情却情真意切的叫了一声。 冥河裂裂裂裂开!!! 鲁齐乌斯已经消失在门扉之中,奔腾的河水保持在张牙舞爪的状态中,冥河守卫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抬头看冥河。 ——女神的裙摆迤逦而来,裙摆将冥河重新引回河道之中,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小红鱼在其间游弋。 【盟约是我与迦洛蒂的盟约,她不会为难我的孩子,那化解了我们之间仇恨的孩子。】 【只要不使用神力,在尘世又怎样呢?】 她说得温柔,冥河也就渐渐平息下来。 【我还很喜欢他在尘世的样子。】女神微微含笑,【小翅膀,小尖牙,多么可爱。】 【我的孩子,我的……】 【阿雷西。】 * * * 他醒了。 四周是最深的夜里也没有的沉寂,他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一点柔软的微微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最先恢复的触觉带动起其他感官,他渐渐嗅到了花的清淡的芬芳,以及聆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某个心跳。 神经病的心跳,在他身边响着,阿雷西欧茫然地侧过头去,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冥河之中。 他这是…… 唇上突然一烫,接着被舌尖触及的是獠牙,阿雷西欧惊得后退,“咚”的一声沉闷声响从他脑后响起,有人提前护住了他的后脑,撞击的声音听起来也闷扑扑的。 “醒了?”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这一次被亲吻的是颈侧,阿雷西欧的理智顿时回笼,他摁住神经病的头把他摁住了。 “这是在……” “棺材里。” 阿雷西欧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凭记忆去找那个把手,他记得这是一个旋盖棺材。 摸了半天,原本是把手的位置光滑无比。 “……” 这特么什么鬼棺材! “你忘了,棺材已经修理过,改了一种打开方式。”圣者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塞进阿雷西欧手中,阿雷西欧握着遥控器,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赫尔戈冬在狂奔。 “全新技术,自动升降棺材盖。” “……” 神经病啊!!! 不管阿雷西欧在心里如何吐槽,棺材盖缓缓上升,外界的光线投射进来,一些惊喜的声音便传进来,好像还有礼炮,阿雷西欧隐约看到了周围灿烂的布景。 “西西!” “阿雷西!” 阿雷西欧坐起来,抱了抱几个孩子,接着他侧眸,圣者也在他身边起身,发上沾着一些星月蔷薇的瓣羽。 阿雷西欧忍不住笑了,第一次被拉进来,是神经病想从火雨中救他,他也引冥河之力救了濒死的神经病。现在再次从此处苏醒,他只觉得奇妙,并想微笑。 圣者转动天空色的眼眸,他的眸中清晰的倒映出阿雷西欧的身影。 精灵在他们之间飞起,星月蔷薇湿润的气息间,命运似乎再次开始欣欣然标红。 星月不老,精灵浮游—— 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