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骑》 第 一 章 形势急转 星宿海,除了番人之外,汉人几乎从未踏入这处神秘的地方,也许有,但不见经传。至少在大明皇朝之前,汉人不曾到过。也许唐朝出使吐善的皇使刘元鼎到过,他曾经说:“自湟水入河处,西南行二千三百里,有紫山,三山中高而四下,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番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里,河湖其间。”但他并未提及星宿海。 星宿海是蒙语(鄂端诺尔),赋予该名的可能是笃什,他到过此地该无疑问。 这里众山环绕,中间有地三百余里,有泉千百泓,大小错列,登高下望,罗列如星。阿尔坦河自西南流入,汇集各泉的水,向东北流出,便是古尔板截尔马河,下流入查灵海。 这三百余里盆地,并不是一坦平阳,除了大小百个水泉之外,还有不少小山错落其间。 后来的满清人,认为黄河自新疆的罗布诺尔,至此伏流重发,成为阿尔坦河,未免可笑。罗布诺尔低了三千余尺,水居然在噶索达齐老峰重现,岂不可笑? 这里住有几族番人,但人数并不太多,山青水秀,确是世外桃源。 真正可以耕牧的平原,只有方圆六七十里,也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最为好战的绰火尔族居住地。如果他们不好战,便保不住这处胜地沃土了。因此,绰火尔族在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民风之剽悍,骑射战技之高强,为各族之冠。任何一个民族,如果民风骤悍,战技高强,而又人丁旺盛,可利用的耕牧地区却又不多,那么,将是极端危险的民族,必定具有侵占性的,势将向外扩张。好在绰火尔族人丁并不多,生育率不高,因此尚能与附近三族的人和平相处,但其他三族的人必须仰他的屏息,其地位近乎番属,甚至近乎主奴关系了。 绰火尔族的村寨,在一座小山之下,前面是两座大有四五亩,严冬不结冰的涌泉,水势甚猛,出水口宽有两丈,汹涌外溢,泉面蒸气袅袅腾升,像是笼上一重轻纱。 寨四周古树参天,三面是山崖,南面是两座高岗,出入的道路绕山岗而行。村前的山岗顶端,建了一座有三丈的了望哨台,经常有两位勇士在上面了望。 这天近午时分,十六位不速之客,踏入了星宿海绰火尔族的地盘。 番人冬季不需耕种放牧,附近的山区与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烧光,牲口已全部入栅,所以冬季是练战技的大好时光,任何地方有警,整个番寨的人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动员。 哨台位于山顶,来人接近至十里内便被发觉,只片刻司,整座村寨便变成了一座无人能入的城堡,弓箭控制了每一处可接近的角落,每一个男女老少皆带了搏斗的刀枪。 很久以来,绰火尔族未见过大批的陌生入进入星宿海地境,而能在短期间内完成战备,可知他们并未因多年太平无事而松懈,这就是他们能够太平无事的原因,也是他们能生存不衰的缘故。 三名全付武装的勇士,在对方接近至两里内方行迎出。 十六位不速之客皆带了行囊和防身兵刀,其中之一病了,由两个人用草草制成的担架抬着走。 双方逐渐接近,不速之客在十余丈外止步,由三位穿番装的人走上前打交道。 “你们是从何处来的?”领先的绰火尔族勇士用番语大声问。 领先的陌生客在两丈外止步,高举右手用番语叫道:“我,和硕丹津,从天朝来,带了十五位朋友,前来拜会图沁族长,你是……”他一面说,一面解开头巾,露出本来面目,豹头环眼,狮鼻虎须,身材精壮结实,脸色如古铜,长相极为威猛,是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的人物。 番人勇士脸露喜色,走近合掌行礼,笑道:“哦!原来是你,多年不见,你似乎显得有点老了,但音容未改。我是伊实,没忘了吧?” 和硕丹津呵呵笑说:“我猜想是你,但不敢乱叫,图沁族长好么?” “好,好,这几年来牲口旺盛,青稞收获甚益,族长朗健,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走,请你的朋友入村安顿再说。” “伊实,老实告诉你,我这次是逃难来的。拜会了族长之后,我就得走。” “走,到何处去?” “到南面都尔伯津山老地方躲一躲,我不能连累你们。” “什么话?你……绰火尔的勇土会怕连累?” “那些追来的人很厉害,很可怕。他们可能很快便会追来,请派人好好留心。” “别管,进寨里面再说,走!” 伊实领着众人入塞;不久,大批人马纷纷外出,先一批八十余骑士出了寨口,向东北折,循和硕丹津前来的道路奔驰,远出十里外,将十六人的足迹全部加以消灭。步行的人,则每十五人为一组,分为八组,分向八方走动,留下了明显的脚印,然后再由马匹将脚印弄乱。 直至黄昏时分,迫的人还不见到来。 柴哲领着众人逃命,不敢沿河直进,不时在山区绕道,故意避开和硕丹津一群人留下的踪迹。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八爪苍龙在后面十余里,始终未能追及。 天黑后,柴哲主张连夜直赶,而且故意向南绕过两座山峰。这一来,无意中避开了一场大难。 夜间追踪不易,而且十分费劲,更怕被人反击暗算,因此八爪苍龙不敢急赶,在一处山林中过夜。 二更左右,两个人影从东南角逐步接近了他们的宿处,如同两个无形质的幽灵,轻快得像魅影。 宿处后面半里,是二十名神秘骑士的宿营区,架起了一个黑羊皮帐,派出了守卫。 北面半里地,住着无为居士六个人。 江淮暴客一群人,都在骑士们的南面歇息,目力可及,彼此不相往来闻问。 没有风,雪已止,冰封了的山区,苍凉死寂,令人感到孤寂得可怕。 两个人影一身白,白得与雪同色,逐次接近了南面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同一期间,二十名神秘客在会主的率领下,蛇行鹭伏接近了八爪苍龙一群人的住处,每个人带了一张上了弦搭好箭的弓,背系兵刃,如临大敌。 八爪苍龙命不该绝,在二十名神秘容尚未发起攻击之前,两个白影已侵入了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十三个人带的是睡囊,派了一个人守卫。 两个白影鬼魁似的接近了守卫的身后。该死的守卫由于天气太冷,背倚在树上打吨。 一名白影到了树后,伸手一勾,便勒住了看守的颈子。 无巧不巧,江淮暴客谢星的一位同伴恰好内急,刚抬起上身,头伸出睡囊,便看到了三丈外的看守被一个白影拖到树枝后。 “有人袭击。”这家伙狂叫。 所有的人,皆大惊而起.两个白影已先一步到达。“啊”一声狂叫,一名刚起的人被白影一剑刺入胸口,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江淮暴客大吼一声,飞扑而上。九现云龙以为是八爪苍龙前来暗算,不由怒火焚心,也大吼一声,挥剑侧击。 人多势众,立即将两个白影围住了。 两白影突然哈哈狂笑,剑似怒龙夭矫,剑芒一闪,人影似电,从西面脱出人丛。 “啊……”惨叫声震心动魄,两个在西面围攻的人倒下了,甚至没有人能看清两人是如何中剑的,只看到两白影一闪而过,剑啸声刺耳,剑芒似电而已。 两白影一跃数丈,向西冉冉而去,喝声似沉雷:“聊施薄惩,不许向西南追赶前面的人,不然将暴尸荒山。” 共有四个人被击倒,看守昏厥,另三个人剑中左胸上方,伤势不轻,中剑处皆是同一部分,距心室皆为三寸,而且深浅相同,这种出神入化的剑术,委实令人吃惊。 九现云龙以轻功威震江湖,但他与两白影相较,望尘莫及,追了十余丈,不敢再追了。 吓得心中发冷。 这一面惨号声惊心动魄,立即惊醒了半里外的人。寂静的夜间,十里外也可听到这种叫声。 八爪苍龙一群人闻声惊起,火速各找树干藏身戒备。 这瞬间,箭雨恰好到达。 八爪苍龙伏在树下,箭从顶门呼啸而过,有些射在树上,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籁籁而落。 他看到了十丈外的无数黑影,大喝道:“什么人敢乘夜袭击?你们是为今晚的轻举妄动付出代价,通名!” 黑影见突袭效,各找树干掩蔽,不时发射三两支箭。八爪苍龙经验丰富,听箭啸声便知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决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足以射破护体气功,正面冲上老命难保,便向身旁的镇八方低叫道:“沧海兄,你带几个人绕到后面去。” 镇八方向侧伏地急窜,停在侧方另一棵树下,低叫道:“两位贤弟随我来。” 蓦地,西面有人沉声叫:“谁敢往西南追,他得死!快滚回中原,不许在西翻放肆。” 叫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紧。 八爪苍龙大惊,糟了,后面有人,听叫声便知来人是可怕的内家高手。 “秋老,小心身后。”他向千面客低叫。 前面的黑影发射一阵箭雨,向后急撤。 八爪苍龙前后受敌,黑夜中不敢下令追逐。等前面的黑影退出视界外,后面却又声息全无。 北面,狂笑声震耳。 无为居士听到八爪苍龙这一面有警,他关心柴哲的安全,以为八爪苍龙找到了柴哲,心中暗惊,带着人向这儿急赶。 正急赶间,劈面撞上了两个白影。 两个白影并肩而立,仰天狂笑,声震耳膜。 他站住了,示意众人止步,冷笑一声问:“谁敢如此无礼,在老夫面前狂笑?” “退回中原,不许再追踪。”一名白影厉声叱喝。 他大踏步追上,冷冷地问。“阁下,你恁什么阻我?” “少废话!” “谁也阻止不了老夫。” “你不信可以试试。” 他徐徐撤剑,冷笑道:“老夫岂能不试?亮剑。” 左面的白影举步迎上,从容不迫地说:“你上啦!阁下。还不知你配不配要贫道亮剑呢。” 无为居士不曾与八爪苍龙接近,不知昆仑双圣的事,听对方自称贫道,便知是玄门弟子,口气之大,令他无名火起,大怒道:“那么,老夫得罪了。” 声落,轻飘飘地一剑点出。 白影冷笑一声,向左徐移。 蓦地,剑气进发,龙吟虎啸声入耳,无为居士的剑势倏变,剑虹吞吐中,恍若电火流光,凶猛地进击。 白影似乎一惊,身形快速地闪动,换了五次方位,危机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方避过五招急袭,最后才获得拔剑的机会,随手急封。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相接,罡风迸射,响声震耳欲聋。 人影乍分,无为居土连退五步。 白影也倒退了三步,“咦”了一声说:“贫道走了眼,你很了得。” “好说好说,老夫今晚算是碰上了高人。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请示名号。”无为居土变色问。 “昆仑双圣,贫道太虚。你?” “老夫无为居士解元魁。久仰了。三十年前武当论剑,解某有幸,在场得瞻两位道长的风采,只恨无缘请益。想不到今晚在此相遇,解某幸甚。道长的剑术,比当年更精进了。” “施主要不要再试试?” “如果道长意在相阻……” “自然要阻。” “老夫并不追逐任何人,只想到乌斯藏……” “至乌斯藏不该走这条路。” “翻越昆仑三百余里,可至巴楚(木鲁乌苏)河,那儿有到乌斯藏的路。” “舍近求远,智者不为。” “已经来了,不能走回头路。” “施主如果不走回头路,贫道要赶你们走。” 八方风雨雷振声已看出无为居土技差一筹,一摆龙首杖大叫道:“不让借路,咱们拼了,以六比二,咱们怕过谁来?” 后面的太玄举步上前,拔剑道:“六十个人也是任然,你们将溅血在乾坤绝剑阵中,上!” 剑拔努张,眼看恶斗一触即发。蓦地,右侧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洪钟似的嗓音叫道:“方外人太嚣张,便会道基不坚,将永沦魔道,与仙道绝缘。” 双圣几乎同时掠出,同时怒吼:“这次你们可逃不掉了,贫道慈悲你们。”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欲聋,两个黑影向西如飞而去,宛若电射星飞。 双圣发腿狂追,片刻间便同时失踪。 “这……这两人是谁?老天!多可怕的绝迹飞腾术!”无为居士骇然地叫。 八爪苍龙一群人到了,远远地便叫:“什么人?通名。” 无为居土不愿生事,冷笑道:“刚才昆仑双圣前来生事,老夫输了,输得心服。你八爪苍龙如果不服气,可向西追,他们刚走。” 八爪苍龙迫近至三丈内问道:“刚才袭击陶某的人,是否有阁下在内?” “呸!见你的大头鬼。老夫听到你那边有人鬼叫连天,正想前往察看究竟,在此地便被双圣拦住了,不许老夫借道昆仑,一言不合交上了手,老夫输了。阁下,你是不是想找麻烦?老夫输给双圣,不见得输给你八爪苍龙。” 地下虽没有向南行的足迹,八爪苍龙倒相信无为居士的话,冷笑地说:“既然没有阁下在内,陶某打扰了,幸勿见怪,告辞。” “不想松松筋骨么?”无为居士冷冷地问。 “咱们之间没有过节……” “你是官府的鹰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放个屁也是罪,怎说没有过节?” “陶某要查暗袭的人,不接受阁下的挑衅。”八爪苍龙悻悻地说,转头便走。 他们回到宿处,本待循暗袭的黑影留下的足迹追踪,却晚了一步,江淮暴客与二十名骑士已到,探问闹事的始末,足迹全乱了。 八爪苍龙不愿多说,只说昆仑双圣到来闹事。暗中他对二十名骑士留了心,因为除了二十名骑士之外,其他的人人数不多。江淮暴客被人袭击,伤了四个人。无为居士与昆仑双圣冲突,不曾接近,只有二十名骑士嫌疑重大。 可是,二十名骑士为首的人殷殷相问,毫无敌意,似乎不像是暗袭的人,彼此并无过节,骑士的身份还未查出,似乎没有突然下手暗袭的理由存在。 第二天早上,八爪苍龙断然下令追赶,不理会昆仑双圣的警告。 这次启程,四拨人走在一起,藉人多壮胆,认为联手对付双圣决无困难。 八爪苍龙的人在前,十余丈后是无为居土跟进,其次是带了四个受伤同伴的江淮暴客,二十名骑士断后。 骑士们为首的人,姓陈名光远,自称是到西番寻人的人,要寻的人姓金名韬,三年前流落西番下落不明。陈光远与八爪苍龙结伴,沿途谈些江湖秘辛,武林典故,头头是道,在有意无意中探取口风。 八爪苍龙何等精明?天南地北胡扯,也探对方的底细。 众人循柴哥一行六人留下的足迹,匆匆追赶。 □□□□□□ 踏入星宿海地境,首先便发现了蹄痕,俺没了谢、金一行十五人的足迹。柴哲心中一动,向古灵说:“等一等,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庇护了。” “怎么回事?”古灵问。 “看那些蹄痕,分明是故意掩没他们的足迹。” “怎见得?” “番人在严冬季候,不会出动这许多马匹,以免损伤牲口,如无重要事故,决不动用坐骑。显然,和硕丹津的番人朋友,正在帮助他。如果我猜想正确,附近各方必定有不少足迹和蹄痕,足以扰乱追踪人的寻踪术。” “咱们直接去找番人……” “那怎么行?” “为何不可?” “凭咱们几个人,敢到番寨中撒野?不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我们……” “我怀疑他们是否仍在番寨中。即使咱们敢进入番寨,番人不承认有外人到来,或者故意指引咱们追向错误的方向,咱们又能如何?” “这……这确是难题。依你之见……” “咱们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不能冒险进入番寨索人。瞧,前面十余里的山冈上,那座木架台极可能是番人的了望哨台,台这一面山林隐蔽,南面极可能有番寨。咱们从右面过去,从西北绕向西南角,监视着番寨的南口,隐起身形察看动静,晚间方人寨内探。同时,利用这些蹄迹,摆脱八爪苍龙的追踪。” “但……我们已没有食物,我可饿惨了!”文天霸懊丧地说。 “除了忍耐之外,别无他途。文叔,勒紧裤带,晚间再入番寨找食物。”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连端木长风也不再反对,只好依柴哲的办法,忍受饥火中烧的痛苦,用踏雪无痕轻功向右绕山脚而走,然后由另一处有蹄迹处,走向一座山峰下。踏雪无痕轻功支持不久,所以须从另一处有蹄痕处岔出。由柴哲领先,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踏着柴哲的足迹前行。因此,雪地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他们是从东北角进入星宿海的,绕山脚向北移动,距番寨约有十里左右。绕了近三十里,方到达番寨南角的一座小山,攀上山颠,恰好可以看到香寨的南面出口。番寨后面的山,挡住了察看东北角进入星宿海要道的视线。在他们刚安顿下来时,八爪苍龙已从东北角踏入了星宿海的地境,但他们看不到。 “咱们只派一个人监视,其他的人尽量休息养精蓄锐,轮流监视,小侄先监视一个时辰。”柴哲向古灵说。 他们昨晚奔波了一夜,心力交瘁,休息时没有御寒物品,而且缺粮,心中恐惧惊骇,正应了饥寒交迫四字的情景,莫不急于歇息,只有柴哲这傻瓜方自告奋勇先负责监视。不等柴哲有所解说,五个人挤在一处,倚山壁入睡。杜珍娘已忘了自己是女人,她挤在白永安身旁,不片刻便沉沉睡去,天掉下来她也懒得管了。 天宇中云层甚厚,朔风劲烈,天候似乎将变,下一场暴风雪快到了。 八爪苍龙带有向导,踏入星宿海地境,即向绰火尔族的番寨接近,后面跟着大群人马。 由于他们数十人结伴而行,昆仑双圣有所顾忌,加以被几个神秘人物所牵制,也无暇分身阻止他们进入星宿海。 迎出寨来三个番人,仍是伊实三个人。绰火尔的族主叫图沁,意思是大力无穷。伊实,意思是智慧。可知族长必定骁勇,伊实自然是该族的智多星了。 双方迎出,伊实上前盘请来意。八爪苍龙的通译说:“我们从天朝来,奉命前来追捕人犯,人犯有一个通晓番语的人,名叫柴哲。主犯是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人,叫古灵。我们一方面向贵族换一些食物,并请求协助。所追捕人犯的足迹,已被贵族的人马所踏乱,但从人犯的去向看来,他们六个人必定已经到了贵地,希望贵族多加协助,我们从天朝带了些物品权作谢礼。” 伊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们没有看见这六个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杀人犯,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前些日子,他们在索克图杀了苏克族四百余名勇土。你们如果收容他们,将会后悔无及。” “本族决不收容外人,你们可以放心。” “但足迹确是到了贵地。星宿海虽有三四族人,但除了贵族之外,皆住在山区,所以他们必定到贵族来找食物歇息,尚请告知族长,务请协助,方可保障贵族的安全。” 伊实故意沉吟片刻说:“我记得昨天似乎在七八里外看到有几个人,但他们没来本寨,不知是什么人?” “他们……” “他们向西北走,也许到图罕族去了。” “昨天什么时候看见他们的?” “哦!这个……像是日落时候。” “好,我们会去查。请让我们入寨,借住一宵,并向贵族长换一些食物。” 伊实难下笑说:“好,请进寨歇脚。” 寨中兴建了一座佛堂,佛堂的左首是容纳外客的几座木屋和容纳客人牲口的厩房。佛堂中住了三位喇嘛,规模虽小,但布置却有佛寺的章法。这里是极为神圣的地方,除佛殿之外,后面一带除了族长和几个重要番目,旁人是不许越雷池一步的所在。 四拨人被安顿在木屋中,少不了有一阵繁文褥节的应酬。八爪苍龙按番俗拜会了族长,献哈达,奉礼物。族长也少不了尽地主之谊,送粮秣,赐宴等等。 族长一口咬定在入冬以来,不曾有外人进和星宿海,更不曾见过汉人,答应了客人的请求,立即派人至其他两族传信;并准备搜索附近是否有生人出没。 天色尚早,约在一个时辰之后,搜山的人已准备停当。族长图沁表现得十分热心,他表示既然柴哲几个人是歼灭苏鲁克族四百余人的凶手,同仇敌忾自当全力协助,方可避免绰火尔族遭受攻击。 由伊实带领了十六名勇士,每人带了一头浑身漆黑极为凶猛的契犬,引领着八爪苍龙十八个人,立即出发先向西北山区搜索踪迹。 其他三拨人并不同行,在塞中等候消息。 二十名神秘骑士被安置在左首第一栋木屋中,门后派有人把守。自称为首领的陈光远,召集十九个人围守在屋中的皮褥上。被称为会主的人高踞主位,两侧是两个身材魁梧,有一双鹰目的人,所有的人皆穿了番装,毡巾蒙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出股貌。 陈光远坐在左首不远,低声道:“禀会主,属下不明白,会主为何不让属下跟随前往? 万一他们找到了……” 会主冷冷一笑,抢着说:“不会的,图沁族主并无意帮助八爪苍龙。” “但他们带了獒犬……” “他们装腔作势,只能骗得了八爪苍龙。我已从图沁族长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怀的鬼胎,他根本就在敷衍,显然另有作用,隐瞒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那……” “我们要找的人,极可能藏身在寨中。糟的是隆冬时节,有些人足不出户,也无法察看面貌,即使咱们遇上了要找的人,也会一无所知。” “要不要公然搜查?” “不可,这一族番人十分剽悍,组织严密,公然搜查必将引起冲突,不但众寡悬殊,而且八爪苍龙也不会让咱们如意,不可妄动。” “难道咱们就此坐候不成?” “晚上擒一两个番人来问问,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派两个人到佛堂暗探,里面可能有可疑的线索,你先派人到佛堂附近探探道,派去的人切记不可露出马脚。” 右首一个有一双木无表情的山羊眼的大汉,沉声道:“禀会主,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八爪苍龙迫害咱们的人么?” 会主呵呵笑说:“冷兄弟,难道我不比你关心?八爪苍龙奉官府之命前来西番,所带的通译与向导,皆是一流的人才,没有他引领,咱们怎找得到要找的人?” “但是……这与咱们要找的人无关……” “所以你还不能独当一面,因为你到底缺乏判断力。你想想看,古堂主如果不是获得了咱们要找的人的线索,岂会在后有追兵的困境中,仍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因此咱们利用八爪苍龙带路,时机未至,不可打草惊蛇……” “但会主昨晚却……” “昨晚情形特殊。”会主抢着说,稍顿又解释道:“昨晚我以为可一举格杀他们三分之一的人,再活擒几个人逼口供,没想到恰好碰上昆仑双圣闹事,功败垂成,十分可惜。目下八爪苍龙这老狐狸已对咱们生疑,机会不再,咱们只好利用他带路,到时候再行决定下手除掉他们的妙计。” “哼!他们十八个人,咱们足以收拾他们……” “冷兄弟,你太小看了八爪苍龙了。他这十八人中,最少有一半以上是顶尖儿风云人物,拼起来咱们即使能占上风,也是死伤一半人,岂可操之过急?别说了,咱们到外面走走,先摸清地势,准备应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番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不守信诺,咱们不可因图沁族主表示友好而松懈,须防他们翻脸弄鬼。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须提高警觉,不要相信对你太过热心的人。” 会主人老成精,虽是个无所不知的老江湖,但仍然有失算的时候,他毕竟与番人极少接触,不了解番人的心理、却自以为是,失算了。图沁族长早在和硕丹津的口中,知道了古灵和柴哲的底细,当然希望八爪苍龙能擒住古灵和柴哲永除后患,有外人相助,何乐而不为? 所以派出伊实,希望确能找到古灵六个人的藏身处所。只不过图沁另有打算,并不完全信任这群来自中原的汉人,所以表现得表面热心,心中却时时警惕,以致会主会错了意,判断错误。 寨中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征候。 伊实带着八爪苍龙,先向西北搜,然后向东北折,距柴哲所走的路径,只差半里地,未能发现六人留下的脚印。搜了近三十里,将接近进入星宿海的东北出水口,也就是所有的人进入星宿海的来路,方发现了古灵六人折向山区的足迹,天色已近黄昏了。 八爪苍龙大喜过望,断然下令沿足迹追赶。可是,只追了十余里,天色已经尽黑。晚间番人是不外出的,伊实坚决表示要返回番寨,明天再行追踪。 八爪苍龙沿途仔细察看前面的地势。心中有数。夜间确是不宜追踪,便启程返塞.一再请求伊实,再返回番寨后不要泄漏追踪所看到的线索,伊实自然一口承诺。 在他们开始搜索追索期间,柴哲六个人皆捏了一把汗,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举动,随时准备溜走。 六个人饥寒交迫,心中恐惧,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柴哲吁出一口长气说:“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协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古灵问。 “及早离开,到另一处番塞找食物,或者连夜从来路撤出星宿海地境。” “我们尽快撤出星宿海地境好了。”端木长风恐惧地说,他已对追踪谢金那群人的事失去了信心,经过上次被擒受辱的教训,他的心早已经发寒,假使再落在八爪苍龙的手中,他不用想也感到毛骨惊然,开始表示认栽了。 “不追擒和硕丹津了?”柴哲颇感意外地答。 “不了,日后再说。”端木长风情绪反常地答。 “他们就藏在番寨中哪!”柴哲指向远处的番寨说。 “那群鹰犬也在里面,我宁可放弃。” “少庄主,那……咱们回去如何解说?”古灵接口问。 “自有我担待。回程时,咱们好好商量,编一套谎言……” “编谎?老天!日后庄主如果查明真相,那……” “谁会到这连蝼蚁也呆不住的星宿海来查真相?” 柴哲摇摇头。苦笑道:“从前在追踪期间,该放弃却不放弃。目下要找的人就在番寨中,少庄主却要放弃了。八爪苍龙会返回中原的,他会将发生的事到处宣扬。庄主不聋不睛不糊涂,必然会派人到星宿海来查。少庄主固然可以担待,但其他的人可受不了。” “你怎么老是跟我作对?”端木长风不悦地问。 “少庄主,这不是作对,只是说明事实而已。至于少庄主要怎么办?谁敢反对!”柴哲冷静地说。 “那么,我说回毕拉寺。”端木长风悻悻地说。 “是,回毕拉寺。” “明早就走。” “如果目下不走,就走不了啦!”柴哲平静地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乏了,该谁守望了?我得休息休息。” 端木长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为何会走不了?” 柴哲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大家都乏了,没有食物,饥寒交迫,所以走不了。” “这时走岂不更乏了?” “这时还受得了。” 端木长风放了他,颓然在一旁坐下,整天未进食物,紧张时反而没感到难过,这时危险一过,经柴哲一提,便感到饥肠辘辘,委实难以忍受。 古灵也饿得难受,说:“咱们必须冒险,到番寨中找些食物充饥,不然想走也走不了,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那怎么行?” “柴哲熟悉番情,叫他跑一趟。”端木长风急急地说。 柴智不等古灵招呼,将包裹拾起交到古灵手中说:“好吧,我走一趟,但在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如果不离开此地,恐怕你们不会……你们将有困难。如果我回来找不到你们,那么,在东北入口的道路会合。” 古灵一把拉住他,急急地问:“有困难?你的意思是……” “灵老,你以为八爪苍龙在番人带犬搜寻下,会找不到我们留下的脚印,哼!别做白日梦了。番人夜间不会外出搜山,八爪苍龙这个老江湖,他可不在乎黑夜或白昼,他要是不找来,便不配称天下第一名捕头了。” 他沉静地说,举步便走。古灵正想阻拦,端木长风却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哼!八爪苍龙如果要来,岂会轻易地转回番寨夜间再来搜寻?见鬼!别听他胡说八道;处处表现他精明机警,岂有此理。” 柴哲一面走,一面说:“八爪苍龙老奸巨滑,如果他在入暮时分不转回番寨,你们岂敢放心躲藏?他便不会如意了。”声落,他已远出十丈外,慢慢走去。 “我也去。”杜珍娘叫,一跃而起。 “不行,人多了反而得事。”古灵出声喝止。 “好吧,咱们大家在此地等死。”杜珍娘愤愤地说。 等了半柱香左右,担任守望的白水安,突然闻到一阵腥风从北面吹来,他好然扭头北望。 雪光朦胧,罡风怒号,视界有限,耳力也失去效用,听不到劲风呼啸以外的声息。 朦胧雪光中,可看到三条黑影贴地沿山坡向上奔窜,速度甚快,已接近十余丈下了。 “狼来了!”他大叫。 挤在一团的其他四个人,从恶梦中惊醒,急急爬起,本能地抓住身畔的兵刃。 来不及了,南面突然响起八爪苍龙震耳的吼声:“你们要搏斗而死呢,或是缴出兵刃就擒?” 众人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斗志全消。 以八爪苍龙为首的十二个人,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五丈,成弧形围住。 他们正想扭头向北逃,转身一看,呆住了。 三条獒犬,六个人,已在丈外堵住了退路,完成了包围,成了网中之鱼。 杜珍娘丢下木棒,惨笑道:“我说过的,谁不听柴哥儿的话,便会倒霉。刚才我说在此地等死,不幸而言中,少庄主该快意了吧?” 端木长风大吼一声,挺剑冲向八爪苍龙,剑出“三星赶月”,连续抢攻三剑。 八爪苍龙身侧的镇八方一声冷笑,截出接招,“铮铮铮”三声剑鸣响处,三剑全部落空。 “卸下你的手。”镇八方冷叱,剑虹一闪即隐,接着退出八尺外,“擦”一声收剑入鞘。 “哎……”端木长风厉叫,踉跄后退。 “噗”一声响,他的右手齐肘以下,裂开一条大缝,深达臂骨,五指仍死死地抓住长剑不放,但已无力举起了。 “临斗愤怒与恐惧,皆可令人灵智迷失,足以自陷死境,所以你禁不起一击。要不是千面客秋岚兄事先打过招呼,这一剑便可以贯穿你小子的心室。还有谁想上前试试?” 龙骧华志远闪出大笑道:“华某感到手痒,也想卸一条膀子玩玩,谁来试试华某是不是浪得虚名?请上。” 古灵扶住端木长风,握住他的右臂止血,惨然一笑,向其他同伴说:“丢下兵刀,咱们毫无机会。悔不听柴哥儿的话,致陷诸位于死地,我……我深感抱歉。” 古灵没有兵刃,白永安与文天霸也没有,只带了一根木棒。端木长风的剑是柴哲的,柴哲去番寨找食物只带了弓箭。 白永安丢下木棒,冷笑道:“古老,仅是抱歉而已么?你老了,早该退休啦!” 八爪苍龙举步走近,厉声问:“柴哲呢?他在何处?” “走了。”古灵木然地答。 “去了何处?” “不知道。” “走了也好,这次他永远没有再救你们的机会了。” “不见得。” “咱们走着瞧好了,咱们走。” 八爪苍龙一面说,一面走近,猛地两掌劈在古灵的双肩上。 “咔嚓”两声轻响,古灵双肩脱臼,怀中的端木长风突然跌倒。 弄脱了五个俘虏的肩关节,由五个人每人伺候一个,挟了就走,扬长奔向番寨。 在天色将黑时,住在番寨的二十位神秘客,始终没有擒到一应番人拷问口供的机会,番人们都在住所内活动,根本不接近客房,无法擒捉落单的番人,因此得不到丝毫消息。天黑后不久,八爪苍龙带着人回来了。陈光远奉命前往打听消息,却碰上了八爪苍龙这个老狐狸不吐露丝毫口风,只说找不到古灵的任何线索,要明晨继续搜索,今晚要早些安歇。 他们放了心,准备晚间暗搜佛堂和番寨的可疑藏人处所,因此也乘机早早歇息。 岂知八爪苍龙早向伊实商妥,借了三条獒犬,悄然出了番寨。二十位神秘客人埋头大睡,毫无所知。 江淮暴客与九现云龙十三个人中,有四个伤势仍未痊愈,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事,睡得像猪一般熟。 只有无为居士六个人是清醒的,八瓜苍龙的人离开番寨,无为居士和八方风雨也悄然出寨,两个人在后跟踪。直至发现柴哲并未被擒,高兴地先一步返回番寨。 八爪苍龙押着俘虏,兴高采列地向番寨赶,走了五六里,断后的虎卫邢志超突然向前面的人低叫道:“陶兄,后面像是有人跟踪。” 八爪苍龙举手一挥,从人两面一分。 “真的?”他问。 “小弟似乎看到一两个白影,但定神看时,却又一无所见。” “会不会是邢兄连日劳累,眼花了?” “不会的,似乎确是有人。” “放狗,咱们带几个人往回搜。”八爪苍龙低叫。 三条獒犬的圈绳一解,獒犬便狂嗅着往来路急窜。 八爪苍龙、虎卫、千手修罗、金眼雕,四个人衔尾急追,去势奇疾。 奔了二十余丈,蓦地獒犬同时向上一窜,“砰砰砰”三声怪响三条獒犬全部掷倒在地,狗爪子猛烈地抽搐,叫不出声音。 八爪苍龙首先奔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犬脑袋全部破裂,似被钝物所击碎。 “怎么回事?”从后跃上的虎卫急问。 他们的右首不过处,有一座不冻的大泉,泉旁的积雪中突然升起两个白色的人影,笑声震耳欲聋。 白影一高一矮,高的白影笑完说:“你们把贫道的警告当作耳边风,居然追到星宿海来了。贫道如果不大开杀戒,昆仑双圣岂不成了浪得虚名之徒?你们既然不将贫道放在眼下,贫道只好慈悲你们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深深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说:“不是在下敢于和两位仙长作对,只是公务在身,不得不追赶人犯……” “人犯?你是什么人?” “在下陶金山,曾任成都府巡捕……” “哦!贫道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敢问两位仙长,与古灵六位杀人犯有何渊源?” “你们是追捕古灵来的?” “正是,已经擒住了,只逃了一个叫柴哲的青年人。” “你们只为了这几个人么?” “另一批奸杀要犯已经伏法,目下这几个人已经就擒,在下明晨即将他们押返成都受审。” “那位柴哲呢?” “柴哲不是主犯,逃走了也就算了。在下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再在西番耽搁。” “好,你们可以走了。姓柴的孽障如果落在贫道手中,贫道会交给你的。” “谢谢两位仙长成全。” 双圣突然向西退走,冉冉而去。 八爪苍龙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怪事,这两位老道是怎么回事?费解,费解。” 怀着满腹疑云,他带着同伴走了。 双圣向西退,退出半里外,太玄突然哈哈狂笑,倏然转身怪叫道:“岂有此理,你敢跟踪贫道……咦!你……” 身后五丈余站着两个白袍人,不是番装的八爪苍龙。 白袍人身材相等,徐徐走近。 太虚猛地拔剑怒吼道:“又是他们。师兄,这次决不让他们走脱。” “他们走不了的,这一带是平阳,水泉多树木少,走不了的。”太玄沉声说。 右首的白袍人呵呵笑说:“老夫并不打算走,不劳你们费心替咱们打算。” “你阁下可以通名了。”太玄冷冷地问。 “呵呵!你叫老夫为阁下,不像玄门弟子哩!老夫草野狂人、老得快进棺材了,又不想窃博时誉,何必通名现世?免啦!” “哈哈哈哈!”另一名白袍人长笑,笑完说:“咱们是你两位老道的影子,也像是冤魂不散,缠定了你们,你们道术通玄,剑术超凡入圣,咱们可不敢跟你们较量,所以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太玄徐徐逼进,手按剑冷冷地说:“先分个胜负,方有商量。” “真的?” “贫道从不戏言。” “那么,我这老不死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们既然要先兵后礼,咱们不敢不奉陪。道长请赐教。” 太玄拔剑出鞘,剑虹一闪,便已攻出一剑。 白袍人向左一闪,叫声“厉害”,若无其事地徐徐撤剑。 太玄一剑横拂,轻灵飘逸,似在舞剑。 白袍人抬剑虚架,向右移走,笑道:“老道,何不双剑合壁,把你们的乾坤双绝剑阵亮出来,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开开眼界?” 太虚大踏步而上,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师兄,乾坤双绝,乾三连,坤六断……” 剑阵正要发动,蓦地南面传来震耳的喝声:“两位师弟,不可无礼。”声落,青影乍现,冉冉而至。 双圣火速收剑,行礼同声叫:“咦!师兄怎么也来了!” 青影走近笑道:“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你们,听到此地有笑声,一时好奇前来看看究竟,想不到却是你们两人。怎么?动了嗔念了?” “这两个人欺人太甚,太玄不得不教训他们。”太玄恭敬地说。 “师弟,不可以,怎么还不放下你们的剑?我问问那两位施主,你们在一旁不许插嘴。” 左面的白袍人呵呵笑说:“毕竟是得道之士,说得委实令人心服。太昊道友,久违了。” 太昊一惊,讶然道:“咦!施主是…” “道友是真健忘?还是假健忘?呵呵!二十年一别,彼此都老了,难怪你忘啦!还记得故友闵天虹么?” 太昊狂笑,上前稽首道:“哈哈,你居然还健在人间,不死于兵解,异数异数。二十年了。老天!多快的日子啊!那位施主是…-” “是小徒的父亲,我的好朋友斐岳阳。” 斐岳阳过来行礼,笑道:“在下斐岳阳,曾听天虹兄一再提及仙长的……” “哈哈!施主可不能听信这闵施主的胡说,贫道方外人,在昆仑苦修……” “呵呵!谁不知你是三逸隐中的神箫容许元戎?你的太昊道号,当然可以掩住天下人的耳目?说真的,这次我西行,一是为了一件小事,二是想专程到贵山来找你这位富翁叙叙旧哩!”闵天虹笑着说。 “见鬼!你认为我还是富翁?富贵山的风雪,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炼惨了。” 巴颜喀喇山,巴颜,蒙语意指富贵,喀喇,意思是黑,因为山上的石头大多是黑色的。 “道业精进,超凡入圣,不算富翁么?金银财宝阿堵物,算得了甚么?”闵天虹笑着说。 “你说的小事,是指……” “且坐下谈谈,我得先向令师弟道歉……” 太宝太虚已经走近,太玄笑道:“如果问施主通名,贫道岂敢无礼?道歉不敢当,倒是贫道多有得罪,两位施主海涵。施主所说的小事,是指柴哲么?” “正是他……” “先得请教施主,施主可知道他所追杀的人是谁么?” “呵呵!老朽当然知道。” “知道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但他并不知道。” “那人……” “不满二位道友说,我是怀有私心而来的。” “老友,你把我弄糊涂了。”太昊摸着白髯说。 “呵呵!简要地说,我试试他的心地,看他是不是个真正有血性的英雄,看他是否值得爱惜。咱们坐下谈,不说明你们仍会糊涂的……” □□□□□□ 番寨中,形势紧张。首先,是柴哲侵入了牲口厩。 当他从番寨西南角攀山崖向下降时,虽说极为辛苦,也暗自庆幸。这座番塞没建有防兽棚,南面入口垒石为护墙,其他三方倚山为险,有一段三二十丈高极为峻陡的山壁,野兽难下。他发觉入口处戒备森严,其他三方却无人把守,便宜他行事。 人,他不怕,却怕獒犬。好在番人的獒犬皆在寨西内外,接近后寨的厩房附近,仍未发现犬踪,他大为放心。 数排以草木搭成的厩房,分别拴着马、牛、羊,宽阔的露天牲口拦空荡荡地。如不是严冬时节,番人的牲口是放野的,只有番寨或冬窝子,方设有让牲口过冬的设备。 他是找食物来的,嗅到牲口的腥臭味,便知何处是圈羊地方,便向羊栏摸去。 饥不择食,到了西番,便得适应茹毛饮血的环境。用藏锋录弄开了羊栏的木门,闪身入内,腥膻味中人欲呕。 他摸到一头十来斤重的羊羔子,扼着羊颈子在羊耳后刺上一匕。真是饿了,三不管喝下一肚子温暖的羊血,不由精神一震。接着,他割下一些羊肉大吃。 他无暇清理,熟练地割下四条腿拴在腰带上,再闷死另一头二十来斤重的小羊,放在背上摘好,做得干净利落。 他该立即撤走的,降下山崖已花去不少时光,向上爬必定更为费时,必须早走。但他胆量够大,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去探出两个白莲教余孽的下落?既然来了,岂可身入宝山空手而回?” 在他心目中,白莲教的确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匪首,都是些为选一己私欲,不惜裹协那些无知乡愚,无纪无律,结果反没有造成,却枉死了不少无辜。这种人如果不杀,世间哪还有天理在? 他不顾利害,将上了弦的弓绰在手中,悄然向寨左摸去。 番寨中虽建有木屋,但真正住人的地方,仍然是黑羊皮帐。北面是佛堂的木屋,和左面的客室,前面的广场,有十座皮帐,高灶的烟囱口不时冒出火星,灶内的火是经冬不灭的。 地近山林,不需烧牛马粪或恶劣的羊粪,烧木柴便会有火星冒出。有些番族的居住地贫瘠万分,马粪亦稀少,只好烧牛粪饼,其臭味可远熏半里外,不习惯的人,连走近都感到困难。 他必须先接近木屋,方可沿皮帐的排水沟接近皮帐,抓一个人来问问。他并不知道那是佛堂和客室,首先便到了佛堂的西北屋角,隐入室角下,蛇行鹭伏沿壁前移,移向西南的墙角。 刚藏身在壁角,贴着壁角探视,便发觉另一面的木壁下,伏着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正贴着壁缝向里面窥探。壁缝不会有空隙的,这人必定在利用壁缝另开缝隙探看里面的动静。 “有人抢了先,是谁?”他想。 他向下一蹲,心说:“且看看他有何图谋。极可能是八爪苍龙的人,番人不会穿白衣。” 在西番,衣料不管是布或皮,决不会有白色的,穿白的人,决不是番人。 他无意惊动白衣人,但白衣人却找上了他,突然离开了偷窥的壁缝,向他藏匿的屋角移动。 “老兄,除非你想倒霉,下然就别过来。”他心中暗叫。 白衣人急步到了,刚到屋角,柴哲已别无选择,先下手为强,猛地站起就是一掌,“噗”一束劈中白衣人的左耳门,力这沉重。 不等对方倒下,他已勒住了对方的颈子向下掀。直至掀到对方的反抗力完全消失,他方行放手。他先将人塞在墙角下,正想到壁缝察看,却听到了轻微脚步声从前面的屋角传来,赶忙伏下不动。 随着脚步声,屋角出现了一个番人装束的高大人影,拉开裤腰,在屋角小便。 “这家伙该死,半夜三更居然走出屋外放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暗叫。 那人的头部不住左右转动,显然在留神察看附近的动静,因此他猜想这家伙是有意出来察看的。 等番装人走后,他先到前面的屋角察看,发现前面还有两栋木屋,不见有人。 他退回壁缝,果然不错,不但有一个小孔,而且可看到里面的灯光。 屋内铺有黑羊皮褥,六个穿番装的人围坐在中间,一盏酥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只看到六双眼睛反映着灯光,发射着炯炯冷芒。 坐在上首的人,用低沉的的嗓音,以纯正的京师口音说:“高兄已认出这批人的本来面目,可知古灵这老家伙是他们先派来的诱饵,显然他们已对寨中生疑,极可能大肆搜寻,咱们在此藏身,危险极了,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走。” 左首一人说:“他们不敢大肆搜寻的……” “冯兄,他们为何不敢?已经进入寨中,图沁族主决不能拦阻他们,狼已入室,图沁族主是无法阻止他们搜寻的。他只消要求所有的人除下裹头毡巾,咱们便完了。” “那么,咱们必须连夜离开。”右首一个身材稍矮的人说。 坐在上首的人沉重地说:“不错,咱们必须及早离开。昆仑两位仙长阻止不住这许多高手,难免顾此失彼,不走不行。” “咱们往何处……” “到都尔伯津山。如果他们再追来,便奔向噶索达齐老峰。假使仍逃不过他们的追逐,咱们便逃向穆尔乌苏。我相信咱们可以耗到仲夏,那时冰雪融化,咱们乘羊皮筏下犁牛河,飞渡丛山下金沙江,乾脆再回中原,召集教友与黑鹰会拚个生死存亡。兄弟们,咱们这次逃入西番,可说大错特错了。” “有何错处?”在首的人问。 上首的人目光如冷电,恨声说:“逃避足以自取败亡,惟有进攻以牙还牙方可自全。 高、夏、云三位兄弟对黑鹰会了如掌指,咱们为何不公诸天下,号召天下群雄起而攻之?逃避到西番想苟延残喘,反而呼天不应,连多找几位朋友助拳也办不到。诸位,请问有何高见?” 坐在下首的人说:“家叔的师兄住在噶索达齐老峰,他老人家会帮忙的。万一他老人家也无法照顾,可依宏达兄之见,走犁牛河入川重返中原,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兄弟相信可以找到不少故友相助一臂之力。犁牛河一带我不算陌生,只是难得很,冰雪不化,无法通行,但仍可冒险一试。只是……沈公子一介书生,唉!我们不能不为他打算啊!” 上首的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沈公子的病已无大碍,咱们背着他走。咱们逃的人苦,追的人同样受不了。过了星宿海,马匹已毫无用处,咱们有岳琪兄熟悉地势,何足俱哉?岳琪兄,木鲁乌苏河真可通四川么?” 下首的岳琪兄笑道:“兄弟便是一时好奇,与黄真兄弟俩往探江源,然后翻越昆仑,经过此地遇上了家叔。返回时大河东下,到了索克图,一不小心,被那位番女在酥茶中下毒弄了手脚,做了五年的番邦驸马,交换的条件是放黄家兄弟离开。那次从四川叙州到达索克图,行踪万里,整整耗去两年光阴,历万险留得性命,再走一趟我并不害怕。” 大江,发源于昆仑之西。大河,源于昆仑之北。中间只相隔三百余里。 古籍(禹贡)上说:岷江导山。因此,那些自命闭门读书可知天下事的人,食古不化,从不寻根究底,一口咬这氓江是江源,而且至死不悟。 大江的上源,古称丽江、神川,也叫犁牛河(丽、犁可能是谐音)。番名叫木鲁乌苏。 初源经过一座像牛的巨石下,因此叫犁水,可能讹为丽水。水流经那木唐龙山,转东南流八百余里,入乌斯藏喀木境,这一段叫布拉楚河。又转南流略偏西八百余里至巴塘西,叫巴楚河。再转东南流六百余里,入云南丽江府界,称金沙江。江出金沙甚多,这就是“金生丽水”的典故。 河源汉人甚少到达,江源却早就有汉人涉足。云南在唐代称为南唐国,唐贞元五年,南诏大破吐蕃于神川,可知汉人与番族早就在这一带你争我夺了。 “那一带你有熟人么?”宏达兄问。 “那一带是绰火尔族的老家,也是现在索克图东面的尼牙木错族的老家,他们在老家还留有人。此外,我还认识阿萨克族和白利族的人,保证可以安全进行。” “好,我去通知图沁族主一声,请他生事,给我们造成乘机溜走的机会。”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 柴哲聪胆机警,听室内人的对话,便知这群人中,便是他和古灵这次西番之行所要找的人了。那位宏达兄,必定是金宏达和硕丹津。那位岳琪兄,即是从索克图来的人,也就是用箭暗算他的正主儿,同时也是引他进入死亡之谷的家伙,而且是昆仑双圣之一的侄儿,来头不小。 他暗暗的忖道:“黑鹰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端木长风上次也提到过该会哩!这个会是好是坏?又有些甚么罪行?沈公子当然是指沈襄,这位书生又是何许人也?” 他百思莫解,茫无头绪。 “我已知道他们的去向,不用操之过急,且看看那位在帐外偷窥的人是何来路再说。” 他想。 他退回白衣人藏身处,首先拉开那人的风帽掩口,将那人弄醒,以一手截住对方的咽喉,低声附耳用汉语说:“老兄,安静些,好好回答,不然要你命。你阁下贵姓大名,是何来路?说。” 那人手脚不能动弹,吃力地用汉语说:“你……你又是……是……” “混帐!我在问你。”他低叱,手上一紧。 “除……除了杀我,你……你问不出任……何事来。你……这官……官府鹰犬,在…… 在下……” “你不怕分筋错骨?” “你……你以为在下怕……怕死贪……贪生?” “你不招?是准备熬刑么?” “在下的人不……不久将到,你……” “你是不是江淮暴客的人?” “在下是……是……你……你是……” “在下是居住在此地的汉人。” “那……那你是里面的人?” “你呢?” “在下来……来自西宁。” “几时到的?” “今天?” “有何责干?” “无可奉告。” “那……那你得准备熬刑。” “死且不惧,何伯酷刑?” 柴哲冷哼一声,扣住对方的咽喉,一指头点上左肋下的最下一根蔽骨,冷笑道:“这根蔽骨本来长得好好地,我替你拨到右面,使它易位。你忍着些儿,骨动肉开,相当疼哩!而且可能要断。即使不断,三两个月之内,阁下休想复原。” 指头下插,白衣人浑身开始抽搐。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前面呐喊声大起,整个番寨的番人四处奔走叫喊,獒犬的吠声震耳欲聋。 柴哲一惊,心说:“图沁族主掩护正主儿脱身了。假使在寨中闹,我恐怕会受到地鱼之灾,必须回避。反正已知道他们的去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今晚不宜下手。” 他一掌将白衣人劈昏,火速退至寨后。 番寨人影用动,大队番人急急出寨,向西面八方散去。喧闹中,他听到番人说有人侵入寨中,来意不明,人已逃出,因此全寨戒备,派人追赶入侵的人。 他藏身在羊栏附近,一直等到寨中恢复沉寂,正想离开,前寨又响起犬吠声,有人返回番寨了。回来得这么快,也许真的有人入侵,被番人捉回来了呢?他的心中一震,暗说: “会不会是灵老他们等得不耐烦,赶来觅食不幸落在番人的手中了?不好,我得看看究竟。”他将死羊和羊腿解下,藏在附近暗处,悄然往回走。 回来的人是八爪苍龙一行十八人,押着五个俘虏。 番人大部分已经外出,寨中只留下图沁族主和二三十名勇土。帐篷附近亮起了火把,火焰在罡风呼啸中摇曳。 寨中有警,客人都惊动了,全都出屋察看,却被图沁族主派人阻住了,说是只看到两个可疑的人物,些须小事不希望惊动客人,请客人安心歇息。 出屋察看的人,只有江淮暴客、无为居士、和会主等三拨人,没有八爪苍龙十八名高手。 会主心中暗凛,命通译向一名番人问:“姓陶的十八个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们乘夜出去捉人,借了我们三头獒犬。瞧,他们不是回来了么?”番人若无其事地答。 八爪苍龙一群人已进入寨门,通过羊皮帐中间的广场,在火光照耀下,由图沁族主相陪,踏入了佛堂与客室前的空地。 八爪苍龙的通译,向图沁族主笑道:“人已经捉到,只逃走了一个柴哲。他一个人人孤势单,对贵族已无妨碍,你们可以放心了。为了捉人,断送了贵族三头獒犬,敝主人甚感不安,明日将以微礼奉上,以谢贵族热情襄助的盛情。” 图沁族主突然低声说:“汉客,你们捉的人还有党羽……”话未完,客室前的会主与八名同伴急步迎来,名义上的首领陈光远哈哈大笑,笑声将图沁族主的话打断了。 陈光远迎近,八爪苍龙一群人仍往客室走,双方在距客室约有五六丈处相遇。 “陶捕头,恭喜恭喜,擒获了些什么人?”” 另一座客室前的无为居士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欺近。 江淮暴客、九现云龙十三个人,站在屋前作壁上观。事不关己不劳心,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人和事。 八爪苍龙站住了,呵呵一笑,向后面一指说:“捉住了五个。走了一个柴哲,总算是法网恢恢,杀官差的要犯就擒,茂州的案可以结了。” 无为居土听说柴哲走脱,不再前行,袖手旁观。他祖孙俩只关心柴哲的安全,哪管其他人的死活? “人既然擒住了,是否明日便解回四川?”陈光远再问。 “不解往四川。” “那…” “上次也擒住了他们五人,却被逃走了的柴哲救走。这次陶某岂可再蹈覆辙。” “那你准备……” “今晚先割断他们的手脚大筋,离开星宿海之后,也许就地正法,带首级回报销案。万里迢迢,人不易带,事非得已,只好从权。假使不是在此作客,不宜在此出人,陶某真想今晚便将他们正法,以免风险。”八爪苍龙说完,向后说声“走”,领先向自己的客室走去。 陈光远扭头回望,看到会主的双手在颤抖。他急急转头,伸手急拦,叫:“陶捕头,请留步。” 八爪苍龙闻声止步;惑然道:“陈兄有何见教?” “陈某想向捕头讨一份情。” “阁下的意思是……” “在下愿以黄金万两,买放这五个人犯。” 八爪苍龙冷冷打量对方,良久方冷冷地问:“阁下,你知道你在对一个怎样的人说话?” 陈光远沉静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你,名震天下的名捕头,执法如山,心肠似铁。” “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可别忽略了。”八爪苍龙也一字一吐地说。 “咱们……” “你的话污我之耳,最好免开尊口。我警告你,下次你阁下再说这种话,陶某便要得罪你了。” 陈光远冷哼一声,厉声道:“姓陶的,老实对你说,你这几个犯人,陈某要定了。” “真的?” “陈某的话够清楚了,相信你该不至于误解。” “陶某的答复也比青天白日还明白。” “怎样?” “不行。”八爪苍龙斩钉截铁地说。 一旁的镇八方呵呵一笑道:“陈兄,你阁下与这五个要犯有何渊源?” “陈某也在捉他们。”陈光远大声答。 “死于官法,或因死于阁下的私刑,有何不同?这样吧,咱们立即将他们就地正法,砍下他们的脑袋,官私两了,岂不两全其美?”镇八方微笑着说,目光捕捉陈光远的眼神。可惜火光不够明亮,很难察觉陈光远的眼神变化。可是,老江湖即便在夜间,仍可从对方眼神中找出线索征候来,他的话份量够重,不由对方不露破绽。 陈光远也够沉着,冷静地说:“陈某要活的。” “你真要?”镇八方问。 “不错。” 镇八方哈哈笑,向八爪苍龙笑道:“金山兄,给他算了。” 八爪苍龙也呵呵笑说:“好,给他们。割断手脚大筋,制死他们的气血二门,给他们,免伤和气……” “不行,要毛发不损地交给我。”陈光远急叫。 “办不到。弟兄们,动手!”八爪苍龙沉叱。 陈光远大惊,会主更沉不住气,突然率人冲出。 镇八方哈哈狂笑迎面拦住叱道:“站住!再进一步,要犯将人头落地,你阁下是否想要他们速死?” 会主与八位同伴不敢不站住。陈光远大叫道:“你们如果伤了他们五个人,必将有人肝脑徐地。” 八爪苍龙哈哈狂笑说:“陶某明白了,那晚用箭袭击我们的人,正是你陈老兄一群人。 你听清了,陶某不过问你们与要五个犯人的渊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犯死罪,与你们不发生任何干连。你们如果胆敢劫犯,陶某执法如山,决不放过你们。假使……” 陈光远大吼一声,声出剑到,身剑合一突然出手抢攻,剑虹划空而至,奇快绝伦。 八爪苍龙也不慢,手一动剑即封出,“铮铮铮”连声暴响,剑气直迫八尺外,剑虹凶猛地纠缠,人影闪掠如电。名家交手,果然不同凡响,每一剑皆直袭对方要害,变化犹如电光石火,攻得凶猛狂野,守得风雨不透。 激斗中,分不出招式,辨不出剑势,缠斗片刻,最后暴起的八爪苍龙一声低叱,人影乍分,风定雨止。 八爪苍龙侧飘八尺,冷冷地说:“阁下的剑术出神入化,锐不可当,用陈光远三字也瞒不了阁下的身份。狂剑杨涛,你在陶某手中占不了便宜。” 陈光远飘退丈余,右外肩皮袄破裂,在火光照耀下,隐约可看到血迹,胸前急剧起伏,凶焰尽消。 镇八方突然跨前两步,厉声问:“阁下,你真是开封府杨家集的独行巨盗狂剑杨涛么?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说?” 陈光远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说:“我狂剑杨涛足以与阁下一拼。” “你分得的五千两镖银,用完了么?”镇八方问。 “千金散尽还复来,用完了,再赚回来。” 镇八方冷冷一笑说:“当年劫镖的人,还有六名下落不明,你是其中之一,今天幸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叶某找得你好苦。要不是金兄揭破你的真面目,咱们真会失之交臂哩!五千两银子,你得为这些银子付出代价了。上,老兄。” 人群中分,双方的人结阵相对,恶斗即发。八爪苍龙退在一旁,大喝道:“谁敢妄想抢救要犯立即将要犯斩决,决不留情。” 会主身后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抖开一只长布囊,取出一根长有三尺的怪兵刃,金光闪闪,像一根降魔杵,丢下布囊冷笑道:“八爪苍龙,不要逼人太甚,你如果不将人交出,便得赔上老命。” 八爪苍龙一眼便看出兵刃的来历,沉声道:“毒郎君秦均权在江湖失踪了十年,居然出现在西番,真是奇闻?你那根夺魂杵不知造了多少孽,可能今晚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彭兄弟,你能对付他么?” 应声踏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呵呵怪叫声中,取出一只紫芒闪闪的流星锤,将锤扣上腕套的扣环,笑道:“兄弟尚可应战,是否必胜却不敢吹牛。毒郎君,夺魂杵对夺魄流星,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必须动手方可看出谁高明。我流云飞星彭盛的名头,自然没有阁下毒郎君响亮,正好试试看谁浪得虚名。姓彭的,请赐教。” 毒郎君秦均权狞笑说:“姓彰的,你几时做起官府的走狗鹰爪子来了?哈哈!” 流云飞星也呵呵怪笑说:“彭某为朋友两肋插刀。再说,做公人缉拿盗匪,并不丢人,彭某认为并不可笑。咱们今晚好说话,撇开公人的身份,与诸位公平相决,免得令诸位失望。上啦,老兄,小心在下流星锤中的毒雾与毒流星,在下当然也决不忽略你老兄杵中的百毒金针。”” 两人对话间,镇八方扑向狂剑杨涛,两人一搭上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两把剑如狂龙夭矫,人影八方闪掠,剑吟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各展绝学放手抢攻,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出手不留余地,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 番人们站得远远的,兴高采烈地欣赏这些汉人自相残杀,取来了更多的松油火把,整座番寨一片通明。 毒郎君一声低啸,冲向流云飞星,夺魂杵一指,火杂杂地飞扑面上。 流云飞星似乎对夺魂件有所顾忌,闪开杵头,流星锤脱手而飞,拦腰便砸,立还颜色。 两对冤家拼搏,占地甚广,广场只能容纳两对高手拼搏,其他的人纷纷向两面退。局面是一比一拼命,不死不会罢手。 镇八方不愧为镖局局主,剑上的造诣果然不凡,双方交手十余招,他便主宰了全局,逼得狂剑杨涛八方走避,险象横生,逐渐封架不住了。 狂剑的剑术在交手的前几招,确是狂野泼辣,锐不可当,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攻势绵绵不绝,快速绝伦,但却凶猛有余,灵巧不足。镇八方的剑术不但同样狂野,而且诡奇绝伦,偶或攻出一两记奇招,必然突破对方的剑网,疾趋要害,宛若神来之剑,令人招架不住,防不胜防,十分霸道。 “铮”一声暴响,狂剑封出镇八方的一招“指天警日”,侧身切人,“射星逸虹”立还颜色,剑尖乘虚直入,射向镇八方的胸口,一楔而入。 岂知镇八方一声狂笑,身躯一扭,剑尖间不容发地贴胸擦过,“射星逸虹”落空。 这瞬间,镇八方的剑影一闪,挫身暴退丈外,身形俊止,剑尖点地大笑道:“冲上来,姓杨的。” 狂剑杨涛身躯一震,接着踉跄前冲。他右胁下皮袄裂开一条半尺长缝,鲜血外溢。 右手的剑已无法举起,脚收不住势,身不由己向前冲,跌跌撞撞形同醉汉。 镇八方的剑尖徐徐上升,指向路跄冲来的狂剑杨涛。 人影倏现,会主以闪电似的快速身法冲到,一把拉住狂剑低喝道:“杨兄弟,退!” 狂剑杨涛身形一颠,剑脱手掉落,接着“啊”一声惨号,双膝一软,像条死狗般向下挫倒,惨号声突然而止,身躯猛烈地抽搐。 “杨兄弟!”会主吃惊地叫,一把将狂剑挟住。 狂剑挣扎渐止,身躯开始放松。 “他快断气了,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镇八方沉静地说,稍顿又道:“他分得五千两镖银,今晚他已为那些赃银与押镖的枉死伙计,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会主丢下狂剑,阴森森地说:“阁下,你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血洗清你的罪孽之手。” 镇八方哈哈狂笑说:“叶某一生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双手虽有血腥,但决不是罪孽之手。阁下口气很大,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会主用一声冷笑作为答复,身形倏动,但见人影一闪即至,一道夺目生花的宝光在人影之前射到。 镇八方骇然一惊,向左一闪,一剑封出。 “铮”一声剑啸,镇八方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力道,震飘八尺外,只感到虎口发热,震撼力令小臂发麻。火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剑已经变形,剑身相接触处有一道深及剑脊的缺口,剑身上端弯折,摇摇欲坠。 会主的第二剑到了,冷叱震耳:“以血还血!” 镇八方仰面倒退,手一振,剑身突折,射向会主的下盘。彻骨奇寒的剑气压体而至,护身的先天真气毫无反应的力道,要不是后倒窜退,会主的剑将毫无阻碍地贯人身躯,血肉之躯怎禁得起宝剑全力一击,他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急袭,倒窜出丈外,骇出了一身冷汗。 会主为了闪身避开断剑的袭击,未能一剑奏功,正待跟上追取镇八方的性命,另一条人影已先一步抢出,沉喝震耳欲聋:“叶老弟,退!” 来人是千面客胡秋岚,声落入已到了镇八方身侧。 会主脚下略一迟疑,突然向后退走。 “阁下,慢走。”干面客招手叫。 会主仍向后退,千面客跟上冷笑道:“阁下,你不会不战而退吧?你不怕丢人现眼?站住!老夫向你叫陈。” 会主不得不站住,徐徐伸剑立下门户,宝剑幻映着火光,耀目生花。 “你手上的剑是宝剑,是不是神剑青霜?” “不是。”会主冷冷的答。 “那么,必定是你换了剑。” “废话。” “这把剑叫宵练,曾是湖广九疑山主之物。阁下,你的青霜剑到何处去了?” “见你的鬼!”会主仍用他那冷冷的声音简略地答。 千面客哈哈狂笑,接着沉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十余年来,我只道你死了,想不到咱们仍有相见的一天。你的口音虽改,但身材及举步的特征,仍然难逃老朋友的眼睛。当我第一次发现令郎时,便知咱们重逢之期当在不远。三枚绝脉问心钉之赐,胡某刻骨铭心,令郎至今之所以仍能留得命在,可说全是胡某念在昔日的情谊,一再请求八爪苍龙陶老弟手下留情的结果。目下咱们重逢了,恩怨一笔勾销,情谊已绝,令郎的安全胡某不再保证,该你我面对解决昔日的恩怨,你该还我个公道啦!” 会主冷哼一声,不予作答,蓦地急步欺进。宵练剑幻化一重剑网,凶猛地罩去。 千面客向右一闪,引笑道:“报应神端木鹰扬,你好无耻,仍然想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杀人么?” 语声中,他连闪八次方位,方避开了会主连绵不断的剑势袭击,最后方获得拔剑回敬的机会。 这两人搭上手,形势又是一番景象,仅接触的前片刻双方展开快攻,不久便缓慢下来了,你攻我守,交互进袭,不攻则已,攻则空前猛烈,攻势一止,便象一对斗鸡,面面相对各找空门。双方出招都相当谨慎,但抓住空隙出招时,却又捷逾电闪,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棋逢敌手,旁观的人莫不提心吊胆,手心淌汗,所有的人,都被两人空前猛烈的恶斗所吸引,注意力全被引到这一面,忽略了毒郎君和流云飞星。 蓦地场中响起两声惨叫,毒郎君以手掩面,向后飞退,“砰”一声背脊着地,倒翻丈余,身躯在地上打滚,嘶叫声令人闻之惊心动魄,像一条被拖离污泥上了陆地的泥鳅。流云飞星一手抓住毒郎君的夺魂杵,流云锤的链缠在杵上,锤拖在地面,俯着身躯,摇晃着向后踉跄而退,在八爪苍龙的人抢到救助之前,突然身躯一挺,扭着摔倒在地,大叫一声,跌入抢出的同伴怀中。 八爪苍龙无名火起,大吼道:“先杀要犯,再和这些人一拼。” 五名押解俘虏的人同声大喝,将俘虏放翻,一脚踏住,纷纷拔兵刃。 端木鹰杨大惊。突然奋身一跃,扔脱千面客远出三丈外,大喝道:“且慢动手!” 千面客狂笑一声,纵到大叫道:“无耻匹夫,咱们的帐尚未了结呢!接剑!” 端木鹰扬侧飘丈外,大喝道:“胡秋岚,咱们的帐等会儿算。” 镇八方接口叫:“秋岚兄,让他喘口气,看他有何话说。” 千面客不再进逼,大笑道:“他还有什么话说?儿子与四个党羽被擒,命在须臾,他既无法救人,又不可能一举将我们全部击杀,有何可说的?如果他有把握一举毙了我们,还等得到今天么?那晚他必是已看出胡某的身份,所以妄图乘夜袭击,以便杀了我们永除后患。 今晚如果不是次子端木长风被擒,还不至于情急拼命哩!” 端木鹰扬心中急躁,叫道:“胡秋岚,长风儿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迁怒于他? 你我的恩怨,必须由你我解决……” 八爪苍龙抢着大叫道:“端木鹰扬,你听清了,令郎的事,与秋岚兄弟无关,令郎在成都府茂州道上,杀了七名采木公差。陶某奉命缉凶,不远万里擒获归案,杀人偿命,皇法不容询私,与个人恩怨无关。今晚你意图劫救要犯,皇律难容,陶某必须执法,擒你解回成都法办。有甚么话,你到成都府说去。” “陶捕头,不可逼人太甚。”端木鹰扬大叫。 “陶某只知执法,决无逼人太甚的事。” “你可知道后果么?我端木鹰扬在中原朋友众多……” “哈哈!恫吓陶某的人,不止你一个端木鹰扬。陶某吃这份公门饭,擒捉及格杀的土匪、强盗、流氓、地痞,多年来不计其数,要存心报复的人,数量同样可观。如果陶某怕恫吓,岂敢吃这份保护良善、惩治强梁的公门饭?陶某已经官府授权,缉获凶犯后,凶犯如有脱逃或反抗之虞,即便宜行事就地正法。阁下,是你逼陶某走极端,可怪我不得,陶某只好将他们就地正法,携凶犯的首级返回中原报命了。”说完,扭头叫:“准备行刑!” 端木鹰扬一声怒啸,其他十六名同伴纷纷亮兵刃。 正在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大叫道:“且慢!柴某有话说!” 柴哲突然从番人堆中窜出,奔入场中。 双方的人不由一怔,气氛更为紧张。 柴哲丢下弓箭,拉掉裹头毡巾,冷然回顾,然后从容向不远处的八爪苍龙行礼道:“陶捕头,茂州道杀公差的事,乃是小可一人所为,与其他的人无关。好汉作事好汉当,你可不能滥捕无辜抵罪。” 八爪苍龙摇头苦笑说:“柴哲,陶某只是奉命执法,成都府有番人的口供,有赛灵官牛成琮的旁证,铁案如山,你一个人项罪,陶某作不了主,你……” “陶老前辈,你相信那位卖友求荣姓牛的供词么?茂州案发时,他正诱使好朋友翻云手闯入官府布下的网罗,距出事地方远在百里外,他凭什么敢作证?老前辈,小可一力承当罪名,在你已算是尽了职责,何苦深入追究?尚清老前辈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小可愿随老前辈返回成都认罪。你可以割断小可的手脚大筋,以免沿途耽心小可脱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可保证在受审认罪之前,决不脱逃。” “你为什么甘心替他们开脱?”八爪苍龙动容地问。 “不为什么,也许是避免诸位在此互相残杀,真要拼起命来,双方死伤将惨烈无比,混战中,生还的人不会超过半数。番人喜怒无常,生性诡作,说不定乘诸位死伤枕藉时,突然下令袭击,恐怕所有的人,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星宿海,何苦来哉?” “可是,即便是到了成都,你也无法推翻已成定案的证词。” “这就寄望于老前辈成全了。不是小可要求老前辈河私枉法,事实是到了成都受审时,他们一口否认行凶杀人,而小可又一力承当,番人的证词,小可自会-一加以反驳。牛成琮的假证,更是一攻即破,小可认为官府并不会坚持定其他的人的罪,是么?” “你这……” “再说,小可已经投案,老前辈依然行刑,岂不是有枉法之嫌?老前辈,请三思……” 蓦地,旁观的无为居士大叫道:“老夫反对柴哥儿自甘项罪的荒谬举动。” 镇八方闪身阻挡,喝道:“解庄主,你想怎样?” “别的人我不管,要擒柴哥儿抵罪,我解元魁第一个不依,你瞧着办好了。” 六位男女都亮出兵刃,剑拔省张。 柴哲大惊,叫道:“老爷子,求求你别打岔好不好?你……” 蓦地,南面番人一阵骚动,进来了九个人,八个人穿了白袍或白裘,一个穿青袍,飘然进入斗场。 “柴哥儿,你也不必说了。”一个白影说,赫然是闵老人的声音。 八爪苍龙一惊,脱口叫:“昆仑双圣!两位仙长也来了么?” 除了端木鹰扬的人,皆认识闵老人六个老少。镇八方冷冷地说:“闵老,你也护着他们?” 陌生人呵呵笑,泰然说:“不是护着他们,事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值得原谅。柴哥儿在茂州道的事,在索克图老朽已略有所闻。陶老弟台是官府中人,自然知道官府那些奸官刁役的混帐事。老朽不是鼓励亡命之徒作奸犯科,而是认为柴哥儿事非得已情有可原,要一个奇男子大丈夫抵那些残害良民的公役的命,未免太令正义之士寒心、再就是怀想在索克图那段险恶的境遇,如果没有柴哥儿,你我都活不到今夭。因此,老朽斗胆,恳请陶老弟台法外施仁。陶老弟台为人正直,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声誉极隆,但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因此,老朽敢恳切求情。双圣两位仙长的师兄也来了,他三人请陶老弟借一步说话,尚清俯允。” 大师兄太昊见八爪苍龙沉吟不语,便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汉章老弟,故人求见。” 人爪苍龙娃陶名金山,字汉章。他的名字知者不多,屈指可数。 相距三丈外,罡风呼啸,传音入密之术可能远及三丈外,可知老道的练气之学是如何高明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愕然回顾,看到太昊正向他招手。他如受催眠,举步走去。 太昊含笑稽首为礼。两人并肩向人丛外走去。不久,两人再次并肩而入。 八爪苍龙疾趋闵老人身前行礼,笑道:“闵老,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唉!陶某真老了,一双眼睛简直……简直不中用啦!” 闵老人回了礼,笑道:“老弟,请谅我,这份人情……” “闵老,别挖苦人好不?不瞒你说,兄弟早就有意开脱柴哥儿,不然……没话说,兄弟立即返回中原。”他向同伴们叫:“放人,咱们早早安歇,明天启程。” “可别忘了在我那儿小聚哩!”闵老人笑道.“呵呵!你不留我我也要去,不见不散。”八爪苍龙豪放地说,笑声震耳。 所有的人皆莫名其妙,镇八方惊问:“金山兄,怎么回事?” 八爪苍龙呵呵笑说:“兄弟,柴哥儿挺身而出顶罪,即使在公堂之上,他的同伴一口否认参与行凶,他又一口承认独自杀人,“那五个小辈还不是自由自在?等官府一再查证,他们也可以劫牢反狱一走了之。你说,我们能要柴哥儿顶罪么?算啦!有恩不报非君子,咱们在索克图欠了柴哥儿一份情,犬子更多欠他一份,咱们就此放手,回中原去。” 情势急转直下,大出众人意料。五个俘虏获得自由,自然欢天喜地,皆大欢喜。 三位道长与闵老人六位老少,乘释放俘虏,众人情绪激动中,不等柴哲过来道谢,乘乱飘然退走了。 众人纷纷返回客室,番人也渐渐散去。 八爪苍龙亲自抢救流云飞星,他手上有一颗从太昊处得来的神妙丹九。流云飞星的右胁,挨了三枚百毒金针,神妙的丹丸总算抬回了他的老命。 端木鹰扬的住处,也有一阵好乱。狂剑杨涛的身躯已冷得像冰一般。毒郎君被从夺魄流星锤射出的三颗毒流星,一颗射入右眼,两颗中胸和肩,幸而他带有神奇的解毒药,拾回了老命,但右眼已废了。 刚安顿好,派至佛堂附近来探的人回来了。这家伙神色萎顿,被人暗中袭击,昏厥至今方行醒来,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这人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说是他看到佛堂侧方的木屋中有六个人,其中两人极像人云龙高峰与毒蟒云港,可惜有人出外,只好暂避,却被一个说汉语的人袭击,几乎丢掉老命。 端木鹰扬立即召集众人议事,首先由古灵将追踪的经过-一叙出,免不了感慨系之一番。 端木长风右肋受伤,坐在一旁神情萎顿默默无语。 柴哲静坐在一旁,不言不动. 端木鹰杨向柴哲道谢,他对柴哲确是感激万分。最后,他决定立即派人至佛堂的木屋查证。 柴哲不得不发话说:“他们确是谢、金一群人,不用再查证了。” “咦!你怎知道?”端木鹰扬向。 “小侄不知派去的人是谁,因此冒失地出手袭击……”柴哲将经过说了,最后说:“他们必定乘乱走了,追之不及啦!” “那……我们……” “都尔伯津山在星宿海南面,雪地上不可能留下足迹。暴风雪将临,要追的话,恐怕有困难。”柴哲接口道。 “明晨天亮即走,迫。”端木鹰扬断然下了决定。 “咱们必须早些走,天亮动身,图沁族主必定派人跟随,血战势将无可避免。” “依你之见……” “五更初启程,先向东北,半途折回。” “好,就此决定。” 白永安、文天霸、杜珍娘三个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幸而端木长风失血过多,不言不语,并未揭发他们沿途的反叛行为,但也更令他们耽心。 各自找地方歇息,室中唯一的一盏酥油灯光线幽暗。柴哲在壁角躺倒,将皮袄向上拉,套住脑袋,只感到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他听到有人走近,接着傍着自己躺下。各睡各的,他不想知道是谁傍着他入睡。 “柴哲。”有人轻叫,声音出奇地低柔婉转,是女人。 他拉下掩头的衣领,在朦胧的幽暗灯光下,他看到身旁露出头面的人,确是一个女人。 “咦!三小姐,是你?”他轻叫。 这纽儿赫然是三小姐端木紫云,昔日的艳丽容貌仍在,但久处西番,身上已没有少女的幽香,变成了羊膻汗臭,比番女强不了多少啦! “我说过要来的,所以来了,不能来么?”三小姐低声笑问,笑得相当妩媚动人。 柴哲对这位宠坏了的三小姐毫无好感,况且正在疲乏期间,那还有与她打交道的心情? 冷冷地说:“谁敢说三小姐不能来?只是天寒地冻,旅途艰辛,走一趟并不愉快。”说完,将衣领向上拉。 三小姐伸手相阻,笑道:“我听得出你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不要生我的气,好么?我们讲和,你总不能长远记恨哪!我向你道歉,特地给你送剑来的。” 他淡淡一笑说:“我凭什么记报?算了,请别多心。宵练剑令尊需用,而且我也用不着剑,有令尊前来主持大局,我用不着担惊受怕啦:令兄的伤势不要紧吧?哦!我好累。”他打了个呵欠,拉上衣领迳自睡了。 三小姐正要伸手推他,不远处的社珍娘低声说:“三姑娘行行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这些天来,他所受的折磨,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担惊受怕忍气……唉!他毕竟还是个大孩子,真亏他的。” “他受了多少折磨?古老和二哥主事,他能……” “哼!古老和你二哥?姑娘,你何不去问问他们?”杜珍娘不屑地说,也拉上衣领转身入睡。 五更初,二十匹健马出了寨门,用雪兜拖了毒郎君,三个人步行,向东北回程方向扬长而去。 伊实率二十余名番人在后面追踪,不敢跟得太近。 走了十余里,由四名高手带了所有的马匹,拖着盛毒郎君的雪兜,直奔星宿海的出口。 其他十八个人,藏身在一座水泉旁,直待跟踪的番人通过之后,方由柴哲领先,认准方向遇奔南面的都尔伯津山。 他们自以为准能摆脱追踪的人,却不知另外还有人始终钉在他们的后面。 天候渐渐恶劣,暴风雪将到。他们必须在风雪光临之前赶上要找的人,不然的话,大雪掩去了足迹,千山万岭之中,到何处去找人?积雪盈丈,到处皆可通行无阻,到何处去追寻? 他们先沿人山的各处山口搜索,已牌时分,到了都尔伯津山下,果然发现了六个人的脚印。 “咦!怎么只有六个人?”古灵讶然叫。 柴哲详察足迹良久,说:“有七个人,有一个被人背着走的,是他们。” “他们不是有十六个人么?” “人多反而碍事,脱身不易,依我看,定然是和硕丹津遣散了其他的人,或者分途人山;以分散咱们的注意。” “那……咱们怎知这几个人是正主儿?”端木鹰扬沉吟着问。 “小侄只知被背着的人,必是那姓沈的公子。”柴哲说。 端木鹰扬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那就是了,这几位仁兄,正是咱们要找的人,快追!” 都尔伯津山的南麓,以南全是连绵起伏,高入云表的奇峰,小型的冰川四通八达。站在山顶向西望,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看到三百里外的噶达索齐老峰。这时天宇彤云密布,像是罩着一块硕大无朋的铅盖,罡风怒号,云幕低垂,二十里外的山峰也朦胧难辨,只好凭直觉猜测东南西北。好在已找到足迹,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走法—— 扫描,bbmmocr 第 二 章 当机立断 端木鹰扬带了三个熟悉番情的人,但他们仅从传闻和河源图上得知这一带的概略地势,自己并未来过咧,到了实地,传闻和河源图皆无丝毫用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此,他们反而倚赖年轻的柴哲,不敢表示自己的意见。 沿途,端木长风走在乃父身旁,开始一五一十地将所发生的事-一说了,自然少不了掩饰自己的过失,将其他的人说得一无是处,连古灵也成了他攻击的对象。最后他的结论是: 须防变生肘腋,除了古灵之外,其他四人皆有反叛的可能,必要时须采取断然的手段加以处理。 午间歇息进食,端木鹰杨将古灵唤到一旁,毫不客气地追问追踪的经过,阴森森地追问四人沿途的犯上态度和言词。古灵不好完全隐瞒,只得将无关宏旨的事说。可且也将端木长风的恶劣态度略加叙述,少不了挨了一顿指谪,最后,端木鹰扬直率地表示,这事必须在返回中原时追究,犯上的情形极为严重,江湖秘密帮会中,决不许可有犯上的事情发生。目前暂且守秘,等返回中原再说,这期间必须严加监视四人的举动,以防万一。 端木鹰扬的态度逐渐有了转变,柴哲不再受到重视,退到人群之后跟进,他也乐得清闲。 有了足迹,追踪便不费事,用不着柴哲打头阵,由两个熟悉番情的人领先追赶。足迹沿山脚盘旋而行,越过了主峰,到了峰南一带山区。冰雪荒原连绵无尽,除了山,连树木也不易看到,苍凉死寂,似已置身世外了。 古灵伴着柴哲走在最后,心情极为沉重。 柴哲的目光在各处流转,突然向古灵低声说:“如果和硕丹津对此地陌生,他该走西面翻越噶达索齐老峰。既然向这儿走,其中必定有阴谋。” “老弟,不谈这些事。我送给你一样东西。”古灵低声说。 武林朋友最重视恩仇两字,有骨气的人讲究恩怨分明。但如果组成了帮会,而这帮会本身所做的事不足为外人道,那么这种良好的本质便会消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个人的恩怨就不算一回事了。 古灵也算得上是个江湖中颇具声誉的人物,总算本性未泯,经过一再思量,他决定成全柴哲,指引柴哲一条明路。 他将一个小布包塞人柴哲手中,柴哲正待打开察看,他赶忙低声说:“这时不能看。” “灵老,这是……” “里面是人间解毒至宝解毒灵珠,可解任何禽、兽、木、石之毒;但不能解迷香,迷香并不是毒。江湖上用毒的人为数不少,也许日后你用得着。” “灵老……” “不用多说,这只是我一点心意,算不了什么。再说就是请记住,如果有机会,你必须尽可能远走高飞,并从此隐姓埋名。” “咦!灵老……” “老庄主父子已动了杀机,假使你能在擒杀谢、金那几个人之前远走高飞,将是万千之幸。老朽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古灵沉重地说完,吁了一口长气,脚下一紧,赶到前面去了。 柴哲即使再愚,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他不像白永安和杜珍娘,他不是端木鹰扬父子的人,他不相信端木鹰扬在未获得师父缥缈神龙同意之前,敢在西番杀他。再说,他自信没有把柄落在端木长风手里。端木鹰扬父子没有陷害他的理由。 “脱身,我也得等到回到中原再说。”他想。 他总算明白了端木鹰扬对他转变态度劲原因了,对端木长风的为人,更加深了一层了解。 未牌初正之间,他们到了一座峭壁下,足迹通过峭壁,另一侧是相当峻陡的山坡、只有峭壁下可以通过,相当险要。 领先追踪的人急急循迹而行,到了峭壁中部,蓦地惊叫一声,人影突然下沉,消失不见。 “克啦啦”一阵冰裂声人耳,下沉处出现了一个水坑。 后面的两个人愣住了,火速止步站在原地发僵。 端木鹰扬大吃一惊,急急上前问:“怎么回事?” “林二哥掉……掉下去了。”前面的人骇然地答。 “掉下去爬起来不就成了?”端木鹰扬一面上前一面说,走近水坑,相距仍在丈外,便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进了。 水坑附近的冰雪,裂痕清晰可见,原来脚下的冰雪甚薄,无法乘载一个人的重量。水坑的水不住向上涌,水势凶猛,而且回旋湍急,坑附近的冰雪正被激流冲击,正在徐徐分裂,冰裂声令人闻之心惊。 连湍急的河流也给了冰,可知寒冷到何种程度了。所有的人皆带了行囊,身上穿得又多又厚,如果是静水,跌下去不会下沉得这般快;但在这种激流中,掉下去便冻的手脚麻木,被湍流一带,卷入冰下,哪里还会有命。 柴哲前面的人是杜珍娘,她骇然站住不动,手脚发僵,不敢走动,惊叫道:“老天!我们所站处下面是冰川,进退两难,完了。” 柴哲淡淡一笑,安慰她说:“不是冰川,是冰泉,不要怕。” “冰泉?老二的水性不错……” “那是所谓泉眼,下面是地底之河,水从一端涌出,从另一端卷入,天寒地冻,水势凶猛,而且骤不及防,水性再好也无法可施。” “那些人是怎样过去的呢?”白水安退回低声问。 “和硕丹津对此地必定熟悉,他……” “雪地上明明有他们的脚印。” “他们一定带了木板,架在泉上放意留下脚印,引咱们上当。不信你可到前面去看看,定可找出架木板的痕迹。”柴哲有条不紊的说。 “危险!”杜珍娘犹有余悸地说。 “我们的处境更为危险。”白永安一语双关地说。 桂珍娘打一冷战,悄然道:“你……你的意思是……是……” “难道你看不出来?”白永安低声反问。 “我们……” “晚了,咱们认命。”白永安木然地说。 前面传来端木鹰扬的叫声:“绕着左面的山坡走,小心失足。” 越过峭壁,前面又传来端木鹰扬的叫声:“叫柴哲与白永安在前面探道,快!” 白永安低声骂道:“老狗要借刀杀人了。柴兄弟,我俩生死同命,一切全在你了。” 柴哲急步上前,低声道:“咱们彼此小心,沉着应变。” 由于必须小心,速度便慢下来了,追至黄昏将临时仍不见人影。 端木鹰扬见天色将黑,心中有点急躁。在后面大叫道:“柴哥儿,走快些。” 柴哲不敢不听,脚下立即加快。白水安在后面紧跟,提心吊胆,心中惶惶。 再次进入一处山隘,柴哲将弓下了弦,绰在手中探路而进,脚下甚快。 暮色苍茫,视界有限,端木鹰扬追人心切,仍无找地方歇息的意思。 柴哲刚踏出隘口,后面突传来沙沙之声,他扭头一看,突然大叫道:“小心头顶!” 叫晚了一步,隘口两侧的峻陡山坡冰雪纷飞,天动地摇,巨大的冰块与雪团以排山倒海的势向下飞坠,滚滚而下,声势之雄,骇人听闻。 好在不是凌空下坠的,还未来得及躲避,前一半人闻声向前狂奔,后一半人向后逃命,像被拆了窝的鸡群,惊慌地向两端奔窜。 等附雪静止。隘中已堆满了冰雪,足有三丈厚。清点人数,十七个人少了一个,那位仁兄大概走避不及,被活埋在雪下了。 不知被埋在何处,如何发掘?堕雪处长有二十余丈,想挖掘也无从着手。 “积雪怎会突然自行崩堕?怪事。”端木鹰扬吃惊地说,注视着两侧的山坡,在情在理,两侧山坡的积雪,皆不可能自行崩堕。 柴哲本不想开口,但仍然说:“他们就藏在附近,必定早知有可令冰雪崩里的地势,只须加以人力控制,便可令其崩堕。” “人就在附近?”古灵问。 “可能。” “搜。”端木鹰扬断然下令。 人分为四拨,各向一方搜索。果然不错,足迹在前面半里左右,即分两拨绕两侧上了山坡,消失在坍下处的坡顶附近。再往上找,重又发现足迹,在西南角会合,向西南的丛山中延伸。众人用火折子细察足迹,辨别去向。 “他们刚走。”柴哲肯定地说。 “追!”端木鹰扬怒叫。 “晚间穷追,咱们地势不熟……”柴哲审慎地建议。 端木鹰扬连折了两个人,心中本就愤怒如狂,再加上听信了爱子的谗言,对柴哲怀有成见,听柴哲不知趣地建议,不啻火上加油,厉吼道:“闭嘴!你说地势不熟,要你来干什么?你记下了河源图又带来使用,居然说不知地势?混帐!” 柴哲受不了,冷冷地说:“河源图止于星宿海,都尔伯津山在图上只是一个代表一座山峰的简略图形而已。目下我们已在山的南面数十里,河源图上没有记载,可不能怪我,我没有到过此地。河源图只画出沿河各处的重要地形,极为简陋,连各地的里程记载也错误百出,凭图便可清楚万里形势,我可没有这般能耐,怪我未免……” “啪”一声暴响,端木鹰扬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连退五步,几乎跌倒。 “你这畜生胆敢顶嘴,那还了得?”端木们扬怒吼。 一名姓宋名霜的人赶忙拦在中间,低声劝道:“庄主请息怒,他说的话尚有道理,黑夜追踪,敌暗我明,不易防范,难免有所损折,尚清三思。” 端木鹰扬怒气渐消,气消了便知道自己理屈,但仍然愤愤地向柴哲问。“你说,该怎么办?” 柴哲压住满腔愤火,木然地说:“老伯如果认为怕他们走脱,那就追好了。” “追!”端木鹰扬断然地说,稍顿又道:“兵贵神速,他们既然在前面不远,岂可让他们喘息?” 追至半夜,天气委实太冷,经过一天半夜的狂追,而且沿途提心吊胆,精力耗损至距,铁打的人也吃不消,除了功力深厚的人以外,其他的人莫不暗暗叫苦连天,甚至端木长风也感到支持不住。 足迹仍在,并未把人追丢,聊可告慰。 所幸追的人苦,逃的人更苦。雪地中逃命,追的人紧蹑在后,想不留下足迹,势比登天还难。前面不足一里,六个人背了一个有病的同伴,拼全力逃命。他们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又能逃到何外方可藏身。 领先的两个人一面走,一面交谈,左面的那人说:“宏达兄,走狗是不会放松的,干脆和他们拼了,咱们逃不掉了。” 宏达兄摇头苦笑道:“拼,咱们死定了。你是知道贵会主的,咱们这些人中,谁也接不下他三招两式。再加上一个可搏杀三四百苏鲁克勇士的柴哲,咱们恐怕毫无还手的机会。” “怪事,我从来没听说过柴哲这个人,会中怎会凭空出来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高手?” “贵会主朋友众多,恐怕是他特地请来的人哩!岳琪兄号称神箭,百步穿扬箭无虚发,十丈内一箭可贯穿径尺巨木,五丈内可入石半尺。那天他在十余丈外发箭,箭箭落空,可知这姓柴的人是如何可怕了。贵会主是否能应付十名苏鲁克勇士,大成问题。而姓柴的却搏杀了三四百之多,咱们见了面,除了剑尖沥血之外,没有任何希望。” “我不太相信苏鲁克族的人,全是他一个人所杀的。” “兄弟的消息得自番人,岂会有假?再说,屠龙僧一代名宿,号称天下第一僧,天下无敌。咱们在毕拉寺时,他在末见到柴哲之前,夸下海口英雄极了。但那晚他回来时,那副倒霉相你难道没看见?苦兮兮地叫咱们赶快逃命,显然已是丧胆的人。” “但岳琪兄不是说,他叔父击败了柴哲么?” “双圣说的是谎话,你看他们还不是追来了?双圣目下在何处?我看哪!八成儿完蛋了。” “咱们……” “咱们不能引颈待戮,走一步算一步,拼一个是一个。前面不远是黑石谷,也叫死谷,谷道在十八座山中罗布如网,极易迷途,误入的人常会饥渴而死。谷中怪石如林,树林密布,方向难辨,夏秋之间,找不到饮水。这就是上次我藏身的地方。万一在黑石谷仍然找不到他们,可逃向安图族地境,请安图族的人派人到处留下足迹,引走他们。快走,希望能及时在他们赶上之前到达黑石谷。” “不必操之过急,暴风雨在五更之前定会光临,那时咱们便不用害怕了。” 六个人鱼贯而行,中间一个人背了一位同伴。所有的人,脚下已有些不便,显得迟滞蹒跚,向前面展开的丛山赶去。云沉风黑,暴风雪快到了。 将近第一座古木参天的山脚,这儿的地势一变,与别处完全不同。别处全是滔滔黄山,一片死寂的冰雪荒原,冰川纵横,却看不见树木。这儿别有洞天,山上是满山的树林,山谷是磷峋的黑色的怪石。在高处看,有十八座山峰,其实每一座山峰皆有数座山脊或小峰,起伏不定,绵绵盘亘,形成一座广大的区域。山区西南,则是一片夏日水草丰茂的高原盆地,那是安图族的牧地。 安图族也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盖古多三十九族,实际上不足二十族,甚至比二十族更少些,因为他们一族之中,可能分为两族或三族,游牧至适合生存的地方便定居下来,自然形成了另一族。像绰火尔、尼牙木错、苏鲁克、阿萨克、白利等族,几乎都分为两族或三族。安图族不以骁勇善战著称,而以机智善谋见长,与其他各族皆能和平相处,人不敢侮。 和平,必须有武力作为后盾;安图族本身自然也有足以保障牧地的武力。在这一带穷山恶水中生存,没有武力是不可能存在的,任何民族如不自强不息,必将被消灭;如不被天灾所淘汰,亦将被人祸所覆没。 将接近山脚,走在后面的人惶然地低叫:“他们追来了!糟!” 雪光朦胧中,铅灰色的冰雪山坡顶端,出现了一长列蚂蚁般的细小人影,隐约可辨,从下面向上望,看得比较远。 宏达兄转身闪在一旁设:“我在此阻止他们,你们拼余力逃入黑石谷便不用怕了。” 曾用鹰翎箭袭击柴哲的岳琪取下大弓,闪在一旁说:“宏达兄,你带诸位兄长们入谷.我阻止他们。” “但你……” “黑石谷兄弟不算陌生,兄弟会找到你们的。如果失去联络,咱们在安图族牧地见面。 假使他们先到安图牧地,那么,咱们在噶达索齐老峰碰头。” “不行…” “快!你们走。”岳琪挥手叫,豪气干云。 宏达兄突然跪下,叩头行礼,沉重地说:“兄弟,你……你义薄云天,请受我一拜。干言万语皆是多余,请记住愚兄两句话,不可行险,小心珍重。兄弟,速来会合。” 岳填也屈膝回礼,植弓于地互相挽持,说:“大哥,不要说这种话,兄弟不才,为大哥,为沈公子,我尽这点力,万分惭愧。拼将热血酬知己,为忠良不惜抛大好头颅,还谈不上什么义薄云天。快走,兄弟会赶来的,但请放心。” 他取弓站起。向后凝望。上面的人影已接近至三十丈左右,他搭上了第一支箭,徐徐后退。 追的人并未发觉下面的人,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沿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下来,双方逐渐拉近。 退近山脚的树林,宏达兄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突然回头急奔,奔进树林内,向右一折。 在奔入树林的前片刻,终于被走在前面的柴哲发现了。 “前面有人奔跑。”柴哲高叫。 十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急冲,快逾奔马。 柴哲机警绝伦,他脚下放慢。身后的白永安也不是个笨蛋,也亦步亦趋往后拉。 有一个人超到前面去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超越的人是文天霸。 柴哲伸手一拉文天霸的手肘,低叫道:“慢些儿,文叔。” 声刚落,惨叫声破空而至。 柴哲猛地一带,将文天霸掀倒,他自己也伏下了,同时急叫道:“伏下,向左散开。” 弦声传到,声如殷雷隐隐。 超出前面的两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中箭摔倒,惨叫声惊心动魄。 第三支箭射穿了文天霸的裹头毡巾,贴头皮而过,射断了不少头发,危极险极,生死间不容发。要不是柴哲拉了他一把,此刻岂有命在? 端木鹰扬带了三个人,兔起鹭落乍起乍伏,只数起落便从林左隐入,藉树木掩身从后包抄。 发箭的人已经走了,林中遗留着逃走的足迹。 两个被射倒的人,前一个被箭透腹而过,已经断气。另一人箭透右大腿,伤筋而未报骨,但饥肉损伤极为严重,前后有鸽卵大的创孔,已经无法行走了。 端木鹰扬大怒,派文天霸背了负伤的人,奋起狂追,不管死了的人暴尸荒山,迫人要紧。 他仍然叫柴哲和白水安在前面寻踪,十三个人后跟,展开轻功急赶。 追了一个更次,绕山盘折,不知追了多少路程,前面的柴哲突然叫:“咦!怎么追回头了?” 雪地上,遗留下的足迹,确是与先前双方留下的脚印会合,证明逃走的人只在山区中绕圈子而未远离。 端木鹰扬心中焦躁,急问道:“说,该往哪一头追?” 柴哲细察足迹,天色太暗,不易分辨,但他仍然辨出了来踪去迹,说:“他们仍然是循原路走的,沿途须留意左右。” 追了半里地,在一处交叉隘口两旁,发现了向左右行的足迹,怪的是向左的是三个人,向右面的有两个。这是说,逃的人已在此分道,但少了一个人。 “分道追,他们跑不掉的!”端木鹰扬叫。 端木长风赶忙发话道:“爹,且慢。” “怎么?” “他们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是绝不会分开逃走的。依此地的山区形势看来,他们也不熟,走来走去反而回了头,分开的原因,是想以一部份人牵制我们,希望另一部份人能逃得性命。” “分开来追,他们一个也休想逃掉。” “分开便力单,万一又被那位神射手逐个收拾我们,岂不中了他们的圈套?可能被他们逃掉一部份人。” “我儿,你的意思……” “只追一面的人,搏杀之后再追另一拨。他们不比我们惬意,定然疲乏不堪,能逃出多远?说不定他们始终出不了山区,天亮后再彻底追搜,管教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好,依你。但……正主儿恐怕走在左面……” “左面有三个人,叫柴哲看看,三个人中是否有背了人的人,背了人的便是正主儿了。” 柴哲受命察看足迹,久久,摇头道:“天色太黑,看不清。” “亮火折子。”端木长风叫。 “这……” “你不肯?” “亮火折子会……” “废话!亮火折子察看。” 柴哲无可奈何,先走向左首,四面察看片刻。四周全是起伏不定的积雪怪石,右首下方黑黝黝地,散布在各处的树林,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想找出可能潜伏在附近暗算的人,谈何容易? “人散开,留意四周的动静。”他低叫。 众人依言散开,如临大敌。 火折子一亮,他在俯身的刹那间,突然将火折子插在雪地上,人向侧滚倒。山高岭密,风吹不到,火折子火焰跳跃,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并未灭掉。 他刚想起身,“嚓”一声响,火折子突然灭掉。接着,方传来劲矢划空的厉啸声。箭比声传得快,可知发箭的人就在附近。 “箭从前面来的,不足十丈。”他大叫。 古灵与一名同伴应声向前飞掠,去势奇疾。 他滚回一看,心中一懔。箭射碎了火折子,斜没入雪中,只留下不足两寸的箭尾在外,可知发箭人的劲道是如何惊人了,即使练了七八成气功,也禁不起这一箭猛袭,足以击破一流高手名宿的气功。 古灵和同伴回来了,并无发现,显然发箭的人已循着前面众人所留下的凌乱脚印走了。 已可确定要追的人已分成三路,三个在右,两个在右,一个在中。被背着的人,不知走哪一路。 柴哲向古灵讨来火折子,细察两面的足迹,失望地向端木鹰扬说:“老伯,小侄无能。 他们已有所准备,用轻功逃走的,虽负了一个人,但是依然未加重,看不出背人的人所走的方向。” 端木鹰扬细察射碎火折子的鹰翎箭,沉声道:“这人的臂力委实骇人听闻,在咱们所有的人中,恐怕只有我和欧坛……文琮老弟禁受得起,但如射中要害,仍难抗挡。晚间不宜再追了,太过冒险,咱们不能再折损人了。抓住这家伙,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爹,不追多可惜?眼看成功在望……” “哼!你以为容易?他们人分散了,人少易于藏身,往石丛密林中一钻,如何找法?相反地,咱们人多,不易隐匿行踪,敌暗我明,人多了一箭射来,总有一个人倒霉。那家伙的连珠箭可怕,损折一两个人并非奇事。反正天快亮了,他们走不掉的。明天,将是他们的末日。且在附近歇息,天亮后再说。”端木鹰扬大声说。 众人皆大欢喜,移人右面树林,纷纷打开睡囊,准备痛快地睡一觉,委实太过疲劳,不休息不行。 柴哲却往树下一靠,倚树假寐。 杜珍娘傍着他坐下,一面解开端木鹰扬新发给她的睡囊,一面低声问:“柴兄弟,你不打算好好歇息吗?你比任何人都累。” “歇息?你看好了,谁也睡不成。” “你的意思是……” “等会儿便可分晓。” “柴兄弟,别卖关子好不?你……” “谁也可以看出暴风雪即将到来,再不追便没有追的机会了,风雪可掩会足迹,万里穷荒,如何追踪?” “那…” “咱们又不是聋子,端木庄主用大嗓门说话,说给谁听的?准备兵刃暗器,等会儿便得上路,快倚树假寐调息,抓住片刻的机会休息,总比不休息要好。” 杜珍娘半信半疑,但却傍着他靠在树干上歇息。 果然不错,古灵悄悄地过来传话了。 十五个人分为三组,走左面的五个人以端木鹰扬为首。走右面的以一个姓欧名文琮的人领头,包括了古灵、杜珍娘、柴哲和一个姓司名嵩的人。第三组五个人留在原地埋伏,并照顾两位受了伤的人,共有七人,负责截击与策应,以端木长风兄妹为首领。预定不管成功与否,明日午后在此地会合。 所有行囊全部留下,不久,两批人分别出发,悄然绕山脊而过,各奔前程。 柴哲对这位欧文琮一无所知,仅沿途曾多次看到这人的一双鹰目而已。这人似乎是个哑巴,从不说话。与端木鹰扬商量时,仅以点头摇头示意,从不用言语表示自己的意见,因此可能是个哑巴。除了可看出这人有一双特长的手之外,看不出有何异处。所带的兵刃很短,套鞘是圆的,柄端垂着一捋蓝樱穗,象是笔形兵刃。 杜珍娘被分配在柴哲这一组,感到心中甚喜。因为她觉得只有和柴哲在一起,方有安全感。 那位姓司名嵩的人,生得五短身材,身手轻快敏捷,也甚少说话,只用一双老鼠眼看人,经常斜着眼睛偷窥他人的举动,眼神阴很无比。身材矮,却带了一根外门兵刃龙须鞭,鞭梢卷曲像如意,伸张时可长出尺余。交手时对方如果不小心,准会上当。 欧文琮不要柴哲带路,领先用轻功沿足迹急赶。第二位是司嵩,第三第四是杜珍娘和柴哲。古灵断后,五个人悄然急走,快逾奔马。 越过两座山脚,右面的怪石堆砌得如山似丘,极易藏人,但脚迹却清晰地绕过山脚展露在朦胧的雪光下。 一阵狂风袭来,雪花漫天,暴风雪终于降临了。 欧文琮脚下加快,全力飞赶。再绕过两座山脊,风雪更狂,雪地上,足迹已不易分辨了。 欧文综始终没有说话,脚下已慢下来了。 前面出现了两座山峰,中间的谷地倒相当宽,约有半里地,除了黑色的怪石林立之外,间或耸立着一丛丛古林。 欧文琮突然向身旁的一座巨石纵去,招手示意众人跟来。众人跟到贴石掩身,他用手向前一指。 司嵩用目光搜视片刻,低声问:“前面有动静?” 欧文琮摇摇头。司嵩再问:“他们可能藏在前面?” 欧文琮沉静地点点头,用手向有一指,一兜,再指指司嵩和柴哲。司嵩点头会意,一拉柴哲的衣袖,说声“走”,便奔入右面的一丛怪石内。 两人向侧绕,直绕出里外,一无所见,但在向下绕不久,柴哲低喝道:“前面有人。” 前面确是有人,五个人影正鱼贯而行,中间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包裹,显然是人。他们刚从一座四五支高的巨石下转出,一面走,一面背着包裹系兵刃,显然是刚刚离开休息的地方,要乘风雪正紧时就遣。 两人藏身在十余株大树下,相距不足十丈。 司嵩将柴哲拉至树后,低声道:“是他们,咱们绕到前面去先用暗器袭击。” 柴哲却不同意说:“如果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先用暗器袭击岂不误伤人命?”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一名正主儿。” “这……” “你少废话,走!” 当他们从侧方超越百十丈,正往对方必经的方向接近时,突听不远处的树林有冰棱堕落声发出。机警的柴哲赶忙向一座石下一窜,“唰”一声怪响发自身后,一支箭贴袄背擦过,险之又险。 司嵩慢了一刹那,“哎”一声惊叫,左小腿后方裤破肉裂,被箭镞划开了一条血槽。但他仍能向前一仆,滑至石下,第三支箭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厉啸,一掠而逝。这时,弦声方行传到。 “准备应战。”发箭的人大叫,声音发自前面的树林,相距不足十丈。 柴哲取下了弓,扣上弦。 “别管这个人,拦住五个正主儿。”司嵩低喝,一面取衣带,一面取金创药敷上创口,用衣带裹创。 后面追踪的欧文琼三个人,由古灵发出一声长啸,知会其他两组人,全力向前狂奔。 五个人听到发箭人的警告,急急向前奔,兵刃出鞘,分为两拨向前抢。 已经被人发现,暗器突袭失效。柴哲不撤剑,说:“我用箭缠住这位神射手,阻止他声援。” “好,你负责对付他。”司嵩不假思索地答。 柴哲贴在石后,用目光搜索,箭已搭上弦,心说:“你老兄一共射了我三次,我可不饶你。” 他仍然留着三支鹰翎箭,搭上了弓的这支正是其中之一,他要以牙还牙,以箭还箭。 人影一闪,发话人跃出树林,纵向一座巨石下,要赶来会合五个同伴。 柴哲觑个真切,“嗡”一声弦鸣,箭破空而飞。 那人在接近巨石前一刹那,恰好与箭会合。总算这家伙命不该绝,不向石下贴,心意一转,突然折向纵来,但仍然慢了一步,转身的刹那间,左肩刚移正,箭已及体。相距仅七丈左右,风雪交加。耳力目力都受影响,箭来势奇疾,及体而弦声未到。经过闲云老人指点后的柴哲,气功的进境一日千里,以内劲发箭,劲道骇人听闻。 “噗”一声响,箭击破护体气功,贯入发话人的左上臂,穿在臂上,只差三寸便可透过了。 发箭人忍住疼痛不发声,猛地伏倒急滚,滚到石后丢下弓,折断箭杆起镞。伤肉而未伤骨,但这条左臂等于是废了一半,再也无法使用弓箭了。 柴哲并不知对方已经受伤,苦笑着自语道:“这家伙命不该绝,没想到他会半途折向,不躲向巨石,却想向这儿冲,可惜。” 他搭上了第二支箭,叫道:“站出来,你暗袭柴哲三次,柴某要你还债。” 发箭人正是神箭岳琪,刚赶到此地与同伴会合,发觉有两个人影出现,赶忙抢出树林发箭,心中一急,不小心碰到树枝,树上的冰棱下堕,被柴哲发觉躲避,三箭无功,只伤了司嵩。他不知对方是谁,听柴哲通了姓名,不由打一冷战,暗叫完了。 他们自从逃离索克图以后,沿途不敢多与番人接触,以免暴露行踪。直至到了毕拉寺附近,方听到番人从索克图传来的消息。消息经过多次传播,越传越离谱,传到他们的耳中,竟成了柴哲一个人搏杀了苏鲁克族三四百名勇士。他们在柴哲到达索克图前半月离开的,怎知索克图的事?心中对消息虽有点不信,但心理上的威胁却极为沉重。再经过三次暗袭无效,连双圣也拦柴哲不住,便渐渐对谣传的消息信以为真了,自然心中发虚。一听对面的人是柴哲,柴哲的一箭,足以令他丧胆。这一来,他斗志全消,心惊肉跳,胆裂魂飞,伏在石后手脚发软。 司嵩已离开了柴哲,迎上奔来的五个人,岳琪受伤,这一面也接上了头。 司嵩倒拖着龙须鞭,劈面撞上了,叉手屹立,大笑道:“诸位,别来无恙,我司嵩总算碰上了你们,站住!” 五人不听,猛扑而上。 蓦地,他们后面出现了欧文琮、古灵、杜珍娘。古灵的暴喝声如沉雷:“要群殴么?他们人数太少,咱们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五人向侧急闪,闪至一座大石旁,两面一分,列阵以待,图作困兽之斗。 欧文琮与古灵在四丈外止步,古灵叫道:“谁是谢龙韬?站出来说话。” 一个身材雄伟的人丢下包裹,大踏步而出,狂笑道:“哈哈哈哈,你是不是黑鹰会的会主端木鹰扬?谢某幸会,三生有幸。” “在下古灵。” “哦!原来是总会内堂堂主黑煞掌古灵。贵会主呢?” “咱们不谈你的白莲会与黑鹰会……” “谈要谢某的命,是不?谁给你们多少金银买谢某的命?” “阁下的命并不值钱,官方的赏格不过四百两而已。” “四百两已是够重了。凭你,哼,不是谢某小看你,你还不配和谢某动手。” 欧文综徐徐举步,向他招手。 谢龙韬一惊,拔剑问:“你是外三坛专诸坛坛主,冷面阎罗欧文琮?” 欧文琮点点头。 “你没有话说?”谢龙韬问。 欧文踪摇摇头。 谢龙韬冷笑一声说:“在下知道你无话可说,也不敢说。黑鹰会初创的前些年,你们的所作所为,虽说有失光明正大,倒还颇有侠风。而近些年来,却沦为贪鄙卑劣、无所不为的一群丧心病狂之徒。这次你们为了黄金千两。甘心替……” 欧文琮突然一间即至,笔动雷发,抢先进击。 谢龙韬侧飘丈外,大叫道:“你们忘了本,为了金银,你们不惜丧心病狂,替国贼卖命,残害……” 他无法再骂了,欧文琮以狂风暴雨似的快速狂攻,逼得他不敢不避招。 他避开五招狂攻,大喝一声,左手一抖,摹地狂风乍起,无数金星与绿火随袖而出,黑雾怒涌。他剑如长虹,随着这些异物急冲而上。 欧文琮一声冷叱,先后退,接着向右一跃,左手疾扬,人已远出三丈外。 谢龙韬用上了白莲教妖术。其实,他并不是学过邪术的真正白莲教徒,只会些香刀吐火等障眼法,靠囊中的小法器骗人,他的真本领是擅长冲锋陷阵。天气太冷,磷火的威力大减,撒豆成兵的小幻术,遇上了懂得窍门的武林高手,并无多大用处。迷魂大法该是上乘催眠术,却碰上了定力够,死不开口不受诱导的冷面阎罗,无所施其技。 冷面阎罗早有准备,将计就计以霸道的暗器袭击,三枚可怕的燕尾镖已射入黑雾星火之中。 谢龙韬艺业不弱,可惜比冷面阎罗差上三两分,妖术无功,已无可恃,总算够机警,看到星火涌腾中有异物,便知不妙,百忙中向侧一窜。 仍然晚了一刹那,一枚燕尾镖贴左上臂飞旋而过,皮袄碎裂,旋掉了鸭卵大一块臂肉,深可见骨。 冷面阎罗一闪即至,从侧方扑到,判官笔来一记“画龙点睛”,出手快速绝伦。 谢龙韬剑出“天地分光”,“铮”一声架开攻到上盘的判官笔,沉剑反击对方的下盘,忍痛接招回敬。 冷面阎罗后退一步,避招沉笔,“铮”一声崩开长剑,揉身而上,笔攻对方的胸口要害。 谢龙韬的左手已不能转动,鲜血难止,每出一招,便感伤口震动得奇痛彻骨。他闪身避招,长剑急取对方左胁。 冷面阎罗扭身挥笔,不闪不避,硬攻硬架,“铮”一声震开来剑,再次向对方的胸腹进击。 谢龙韬接了近十招,已感到头脑昏沉,脚下发虚,血从手掌向下滴,遍洒在三丈方圆的雪地中。 冷面阎罗越斗越勇,紧迫进攻,毫不留情地狠招迭出,不肯放松。“铮铮铮”三声暴响,他将谢龙韬的剑再而三地震出偏门,最后哼了一声,斜身切入,笔尖再吐。 谢龙韬的剑收不回来,连转身争取回避空隙的机会也不可得,顿落危局。眼看这一笔避无可避,笔锋到了丹田之前,大事不妙。 他大喝一声,左手吃力地一振,疼痛感凶猛地袭来,痛得他心中发慌。他本想用左手施术,这一来便力不从心了,右手的剑又收不回来,生死关头已到。 他必须自救,扭身向后倒。 冷面阎罗突然感到笔上一震,准头骤失,“嗤”一声裂帛响,笔锋贴谢龙韬的左胁而过,刺裂了皮袄,仅擦伤皮肉,致命的一招落空。接着,罡风发出了奇异的低啸。 不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右肩突然一麻,半边身子接着麻木不仁,脚下收不住势,“砰”一声响,将谢龙韬撞倒在地。 古灵大骇,急急奔出。 谢龙韬以为冷面阎罗故意将自己撞倒在地的,下一步可能要下毒手,顾不得疼痛,生死关头突生神力,猛地一掀,将冷面阎罗掀翻,同时奋身急滚,滚至身右不远处的巨石下,恰好有一名同伴抢出,拖起他退回原先藏身的巨石。 古灵也扶起了冷面阎罗,低声急问:“欧坛主,怎么了?” “这家伙用指风点穴术制了我的肩并。扶我到一旁,我用真气解穴。你缠住他们,别让他们溜走。” 司嵩已经赶到,站在斗场中心,用冷冰冰的声音叫:“高峰,你还不出来见我?” 石下踱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立外止步抱拳行礼说:“司副坛主,请听兄弟……” “本副坛主没有你这位叛逆兄弟。多言无益,你横剑自刎,一了百了,不然将受五刑之惨。” 高峰打一冷战,仍然低声下气地说:“坛主请息怒,请听……” “住口!你还有话说?派你们三人出勤接财神,你三人竟敢胆大包天,不仅出卖本会兄弟,更随财神出亡而且替他保镖,你犯了会现第几条?该受何种刑罚?说!” 高峰一咬牙,胸膛一挺,大声道:“大丈夫立身行事,不能太过下流。高某不才,但却不是自甘下流之辈,一生行事虽算不了光明正大,但武朋友的骨风并未消除,仍然敬重忠臣、孝子。义士、贤人。沈公子……” 司嵩一声怒啸,拔出了龙须鞭,急冲而上,鞭影如山,“唰”一声拦腰便抽。 高峰急退两步,似乎有所顾忌,伸剑虚拔鞭稍,不敢欺上回敬。 司嵩一声冷叱,鞭势一变,长驱直人,鞭化重重铁网,立将高峰罩在鞭网之下。 高峰已无选择,剑动风雷发,全力周旋,缠上了。 双方人数相等,各占一方,一比一公平决斗。谢龙韬的人背倚巨石,古灵的人站在树林前的雪地上。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受了伤,失去战斗力。 谁也没留意右面的乱石中,隐藏着几位不速之客,这一带正是谢龙韬被击倒的地方,他与冷面阎罗两败俱伤。 远处柴哲正与神箭岳琪捉迷藏。附近,也有两个鬼魂般的怪影出没,但柴哲与岳琪皆未能发觉。 岳琪左臂受伤,被自己的鹰翎箭射穿了左上臂,痛苦不堪,已无法使用弓箭了。他听到柴哲自报名号的叫声,心惊胆落,暗暗叫苦,一咬牙,向右逃入乱石丛中。 柴哲也恰好向左飞跃,纵至另一座怪石后。 一追一逃,在附近大兜圈子,愈追愈近。岳琪丢不下同伴,不愿远走,绕来绕去,绕至斗场中的左面树林了。 柴哲不知岳琪左臂受了伤,对岳琪不无顾忌,因此不敢放胆穷追。生死关头不能分心,他无法听到斗场中的双方对话,双方的恩怨一无所知。 追人树林,他看到岳琪的身影闪入一株树后,便向右绕走,猛地向前虎扑,扑出两丈外,伏倒在另一株巨树下,急向地移。箭破空而至,掠过他先前伏倒的地方。 岳琪早已等待着发箭的机会,坐倒在树下,用双足登住弓臂,右手扣箭挽弦,额上冷汗不住沁出,但仍可支持。 “嗡”一声弦响,他发出一支箭。 柴哲已在箭到前的刹那间移至侧方了,一箭落空。 “阁下,你发箭的劲道每况愈下,快完蛋了。柴某下一箭将会要你的命,箭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你不会再有好运气了。”柴哲叫。 岳琪悄悄拾起震跳在一旁的弓,贴地向后爬退。 柴哲再次虎扑面出,这次着地不再向侧滚。 没有箭射来,反而心中发紧,不敢再进,伏在树后叫:“老兄,你还有多少箭?我还有四发。” 一发,是十二枚。如果不懂门道术语,以为是四支箭,那就有麻烦了。 岳琪已退到后面树旁,叫道:“大爷还有五发……” 发字刚落,“唰”一声响,箭擦左耳侧而过,吓得他向下一伏,连滚带爬躲在树后,仍感到左半边脑袋似乎麻麻的。 柴哲用听声发箭术袭击,可惜风太大,听得不够真切,失去些少准头,一箭落空,听对方的爬动声,便知这一箭劳而无功了,便叫道:“偏了准头,下一箭你不会如此幸运了。” 岳棋惊得浑身发冷,血液似乎要凝结了,不能再比箭了,便叫道“老兄,咱们不比箭了。” “你必须死在箭上,阁下。”柴哲叫。 “我……” “你号称神箭,死在箭上天经地义。” “你比我更神,在下认输。” “柴某不以为然。” “你已射伤了我的左臂了。” “你认为柴茶会相信你么?刚才那一箭决不可能射中左臂。” “信不信由你,咱们比兵刃,用剑决生死。’” “对不起,柴某对比箭的兴趣仍浓厚着呢。” 岳来大叫道:“瞧,我将弓箭丢出去了。” “噗嗤”两声轻响,他将弓和箭袋向柴哲这一面丢来,又叫道:“我出来了,要放箭你就放吧。” 说完,徐徐站起,缓缓移出树后。他似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恐惧攫住了他,深怕柴哲不由分说给他一箭,那就死得太冤了。 其实,他已深知自己的处境,拖下去决难逃出柴哲的箭下的,迟早要断送在箭上,只希望在兵刃上苟延残喘,拖住柴哲,以免柴哲离开他去收拾他的同伴。他认为在所有的人中,黑鹰会的会主也没有柴哲可怕。 柴哲并未发箭,起身戒备着向前迎会。 双方在两丈外止步,雪不住地向下飘落,视线模糊,但柴哲仍可隐约地看到对方包裹了的左臂,软绵绵地吊在身侧,确像是受了伤。 柴哲将弓背上,一面说:“好,依你,咱们在兵刃上……咦!你在哪儿走?” 在他一面背弓,一面说话的瞬间,岳琪突然消失在树后,一闪不见。 他一面叫,一面也闪在树后,防备对方用暗器袭击。 刚藏好身躯,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岳琪隐身的树后急急向后飞掠,去势如电火流光,绕树转折,只瞬息间便远出十丈外去了。 他吃了一惊,赶忙取下弓,连发三箭。 可是,黑影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了。 “咦!怎么平空钻出一个如此胖大的人?”他心中暗叫。 他却不知,那是两个人,一个人在背上,恍然间便成了一个胖大的人了。 他到了岳琪的藏身处,没有岳琪的人影。地上,确是只有一个人的脚迹。 “咦!真怪,这家伙也会用妖术,变成一个巨人逃走了不成?”他讶然低叫。 他对岳琪的箭术深感佩服,油然兴起惺惺相借的念头,不再追赶,转身奔向斗场。 斗场中,恶斗已经结束,形势却大出他的意料。 司嵩的对手高峰艺业平平,根本不是司嵩的对手,交手不足十招,高峰的左腿便被鞭梢所扫中,失足倒地。司嵩刚冲上欲下毒手,却突然屈膝跌倒,左足僵硬,跌了个昏头转向,被高峰抓住机会踉跄逃出三丈外去了。 古灵和杜珍娘双双抢出。古灵佩的是刀,他的蛇纹权已被八爪苍龙缴掉了。 对方五个人已有两人受伤,另一人背上有人,但仍可动手,三人急抢而出,其中一个叫:“先下手为强,不可等他们的人赶到,咱们上。” 另一人却叫:“我阻住他们,你们带了受伤的人快离开这里!” 叫声中,双手一抖,人似狂风般飞旋,袖中黑雾怒涌,黑雾中鬼影憧懂,隐约中似有无数猛兽奔逐,霎时风云变色,鬼哭神号。 古灵原带有破邪术的火器,与用乌鸡黑狗血所制的秽物,但沿途历险,所有的物品已全都丢光,连兵刃暗器也被八爪苍龙所缴走,碰上了妖术,毫无办法。冷面阎罗与司嵩也带有破邪术的器物,但他俩已受伤,无能为力。 两人大惊,火速暴退。对方发出一声怪啸,跟踪而上。 正危急间,柴哲到了。 “接箭!”柴哲大吼,三支狼牙发似连珠,在十余文外射向黑雾丛中,人接着飞掠而来。 黑雾中传来一声惊叫,幻影全消,但黑雾仍浓,似乎狂风暴雨也不易将雾吹散。 古灵仿佛看到黑雾中伸出一只巨大无朋的金色怪手,像泰山般迎头抓落。他明知是幻术,但仍然惊得双腿一软,加上鼻中嗅到黑雾中的刺鼻怪味,感到眼前发黑,脑袋昏沉。接着,柴哲的喝声传到。 柴哲急冲而至,对方已逃人后面的乱石丛中了,他扶起惊惶失措的古灵,抱起昏迷的杜珍娘。古灵站稳,叫道:“解毒灵珠,给我嗅……”话未完,再次跌倒昏厥了。 远处半身麻木的司嵩大叫道:“去追他们,这里的事不用管,休教他们走了。” 冷面阎罗仍在运气行功,盘坐在远处不言不动。 柴哲冷冷地瞥了司嵩一眼,心说:“这家伙真是冷血,居然置同伴的死活不顾,竟要我丢下中毒的人,独自去追杀那些艺业不凡会妖术的高手,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理会司嵩具有威胁性的话,取出解毒灵丹,送到古灵鼻端。 等他救醒了杜珍娘,远处出现了飞掠而来的五个人影,来人正是会主端木鹰扬。古灵刚刚发出识别信号,端木鹰扬老远便叫:“人呢?在何处?” 司嵩挣扎着站起,怒叫道:“从前面走了,有两个人受伤不轻。属下命柴哲追赶,他竟然抗命。” 端木鹰扬奔到,勃然变色问:“柴哲,你居然抗命?” 柴暂不再示弱,不平则鸣,大声道:“小侄不是抗命,而是力所不逮……”他将所见的事实加以说明,最后说:“他们有六人之多,更有会妖术的金宏达。欧老与司老艺臻化境,依然不敌受伤,灵老与杜珍娘也同被妖术迷倒。小便一个人,人孤势单,即使追上,同样会保不住性命。万一那位神射手乘机前来,留在此地的人岂会幸免?” “小畜生,你倒会强辩。” 柴哲无名火起,实在受不了,愤然叫:“端木老伯,你听了。大公子带小侄与老伯见面时,说得清清楚楚,老伯也亲口吩咐下来,要小侄负责向导,带领灵老追踪。小侄学艺六载,无法与那些高手名宿拼命,指望在小侄身上,那是不合情理的反常举措。小侄既然在诸位心目中是眼中钉,那么,小侄便用不着在此碍手碍脚。人已替诸位找到,小侄责任已了,从此独自返回中原,回大天星寨报命。”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端木鹰杨勃然大怒,吼道:“小畜生你敢?” 柴哲忍无可忍,猛地飞退两丈,朗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可理喻,都是些恩将仇报的人,柴某已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就此告辞。” 端木鹰扬见他倒跃两丈,吃了一惊,这份功力委实出神入化,他自己也没有原地倒跃两丈的能耐,不由心中暗谋,黑夜中脱身不难,有如此高明的轻功,想追上谈何容易?心念一转,喝道:“站住!你知道令师与老夫的身份么?” “不知道。”柴哲答,他确是不知道。 “老夫是江湖上实力最雄厚、最秘密的黑鹰会会主,令师是副会主。想想看,你自己的身份如何?” 柴哲一惊,但并不感到突兀,略一迟疑,说:“家师的事,小怪不敢过问。同时,在未获家师之指示之前,小侄不会理睬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你不怕家师治你的罪?” “不知不罪,家师再湖涂,也不至于要小侄听他人的话,更不希望门人子弟任意受人摆布。假使金宏达声称他是家师的长辈,难道我也该听他的话么?” “你不承认错误?” “我何错之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已尽了责,要求过份,错不在我。要我去送死。等于是借刀杀人。我会将沿途的情形向家师禀明,是否有罪,悉听家师卓裁。” 古灵突然接口道:“察会主,清冷静三思,柴哥儿的话确是实情,欧坛主与司副坛主皆不敌受伤,责成他一个人前往追赶,确也要求过份。” “你说我过份?”司嵩怒声问。 古灵神色一冷,沉声道:“老朽为内堂堂主,司戒律及执法。司坛主乃是外三坛的人,自然该受会规管制。执法必须公平、不公平便是知法犯法。外坛派人出动,必须量才为用,胡乱派人担任超出本身能力的事,足以养成借刀杀人的恶劣风气,后果不堪设想。柴哥儿是副会主的门人,尚未出师,也未上香人会,年仅十六,此行仅负责向导及通译,司副坛主没有理由叫他独自去追艺业比他高明百倍的人。”他转向端木鹰扬,一字一吐地说:“会主如果认为属下失职,请先解除属下内堂堂主职务,不然属下必将秉公处理,柴哥儿无罪。” 盘坐行功解穴的冷面阎罗徐徐站起,穴是解开了,但右手似乎仍然无法活动,垂在身侧不住无力地晃荡。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冷厉而沙哑的怪嗓子说:“责备一个孩子,副坛主你好没出息。咱们再在此地窝里反,这辈子也休想再追上他们了。” 端木鹰扬自己也感到脸上发热,讪讪地问:“欧坛主,伤势怎么样了?” “很好。”冷面阎罗冷冷地说。 “谁伤了你的?” “谢龙韬!” “你竟然比你……” “他厉害,我的右手废了。” “什么?你的右手……” “废了。快追人。” 端木鹰扬有点毛骨悚然,做梦也未料到只配称二流人物的谢龙韬,竟能将艺业将登峰造极的冷面阎罗废掉右手,岂不可怕?他摇摇头苦笑,向架哲叫:“柴哥儿,我错怪你了。连欧坛主也废了右手,我不该责成你独自去追人的。以往的事不用再提,快领我们追人。” 柴哲也在思量,权衡利害,他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只好收了弓说:“天快亮了,他们逃不掉的,小侄在前领路。” 这次又伤了两个人,端木鹰扬不敢再大意了。众人立即起程,沿途在石上和树干上留下记号,以便让后面的七个人跟来。 欧文琮双脚仍可赶路,但司嵩却需派人扶一把方能走动。十个人在尚可分辨的足迹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赶。 风雪漫天,雪花扑面,雪地上的足迹愈来愈难以分辨,逃走的人已知到了生死关头,下脚慎重而轻,足迹浅便容易被雪花俺没。 天快亮了,但足迹在一处群山围绕、山谷四通八达的地方消失了。满坑满谷全是矗立的黑色怪石,星罗棋布,奇形怪状,石顶的积雪厚有数尺,也是堆叠得无奇不有,巧夺天工,极为壮观,一簇簇形态奇古的树木,皆罩上了一顶白帽,挂下的冰棱尤为奇奥,顺风挂垂如鬃如丝,看去极为生动,造物之奇,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柴哲不得不承认失败,向端木鹰扬说:“小侄已无能为力,风雪太紧,已找不到遗留下来的足迹了。” “依你看,他们可能向哪一面走?”端木鹰扬问。 “这里方向难辨,很难猜测。但依小侄看来,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远,有一半人受了伤,被追逐了这许久,昼夜不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亟需歇脚。同时,他们必定以为大雪可掩去足迹,放心躲藏让我们疲于奔命。” “你以为他们……” “很可能藏在附近。” 端木鹰扬细察四周的形势,久久,当机立断派遣一个人爬上右面的山脊监视四周,并派人往回走,催促后面的七个人尽快赶来,接着下令休息。 端木长风兄妹七个人到了,略一休息,即仍分为三组。端木长风兄妹留在此地,仍是七个人,但将司嵩留下,换上一个姓丘名磊的人。欧文综右臂已废,却忍不下这口气,以左手使用判官笔,仍然是柴哲这一组的领队。 谷道四通八达,像只庞大的八爪鱼,爪便是谷道,向四面八方伸展,决定定哪一条路,煞费思量。 丘磊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双牛眼透露出茫然与愚蠢的神色,举动慢腾腾要死不活,极少说话,经常用他那双牛眼茫然直视,似乎对身外事一概不感兴趣。带了一把与番刀差不多的狭锋弧形刀,左胁下并系上了一个革囊。从任何角度看来,也看不出他有何异处,极为平庸,自然艺业有限。但依常情论,会主亲自出动,所带的人岂会是弱者?至少也该是会中有地位的高手精锐。可是,这人从外表看来,确是无异于常人的地方。怪的是除了古灵之外,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都在极力避免与他接触,有意回避,敬鬼神而远之。会主本人也极少与他交谈,在会主的眼神中,可看出对这人相当客气。 总之,这位丘磊是个毫不引人注意的人,在所有的人中,他像是多余的人,凑凑数而已。 柴哲四处走了一圈,细察可疑征候,终于被他发现最有首的一条山谷前端树林内,有冰棱折断的痕迹,便向欧文琮说:“假使树上积雪过重,冰雪可能下堕,但这里的冰棱折断情形有异,只断那么几根,仍未被雪花掩覆,显然是不久前被人不小心碰折的,很可能有人从这一面走了。” “追!”欧文琮只吐出一个字。 山谷绕山盘折,左盘右旋,不时可发现岔出的山谷,不知该往何处走方算正确。 欧文琮沿途留下暗记,不管三七二十一,循一个方向追,不再花工夫细找足迹,即使找也找不到。 整整追了两个时辰,已是已牌初了。 绕过一座山嘴,众人已疲惫不堪,亟需休息,预定过了前面的山脚,便停下休息进食,再折回搜另一座山谷。 转出山脚突出的树林,眼前股用,峰脚直至眼前,是一处谷底。左侧方双峰夹峙,怪石已尽,冰封了的密林,自谷底直延伸至三两百丈高的山鞍。山鞍以上的峰巅光秃秃的,不见任何草木,雪光耀目。 走在前面的柴哲突然向树后一闪,挥手示意前面有警。 前面谷底的树林前,数座五六丈高的怪石下,七个人影蜷缩在石下假寐,相偎相依,拥成一堆,像已沉沉入睡。从侧方被风偶或刮下一丛丛雪花,散乱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已堆了一层细雪,但仍可看出人的轮廓,显然他们在此已安睡一个时后以上了。 “是他们。”欧文踪冷冷地说。 “小可用箭射死他们三两个。”柴哲取下弓前低声说。 欧文琮用阴森可怕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挥手要他退,然后举步向前走。众人一字排开,徐徐接近。 脚下是起伏不平的乱石丛,石顶有浮雪不宜纵跃,必须一脚高一脚低绕道而行。 接近至五丈内,最右面的古灵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沉下一个深坑,一声未出人便不见了,积雪将他压在下面,下陷近丈,在坑底狼狈万分。 欧文琮还没发觉古灵陷落雪坑,仍向前走,一脚踏在一处石根下,脚收不住,直向下沉。 左面的磨盘大黑石突然下砸,积雪先至。 欧文琼反应甚快,百忙中左手一抵黑石,整个身躯借力上升,倒退丈外。 “蓬”一声闷响,黑石落下近丈深的石坑。原来这座天然坑穴经过人工伪装,上面铺了小树枝,盖了一层浮雪,人踏上去自然下沉。欧文琮反应快,陷下一脚仍能安全脱险。 石块落地声,惊醒了前面大石下沉睡的人。 这瞬间,丘磊一声长啸,人如大鹰,跃登前面两丈高的石顶,再向下飞扑。 柴哲猛地一带杜珍娘的衣袖,低喝道:“伏下,小心防箭。” 喝声中,他横掠两丈,到了古灵失足处。 被燕尾瞟伤了右臂的谢龙韬到了,人如怒豹急冲而上。 柴哲没有兵刃,他猛地回身,拉开马步,弓成满月,狼牙满弦,箭尖寒芒闪烁,瞄准了对方的心窝处。 谢龙韬一看便知是柴哲,感到脑门发紧,手脚发麻,吃力地刹住脚步,站在两丈外发僵。他的左手被皮袄袖包得紧紧地,下端沾满了凝结的血块。神色委顿,眼中流露着绝望而万分疲倦的眼神。 他的剑徐徐下降,发出一声惨然的深长叹息。他知道在柴哲近距离的强弓攒射下,已是万无生理,死神已张开双手在等着他,柴哲的声威令他失去了抵抗求生的勇气。 柴哲没来由地心弦狂震,看了对方的神情,他下不了手,箭尖徐徐下降,弓弦徐弛,用冷然的声音说:“你走吧,下次可不要找上我。” 说完,他退至坑旁。 谢龙韬先是一怔,接着扭头狂奔。 坑壁有不少凸出的岩石尖角,骤不及防的古灵,在跌下时被石角撞击,已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树枝和雪块堆满了一身,在坑底摸索挣扎。好在坑深仅丈余,爬上来该无多大困难。 柴哲见古灵无恙,毫不迟疑地跃下坑底,架住古灵喝声“起”!一跃上坑。 上得坑来,他不由一怔,附近黑雾弥漫,似乎人影已杳。罡风怒号,雪花飞舞,黑雾正翻腾着逐渐消散。 还好,总算看到了一个人。杜珍娘仍藏在她伏下的地方,不理会前面的变化。她已留了心眼,不再替端木鹰扬卖命,躲在一旁作壁上观。 “杜姑娘,他们呢?”他急问。 “走了。”杜珍娘若无其事地答。 黑雾终于被吹散了,雪地上,欧文琮直挺挺地躺在一座怪石旁,没受伤,是被毒雾弄翻昏迷的。 前面丈余,丘磊坐在石下,已陷入半昏迷境地,身旁的狭锋刀沾有血迹,雪地上洒了不少血花。显然,对方有人受了伤。 凌乱的脚迹向林中伸展,显示出对方逃走的方向。 柴哲取出解毒灵珠,分别在丘磊和欧文琮的鼻端搁下,匆匆向杜珍娘说:“杜姑娘,你照顾他们两个人,我去追。解毒灵珠请替我保管。” 说完,举步便走。杜珍娘一把摘下夹在欧文琮鼻下的解毒灵珠,叫道:“你如果不带上,同样会中毒。接住,最好不要独自去追,我跟你走。” 她将灵珠抛出,柴哲只好接住放人怀中,两人沿足迹急追,直上山鞍,便看到已降下十余丈,接近下面树林的七个人。 七个原本就有一个病患,谢龙韬左臂受伤,高峰左腿也受伤不轻,需人扶着走。岳琪的左臂也不能移动,弓箭已经在昨晚丢掉了。邪术高明的人是金宏达,他的番名叫和硕丹津,左手裹着伤巾,右腿裤破血出,刚才在使用邪术时,被丘磊砍伤了,行动不便。七个人一个患病,四人受伤,只有两个是完整的人。两人有一个背着病患,一个扶着金宏达。 他们已筋疲力尽,油尽灯枯,跌跌撞撞向下走,摇摇摆摆步履维艰。 柴哲出现在山鞍上,向下叫:“诸位,别跑了,柴某请你们往回走。” 七个人突然像骨架已松的房屋,突然倒下,连滚带爬向下滑,最后在树林前被挡住了。 柴哲搭上箭,举步向下走。杜珍娘在后跟随,步步下移。 七个人爬起躲入树林,各占方位。 两个未受伤的人放下扶与背着的人,拔剑抢出外,勇敢地列阵,占右首的人怒叫:“姓柴的,拔兵刃决一死战。” 柴哲在四丈外停步,徐徐举弓。 左首那人叫道:“杜姑娘,是你么?” 原来杜珍娘已经取下了裹头毡巾,露出头脸来。 柴哲一怔,将发的箭未离弦,扭头讶然问:“杜姑娘,你认识他们?” 社珍娘惨然地点点头,黯然地说:“他叫云浩,另一位叫夏五湖。昨晚伤在司嵩手下的人,叫高峰。他们都是外三坛专诸坛的会友,我是内坛的人,怎能不认识?” “咦!那么,他们也是黑鹰会的人了。” “不错。” “那……端木庄主是会主,怎会……” “他们奉命接财神,却放弃职责,随财神逃亡。这是说,他们叛会了。” 下面,跌跌撞撞抢出一个人。 “沈公子,退回来!”岳琪大叫,抢出一把抓住,像是抓小鸡地向后拖。 沈公子拼命作徒劳的挣扎,大叫道:“岳大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我……我不能连累你们。” “不!咱们生死同命,你上去他岂会饶你?”岳琪叫。 柴哲垂下弓叫:“让他说,柴某保证在他退回前不杀他。” 岳琪缓缓放手,迟疑地叫:“他……他病体支离,怎……怎能上去?” “就在下面说好了。老兄们,安静些,柴某不怕妖术,谁要捣蛋,我保证一箭可穿透他的胸。” “你如果稍具人性,也不会下此毒手。”岳琪切齿叫。 “废话,娃沈的,你就是沈襄么?” 沈公子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笑完说:“不错,我就是沈襄。贵会为了一千两黄金的重赏,搜杀我这颗头颅,我给你,请你们放他们离开,他们……” 谢龙韬哈哈狂笑,声如鬼哭,叫道:“沈公子,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事到如今,你怎可令朋友们失望?想当年,我与金兄弟返回蔚州,阎教主已被教友所卖,被擒赴京师遇害。 我两人失望之余,本拟远走大漠另图发展,却打听出令尊为了我们的事,被国贼严嵩攀害,将令尊的大名,列入本教的名单中。令尊一代忠臣,他的死天下冤之。我们白莲教不是天生的叛逆,只要有饭吃,谁愿意造反?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咱们恨的是那些把持朝政,不顾百姓死活的奸臣狗官,敬重忠义贤士。令尊骨风嶙峋,举世同钦,为了我们的事被诬攀,冤死宣府,株连抄家,子孙无遗。其实,朝廷如听令尊疏义,蒙人何至于出入边墙如人无人之境?本教又何至于挺而走险造反?我两人激于义愤,劫牢反狱将公子救出,远走西番亡命,所为何来?高、夏、云三位老弟,奉命前往山西刺公子,他三人是黑鹰会的高手,黑鹰会得了严世藩狗官一千两黄金,所以派他们四出追捕,在山西道上碰上了。当他们知道你是沈公纯甫的后人时,激起侠义骨风,甘愿冒死叛会,随公子逃至西番,他们又为了什么?岳大哥在索克图贵为番邦驸马,他并不知令尊为何许人,他是在下的早年故交,听在下将始末道出,毅然放弃家小,追随公子亡命,他又为了什么?无他,英雄肝胆,侠义襟怀而已。沈公子,要死便死在一处,你死了,咱们替不独生。回来,咱们和他轰轰烈烈拼一场。” 柴哲虎目生光,大叫道:“沈公子,令尊可是锦衣卫沈经历沈炼么?” “正是先父。先父官虽卑微,但有一颗耿耿丹心。” 锦衣卫,是皇帝老爷的亲军,不但负责皇帝老爷的安全,也负责京师与皇宫附近的治安。经历是文职,掌理文书收发,官阶是七品或从六品,小得可怜。这位沈炼官虽小,却是万古流芳中的人物。他是会稽人,字纯甫,嘉靖十七年中进土,外放溧阳知县,胆敢捋御史的虎须,被转调往荏平。后来丁父忧去职,再补清丰知县。之后,便调入锦衣卫任经历。为了俺答请贡的事,他敢主张不许鞑子请贡,满朝文武都是些胆小鬼,都不敢说话。吏部尚书问他:“你是何官?”他说:“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就这几句话,把陈兵京师城下,挟武力请贡的鞑寇请贡要求一语勾销。 他献攻击鞑寇要策,皇帝老爷不采纳。上疏请兵北伐,照样不准。上疏揭发严嵩父子的卖国罪行,却碰了大钉子,皇帝老爷一火,当殿行廷杖刑罚,打得他死去活来,然后发配到保安做农奴。保安州直隶京师,州西南有桑干河,河从山西蔚州流入,蔚州就是白莲教昔日造反的地方。 他在保安做农奴,当地的人知道他的遭遇,不迫迁居让屋,父老更亲送食物,请他做夫子,教育附近的子弟。他老兄胆大包天,不但教子弟们以忠义大节,更缚草为人,写上唐朝的李林甫,宋朝的秦桧,加上严嵩三个人的大名,喝酒时聚子弟学生射草人为乐。有时单骑驰抵居庸关口,向南戟指大骂奸贼严嵩,直骂至痛哭流涕方行返回。 严家父子怎受得了?不死才怪。他不但得罪了严嵩父子,还敢上书臭骂纵兵惨杀避寇百姓的总督杨顺,作文遥祭枉死的百姓良民,终于惹下了杀身之祸。在严嵩父子的授意下,恰好蔚州白莲教造反,杨顺便乘机将他的姓名列入教徒的名册中,将他带至宣府斩首。他有三个儿子,襄、衮、褒,先是三人全部充军,后来杨顺认为严嵩不满意充军的轻刑,便派人追回。杖杀了衮和褒。沈襄起解早了几天,押回也晚,被押在大牢,生死关头,谢龙韬和金宏达两个教徒来得正好,将沈襄救出亡命西番。 柴哲知道沈炼这个人,却不知沈炼的后人是谁。他自己也是间接受到严府迫害的人,破家切身之痛,往事历历如在目前,登时气涌如山,浑忘利害,猛地转身,挽弓待发,箭尖对正了杜珍娘的胸口,沉声问:“杜姑娘,双手张开,离开你的针囊。” “你……”杜珍娘骇然叫。 “丢下剑,千万不可妄动。” “你……” “我是当真的,你不听只好给你一箭。” 杜珍娘丢下剑,双手外张。 “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他沉声问。 “句句皆真。” “黑鹰会得了严世藩黄金千两?” “是的,他要斩草除根。” “黑鹰会是……是……” “是做杀人买卖的秘密帮会。” “你们都是……” “职业杀手,暗杀英雄。”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你……”杜珍娘讶然惊叫。 “我跟他们走……” “老天,你不怕令师……” “师恩虽厚,但不能要我做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 杜珍娘胸膛一授说:“回中原开香堂,你我都死,我跟你走……” 蓦地,山鞍上传来了欧文琮的冷酷叱喝:“你两个叛徒给我站住!” “姓欧的,你回去告诉端木鹰扬,说我柴哲走了,不及面辞。你走吧。”柴哲抢着叫。 欧文琮大踏步向下走,一面吼道:“你两个该死的东西,上来,收起你们不要命的怪念头,本坛主替你们守秘,目下回头,尚未为晚。” “你再下来一步。休怪柴某心狠手辣了。”柴哲叫。 欧文踪不受恐吓,向下迈步。 山鞍上出现了古灵的身影,向下低叫:“会主快到了,柴哥儿,及早回头。” 柴哲扭头向下叫:“沈公子,你们快走,我断后。” 谢龙韬大喜过望,立即精神百倍。众人相搀相扶,急急退人林中逃命。 欧文琮仍然向下走,判官笔护住了身前。 柴哲向杜珍娘低叫道:“你先退下去,我应付得了。” 他屹立如山,冷静地徐徐举弓,弓弦上搭着他留下来的最后一支鹰翎箭。 近了,五丈、四丈…… 弓徐徐拉满,箭尖发出慑人的寒光。 三丈……两丈……他仍然屹立如岳峙渊停。 冷面阎罗略一迟疑,突然飞扑而下。“嗡!”弦声狂振,箭出似流星。 这瞬间,柴哲的右手拔出了藏锋录,脱手飞掷,人随着向上抢。 欧文琮上了当,判官笔斜击来箭,箭杆突然折断,箭尾仍向前飞,而且是横着飞,“唰”一声擦右耳而过,他本能地向左扭头问避,顾得了上盘,下盘空虚,藏锋录衔尾而至,贵入右大腿内侧。“哎……”他大叫,身躯一震,人仍向下冲。 柴哲到,丢掉弓,一把扣住他的左腿向下带,右拳斜飞,“蓬”一声重重地抽在他的左胁下。接着左拳再进,“噗”一声捣在他的小腹上。两记重拳发如连珠,快逾电闪。 “哎……哎……”冷面阎罗怪叫,仰面便倒。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丹田,拔回藏锋录,冷冷地说:“我不杀你,不要追来。” 冷面阎罗已被藏锋录击破了气功,再受到力道千钧的重拳击中要害,右腿已无法活动,内腑翻腾,已是半条命,怎能再追? 柴哲抬回弓,向抢下的古灵叫:“灵老,留一分清义,不要追来,不然有你无我,沿途关照之情,将尽付流水。后会有期,珍重。” 说完,大踏步走了。 古灵拾起冷面阎罗的判官笔,长叹一声,抱起冷面阎罗向上走。 “你……你何不……不杀我灭口?”冷面阎罗喘息着问。 “本堂主老了,心软了!下不了手。”古灵笑着答。 “你该早些下来,是……是存心放走他……他们……” “我下来也没有用,还得赔上老命。” “他……他真是副会主的门人?” “是的,但他的艺业不知比咱们高明多少倍,奇怪。” “你有何打算?” “该问会主。” “刚才你说会主快要到了,是真是假?是示意叫他及早的脱身呢,抑或是釜底抽薪故意救我?” “也许两者都有。” “当然,这些事我不会提。” “本堂主深领盛情。”古灵沉重地答。 “堂主不觉得本会这几年来,行事有点倒行逆施么?” “这个……我可没留意。” “好,我也没留意。柴哥儿用什么暗器伤我,你看到了么?护体气功没发生丝毫效用,可怕极了。” “你没看清,我更湖涂。他的暗器是六寸铁翎箭,普通练气高手是禁受不起的;但坛主的气功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按理铁翎箭是不可能伤你的。他这人到底有些什么惊世绝学,恐怕谁也弄不清楚。”古灵笑着说,突然像是记起了重要的事,接道:“那晚逃出死亡之谷,我们从绝崖脱身。我记起来了,那些石孔整齐有序,决不是天生的石孔,而是用人工开凿出来的。不错,他身上有可怕的兵刃或暗器,坛主定是被他这把神秘利器所伤的了。” 谈话间,已经到了山鞍。 会主并未到来,山谷下,丘磊正坐在原地调息。 柴哲成了沈公子七个人的首脑,由金宏达指引路径,他则沿途布下重重疑阵,引诱追的人追向错误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费了不少心机。 直至黄昏将临,众人聚在一处隐秘的山崖旁休息,所有的人几乎累倒了,再也支持不住了。 风暴雪狂,奇寒彻骨。 柴哲不敢休息,他带了云港往回走,花了一个时辰,在远处留下了迷踪的痕迹,方带了枯枝返回,冒险生火,让伤了的人获得温暖。 杜珍娘是女神医,她忙得不可开交。她带有不少膏丹丸散。 在星宿海被八爪苍龙所俘,八爪苍龙只缴兵刃暗器,有修养的江湖正道人土,不会抄没俘虏所带的药品,因此她的药派上了用场。 由于惊吓过度,沈公子的病加剧了两三分。其他受伤的人,也因未能及时治疗,伤势亦逐渐恶化,不能再走了。 人有天生的惰性;死中求生的意志,在危难中坚强无比,忘了痛苦、疲倦,饥饿,只有奋发而不致沮丧。但如果到了安全的地方,意志便会迅速地崩溃,要是有所倚赖,更是不可收拾。 这些人目下已信赖柴哲,自信已脱出危境,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个个都瘫痪了,筋疲力尽,除非钢刀加颈,说什么也赶不走他们了。 他们只好停下来休息,养伤,整整停留了三天三夜,直至伤和病皆有起色,方想起该启程了。 三天三夜中,最苦的是柴哲,不分昼夜,经常在戒备中。但他象个顽强的骡子,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即使沈公子要求他好好休息,他也一笑置之。也像个铁打铜浇的人,辛劳不仅累他不倒,而且还旦夕按期练功,毫不放松。 还有一天的食物,再不走不行。 金宏达认为可以先到安图族牧地,购置充足的食物,再到噶达索齐老峰,看看双圣的师兄是否在那儿隐修,或许可以在那儿逗留至雪化,方出犁牛河沿江重返中原。当然要等端木会主放弃追杀,才可在昆仑等候夏季光临。 他们却不知,在停留的三天中,对方已先一步赶到安图牧地了—— 扫描,bbmmocr 第 三 章 义释父女 柴哲态度转变,表面上看似乎有冲动冒失之嫌,近乎轻举妄动。但进一步分析,便不会觉得突兀了。 缥缈神龙掳他到大天星寨,在柴哲来说,其中并无感恩的成份,且有被迫的屈辱感觉藏在心头。被掳时,他正陷于骨肉散离家破日废的困境,缥缈神龙不由分说将他掳走,至舅家避祸的双亲下落?罗龙文的党羽是否追杀不舍?这些事他渴望知道结果,但被掳到湖广,在山区中一住六年,他怎能放得下?又怎能甘心?要说他存有师恩深如海的心念,毋宁说深埋着仇恨的种子来得恰当些,骨肉散离,亲人生死莫辨。但要说他翻脸无情毫不眷念,那也是欺人之谈。 追随古灵到西番,可以说全是他一个支撑着大梁,九死一生替端木长风排难解纷,到头来端木鹰扬父子依然恩特仇报,开口就骂举手就打,甚至要返回湖广开香堂,存心要他的命,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在司嵩指责他时,他已看出端木鹰扬有置他于死的毒念,那时他便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再加上古灵赠珠示警,他便知不走不行了。 弄清了沈襄的身份,听清了高、夏、云三个黑鹰会叛徒的大仁大义行径,试想,他还能替端木鹰扬父子卖命?他是个深明事理明辨事非的人,当机立断唾弃端木鹰扬父子,决不做职业杀手的帮凶,毅然决定护送沈襄远走高飞,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他们养伤期间,端木鹰扬也花了两天工夫,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迷魂阵一般的黑石谷,踏上了至安图牧地的方向。 安图牧地邻着黑石谷,最后一座山峰尽处,便是安图收地的东北角。这是一座三十里方圆的高原牧地,四周山岭围绕,牧地中的林木无法生长,安图族的人不许树大在草原生根,以免牧地被树木侵占,每年大雪光临前,放起一把火.把枯草烧光,等来年雪化后,鲜嫩的牧草便会欣欣向荣。那时,可看到牛羊徜徉其间,好一处远离浊世的和平祥和神仙幽境。附近的几座山谷,是年青男女的爱情之窝,夏秋之间,经常可以看到青年男女的亲友,在谷中架起羊皮帐,由男女双方高唱爱情之歌,亲友们则相互唱和,就地行聘。一对爱侣则一唱一和,徐徐进入山谷,以山林为洞房,两相燕好。双方亲友则在谷前后派人把守,禁人窥伺,于谷口准备两匹健马,给爱侣出谷时乘坐。一对爱侣成亲后,携手歌唱而出,跨上马联辔而回,男递哈达于女家,女递哈达于翁姑,互解腰带各系羊一头,各返己家,禀告族主之后,由坐家僧主婚。方正式送聘礼,订正式婚期,男女点酥油灯,请坐家僧念经,称为洗帐。新娘骑马而来,拜过佛像便算是完礼。数天后,女方的族人到来,方置酒大会亲友。有些在受聘后久未完婚,生了子女由新娘抱来,毫不足怪。 结婚简单,离婚也容易。番人对男女关系看得极为平常,男女间稍不如意便会反目,些须小事也会各不相让,双方走到空旷的地方,各脱下一靴,向空一抛,假使两靴落下时皆向左或向右,两人一笑而罢,携手而回仍是夫妻。如果靴底相对,或者靴口相对,便拔佩刀在两靴之间划上一刀,划土为界,女方返回帐篷,带了所有的物品,索回陪嫁去的牛羊牲口,就此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儿女则由男方教养,毫无眷顾之情。 到达山谷地区的外地人,如果不知风俗,误闯爱侣们野合的山谷,或者认为谷口的坐骑是无主马顺手牵走,那就麻烦大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番人们群起而攻,那还会好受?番人不论男女,都带了刀,想像得到决不会仅挨两拳头就算了事,砍掉脑袋并非不可能,平常得很。 冬天,山谷成了死谷,不会有人,尽可乱闯。 安图牧地并非是与世隔离的绝域,向南翻越五六座山,便是伊克寺草原,这儿也是从毕拉寺通向乌斯藏的古道必经要地。伊克寺到毕拉寺,只有五日行程。 踏着漫天风雪,九个人由金宏达领先,一步步向安图牧地走去,沈公子的病与众人所受的伤,在杜珍娘的细心调治下,大有起色,但谢龙韬仍不让沈公子走动,砍树枝织了一具拖兜让沈公子乘坐,轮流拖着冒风雪趱赶。 金宏达对这一带并不陌生,岳琪亦略有所知,虽则漫天风雪视线有限,仍可从风向概略分辨出方位。 踏入积雪盈立的冰雪平原,白茫茫天地一色,他们便知道已进入安图草原了。 金宏达回望模糊的黑石山区,苦笑道:“但愿黑石谷能将他们困住,不然我们仍难脱身。” 柴哲摇摇头,大声说:“黑石山区的山都不高,算不得险峻,当他们发觉山谷可以困人时,便会越山而过的,或者逐谷留记深道,不难出困。” “也许他们会知难而退。” “不会的,我知道端木鹰场的为人,他不会轻易罢手的。”高峰接口道。 “糟的是我已将偷听到的话全告诉了他们,如果他们能出困,便会追到安图牧地。至于他们是否敢到噶达索齐老峰撒野,便不得而知了。”柴哲接着解释。 “可不可以不定安图牧地?”杜珍娘惶然问,她确是害怕端木鹰扬赶来。 “杜姑娘,如果不走安图牧地讨些粮食,我们便会冻饿而死,不能不走。”金宏达无可奈何地说。 柴哲拂落飘在脸上的雪花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在距安图族的住处不远,请金兄告诉我。” “你……” “我要先潜入冬窝子看看是否有危险。我们停留了三天,谁知道他们是否会比我们先到?” “我可以伴同你前往么?” “金兄能一同前往,小可求之不得,就此一言为定。” 近午时分,吃完仅有的一顿干粮,如果找不到安图族的住处,下一顿便得挨饿。大风雪中在平原地带摸索,天地一色,方向难辨,是否能找得到,只有靠运气了。 安图族的冬窝子,在草原西南角一座山谷中。辰牌末巳牌初,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由于风狂雪暴,所有的番人皆躲在帐幕中,并未派有警哨。这一带除了安图族之外,并无外族居留,最近的一族也相距在半日程外,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争,一年四季中,皆不用派人守望警戒,隆冬大雪期间,更用不着耽心有外人侵入。 不速之客是黑鹰会会主报应神端木鹰扬父子和他们的手下瓜牙,共有十五个人,有四个人受伤不能走,鬼使神差地被他们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安图族的冬窝子。 冬窝子建在一处山崖围绕的小盆地下,共有十九座黑羊皮帐,倚崖报架起了简陋的牲口拦,风吹不到,确是极理想的避寒之处。 端木鹰扬确是不死心,花了两天工夫,居然脱出了黑石谷,到了安图牧地的西端。他带了三个通译,有一个已死在泉眼内,目下仍有两个熟悉番情的人。 他固执地要追沈襄,更不肯放过柴哲,要找安图族的人查问线索。他以为柴哲定然已经过了安图牧地,往噶达索齐老峰找昆仑双圣的师兄保护,希望在柴哲到达噶达索齐老峰之前追及。即使追到喝达索齐老峰,他倚仗人多,尽足以对付昆仑双圣的师兄。 他们并不知安图族的住处,在西面逐谷搜寻,白费了一天工夫。 这天,他们已披了一座山谷,失望地折返,再进入另一座山谷。已牌初,终于发现了前面的十九座黑羊皮帐,不由心中狂喜。 走在前面的一名通译,也不知是安图族的冬窝子,反正见到了番人,至少可以打听一下消息,便喜悦地说:“禀会主,前面是番人的冬窝子,这种冬帐可容纳数户,十九座帐幕,人数必有四五百,我们去看看。” “是不是安图族?”会主停下来问。 “不知道。”通泽率直地答,接着解释道:“须进了皮帐,看了皮帐中的摆设,方可看出是哪一族人。” “爹,我们要小心些,柴小狗熟悉番情,善和番人打交道。他们有一半人受了伤,也许在此地养伤也未可知?”端木长风叫。 端木鹰扬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为父已有计划,我们先遍搜每一座帐篷,再言其他。巫兄弟,你认得哪一座是族主的皮帐?” 第一位通泽姓巫,名统,是黑鹰会中的一流好手。 “认识,靠崖根门挂了坐家僧法器的,就是族主的帐篷,帐内面一端,必定住了坐家喇嘛僧。”巫统肯定地答。 “我们先控制族主,再押着族主和坐家僧逐帐搜查。”端木鹰扬沉静地答,立即分派人手,留下两个照顾伤者,自己率领了其他八个人,悄然进入管区,直扑族主的皮帐。番人再狠,也狠不过这群杀人如麻的中原武林高手,正在无戒备之下,还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突然闯入帐中,族主的二十余名男女老少,连丝毫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族主是个年约半百的人,正与全家老少在高灶旁聊天,发现有人闯入,还来不及站起来喝问,六柄长剑两把钢刀已三面合围,通译的沉声震耳:“大家不许动,坐在原地。谁是族主?” 通译巫统的前面,坐着一个年轻番人,蓦地旋身暴起,伸手拔刀回头猛扑,速度相当快,势如猛虎回头。 巫统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番人的右手,番人刚出鞘的刀脱手而飞,飞过右面几名老少的顶门,惊得番人伏地狂叫,一个个吓软了。 巫统一不做二不休,顺势用剑把的云头“噗”一声敲在番人的右颈侧。 “嗯……”番人闷声叫,趴下了,发出两声呻吟,昏倒在地毯上。 “谁敢再反抗,他得死!”巫统大喝。 族主徐徐站起,布满横纹的黑色脸盘,泛出骇然而又惊怒的表情,徐徐问道:“我就是族主,你们是些什么人?” 八个人浑身是雪,帐中温暖,但仍不除去裹头毡巾,以免露出汉人的本来面目。 “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他有事。”巫统冷冷地答。 “你们是哪一族的人?”族主问。 “你不必问,我们并无恶意。” “你们未经许可便闯入帐来示威,还说并无恶意?你们的兵器不是我们所用的东西,到底是……” “我们要找人。你们是哪一族的人?” “我们是安图族。” 巫统大喜,用汉语向端木鹰扬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是安图族。” “问正主儿的消息,他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反正下一步我们得搜。”端木鹰扬也欣喜地交待。 巫统转向族主沉声说:“我们是从星宿海绰火尔族来,追赶九个人,他们已经逃到贵族的地境,我们要求贵族协助,将那九个人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们恐怕要对不起你们了。” 绰火尔族以饶勇善战著称,安图牧地与星宿海相距非远,安图族人岂有不知之理? 安图族主脸色一变,脸上泛出了俱容,紧张地说:“自从降雪以来,从没有外人踏入本族的地境,只有山南的白利族,尼牙木错族几个朋友来过。” “你敢说谎?”巫统声色俱厉地喝问。 “我……我怎么敢撒谎?你……你们可以问问本族的人。” “真的?” “真的从……从来没……没有外人来过。” 端木鹰扬突然说:“巫兄弟,他在撒谎,他的神情分明表示有外人来过,好好套他,我们先搜。” 巫统应了一声,向安图族主说:“你说没有外人来过,我们要挨帐搜查,如果发现你窝藏了那九个人,贵族将会永远后悔。” 安图族主神色又变,无可奈何地说:“我不骗你们,你们要找的九个人,本族毫无所知,要搜查,你们查好了。” “你,你的妻子,带我们去查所有的帐篷,其他的人,除了小孩之外,都取下头上的毡巾,知道么?”巫统大声叱喝。 番人在家时,毡巾仍包在头上,但不掩口鼻,脸部皆暴露在外,只有少数的人将毡巾盖住嘴部以下,容易分辨是不是番人。 安图族主不答应也得答应,巫统向他提出严重警告,帐篷中的老少妇孺全是人质,留下四个人监视,如果他胆敢反抗,或者他的族人敢轻举妄动,人质便会受到残忍的屠杀,他怎能不答应? 搜完了十九座羊皮帐,端木鹰扬仍不死心,坚持再搜藏牲口的棚屋。 所有的番人皆听从族主的劝告,不敢反抗,全都出到帐外:站在风雪中怒目而视,群情汹汹。 会主留在外面的同伴与受伤的人,皆在族主的皮帐中安顿,跟随族主前往搜查的四个人,是会主、巫统、古灵,和一个叫尤世全的人。 牲口拥有两个管草料的人,草料房也躺了一个有病的番人。两个管草料的人,在族主的示意下,取下了裹头的毡巾。 “本族的人已全部让你们看过了。”族主忍着满腔怒火说。 “先搜附近。”端木鹰扬下令。 众人在牲口棚附近搜了一遍,最后进入了草料棚。 照管草料的人,宿处便在草料棚中。番人的食住皆十分简单,住的地方无衾无褥,皮袄向上一拉套住脑袋,往草中一钻,便可一觉睡到天亮。 端木鹰扬推开了棚门,便看到草中露出一双脚。 “这里怎么还有人?”他鹰目炯炯地问。 巫统一把揪住族主的衣襟,厉声问:“你说全族的人都看过了,怎么这里还有一个人尸安图族主急叫道:“这人已病得快死了,等他断气就要送至谷后天葬。难道连快死的人,都要给你们看?” 族主的长子是个身材奇壮的人,忍无可忍,愤怒地拦出,大叫道:“你们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无理取闹,别以为你们胁迫我们全家,便可胡作非为了,你们如果要战争,只消我全家老少有一个人被侮辱,本族的人便会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你们决不能活着离开安图牧地。” 巫统不得不考虑后果,果然不敢逼得太紧,便将族主放了,将族主长子的话译出。 端木鹰扬当然知道利害后果,不再计较,拨开乱草,看到了一张脸色苍黑的番人面孔。 这位番人气息微弱,张开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失神地躺在草中动也不动。 古灵的脸上突然涌现喜色,接着踏出一步,却又倏然止住,闭上了刚要呼叫的口,转身翻动别处的草堆。 会主不再理会病了的番人,仔细地搜遍每一处可藏人的角落,不得不失望地离开。 回到族主的帐篷,端木鹰扬要巫统向族主提出要求,一是认为柴哲一群人尚未赶到,因此禁止安图族的人外出,以免番人通风报信。一是十五个人借住帐中,以便受伤的同伴养伤。 所有的番人,一概被禁止离开番幕所在地,由会主派人在冬窝子的内口监视,不许番人越雷池一步。 族主在刀剑的威迫下,不得不暂时屈服,立即通知同族的人,不许离开帐篷。 古灵心中有事,安顿停当,建议道:“冬窝子的四周,有树林也有可藏人的石堆,我们必需先派人先搜一搜友近,或许可发现些蛛丝马迹呢。” 端木鹰扬自然赞同,本想派几个人四处搜查,古灵又道:“派人多了,此地无法照顾,派四个人各走一方,有所发现再出动其他的人,尚未为晚。” “也好,派四个人,堂主是否也穷驾走一趟?” “属下该前往。” “好,长风儿、文兄弟、尤副坛主,你三人随古堂主到外面走走。如遇可疑线索,不可鲁莽大意,速来禀报。” 四人立即带了兵刃外出,古灵说:“少会主往南,搜冬窝子出口的两侧。尤副坛主往东,文兄弟走西,本堂主搜北面谷底。” 四人冒风雪出发,古灵泰然地向北走,搜过了几处不大受人注意的角落之后,折身进入了草棚。 管草料的两个番人,已经到羊栏去了。他掩人棚中,迅速在百宝囊中掏出一粒丹丸,弄破腊衣,扶起病了的番人,将丹丸塞入番人的口中,低叫道:“梭宗僧格,你听得懂我的话么?” 这位番人正是梭宗僧格,他的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只是故意僵卧而已。他自然认得已取下裹头毡巾的古灵,苦于听不懂汉语,不住摇头。 古灵大急,拖开地上的草,用手指在地上写道:“你认识汉字么?” 梭宗僧格怎会认识汉字?伊伊哑哑说着番话,不住摇头,急得古灵抓耳挠腮。 古灵突然急中生智,先画了一个人,说:“柴哲。” 梭宗僧格听得懂这两个字,点点头。 古灵再画上一个人,指了指自己说:“古灵。” 梭宗僧格又点点头。 古灵连画了提刀带剑的十四个人,跟在代表他的人身后,用手比划着说:“我们,要杀柴哲。” 他做的手势很逼真,梭宗僧格居然听得懂,怪眼连翻,气愤地用番语说:“你们要杀他?你们的心像狼。” 古灵听不懂,正在焦急,暮地,他听到背面的后门传出声息,猛地旋身虎跳而起。 先前曾见过的两位管草料番人之一,正恶狠狠地像一头扑鼠的猫,挺番刀飞扑而上。 他向侧一闪,右手一抄,拔出了钢刀。 番人一刀落空,转身作势上扑,一步一步逼近,用不太流利的走调汉语说:“你们,狼,狗!人面兽心……” “咦!你懂汉语,不要动手。”古灵喜悦地叫。 “你要杀柴哲,不该找我叔叔,你……” “咦!梭宗僧格是你叔叔?” “是的,我离家三年,回不去……” “原来你是梭宗额林沁。” “是的,柴哲的事,我叔叔告诉我了。柴哲叫我叔叔走,他要找白利族的人帮助,不知如何走法,在山区乱闯,无意中闯到伊克寺,被我和族主的次子在伊克寺碰上了,他已病了好几天,我把他带回这里养病,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柴哲是其中之一。我和柴哲是好朋友,他要到安图来,所以我要请令叔僧格,快到外面通知柴哲,早些离开安图牧地。” “你……你的话……” “我的话字字皆真,请相信我。” “这……你们汉人,靠不住……”额林沁迟疑地说。 “不管你怎么想,柴哲如果闯来,他绝对活不了。冬窝子口有人监视,你能偷溜出去么?” 额林沁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汉人,都该死,我,我们不管你的事,你快走。” “但柴哲……” “柴哲对梭宗家有恩,但我不管。你们都死,很好。”额林沁说完,纵身一跳,奔出门外去了。 古灵心中大急,跃至门口低叫道:“额林沁,信任我,把我的话告诉僧格,不然僧格也活不成。” “你敢杀他。安图族的人可不会饶你们。”额林沁站在远处说,他仍不信古灵。 “我们如果怕安图族,便不会来了。僧格从前是帮助柴哲的人,如果他不离开,被我们的人认出,他活不成的。” “你离开,我要想一想决定。”额林沁意动地说。 “他必须离开,到外面告诉柴哲不要到安图来,不然你会后侮的。我离开,你好好想一想。”古灵说完,只好离去。 他却不知,额林沁自从在安图逗留,便失去了自由,成为安图族的牧奴,想脱身谈何容易?要僧格逃出更为困难,既要避免番人的监视,又得逃避二人的看守,稍一失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风险太大,额林沁怎肯冒险? 额林沁总算有感恩之心,最后仍向僧格说了。 梭宗僧格对柴哲忠心耿耿,不顾额林沁的强烈反对,立即准备逃走.他与额林沁的叔侄关系,安图族的人并不知道,装病也装得像,安图族的人对他毫无戒心。加以安图族目下正受到端木鹰扬一群高手的监视,自顾不暇,怎会再留心他一个大病装死的人? 他只受了些风寒,得古灵所给的丹丸相助,药力行开,已可行动自如,便命额林沁追杀别一名管草料的人,悄然从冬窝子后面的积雪山林溜走。 额林沁已别无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击昏了一名管草料的人,宰了一头羊割下羊腿,带了同伴的番刀,引领着乃叔逃出了冬窝子。 大雪俺没了他两人的足迹,顺利地脱出了安图族的住处。 额林沁熟悉地势,料想从星宿海前来的人,极可能从北面来,便绕至四五里外北面的一座山峰,藏在山腰隐秘处居高临下留意下面的动静。除此之外,他知道无法找到柴哲,不可能到处走动,走动碰上的机会微乎其微,万一碰上了监视的人,说不定会丢掉老命哩! 山峰不高,在山腰可隐约看到山下风雪草原的景象。 糟了!他两人看到了八个人,但并不是从北面来的,而是从东北角来,相距大约一里左右,八人所走的方向,恰好是冬窝子的人口。 “是他们,我去追。”梭宗僧格叫,急向山下狂奔。 额林沁也随后急奔,冒险向下赶。 八个人果然是柴哲和其他八名同伴,实际上是九个人,只是沈公子躺在雪橇中,不易发现而已。 金宏达和岳填都知道安图族的冬窝子座落处,只要找得到可辨方向的山峰,便不太难找。他们在申牌左右,终于找到了冬窝子的人口。 距谷口尚有两三里,金宏达已看清了前面的山峰形影,大喜迫:“找到了,前面那座羊角形的山角,就是安图族的冬窝子入口,天可怜见,居然给我们找到了。” 风雪太大,视线仅可及两三里,前面的羊角形山峰屹立在风雪中,山腰以下寸草不生。 柴哲立即请众人停下,向全宏达说:“金兄,我们两人先前往探看虚实。” 金宏达的腿伤仍未痊可,但已可活动自如,只是有点不便而已。真正能与人拼斗的,只有夏五湖、云浩、柴哲、杜珍娘。谢龙韬的邪术本就不高明,燕尾镖的伤势不算轻,难以用劲拼命。高峰和岳琪也只能赶路,动手不便。 金宏达不但挨了丘磊一刀,第一次施法时也被柴哲射伤了一臂,交起手来仍无法用全劲,跟着柴哲探看动静近乎冒险,但他熟悉地势,不得不走一趟。 两人展开轻功奔向谷口,却不知有人从北面迎来。 梭宗僧格叔侄,怎追得上柴哲和金宏达?他两人见只有两个人奔向谷口,其他的人留在雪地上,不由大惑,不知这些人中是不是有柴哲在内,未弄清之前,又不敢呼叫,只好也向谷口奔跑,沿山麓的树林全力急赶。 等他们追至谷口,柴哲和金宏达已入谷两三里了。 “进去。”梭宗僧格横下心说。 “不,我们并不知进去的人是谁,也许柴哲并未进入,我们何不去看看停留在雪地中的那几个人?”额林沁说,反对跟踪追入,那太过冒险。 梭宗僧格略一沉吟道:“好,去看看其他的人,不过我认为只有柴哲方敢入谷,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其他的人都是胆小鬼。” 两人不再入谷,转向留在两里外的人走去。 金宏达领先而行,天色已是申牌末,冬季昼短夜长,而且大雪纷飞,申牌末天色已快黑了。他一面走,一面说:“从前我在黑石谷练神术,曾和安图族的人小有交情。他们对我的神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印象极深,找他们要食物探消息,当无困难。” “金兄的神术与喇嘛的法术,到底谁高明?”柴哲信口问。 “彼此相差不远,功深者胜,喇嘛中也有出类拔萃的人,他们的练气术与拳掌,同样不逊于中原武林的名门大派。密宗禅掌更是一绝。我们如果走犁河而下,所走的地方大多是乌斯藏地境,遇上喇嘛的机会多的是,万一冲突起来,千万不可大意。” 谈谈说说间,到了沉寂的冬窝子入口,十九座黑羊皮帐出现在眼前,看不见半个人影。 “咦!怎么不见有人,警哨为何也不出面阻拦?”柴哲停步讶然叫,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心潮汹涌。 “安图牧地数百年没发生战争,附近的番族能和平相处,守望相助,过惯了太平日子,平阳不放警哨的。”金宏达笑着解释。 两人疾趋族主的帐篷,金宏达领先掀开皮帐门,取掉裹头毡巾高叫道:“安图族主,还认得故人和硕丹律么?” 帐中共有十二名老少,安图族主夫妇讶然站起。 “咦!你……你是和硕丹津仙长?”安图族主叫。 金宏达与柴哲举步走近,双方合掌行礼。 “族主久违了,我已不再修道,这次从中原来,带了几位朋友途经贵地,特地前来拜望族主。”金宏达一面说,一面献上一方哈达。 柴哲也上前将预先准备好的一方精美红绫哈达奉上说:“我叫柴哲,和硕丹津的朋友,一同前来拜会族主。” 安图族主的一位手下,接过族主递来的哈达,将两方粗布制的哈达交与族主,由族主回奉两位客人。 按番礼客套一番,其他的人退至帐角,由族主陪同客人在灶旁落坐。 柴哲的目光,机警地留心各处的动静,捕捉族主和帐中老少番人的眼神变化。 金宏达喝下奉上的茶,开门见山地说:“不怕族主见笑,我们这次是落难而来的,有几位同伴受伤生病,需要族主的帮助,打扰族主三五天,等风雪过后,再启程到乌斯藏,不知族主肯不育方便?” “你们还有人?不要说方便不方便的话,你知道本族是好客的,在此过冬无任欢迎,请不必见外,贵同伴呢?”安图族主神色沉重地说,脸上挂着挤出来的笑意,笑得十分勉强。 “我的朋友在谷外,共有九个人……” “何不请贵友人谷?外面风雪太大。” “族主慷慨盛情,在下十分感激……” “这样吧,请柴客人出谷请贵友前来,我准备酒肉替诸位接风。” 金宏达喜不自胜,向柴哲道:“柴兄弟,你在这儿稍候,我到外面去接他们来。” 柴哲淡淡一笑。站起说:“他们都走不动,还是你我两人一同前往接他们来好了。” 金宏达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哦!不错,必须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才行。”他向族主说明受伤同伴的情形,立即告辞。出到冬窝子口,方低声问:“兄弟,你是否看出可疑的事了?” “金兄,你说,族主接见客人,客人是否要拜见坐家僧?” 金宏达一怔说:“咦!你怎么也懂得我们番族的规矩?” “我能说流利的番话,自然懂得规矩了。” “怪!确是可疑。坐家僧在后帐,即使客人不请见,坐家僧也会出来见客的。一族的大权名义上是族主,实际却操在坐家僧手中,族主的客人,坐家增绝对不会不加过问的。” “你发现族主与其他的人,神色上是不是流露着恐惧不安?如果我们留一个人在此,将难以收拾。” “你的意思是……” “端木鹰扬先来了。” “什么?你……” “但愿我猜错了。你先走,我把守在谷口,向西走,我随后赶来会合。” “但……我们的食物……” “我们不必远走,晚间再来,我要证实是不是他们真的来了,等你们走后不久,我便可以发动试探。” 金宏达将信将疑,他还不知道柴哲的为人,甚至对柴哲多少有些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的成见,但却不敢不听柴哲的话,怀着满腹疑云,出谷而去。 柴哲断后,目送金宏达去远,便向侧绕走,攀登右面的山脊,居高临下察看冬窝子的动静。 果然不错,他看到冬窝子口右面的小山颠上,两个穿番装的人正向下降,伏在必须经过的要道旁。 族主的帐篷中,有十余个人进入了左右的两座帐篷。 相距太远,看不清身影,他心中冷哼了一声,忖道:“我得先看看那两位准备堵住退路的人。” 他将弓背上,解腰带绰在手中,悄然向下潜行。 两个伏在路旁的人,躲在两株山坡下的小树后,不住地向外探望,注意力全放在进入冬窝子的来路上,不知身后来了人。风狂雪猛,身后的声息不易听到。 柴哲小心翼翼沿山坡下降,藉零星的树干与起伏的积雪山被掩身,蛇行鹭伏,徐徐接近。 近了,接近至小树后,树下的两个人仍然毫无反应,他欺近的身法确是轻灵得声息俱无。 两个番人并肩伏在地上不动,裹头毡巾和身子盖了一层雪花,如不移动,出入冬窝子口的人实难发现他们。 他在树后伏下,收起了腰带。对方爬伏在地,腰带用不上。 他徐徐向前爬,突然向前疾扑而出,右手一掌拍向右面那人的后脑,右手猛向左面的人颈子一勾。 “叶”右掌得手,右面那人脑袋应掌下搭,昏厥了。 左手不偏不倚,勾住了左面那人的颈子,真力倏发。 左面那人反应相当快,身手矫捷,颈子被扣住,本能利用左手急如制住颈子的手的脉门,右手一撑,身子猛地翻转,反将压在背上的柴哲翻至下面。 柴哲更快,更矫捷,虎躯一挺,依然翻至上面,藏锋录出鞘,横压在对方的鼻梁上,用汉语低叫:“安静些,不然你得死。” 原来他看到两人所佩的兵刃是剑,所以用汉语低喝,番人不会使用中原武林道的佩剑的。 那人已无法开口说话,停止了挣扎,被贴背压在积雪中,脸都几乎全部埋在积雪内,而且喉部被锁,想说话也力不从心。 柴哲抽回藏锋录,首先使撒下对方的佩剑,“咦”了一声,放掉扣锁对方咽喉的左手,扣住对方的右肩井,挺身移至一旁坐起叫:“宵练剑,你是……” 那人身躯被翻转,毡巾掩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恐惧地向他注视。 “果然是你。”他恍然地接着说。 不是别人赫然端木紫云姑娘。 “你……你怎么………一个人转来了。”姑娘结结巴巴地问。 “你们是不是想等我们回来,一网打尽?”他冷笑着问。 “你……” “可惜令兄没有告诉你们,我柴哲是何许人物?哼,从进入西番以来,柴某从未上过当。你以为我们会闭着眼睛往陷阶里跳么?你们来了多久了?” “巳……巳牌左右便……便到了。” “刚才令尊为何不下手,他藏在内帐,是吧?‘” “家父认……认为你们……终于会自授罗网的,所……所以……” 柴哲制了她的双肩井,要用腰带捆上她的手,冷笑道:“所以要等我们全部到齐,再瓮中捉鳖。哼!胃口太大,会胀死的。” “你……你捆住我……” “捆住你做人质,交换食物。” “你……” “我不会伤你,请放心。” 他将另一人弄醒,赫然是大个儿文天霸。 文天霸愣住了,吃惊地叫:“老天!你……你居然能毫无声息地制住了我,我……我算是服了你……” “你回去禀告会主,速派人将一百斤羊脯送至谷口,只许派一个人,其他的人不许离开皮帐。半个时辰内如不送到,叫他到谷口替三小姐收尸。记住,柴某言出如山,叫会主不可自误。” 羊脯,也就是羊肉干,秋后羊肥,大量宰杀将肉放下,用盐渗透以巨石压实,蒸熟、风干,便成了过冬的好粮食。番人远行,如果沿途没有地方寄宿,便得带肉脯做干粮,用力撕来吃,极为鲜美爽口。即使这一年冬季太冷,牲口会大量冻死,那么,这种肉脯便是来年的粮食。如果来年草原不发,干旱或瘟疫皆会带来恶运,番人便逐水草远游,剩下的牲口有限,肉脯便可苟延残喘,使番人能平安度过灾荒的岁月。因此,冬季是不易尝到肉脯的。 “柴兄弟,你知道会主是不会答应的,你……”文天霸苦苦地叫。 “走!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虎毒不食儿,他会答应的。再说,他还有继续追杀的机会,怎会不答应?”柴哲挥手叫。 文天霸摇头苦笑,只好依言奔入冬窝子。 柴哲带着端木紫云,疾奔谷口。 文天霸说得不错,端木鹰扬怎肯答应?加以有端木长风在旁将柴哲的为人说出,认为柴哲决不会下毒手杀俘,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柴哲尚未出到谷口,后面追兵已到,端木鹰扬亲自领先,带负伤的人全来了,十四个人分为两组,受伤行动不便的人在后,狂风似的衔尾急迫。 柴哲吃了一惊,挟着端木紫云撒腿狂奔。 到了谷口,金宏达正往谷口奔来,大叫道:“柴老弟,糟了!他们不见了。” “什么人不见了?”柴哲惊问。 “我们的同伴全失了踪,他……们可能遭了毒手……” “不会吧?会主已追来了,如果我们的人遭了毒手,会主刚才岂会放过你我两人。” “会主真的……” “快追到了,我已擒住三小姐做人质。敌众我寡,快走!” 两人向西绕山脚狂奔,半里后追兵渐近,因为金宏达曾经受了伤,不能用真力奔驰。 假使谢龙韬一行七人仍在原地等候,想脱身将难比登天。 绕过两座山脚,突然发现雪地上有不少足迹,雪花仅掩了薄薄一层,深陷的足迹仍清晰可见。 “他们从此地走了,我们快追。”金宏达兴奋地叫。 天色愈来愈暗,夜幕将临。 柴哲将紫云姑娘向金宏达一推说:“你带人质先走,我阻他们一阻。” “你……” “快走!” 金宏达无暇多说,挟了紫云急奔。 柴哲停下来扭身向后,取下大弓,扣好弓弦,徐徐搭上一支狼牙箭,冷然屹立,等候追兵接近。 二十、十五、十丈了。 他沉稳地拉开马步,左手托弓稳如泰山,右手挽弦如抱婴儿。 “接箭!”他发出震天怒吼。 箭发似流星,向追在最前面的端木鹰扬射去。 端木鹰扬怎瞧得起柴哲的箭?人仍向前狂冲,伸手一抄,硬接来箭。 “不可硬接!”后面的冷面阎罗大叫,他吃过亏上过当,自然知道厉害,所以出声示警。 叫晚了些,端木鹰场已抓住了箭杆。 箭镞突然脱杆,“卟”一声贯入端木鹰扬的右肩,穿透前后皮袄,带走了钱大的一块肩肉,幸而未伤筋骨,如果再低半寸,那就糟了。护体气功居然未能发生效用,箭的力道简直骇人听闻。箭杆被抓住了,但传出了皮手套的擦破声,奇猛的力道一震,端木鹰扬前冲的身躯猛地一顿,脚下一乱,站住了。 这一箭威力惊人,目空一切的端木鹰扬骇然变色,轻视柴哲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注视着肩上的创口,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骇然。 他正在心惊,“砰”一声大震,身后有人倒下了,狂叫声惊心动魄。 他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巫统已倒在浮雪中挣扎,一支狼牙箭横贯在巫统的左肩上,距肩并大穴不足三分,不但箭尖业已穿透,更且穿出尺余。 追在前面的一组有七个人,后一组落后甚远,只可看到模糊的身影而已。七个人,会主受了伤,巫统重伤失去战斗力,柴哲在十丈外,扑上等于是做箭靶送死。 “第三箭,在下要贯穿最右面的那位仁兄的心坎,保证不差分毫。”柴哲的叫声清晰传到。 最右面那位仁兄,正是端木长风,看到乃父也受不了一箭,他怎敢逞英雄?火速向前一仆,仆倒在深雪中,果真是闻声丧胆。 柴哲并未发箭,徐徐后退叫:“不要追来。柴某虽不忍下手杀三小姐,受了伤的谢龙韬却没有人可保证他不做出辣手摧花的事来。” “小畜生,你……”端木鹰扬暴跳如雷地叫。 柴哲放声狂笑,笑完道:“你们可以回中原了,三小姐柴某负责送回。安图族不是可以轻悔的剽悍番人,你们如果转回去,说不定会死在安图收地。” 声落,远远地传来了悲壮的胡笳声,说明了安图族已经备战,可能已有大批番骑追来了。 端木鹰扬怎肯甘心?向身后的人恶叫道:“我缠住这小畜生,你们绕道追前面逃走的人。” 他猛地前冲两丈,单足落地再次折回纵出,共冲近了三丈余。 当他第二次纵落的刹那间,柴哲的箭到了。他猛地扭腰向侧仆倒,箭贴胁下而过,厉啸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总算被他避开了一箭。 柴哲疾退三丈,端木鹰扬疾跃而起,狂野的冲出。 这瞬间,柴哲箭发如联珠,三箭化虹而至。 端木鹰扬不再逞能,向前一仆,紧接着疾滚丈外,三箭皆间不容发地擦体而过,危极险极。 端木长风与三名同伴向后退走,奔向左面的山脚,利用树林掩护,绕道急迫。 柴哲并不想要端木鹰扬的命,端木鹰扬也无奈地何,双方保持六七丈之远,一进一退,双方皆有顾忌。 夜幕低垂,不能再拖了,柴哲突然转身撒腿狂奔,去势如星飞电射。 端木鹰扬奋起狂追,双方的轻功半斤八两,其他的人却望尘莫及,遥遥领先向北冉冉而去。 糟了,先走的金宏达失了踪,雪地上的足迹进入左面山脚下的一座密林不久便突然消失了。 “难道绕道追来的人比我还快不成?”柴哲懔然地想。 进入了密林,林中幽暗,视界有限,不用顾虑追来的人了。但端木鹰扬有过人之能,仍然不顾一切地衔尾急迫, 追得柴哲火起,看后面没有跟来的人,便平空生出与会主一较的念头,奔入一处林空,他猛地回身背上大弓,拔出从紫云姑娘处夺来的宵练剑,立下门户叫:“会主,我们在此一决。” 端木鹰场被愤怒激得失去理智,一声怒啸,青霜剑出鞘,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柴哲定下神,一声低叱,挥剑接招“铮铮铮”三声脆响,龙吟虎啸似的剑鸣刺耳响起,封出了三剑,立还颜色,剑出“指天誓日”,反击对方的上盘。 会主冷哼一声,不接招,向侧一闪,挫身剑出“群蚁争巢”,光华四射的无数如虚似幻剑影,猛攻柴哲的左胁。 两人搭上手,舍死忘生展开了疯狂的狠斗,人影八方移步,剑虹漫天狂舞,出招接招疾逾电光火石,生死须臾,险象横生,脚下的积雪向八方激射,好一场凶险无比的罕见恶斗。 各攻了近二十招,柴哲毕竟经验稍欠,被逼近林缘,有点难以应付了。 “铮铮铮铮……”双剑可怕地封架碰触,会主的攻势空前猛烈,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紧逼进攻不许柴哲有喘息的机会。 柴哲心中的负担太重,既不能下毒手伤了对方,以免被人骂他忘恩负义,又不能不阻止对方迫退金宏达一群人,他必须拖延对方的追逐。心理上既放不开,而对方的剑术又十分可怕,这一来,便难以发挥他的所长,渐渐屈居干下风,施展不开。 身后已是树林,他想:“我得走!” 正转念间,端木鹰扬抓住机会,一声长啸,但见剑影飞腾,漫天彻地而至,从空隙中突然射入一道淡淡的、肉眼难辨的钉影,一闪即至。 “铮!”柴哲封开兜心射到的一剑,身形左移。 蓦地,他感到右大腿一麻,失足陪倒。 端木鹰扬闪电似的欺近,青田剑直指他的心坎。 他向右倒,全力封剑。 “铮!”架开了一剑,剑尖划破了他的胸襟。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他顺势躺倒,在奋身滚开的同时,左手拿出了一支铁翎箭,喝“打”!声出人已滚出丈外到了一株大树下,滑到树后去了。 “得得得”三声轻响,有三枚暗器贯人树干。假使他不滑至树后站起,三枚暗器至少将有两枚入体。 “糟了!我挨了一枚绝脉问心针。”他绝望地在心中暗叫。 端木鹰扬并未追来,站在两丈外以左手掩住右颊,铁翎箭斜贯额部,箭两端穿额肉,锋芒穿出耳前,箭尾摆在下颚,这一箭危险万分。 他忍住右腿的疼痛麻木,爬起撒腿便跑,钻入树林中,匆匆逃命。奔了半里地,他感到其力已尽,下肢发虚,痛楚彻骨,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只觉脚下一虚,砰然仆倒。一阵无尽的痛苦袭到,呻吟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端木鹰扬挨了一箭,失惊之下,忘了追取柴哲的性命,只顾起箭,被柴哲逃掉了。拔出箭,他恨得铜牙挫得格支支地响,大吼道:“小畜生!你竟敢用铁翎箭射我?我要活剥了你。”吼声中,急向前冲。 不见柴哲躺在树下,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树前。 他骇然止步,怎么小畜生居然未倒下? “你还有多少绝脉问心钉,全发来好了,嘻嘻!”黑影轻笑着说,却不是柴哲的口音。 听口气,便知这人来头不小,口气十分托大,是敌非友。双方相距不足八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已用不着多问,动手击杀方是上策。他疾冲而上,剑化长虹当胸便点,倏然进袭,捷逾电光石火。 “擦”一声轻响,刺中了。 黑影似乎丝毫不动,一剑中的,剑刺中处相当坚硬,无坚不摧的青霜剑受到强烈的反震,但仍然贯入近尺。 他心中感到快意,正想拔剑,却发现黑影在动,眼前一花,笑声震耳,接着劈拍几声暴起,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飞,额上仍在流血的创口奇痛彻骨,脑袋左摇有摆,震得他觉得整个脑袋几欲炸裂,不知人间何世。 “我在挨耳光。”他下意识地想。 不等他有任何反抗的反应,小腹接着挨了一记重掌,“蓬”一声轻响,他感到痛楚难当,真气消散,如被万斤重锤撞击,奇痛难忍,身不由已脱手松剑,屈下身子呻吟着、旋转着栽倒,耳中清晰地听到对方说:“杀你污我之手,我真该开杀戒的。杀了你可以免得你继续造孽,可以多救不少无辜,可以大快人心,但我仍然不能因为你这丧心病狂的人而开杀戒。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你再若胡作非为,自然有人会为世除害收拾你的。不许在西番逞凶,赶快滚回中原去吧!” 他痛得打滚,似乎浑身骨头都松了,好不容易等到痛楚减轻,昏眩感徐徐消失,方吃力地踉跄站起,定神看去,哪有什么人影?剑刺树中,海防大的粗树干对穿而过,原来他并未刺中黑影,难怪震力奇大。 他用目光四面搜视,林空寂寂。鬼影俱无,先前的情景如虚似幻,恍如做梦。但挨了耳光和小腹被击却是千真万确的。耳中所听的话仍然索绕耳际。 “这黑……黑影是……是人是……是鬼?”他心惊肉跳地问。 左面突传来有人奔跑的足音,他本能地拔剑,扭头一看,三个人影正飞奔而来,喝声人耳:“谁?休走!” 是爱子端木长风的声音,他精神一懈,虚脱地叫:“快来,帮我把剑拔出。” 三人奔到,端木长风吃惊地问:“爹,怎么回事?” “小畜生逃掉了,拔剑,我……我们回中原。”他抽着冷气叫,语气中流露着恐惧。 “回中原?” “回中原,有可怕的高手暗助他们,再要是不走的话,我们将断送在这儿,扶我走,尔后再从长计议。小畜生会回中原的,我们回中原再说。” 谁也不敢问他今晚的遭遇,反正他连拔剑的力道也消失了,便可猜出事情必定十分严重。端木长风岂敢多问?拔出剑扶住乃父匆匆撤走,甚至连爱女的生死存亡也置之理了。 会合了其他同伴,他们不敢再回安图牧地,乘夜赶路,向后转,赶回中原去了。 柴哲悠悠醒来,发觉自己正处身于温暖的帐幕中,酥油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身畔坐着一位俏丽的少女。 他吃了一惊,脱口叫:“咦!你……你不是云笙小妹么?” 他想坐起,却被姑娘伸手按住了。姑娘正是乌蓝芒奈山的斐云笙,含笑将他按住笑道: “哲哥,你得好好休养几天。绝脉问心钉已经离体,只是你沿途辛劳过度,精神上可以支持,但一旦受了重伤,身体却贼去楼空,精力损耗过巨,一躺下来便百病交侵,不休养便难以复原了。” “这怎么行?我有事待理……” “要事?是不是万里追踪……” “不,我要找……这儿是什么地方?难道说我晕倒了不少时日,竟然已经回到乌蓝芒奈……” “这里是安图族族主的内帐,原来是他们坐家僧的住处。” “安图族族主的住处?老天,小妹,你怎么会在紧要关头赶来救我的?” “救你的是太昊道长,他是昆仑双圣的大师兄。自从你离开乌蓝芒奈山之后,我便一直跟着你,只怪你大意嘛。” “什么?你……哎呀!我的天,我记起来了,你是跟着闵老人一起来的,在索克图……” “我以为你忘了我呢?在索克图……” “我真该死,只觉得你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你又有意避开我,所以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闵老人……” 帐门掀开,姑娘笑道:“你看,谁来了?” 闵老人领先而入,双圣与太昊也在内,八个人皆除去蒙头毡巾,露出本来面目。 柴哲挺身坐起,却被姑娘接住了。 “老前辈……”他只能这样叫。 闵老人一群人在他对面坐下,笑道:“二丫头称我师公,孩子,你该怎样称呼我?” “哲儿也该称你老人家为师公。”他真诚地说。 “好,老朽生受了。首先,我替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以免你疑团满腹。你必须了解的事,是我们这一群老一辈的人,管闲事出于爱惜你,不惜劳师动众千里跟踪。有道是真金不怕火,你这人不但值得爱惜,更值得我们尊敬。” 柴哲长叹一声,苦笑道:“师公,哲儿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 “这些事反而显示出你是个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男子汉大丈夫,与反复无常无关。当然,在下结论之前,我们必须了解你的身世,以便决定你的志节是否无亏。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半途反复,至少情义上有亏,为人谋而不忠,决非大丈夫所应为。但从整个事情看来,显然事前你并不知道追逐的人是谁,在明白真相之后,毅然弃恶从善,轻生取义,浪子回头金不换,是值得原谅的。” 问老人似乎知道他有苦衷,所以用话开导他。接着引见在座的人。 双圣的师兄太昊,赫然是武林三隐逸之一的神箫客许元戎。三隐逸的声誉和地位,在武林首屈一指,不论黑白道的门人子弟,无不尊崇这三位神龙般的老前辈。 另一名是大名鼎鼎的千幻剑斐岳阳,也就是姑娘的父亲,闵老人的得意门人。 再一个就是乌蓝芒奈山的得力助手,主持番务的杜梦真。 闵老人的左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白袍轻而薄,无畏彻骨奇寒。白髯拂胸,笑容满脸。他是姑娘的祖父,白衣秀士斐土秀,早年,他也是名动江湖的美侠士,老一辈的人大都对他不陌生。 闵老人自己,则是以神奇剑法名震江湖的满天飞瑞闵天虹,他的剑术出名的凶狠泼辣,武林无出其右。 柴哲可说成了目定口呆的木鸡,眼前这些人,除了社梦真与云笙姑娘之外,谁不是早年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他总算大开眼界,居然在西番绝域,获见这些早年武林风云人物,而且获得这些名宿的青睐,真是不世奇遇哩! 闵老人从抽中取出一支斑竹箫,笑问:“哥儿,这支箫是闲云老人的随身宝物,怎会在你的身上?” 柴哲便将在乌蓝芒奈山,安闲云相救赠箫授艺的事说了。 闵老人一怔说:“怪事,老怪物从不收徒,怎会慷慨得连箫也送给你了?难道说,他已看出你是个侠义男儿不成?” “他是家先祖的好友,谈起家世,他老人家指导哲儿的艺业。” “令先祖是……” “家先祖是玉寰公……” “你怎么会投入黑鹰会做职业杀手?难道你,你不怕辱没你柴家的门风,甘心糟蹋令祖一代豪侠的英名?你……你简直不像话。”太昊声色俱厉地怒吼。 所有人见太昊发怒,全都脸上变了颜色。云笙姑娘更是脸色苍白,情不自禁打一冷战。 柴哲不为所动,长叹一声,将毁家出亡被缥缈神龙掳走,在大天星寨一住六年,奉命进入西塞追人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哲儿离家年仅十岁,六年中,对黑鹰会的事一无所知,直至那晚被会主所逼,要独自返回中原,会主方道出身份,我……” 太昊伸手轻抚他的肩,脸色祥和,叹道:“孩子,我错怪你了。你安心调养,过去的事不必多想了。我与安图族的人有交情,他们会好好照料你的。” “但不知沈公子他们……” “他们现在前帐安歇,由两位梭宗族的人将他们引离谷口而获安全。要不是他两人将人引离谷口,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恐怕都得出面哩!你好好养息,我们也该歇息了,哈哈!为了你的事,我们比你还辛苦,只不过没有你冒的风险大而已。” 老一辈的人起身出帐,留下姑娘陪他。姑娘将沿途暗中相助的事娓娓道来,神情极为欣喜! 次日一早,梭宗僧格叔侄前来探望,见柴哲无恙,欣喜欲狂。僧格将自己打算至山南找白利族帮忙,病倒伊克寺,巧遇失踪三年的侄儿额林沁,逗留安图族的事-一说了。令柴哲感到安慰的是,安图族答应恢复额林沁的自由,他叔侄两人可以在任何时候返回故里。 端木紫云仍被扣押在帐中,对这位姑娘柴哲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昆仑双圣三位师兄弟地头熟,他们跟踪端木鹰扬,第三天方兴匆匆地赶回,说那些家伙迷失在黑石谷中受罪,看来难活着返回中原了。这些人粮食不足,伤疲交加,八成会饥寒交迫而死。 柴哲在三天中,由于云签姑娘的悉心调治,伤势早就好了,精力全复。听说端木鹰扬一群人被困黑石谷,他居然动了仁慈之念,恳切地请求闵老人应允,由他前往黑石谷交还紫云姑娘,并率领他们出困。他认为大丈夫行事,该求心安,宁可对方无情,不可令我无义,引他们出困,也算是替乃师缥缈神龙尽一份情义,权算回报教养六年的恩情。 阅老人不但不加阻止,而且极为嘉许。次日一早,双圣先走一步,沿途暗中照料。柴哲带了一百斤羊脯,从草棚中带了紫云姑娘,由冬窝子后面出发,不令姑娘见到老一辈的人,直奔黑石谷,沿双圣留下的暗记追赶。 风雪已止,地冻天寒,积雪寻丈,步履维艰。 端木紫云不知安图族冬窝子发生的事,那晚她被金宏达挟走,她居然敢用脚反抗,恼得金宏达火起,将她击昏拖着走。金宏达被闵老人带领着与同伴见面的后事,她一无所知。等她醒来,只知身在草棚,手脚皆上了牛筋索,有穿番装的人不断监视。第二天手脚虽不再加绑,但监视人却是杜珍娘、金宏达、云浩、夏五湖,四个人白天轮流看守。夜间就将她捆上,可把她整惨了。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金宏达怎会饶她?云浩和夏五湖皆是叛会的人,彼此势不两立,杀掉她已是天大的便宜,假使废了她的气功破了气门,把她送给番人做一辈子的番婆,那才叫惨呢!她为自己的命运可悲,忍死苟活,希望父兄前来救她,却不知她的父兄已丢下她逃命了。 这天她见到柴哲,不禁欣喜欲狂,知道有救了,柴哲的为人她知道些少底细,如果柴哲要杀她,何用等到现在? 柴哲不与她多说,押着她悄然走了。 两人后面半里地,千幻剑父子随后出现,暗中策应。 端木紫云一面走,一面探口风,问道:“你要带我到何处去?” “交给令尊。”柴哲信口答。 “家父…” “他们被困黑石谷,我去领他们出困。” “你…” “我尽我的情义,不忍令尊埋骨黑石谷。” “难道……你不记仇?” “我与令尊并无仇恨可言。” “你……你不怕报复么?”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令尊就是想报复也无处着手;别说了,赶路要紧,远着呢。” “家父怎会被困在黑石谷的?我们不是从黑石谷来的么?” “他们回去了,回程时迷失在黑石谷。” “什么?他们不管我了?”紫云讶然叫。 “我不过问这些事,见了面你便可问清事实了。” 当晚,两人在黑石谷南面的一座怪石穴中住宿。紫云疲倦万分,第一次获得无忧无愁的睡眠,倚在柴哲身侧安然入睡。 端木鹰扬脸上裹了伤巾,伤势因天气寒冷而不曾恶化。十四个人有一半受了伤,在黑石谷中转来转去转昏了头。任通译兼向导的巫统肩伤严重,无法带路,眼看食物逐渐减少,而出困无望,所有的人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暗暗叫苦,不住骂该死的柴哲害苦了他们。 一早,伤势已无大碍的冷面阎罗建议道:“大雪已霁,正是天助我们。我们认准一处方位,慢慢探道前进。” “认准方位行不通的,如果前面有一座高峰,难道也要越峰而过么?积雪奇险.这些山峰谁敢攀越?”端木鹰扬暴躁的说,他的双目已自失去了光采.显得苍茫无神。 “可以绕山而过。大雪已止,不会淹没足迹,我们只要不走回路,不随便向左右折走.相信脱困定然有望,问题是我们的干粮将尽,所带的药物也有断乏制虞,假便一两天之内仍出不去……” “走一步算一步,且依你的办法试试。”端木鹰扬懊丧地说。 “如不是姓柴的畜生,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狼狈?”端木长风恨恨地骂,最后加上两句: “此仇不报,誓不甘休!” 众人立即收拾起程,相搀相扶启程,跌跌撞撞沿山谷向北走。积雪奇厚,一脚踏下去,直陷至腿根方行止住,千难万难,像蜗牛般爬行,爬得气喘如牛,叫苦连天。 绕过一座山脚,前面不远处一座怪石顶端,站着两个番装的人影,古灵喜悦地叫:“前面有番人,我们有救了。” 白永安冷冷一笑说:“古老,你再看看他们是谁?” 两人一高一矮,相距在半里外,高身材的人左手握住一把连鞘长剑,右手提着一张大弓,背上负着箭袋,脚下放着一个大包裹。 “是……是柴哲。”古灵骇然叫。 端木鹰扬大吃一惊,叫道:“不可胡乱动手,另一人是小女紫云。” 叫声中,他咬牙切齿向前走。众人吃力地在后跟随,气氛一紧。 接近至五六丈,端木鹰扬大吼道:“小畜生,来,决一死战。” 柴哲冷笑一声,大喝道:“站住!我有话说。” 端木鹰扬迫近至石下,方站住怒吼道:“放了我的女儿,你我再一决雌雄。” 柴哲瞥了紫云一眼,冷冷地说:“在下是专程送令媛而来的,不必暴躁。在下承认你技高一筹。绝脉问心钉为武林的一绝,还不打算与你动手。在下此来,其一,送回令媛,其二,送肉脯百斤济食,其三,领诸位出困。” “你……” “在下是诚心的,信不信由你。” “你……你为何这样做?”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如此而已。” 端木鹰扬注视他良久,沉声说:“我不管你如何修好,但你我生死对头的情势无可改变。” “那是你的事,在下并不在意。”柴哲挥手要紫云跃下巨石,接着将肉脯包抛下,又道:“请随在下来,天黑之前便可出谷。诸位可在十丈后跟进,切记不可逼迫,不然在下必将全力急走,你们跟不上的。”说完,跃下巨石,领先便走。 午间,他离开众人十余丈休息进食。 所有的人,皆弄不清柴哲的诚意是真是假,对能否出困的事将信将疑。只有古灵和文天霸,对柴哲相知甚深,无忧无虑地放心休息。 暮色将临前,到了黑石谷的北口。柴哲突向右面的山坡拔升十余丈,向下叫道:“向北走,沿来路可达都尔伯津山然后进入星宿海,在下不送了,请多珍重,后会有期。” 古灵热泪盈眶,颤声叫:“柴哥儿,你就这样走了。” “灵老,沿途多蒙诸位照拂,小侄不敢或忘。请转告家师,六载教养之情,容图后报。 小侄唯一的希望,便是家师有一天能放下屠刀,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唾弃黑鹰会那些不义勾当。勿以小侄为念,请多珍重。” 端木鹰扬父子咬牙切齿地向上抢,其他的人却木立不动。 柴哲将宵练向下一抛,叫道:“三小姐,剑还给你。请劝劝令尊,血腥不义之财,会祸及后代子孙。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任何人可以不相信世间有鬼神,但不能不相信良心的责备可令人发疯,比鬼神报应尤烈。诸位珍重再见。” 在端木鹰扬父子冲上之前,他飞跃而起,奔上山脊,去势如星跳丸掷,久久,身影消失在另一座白皑皑的山谷中。 “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死了。”端木鹰扬凝望着柴哲逐渐远去的背影,抚着脸上的伤巾,咬牙切齿地低叫。 柴哲这一箭,造成的不是普通皮肉之伤,而是伤了他的自尊,更伤了他一辈子闯刀山赴剑海所获得的武林名望。柴哲是副会主的门人,年仅十六岁,居然能射了他一箭,这岂是他一个高手名宿所能忍受得了的?日后传出江湖,他除了退出江湖之外,无法洗雪这份耻辱,他休想再逞英雄叫字号了。 十天后,安图族里的客人,伤和病皆将养好了。 午间,安图族盛筵相待,筵散后,帐中一众老小席地而坐,有一番计议。首先是闵老人询问沈公子:“沈公子,老朽请教,今后你有何打算?” 沈公子的目光落在谢龙韬身上,迟疑地说:“小侄认为,谢恩公……会……会替小侄安排的。目下小侄已是家破人亡,毫无希望……” “你错了。”问老人正色说,淡淡一笑接着说:“你不像我们这批草野狂人,随遇而安。令尊忠义名贤,举世同钦。国贼虽然可以快意于一时,但日久必败。沈公含恨九泉,三子中惟你健在,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你必须待机为令尊雪冤,岂可任令沈家的名声,永沦贼臣污名?逃避边荒,足以负上不忠不孝之名,你必须返回中原安身立命,待机为令尊雪冤,置国贼于法方是正理。” “但……但小侄……” “你一个忠良后裔,还怕无人收容援手?老朽在贵乡会稽有朋友,我可派人修书送你返乡安顿。” “返回故乡,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相反,黑鹰会将会回报严贼,说你已逃至西番,返回故乡反而更会安全,敝友也足以帮助你,但请放心。” “这…… “至于谢、金诸位义薄云天的好朋友,老朽也想替他们安排。乌蓝芒奈山虽不是金城汤池,但敢说无人胆敢前来讨野火,朝廷大军到不了,三山五岳的朋友进入乌蓝芒东山,只有自讨没趣的份。如果诸位肯委屈,何不在敞处安身?” 谢龙韬额手为礼,感激地说:“老前辈如不嫌晚辈出身下流,愿……” “老弟台,不要说这种话。英雄不论出身低,就凭诸位不屈不挠,侠骨义胆保护沈公子的义行看来,举世汹汹,能找出多少像诸位般的英雄好汉?” 千幻剑也笑道:“不过,话得说明白。在敞山安身的人,都是些不愿受中原贪官污吏压迫,不与江湖人争名夺利的人,开拓异域自求发展,各有避世安居的抱负,耕牧辛劳,自给自足,不知诸位是否受得了这种苦,愿不愿放弃中原花花世界的锦绣前程,不然却不会快乐的。这件事勉强不来,太委屈诸位,兄弟心中难安哩!” 金宏达大笑道:“大名鼎鼎的干幻剑能有此抱负,我们这些亡命之徒岂敢奢望锦绣前程?不错,中原花花世界,心狠手辣的人必定可以大展鸿图,我们几个人心不够黑,所以甘心保护沈公子亡命西番受苦,可知中原的花花世界不是我们的,哪来锦绣前程?兄弟不勉强旁人,也许我身上流有一半番人的血,因此,兄弟愿在贵地替贵山牧马,乌蓝芒奈山也是西番哪!兄弟正求之不得呢。” 谢龙韬也欣然地说:“那还用说,我既留下你难道还想溜走不成?我们俩像是秤不离砣,砣不高秤,今后牧马有伴了。” 高、云、夏三人自不必说,愿在乌蓝芒奈山安身立命,他三人岂敢再回中原?杜珍娘不能留下,她在中原有亲人放不下,希望回中原跑一越,也许日后会到乌蓝芒奈山安身,但不是现在。 云笙姑娘见其他的人都有着落,却不见乃父提起柴哲,芳心一急,便推了推身旁的柴哲低声问:“哲哥,你呢?你有何打算?” 千幻剑冲她咧嘴一笑,笑得她粉颊甚红,像喝下三斤老酒。 柴哲沉吟片刻,苦笑道:“我离家六载,双亲下落不明,怎能放心?我……我想回家走一趟。” 姑娘抚弄着一方哈达,低低地说:“哲哥,应该的,应该的。我……陪你走一趟,好吗?” “小妹,我……我怎敢当?我……” “你……你讨厌我么?”她幽幽地问。 柴哲拍拍脑袋,低叫道:“我的天,你怎么说这种话?” “那你……” “又不是回家拼命,我怎能劳驾你辛辛苦苦跑一趟山西?” “你回去,黑鹰会不肯放手,我怎能放心?” 她的话已相当露骨,柴哲不由感上心头,迟疑地问:“爷爷和伯父母放心让你去么? 你……” 她抬起粉额笑了,笑得好甜,脸红红地说:“如果爷爷和爹娘答应,你就不反对?” 柴哲心潮激动,喃喃地说:“我……我求之不得,我……” “我们一言为定,可好?”她喜悦地说。 他点点头,低声说:“一言为定,但我先谢谢你。” 两人低声交谈,却未留意所有的人,皆含笑向他俩注视,两人都是大孩子,只顾亲密地交谈,忘了身外事。 “谢我什么?”她含笑低问。 他指指心口,低柔地说:“心怀感激,我将永远永远珍惜你对我的这份珍贵感情,海枯石烂,此情不忘。” 她以手掩面温柔地轻轻吐出两个字:“哲哥。” 入暮时分,在山林中漫步的四位长辈,为了云签姑娘走一趟山西的事,彼此间意见有点相差。 四人是阅老人、太昊、白衣秀士与千幻剑父子俩。 千幻剑不赞成爱女到中原冒险,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莽莽江湖更是遍布网罗,处处陷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岂可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胡来? 白衣秀士的看法恰好相反,他大笑道:“儿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要小看了云签这小妖怪,更不可估错了哲哥儿的天份。两人年龄虽小,机智与艺业皆可在江湖中纵横,两人联袂闯荡。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同时,我们当然不会放任他们乱来,去几个人沿途暗中照料,可保万无一失。人活在世间,何处没有风险?你要笙丫头呆在西番平凡地过一生,事实无此可能,小丫头人小鬼大,不甘雌伏,祖是英雄父是豪杰,名震武林,你认为让她默默无闻过一生么?年轻人活在希望中,老年人活在回忆里,等她有了婆家,在西番相夫教子做一个牧马郎的妻子,庸庸碌碌地过一生,等她做了老祖母之后,她能回忆什么?别傻了,为父是过来人,你也即将步入暮年,怎么还想不通?趁着年纪还轻,让她出去见世面,岂不甚好?而且柴哥儿……” “爹,我承认柴哥儿很不凡,人才、品德、武艺皆臻上乘,此吾家王羲之,除了他便很难找到配得上笙丫头的人。可是,毕竟两人年纪太轻,万一在中原受到些小挫折,发起横来,任性胡为,那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闵老人呵呵地笑,接口道:“岳阳,你居然把自己的爱女看成不可靠的人了。” “徒儿并无此愿……” “是对未来的女婿不信任?” “这倒不是……” “那就够了,何必多虑?” 白衣秀士又道:“岳阳,你要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柴哥儿是吾家东床佳婿,小丫头也显然倾心于他,但你可知道,他两人之间潜伏着危机么?” “爹的意思……”千幻剑讶然问。 “柴哥儿对笙丫头,仅存有感恩之心,你知道,女孩子对男孩子感恩,以身相许似乎毫无遗情可言,但对男孩子来说仅凭感恩是不够的,其中最重要的是男孩子的自尊。感恩会令他一辈子抬不起头,到头来如不是自暴自弃,也将唯唯喏喏,壮志颓靡,豪气全消,甚至会忍受不了精神上的负荷,性情大变,挺而走险,自求解脱,那不仅是可怕而已,简直是残忍。” “那……爹……” “让他们去碰撞,不但可以培养他们的感情,更可了解他们爱情是否经得起考验。儿子,你是过来人,你也算得上英雄豪杰。想当年,你与锦云贤媳未结婚前,你可曾想到要在锦云身上得到些什么?又希望些什么没有?” 千幻剑红着脸说道:“孩儿愚鲁,从未想到这些,只想到我能为她做什么?是否能保护她?是否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是否能给她完整的爱?” “呵呵!儿子,你幸好没想到她对你有思,没想到要感恩图报。不然,恐怕为父早已失去了你这个佳儿,更休想有一位贤媳了。” 闵老人大笑道:“免了免了,你两个愈说愈不像话,没老没少的,废话连天。别三心两意的,让他们一双小爱侣去闯荡一番。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与元戎兄负责调教柴哥儿,教他几乎绝活防身,管教他天下大可去得。” 太昊招髯微笑,接口道:“一句话,贫道义不容辞……” “你别贫道贫道胡说好不?谁不知你是个假老道?真要你穿上道袍做驱神撵鬼的道土,你不跳下天池自沉才怪。”闵老人笑着接口。 “好好,不自称贫道,称老不死成不成?安闲云这老匹夫过门不入,却尽会替我找麻烦。” “咦!你扯上安老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把这支破竹萧交给柴哥儿,真是玩腻了随意送人不成?老匹夫古怪多,还不是存心拖我下水?” “哈哈!妙,妙!你不说,我倒被老怪诓住了。”白衣秀士大笑着说,稍顿又道:“他在乌立芒奈山弄箫,故意将救笙丫头的人情舍给柴哥儿,暗中替我们赶走黄山三魔,还不是故意弄玄虚请君入瓮?” 太昊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沉重,沉吟着说:“安老急于赴粤东之约,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啦!世间要找闲云野鹤两人泄愤的家伙有的是,但谁也不会成功,只有自讨苦吃。他到粤东赴约,并不一定是死约会,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在安图族主处又住了五天,然后众人同赴噶达索齐老峰太昊的参修胜境,观赏大河真源天池,一住半月,方结伴东行。在这半月中,太昊、闵老人、白衣秀士三位老前辈,分别督策柴哲练艺。千幻剑也少不了替爱女准备一番,免得她日后吃亏。 十八个人冒风雪向西缓缓前行,沿途,柴哲练得更勤,到达乌蓝芒奈山时,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客人们受到盛大的欢迎,远出迎接的人,赫然有八爪苍龙一群老少。山寨中早两天接到番人先送回的六匹乌锥,因此知道他们到达的正确时日。 八爪苍龙一群人,半月后告辞东返四川,顺便带走了杜珍娘,答应沿途加以照料,老捕头朋友遍天下,有他负责照料,大可放心。 四月初,解冻期将届,一双小爱侣启程北上,不走四川而走西宁卫。 老一辈的人,自有一番万全的应变安排。 沈公子预定秋间动身,严家父子日下气焰正盛,洗冤无望,不需急干返回会稽故里候机。 云笙姑娘外柔内刚,她确是一位不甘雌伏的人物。祖是英雄,父是豪杰,乃姐又是一寨之主,只有她一无所成,一年到头千篇一律在练功、女红、读书、放牧这些事务上打转,内心极感寂寞,她心中燃烧着见世面的希望之火,不愿平庸地在牧地过一生。这次遇上了柴哲,小妮子着心动矣!暗中期望柴哲能留在牧地,更希望柴哲能带她到中原闯荡一番。 她的希望没落空,终于踏上了到中原的旅程。 两人一肩行囊,徒步东上。她坚决拒绝乃父乃祖的协助,要自己照料自己。 到达蓝雕旗的牧地,旗主火里刺特穆津的爱女哈布尔姑娘,坚决送给他们两匹坐骑代步,方有了属于自己的坐骑—— 扫描,bbmmocr 第 四 章 返乡探亲 七月中旬,晋南地区炎阳似火。 从解州北行的大队客商中,三十辆大车结成浩浩荡荡的行列,扬起滚滚红尘,车声辘辘,铃声叮当,极为壮观。 前二十部大车,有三十名官兵押送,车上载着边墙需要甚急的军械。后面十部是商车,载着来自西安的日用品,与解州盐池启运的食盐。那年头,边墙烽火连天。春正月,俺答进攻宣府。三月,五万蒙骑攻陷辽东广宁中前所。本月初,定犯蓟西。目下大同总兵刘汉,正在调集兵马,准备出塞反击,大军云集,军需品昼夜不停向北运。 平阳府以南,尚称安靖。以北,迄太原府,则盗贼如毛。太原以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各地民众结寨筑堡自卫,来历不明的人经常发生意外。 因此,往来的客商皆是要钱不要命,冒险做生意的商贾,如不是本身武艺高强,则雇请专人保镖。但盗贼亡命太多,各地的镖局通常不接受贵重的红货,太原府的太原镖局甚至已关了门。陕西威镇江湖的关中镖局干脆不走太原路上的这条买卖。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客,为了钱不能不走,只好结伙而行,有时一次集合上百部大车或百十头驮马并非奇事。再就是随军运车队往来,送些保护费给押送的官兵,便可顺利通行,盗匪们极少抢劫军需,那会招来大批官兵进剿,得不偿失,自断财路。同时,盗亦有道,前线吃紧,军运是军队的命脉,军运补给不上,怎能作战?抢劫军需不啻通寇,边墙不保,蒙骑便会长驱直入,等于是自掘坟墓。当然,盗匪良莠不齐,其中自然也有些唯利是图、丧心病狂的贱贼,胆大妄为,抢军需品,但为数不多。护送的官兵中,也有不肖之徒与盗匪互通声气,狼狈为奸,互相利用,大家发财,经常发生跟随军运队的客商,付出了保护费仍受到洗劫的事件。 这一批车队有十辆商车,每辆车有四匹健马,即是所谓四驷货车,是平阳府升平骡车行专走解州临汾的南线客货车,赶车的车伙都是第一流的赶车好手。 商车的货主并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官兵身上,虽付了保护费,但仍然请了三名武艺高强的人保镖随行。 三位保护师父的来头不小,号称解州史氏三雄。解州史氏是地方上的望族,重文轻武,却意外地有三个孔武有力的族人出现,可知必定不是什么安份人物。一双铁拳打天下,敢斗敢拼便可成名,在解州,史氏三雄确是够硬朗,敢杀敢拼,称得上骑射刀枪门门精通的英雄。 史氏三雄的老大叫史龙,老二史虎,老三史豹,老大四十出头,老三年未满三十。当然,这种人在刀口上讨生活,多少总有点自负,而且富冒险精神,少不了会以亡命自居,在生活、言行、性格方面,也少不了有点失于检点,拆烂污自所难免。 晚间车抵闻喜,投宿在喜来客栈。这里已接近平阳府绛州地境,至平阳府城还有两日行程。 军车自有官方的宿站,商车则自找宿处。喜来客栈是升平骡车行的站头,该行的车皆在此店打尖。店伙计只负责照料牲口车辆,货物须由客人自己看守以策安全。店堂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货物钱财,贵客自理。丢了财货,只有自认倒霉。 十辆大车卸掉脚力,排列在店前的广场中,由客人派了一名伙计看守,镖师史虎正在检查车上的货物。 闻喜城小得很,周仅五里,四座门,刚经过修整,城墙上加了砖,绕四周的河宽有三丈,居然焕然一新,甚具规模,可惜居民不多,只有早晚过往人土启程投宿时方有点热闹。 暮色四起,南门城门将闭前,蹄声得得,赶到了一双年青轻英俊的少年郎,坐骑骏,人更俊。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猿臂鸢肩,高大健壮。矮个儿中等身材,佩了一把剑。两人皆穿了宽大的青直裰,腰带甚长。头戴圆顶凤翔所出的遮阳帽,人和马仆仆风尘,马儿在店前边勒住,黄尘滚滚。 两名店伙迎出,接过客人的缰绳,含笑问:“客官,落店么?” 废话,不落店怎会在店前下马?高个儿抹掉口角的灰砂,笑道:“不错,落店,全城只有贵店有上房,请替咱们哥儿俩准备一间有内间的,劳驾了。马包请代送入房内,里面没有值钱物品,不必交柜。” 矮个儿用马鞭掸拍身上的尘土,目光不住向四周张望,有意无意地落在刚查完毕车上货物,大摇大摆走向店门的史老二史虎身上,从头至脚瞥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史虎的佩刀上。 史虎人生得挺雄壮,粗眉大眼,流露着剽悍粗犷的气息。他受聘保镖,算是江湖人,江湖人讲究精明机警招子亮,必须经常注意可疑的人时地物。大概他动了疑,也许是看小伙子佩着剑有点不顺眼,撇撤嘴傲慢地哼了一声,拉开襟顿现出毛森森的胸膛,顺手在额上抹了一把汗,再随手一甩,不屑地说:“老弟,看什么?踩盘子是不是?” 他不该存心在太岁头上动土,有意生事找麻烦,手上的汗一甩之下,点点滴滴像是下雨一般,洒了不少在小伙子的裤管上。再就是口没遮拦,开口便说小伙子是贼眼线,这算是最犯忌的不礼貌举动。 小伙子先是低头瞧了瞧沾在裤管上的汗珠,信手将马鞭交给牵走坐骑的店伙,小嘴角牵动,大眼睛亮晶晶,显然有点生气,冷冷地说:“你这人简直没教养,谁惹了你啦?” 语声清脆,犹是童音。史虎哈哈大笑,接口道:“喝!公子少爷的火冒起来了。你说我没教养,大爷真该给你两耳光,打掉你满口乳牙。” 高个儿笑笑,取下遮阳帽扭头叫:“贤弟,别和这些人生气,快进去洗漱,浑身灰土真不是滋味。” 矮个儿贤弟很听话,拍拍袖口的灰土说:“这人存心找麻烦,我可不想和他计较。” 史虎得理不让人,逼上两步冷笑道:“如果你想计较,又待如何?你要吃掉我不成?别忙,说清楚再走,” 店门前有不少已落店安顿好的客人,尚未掌灯,都站在外面歇凉,不远处的槐树下有几张长木凳,不少赶车伙计正在一面啃大饼,一面亮着嗓子穷聊天。所有的人,听到这儿发生争吵,皆转头向这儿注视,人声徐止。 矮个儿脾气好,反而笑道:“你厉害,我不和你分说。这总成吧。” “那么,你小子得道歉。” “我为何要道歉?惹事找麻烦的是你。” “你骂我没教养,岂有此理,不道歉,哼!” “你……” “大爷要揍你。”史虎傲然地叫。 史氏三雄是这条路上的常客,店伙知道他专会惹事招非,喜逞强称能,都有点怕他,不敢上前排解;有一名店伙远远地叫:“史二哥,算了,何必呢?闹起来大家伤和气嘛。” 见人打架可以上前拉架,见人相骂最好走远些。插上一脚必是火上添油,当事人反反会吵得更大声。店伙一叫,史二哥面子大啦!神气地大叫道:“这贼小子不道歉,大爷要他爬进店去。” 高个儿淡淡一笑,举步退下一旁袖手旁观。 史二哥更神气了,以为高个儿害怕不敢出头,胆气更壮,接着伸出粗大的手指头,几乎点在小伙子的鼻尖上大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学狗爬?说!” 小伙子伸手徐徐解开颔下的帽结,泰然地说:“咦!这么凶哇?如果我错了,理该向你道歉,但是我没有错,岂能道歉?你贵姓大名?可不要欺人太甚。” “二爷我姓史名虎,你可以打听打听。” 小伙子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两列贝齿,笑完说:“真是奇闻,你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怪名?” “你小子有何可笑?大爷的名字有什么可怪?” “你叫别人听听,像不像死虎?” 史虎勃然大怒,大吼一声,踏进冲上,右手疾扬,向小伙子的脸颊抽去。 小伙子一声低叱,顺手摘下遮阳帽,信手一拂,“卟”一声击中拍来的大手,史虎脚下一虚,人向侧晃。小伙子人如狂风,跟进用遮阳帽反扫。 “蓬”一声大响,拍中史虎的脸门。史虎“哎”一声狂叫,被拍得以手掩脸,脚下大乱,连退五六步,终于仰面便倒。 “起来,这次不算。”小伙子点手叫。 史虎踉跄爬起,猛揉双目,喘过一口气,一声怒叫,“饥鹰搏兔”箕张双手猛扑而上。 小伙子向侧一闪,伸手轻拨,“带马归槽”加上用腿绊拦,喝声“趴下”! 史虎真听话,“蓬”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喝彩声暴起,叫好之声震耳。 店门口人群一乱,有人叫:“史二爷被打,大爷来得正好。” 应声抢出一个黑凛凛大汉,一声怒吼,抢下台阶,急冲而上。 高个儿迎面一拦,冷然道:“老兄,要排解,可以,想插手,不妨冲着我来,在下陪你玩玩,你最好动口而不动手。” 来人是史大爷史龙,兄弟被打倒在地,他还能不管?大喝一声,一拳疾飞。 高个儿闪开,叱道:“你真要打?” 史龙一拳落空,猛地攻出右腿,挑向对方的下阴。 高个儿不再客气,身形一扭,不退反进,从踢来的腿外侧切入,手起掌落,“啪啪”两声暴响,揍了史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同时伸脚一勾,史龙“哎”一声狂叫,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史龙身手相当矫捷,奋身一滚,跃起伸手拔刀。 他以为滚了一匝,至少也离开对方八尺以上,岂知手一触到刀柄,方发觉对方已在他身侧敬候,对方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肘曲地穴,笑道:“放手,动刀子你会送命的,老兄。” 店中又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高叫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史龙心中雪亮,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泄气地停止挣扎,苦笑道:“老兄,在下有限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高个儿松了擒穴的两个指头,笑道:“没什么,请别介意,出门人少不了有点意气用事,大热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说过了就算啦!老兄贵姓?” “兄弟姓史名龙,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见示?” “兄弟姓裴,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 文虎正晕头转向地爬起,伸手拔刀准备拼命。 “二弟,你还敢撒野?给我乖乖地上前陪礼。”史龙大喝。 史虎猛摇脑袋,似要摇掉昏眩感,喘息着站稳,惑然地向乃兄注视。 奔来的豹头坏眼大汉向裴小弟抱拳行礼,陪笑道:“家兄鲁莽,老弟台尚清海涵。兄弟史豹,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贤昆仲安顿停当,咱们兄弟治酒与贤昆仲陪礼,务请赏光。” 裴小弟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陪礼不敢当,咱们兄弟长途相当疲乏,要早些歇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高个儿也笑着说:“史兄的盛情,咱们兄弟心领了。咱们兄弟到太原,诸位不像是本城人……” “咱们也到太原。兄弟是解州人氏,闻喜是咱们兄弟极为熟悉的地方。” “呵呵!咱们算是同路,明天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不致于寂寞了。兄弟第一次到贵地,人地生疏,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请诸位指引呢。得罪了,咱们明天见。”高个儿一面说,一面入店。 上房在西进,倒也相当清爽,客人甚多,幸好他们来得早一步,只剩下一间有内外间的上房了。闻喜是往来要冲,也是宿站。在山西地境,驿站严禁收容没有勘合的官民人等。勘合,也就是过往官差住宿驿站的公文凭证,如不是因公传邮的驿卒,即使是邻驿的驿站丁夫,也不许住宿。地近边墙,军书传报有时昼夜不绝于途,驿站责任重大,工作繁忙,因此管制得特别严。在江南一带太平地区,驿站是可以开方便之门的,只要有钱,驿站的人便有胆量收容客人赚外快,即使被查出,打一顿屁股算不了什么,何况根本没人去查。闻喜西关的北端,有一座束川驿,管制太严,不敢收容旅客,客人都往城里的客房挤,因此客房皆有人满之患。 裴家兄弟两人,正是柴哲和云笙姑娘。那年头,姑娘们怎敢明目张胆走江湖?她只好女扮男装,女孩子在外行走,简直麻烦透顶,她与柴哲同行,孤男寡女更是讨厌,既要防范意外,还得避免流言。同时,日常生活起居,不便之处自不必说,在情感上还得自我约束,真够苦的。 云笙姑娘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在乌蓝芒奈山的人,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妇女们同样辛苦,女红家务皆须亲手料理。裴家家教谨严,女孩子们哪能做惬意的千金小姐?所以她自小便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德性,德、言、容、功都有甚好的基础。但女孩子毕竟有点野,有点讨厌枯燥的平凡生活,尤其是少女青春期,性格不稳定而易变,富幻想,多愁善感,逃避管束,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换换环境,其中当然也牵涉到情感问题,如果她不是对柴哲倾心,便不会离家追随柴哲闯荡了。 她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闯荡生涯,安顿毕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她不再是小兄弟了,而是个细心的女孩子,不由柴哲拒绝,她亲自向店伙打交道张罗,忙完了柴哲的事之后,方进入内间忙自己的。 旅途辛劳,早早安顿,柴哲睡在外间,久久不能成眠,近乡情怯,他心中很乱。 故乡、亲人,六年多的岁月,目下不知怎样了?他已从黄口稚儿长成彪形大汉,故乡少不了也有所改变吧? 双亲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祸?恶贼罗龙文是否已忘了侯马镇柴家? 他辗转不能成眠,心潮澎湃,前情往事依然历历如绘,那晚的风雪,暴客、刀光、血影、火焰……纷至沓来,-一从脑海中涌现。 一宿无话,一早,餐毕拾掇启程,店门外史家三兄弟已经准备上道了。 打过招呼,车队启行,在北门外与军需车队会合,踏上北上旅程。 史家三兄弟需照顾车队,由史虎史豹在车队后照顾,史龙在前面陪伴柴哲云笙。 官道宽阔,三人策马走在车队前面一二十丈。走前面不会吃灰土,三十部大车滚动之下,烟尘滚滚,走后面怎吃得消?三匹马并辔而行,徐徐前进,柴哲在中,史龙在左,马儿轻快地小驰,东方天际出现了朝霞,一阵惊风迎面吹来,令人精神一振。 “史兄对这条路定然很熟了,是么?”柴哲问。 史龙呵呵笑,拍拍胸膛说:“不是兄弟吹牛,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太原。” “听说这一带道路不靖,是怎么回事?” “不怕贤昆仲见笑,咱们山西也真倒霉透顶,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连年兵祸民不聊生,怎会没有盗贼?平阳府以南倒还好走,以北走到太原便不好走了,中条山、霍山,哪座山没有蟊贼山大王?” “史兄三个人保这些人车的镖,不是风险太大么?” “呵呵!那又不同,吃咱们这行饭,哪能没有风险?七分靠朋友,三分靠运气,如果认为凭本领便可万事如意,那就不用混了。咱们沿途都有朋友关照,遇有大队匪徒出没时,必须停下来等风声,避免和他们碰头。万一运气不好,鬼使神差碰上了,只有认晦气赔镖。” “这么说,到平阳府这条路便不用担心了。” “那倒不一定,有时也会碰上一些小股毛贼,便得凭真才实学别别苗头了。明天晚上可以到平阳府,看样子不会有虚惊。” “怎么要明天才能到?” “老弟,车队是不能赶的,今晚只能到蒙城驿。上午咱们要辛苦些,五十五里到侯马镇打尖,预计巳牌左右必须赶到。侯马镇到蒙城驿有七十里,但晚上走也不怕,那儿管栅的人我认识,不会禁止咱们入镇安顿,何况军需来头大,谁敢禁止夜行?” “侯马镇打尖,不嫌早了些?” “侯马镇有驿站,军需车要在驿站换牲口,咱们必须跟着行动,不打尖也得打。” “哦!原来如此。” “裴老弟,到了侯马镇,打尖时请不要乱走。” “怎么回事?”柴哲讶然问。 史龙摇摇头说:“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在上月中旬,来了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人,长住在侯马镇,对往来的武林人物十分注意;经常与一些年轻的江湖人冲突,一言不合,他们便动手凑人,看谁不顺眼,便会找麻烦。” “哦!这些人的来路……” “来路不明,一个个武艺高强,不分昼夜出没无常,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何事在侯马镇逗留不走。” 柴哲心中一动,淡淡一笑问道:“史兄既然对这条路很熟,侯马镇近来可曾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没有?” “见鬼!侯马镇只有几十户人家,哪会有可疑的事发生?大概是七年前吧,镇北有一户姓柴的人家,不知为了何事,隆冬大雪之夜,被太平关的官兵与巡检司的兵勇抄了家,一把火烧死了姓柴的夫妇俩……” “官兵会放火烧死了柴家夫妇?”柴哲沉着地问。 “官兵放火有啥希奇?房子烧光,里面有两具烧得成了灰的骸骨,自然是柴家夫妇了。 听说,柴家夫妇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娃娃,火场中没有见到骨灰,所以官兵在附近大搜,抓走了不少人。谁知祸不单行,第三天官兵走了,又来了大批盗匪,把柴家的十六户邻居洗劫一空,杀人放火惨绝人寰……” 柴哲浑身发抖,几乎落马。 “咦!裴老弟,你怎么啦?”史龙讶然叫。 柴哲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灰败。云笙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向史龙说:“我哥哥经常会头晕,没什么,等会儿就好了。” “令兄的头部,是不是受过伤?”史龙关心地问。 “受伤?哦!不错,受过伤,伤在这儿。”柴哲上唇咬着下唇,指了指胸口,用不稳定的声音说,噪音都变了。他摇了摇头,将遮阳帽戴上,掩住脸容说:“不要紧,等会儿就好了。” 已牌初,车抵侯马镇。军需车在驿站换马,史家兄弟的商车在驿旁的小店打尖。 打尖,就是歇息和进食,投宿也称打尖,但打尖不一定住店。柴哲两人随着史家兄弟一齐行动,但半个时辰后,车队出发,他藉故头晕,留下了。 驿站就叫侯马驿,本来是一座古老的驿站,但十余年前撤消了,直至三年前方重新修缮,重建驿站,以应付日渐繁忙的军报、邮务、军运。驿站在镇南,距镇相去约半里地,军运繁忙,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镇里的人很少前来,以免麻烦。 柴哲等车队去远,与姑娘暗地里有一番商量,他要打听出镇中那些人是何来路、更要探出七年前盗匪入镇杀人放火的内情。 姑娘了解他的心情,积极准备,她劝柴哲暂且忍下,先由她前往一探,晚上方可一同前往,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两人离开驿站,往回走,离镇三里地向左抄出,在一处洼沟中藏身。 姑娘用布包住剑和百宝囊,取一顶四平巾戴上,独自绕出镇北,大摇大摆地进入镇中。 目前的侯马镇,比七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似乎更为落败了些,镇北的瓦砾场残迹犹存,瓦砾堆中衰草凄凄,三五座犹有炭迹的颓垣,在烈日下静静地屹立着,像在诉说着当年痛苦的往事,留下令人哀伤的遗痕。 不远处有一座茶亭,亭后有一株茂密的大槐树,几个村夫在树下乘凉,悠闲地低声聊家常。三两只黄犬在街巷的阴影中伏地喘息,伸出舌头懒洋洋地无精打彩。 “叮铃铃”一阵清亮的铃声从北面传来,一个身穿皂衣,背着板袋的驿夫,大踏步进入镇北,脚不停步疾行穿镇而去,代表身份的驿铃声仍在空间振鸣。 一切显得如此安详、静谧,如流岁月可抹去往昔有形或无形的创伤,听天由命的苛安心理,可令人忘怀过去痛苦的遗痕。目前,侯马镇的人,已对镇北的瓦砾场淡然处之,即便想起来,也不过吐出一两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姑娘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泰然地离亭到了槐树下,向好奇地向她注视的五个村夫善意地微笑道:“大叔们好,天气好热哪!” 一位村夫含笑打招呼,说:“客官在毒太阳下赶路,确是够热的。去年六七月下了两个月的大雨,今年该热啦!客官不像是北面的人,往南走么?” “是的,到潼关。小可七八年前年纪还小,曾经走过这条路,责地似乎有点变了样呢!” 巷角转出两个青衣大汉,敝开胸襟,轻轻地拂动着手中的柳枝儿,若无其事地往树下走来。 村夫喟然叹息,苦笑道:“怎能不变?想当年,侯马镇曾经一度繁华过,有过上千户人家,几十年来,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荒歉频频,天灾人祸不绝,田园荒芜,走得动的人皆先行离乡别井另谋生路,镇中十室九空,那还算得上镇?成了荒村野店啦!客官,苦哪!” “镇北好像遭了火灾,怎么回事?” “火灾?那才不叫火灾呢,那是人祸,十七户人家,糟蹋了三十余条人命,只逃出十来个。第一户柴家死于官兵,后十六户死于强盗,就是这么一回事。” “阳关大道的往来大镇,会有强盗洗劫?” “事实上确被强盗洗劫了。” “怪事!请教,劫后余生的人,还有停留在贵地的么?” 两名青衣大汉阴沉沉地走近,其中之一接口道:“客官要打听劫后余生的人,有何用意?” 几个村夫看出两大汉的神情不友好,沉默地-一离去。 姑娘瞥了两大汉一眼,淡淡一笑道:“小可一时好奇,问问而已,并无他意。” “镇东有几家新建的士瓦屋,安顿了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客官如果有兴,何不前往一探究竟?”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吧,我领路,去不去?” 姑娘不在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知道两位大汉,定是史龙所说的十余名神秘人物的党羽,正好探这些人的底,转身回茶亭放下茶碗,笑道:“相烦大叔领路,多谢了。” 转过两条小巷,到了镇东,座落镇边的两间房舍前,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倚在李树下目迎大踏步而来的三个人。 领路的大汉相距十来丈便高叫道:“吕兄弟,快去请曹大哥来。” “曹大哥到蒙城驿去了。”李树下的一名大汉答。 “那么,弘老呢?” “弘老到驿中去了……” “去请他来,说是有人要查问七年前的事。” 大汉应了一声,拔步就走。 领路的大汉向姑娘伸手示意,冷笑道:“请到里面坐坐,在下已派人去找你要见的人。” 姑娘艺高人胆大,不假思索地踏入堂屋,笑道:“你们像是忙人哩,看样子,诸位不是种田的,不像是本地的居民,称呼用大哥二哥麻子哥,透着邪门。” 堂屋里共有三名中年人,再陆续出来了五个年轻人,都穿了本地土著的衣着,只是掩不住脸上剽悍的气质,每个人都生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些人定是内家高手。 八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大麻子。姑娘的话,是针对他说的。 领路的两名大汉,向屋中的中年人行礼说:“这位客人从北边来,要查问七年前镇北匪祸的底细。兄弟把他领来了,不知有人认识他么?” 所有的人皆向姑娘注视,虎视眈眈。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卷,打开细瞧,目光不住在卷上与姑娘的脸部转,久久方冷冷地说:“脸貌似乎有点像,只是身材不对。” 姑娘上前两步,想着手卷上有些什么。中年人哼了一声,将手卷卷拢不让她看。 麻脸年轻人嘿嘿一笑说:“身材可以改变的,高明的缩骨法,可从八尺大汉变为三尺小童。只要脸貌差不多,都有可疑。” “等弘老回来再说,弘老神目如炬,而且是相识,等他来便可知道了。咱们不曾与正主儿照过面,不可鲁莽。”持手卷的中年人慎重地说。 姑娘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神神秘秘,非驴非马不三不四,显然都是些……” “你贵姓大名?”中年人抢着问。 “我不愿答复。”她强硬地回答。 “你与镇北十七户人家有亲?” “无亲。” “有故?” “废话。”姑娘不耐地答,她的目光逼视着持手卷的中年人。 “小老弟,你要规矩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教,阁下与那十七户受害的人家,有何关连?” “你们与那十七户人家,又有何关连?” “我在问你。” “我还不是在问你。” 双方剑拔弯张,各不相让,针锋相对,逐渐有点按捺不住。正紧张间,门外进来了一个中年人和两位青年。中年人踏入堂屋,便叫道:“有话好说,是怎么回事?” 持手卷的中年人躬身道:“弘老来得正好,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弘老已看清姑娘的面貌,笑道:“周兄弟,如果真是他,你们几个人的麻烦就大了。” “弘老的意思是……” “我既然奉命前来替换曹兄弟,此地便由我负全责。如果再像以往那样穷凶极恶地乱来,保证会将要找的人惊跑,劳而无功。明后天后继的人便可到达,咱们将改弦易辙暗中进行,以免打草惊蛇。”弘老一面说,一面挥手示意令众人退去,含笑向姑娘道:“小兄弟,这是一场误会,幸勿见怪。在下姓易名弘。小兄弟贵姓?” 姑娘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人简直岂有此理,凶霸霸地像强盗一般,看你们的长相就不是好东西。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以免伤神。”说完,举步向外走。 堂屋的人,还有五个未曾退入内室,持着手卷的周兄弟并未移动,叫道:“弘老,这小子出语不逊,他来打听七年前镇北十七户人家的事,相貌有点与正主儿相似,会不会是正主儿的兄弟辈?休教他走了,可能从他身上找出些少线索来。” 弘老挡住姑娘的去路,沉静地问:“小兄弟,你与那十七户人家有何渊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姑娘冷冷地问。 “小兄弟,咱们好好谈,先别生气,十七户劫后余生的人,咱们都详加调查清楚了,希望老弟坦诚相告,如真需要易某相助之处,愿为老弟略尽棉薄,幸勿相瞒。” 姑娘心中一转,说:“多年前,在下年纪尚幼,随亲友途经此地打尖,对侯马镇民风之淳厚,印象甚深。此次再经此地,发觉镇北已成瓦砾场,深感诧异,因此一时好奇,向镇民打听其故,想不到贵同伴把在下骗来胡说八道,像在审问犯人,不知你们有何用意?” “小老弟上次经过此地,年纪多大了?” “在下年届弱冠。” “你年已弱冠?呵呵,别开玩笑好不?你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信不信由你。” “上次你在哪一家打尖?” “在……在镇北第六家。” “他们的户主姓甚名谁?” “快十年了,谁还记得?” 姑娘到底年轻,而且除了知道柴哲的家世外,对侯马镇其他的人事地物毫无所知,怎经得起一个老江湖的盘洁?三盘两盘便露出了马脚。 “小老弟,你既然如此地关心他们,可知对侯马镇印象极深,决不是十年前经过此地的旅客。”弘老仍然和气地说。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她避重就轻地说。 “在下认为你是受人所托,前来打听消息的。” “难道说,你是那次杀人放火的强盗不所?” “你说是不是?是又如何?” “如果是,在下要为枉死的人索回血债。” “你为谁家索?” “为所有的人。”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你们?” “谁叫你来打听的?小老弟,说实话。你,风尘满身,曾经走过长途,但头上的四平巾末沾尘土。手上的长布卷,里面藏了兵刃,不是剑便是鞭锏。目光神意内敛,鬓丰如女流,肌润如玉,全无丈夫气概,如果不是女人,便是修为所有成的内家高手。小老弟,说实话,谁要你来的?你落脚在何处?有同伴么?” “在下拒绝答复。” “你如不答复,咱们……” “怎样?” “恐怕要得罪你了。” 姑娘徐徐举步,冷笑道:“在下却是不信。” 易弘尚未有所举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抢出拦去路叱道:“站住!从实招来。” 姑娘冷冷一笑,不予理会,仍然向门外走,不闪不避地向青年人撞来青年人勃然大怒,叉手向前迎,暗中运气行功,随时准备出手。 姑娘脚下不停,一步步向前闯。 接近了,青年人像门神般挡住了去路。 姑娘不能向对方怀里撞,冷叱道:“让开,阁下。” 青年人右手疾扬,劈面就是一耳光抽出。 姑娘左手的长布卷一拂,架住了来掌,右手疾扬,照青年人的腰带中间来上一拳头,“噗”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哎……”青年人大叫一声,倒撞而出,“蓬”一声背部撞在刚奔上接应的另一名同伴怀里,两人皆立脚不牢,仰面便倒,跌成一堆。 易弘大惊,闪身拦住去路,变色大喝道:“阁下好重的拳劲,竟能击散犬子的气功,将人击退丈外,造诣之高深出人意料。阁下,通名。” 姑娘不理他,抖开布囊的一端,露出剑把,然后冷冷一笑,举步前行。 内室的人全被惊动了,潮水般涌出。麻面大汉刚才被姑娘出言讽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冲出内堂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捞住门旁的一张长凳,冲上抢凳便猛扫姑娘的腰背。 长凳这玩意相当霸道,是练武人必习的基本功夫,不怕刀砍剑劈枪挑,三五种兵刃近不了身,四条腿却是攻袭的利器,应付群殴极具威力,被击中准爬不起来。 姑娘倏然回身,左手的剑鞘轻轻一搭,便毫不费力地搭住了凶猛扫来力道如山的长凳,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但见剑虹疾闪,叱声震耳:“你敢存心伤人?”叱声中,鲜血涌现,有物坠地。 麻面大汉“哎”一声惊叫,丢掉长凳飞退丈余,头上的发结下见了,顶门全是血。发结带着一层头皮,“噗”一声掉落在长凳旁。 姑娘缓缓转身,从容插剑人鞘,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姓易的,说吧!你们是不是七年前杀人放火的人?” 易弘大吃一惊,想不到姑娘的手脚如此迅疾,更想不到姑娘在十余名高手的围困下,竟然那么镇定从容。他一看不对,猛地双手齐扬,六支断魂镖发如飞蝗。 姑娘一惊,相距过近,不敢不避,在间不容发中向侧一闪,危极险极地闪开了六镖急袭。 易弘更是大吃一惊,退至门旁大叫道:“退远些,用暗器毙了他。”叫声中,又发了三枚断魂镖。 姑娘不假思索,一手抓住神台下的八仙桌,掀翻挡在身前,急退至壁角。 “得得得得……”暗器像暴雨般钉在桌面上,有些几乎贯穿桌面,劲道骇人。 这一带不论凳桌,皆是最坚实的木料所制,结构坚牢,又厚又重,普通的八仙桌要两个人方可抬走,用上百十年甚至传下三两代,依然完好如故,暗器居然能贯透,可知这些人对暗器的使用,已到了可破内家气功的地步了。 姑娘背部倚壁,三面受敌,身陷危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十余名高手用暗器袭击,怎能冲出屋外突围? 易弘见姑娘已暂时获得安全的地势,喝声“停”!叫道:“快去找火神龙上官兄来,用火弹逼他出来受死。” 受伤的麻面大汉应喏了一声,从后堂走了。 姑娘心中大急,等火弹及身,那岂不完了?她一咬牙,正想冒险突围,蓦地门口人影倏现,喝声似沉雷:“易大叔,你带着人回辰州去吧,我不愿杀你,快走!” 易弘大骇,火速转身,骇然叫:“咦!你果然回来飞蛾扑火了。” 柴哲站在门口,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脸上木无表情。叉手而立,毫不在意屋中有十余名高手之多。他冷冷的点头,冷冷地说:“不错,这儿是在下的故乡,怎能不回来?但不是飞蛾扑火。在下听说镇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便猜想到可能是会主派人前来守候,果然料中了,只不过竟然是你,会主未免把柴某看扁啦!派你们几个人来,说句不客气的话,简直是枉送性命。” 易弘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易某不配擒你?” “不错。” “三坛的高手正陆续赶来,十大护法有五位即将到达。会主料事如神,算定你在解冻时便会潜返中原,至故乡探听亲人的下落,果然料中了。本会眼线满天下,你无处藏身的,还是随我返湖广自首,或许……” “住口!随你们去做杀人凶手么?做梦!你回去告诉会主,他再要不明大义,柴某便要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告诉他,我会办得到的。” 易弘突下杀手,向前跃进,双手齐扬,六枚断魂镖破空洒出。 柴哲双手一拂,屹立如山,脚下未动分毫,六枚断魂镖全被他接住了。 易弘疾冲而至,在镖后跟到,拔出了鬼头刀。 柴哲用接来的镖作势发射,叱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易弘打一冷战,踉跄刹住脚步,距柴哲不足六尺,伸刀可及,但竟不敢出刀。 柴哲将六枚镖-一向下丢,一枚,两枚,三枚……一面诚恳地说:“易大叔,真的,你该带着人走了,我不希望……” 易弘抓住机会,踏进一步,鬼头刀来一记“力劈华山”,刀光一闪,向下疾落。 柴哲将手中最后一枚镖发出,向侧一闪。 易弘猝下毒手,鬼头刀下落,满以为马到成功,却突然浑身一震,钢刀一顿,脚下收不住势,人向前冲,冲出门外去了。 “当啷啷……”鬼头刀跌落声震耳。 “哎……唷……”易弘的叫声传来,接着蓬然倒地。 柴哲移回门中,向里叫:“诸位,好来好去,你们就此离开山西,不要停留,不然休怪柴某有失地主的风度。易大叔右肩井被他自己的断魂镖射入,受伤并不重,你们把他带走,快替他起镖上药,死不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中都扣有暗器,但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会主大慨将西番之行的经过告诉了你们,却未将柴某的艺业说出,你们还以为柴某是三流人物,是不?他如果都未说,便是存心要你们前来送死。快走!难道要柴某把你们全都留下不成?” 众人仍然迟疑不决,站在门侧最近的一名大汉突然双手齐扬,两支袖箭破空飞射,随着一声厉吼,拔剑疾扑而上,突下杀手,身剑合一来势极为凶猛。 柴哲右手伸出,接住了两支袖箭,大汉的剑已分心点到。他向右一扭,剑贴身而过。接着左手一拨,切中大汉右手脉门,剑便无法收回变招了。 大汉收不住势,撞入他的怀中。他左手一闪,一支接来的袖箭,穿透了大汉的右颊,插在那儿两端露出的长度相等,箭尖血淋淋地。 他随势一掌抵住大汉的胸口,向前一送。 “啊……”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至神案下方行止住。 他丢掉另一支袖箭,沉声道:“会主的脸上,也挨了在下一箭,创口完全相同。诸位,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尽如果仍未离开,休怪柴某不留情面,每个人都得留下些什么才行!” 靠近内堂门的两名大汉,一溜烟走了。 “二!” 所有的人皆开始向内堂退,姑娘却向怀中藏有手卷的中年人招手道:“你,阁下,留下刚才的手卷再走。” 中年人略一迟疑,掷出手卷,急急走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姑娘吁出一口长气,推开桌面纵身而出,喜悦地叫:“哲哥,你怎么恰好赶来了?好险。” 柴哲上前拾起手卷,笑道:“小妹,你以为我放心让你乱闯么?从史龙的口中,我已猜出可能是黑鹰会派人前来守候了,只不过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而已,正好由你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便可从中取利找到他们的巢穴啦!小妹,你太大胆,黑鹰会的人皆练了各式暗器,发时不择手段,你怎可……” “你坏,你不告诉我,我怎知他们是黑鹰会的人?”姑娘假嗔着叫。 “要是先告诉了你,今天不知要出多少条人命。”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卷道:“当然我也不敢确定他们必是黑鹰会的人。” 手卷绘着他的像,维妙维肖。他并未正式入会,会中的人们大多数不曾见过他的面,所以带了他的图形,按图索骥,搜寻他的下落。 “绘得真像你呢,而且绘工精细,出于名家手笔。”姑娘由衷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丢掉手卷说:“黑鹰会中人才济济,文武俱备,可借不走正途,良可慨叹。其中据说有几个人,可从第三人的口述中,描绘出正主儿的正确相貌,决不会走样。刚才那几个家伙逃了回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下次相逢,你的相貌定然也上了图啦!” “那……那你为何要放他们走?纵虎归山……” “那位易弘父子两人,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再说,我们岂可在镇中杀人,让镇民吃官司?走!” “走?到哪里?” “到姑射山莲花洞我母舅家中,家父母原在那儿避祸。” “好,走。” “我还得找个人来问问,我走后的第三天,到底是些什么人前来杀人放火,毁了十六户居民。” 镇中寄住的十余名黑鹰会爪牙狼狈而逃,镇民已无所顾忌,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工夫,终于打听出详尽的消息。 那天罗龙文一群恶贼光临柴家,邻居们虽不曾出面过问,但暗中仍有人在一旁察看动静,看到了几名恶贼的真面目。当晚官兵前来抄家捕人,柴家已先一步失火,官兵一无所获,仅带走了里正和附近的邻居至衙门查问,自然问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坂泉坡发现了十八具死尸,人命关天,侯马镇被官府闹了个鸡犬不宁,大捕嫌疑犯的结果,使侯马镇整整乱了一两个月。 镇民怎知内情?一问三不知,令官府的人大为光火,但也无可奈何。 镇民的不合作态度,可能激怒了恶贼们,第三天晚上贼人夜侵,杀人放火,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确曾看到杀入镇中的贼人中,有在柴家闹事的恶贼在内。事过后,官府派人前来勘查,草草结案,说是贼人来自霍山,贴出几张捉拿霍山贼的布告了事,镇民岂敢出头? 柴家的罪名也经官府公布,说柴瑞结交霍山贼,拒捕杀伤官兵,罪该灭门。 官府并不能断定两具残骸是不是柴瑞夫妇,因尸骸已大部成灰,既不能断定,便画影图形出重赏缉拿柴瑞夫妇归案,死活不论。 事情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显然杀人放火屠杀村民泄愤的人,毫无疑问他是罗龙文恶贼的爪牙所为了。 问清了一切,两人立即启程北上。 次日,一队行商迤逦南下,出道关西行。这群人中,柴哲和姑娘已改装易咨成了押货伙计。 第一场暴风雪光临前,人马平安到达乌蓝芒奈山。大寨主裴大小姐亲率一群男女荚雄远出十里外相迎。护送客人的人,不但有梭宗族的番人,而且有蓝鹃旗的蒙人铁骑,浩浩荡荡迎回山寨。 此后两年中,附近千里之内,汉、蒙、番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彼此间和平相处,往来不绝。 不论冬夏,柴哲与云笙姑娘在这一带山林原野间出双人对,练功极勤,耕牧文事武功之余,姑娘乘了神驹一笏墨,柴哲乘了一匹乌锥,双骑骋驰,感情日增。 双方的家长,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侣,暗中商量好等小俩口年满二十,方替两人完婚。 柴哲的双亲不但来了,他的母舅一家人也一同在乌蓝芒奈山落户,这儿天高皇帝远,永不会受到官府的迫害,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昆仑三羽土在柴哲一家子到来的第二年,曾返回昆仑一走,第二年便在大积石山找到了洞府,成了乌蓝芒奈山的近邻。他们不时至牧场作客,指导柴哲用功。 他们并未忘怀中原,经常有人到四川成都作客,不但知道中原武林的动静,更知道朝廷的消息。 八爪苍龙是他们消息的供给人,老捕头有办法在府大人的衙门中,按月将一份邸报弄出,交给来人带回乌蓝芒奈山。当然,邸报并非全份带回,而是只将重要的消息抽出,重要的消息自然以严贼父子的动静为第一优先。 成都府派人至京师抄邸报,邸报是朝廷每日公布的重要消息,大至沿海倭祸边墙寇患,小至大小百官的升迁调免,无不臻备。抄报的人每月汇送,交由邮传送达成都,再由四川各州府派来的人分发,分送各府州县。因此,京师所发生的重大消息,传至各州府,已是将近四个月以后的事了,传至乌蓝芒奈山,已是半年以后啦! 柴哲举家迁至乌蓝芒奈山,是三十九年冬的事。 四十年,严嵩势衰。 四十一年御史邹应龙劾严嵩父子。严嵩幸免,严世藩充军雷州卫。世藩子鸿、鹄,也同被充军。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皆充军边卫。奸奴严年,下牢追赃。 四十二年夏,八爪苍龙传来了江湖朋友所获的消息。严世藩未达雷州,至南雄而归。罗龙文亦逃伍,遁回歙县山区招兵买马,重新招引海贼图谋不轨,与海寇汪直的余孽,准备接严世藩逃往日本。牛信充军山海关,也逃出关外,准备招引北寇里外应合。 柴哲理头苦练,是有抱负的。侯马镇十七户乡亲的血债,仇深似海。为公为私,他必须将罗龙文置之死地。目下严家父子势败,居然图谋不轨,防患于未然,是时候了。 他决定重入中原,千幻剑祖孙自然不便反对,初秋,他踏上了征程。 云笙姑娘已不是黄毛丫头了,她已是二十岁的如花少女啦!柴哲要重入中原,她岂肯独自留下?这次她带了宝剑霜华,仍然是女扮男装,伴同柴哲踏上了征途。 乌蓝芒奈山的长辈,暗中自有一番巧安排。他们虽说是隐世英雄,但仍然关心中原的时局。 十月初旬,江西鄱阳湖风浪险恶。 九江府开出一条轻型单桅客船,乘风破浪直放鄱阳,目的地是江西的府城南昌。 船上共有六位客人,为首的两位青年人,一高一矮,高个儿身材雄壮如狮,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器宇风标不凡,洵洵温文,如同游学书生。但他穿的并非青衫,而是平民百姓的青直裰,束发而未带冠,穿章打扮与器宇风标极不相称,怎么看也不像是低三下四的人。矮个儿打扮像书僮,穿灰直裰,背一只剑匣,提着一个书簏儿。他的相貌出奇地俊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显得特别大特别明亮。男儿嘴大吃四方,他的嘴小得可怜,小得全无丈夫气概,真没出息。脸蛋红扑扑。比娘儿们的粉险更嫩更晶莹更腻滑。那年头,富家子弟养俊美书憧的风气极盛,看样子,他定是大户人家厮养的书僮。 怪的是两人是同伴,称呼也奇怪。高个儿姓柴,双名中平。该是单字,用双名的人不多,可能不是他的本名。矮个儿姓裴,名云笙,称中平为大哥,透着邪门。 他们是柴哲和云空姑娘,沿途兄弟相称。柴哲年满二十岁,有了字,字就叫中平,对外用字而不用名,以免引起黑鹰会的注意。 沿途,他俩无法打听到有关黑鹰会的消息,三年了,黑鹰会不知怎样了?黑鹰会在江湖秘密活动,本来就知者不多,经过西番的挫折,想来必定活动得更秘密,要打听消息谈何容易? 这次他俩的行程,预定先到袁州与分宜,一探严府虚实,然后至歙具搏杀罗文龙。严嵩是袁州府分宜县人,严世藩在袁州府城中建有巨大的府第,老贼目前在家赋闲,贼子世藩逃伍返家,居然没将皇法放在眼下,公然露面横行袁州。这次探严府的虚文,如果有机会,便宰掉贼人世藩。至于严嵩老贼,已经是八十四岁的老朽,杀之不武,反正这老贼恶贯满盈,己活不了多久了,犯不着污了宝剑。 鄱阳湖口至南康府是一百二十里水程,南康至南昌是二百五一十里。从九江府至湖口,是五十五里。秋末北风劲烈,预计当天可到南康府夜泊。 距大孤山尚有五六里,已是近午时分,东北角三四里外,一艘桨舟势如激箭,从斜刺里追来。船首站着一位持红旗的人,迎风挥旗示意。 艄公站在舵楼上,大叫道:“半帆,请所有的客人入舱。” 船伙计共有六人,熟练地将帆降下一半,催促在舱面欣赏湖景的客人入舱。 柴哲愕然,向一名船伙计问:“伙计,怎么回事?” 船夫指了指后面追来的桨舟,懒得开口。 “是盗舟么?”柴哲追问。 “鄱阳湖强盗虽多,但不会抢劫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船。”船夫答,苦笑一声又造: “那是湖口县南湖营水军的检查船,诸位快入舱准备路引和货税凭单以便查验。小心你们的货物,说不定会被他们顺手牵羊带走,那才冤呢?” 船慢慢止住冲势,在水上飘流。半帆已失去了大半速度,再加上北流的湖水推送,双方力量抵消,船不再前进,不片刻便被桨舟追上了。 桨舟上有二十余名官兵和桨手,执红旗的兵勇并不令船靠上,大叫道:“船家,船尽量向西岸靠,知道么?” 船老大不住欠身说:“将爷,小的知道了,知道了,往西靠,好,往西靠。” “伊王使者的船不久可到,所以要你们尽量往西靠,以免阻碍使者的航路。快快将船驶开。” “是,是,小的遵命。” 桨舟疾冲而过,向南飞驶,八支长桨激起浪涛,破水冉冉而去。 船老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下令开帆。 柴哲钻出舱面,向一名水夫问:“伊王的封地在河南府,怎会派使者到鄱阳来?” “这……我们不知道。”船夫摇头答,扭头走了。 船向西岸靠,船夫们不住咒骂:“见他娘的大头鬼,偌宽的湖面,容得下上万条战舰,为了使者的三两条船,便禁止所有的民船航行中流,简直岂有此理!” “老三,别发牢骚啦!小心你的脑袋,多做事少说话长命百岁。”另一名船夫好意地叫。 船不宜折向往西岸行驶,风帆一转,从大孤山的西南斜向西航。大孤山,也叫鞋山,相传大禹治水时,在此刻石纪功,也说刻石的人是秦始皇而不是大禹。说它是山,不如说是石还来得贴切些,周围仅有一里,竦立百丈,四面波涛汹涌,山顶有林木,平时连飞鸟也不在此停留。山北,属九江,山南,属南康;船已进入南康府地境了。 柴哲两人站在船头,不住向大孤山注视。他星目中闪过一道奇光,低声道:“小弟,看,那渔舟上的人像谁。” 大孤山背风处,一艘小渔舟随波浮沉,相距在半里外,他居然能将人看清。 姑娘的目力也够犀利,讶然说:“你看像不像黑大个儿文天霸?” “很像,我们请船家靠过去看看。” 风险浪急,船鼓风而行,说话间,已前航一二十丈。姑娘摇摇头说:“瞧,官兵的船还在前面,小民百姓怕官兵怕得要死,船家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转航回驶大孤山,算了吧!” 柴哲怎肯放过机会?说:“咱们靠岸,另觅小舟前往察看。找到了文天霸,或许可以得到有关黑鹰会的一些消息。”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姑娘自然也关心黑鹰会的动静,有人告知黑鹰会的消息,当然很好,点头道:“好,我们先问问船家肯不肯转回去再说。” 船老大怎敢回去?两人只好要船家靠岸,说是要在南康登岸,不要船家退回船费,船家自然答应了。 西岸是吴章山的余脉,衔接着庐山,距南康还有四十余里,属星子县地境。湖岸港汊罗布,所有的树林,皆盖上了一重枯黄的秋色,只有沿岸的竹林,尚带着一丛青绿,远远地便可看到泊在湖湾中的三五艘渔舟。湖面上,往来南北的商船帆影片片,倒也颇富诗意。 船缓缓驶入一座小湖湾,放下跳板,两人提着行囊一跃上岸,向下游停泊着的三艘渔舟走去。 大白天,湖中正是打鱼的大好时光,这三艘渔舟为何不出湖打鱼?距岸不足半里地有一座小村,似乎村内与渔舟上,皆看不见人影。 三艘渔舟并排系在大树下,没置放跳板,随波晃荡,舟上不见有人。柴哲放下行囊说: “我到村子里找人,小弟,你在此稍候。” 不远处的一丛竹林背后,突然转出五六名渔夫打扮的人。秋风带来了寒意,渔夫们却赤着上身,不怕劲烈的寒风。 北面的湖岸小径上,一名僧人与两名大汉,正大踏步转出前面的树林,向这儿赶来。 柴哲心中一喜,便向渔夫们走去。 北面来的三个人脚下甚快,先到一步。僧人身材高大,顶门光光,戒疤闪亮,年约四十出头,暴眼阔嘴,左耳轮缺了一半。着一袭旧僧袍,袍袂挽在腰带上。胁下挂着化缘袋,挟着一把方便铲。挂在胸前的念殊不像是木造的,乌光闪亮沉重坠手。 两名大汉年约半百,长相十分凶猛,背了一个小包裹,腰悬单刀,雄赳赳气昂昂。由和尚领先,急步到了渔夫们站立处。柴哲目光犀利,付道:“看样子,这些人都不是本份人,恐怕有麻烦。” 六名渔夫打扮的人,一个个身材结实,相貌凶猛,一举一动皆透出一股剽悍粗犷的气息,令人一眼便可看出不是好路数。 和尚放下方便铲,单掌打问讯,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咧着大嘴说:“阿弥陀佛!施主们,船是你们的么?” 一名粗壮的渔夫双手叉腰,摆出了桀骛不驯的神色,怪眼一翻,冷笑道:“不错,船是我们的。可惜咱们此地不信神佛,和尚,你化缘化得不是地方。你想怎样?” 和尚脸色一沉,暴眼中凶光四射,“嚓”一声抡起方便铲,铲头入地大半,不悦地怒叫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佛爷不是化缘的,而是要雇你的船。你居然敢在佛爷面前猖狂,可是活腻了么?你他娘的再不知趣出言不逊,佛爷挖出你的狗眼来。” 这位出家人言语之粗暴,委实令人吃惊,态度之恶劣,更是惊人。渔夫的态度当然也不像话,双方半斤八两。 鬼怕恶人蛇怕赶,渔夫碰上了更强的人,凶焰一敛,讶然退了两步,口气一软,说: “咱们是渔船,不受雇的。” “不雇也得雇。”和尚怪叫。 “你……” “佛爷雇定了,不答应也得答应。” 另一名渔夫看出不对,上前冷冷地接口问:“和尚,你要雇船有何用处?” “这个你不用问,佛爷自有用处。” “我们没空。” “你们这些小子没空不妨事,佛爷要的是船而不是人。” “你……” “佛爷三个人的操舟术,敢说比你们高明。船,给佛爷用两天,银子给你。”和尚旁若无人地叫,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扔在渔夫脚下,举步向湖畔走。 渔夫发出一声咒骂,伸手拦住叫:“且慢!你这贼和尚还了得?听着,你知道这些船是谁的?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敢……” “闭嘴!”和尚用更大的嗓门叫道:“管他娘是谁的船,佛爷雇定了。和尚我走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见过的人多矣!吓不倒的,即使是皇帝老爷的龙舟,佛爷说要就要,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你好大的口气。” “我半耳僧正一大师就有这样大的口气。” 渔夫忍无可忍,一声怒叫,劈胸就是一记“黑虎偷心。” 和尚哈哈笑,不闪不避,“砰”一声暴响,拳捣在和尚的胸口上,如中巨鼓,和尚纹风不动,如同未觉。 渔夫眼中泛起一抹诡笑,第二拳再飞,“蓬”一声正中和尚的小腹。 “哈哈哈哈……”和尚的狂笑声,在中第二拳时倏然而止,身形一颠,倒退丈外,几乎跌倒,脸色大变。 渔夫将拳头举至嘴前,傲然地、装腔作势地在拳头上吹口气,冷笑道:“大爷知道你练了气功,这一记撼山拳打你不死,也会吓你一大跳。” 和尚抢回原位,咬牙问道:“小子,你是神拳洪世芳?” “正是区区在下。” 和尚双手互搓,厉声道:“你在世间的食料已经糟蹋完了,佛爷要超度你归西。” 神拳洪世芳哼了一声,沉声道:“少吹牛了,你还不配。” 五名渔夫左右一分,和尚的两名同伴也放下小包裹,双方让出空隙作为斗场,一比一公平一决。 和尚向前迈进,双掌仍在搓动,暴眼中凶光四射,双掌慢慢变成紫红色。 洪世芳睑色一变,叫:“你……你是血掌徐元龙?” “不错,三年前血掌徐元龙出了家,目前叫半耳僧正一,不叫徐元龙了。” 洪世芳向后退,说:“你等一等,在下去请当家的人与你交涉。” 半耳僧冷笑一声,厉声说:“你用诡计打了佛爷一拳,就此罢了不成?乖乖让佛爷还你一掌,再去找你当家的人前来交涉不迟。” 洪世芳突然向后飞返,撤身疾走。 半耳僧一声怪笑,如影附形逼进,一掌拍出。 洪世芳知道走不了,向右一闪,大旋身疾攻一拳。 半耳僧左掌拂切对方的脉门,洪世芳恰好变招沉拳,掌拳接实,“噗”一声暴响,人影乍分。 “哎……”洪世芳惊叫,斜退八尺,撒腿就跑,拳举不起来了,整条膀子软绵绵地。 另五名渔夫一看不对,呐喊一声,四散而逃。 半耳僧得理不让人,大喝一声,一跃而上,掌按在洪世芳的右肩后,吼道:“一拳换一掌,扯平!” 洪世芳直冲出两丈外,“砰”一声冲倒在丛竹下,“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狂叫道: “咱们无冤……无仇,你……下……毒手……”话未完,昏厥了。 半耳僧大踏步转身,回到原处拔起方便铲,一脚将银锭挑飞,“噗”一声跌在洪世芳的身侧。 “走!弄一条船再说。”和尚向两位同伴叫。 不远处观战的柴哲已先一步往回走,接近在水滨等候的云笙姑娘,他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事不关己不劳心,反正双方都不是好路数,他懒得管闲事。 和尚三个人跟随在他们身后不远,走向系舟的树下。 船突然摇晃不已,一名大汉叱喝:“正一大师,船上藏有人。” 三人脚下加快,一纵两丈。正一丢下方便铲,领先抢出。 “噗通通!”水声乍起,三艘渔船的舱中各钻出一个人,跃入水中逃命。 柴哲来不及与姑娘商量,找船要紧,急走两步腾空跃起,纵上最右首的渔舟,往舱中一钻。 这一带的渔船都是活舱;盛鱼的活舱下面用的是竹栏,水始终是活的,以保持鱼鲜。如果将舱壁折毁,湖水便从活舱灌入,船便会下沉。 他已听到船上发生的折裂声,知道船上人已弄手脚沉船,因此登船抢救。 内面的船板已经搬开,舱壁已被击毁,湖水汹涌而入,已无法抢救了。他钻出舱面,和尚刚好跃上船来。船在打旋,摇摇摆摆逐渐下沉。 和尚不由分说,大吼一声,掌出“巨灵开山”,迎头劈落。 舱面窄小,无法闪避,除了接招别无他途,而且必须硬接硬拼,功深者胜。和尚志在逼柴哲接招,下手极重。 柴哲有容人雅量,猜想和尚误会他是洪世芳的党羽,因此怀忿出手袭击,他不想无端树敌,上身微晃,斜迟半步,间不容发地避开一掌,喝道:“住手!请勿误会……” 和尚怎肯听他的?话未完,掌已削到,袭向他的腰肋。 他不得不接招了,沉掌一拂,捷逾电光石火,“噗”一声佛中和尚的脉门。 和尚的掌向外荡,但另一掌已当胸拍出。掌风直逼心脉,掌力重如山岳。 柴哲不得不出手反击了,左盘手崩开来掌,右掌疾飞,快得令人吃惊,但见掌影连闪,只听响声震耳。“噗噗”两声,劈在和尚的左右颈根,恍如电光疾闪,如中败革。 “哎!”和尚惊叫,禁不起这两记沉重无比的劈掌打击,被打得连退四五步,立脚不牢,仰面向水中倒去。 岸上的两名大汉吃了一惊,替和尚带着方便铲的大汉一声大吼,抡铲向上跳。 姑娘恰好从侧方截到,快得像鬼魅幻形,伸出两指头“卟”一声敲在大汉的膝弯大筋上。 “噗通!”水花四溅,和尚落水。 “砰!”水花再起,向船上跳的大汉身子已腾空,突然像是中箭的雁,扔掉方便铲人向下坠,也掉下水去了。 水满及腰,两人居然无法站稳,在水中一阵翻腾,咕噜噜喝了几口水,挣扎良久方始狼狈地俯身站起,手忙脚乱地向岸上爬。 柴哲已纵上陆地,水中的船快沉至湖底了,由于水不深,船底搁浅,水恰好淹没舱面,可漂浮的杂物正随水漂流,船已无法使用了。 岸上最后一名大汉已被姑娘拦住,大汉招子雪亮,怎敢妄动?站在姑娘面前发证。 和尚狼狈地爬上岸,成了个落汤鸡,依然凶横万分,一步步向柴哲逼进,厉叫道:“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两掌之耻,陈爷誓必洗雪。岸上宽阔,正好动手,不是你就是我。 你们毁掉船,佛爷可饶你不得。” 柴哲冷然屹立,冷笑道:“大和尚,我劝你别自讨没趣。你这人简直其蠢如驴,眼睛怎不睁大些,不分青红皂白,糊糊涂涂便下手揍人,岂有此理!在下也是找船来的,你为何不问情由便向在下递爪子?你要是不服气,在下再让你洗一次澡,不信就试试。” 和尚不听解释,不知厉害,正待扑上拼老命,远处人声嘈杂,来了十余名黑衣大汉,还有先前逃走的五名渔夫,一名渔夫大叫道:“就是那个和尚。洪大哥昏倒在地,吉凶难料。 贼和尚胆大包天,竟然还在此地,似乎仍不想走。” 和尚见有十余个提刀带剑奔来的人,立即丢下柴哲,奔入水中摸索,捞起了沉在水中的方便铲,奔上岸来叫:“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东西,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再说。” 被姑娘用手敲中膝弯大筋的人,上得岸来便一直坐在一旁揉动腿部,用推拿术活动被击处,这时俯身站起,拔出鱼刀叫:“正一大师,何不先用铁念珠先打几个再说?他们人多,敌众我寡,慈悲不得。” 来人渐近,刚伸手摘取宏珠,半耳僧神色大变,手僵在珠串上,恐惧地说:“糟!是这个老魔头,咱们完了。” 两大汉也看清了来人,情不自禁地打一冷战,骇然变色,不住倒抽着凉气,口中频频叫道:“是他!是……他……” 领先飞掠而来的是一个黑袍花甲老人,短须褐黄,脸上皱纹深而且多。鹰目炯炯,鹰鼻薄唇,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森森气氛,似乎他那鹰目中的厉光,可以穿透人的肺腑,长相也令人望而生畏。 姑娘也睑色一变,向柴哲低声说:“柴哥,我们走。和尚要遭殃了,想跑也跑不了啦!” “那些人你认识?”柴哲问。 “认识前面那位黑袍人,他叫黑煞鬼王程启。” “咦!你在西番……” “柴哥,别忘了,在遇见你时,我到乌蓝芒奈山不足三月,我是在中原长大的。” “哦!我几乎忘了。” “在随爹爹奔走江湖期间,我认识不少人哩!” “这位黑煞鬼王为人如何?” “凶残恶毒,性好渔色,双手沾满了血腥,人神共厌,是个道道地地无恶不作无所不为的魔头。” “半耳僧呢?” “名不见经传,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我们且袖手旁观。” “你要为世除害?这魔头艺业可怕哩!” “我会善为应付的。” 姑娘喜形于色,将剑匣递过说:“你用霜华剑斗他,他的剑也是宝剑,必须小心。” 柴哲微笑着摇头说:“暂时不必用宝剑,动不动就用兵刃,不好。” 说话间,黑煞鬼王到了,冷然在三丈外背手而立,用冷厉可怖的凌厉眼神,扫视和尚和两名大汉一眼,再转向柴哲两人注视片刻,然后阴恻恻地问:“秃驴,你打了老夫的人?” 半耳僧打一冷战,期期艾艾地说:“彼……彼此误会,贫……贫僧并……非有……有意……” “呸!贼和尚你找死。” “贫僧……” “你要强雇老夫定下的船,对不?” “我……” “船给你弄沉了,误了老夫的大事,你怎么说?” “不……不是贫僧弄……弄沉的……” “是他们么?”黑煞鬼王指着柴哲两人问。 “贫……贫僧不……不知道,只……只知道船上有……有人跳下水走……走了,船便……” “没有旁人在,船上怎么会有人?这贼和尚不敢承认,瞧,他身上还是水淋淋的呢。” 一名渔夫怪叫。 黑煞鬼王阴阴一笑,阴森森地说:“没话说,定然是你们弄沉的。老夫网开一面,你们五个人,自己动手砍下一条右臂,割下左耳,然后给我滚!” “半耳僧打一冷战,急叫道:“施主,请……请……” “呸!你要老夫替你动手么?”黑煞鬼王厉叱。 一名渔夫冷哼一声,接口道:“程老爷子,这贼和尚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洪大哥曾说出船是你老人家的,贼和尚不予置理,口气之狂,令人难以忍受,他还说即使是皇帝老爷的龙舟,他说要就要。他说他走遍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谁的名头也吓他不倒。哼!贼和尚哪会将你老人家放在眼下?” 这位渔夫鹦鹉学舌,可把半耳僧坑苦了。 “施主,你……你怎么……”半耳僧急急分辨。 “吠!”黑煞鬼王用一声暴叱,打断了半耳僧的话,冷冷一笑道:“贼和尚,你非死不可。” “施主请……” “用你的方便铲自碎天灵盖,快动手!” 半耳僧的手在发抖,“蓬”一声响,方便铲失手跌落,害怕得握都握不住了。 “捡起来,在你自己的天灵盖上,用铲子来上一下。到西天乐土成佛去。”黑煞鬼王阴森森地说。 半耳僧脸色灰败,浑身发抖,刚想发话,黑煞鬼王又叫:“你还不动手,要老夫活剥了你不成?” 柴哲突然叫道:“半耳僧,自杀也是死,剥了也是死,何不抬起方便铲,放胆一拼或许有生机,即使拼死了,也死得光彩,是么?” 黑煞鬼王大怒,厉叫道:“小辈,你好大的胆,你也得死,你姓甚名谁?” “在下姓柴,名中平,无名小卒,有污尊耳。”柴哲若无其事地说。 “你知道老夫的名号么?” “你大概是什么黑煞鬼王程启吧?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 “你死定了,要和老夫一拼么?” “既然死定了,为何不拼?” “老夫成全你。” “在下无所谓。” 黑煞鬼王尚未举步,一名黑衣中年人纵出叫:“割鸡焉用牛刀?晚辈收拾他,为启老分劳。” “好,先弄他个半死,留给老夫用他的心肝下酒。” 中年人哪将年轻的柴哲放在眼下,应喏一一声急抢而出,飞扑而上。伸手便抓。 姑娘突然迎上,一腿急扫中盘。快如电光石火,“噗”一声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小腹上中极要穴。 中年人“嗯”了一声,扑在柴哲身上,像是见了水的泥人,向下挫倒,想抓住柴哲的衣衫支撑身躯,但五指已用不上劲,滑倒在柴哲脚下,浑身抽搐,闷声呻吟。 柴哲泰然地伸脚将中年人拨开,举步向前走,一面说:“名家交手拼死活,生死须臾,功深者胜,不知自爱的人,最好不要逞能张牙舞爪。老鬼王,咱们玩玩,徒手相搏,看谁高明。” 黑煞鬼王吃了一惊,小个儿书憧打扮的云笙姑娘,一脚便将一名高明的爪牙击倒,沉着从容的大个儿岂是好相与的庸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不敢再狂傲,挽起袍衫塞入腰带,拔剑说:“老夫有事,谁愿与你徒手拼搏虚耗?撤兵刃。” 剑芒似电,光可鉴人,果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好剑。姑娘揭开剑匣,取出霜华剑前抛,叫道:“大哥接剑。” 柴哲反手一抄,接剑在手,拔剑出鞘,将剑鞘插在腰带上,立下门户点手叫:“老鬼王,在下恭候,领教高明。” 黑煞鬼王一怔,对方的剑更佳,兵刃上占不了便宜啦!一声冷叱,踏中宫逼进,轻飘飘地点出。 柴哲伸剑虚搭,向左移走。这瞬间,黑煞鬼王一声低啸,剑气迸发,剑幻出无数虹影,像网股洒出,向柴哲突下杀手。柴哲步法轻灵,剑以游龙,潇洒地挥剑接招,冲入罩来的剑网中,霎时风吼雷鸣,人影急旋,双剑凶猛地纠缠,发出轻触的清越振鸣,此进彼退,险象横生,三丈内无人敢近,剑气将地上的枯草全部震断,向四面八方激射。 缠斗三十招左右,双方皆已摸清对方的剑路,大致可估料出对方的造诣了。 柴哲心中大定,不再虚耗,蓦地一声低叱,用上了家传绝学雷霆剑术,剑动风雷发,奇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霜华剑更是发挥了威力,与剑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光华以空前猛烈的声势,向对方胸腹要害攻去。 “铮铮!”黑煞鬼王架开了攻近胸前要害的两剑,突然加重的压力令他大吃一惊,封出三剑急向后撤。 “着!”柴哲的冷叱声震耳,剑虹乘虚紧迫跟进便一闪而入。 “嗤”一声裂帛响,黑煞鬼王的腰带断了。 剑虹再吐,“啪”一声响,黑煞鬼王胁下的剑鞘落地。 黑煞鬼王骇然向左飞退,但剑虹楔而不舍,随形而至,他狂乱地封架,却封不住柴哲的剑影,光华从空隙中切入,封不住架不开。 “嗤……”他右手的大袖随风飞落两丈外。 他心胆俱寒,拧身暴退狂乱地叫:“住手!住手!我有话说。” 柴哲倏然止步,目光扫视一匝,四周的人皆骇然变色,呆如木鸡,被刚才的激斗惊呆了。 黑然鬼王暴退两丈外,方俯身站起,脸色苍白,头脸大汗如雨,戾气全消,威风尽失,像煞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柴哲徐徐收剑入鞘,冷冷地说:“老鬼王,你的声誉不好,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当然,在下不能听信流言而将你置之死地,今后你如果再为非作歹,除非不犯在柴某手中,不然柴某必定杀你。” 黑煞鬼王提着剑;叫道:“姓柴的,以毒攻毒算不算为非作歹?” “那得看情形而论。” “去年严嵩老贼事败,向伊王朱典去求援,允给黄金五万两为酬。老贼返乡,伊王的使者不绝于途,至分宜县老贼家中坐索。老贼拖宕至今,方将黄金交与使者运赴河南府。使者的运金船今晚可达湖口,老贼不甘心,已派出百余高手准备在湖口动手抢回黄金。早些天风声外泄,咱们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也准备劫这五万两不义之财。你,艺业精湛,如果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参加一份,如何?老朽等你一句话,交你这位武林后起之秀为友。” 柴哲心中一动,笑道:“在下算一份,但不敢高攀你这位魔头朋友。” “得了金子,老朽改邪归正,也是你的功德。” “这个……” “老朽发誓改恶从善,愿断指为证。”黑煞鬼王扬剑大叫。 黑煞鬼王已是六十岁以上的人,而且是成名的武林高手,既然能自贬身价要断指发血誓,保证劫金之后改邪归正,任何人也会相信他的诚意,柴哲自不例外,笑道:“一个人只要存心改邪归正,何用断指发誓?免啦,柴某相信你就是。不过咱们话可讲在前面,劫金算咱们兄弟俩一份,你我只是利害攸关的临时同道,看在黄金份上的暂时合伙人,却不是朋友,先说明以免混淆不清。” “好,依你,咱们一言为定。”黑煞鬼王皮笑肉不笑地答。 柴哲瞥了半耳僧一眼说:“半耳僧,你可以走了,船已沉没,趁早到别处去找。和尚,希望你日后说话谨慎些,太狂了会得罪人,将会自取其辱。” 半耳僧如逢大赦,心中大定,欠身道:“贫僧承教了。咱们三个人,也是闻风而来抢劫黄金的,施主是否允许咱们三个人参加?咱们三人艺业虽不见佳,摇旗呐喊总该有用吧?” “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柴某无权阻止你们参加。你们是否参加,也用不着征求他人的意见。”柴暂不动声色含糊地说,目光落在黑煞鬼王身上。 黑煞鬼王嘿嘿笑,接口道:“闻风赶来劫金的人,为数甚众,可说已集天下黑道高手绿林巨盗的大成。而听说伊王的运金使者中,有几位艺业奇高的人,严老贼派来劫金的人更是一时之选。因此,不三不四的江湖小辈,最好自爱些,弄不巧掉在鄱阳湖里喂鳖,未免不值。” “据贫僧所知,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其中好手不多。在水中搏斗,贫僧与两位同伴洞庭双蛟申家兄弟,与水上称雄的高手相较并不逊色。”半耳僧傲然地说。 “下潜百丈,水底可远视十丈,三天三夜不上岸,小事一件。” “你真要参加?”黑煞鬼王冷冷地问,但脸上掩不住喜容。 “当然要参加。”半耳僧答,语气极为坚决。 “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真要找死,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算你三人一份好了。”说完,又转向柴哲问:“老弟,你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五万两黄金,足有三千多斤,就是再加上三个人,恐怕也带不完。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反正我也要不了那么多。”柴哲若无其事地答。 黑煞鬼王不再多说,立即向同伴们叫:“你们快去找船,要快。” “运金船今晚一定可到湖口么?”柴哲问。 “是的,消息相当可靠,咱们的时辰不多了。”黑煞鬼王极为自信地说。 “他们用的是什么船?” “红色驿船,极为显眼。” 各地水驿船,船身均漆红色,与一般船不同,极易辨认。驿船所经处,除高官,大吏的船只外,其他的船只皆须回避,决不可与驿船争先或阻挡航道。如同陆驿的驿马驿车驿夫一般,驿铃响处,路上行走的人、马、车,皆须让道,不然将送官严办。假使不留神使急报站的驿夫发生意外,或者耽误了驿夫传邮的时限,更是罪加一等,严重的可能会被判死刑。 柴哲笑笑,转过话锋说:“既然要晚上方能到达,那么;咱们晚上在湖口碰头。在下兄弟有一位朋友在大孤山,急需找船前往相会,告辞了,晚上湖口见。” 黑煞鬼王点点头说:“好,咱们晚上见,老弟要早些到达,但切记不可暴露形迹。” “为什么?” “闻风而来的高手甚多,恐怕会起冲突,避免打草惊蛇,免得白跑一趟。” “在下理会得,在湖口何处见面?进城么?” “不,不进城。驿船定然停泊在南湖营,咱们在幞头山下见面。” “好;咱们入暮时分幞头山见。” 柴哲向众人拱手而别,沿湖滨北行,找船至大孤山。 姑娘一面走,一面问:“哲哥,你相信那老魔头的话?‘” “谁相信他的鬼话?他比一头饿狼更靠不住。”柴哲笑道。 “你……” “小妹,想想看,一个诚心改邪归正的人,还会动心劫金么?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大都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只做这次坏事,下不为例,做完这件坏事便洗手。但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这下一次永远不是最后一次,老魔头就是这种货色。” “那你……你为何不让他断指发誓。” “傻妹妹,他怎会断指?发誓倒会,他不是一个心有鬼神的人。我已经说过不杀他,他乐得大方表示发血誓。即使他真肯断指,届时自会有爪牙出面说好说歹阻止的,我怎能逼他?同时,我还要利用他,所以也乐得大方了。” “你打算……” “打算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必要时,咱们为何不顺手牵羊捡捡便宜?” 北行五里左右,终于找到了一条渔船,以五两银子高价雇船过湖,条件是必须经过大孤山,或许在大孤山会友。 可是,船到大孤山,先前所看到的小渔舟已经不见了,两岸船只往来不绝,小舟穿梭往来,谁知载着文天霸的船驶向何处去了? 俩人登上湖东岸,取陆路奔向湖口,先察看湖口的形势,探探动静。 湖口县,属九江府管辖,扼出口的咽喉,地位极端重要。鄱阳湖像一个长颈瓶,总纳十川之水,地跨四府,又称彭蠡湖。按地域分,南康以南,叫落星明湖或德星湖。靠南昌地界,叫宫亭湖。都昌西南,称扬澜湖。至于其他的名称尚多,左蠡湖、东鄱湖、西鄱湖…… 不胜其繁,其实只是一个湖而已。 瓶颈的出口,西是九江,左是湖口,像是扼住瓶口的大铁钳。当年太祖高皇帝与汉王陈友谅大战鄱阳,陈友谅六十万军瓦解冰消,从瓶颈口突围,终被流矢射死,未能如愿,无法逃出,湖口被扼,退路已绝。 湖口县负山面湖,城南北各有一座颇有盛名的石钟山。各距城一里。北面的叫下石钟山,南面称上石钟山。皆高约五六十丈,周围十余里,连峰叠嶂,壁立峭峻,三面皆水,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若洪钟。山下水深不见底,石穴甚多,白波撼山,鸣声自然惊人。 幞头山形如幞头,在上石钟山南面,两山相连,峰峦秀逸。再往南则是旗山。 上石钟山与县城之间,有一座湖口镇,原是湖口巡检司的所在地,不久前司衙门移至上石钟山的西北角。而上石钟山与幞头山之间,是大兵驻扎处的南湖营,南湖营,原设在湖对岸九江府首县德化东面四十里的南湖嘴镇,首建于成化十三军,正德六年废除。由于最近几年,大江和鄱阳湖水寇日增,有重置的必要,去年开始驻兵,仍称南湖营。目前由于东南沿海倭寇肆虐,西北俺答猖獗,大军无法抽调,南湖营的官兵少得可怜,船只不敷应用,湖地广至数百里,委实无法照应,江与湖仍然水寇横行,陆地上强人出没,南湖营只能欺负那些安份守己的小民百姓,连地痞流氓也镇不住。 假使伊王使者的运金船要泊在南湖营,小民百姓自然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江湖好汉却敢在老虎口旁拔毛南湖营的官兵不是真老虎,是纸扎的。 湖口镇巡检司迁至上石钟山下,镇中还有一座彭蠡驿。要打听消息;在驿站附近最为理想。柴哲与姑娘先在湖滨察看形势、然后进入湖口镇打况消息,行囊藏在僻静处,大摇大摆入镇察看动静。 天色不早,太阳已接近了湖岸的庐山峰颠,彭蠡驿是水驿,向南有一条小道通都昌,向北的路也小,片刻便可进入县城,因此除了必须留下看守船货的水客外,便是船夫伙计留在镇中,客人大多数皆入城投宿。 城门未闭,往来的人夫甚多,镇中相当热闹,但所有的人,打扮皆有靠水为生的特色,柴哲两人的衣着显著的不同,一眼便可看出不属于这里的人。 刚踏入镇口,行人摩肩接踵,街道窄小得可怜,与河南山西一带街宽路阔完全两样,走在这种小街道中,想避免与人接触是不可能的。 蓦地,身后匆匆赶来两个水夫打扮的中年人,左右一夹,将两人夹在中间,低喝入耳: “老兄,识相点,不许声张,跟咱们走。” 扶住柴哲右膀的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他的右胁下。旁人只看到两人亲热地挽臂而地,无法看到抵在胁下的匕首。 挟住姑娘的人,似乎不屑用匕首制一个小书憧,仅扣住了她的左手曲池,嘿嘿阴笑,力道不轻不重,认为她不可能脱出掌握。 姑娘瞥了柴哲一眼,见他毫无反抗的神情流露,仅用左肋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也就不作任何反抗静候变化。 柴哲停下步,故意装出惊骇恐惧的神态,讶然低叫道:“老兄,你……” “阁下的肋胁要害,有一把吹毛可断的匕首,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听命。”那人低声说,语气奇冷。 “你们……” “不许再问,也不必做笨事大惊小怪叫喊,匕首入体,你连叫半声的机会都不会有。 走,转头。” “我……我跟你走,拜托拜托,拿开刀子好吧?” “别废话!只要你乖乖听话,死不了。” 两人被挟持着出镇,沿山麓南行。走了三四里,到了旗山东北角的一座荒凉的乱葬岗。 一丛丛灌木,三五株白杨,东倒西歪的断碑残碣。冰冷的秋风,刮下一阵阵黄叶,枯黄的野草高与腰齐,鼠狐在草中奔窜沙沙有声。有些荒坟被野大挖出一个个坑孔,不时可看到散落在草中的残骨碎骸。 四个人钻进一丛灌木,到了一座荒坟前。坟旁有一座破败得无法再挡风雨的茅棚。坟侧目十步左右,一座破亭孤零零地在秋风中颤抖,歪歪斜斜眼看要崩坍,远远地,仍可看清褐色的亭额,漆了三个已泛灰色的大字:“一别亭。”至于亭柱上的对联,早已经无法分辨字迹了。 据说,这儿是当年鄱阳大战后,地方百姓将从水中捞获的浮尸,全送到此地收埋。但荒坟大小不一,又有一别亭给送丧的人歇息,恐怕不是掩埋无名浮尸的地方。 破茅棚中,或坐或立共有二十个船夫打扮的人,一旁的荒草中,藏着走近方可看到的三艘梭形快艇。 棚中的人早就发现来了人,但谁也不在意。 踏入棚中,押着姑娘的大汉一把抢过她的剑匣丢在一旁,打落了她的书簏,叫道:“你两个小辈,快拜见咱们的当家。” 声落,上首斜靠着一个年约半百的人,这家伙有一双慑人心魄的胡狼眼,狠狠地,丝纹不动地打量两个俘虏,久久地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向押俘而来的大汉问:“这两个小辈怎么了?” 押送柴哲的大汉拱手欠身行礼,恭敬地说:“属下在镇口提了他们,他们可能是前来踩盘子的人,属下看他们形迹可疑,因此擒来请当家的发落,拷问他们的来历。” 当家的似乎不耐烦,挥手道:“还有什么可拷问的?半天中先后来了五批踩盘子争食的小辈,他们碍手碍脚误事,不用问了,拉出去砍了岂不省事?拉走。” “属下认为,还是送至曲老前辈处拷问一下比较妥当些,免得曲老前辈怪罪下来,咱们大家都有不便哩!”大汉迟疑地说。 “拷来拷去,还不是些无名小辈?算了。” “但……曲者前辈必须摸清闻风前来的人物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 “好吧,少噜苏,你带给曲老前辈发落好了。”当家的不耐烦地挥手叫。 大汉应喏一声,押着俘虏走向一别亭。亭东南有一座树林,钻入林中前行半里地,沿途不时有人从隐蔽处闪出查问,似乎附近警备十分森严。 林尽处,出现两栋破败的上瓦屋,屋顶瓦片凌落,连蔽风雨也派不上用场,别说住人了。 里面居然住有人,屋前歪歪斜斜的门廊下,分站着两名穿黑劲装的大汉,腰悬长剑,站在那儿像门神一般。 右面那位左眉梢有一块青胎记的大汉等四人接近,笑道:“杨兄弟,又捉来两个小辈么?” 押解柴哲的是杨兄弟,抱拳笑道:“不错,又是两个,这两个嫩得紧,大概只有十来岁,丝毫不敢反抗,乖乖地跟来了,曲老前辈在么?” “在里面,正和不久前到来的南荒八魔会商联手事宜,你们可在外面稍候。” 杨兄弟向柴哲冷笑道:“小辈,你两人就在此地坐下。我警告你,安静些,千万别乱来,如果有逃走的念头,趁早打消。” 说完,令两人就地坐下,与押解姑娘的大汉一起上前,同把门的警卫聊天等候。 姑娘有点心焦,低声道:“哲哥,怎办?眼看天色已黑,我们……” “先看看那位姓曲的是何来路再说,不必着急。”柴哲也低声说,稍顿又道:“这几个家伙小看了我们,连剑匣也不打开来看看,可知他们平时狂妄到何种程度,由这一点也可猜出这位姓曲的老家伙,定是江湖上极为自负的人物了。” “但……我们与黑煞鬼王之约……” “放心,咱们可以赶上的。看来,运金船今晚并未按期到达,不然那位当家的怎会如此轻松?他们的船仍未放下水,可知今晚将平安无事,黑煞鬼王不会不等我们的。” “运金船既然有高手押送,他们……” “他们的消息自然比任何人都灵通。” “那……” “运金船决不会在湖口泊旋。” “你是说……” “撇开安全防险的事不谈,想想看,伊王远在河南府,那么,金子必须运至湖广汉阳府,起旱进入河南。请问,船该走湖东还是湖西?” “湖口有南湖营的官兵保护……” “南湖营仅有个空架子,伊王的使者怎能不知?再说,午间官兵的船向民船提出警告,四出张扬,目的何在?湖口地当要冲,湖滨有湖口镇巡检司、南湖营、湖口税厂、彭蠡驿等等,全都是船舶必泊之地,商贾如云,人多口杂之外伊王的运金船会在此地夜泊么?见鬼!” “你的意思是……” “鄱阳湖不禁夜航,他们如果要停泊,大可到湖西岸出口处南湖嘴镇停泊,预先可派人要求九江府派官兵前来保护。总之,怎么算也不会在湖口停泊,想发横财的人,枉费心机。” “那……我们……” “见机行事,我们岂可轻易放过机会?” “等会儿……” “等会儿留意我的举动,也许咱们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些想发横财的好汉,以免人孤势单。” 等待间,黄昏已临。 屋中掌起了灯,不久,堂屋中笑声震耳,步履声橐橐,有不少人外出。 首先,出来了两名掌着气死风灯的黑衣大汉,出门便门在两侧,伸出灯照路。 接着,涌出八名穿灰饱花衫,带兵刃,高矮不等、有男有女的怪人,共是五男三女,年纪皆在半百以上。三个女的偌大一把年纪,居然穿了花衫花裙,头上戴花。首饰珠光宝气耀目,那股劲真令人恶心。 送客的人也有八名之多.领先的是一个年届古稀,穿一袭紫袍的老家伙,一双鹰目精光闪闪,满面春风将客人送下台阶,抱拳笑道:“诸位好走,老朽不送了。诸位请静候消息,大概不会等得太久。” 柴哲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诸位,在此地等,等到铁树开花,等到日从西出,也是枉然。” 十六名主客双方的人,全都一怔。 两名押解俘虏的大汉大吃一惊,不约而同一跃而至。 柴哲伸手接住大汉伸来擒人的手,笑道:“老兄,客气些好不好?” 姑娘却不够斯文,左手拨开大汉抓来的手爪,右手闪电似的抢回挟在大汉左胁下的剑匣,起有足登住对方的腰腹,轻轻一踹。 “哎……”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出丈外挣扎难起。 被柴哲反擒住的大汉很幸运,站在原地发僵,额上大汗滚滚,敞牙咧嘴被定身法定住了。 “什么人胡说八道?”紫袍老人厉叱。 两名警卫正待扑上,其中一人赶忙答道:“是朱当家派杨兄弟押送前来的两个人,这两个小辈到湖口镇踩盘子,被杨兄弟不费吹灰之力擒来,想不到却一下反倒制住了杨兄弟。” 紫袍人冷哼一声,向身后一名黑衣人喝道:“元震,拿下他们,要活的。” 元震闪出行礼,恭敬地说声遵命,大踏步而上,在丈外止步,傲然点手叫:“小辈,你两人一起上。” 柴哲背着手走近,笑道:“老兄,先别动手,在下有事与诸位商量……” 元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由分说,踏进抢先出手,一掌向柴哲左颈根劈去。 柴哲直等到掌将及体,方左手一抄,捷逾电光石火,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向后一带。 元震身不由己向前栽,左手就指急探柴哲的双目,下毒手自保,“二龙争珠”出手奇快。 柴哲的右手一扬,崩开取自的双指,顺势连劈两掌,不由对方闪避,“噗噗”两声闷响,劈在对方的左右颈根上。 “哎……”元震闷声叫,摇摇晃晃屈膝跌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放手举步,跨过元震的顶门,从容地说:“要动手也不争在一时,说清楚再计较,料亦无妨,是么?在下是存心送财物来的,何不平心静气谈谈?”—— 扫描,bbmm,mquan,武808ocr 第 五 章 大内三宝 他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击昏了元震,其他的人全被他所震慑。紫袍人亦不由傲气全消,厉声问:“你是什么人,送什么财物?” “在下姓柴,一个江湖晚辈,武林后学,特来送五万两黄金,此礼够重么?”他含笑答。 八名男女客人是南荒八魔,其中的塌鼻老人怪眼一翻,沉声道:“这家伙定是滇池三怪派来的人,不然就是天池双残派来的说客。曲兄,咱们已达成协议,你可不能脚跨三条船,五万两黄金已是你我囊中之物,决不许第三者插上一脚,对分总比三分强,是么?” “戚兄请放心,金银曲某从不嫌多的。咱们已经协议联手在先,兄弟岂会再与他人合作?”紫施人正色说。 “那么,曲兄何不杀了这两个说客以明心迹?” 紫袍人阴森森一笑,沉声道:“小辈竟敢将小徒击昏,当着兄弟眼前行凶,分明没将我紫袍魔君曲紫霄看在眼下,不杀他还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么?” 说完,挥手令所有的人让开,向柴哲过去。 柴哲暗中行劝戒备,屹立加岳峙渊停,泰然地说:“曲前辈,说明白再论是非好不?柴某既不是滇池三怪的人,也不是天地双残的说客,只是……” “你是志在黄金的人,不错吧?” “并不完全是为了黄金……” “哪么,定是为了内庭三宝而来的了。” “内庭三宝?这……” “严嵩从内庭换出的三宝,是鸽卵大的黑珍珠、密宗和合秘法图集与自兄背心。伊王有的是取不尽的子女金帛,五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要不是为了勒索这三件宝物,他才不肯在当今皇上之前替严老贼求情缓颊哩!说!你是否为了三宝而来?” 柴行根本不知三宝的事,摇头道:“不管三宝或黄金,在下只想告诉你们如何去找,像你们这样找法,八辈子也休想找到的。” “你想愚弄老夫不成?”紫袍魔君厉声问。 “我会愚弄你们?笑话!要想劫金发横财的人,不止你们这些人,伊主的使者中有了不起的人物,严嵩老贼派来的百余名爪牙也不是傻瓜。你们在湖口死等,不啻守株待兔,永远没有希望,” “你的意思是……” “在下只能告诉你,使者的船决不会在湖口下碇,你们要是再等下去,恐怕黄金早已运到汉阳了。假使严老贼的人得手,金宝重新进了严府的藏宝室,你们也休想得到丝毫消息。” “你知道般在何处下碇?” “运金船八成儿走……算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受人愚弄而不自知,我何必说出来自讨没趣?你们不相信,在下找别人通风报信,或可得到不少好处,免得在此看你们的脸色。” 紫袍魔君眼中,掠过一道悚然而又阴险诡诈的神色,冷笑一声,徐徐迫进说:“天下间想愚弄老夫的人为数不少,但他们都没有你大胆。小狗,你大概活腻了,老夫成全你就是。” 柴哲淡淡一笑说:“看你的举止言谈,也不像个成得了大事的货色,固执自傲,毫无风度,这批金宝你毫无希望,你不听忠告也就罢了,何必摆出凶神恶煞似的态度吓人?” 双方行将接触,塌鼻老人晃身跃出伸手虚拦,大叫道:“曲兄且慢动手,问清了再说。 这小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且让他将……” 紫袍魔君突然疾冲而上,袍袖一抖,罡风乍起,潜劲发如山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抢上发招,突下杀手,不理会被称为威兄的塌鼻老人,先下手为强,攻出一袖。 在未摸清对方的实力造诣前,不宜冒失地接招。柴哲向有一闪,避开一袖。 紫袍魔君大喝一声,大袖跟踪便扫。 柴哲左手一伸一带,袭来的凶猛袖风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异啸,从身畔一掠而过,余劲仍直震心脉。 第二袖落空,紫饱魔君勃然大怒,一声喝叱,劈胸推出一掌,跟踪近身搏击。 塌鼻老人脸色一变,冲上出掌从两人之中疾劈而下,同时大喝道:“开!住手!” 柴哲的掌亦已迎出,三掌同时接触,“蓬”一声大震,罡风四逸,三人同时向后退出八尺外。 “戚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紫袍魔君变色问。 塌鼻老人冷笑一声说:“曲兄,咱们的消息来源确是有欠正确,而这小辈的话不无道理,为何不先问清他的来意?也许可获得确实的消息,岂不比在此苦等好得多?错过了机会,不但三宝无望,五万两黄金也泡水啦!” “你看他像不像个能供给正确消息的人?”紫袍魔君不悦地间,鹰目中厉光闪闪,杀机未退。 一名花衫半老徐娘格格笑,接口道:“他当然像。如果曲老不信任他,而我毒蝎二娘却深信不疑,那么,请将人给我带走。” 天色尽黑,气死风灯的光芒微弱,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紫袍魔君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曲某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不相信小辈们的花言巧语。这小辈伤了曲某的弟子,他得偿付极高的代价赎罪。” “你的弟子不中用,怪得谁来?曲老,你的弟子受伤重要呢,抑或是三宝和五万两黄金重要?老身等着你的答复。”毒蝎二娘不友好地说。 另一名灰袍老人眨着一大一小的山羊眼,顿了顿手中的山藤杖,亮声叫:“曲兄既然无容人之量,我百毒瘴魔很难信任你,咱们立刻拆伙,带了这小辈各行其是。” 紫袍魔君不怒反笑,神色一弛,笑道:“咱们可不能因此伤了和气,因小失大,好吧,诸位既然相信这两个小辈的话,咱们且进内一谈,如何?” 他那急转急下突然改变的态度,其他的人并未深究,只有柴哲留了心,脑中不住思索其中可疑的征兆。 塌鼻老人呵呵笑,向柴哲道:“你们俩如果诚心前来报信通风,那就请到里面谈谈,老夫聆教,请。” 柴哲伸手虚引说:“在下愿与诸位坦诚参详,诸位先请。” “随我来。”紫饱魔君神情开朗地说,领先向大门走去。 堂屋四面透风,碎瓦断术散处各地,野草曼生。左右置放了七八条经过整修的长凳,两侧的透空厢房有灯光,也有走动着的人影,可知紫袍魔君带了不少人来,厢房的人不敢外出,有五六个人倚门柱向外瞧。这是一座荒野中的棚,怎能算屋? 紫袍魔君在东首落坐,七名黑衣大汉左右分列而立。南荒八魔在西首落坐,留一张长凳给柴哲两人。 堂屋中灯光明亮,八魔的相貌显得十分狰狞。三个花衫女魔皆盯着柴哲狠瞧,目不转瞬。 毒蝎二娘左侧的女魔,生得高颧深目,大嘴尖牙,带了一把双刃钩镰拐,胁下挂着一个大革囊。脸上抹了太多的脂粉,又红又白,但掩不住脸上的皱纹。看年龄,该是花甲左右的鸡皮鹤发老妇了。她顿了顿双刃钩镰拐,不客气地说:“曲老,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在咱们八魔问话时,请勿插嘴打岔,有疑问可留到最后再问。不然的话,休怪我毒蛊魔娘翻脸不认人。” 怪的是紫袍魔君居然没变脸,桀桀怪笑道:“我紫袍魔君如果没有把握,怎会与诸位联手?不客气地说,你们假如想威吓曲某,是不会如意的。曲某既然答应你们,自不会多加过问。不过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如果曲某认为这两个小辈别有用心,有所为而来,曲某保有置他于死地的大权,届时诸位为敌为友或者干脆散伙,曲某并不在乎,反正滇池三怪与天池双残,他们皆在附近候机而动,曲某去找他们联手对付中州三剑客,不见得比诸位差。废话少说。你们问好了。” 柴哲呵呵大笑.笑完说:“不用诸位问,在下先说。我叫柴中平,与黑煞鬼王从对岸南康地境渡湖,咱们确实为了五万两黄金而来的,自然也是上当者之……” 他将先前与姑娘分析的情形加以说明,最后又道:“听曲老的话中之意,伊王使者定然有中州三剑客在内,三剑客除非是傻瓜,又聋又瞎,不然岂有不知防范之理?哼!恐怕他们早就对江湖动静了如掌指了。使者的船显然已经误期,是否真的误期,谁敢逆料?谁敢担保他们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到达九江府了呢?” “你与黑煞鬼王有何打算?”毒蝎二娘问。 “咱们约定晚间在幞头山下湖滨见。” “那你……你为何供给咱们消息?”百毒瘴魔问。 “五万两黄金不是少数,就是搬走也得二三十个人。人贵自知;不能太贪,贪多了会胀死。咱们自问不是中州三剑客的敌千,因此希望多连络些高手名宿,大家分一杯羹,总比贪多而送命来得实惠,所以在下掬诚相告。希望多找些人得手后分上一万八千,于愿足矣!” “咱们拒绝你们加入。”百毒瘴魔不怀好意地说。 “你们对付得了中州三剑客?”柴哲冷冷地问。 八魔你看我我看你,久久,百毒瘴魔沉声道:“咱们八魔怕过谁来。” 柴哲明知他们心怯,却不于点破,笑道:“除了中州三剑客,还有前来伺机动手择肥而噬的江湖群雄,两下里夹攻内外其手,诸位不觉得棘手么?” “依你之见……” “咱们合作。” “咱们答应了。”百毒瘴魔爽快地答,稍顿又问:“黑煞鬼王是否有接下三剑客之一的能耐?” “很可能接得下。” “你呢?” “还不知道。” 紫袍魔君哈哈狂笑道:“黑煞鬼王算哪一流高手?凭他那两手不登大雅之堂的剑术,只配给老夫提鞋。哼!老夫也不敢大言说接得下三剑客之一,他黑煞鬼王是什么东西,敢如此大言?” “你像是替三剑客唬人呵!”柴哲冷冷地说。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暴叱,急冲而上,一袖抖出。 柴哲已试出对方的实力,不再退让,在这许多名宿高手之前,他必须使用杀鸡儆猴的手法,以取得八魔的重视,一声低叱,一拳击出。 “噗”一声响,罡风厉啸,潜劲四落,紫袍魔君的右袖桩破空而飞,齐袖口而折,飞跌文外,飘然落地。 “你再敢狂,柴某要你难看。”柴哲阴森森地提出警告。 不但紫袍魔君大吃一惊,八魔也骇然一震。 “小辈,剑下见真章。”紫袍魔君恼羞成怒地叫,出剑立下门户,怪眼似要喷出火来。 “有何不可?柴某奉陪。”柴哲冷冷地说。 八魔正待阻止,东西的廊下荒草丛中突然传出桀桀怪笑声。 “天地双残来了。”毒蛊魔娘变色叫。 笑声倏落,草丛中像怒豹般飞起两个黑影,一跃三丈,两起落便到了屋侧厢房的破门旁,一闪而入。 天地双残,老大叫天聋,老二叫地哑。至于他们的尊姓大名,江湖中人知者不多。两人平时形影不离,地哑负责听话,用手式转告天聋,由天聋向对方打交道。他们的住处据说在天池,但究竟是哪一座天池?谁也不知道。天下间称为天池的地方,为数甚多,最有名的当然是指东北与朝鲜交界的白长山天池,和西北大漠中的天山天池。但长白天地仍是不毛之地,不属大明皇朝的管辖。天山天池更远,本朝立国以来,根本不知玉门以外的一切消息,闭关自守断绝了往来,中原人不可能在这两座天地安身立命。天聋地哑称为天池双残,谁也懒得去追究他们名号的由来。 “要打要杀就干干脆脆,别婆婆妈妈。”天聋大叫。 八魔中的一名灰衣花甲老人大喝一声,身形似电,飞扑而上,风磨钢拐招出“毒龙出洞”,兜胸便点。 地哑晃身截出,鹤嘴斧猛挥。双方都快,来不及变招,“当”一声大震,两人各向侧横飘八尺。 毒蝎二娘立即一跃而上,长剑幻起重重剑网,凶猛地向天聋罩去。 天聋火速拔剑,一声暴叱,剑已挥出,“铮铮铮”三声暴响,剑气进发,火星飞溅,蓦地人影乍分,毒蝎二娘挫退丈余,挫退间左手疾扬,十余只长有六寸左右的黑褐色带红腹的毒蝎随手飞出,张螫舞尾像是腾空飞舞,暴雨般飞向天聋。黑夜间,难以看清是啥玩意,很可能认为是暗器。 天聋大概知道八魔的底细,知道厉害,向侧一闪,横跃两丈,左手大袖一挥,十余枚白色近乎透明的珠状暗器脱手洒出,洒向刚折向赶来的毒蝎二娘。 “寒冰毒珠,接不得。”百毒瘴魔大叫。 两人的毒物皆落空,彼此皆有所顾忌。 紫袍魔君阴森森一笑,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后退,有意坐山观虎斗。 毒蛊魔娘一声厉叱,鸠首杖幻化一道黑虹,猛扑尚未站稳的地哑。 百毒瘴魔桀桀狞笑,身形上晃,鬼魄似的逼近至天聋身侧,虎尾杖点到天聋的胁侧了。 天聋百忙中大旋身挥剑急架,“铮”一声暴响,虎尾杖仅一分之差,未能及身,被剑挡开了。 可是,剑杖相触的后一刹那,杖中突喷出一股灰色与草黄色的瘴雾。 天聋刚嗅到腐草的霉臭,刚横飘丈外,刚要站牢,便“砰”一声屈膝跌倒,仅“嗯”了一声,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眼前朦胧,意识清明,但手脚已不听指挥,只能睁着眼睛等死,反抗无力,剑失手堕地。 百毒瘴魔一跃而上,虎尾杖向天聋的天灵盖疾砸而下。 “我完了。”天聋在心中狂叫。 正危急间,身侧人影乍现。 “瘴魔小心身后。”有人大叫,叫的人是紫袍魔君。 百毒瘴魔刚听到叫声,已来不及小心了。杖突被一只大手抓住,力道千钧无法挪移。接着,“噗”一声响,右耳门挨了沉重的一击。 “嗯……”百毒瘴魔叫,摇摇晃晃向下挫倒,知觉未失,但身躯力道全消,软绵绵地爬不起来了。 人影接着扑来,是另一魔到了,盘龙棍急点而来。 击倒百毒瘴魔的人是柴哲,从死神手中救出天聋一条老命。他大旋身将夺来的虎尾杖向前一指,叱道:“站住!阁下,虎尾杖内藏毒瘴,兵刃相碰,瘴毒便会喷出,你想死不成?” 对方盘龙棍一带,侧跃八尺,沉声道:“我蛇魔可不怕毒瘴,你……” “你如果不怕,便不会躲避了。”柴哲冷冷地说。 “老夫要用朱虺蛇杀你。” “哈哈!中原武林中,有一位可役使天下各种异蛇怪蟒的人,他的绰号叫毒蟒,姓云名浩,他不仅传于在下驱蛇役蟒之术,更赠与在下数种万灵的解毒药和驱蛇药。阁下如果不信,不妨把你所有的蛇放出来好了。”说完,跃出屋外。 毒蟒云浩,正是黑鹰会叛会三高手之一,已和同伴高峰、夏五湖,以及白莲会的金宏达、谢龙韬,目下在乌蓝芒奈山安身立命。 他说出毒蟒云浩的名号,替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蛇魔当然不信,跟踪而出,左手一拉胁下带着的蛇囊,放出两条长仅两尺,浑身火红的小蛇,三角形的怪头顶端有一只小角,隐隐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朱虺落地,贴草前窜,“唰”一声便已滑出丈外,在蛇魔以棍击地的震动指挥下、冲向柴哲,目力不易看清蛇影。 距柴哲尚有八尺左右,朱虺突然折向,绕着柴哲游走,逡巡不进。 柴哲屹立不动,起初心中有点紧张,左手挟着的三枚铁羽箭一再想发出,直至发现朱虺折向,方行心中一宽。 跟出观战的人,只听到朱虺破草窜游的声息,看不到蛇影。天色大黑,不知人与蛇双方到底谁占上风。 柴哲心中大定,冷然地说:“在下如不移动,朱虺决不会向在下袭击。同时,除了你蛇魔或可行险进击之外,其实在下极为安全,你的同伴不敢上前夹攻,朱虺是不会分辨敌我的。玩蛇的。限你立即收蛇,不然在下便要宰蛇了,你的心血将尽付东流。” “放赤练蛇王咬他。”远处有人大叫。 柴哲冷笑一声,突然伸仗一挑,捷逾电光石火,将刚掠过身前八尺的一条朱虺桃飞四丈外,向出声大叫的人飞去。 发叫声的人是紫袍魔君,这家伙看到灯光朦胧中,破空飞来的一道淡淡红影,惊得大叫一声,扭头间屋中狂奔。 蛇魔大惊,跟综便追,他不是追紫袍魔君,而是去追他花了无数心血驯养成功的朱虺。 他做梦也未料到,柴哲能在黑夜中挑飞凶猛精灵的小蛇。 柴哲挑飞一条朱狐疑另一条已经不见了。他掠向激斗中的地哑和毒蛊魔娘,大喝一声,虎尾杖狂风似的卷入,沉叱如雷:“住手!开!” “当”一声荡开了毒蛊魔娘的鸠首杖,反手“铮”一声震开了地哑的鹤嘴斧,三人同向外飘,灰色和黄色的虺雾狂喷,迎风一刮,随风飘散。 他站在上风,杖头插入土中,再次喝道:“黄金还不知落在何处,你们犯得着自相残杀么?不许再逞强动手。” 毒蛊魔娘被震得目定口呆,脸色大变,站在远处发征。 地哑听得懂话,但苦于无法发声,被震得远飘丈外,大出意料,脸色一变,疾冲而上,鹤嘴斧来一记“吴刚伐桂”,声势汹汹向柴哲进击。 柴哲冷哼一声,向侧一闪,喝声“着”!杖出如电闪,快速绝伦,“噗”一声扫中了地哑的右膝,力道奇重。 地哑发出一阵含糊的嘎叫,向前一栽,几乎立脚不牢,差点儿趴倒在地,奇快的打击令他无法闪避。 哑子仍可发出含糊的声音,世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子少之又少。地哑右膝挨了一击,嘶叫着倒地,接着像一头暴怒的恶豹,飞跃而起,鹤嘴斧猛所而下。 柴哲向侧一闪,虎尾杖由于先前硬增两次,枝身变形,内藏的毒瘴已尽,只能当单纯的兵刃使用了,他闪开凶猛的一扑,顺手就是一杖,“噗”一声斜劈在地哑的左肩后琵琶骨上。 地哑再次仆倒,依然凶悍绝伦,禁得起打击,挺身站起,暴眼中充满了血丝,“狂龙闹海”贴地抢攻,斧影飞旋,劲风四荡。 柴哲也暗暗心凉,让了两斧。喝声“撒手”!“噗”一声响,虎尾敲在地哑的右肘尖内侧,无巧不巧地,正好敲中最不易敲中的麻筋上。 地哑的鹤嘴斧脱手而飞,翻腾着扔出四五丈外,抱着右肘踉跄而退。 柴哲如影附形跟进,丢掉虎尾杖,铁拳左右齐飞,急如骤雨。 “噗噗!噗!砰砰!”五记重拳一气击出,着肉声响似连珠,在地哑的胸腹开花,捷逾电闪。 地哑踉跄暴退,双手绝望地、狂乱地招架,却挡不住狂风暴雨似的铁拳,最后发出一声可怖的呻吟,屈着身躯打着旋,砰然而倒,在地面上脱力地挣扎。 四周的人目定口呆,狂妄的八魔都怔住了。 柴哲抬回虎尾杖,冷然四顾,沉声道:“谁的老骨头发痒,出来,在下陷他松松筋骨。” “你到底帮谁?”毒蝎二娘厉问。 “柴某谁也不帮,也不许你们这些人行凶。”柴哲大声说。 “你想……” “中州三剑客剑术通玄,柴某希望与诸位联手。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柴某找人合作,均分这笔不义之财。” 屋侧突然传来了洪钟似的嗓音:“咱们滇池三怪能算一份么?” 随着叫声,踱出三个身材一般高的悬剑青袍老人。 “见者有份,欢迎参加。”柴哲朗声答。 “咱们三个老怪木要黄金。” “要三宝么?”柴哲问。 “正是此意。”为首的大怪走近傲然地说。 “但不知三位前辈凭什么要三宝?” “一比一,咱们没有把握斗中州三剑客。三比二,颇有取胜之望。三剑客咱们收拾两个,配不配要三宝?” “在未与三剑客交手之前,谁也没把提取胜。三位前辈的条件,在下目前尚不能作主。” “为什么?” “目下加上三位前辈,已有了五批人。紫袍魔君可接下一位剑客。八魔也可接下两个人。双残接下一个料可应付裕如。区区在下自信尚可接下一个,取胜当……” “阁下之意,是拒绝咱们三怪参加么?”大怪抢着沉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 “人多好办事,多多益善。有三位前辈参加,在下欢迎还来不及呢,岂敢拒绝?动起手来,谁也不敢说定可获胜,对方不但艺业奇高,而且人数众多……” “他们连使者与王府护卫全算上,也只有三十余名。” “但严老贼的人却有上百之多。”柴哲冷冷地说。 “咱们并不想与严老贼的人冲突,先下手为强。”门口突然传来紫袍魔君的叫声。 “阁下的话!委实令人感到失望。”柴哲冷笑着说。 “你失什么望?怪事!” “你想想看,咱们要争金夺宝,严老贼也有志一同,彼此皆志在必得,利害冲突,岂有不拼之理?” “笑话……” “在下虽常说笑话,但今晚已没有说笑的心清,且问问在场的人,假使严老贼先下手为强,将金宝抢回,咱们是不是自认倒霉,失望地各奔前程作鸟兽散?又假想咱们先到手,严老贼的人是否也一笑置之不加过问?严老贼豢养了无数江湖败类替他看家卖命,伊王尚且没放在眼下,何况咱们这些无主孤魂似的江湖亡命?他会不顾一切大索天下找咱们讨回,诸位如果同意柴某的话有理,便知事情断难轻易办妥了。” 众人开始各自结伴低声商量,紫袍魔君站在门外问:“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在下认为,目下谈分红的条件,不但不合时宜。也不切实际,因此须等金宝到手之后,方按各人尽力的程度,作一次合理的分配。” “你似乎胸有成竹哩!” “不错,柴某早有周详打算。” 大怪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你的打算可否说来听听?” “目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派消息特别灵通的人,确实打听运金船的动静,不然在这儿鬼打鬼,决难打出什么主意来,使者的行踪得不到,一切皆是枉然。” “这件事诸位大可放心,老夫的消息保证灵通而正确。”紫袍魔君含笑保证。 “他们……” “至迟明日午后可到。你有何打算?” “船真要到湖口?” “真到湖口!” “如果不到呢?” “这个……老夫可以保证。” 滇池三怪哈哈狂笑,大怪说:“老夫来了大半天,听够了,甚至你紫袍魔君与八魔在内屋内协商的事,老夫也-一入耳。你阁下不保证倒还靠得住,保证就一切都完蛋了。这位小老弟说得不错,中州三封客不是傻瓜,他会到湖口来送死?姓柴的,咱们合作,让他们在湖口喝西北风,等昏了头好了。” “人太少,不行。”柴哲断然拒绝。 紫袍魔君冷哼一声说:“老夫有人,有船。鄱阳蛟是老夫的朋友,他手下上百名水性高强的弟兄全来了,全湖的动静消息皆在掌握之中,岂有不实之理?咱们重回屋谈谈……” 柴哲坚决地摇头说:“在下不想再谈,谈不出结果来的。谈来谈会,使者的船已过了九江啦!阁下。” “你不信任老夫?”紫袍魔君不悦地问。 “在下为何要信任你?” “哼!你是否参加,咱们不在乎。” 柴哲冷笑一声,向久候在旁边的姑娘挥手示意退走,一面向众人说:“在下当然不参加,各行其是好了。” “老弟慢走!”大怪急叫 柴哲哈哈一笑,借同姑娘向后飞退,跃入及腰荒草之中,展开轻功扑奔幞头山。 鄱阳蛟浮中孚,是鄱阳湖三大水寇之一,他的地盘在东鄱阳,势力范围西起都城,东抵饶州府。鄱阳三大水寇由于利害冲突,彼此不时发生磨擦。更由于独行的水贼飘忽不定,经常在三人的势力范围内做案,因而互相猜忌,逐渐有誓不两立的恶劣情势发生,随时都有发展成火拼或驱逐对方的可能。 柴哲不知鄱阳的形势,并不是因为紫袍魔君提出鄱阳蛟而发现可疑征候,半途脱身撤走,而是他看出这些唯利是图的江湖凶魔,全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可能开诚布公携手合作,更不可能举出一个首领主持大局,必定各怀鬼胎,口是心非,各自为政,都想独吞这批庞大的金宝,和这些人共事,危险极了,不得不见机脱身。 伊王使者的运金船,不可能经过东鄱湖。从南昌入湖,首先得经过西鄱湖鄱江龙江永靖的地盘。然后从南康进入湖北面瓶颈部份的宫亭湖,这一段狭窄湖面直至湖口入江一段,是混江虎鲨邹南康的地盘,他的船最快,手下的弟兄水性皆十分高明。三水寇既然互不相容,鄱阳蛟的消息岂能传到湖口?即便能传到,时间上也耽搁得差不多了,恐怕信息传到,使者的运金船早已进入大江啦! 破屋前,紫袍魔君送走了客人,屋后先后抢出十二名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低声问:“曲老,怎样了?” 紫袍魔君神色肃穆,低声道:“八魔、三怪、双残,皆浪得虚名毫不足虑,可虑的是那姓柴的年轻人。他不但艺业深不可测,而且精明机警,将是咱们极为可怕的对手之一,有他在,情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快准备一条船,叫吕贤弟去跑一趟传递信息。” “咱们何不宰了他永除后患?” “那怎么可以?打草惊蛇,咱们岂可在那些贪心魔头面前露出马脚?我去找冯老爷子,请他查一查姓柴的来历。” 柴哲与姑娘到了幞头山下,果然发现隐蔽处泊了三艘渔舟。发出了暗号询问,确是黑煞鬼王的船。 柴哲不上船,将碰上紫袍魔君的经过说了,最后道:“等会儿那老魔头可能会前来查问,也许他会起意独吞金宝,先动手搏杀参与的人,锄除异己包藏祸心并非不可能,还是先避一避再说。” 黑煞鬼王悚然而惊说:“咱们得火迅离开,往上游走。你上来好了,一同离开。” “不,在下要乘夜至各处走走,探寻一位朋友的下落,明天咱们在上游旗山以南的湖岸见。” “也好,老朽即派人打听消息,明天见。” 柴哲说出明日见面的信号,然后匆匆走了。 黑煞鬼王下令解缆开船,三艘渔舟沿岸悄然上航。 他乘的是第二艘小舟,船中除了操舟的四名大汉外,窄小的舱中另有他的两名爪牙,另三位同党是半耳僧和洞庭双蛟。舱中挤了六个人,已没有容足的空隙了。 他盘坐在舱左侧,一灯如豆,舱口用布蒙住,不令灯光外泻。天宇中彤云密布,寒风凛冽,浪花拍击着船身,发出阵阵风涛声浪,船不住颠簸,舱中灯火摇摇。 对面倚舱假寝的半耳僧已沉沉入睡,洞庭双较甚至已经蜷缩着躺倒,发出了鼾声。 他眼中涌起了重重杀机,嘴角浮上了一抹阴狠残忍的笑意,左手暗暗挨了两把飞刀,蓦地伸手推推半耳僧的肩膀,低叫道:“半耳僧,醒醒。” 半耳僧机警地一惊而醒,左手一动,使本能地抓了胸前的珠串,右手抓住了身旁的方便铲。 “半耳僧,不必紧张。”他接着低叫。 半耳僧精神一解,睡眼惺松地问:“程施主,怎么了?” “咱们聊聊。” “聊聊?贫僧要睡觉……咦!船在开?” “不错。柴哥儿传来了信息,紫袍魔君要来幞头山附近搜查,因此必须回避。” “柴小施主兄弟俩呢?” “他们在岸上戒备。半耳僧,你知道伊王的使者带了多少护送的高手么?” “贫僧还没打听清楚,只知约有三十余人。” “有中州三剑客在内。” “真的?糟!那三个老狗可怕……”半耳僧骇然叫。 “可怕,你打算……”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岂可半途而废?” “哼!你这和尚真是眼高于预,而又艺业差劲的糊涂蛋,事先不打听清楚,便冒失地前来抢金,呸!见你的大头鬼。” “听说中州三剑客是少林门人,谁知道他们会替该死的混蛋伊王做走狗?”半耳僧苦笑着说。 “除中州三剑客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比三剑客差,你知道还有些什么人?” “这……贫僧还不知道。” “哼!岂有此理,你简直又聋又瞎,怪的是你凭什么在江湖上混?其他的人物中,有一个人你必定认识。” “谁?” “我,黑煞鬼王。” 半耳僧大惊,正待挺身发招自保,但已来不及了,黑煞鬼王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井,左手出如电闪,“拍”一声劈中他的右踝根。 “你……”半耳僧大叫,身躯一沉。 没有他反抗的机会,黑煞鬼王已将他拖倒,擒住了。 半耳僧的叫声,惊醒了洞庭双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煞鬼王先发制人,左手指缝挟着的飞刀脱手飞出,“嚓嚓”两声轻响,不偏不倚,恰好射入刚闻警坐起的洞庭双蛟气海大穴。 “啊……”沿庭双蛟厉声叫,倒在舱面打滚。 “丢下水去。”黑煞鬼王向两名爪牙叫。 两名爪牙将飞刀起出奉还黑煞鬼王,拖了仍未断气的洞庭双蛟出舱,向水中一丢,水花一涌,立时形影俱杳。 黑煞鬼王拉脱了半耳僧的双手关节,阴森森地问:“和尚,你真的只带了两个党羽来么?” 半耳僧神智尚未完全清醒,虚脱地呻吟。 “啪啪啪啪!”黑煞鬼王抽了他四耳光,叱道:“让你清醒清醒,别装狗熊,答话。” 半耳僧总算清醒了,咬牙切齿地说:“想不到一个好色如命。凶残恶毒的江湖邪魔,竟做了天人共愤、无恶不做的狗伊王的忠实走狗,真所谓物以类聚,蛇鼠共穴,佛爷鬼迷心窍,落在你手中只好认命,要打要杀佛爷决不含糊,你瞧着办好了。” 黑煞鬼王桀桀狞笑,伸手一带,把牛耳僧的另一个耳朵硬生生揪了下来,冷笑道:“狗三八!你还敢嘴强?老夫可不管伊王是啥玩意,他给老夫大批金银,老夫就替他办事,你管不着。说!你还带有多少党羽来?” “三山五岳的人全到了。”半耳僧忍着痛楚厉叫。 黑煞鬼王拔出一把飞刀,狞笑道:“你想逞英雄,老夫一刀刀剐你。” “佛爷已料定必死,你休想佛爷屈服,除死无大难……” 蓦地,船突然打旋。 “噗通!”舱外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水下有人,稳住船。”外面的喝叫声震耳。 黑煞鬼王丢下半耳僧,向外一窜。另两名爪牙却窜向舱尾,双双抢出。 “啊……”狂叫声倏扬,接着水声再响,显然又有人落水。 船凶猛地打旋摇晃,波涛起伏,猛烈摇摆,蓦地砰然一声大震,舱的右壁坍下了。 舱壁坍下,舱篷也就向下垮,舱中的四个人全被压在里面,船猛的一震,停住了。 黑煞鬼王好不容易顶开一个孔钻上船顶,不由大吃一惊。船已搁在滩岸上,另两艘船一左一有并排搁了浅。 水际另有五艘快船,一字排开,船桨徐划,稳住船身保持静止状态,每艘船都有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大汉。 岸上火光大明,二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大汉,高举着以旧竹缆制成的火把,罡风刮得火焰熊熊,毕剥之声不绝于耳。 火光下,前面并肩站着五个高矮不等的人,最右面那位黑大汉,赫然是黑大个儿文天霸,手提新打造的霸王鞭,凛若天神。 中间那人是个白髯老汉,鹰目炯炯。 左首第一人,是个中年书生,天候已寒,罡风透衣,这位书生居然轻摇着一把八尺长的黑色大折扇,用扇向站在篷顶万分狼狈的黑煞鬼王一点,笑道:“黑煞鬼王,还不下来,要请么?” 黑煞鬼王骇然变色,脚下略一迟疑,举目四顾,知道已身入重围,无法脱身啦!硬着头皮一跃而下,举步向前走,壮着胆问:“诸位在老朽的船上做了手脚,不知有何用意?诸位的为首人是谁?怎认得老夫?老夫与诸位陌生得紧。” 书生呵呵笑说:“老兄,何必呢?要说你老兄不认识我铁扇书生关文卿,未免太小看了你黑煞鬼王啦!来,关某替你引见风雪剑客苟子才。” 黑煞鬼王大吃一惊,蓦地双手齐扬,发出了六把飞刀,拔剑出鞘扭头便跑。 铁扇书生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一声狂笑,一跃两丈余,跃进间铁扇连挥,袭来的两把飞刀“噗噗”两声全被震飞,人如怒豹,扑向刚奔出丈外的黑煞鬼王,喝声震耳: “留下,老兄。” 接着,一名大汉将火把从前侧方投出,掷向黑煞鬼王的头脸,意在阻止鬼王逃走。 黑然鬼王大吼一声,不再作逃走的打算,闪身大旋转挥剑迎击从背后追到的铁扇书生。 岂知铁扇书生突然扑倒,贴地疾掠,接近时铁扇一挥,滚出丈外去了。 铁扇书生料事如神,不但料中黑煞鬼王闪避的方向,更料中对方出招的手眼心法步法,突然攻击下盘,得手应心,一击即中,铁扇硬生生将黑煞鬼王的左足踝削断。 “啊……”黑煞鬼王狂叫,单足向侧跃退。 侧方人影乍现,一个手执双股叉的黑大汉正扬叉相候,用破罗似的大嗓门叫:“这叫做湖岸鬼打鬼,我大力鬼王正等着你呢。” 黑煞鬼王凶焰全消,痛得冷汗直流,丢掉剑坐倒,咬牙厉叫:“老夫认栽,后会有期。” 远处的风雷剑客哈哈狂笑说:“老兄,你以为这是打擂台江湖较技么?比比高低印证所学?你错了,输赢甚大,生命就是赌注,你输了就该连性命也豁出,哪来的后会?” 黑然鬼王向下一仆,伸手要抬回丢下的剑。 大力鬼王一闪即至,双股叉疾起疾落,“嚓”一声响,将黑煞鬼王的右手脉门刺穿,钉在地上了。 “哎……”黑煞鬼王厉叫,左手急抓钢叉。 大力鬼王一脚踏住他的手肘,怪笑道:“你到地府报到的时候快到了,不必贪恋人世啦!老兄。” 黑煞鬼王只有一条腿可动,椎心奇痛已令他无法动弹,伏在地下哀号狂叫。 大汉们紧靠着三条破船等候,破船下面钻出一个,先后共钻出六个人,其他的人大概落水的落水,被杀的被杀,再没有其他的人啦! 六个俘虏皆被捆上,大力鬼王方抓起黑煞鬼王,向风雷剑客身前一推,黑煞鬼王已无法站立了。 风雷剑客脸色一沉,冷笑道:“金子是从严府的银库中搬出来的,必须仍旧回严府的银库。哼!你们这些江湖大胆狂徒,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纠众前来抢夺,该死!昼间在湖对岸,老夫的人弄沉了你出来的三条船,等于是放你一条生路,你竟不领情,依然不计利害,硬要前来送死,怪得谁来?你替伊王卖命,老夫自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举手一挥,喝道:“动手!” 大汉们将六名俘虏的手脚大筋割断,每人绑上一块大石头,带上船划出外面,将人向水中一推。 “留这厮做活口,让他回去警告其他的人。”风雷剑客指着黑煞鬼王说。 大力鬼王真够狠,用叉柄连挥两下,重重地击在黑煞鬼王的双肩上,肩骨立碎。 “啊……”黑煞鬼王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长号。双手已毁,又断了左脚踝,只有一条腿可用啦! 三艘破渔舟再次被推入水中,逐渐下沉。所有的人-一登上风雷剑客的船,火把熄灭,船随流而下,向北驶向湖口,破渔舟也向湖口方向风流,下沉的速度甚慢。被舱篷压住的半耳僧神智仍清,苦于无法动弹,同时也不敢动弹,黑煞鬼王被杀的经过令他不敢出声呼救。 舱篷是竹制的,重量甚轻,但压久了同样令人受不了,他已经绝了望,只能眼巴巴地等死。 风从北面来,水却向北流,船漂流的速度缓慢,下沉的速度却逐渐加快。他已能感觉出船正在下沉,心中极感恐惧。他开始后悔,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在船行将沉没的前片刻,他听到船篷发出了破裂和搬动的声音,而他已到了虚脱昏迷的境地了。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果然还有一个人,恐怕还没咽气。” “也许我得救了。”他模糊地想,便失去知觉。 这一夜,宫亭湖两岸与湖中,锄除异己大屠杀如火如茶地进行着,葬身鱼腹与暴尸荒野的人,其数无法统计,运金船尚不见踪影,为金宝而死的人却不知凡几。 风雷剑客的五艘快船,在一处偏僻的湖湾靠岸,他带了二十余名爪牙,取道奔向紫袍魔君藏身的荒冢破屋。 沿途皆有人发出盘问的暗号,最后由一名黑衣人迎至破屋。紫袍魔君已先一步迎出,带了五名党羽降阶相迎道:“子才兄,收获如何?” “你呢?兄弟只收拾了几个鼠辈,剪除了中州三剑客派在南面的耳目黑煞鬼王,小意思。”风雷剑客笑答,两人并肩向屋内走。 “兄弟这儿也宰了不少的小鱼,可惜大鱼溜掉了。” “八魔三怪双残都溜了?” “兄弟无法查出他们的潜藏处所,他们全都找上门来,兄弟有所顾忌,而且希望利用他们打头阵,所以暂不动手。” “你所说的大鱼……” “大鱼是一个姓柴的兄弟俩,他不但艺业奇高,而且精明机警,似乎已算出运金船的可能行踪,此人极为棘手,他与黑煞鬼王是一伙,子才兄杀了黑煞鬼王,难道没碰上他两人?” “兄弟没留意是否有姓柴的在内,反正黑煞鬼王一群小辈,已没留一个活口。虽则鬼王仍有一口气在,但恐怕这时该已断气了。姓柴的是……” “他自称姓柴名中平,恐怕不足二十岁……” “不足二十岁,乳毛未干罗?” “乳毛未干,但英雄无岁,八魔也无奈他何……”紫袍魔君将经过-一说了,最后说: “兄弟已派合贤弟前往禀报,要求严少公子速派高手,大索姓柴的兄弟两人,不然将会误事。” “真的?”风雷剑客意似不信地问。 “兄弟还不至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哼!兄弟倒希望见见这个人。这里如果没有事,兄弟该走了。三剑客的几个得力臂膀皆潜伏在北面柘矶山下的柘矶镇中,兄弟奉命必须在今晚和他们共襄盛举。” “不坐会儿再走?” “不了。若有姓柴的消息,望即转告。告辞。” “兄弟深信咱们会遇上他的。” “但愿如此,兄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高明身手的年轻人。”风雷剑客冷冷地说,率领着手下回身出屋而去。 紫袍魔君不再多说,淡淡一笑送出屋外,信口问:“听说罗爷已从改县赶来,是不是不放心咱们办事不力?” “确是赶来了,今晨狂鹰端木父子先到南昌,可能已乘船赶来湖口,约三更左右可望到达,据兄弟所知,罗爷这次把四大将军全派来了,倒不是不放心咱们办事不力,而是要留下三万两金子带至新县派用场。听说目下他那儿风声甚紧,年初派人往京师刺杀徐老头,碰了大钉子。” “徐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怎会碰钉子?” “三隐逸之中,有两个在京师徐府仗义保护徐老头.派出行刺的人,那还能不碰钉子?” “什么?三隐逸有两个在徐府?”风雷剑客讶然问。 “我也不太清楚,是听人说的。按常情论,徐老头取代严老相国为大学土,谁不知他是陷害老相国的暗中主宰人?出面的人是邹应龙,策划的人其实是徐老头。天下间同情老相国的人少之又少,加以小相国曾经扬言要徐、邹两人的命,三隐逸入京保护徐老头,并非不可能的事。” 徐老头,指大学士徐阶、邹应龙,是去年首先发难参倒严世善的铁面御史。世藩被充军,严嵩也就跟着垮台,父子俩把徐、邹两人恨入骨髓。严世藩从南雄逃回,罗龙文也适返新县山区招纳亡命,誓取徐、邹两人的脑袋,派遣刺客入都。严老贼总算不湖涂,皇上正眷宠徐阶,万一有变,那还了得?因此禁止世藩派人行刺,但世藩却不加置理,一再派人入都行刺,却一而再地失败得很修,去的人有去无回。 风雷剑客不自觉地吁出一口长气说:“这些事谈起来没意思,还是眼前的事要紧。小相国待咱们不薄,咱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尽咱们的本份,其他不用过问,管他娘的什么忠臣奸贼?兄弟走了,有事再行联系。” 风雷剑客走后不久,南面小径到了一大群人,把守在外围的人先行禀报:“萼山先生驾到。” 官场中,上自内阁辅臣,下至公门小吏,要是不知道萼山先生,他就不配吃官家饭。除了那些奸官污吏之外,任何人提起这位仁兄,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寝其皮,吃其肉。在江西地境,这位仁兄的字号,简直比阎王爷的勾魂使者还可怕,天下间的坏事,已让这家伙做尽做绝了。其实,他只是严府的恶奴领班,叫严年,自号萼山,一个不折不扣的奴才而已。 但在京师时,一品封疆大臣也得乖乖称他为萼山先生。 紫袍魔君真没出息,赶忙领着一群爪牙,远出百步外相迎,迎接严府的奴才。 来的人真不少,有三乘四人抬的呢轿,十六名跟班,二十四名校尉打扮的卫士,三十余名有男有女的江湖人,一大堆,声势浩大,实力雄厚。 在楼头山的南麓湖畔矮林中,姑娘手执连鞘宝剑,伏在一旁戒备。柴哲在替半耳僧推拿,半耳僧正逐渐苏醒。 半耳僧的僧袍湿淋淋地,双手的关节已被柴哲替他接上,冷风一吹,猛地打一冷战,神智一清,伸手一摸右耳,如丧考批地叫:“我……我的耳朵……耳朵。” 柴哲挺身站起说:“你的耳朵没有了,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半耳僧啦!怪,你不是在黑煞鬼王的舟上么?三条船都沉了,黑煞鬼王呢?遭了什么意外啦?” “你……你是……” “我是柴中平,在破船上救了你。” 半耳僧挺身坐起,咬牙切齿地说:“黑煞鬼王那狗东西,是替伊王卖命的狗腿子,贫僧有眼无珠,只落得……” “老天!他是伊王的人?”柴哲讶然问。 “怎么不是?他……” “他人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被严老贼的爪牙风雷剑客……”半耳僧将发生的事-一说了。 柴哲心中暗惊,没想到伊王和严老贼皆派有人在此地出没,黑煞鬼王竟然是伊王的走狗,假使先前上船与这些恶贼同行,岂不危险?他深深吸入了一口气说:“你既然明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为何还在江湖中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走吧,生命是可贵的,改头换面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今后……” “贫僧三年前皈依佛门,已不再作孽……” “你骗谁?白天你……” “贫僧性情尚未完全转变,仍然冲动任性,但自问还可克制自己。至于这次前来劫金,贫僧认为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 “哼!因此你来了,还带累了洞庭双蛟兄弟俩葬身鱼腹,是么?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却见财起意,还做什么佛门弟子?” “你责备我,我认了。不管你怎么说,贫僧决不罢手。” “你还不肯罢手?” “决不罢手。” “那你……” “贫僧本来不愿找人合作,但目下不得不与人结伙了。” “你与谁结伙?” “施主可曾听说过袖里乾坤……” “你说的正源羽士,一僧一道三隐逸中的一道?” “正是他。” “他……” “他也来了,带了他的三位门人,以及十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朋友,听说现在柘矶镇落脚。” “一道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别惹他。” “你听谁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来着。”半耳僧讶然问。 “多年前一位姓李的朋友说的。” “你那位姓李的朋友,可能就不是个好人。天下间的武林朋友,谁不知袖里乾坤是个实至名归的侠义全真?” 柴哲向不远处的姑娘问:“小弟,袖里乾坤正源羽士,是不是个侠义英雄?” “你是指一道么?”姑娘反问。 “正是。” “此人听说声誉甚隆,但我没见过这位前辈,还不敢下定论,至少他在武林的声誉,无可非议。”姑娘谨慎地答。 柴哲心中一定,向半耳僧说:“好,咱们去找一道。” “在找一道之前,咱们先到大岭山去找地理鬼成章。” “找他干啥?” “他是江西的地头蛇,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对近来的形势,必定了如掌指。” “好,走!” “大岭山在城东两里左右,是到彭泽必经的要道,到湖口的行旅,大都在此歇最后一次脚,养精蓄锐以便进城。” 柴哲从前在大天星寨外寨的半年中,曾经在小住寨内的宾客口中听到些少有关一道的传闻,听说那位名震武林的袖里乾坤正源羽士,并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从以往的蛛丝马迹揣测,大天星寨的宾客,毫无疑问地都是黑鹰会的会友,都是些职业杀手,这些人的话,自然并不足采信,颠倒黑白极有可能。而姑娘的父祖,却是实至名归的英雄豪杰,见闻自然广博而正确,她说一道声誉甚隆,当然比那些黑鹰会的会友的话有份量,柴哲自然大为放心决定前往柘矶镇见见一道再作打算。半耳僧带着两人疾趋大岭山,已是二更未三更初了。地理鬼的家很好找,半耳僧是识途老马,一找便着。 当他们离开大岭山成家后不久,湖口方面派出了大批高手,四出搜捕一个叫柴中平的人,这些人接到的指示简单明了:不论死活,活的赏格极高。 同时,各方面的活动,也因午夜的到来而进入高潮。 柘矶镇,在城北四里左右的柘矶山下,是湖口速运所的所在地,水运的官府货物,皆在此地停泊。柘矶山峰峦高峻,伸出半江,水道甚险,山下全是沙,所以也叫沙山。出入湖口的船只原来规定有两处停泊的地方。官船在柘矶的递运所,民船则泊在城北里余的沙头港禁江河泊所。早两年沙头禁江河泊所撤消,方改泊上钟山的湖口税厂。就地势论,这就是航行大江下游的船泊停泊处,伊王使者的船该航向上游,决不可能在此停泊的。 镇东南不足两里,是一片田野和小起伏丘陵地带,小村落散处其间,竹林摇曳,草木萧萧,田中放满了水,准备春耕了。 柘矶镇向东南伸出一条大道,距镇里余分开两条小道,东北一条衔接湖口至彭泽的大道,南行抵湖口城。 寒风料峭,四野无人,夜黑风高,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三更初,东北衔接至彭泽大道的岔路口,到了五位不速之客。他们是柴哲、姑娘、半耳僧、地理鬼成章,另一位是成章的好朋友,姓罗名山。 成章领先而行,在三岔路口站住了,向东一指说:“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可至前面那座山的北面小村,正源仙长就在那儿驻脚,他并不隐瞒身份。往西北半里地,有一处三家村,中州三剑客可能在那儿藏身。兄弟只发现老三旋风剑客,其他两人不知道来了没有。沿官道东北行,两里地也有一座小村,村前的灵官庙也住了一群人,其中兄弟认得两位江湖有名人物,一个是人屠江汉,另一个叫八方风雨雷振声。至于他们是不是同伙,兄弟便不知道了,为免卷入漩涡,兄弟不敢仔细踩探。这一带所有的主要人物,兄弟只知道这么多。” “多谢成兄帮忙,感激不尽。”柴哲诚恳地说。 地理鬼成章淡淡一笑,客气地说:“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柴老弟是正一大师的朋友,而正一大师却是兄弟多年前的知交,理该为诸位效劳。湖口以南一带,兄弟所知较多,这几天中,兄弟的朋友够义气,深怕这些不速之客对兄弟不利,所以皆赶来帮忙,因此兄弟对莅境的人都留了心。兄弟不能卷入漩涡,只能替诸位尽些少心意,其他爱莫能助,实在报歉,就此告辞,日后尚请不吝赐教,至蜗居小留相聚,后会有期。”说完,抱拳一礼,与同伴匆匆走了。 “咱们先找一道。”半耳僧向柴哲说。 柴哲答非所问地说:“八方风雨是无为居士的随从,人屠江汉是屠龙僧般苦和尚的死党,双方皆互不往来,怎么也来的这窝子浑水?怪事。” “咦!你是说,万翠山庄的解庄主,一僧般若都来了不成?”半耳僧讶然问。 “如果成见所见属实……” “成老弟眼力之佳,武林称尊,过目不忘,即使十年后仍可记得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所见自然可信。” “那么,解庄主和一僧恐怕都来了。” “施主打算……” “先探一探三剑客的实力,走!” 三人认准方向,越野而走,通奔西北角。越过一处荒郊,前面出现一座黑压压的树林,林右是水田,可看到水田的反光。 柴哲领先而行,沿林缘而走。树林不太密,全是大可半抱的罗汉松,枝浓叶茂,经冬不调。 前行百十步,他突然大喝道:“伏下!打!” 声出人向侧倒,左手发出了一支铁翎箭。 身后的姑娘和半耳僧早怀戒心,黑夜中在林旁行走,而且目下群雄萃聚,情势混乱,可说危机四伏,步步生险,怎能不提心吊胆?闻声知警,纷向左右仆倒。 “啊……”狂叫声震耳,有人狂号着向林外冲。 “唰……”暗器破空厉啸而至,从众人的上空掠过,落入五丈外的水田中去了。 先冲出一个人,抱着胸口踉跄奔出。接着,另两个黑影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急冲而上,在暗器后跟进,手中剑闪耀着寒芒,猛扑仆到在地的柴哲,双剑齐下。 柴哲奋力一滚,大喝道:“打!”第二支铁翎箭出手。 “砰”一声大震,第一名踉跄奔出的黑影冲倒在地,被柴哲第一次射出的铁翎箭射倒了。 “哎……”两黑影一剑落空,右首的黑影狂叫一声,上身猛然一挺,旋转着抱剑栽倒。 柴哲一跃而起,最后一名黑影刚好收剑变招,“云横秦岭”拂向他的顶门。 他向下一挫,进步切入,从剑下抢人对方怀中,左手一抬,架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脉门,剑无法变招。接着右拳疾出,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击中了黑影的脸门,力道如山。 黑影挨不起一记重拳,晕头转向踉跄而退。 柴哲岂肯让对方拉开距离?跟上出肘猛顶,“噗”一声肘尖正中黑影的胸口。 “嗯!”黑影叫,向后一仰。 柴哲的手肘收回,出掌前登,“啪”一声击中对方的胸口,一记连环三击,黑影全没躲闪的余地。 黑影再也支持不住了,身躯疾退,“砰”一声水响,仰面朝天跌在水田中。绝望地在水与泥中挣扎。 半耳僧与姑娘也一跃而上,揪住了两个中箭的黑影。铁翎箭分毫不差,射入两黑影的心坎,眼看已活不成了。 柴哲俯身抓住掉入水田的黑影左脚,拖上岸来,一脚踏住黑影的小腹,沉声问:“阁下,为何不问情由便用暗器下毒手?” 黑影脱力地躺着像条死狗,喘息着含糊地说:“咱……咱们三人奉……奉命在此戒…… 戒备,不许人进……进入,见人就……就杀……” “你奉谁之命?” “风雷剑客苟……苟老爷子。” “风雷剑客目下在何处?” “带人进前面的小村,捕杀中州三剑客的人去了。” 蓦地,林内传来一声冷笑,阴森森的语音震耳:“人留给我,你们快滚!” 柴哲放了黑影,顺手捡拾地上的长剑…… 一声叱喝传到,一颗寒星急射他伸下的手; 他的手突然停住,让寒星从指尖下掠过,伸靴尖一挑,长剑飞起,恰好被他抓住,扭身叱道:“阁下站出来。你发铁莲子的手法很高明,是不是想较量暗器。” 应声踱出五个黑影,半耳僧火速拾起黑影遗落的长剑戒备。 柴哲低喝道:“大师丢下剑,今晚高手云集,你最好脱身事外,有剑在手,不啻自取败亡。” “贫僧已有进无退,决不脱身事外。”半耳僧坚决地答。 “你们谁也休想脱身事外,先前叫你们滚你们不听,这时想滚也来不及了。”中间站着的黑影沉声接口。 五黑影在林外一字排开,柴哲三人则背水而立,双方相距两丈左右,脚下是坚实的枯草田岸。 姑娘将拔回的铁翎箭递给柴哲,低声道:“我们的地势不利,要向两侧移。”—— 扫描,bbmm,武808ocr 第 六 章 诡计多端 “不行,他们已有意逼我们处于不利地势,我们如果移动,他们会用暗器群袭的。我打交道,有机会就向左面抢有利地势。” 说完,他向前跨进三步,呵呵大笑道:“阁下的口气好大。在下并未招惹你们,出言恫吓,不知阁下有何用意?” “刚才你们抗命,所以得死。”黑影阴森森地说,鹰目炯炯,不时用手傲慢地抚摸颔下的短须,黑夜中看不清脸貌,但隐约可看出短须有点泛灰,可知年岁已经不小了,傲慢的神情令人相当讨厌。 “阁下贵姓?凭什么平白要人死?” “老夫旋风剑客金景星,配不配你们死?” 柴哲心中一懔,但仍然若无其事地说:“哦!原来是中州三剑客排名第三的旋风到客。 阁下,是你的名头太大,足以任意要人死么?”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柴哲冷哼一声,骂道:“老猪狗!你竖起驴耳听了。你虽是具有畜性的人,到底仍然是个人,不是真正的畜生,畜生可以弱肉强食,人必须兼顾天理国法人情,你……” 旋风剑客勃然大怒,大吼道:“孙裕,过去毙了他!” 声如炸雷,力震耳膜,可知这家伙已经怒极。最右首的灰衣人应喏一声,拔出一把沉重的鬼头刀,纵身一跳,连人带刀猛扑而上,兜头便劈。 柴哲长剑前伸,作势迎击。 孙裕毫无顾忌地扑来,钢刀下落。 柴哲突以迅捷绝伦的身法向侧一闪,反手挥剑。 “嚓”一声响,孙裕的右臂齐肩而断,钢刀带着手臂砍入地中,人土近尺,可知力道之猛。 孙裕本人则刹不住势,“砰”一声水响,冲入水中,头脸向泥中钻,慌乱地翻身抬起上体,突然“啊”一声狂叫,再次栽落在泥水中挣扎。 柴哲长剑徐拂,冷笑道:“阁下的爪牙要杀我,按理我该杀他方算公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只砍下他行凶的右手,饶他一命。” 旋风剑客吃了一惊,徐徐撤剑沉声道:“阁下身手不凡,定非江湖无名之罪,亮名号。” 柴哲哼了一声说:“正相反,在下姓柴名中平,武林后学,江湖无名之辈而己,名不响号也不亮,不值一笑。” “什么!你就是柴中平?该死的东西?”旋风剑客怪叫,举剑欺进。 “咦!你认识柴某!”柴哲讶然问。 “谁认识你这小辈?”旋风剑客冷叱,快步迫进。 蓦地,林中传出一声暴叱,火杂杂地卷出八名怪人,领先的人头上光光,袍袂飘飘,手中的巨大方便铲精光闪闪,人如狂风般冲到。 另一名黑袍人并肩而上,手中剑发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暴喝似沉雷:“旋风剑客,留下狗命来。” 旋风剑客四个人吃了一惊,火速旋身,一名黑衣人一声叱喝,迎出扬剑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方便铲已迎头劈到,喝声嘎然而止。黑衣人向侧一闪,闪身让招。 岂知方便铲沉重无比,却灵活万分,突然变劈为扫,捷逾电闪,“噗”一声问响,把身形刚动的黑衣人拦腰击个正着,硬生生齐腰断成两段,肝肠飞抛,惨不忍睹。 人影倏止,使方便铲的人横铲屹立,怪叫道:“佛爷正要找你们中州三刻客,可找到你们了。” 旋风剑客大骇,吃惊地问:“你……你是谁?” “屠龙僧般若。” “你……” “怎么?不认识佛爷了?” 旋风剑客猛地扭头一跃,远退丈余。 柴哲在他身后,本能地向侧一闪,不加拦截,以免误会,还以为他后退用暗器打头阵呢! 岂知“噗通通”一阵水响,他竟然纵落水田中,三五起落,便远出十立外了,泥水飞溅中,逃向东面匆匆溜走。 另三名爪牙也向两侧逃生,跳入水田中逃命。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屠龙僧竟忘了追赶,讶然叫:“咦!这厮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黑袍人也张口结舌,久久方说:“他被大师的威名吓走了,真没出息,浪得虚名。” 屠龙僧猛摇光脑袋说:“不会的,这家伙极为自负,一身艺业比贫僧并不逊色,为何竟不战而逃?怪事,怪事。” “事实确是逃掉了。”黑袍人莫名其妙地说。 “怪事,怪事。”屠龙僧一面不住地自语,一面向柴哲打量,突然问:“小辈,你姓柴?” “不错,在下姓柴。”柴哲有点心惊地答。人的名,树的影。面对大名鼎鼎天下第一僧,而且眼看凶僧一铲便将一名武林高手打成两段。不由他不心惊。上次在毕拉寺不曾和这凶僧交手,这次恐怕势难避免了。 “江湖上有一个姓柴名哲的人,你认识他么?”屠龙僧问。 “你认识他?”柴哲避重就轻地反问。 “呸!佛爷在问你。” “认识他又怎样?” “佛爷要打听他的下落。” “有何责干?’” “佛爷要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下无可奉告。” “你敢不说?” 气氛一紧,紧要关头突传来了隐隐人声:“八成儿是他,只要将人抓到便可证实了。活的固然赏格重。但太过冒险,三哥,如果被小弟碰上了,我宁可偷袭将他击毙,可不愿冒险捉活的,赏银没到手,送掉老命才冤呢!” 人声渐近,所有的人皆不约而同问人树林隐身相候。 柴哲三人隐人左面的林木深处,他低声向姑娘说:“小弟,你和半耳僧先撤,我断后,扔脱这凶僧。” 三人一溜烟溜之大吉,绕道向北走了。 身后,号叫声和叱喝声震耳,显然屠龙僧已和先前发话的人动上手了。 人地生疏,没有向导,黑夜中想要找一座三家村,谈何容易?好在柴哲觅路的经验丰富,不久便找到一条小径,循小径北行,接近了柘矶山。远远地,便看到前面有一线火光闪动。有火光走有人家,三人毫不迟疑地向灯光闪耀处走去。 三人都有了兵刃,姑娘将剑匣留在藏包裹处,不再有匣累赘。接近了灯光外泻处,三人将剑改系在背上,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向前接近。 确是一处三家村,怪的是中间的一户中门大开,大门口挂着的门灯迎风摇曳,既无家犬,也不见有人。 柴哲一怔,在门外广场前的林缘停步,低声说:“屋中有古怪,怎么半夜三更敞开大门,而又不见有人?替我掩护,我进去看看。” “大哥,不先在四周探探门路么?”姑娘问。有旁人在,她叫柴哲为大哥。 “不必了,如果真有凶险,便不会如此放布疑阵了。” 他向前掠出,姑娘和半耳僧随后左右齐进,一人把守在大门外,另一人间至屋角警戒。 柴哲大踏步进入堂屋,简陋的堂屋里空荡无人,他亮声高叫道:“里面有人么?有客人请见宅主。” 连叫三次,不见任何动静。 他略一思索,最后大踏步向内堂门走去。距门约有两丈余,蓦地内堂门一声轻响,倏然大开,人影乍现,一个高大的黑无常鬼挟着一阵冷冷阴风向外窜,劈面撞到。 这位黑无常确是吓人,高顶帽前赫然写着四个字:见我生财。黑袍曳地,颈下挂着一串银箔冥锭,左手提着锁魂索和勾瑰牌,右手挟着哭丧杖。脸色黑如锅底,大口似血盆。这位黑无常唯一与真鬼不同的是:口中没吊着一根长舌头;再就是走路时不是并着双脚跳的。 黑无常冲出内堂门,伸出哭丧杖,指向柴哲的胸口,急抢而至。 柴哲对鬼神并无印象,这辈子他听过的鬼故事甚多,但从未看见真鬼,也从不知道鬼神为厉的可怕,反正立心正则百邪回避,他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神?他屹立如山,右掌立于胸前,作势击出,左手徐伸,指尖露出三分长的光闪闪铁翎箭尖,虎目中神光四射,沉凝的脸色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冲来的黑无常。 黑无常被他镇静沉凝的神情所惊,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了,最后终于止步,伸出的哭丧杖尾,距柴哲的胸前仅有尺余,竟不敢递出。 双方僵持着,互相注视,不言不动,气氛显得十分恐怖阴森。 把守大门的姑娘,也吃惊地呆住了。 久久,柴哲冷冷一笑,右掌缓慢地向前移。 黑无常反而将杖徐徐收回,用刺耳而生硬的尖噪门发话道:“你好大的胆子,真是不知死活。” 柴哲心中大定,冷笑道:“黑无常是不说话的,你阁下开了口,自然是人而不是鬼了。” “你不怕鬼?” “在下为何要怕鬼?如果世间真有鬼,鬼必定比人可爱的多,当然厉鬼例外。” “你姓什么叫什么?来此有何贵干?” “你阁下不先通名运姓,不是有欠礼貌么?” ‘哦姓黑,名奇。绰号就叫黑无常。” “在下姓柴,名中平。” “来此有何责干?” “小事一件,找中州三剑客有事商量。” “商量五万两黄金和三宝。” “就算是吧。” “没有商量。” “……!” “你们快见机离开是非之地,留住老命多活几年。” “你老兄是三剑客的人。” “不是。金宝已经有主,谁要是妄想谁便活不成。” “已经有主了?” “不错。” “谁?” “不必多问,快走。” “在下没有走的打算。” “你不想活?” “废话!在下活得好好地。” “那你就挟尾巴快滚。” “在下如果坚持不离开呢?” “黑某便不客气,收你的魂,夺你的魄,要你的命。” “在下未获消息之前,决不离开。”柴哲斩钉截铁地说。 黑无常一声怪叫,哭丧杖再伸。 柴哲的掌,也再次前移,蓄劲待发。 黑无常伸出的杖再次停顿,柴哲冷笑道:“你如果真想做真鬼,不妨上前出招。” “你这小子真会唬人。”黑无常恼羞地叫。 “在下不是唬你,如果在下要杀你的话,在阁下冲出内堂门的一刹那,你已经没有命了。” “你……” “阁下,在下要消息。”柴哲冷静地说。 黑无常忍无可忍,猛地将杖向前急点,左手的链子和勾瑰牌,凶猛地兜头便砸,揉身而上。杖攻柴哲的左侧胁,链与牌则稍偏左,等于是将柴哲限制在中间,无法闪避,意图一击奏功。 柴哲在兵刃及体前向后暴退。黑无常如影附形跟踪追击,仗始终锲而不舍,连续急点,但链与牌却无法跟上,链子是软的,不能连续抽打。 柴哲始终退在杖尖前寸余,虎目中逐渐涌起杀机,避过了五杖追袭,已退近门旁。他冷笑一声,将铁翎箭收好,猛起伸手一抄,便抓住了点来的杖尾,扭身一闪,躲避了链和牌的一击。 黑无常吃了一惊,奋力夺杖,链牌凶猛地抽出。 柴哲突然放手,黑无常骤不及防,身向后挫,链牌“卡拉拉”一阵暴响,抽打在地面上响声震耳。 柴哲已从杖侧切入,反掌便劈,“噗”一声劈在黑无常的右颈侧,把黑无常打得向左侧倒了。 这瞬间,姑娘已一闪而至,飞脚便踢,猛攻黑无常的心窝,如果被她踢中,黑无常死定了。 “留活口!”柴哲叫。 姑娘收腿前窜,掠过黑无常的上空。 黑无常扭身倒地,哭丧杖丢掉了,仍想抡链牌反击,大喝一声挥链牌护身。 柴哲已经贴近,一手抓住扫来的销魂链索,猛地一抖,“啪”一声震偏了勾魂牌,紧接着伸脚便挑,靴尖挑中黑无常的腰背,黑无常浑身发软,手脚脱力。 柴哲一不做二不休,夺过链索一振,便套住了黑无常的颈脖,绕了一圈,一脚踏住对方的胸膛,双手一紧。 黑无常双手死命地猛抓链营进索,但抓不住,绝望地挣扎,眼珠子逐渐向外突.张大嘴。伸出古头,额上有筋跳动,无法喘气不片刻便挣扎渐止。 柴哲直待此时方松掉链索,抓住黑无常的石手扭转,压在地上用脚踏住肘部,等对方清醒后,方冷冷地说:“在下本该杀你但咱们无冤无伙.杀你徒污我手。阁下,我要消息。” 黑无常一咬牙,奋余力挣扎滚转。 柴哲手上一紧,再次抽紧链索。 “我……说……”黑无常含糊地叫。 柴哲松了链索,冷笑道:“阁下再要是逞强的话,休怪在下做得太绝,对你这种人,用不着慈悲,剜出你一只眼睛,割断你一手一脚的大筋,你便会……” “不!不……我……我不……不再逞强。”黑无常恐怖的叫。 “这还差不多。” “我……愿供给消息。” “在下希望你能诚心合作。中州三剑客目下在何处?” “刚走半个更次。” “到何处去了?” “柘矶山的山颠。” “到山颠作甚?” “与一批江湖人约斗。” “你说谎!” “皇天后……后士同鉴,我……字字皆真。” “哼!不久前在南面的树林中,在下就曾经与旋风剑客交过手,而阁下却说他们到柘矶山约会,有来你苦头还没吃足是吧?” “且慢!我……我听说他们要到柘矶山约会,只看到他们动身,至于到底到了何处,却无从知悉了。” “你留在此地……” “黑某也是前来劫金的人,本想投奔三剑客,以便接近暗施手脚。却没想到三剑客奸似鬼,精明过人,断然拒绝收容,在下只好留下了。” “三剑客约会的江湖人是谁?” “在下没见过,不知道。” “没听说过?” “没有。” “柴哲松掉链索,移动脚,冷冷地说:“如果你阁下有一字虚言,所说不实,在下会找你黑无常算帐的,滚!” 说完,向姑娘挥手示意,出门而去。 黑无常狼狈地爬起,奔至门外,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方奔回堂屋鼓掌三下。 内堂奔出三个蒙面人,穿黑劲装带了兵刃。 黑无常解下头上的高帽,用衣袖拭掉睑上的墨迹,一面向三个蒙面人苦笑道:“老天爷,真是两世为人,危险极了。” 一名蒙面人冷哼一声说:“杨兄为何不用暗号叫咱们出来合力擒杀他。” 黑无常哼了一声,冷笑道:“叫你们出来送死么?他来了三个人,咱们四个人下手,不啻驱羊斗虎,除非是不想活了,你没看见兄弟的窘境么?这小子足以教咱们四个人死一百次而有余。” “他是不是正点子?”另一名蒙面人问。 “很像,但似乎身材比正点子高大,脸貌确有七八分相像,但不知是与不是。我看,还是尽快禀报大公子,请大公子赶来认一认。兄弟没把握,相处不久,未能确定是不是他。 走!” “走?到哪里去……” “你与方贤弟前去禀报大公子,我与石兄弟跟踪他们到柘矶山。切记要快,迟恐不及。” “好,兄弟与方老弟先走一步。” 柘矶山伸出江心,西面是鄱阳湖的出水口,东北是大江,有一条小径沿山脊可到矶首,是一处视界辽阔观赏江景的好地方,矶首顶端建有一座观浪亭,登亭远眺,大矶雄峙北面,石钟罗列于南;前面烟波浩瀚,渔舟星罗棋布。下面柘矶港桅槁林立,大小船只在百艘以上。 三人鱼贯而行,柴哲在前,半耳僧断后,相距五步左右,沿小径右面山脊的树林登上了柘矶山,戒备着籍草木掩身,向前探索前进。 柘矶山危机四伏,杀气冲霄。 走在后面的半耳僧突然发出一声暗号,疾走数步,到了姑娘身侧,低声道:“施主,快通知柴施主,后面有人跟踪。” 姑娘低声说:“知道了,有两个人跟来的。” “咦!施主知道了?” “我大哥早就知道了。” “他们……” “他们是从黑无常藏身的村子跟来的。” “要不要……” “先别打草惊蛇,让他们跟来,等会儿利用他们带路。” 越过一处小山坡,柴哲伏在一株大树下,示意后面的两人走近。向半耳僧低声道:“大师可留在此地,或者退出是非之地,此地凶险,大师必须打定主意。” “贫僧愿追随两位施主……” “不行,老实告诉你,在下兄弟并非为劫金宝而来的。” “那……” “在下意在寻找一位朋友的下落而来,不瞒你说,前来劫金的人,无一不是身手了得的人,大师身上带伤,很难与这些江湖高手论长短。在下自顾不暇,万一大师有了三长两短,于心难安,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贫僧……” “在下的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希望大师了解在下的心意。至于脱身的事,大师不必耽心,在下会将后面跟来的人引走的。” 半耳僧不是糊徐虫,心中明白,诚恳地说:“贫僧深领盛情,就此退出。但在风波未息之前,贫僧不会离开湖口,潜伏附近与地理鬼成施主联系,打听各方的动静,希望有为施主效劳的机会,如有所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师盛情,在下心领了。走!” 走了百十步,荣哲示意半耳僧藏身在一丛草中,便与姑娘发足急奔,匆匆走了。 后面跟踪的两个人不敢跟得太紧,循脚步声急迫,没留意伏在草中的半耳僧。 跟了百十丈,前面不但人影已沓,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假扮黑无常的家伙往树下一伏,向同伴说:“咦,咱们栽了。” “怎么啦?”他的同伴讶然问。 “人追丢了,糟!” “咱们钉在十丈后,怎会丢?前面……” “前面鬼影俱无。” “那丛小树下……” “风吹草动,树枝摇曳,不是人。” “兄弟不信,追!” 两人追近矮树丛,果然不见人影。黑无常心中发紧,低叫道:“咱们赶快去通知前面的人小心戒备,不然麻烦就大了。” 两人心中都发慌,立即岔出至观浪亭的小径,如飞而去,快逾奔马。 降下一处洼地,黑暗中突传来一声叱喝:“龙!” 黑无常脚下一顿,高举右手低喝道:“蛇!” “小心!”先前叱喝的声音叫。 “有何发现?”黑无常问。 “有一群大鱼进了网。”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兄弟追踪姓柴的人追丢了,他可能即将到来,小心了。” “多承关照。” 黑无常并不与伏桩会面,与同伴越过洼地走了。直至快接近观浪亭,再也不曾碰上伏桩。黑无常愈走愈心惊,被这种反常的现象所惑,心中逐渐有点发紧,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惊然。按理,愈接近布下的天罗地网,戒备应该愈森严才是,怎么不见有任何伏桩出面盘问暗号? “石兄弟,似乎有点不妙哩!”他向同伴说。 “有何不妙?”石兄弟问。 “咱们的人呢?” “是呀;咱们的人呢?”石兄弟反问得很妙。 “咱们快两步。” “咦!你嗅到血腥味么?” 黑无常掀起鼻翼猛嗅,惊然地说:“不错,有血腥味。快走,恐怕那两个小辈已走在咱们的前面,伤了咱们的弟兄,快走!” 离地,观浪亭方向传来一声可怕的惨叫,刺耳的凄厉叫号摇曳在夜空中,久久不绝。 两人感到有点毛骨悚然,拔腿狂奔。 观浪亭附近方圆百十步,栽了不少松树,外面向江处建有栏杆,保护游客的安全。亭四周放有不少奇花异草,可惜目下已全部凋谢了,只剩下枯枝荒茎,满目萧条,入冬后游山的人逐渐少了。 亭四周并非平原;而是有小起伏的山峦,怪石罗布,草木萧萧,前面不远下临滚滚江流,足有五六十丈高下,跌下去准死。两侧山坡甚陡,上下不便,稍一大意失足往下掉,一切都完了。 奔近亭后约四五十丈,蓦地前面石阶旁跃出一个黑影,接着一闪不见。 黑无常走在前面,早怀戒心,在黑影刚长身跃起的刹那间,突然向侧扑倒,滚入路旁草丛之中。 走在后面的石兄弟反应慢了些,人仍向前奔,猛地身躯一震,脚下一顿。摇摇晃晃地低叫:“怎么啦!你……哎……” 最后的叫声极为可怖,上身前俯,“砰”一声屈身跌倒,骨碌碌滚下了高仅九级的石阶,再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手脚猛烈地抽搐。 黑无常心中骇然,探出头来大喝道:“什么人用暗器行凶?亮名号。” 除了石兄弟的呻吟声,空山寂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林的啸声,没有任何回答。 他毛骨悚然,顿萌退意,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悄然向侧后方一钻,溜之大吉。 退了五六丈,刚钻入一丛矮林,前面突然传来一声令他毛发直竖的冷笑。 他心中一懔,向下一伏,抬头循声察看。 一个黑影站在树丛中,不言不动,所站处相距不足一丈,似乎可以唤到黑影身上所发出的汗臭味。 他想突然袭击,却又忍住了,低喝道:“龙。” 黑影不言不动,似若未觉。他又叫:“天南。” 黑影仍然毫无动静,令他感到浑身发冷。最后,他一咬牙,猛地左手一扬,打出一枚钢镖,同时拔出佩剑一跃而起,随镖凶猛上扑。 “噗噗噗”三声轻响,三镖全中,黑影却丝毫不动。 他接着扑到,剑出如穿鱼,毫不费劲地刺入黑影的胸口,得手了。 可是,他却大吃一惊,火速拔剑逼近,伸手一摸,着手处冰凉彻骨。 “是死人!”他心中暗叫。 身后,先前的冷笑声再起。他立即伏地旋身,左手火速拔了三支镖在手。 “龙。”草丛中有人低喝。 “蛇。”他急答,心中一宽,谢天谢地,遇上自己人了。 “天南。”对方又叫出辨证的暗语。 “地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侧方的树下徐徐出现一个黑影,相距约有两丈五六,可从云层透下的微弱星光中,隐约看到是个以黑巾蒙面的高大黑影。 “是哪一路的弟兄?”黑影问。 他放心地站起,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急急地答:“兄弟是北路的人。你是……” 黑影徐徐走近,一面说:“奔雷夺命,旋风无情。” 黑无常松了一口气,苦笑道:“苍山先生已经来了,大公子随后可到。晚辈本来奉命辨识一个姓柴的人,跟踪至山下追丢了,那小子可能即将到来。请问前辈……” “哼!你知道我是谁?”对方抢着问。 “前辈该是三剑客之一了。” “在下是揭发阴谋的人。” “你……” “你得死,你这严贼的走狗!” 黑无常大惊,火速拔剑。可是晚了一步,黑影的右手原来背在身后,这时移至身前,手中有一条短杖,“噗”一声轻响,搭在黑无常的右肩上。 黑无常的右手突然僵死,剑无法拔出,双肩承受不了短杖的重压,“哎”一声惊叫,挫跪在地。 黑影左掌伸出,一掌向黑无常的顶门拍去。 蓦地人影乍现,微风凛然,低叫声传到:“许老前辈请手下留情。” 黑影的掌一缓,轻按在黑无常的顶门,扭头冷笑道:“你好眼力,居然在黑夜中能看出老夫的身份。但我这老不死很怪,从不听他人的指挥。” 声落,掌力骤发,黑无常向后倒,手脚不住地痉挛。 两个人影掠到,领先的人在丈外行礼低声道:“老前辈别来无恙,还认得七年前山西道侯马镇的柴家小娃儿么?” 黑影一怔说:“你……你是柴小哥?老天!你居然还认识我?那晚官兵太多,等火起后老夫赶去找你,遍寻无着,又不知你的下落。此非谈话之所,四处皆有人潜伏,已死了不少人,且随我来。” “让晚辈将这人带走。” “带他走做什么?” “问口供。” “他的天灵盖已碎,死了。” “哦!可惜。” “可惜什么?” “这家伙是跟踪晚辈兄弟俩的人,他知道许多与晚辈有关的事,更知道今晚柘矶山各处的神秘。” “柘矶山的秘密老夫知之甚详,要知道详情老夫自当转告。走!先离开恶贼们布下的陷讲再说。” 三人往树丛中一钻,悄然走了。 到了山下,黑影带了两人向东走,一面走一面说:“先到老夫的藏身处歇息,我将柘矶山的阴谋告诉你。然后我得到东北角的三叠山找一位朋友,你等我的消息。你如果要想劫黄金,保证你如愿。使者的船明晚可到,但船上没有黄金。真的运金船在后日午间可望经过大孤山,直放南湖嘴镇。鄱江龙江永靖是老夫的朋友,他的眼线在南昌活跃,消息绝对正确。” “那……柘矶山的中州三剑客……” “见鬼,三剑客会在此?你走着瞧好了。冷眼袖手旁观,可以,插手卷入漩涡,不可。 那是铲除前来发横财的人,最狠毒的阴谋诡计,幕后主使人不但有严老好贼的走狗,也有三剑客的份。” “他们在火拼么?”柴哲问。 “火拼?见鬼。明天晚上,你便可看到这些人的嘴脸了,不恶心才怪。” “老前辈久走江湖,无所不知。江湖上有两个颇有名气的人,一叫报应神端木鹰扬,一叫缥缈神龙徐方,老前辈是否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两个人确是颇有名气的人,但似乎在近几年来没有人见过他们。早两年缥缈神龙曾经一度露过脸,之后再次失踪,下落不明。哥儿,你问他们干嘛?” “晚辈想向他们打听一些消息。”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这两人并非是武林的顶尖人物,不会引起太多的人注意,除非他们无意隐瞒身份,不然任何地方皆可隐居。你如果真要寻找他们,我可以介绍你去找一个人。” “找谁?” “南京徽州府齐云山云栖庄主齐庆云。” “三庄之一的齐庄主?” “正是他。他早年是河南中州镖局的局主,目下他的子侄与门人,仍在江湖闯荡,朋友满天下。他在江湖闯荡近五十春秋,腹中装满了数不胜数的武林秘辛,与千奇百怪的江湖奇事异闻。他是老夫的知交好友,但知道我与他交情深厚的人却少之又少。我介绍你去见他,保证你不会失望。” 黑影的落脚处,在城东大岭山下的三家市。这里也叫三市口,是湖口县的旧址。自从县址移至湖滨之后,这里便成了败落的市集,只有百十户人家,四周仍可隐约看到一些已变成土墟的城基。千余年前,这儿叫湖口戌,本就不是繁华的地方,目下更为凋零了,只有百十户人家,破败的残余房舍益显得凄凉。市前的城隍庙,只住了一个老庙祝,庙宇已数十年加修茸,眼看朝不保夕,迟早要倒坍大吉,黑影就住在破庙中,白天极少外出走动。那位庙祝驼背兼目昏耳聋,白发苍苍,早晚要入土,也许入土之期还在庙宇倒坍之前哩! 三人在庙殿中长谈近一个更次,然后黑影外出,约定好午后在此见面,匆匆走了。 姑娘从庙祝处找了扫帚,清理殿角的蛛网尘埃,讨来了几捆稻草,铺在地上权充床褥,她很固执,坚持不要柴哲动手,说这不是柴哲该做的事,含笑将柴哲请出,请他且到外面察看四周是否有动静。 一切准备停当,柴哲也回来了,吹熄了某油灯,两人和衣往草中一躺,养息准备迎接明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柴哲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眼,他想到黑大个文天霸,不知是否脱离了黑鹰会?自从上次在故乡赶走黑鹰会的人,迄今已有三年岁月,假使黑鹰会仍在干刺客的勾当,文天霸这次光临湖口,不知有何用意? 再想到被黑影击毙了的黑无常,不由疑云重重。黑无常所说的辨别一个姓柴的人,这些话有何用意? 姑娘偎在他身们,伸纤手轻握他的手曾,柔声问:“哥,还不安眠,何思之深耶?”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掌背,笑道:“笙妹,别掉文。我在想……黑无常所说的话……” “天下间姓柴的甚多,那家伙要辨识的人不会与你有关,你不曾与江湖人接触……” “我在想,那家伙会不会是当年欺负我柴家的凶手之一?他既然是严贼的爪牙,当年跟罗龙文恶贼至山西追杀王大人,自然认识我了。” “哥,你真是!疑心生暗鬼,怎会想到十年前的往事上面去了?十年前你只不过是个小后生……” “十年岁月漫漫,人固然有改变,身材与气质会完全不同,脸貌却不可能全部交易,这就是那家伙要辨识的原因所在。” “哥,别多想了,假使严贼的人要找你,不是正得其所哉么?” “如果是严贼的人找我,我另有打算。” “哥,有何打算?” “三宝和五万两黄金,我要定了,用这些金宝济贫,不是很好么?” “好事嘛,哥,依你。” 他突然扭头在她颊上亲了一吻,笑道:“那么我安心了,谢谢你不反对我劫财为盗。” “你……你……”姑娘缩成一团低叫。 住在庙倒破屋中的老庙祝,穷得衣不蔽体,家中四壁萧条,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方行外出,家徒四壁,瓮无隔宿之粮,无法供应两人的早膳。 两人梳洗停当,佩上剑,入村找地方进膳。天色大明,村人早已起来干活了,炊烟四起,犬吠声和鸡啼声此起彼落。 三市口在至澎泽的官道旁,距城只有三里地,居民全是靠田活命的朴实农户,但由于地近官道旁,所以路侧也开设了两家小食店,并免费供应旅客的茶水。 怪!按理,这种小店不可能一早便开张营业的,但两家小店都开了门,显然有了赶早的食客。 两人信步走向第一间小店,沿途虽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但并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第一间小食店前面招了一座凉亭,搁了四张供客人歇脚的长凳,一个木茶架上,放着一只大茶桶和几只土瓦碗,几个竹制的茶勺。店门旁,挂着一捆出售的草鞋、绳索,柜台上也摆了不少日用百货,大门前挂了门灯和招牌,原来是兼卖日用品的小食店。 昨晚天气不好,云层厚,风大,因此并未降霜,但江风寒凉,呵出的气形成阵阵白雾,袅袅而散。 两人向店门走去,柴哲低声笑问:“笙妹,不反对我喝酒挡寒么?” “只准一壶。”她粲然笑答。 “好厉害,只准……” “你……”她用肩推他羞笑着叫。 两人谈笑自若,没留意一间半掩着门的农舍中,有人在门缝中狠狠地向他们窥视。 出城往彭泽的旅客尚未到来,路上只可看到人而不见旅客,任何一个外地人在村中出现,皆难逃有心人的眼下。他们踏入店门,便看到了三个穿劲装佩了剑的中年人,占住靠亭角的一副座头,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香与鱼肉的香味直冲鼻端。 两个村夫打扮的店伙在厅中张罗,灶台内的大师傅正忙着弄菜。一名店伙上前含笑招呼,但眼中有惧容极为明显,笑得极为勉强,欠身领两人入座不自然地问:“客官要酒菜么?请吩咐,请吩咐。” 柴哲在食桌旁挪过一条长凳,坐下说:“店家,这么早便有酒菜供应了?” 店伙计略一迟疑,脸上挂着一抹苦笑,一面清抹桌面,一面说:“有,有。在城东附近十几里内的市集中,只有小店是自朝至幕供应酒菜的。” “呵呵!看贯店的人都有点无精打采,整天做生意张罗顾客,确够辛苦的,请给我来一壶好酒,弄两味下酒菜。” 店伙送上两杯热茶,欠身道:“小的先给客官来几碟下酒菜,然后来两味渔鲜佐膳,请稍候。”说完,向用下走了。 柴哲向姑娘低声道:“店伙们的神情不对,要小心了。” “有何不对”姑娘也低声问。 “荒村野店,哪有一大早入店叫酒莱的食客?你相信这儿的百十户农村的贫农中,会有一天到晚上小店叫酒菜为餐的人么?” “依你之见……” “有人迫他们供应酒食,这间小店必定是某一方的人作为联络站或聚会所。咱们既要小心酒菜有鬼,更要提防有人暗算,甚至会有被围攻之虑。” “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吧?我们与人无怨……” “为了获得五万两黄金,任何人皆可能做凶手,前来参与的人,谁不想独吞?在未见到黄金之前,尽可能锄除异己,这就是这些人唯一的想法,不足为奇。” 说话间,三个劲装中年人已酒足饭饱,谈笑自若地会帐出店而去。 柴哲在三个中年人离座经过身旁时,本能地向三人注视打量,眼中逐渐涌起疑云,剑眉深领,似在沉思。 “哥,你想些什么?”姑娘发觉有异,关心地低问。 “走在中间那人,我似乎感到有点面善。”他沉吟着说。 “你走了无数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大天星寨外寨的一位宾客,叫神眼印奇峰,我要找他问一问黑鹰会的事。”他恍然地说,立即离座追出。 刚跨出大门,门外右侧突然冲出一个冒失鬼,凶猛地,毫无顾忌地向店内抢,冲势甚猛。 三个中年人已经钻入店左的一条小巷口内,身影一闪即逝,似乎在逃避什么,脚下甚快。 柴哲百忙中向侧一闪,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撞,双方擦肩而过。 撞来的冒失鬼是个大块头中年人,身高九尺以上,肩阔腰圆,像个金刚,倒拖着一条粗加鸭卵的熟铜棍,粗眉暴眼,留着满腮虬髯,暴眼中凶光四射。 虬须大汉没将柴哲撞倒,居然发起横来,一摆熟铜棍拦住去路,怪叫如雷道:“好小子,走路没带眼睛么?撞什么魂?” 柴哲不加理会,懒得和这家伙计较,追人要紧,伸手去拨挡在身前的熟铜棍,举步夺路。 虬髯大汉大为光火,用棍尾挑出大吼道:“小子找死,没交代清楚你想走?” 柴哲身形下挫,出手抓扣挑来的棍尾。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人,有理也讲不清,唯一的手段是出手教训,动武方可解决困难。他出手奇快,抓住了。 虬髯大汉吃了一惊,双手一带,出右脚便踹。 柴哲岂能让对方撒野?大喝一声,突然脱手送棍。 虬髯大汉上当了,骤不及防,仰面便倒,不仅一踹落空,而且带棍时用劲太猛,自然立脚不牢,重心一失,不倒怎行? 柴哲急步跟上,正想一脚挑出,蓦地寒芒一闪即至,三枚钢镖分上中下三路从门侧射到。 他双手上下一分,三枚钢镖全部入手。 不等他将接来的镖反击,发镖人已被两名青袍青年拦住了。用镖暗袭的人,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腰悬一把鬼头刀,右额下方生了一块两指粗的胳记。 两个青袍人一高一矮,眉清目秀,人才一表,尤其是那位身材矮的青年人,清秀俊美极为出众。两人皆是书生打扮,大袖飘飘,宛若临风玉树,腰悬佩剑,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是游学书生。 身材稍高的书生手脚快极,右手一伸,闪电似的扣住了发镖人的左手,沉喝道:“住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阁下竟敢白昼行凶,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捉你送官究治,看你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否?” 发镖人毫无反抗之力,全身发僵,额上青筋跳动,冷汗直冒,双膝在抖动,似乎脸上已无血色。 屋角的人影再现,一个白发老婆婆突然抢出,一声暴叱,寿星杖发如逸电,风雷声隐隐,劈向书生的腰脊。 稍矮的书生疾闪而至,欺近老婆婆的右侧,伸手勾住了老婆婆的右肩,伸腿猛拨老婆婆的膝弯,喝声“躺”! 老婆婆真听话,寿星杖中途停顿,“蓬”一声仰面便倒,直冲滑出八尺外方行止住,爬起便跑,逃入屋角的小巷中去了,来得快逃得更快。 矮书生淡淡一笑,向柴哲走来。 柴哲发觉神眼印奇峰已经不见了,知道追不上,停下留神两个书生的举动,心中忖道: “这两个书生手脚干净例落,出自高人门下。可惜,看他们人才一表,气朗神清,不像是亡命之徒,居然也来打劫金的主意,令人惋惜。” 倒地的使棍虬髯大汉被姑娘夺过熟铜棍,用棍抵住了咽喉,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束手待毙。 矮书生走近柴哲,拱手为礼,朗然一笑,露出口中编贝似的两排皓齿,笑道:“兄台受惊了,凶手已经擒获,不知兄台是否打算送官究治?” “多谢兄台,这两人不必送官,在下要问问他们行凶的内情。”柴哲回礼答,目光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那么,小生建议兄台到店中查问,可好?” “在下正有此意。” “小生姓闵,南京人氏。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柴,名中平,闵兄的同伴是……” “那是家兄闵子建。柴兄的同伴……” “那是舍弟柴云。” 四人押了两名俘虏入店,双方皆替同伴引见了。矮书生叫闵子康,不住向云笙姑娘打量,目光灼灼毫不放松。闵兄弟俩自称是从南京来,沿途观赏江有风光,游学南昌,准备到东湖书院,听说大贤欧阳德将在东湖书院讲学。因此专程前往云云。 “柴兄出店行色匆匆,不知因何事故与这些江湖亡命冲突起来的?”闵子康落坐含笑问。 “在下要追一位姓印的朋友,这几个家伙无故挑衅,不知是何人所差,在下且问问再说。”柴哲信口答。 姑娘从柴哲手中取过一枚钢镖,向被抵在壁角的虬髯大汉冷冷一笑说:“阁下,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希望你放明白些。在下的要求是有问必答。你老兄如果不合作,那么,话讲在前面,届时将有人后悔,我保证后悔的人将不是我姓柴的。” 虬髯大汉咬牙切齿地怪叫道:“你的朋友找麻烦,走路不带眼睛……” 姑娘用一声冷哼打断对方的话,镖尖一闪,便刺入虬髯大汉的右手曲地穴,入肉三分,冷笑道:“老兄,在下先废了你的右手。” 她用了半分劲,大汉浑身一震,脸色泛青,叫道:“住手!我……” “你贵姓大名?” “在下欧清海。” “奉谁所差?” “在……在下……” “不许吱晤,说……” “在下是……是前来湖口踩盘子的……” “哦!你的当家是……” “九华黑豹郝水靖。” “你那三位党羽是……” “都是欧某的同伙。” “你不是紫袍魔君的人?” “我……” 姑娘又用了半分劲,漂徐徐投入。 “我……我说,是……是的。”欧清海满头大汗地叫。 “他差你们……” “暗算你们,以除去劲敌。” 柴哲也认为欧清海是紫袍魔君的人,向姑娘说:“小弟,不必问了,让他们滚。” “报官很讨厌,放了他们也好,省事免麻烦。”闵子建深以为然地说。 姑娘也对欧清海的话深信不疑,这次到湖口,只和紫袍魔君小有冲突,其他的人没有无缘无故派人暗算他俩的理由,便拍活两个俘虏的穴道,喝声“滚”!两个俘虏踉跄而逃,飞奔出店而去。 柴哲吩咐店伙加了几味菜,四人客气一番,一面小伙一面畅谈。他敬了闵家兄弟一杯酒,笑道:“兄弟是江湖人,说话口没遮拦,开门见山有话就说,如有冒犯之处,贤昆仲包涵些儿,刚才子建兄说贤昆仲是游学书生,自然这是托词。如果贤昆仲自视甚高,自抬身价,那么,咱们今天的友谊至此为上。我兄弟是江湖人,具有江湖人的骨风,咱们尊重读书人,但对读书人猎取功名的抱负并无好感,因此……” 闵子建哈哈大笑说:“柴兄,兄弟也是个口没遮拦的人。江湖人总该为自己找一件可掩护自己的身份,不然将寸步难行,怎能弄到路引?游学书生的身份最妙,不但可以任意邀游天下,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更可避免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咱们兄弟确是南京人氏,也读了几年经书,这次听江湖传言,说是伊王敲了严嵩老贼五万两黄金.我兄弟不才,认为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前来看看风色,如有可能,将这笔黄金弄到手,以之行善济贫,有何不可?贤昆仲如不见弃,咱们联手结伴同行,不知贤昆仲意下如何?肯否提携一二?” “子建兄有此抱负,兄弟愿助贤昆仲一臂之力,但咱们言之在先,假如将黄金弄到手之后,须全部捐赠各地善堂与俾田院,你我不落分文。如果贤昆仲能够办得到,咱们……” “中平兄,咱们一言为定。兄弟虽不是一方富豪,老实说,五万两黄金还不至于令兄弟动心。请教,贤昆仲是否已获得运金船的消息?” “略有风闻,大约明午可到,但……” “咦!兄弟听说今晚可到呢!” “今晚到的不是运金船,同时,明午运金船根本不靠湖口,咱们必须在未牌左右离开,到湖对岸等候机会。” “那……咱们何不抢先迎住下手?” “同时,兄弟必须申明,咱们不能直接抢劫运金船。” “中平兄之意……” “严老贼也出动了大批高手,意图抢回这批黄金。因此咱们要等他们先动手,坐收渔利……” “那……那岂不晚了?” “不晚,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岂不省力得多。” 问子建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那么,我等你的消息。” “午牌末,咱们在前面的破败城隍庙会合。” “这儿怎会有城隍庙?” “这儿原来是湖口县旧址,有城隍庙并不足怪。” “好,咱们午后在城隍庙会合。” 店外陆续来了几位劲装食客,柴哲不再多说,四人天南地北谈些江湖见闻,谈谈自己的抱负,双方极为投机,意气相投,不免多喝了两杯酒。 “距午后尚早,贤昆仲不知还有重要的事待办么?”闵子建含笑低声问。 “兄弟要等一位朋友的消息。” “谁?” “恕兄弟暂时守秘,目下风声甚紧,咱们必须小心。” “中平兄如无要事,何不到大岭山下麒麟河畔走走?” “那儿……” “听说江湖群雄在巳牌末午牌初,将在那儿协商,公举主事人,咱们何不前往探探底细?” “有些什么人?” “不知道,要走一趟才知道。听说为首的人是鄱阳三水寇之一的混江虎鲨邹南康,他发了不少请帖,不知没接到请帖的人,是否可以参加。” “混江虎鲨不是紫袍魔君的人么?哼!定然又是不可告人的阴谋。” 闵子建摇摇头,笑道:“混江虎鲨是鄱阳湖北的水寇首领,一方巨寇,不世之雄,他怎会受人指挥?他这人目空一切,谁也不买帐,紫袍魔君在江湖中固然颇有名气,但还不配役使混江虎鲨。阴谋或许有,可能是混江虎鲨的阴谋,紫袍魔君决不可能在混江虎鲨的地盘内称英雄道好汉。” 闵子康也笑道:“听说紫袍魔君已投入严老奸府中为贵宾,老而不死自毁声誉,混江虎鲨岂有不知之理?双方见面,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此至麒麟河群雄大会处不足五里地,前往看看风色有利无害,只怕咱们没有请帖,半途或许有麻烦。” “咱们如果怕麻烦,便不会来了。走一趟必可得到不少消息,咱们四人四剑,何所惧哉?走!”闵子建断然地说。 姑娘未置可否,柴哲也不反对,四人立即会帐外出,取道绕出麒麟河,沿河上行。 大岭山的南面是小岭山,护城河原称沙头河,发源于大岭,汇合黄土岭诸洞的水,西流入江。小岭山也有一条小河,汇集武场涧数条小溪,流人南门外的虹桥港。所以这一带溪涧纵横,春夏之间水涨,不易畅行。 四人带了三分酒意,沿河西岸上行。走了三四里,尚不见有武林人的踪迹。河岸有一条小径,沿途的茂林修竹中,不时可看到三五茅舍小村,一切显得平静安详,似乎嗅不到任何凶险的气息。 闵子建领先而行,逐渐接近了一座古林密布的山脚下小河洞。右面的沙头河宽仅三四丈,秋冬水浅,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左面出现了一条小径,三个穿灰袍的人影冉冉而至,双方逐渐接近,终于在岔路口碰上头。 三个灰袍人年纪皆在半百左右,脸上没有特殊惹人注意的神色,仅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身材一般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腰悬长剑,胁下挂囊,走动时脚下沉着从容,袍袂飘飘,风度极佳。 柴哲四人先一步通过三岔口,首先跟到的为首灰袍人突然在后面大叫道:“站住!你们四个小辈从何处来的?” “麻烦来了。”柴哲向姑娘低声说,转身闪在路旁。由于闵子建年岁稍长,他让闵子建出面与灰袍人打交道。 闵子建外表豪爽,不拘小节,骨子里高傲,背手屹立路中,傲然一笑,向接近的三个灰袍人问:“诸位口气很狂,偌大年纪火气不小。请问,有何见教?” 三个灰饱人并肩而立,为首的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们耳聋了不成?老夫问你们从何处来的?” “从来处来。”闵子建不假思索地答。 “小辈混帐!”灰袍人怒叱。叱声中,身形疾闪,急冲而上,鸟爪般的手爪伸出抓人了。 柴哲晃身插入,举手拂切对方的脉门,叱道:“住手!阁下不讲理么?” 灰袍人吃了一惊,伸出的手间不容发地逃过柴哲的切脉怪招,急退两步脸色一变,厉声问:“你小辈身手不弱,决非无名小卒,亮名号。老夫安庆三霸的老大,满天星孙远。” “区区姓柴,武林后学江湖小卒,算不了什么,说出名号有污尊耳。你三霸走你们的阳关道,柴某四人走我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大呼小叫,出言无状动辄行凶? 说明白了,咱们评评理。”柴哲朗声答。 “老夫要查明你们的底细。” “你凭什么?” “走这条路的人,今天如无混江虎鲨邹舵主的请帖,一概挡驾,不许再向前走。” “你阁下是……” “邹舵主的宾客。” “你们有请帖?” “当然有,你们呢?” “没有。” “奸细!”满天星大声咒骂,猛地左手一振,大袖疾挥,袖底飞出一丛打穴珠,像暴雨般向柴哲洒去,相距不足八尺,按理断无落空之理。 可是柴哲一听对方的绰号,便已心中雪亮,暗中早作戒备,对方大袖一挥,他已先一刹那向下一伏,左手一抬,喝声“打”!将先前接来的钢镖发出一枚,一闪即逝。打穴珠从他的上空呼啸而过,全部落空。 “啊……”满天星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叫,手掩着左大腿根向前栽。 同一瞬间,二、三两霸拔剑厉吼,急步枪进。 闵子建兄弟哈哈大笑,也拔剑迎出。 姑娘伸手虚拦,笑道:“割鸡焉用牛刀?两位请袖手旁观,我大哥足能应付。” 说话间,柴哲暴起发难.一声长啸,长剑幻化一道银虹,飞射左面冲到的二霸。 二霸火速沉剑急封,“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封住了,可是,右面的三霸却遭了殃。 三霸原是抢先出手攻招,柴哲左移,他攻出的招式劳而无功,刚欲转身变招进击,柴哲已被二霸封出偏门,恰好向他冲来,他连看也没看清,银虹已一闪而过。他感到右胁一震,本能地挥剑追击,挥向冲过身侧的柴哲背影。但剑出手,却被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袭遍全身,手无法控制,剑破空而飞,飞出五丈外去了。 “哎……”他狂叫一声,身躯一震,向右扭转,踉跄冲出丈外,脚下大乱。 柴哲站在丈外,含笑向二霸点手叫:“阁下,你封住了在下一剑,来来来,第二剑看你封不封得住?” 只一照面,三霸便有两霸失手,一个被暗器击中大腿,一个有胁中剑,失去了抵抗力,剩下的一个怎能沉得住气?一声怪叫,扭头便跑。 姑娘身形似电,只两起落便从旁超越而过,光华一闪,霜华剑出鞘,伸剑叱道:“站住!不然将剑尖沥血。” 三霸急于逃命,本能地一声暴吼,剑出“寒梅吐蕊”,走中宫攻入,从光华的侧方闪电似的递出剑尖。 “撒手!”姑娘冷叱,“嘎”一声怪响,三霸的剑身掉下一条剑锋,光华闪闪的剑尖,点在三霸的右胸前。 三霸魂不附体,如受催眠般松手丢剑,脸色灰败,骇然问:“你……你的剑……剑…… 剑术……” “剑术通玄,是么?剑是神物,威力倍增,你难逃一死。”姑娘冷冷地说。 “你……你想怎……怎样?” “你阁下要死还是要活?” “当然要……要活,蝼蚁尚……尚且贪生。” “借你们的请帖一用。” “没……没有请帖。 “那……阁下想死……” “不!不!请帖不管用,参与大会的人,不必凭请帖予会,只须说出帖上的暗语,便可通行无阻。” “呸!刚才你们就问咱们要请帖。” “问的确是帖,但回答时却只须说出暗语便可,真要将帖取出验看,反而暴露身份。为防止外人混入,所以有此规定。”三霸强作镇定地答。 “暗语请阁下说来听听。” “这……” 姑娘冷哼一声,剑尖一振,挑破了三霸的胸衣。 “我……我说。”三霸惊怖地叫。 “说。” “潜天行道,劫富济贫八个字。” 姑娘收了剑,叱道:“滚!带着你同伴离开,不许前往参与大会,尽速退出九江府地境,愈快愈好。下次如果碰上,送你去见阎王。” “你……你们讲不讲理?”三霸咬牙切齿地问。 柴哲呵呵笑说:“老兄,要讲理,你们还咱们的公道来。叫阵的人,是你们,先动手,也是你们,要讲理,同样是你们先提出。好吧,咱们讲理好了,先卸掉你们一条胳膊,再说个一清二楚。” 三霸打一冷战,悚然奔向两位蹲坐在地上敷药的同伴,一左一右挟起便跑。 旁观的闵子建兄弟俩,一直留心着柴哲和姑娘的一举一动,被柴哲疾逾迅雷的惊人剑术吓了一大跳。子建不住向乃弟打眼色,子康不住凛然颔首会意。 “有了暗语,咱们走。”柴哲向闵子建兄弟笑道。 子建竖起大拇指,笑道:“了不起,中平兄。安庆三霸艺业超人,今天三人联手仍然栽在贤昆仲手中,兄弟叹为观止矣!看兄台的剑术,声东击西,诡异绝伦,一发即中,捷如电光石火,宛若雷霆骤击,可怕极了,但不知兄台出身何门何派,能见告么?” “子建兄过奖了,兄弟的剑术不登大雅之堂,所恃的仅是胆大敢拼而已,见笑方家。不瞒两位说,兄弟出身并无门派,渊源家学,艺自家传,并经长辈指点,不成章法,见笑了。”柴哲敷衍地说。 四人一面谈论各门派的艺业,一面沿小径急走。 不久,三霸独自重新回到斗场,在路旁拾起一个纸团,急急打开,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小字:“小狗之弟乃是女扮男装,来历不明。须全力图之,不然将是心腹大患。运金船之行程,小狗了如掌指,消息来源不明,将设法查出此人。” 三霸将纸团藏好,匆匆走了。 闵子建仍在前面引路,沿途边走边谈,脚下甚慢,天南地北信口胡诌,间或套问柴哲与姑娘的身世与所交好友的名号,套话的技巧相当高明。可是柴哲更为机警,并不因有了三分酒意而松懈,借口开河,胡说八道,避重就轻,从容应付。 姑娘更是有心人,她已看出闵子康不是男子汉,自然而然地怀有戒心。同时,她发觉闵子康的目光,经常向柴哲窥伺,更令她心中不安,女孩子心细如发,她更是处处留神。她会错了意,以为闵子康对柴哲倾心,在找机会亲近,这是她最不愿意的事,无法容忍此事发生。因此,她缠住了闵子康,尽可能阻止闵子康与柴哲说话。闵子康想套她的口风,可说白费心机。以她的眼光看来,闵子建的年纪,当不少于三十。保养得好可以令人的外貌显得年轻,但举动却瞒不了有心人,成熟的气宇风标,使那些气血方刚野马似的青年人无法仿效比拟。这位闵子康的年岁,恐怕也在二十四五之间了,美好的脸蛋和娇嫩的粉颊固然显得年轻,但笑起来可就掩不住眼角的笑纹。女人有了笑纹,那表示她的黄金年华、大好青春已经逝去,永不复回啦!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江湖女人,如果还没有婆家,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姑娘怎能不生疑? 在她的心目中,柴哲是天下间唯一完美的人,是她的终身伴侣,是她在西番万里追踪,经过多次试测,长久的观察,证明唯一合乎她心目中理想伴侣的人,她岂肯让其他的女人插入? 她当然深信柴哲不是好色之徒,更不是见异思迁的登徒子,凭闵子康的容貌,不客气地说,简直不配与她相较,岂配横刀夺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必须小心,防患于未然,她得为自己打算。 柴哲不是糊涂虫,他自然知道闵子康是女人,因此仅与闵子建打交道,谈谈说说颇为投机。闵子建确也装满了一肚子墨水,江湖见闻广博,而且为人也够豪爽,自然博得他的好感,甚至平空生出惺惺相借的念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可是,牵涉到身世和朋友,他不得不有所保留,虽有了三分酒意,仍然记得对人且说三分话,末可全抛一片心的古训。 绕过前面的山脚,柴哲与闵子建并肩而行,子建在左,柴哲在右,右面的小河已在十余丈外,路两侧全是些快干枯了的荆棘,三两丈外侧是些矮树丛。前面约半里地,山脚下有一座平静的三家村,三两声大吠夹着一两声鸡啼隐隐传来,看不出有何异样。 “怪事,怎么沿途不见有武林人?”柴哲有点心疑地问。 “还早呢,大概都在咱们后头?”子建信口答。 “快到了吧?” “前面那座三家村如果是黎家湾,便是他们的聚会处。” “那么,咱们快两步。” “好,快走两……” 柴哲突然大叫道:“小心身后,闪!”叫声中,他将闵子建向前一推,自己则向前伏倒,末着地便已翻转身躯,向路旁的荆棘丛中发出夺来的最后一枚钢镖。 钢镖出手,他已挺身而起,左手一抄,接住了第二次射来的三枚寒星,右手已拔剑出鞘。同一瞬间,姑娘“哎”一声惊叫,前跃八尺,旋身撤剑。她的左上臂后侧,臂袖裂了一条缝,皮破血流。一枚梭形两刃钻划空飞出三丈外,掠过闵子康的身后,“嚓”一声落入荆棘丛中去了。 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从两侧荆棘丛中先后共射出三种暗器,共有十二枚之多,只划伤了姑娘的左上臂后侧,其余的全部落空。 路右的荆棘丛中,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人,哀号着满地乱滚,将荆棘压得纷纷折倒。这人的右肩近胸处,柴哲射出的钢镖只露出一绺镖穗。 附近的荆棘丛中,陆续跃出九名穿灰色劲装的人,每个人皆以黑巾蒙面,所带的兵刃全是剑,黑巾包头,黑色手套,黑色快靴,黑色的剑鞘,连剑德也是黑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显然共有十个人在此埋伏,已被柴哲放倒了一个。 九个蒙面人形成合围,将四人包围在路中。 “分开戒备,子建兄,贤昆仲负责北面。”紧要关头,柴哲断然地负起领导人的身份。 但蒙面人并未群起围攻,一名蒙面人徐徐拔剑,举步欺近,用剑向柴哲一指,发话道: “你,伤了咱们的人。上,纳命,公平一决。” 柴哲示意姑娘小心身后,立下门户冷笑道:“先用暗器暗袭,算公平么?” “彼一时,此一时。”蒙面人冷冷地答。 “亮名号,阁下的主使人是谁?” “你反正得死,亮名号何用?” “你们为何暗袭?” “要你的命。” “你我无冤无仇。” “少废话。” “阁下知道在下是谁?” “你就是你。” “天下间决无无故向人袭击的人,你们必有用意。” 蒙面人不再回答,一声冷叱,迫近攻出一剑,剑啸似隐隐风雷,可知这人的内力修为精纯,出剑的手法沉着隐定,看似缓慢其实甚快,一星寒芒劈面点到。 柴哲心中一动,付道:“这人修为的火候甚为精纯,定非无名小辈,而是武林成名人物,为何要掩去本来面目,无端向人袭击?我得小心了。” 他一面想,一面出剑封招,“铮”一声崩开来剑,向左挪移。双剑接触的瞬间,他感到虎口一震,反震力相当凶猛。显示出蒙面人内力修为已将臻化境了。 “铮铮!”他反击两剑,皆被蒙面人封住了。 双方从容挪移,寻找空门,三剑接触,已换了一次照面,彼此皆怀有戒心,不敢贸然进击。 两人剑尖遥指,沉着地移位,剑上龙吟隐隐,双目光芒闪烁,谁都心中明白,彼此碰上最佳的对手了,谁也不敢投机走险。 绕至第二圈,柴哲突然一声狂笑,碎步挺进,剑出“飞星逐月”,奋勇抢攻。 蒙面人一声冷哼,左移、避招、欺进、出剑,避实就虚,猛攻柴哲的右侧胁。 柴哲正求之不得,他正希望速战速决,往下拖于己不利。要速战速决,必须给对方贴身发招的机会,不然双方大兜圈子,怕不要拖上一两天也解决不了问题。 剑势疾变,数道虚实难辨的剑影破空而出,宛若怒龙夭矫,向刺向胁侧下的袭来剑影罩去。罡风骤发,剑气飞腾,人影倏然加快,快得令人眼花,双方的剑虹缠住了。 “铮!”一声铿锵的清鸣传出,剑影再次活泼地飞腾。 人影乍合,蓦地响起一声轻叱,剑气倏敛,人影接着突然一闪即行分开。一道怪影随着乍分的人影,翻腾侧飞丈外。 几颗血珠迎风飘落在路面上,殷红触目。 人影倏止,敌我双方观战的十一个人,呼吸似已止住了,手心淌着汗,四周像死一般的静。 柴哲横剑屹立,剑尖殷红触目。 蒙面人的包头不见了,发结也失了踪,短灰发披散垂落,但顶门光光。原来先前飞出的怪影,是蒙面人的包头和发结。这人的左胸,裂了一条半尺长的血缝,鲜血像泉水般向下流,流至腰带,流下腿部。 “留你一命。”柴哲沉静地说。 蒙面人双腿一软,突然向前仆倒。 另一蒙面人急抢而出,一把将人扶住了。 “我……我……惭……傀。”受伤的蒙面人虚脱地叫,浑身软绵绵地,剑失手坠地。 正南的一名蒙面人突然射出,相距两丈余,居然能不起势不弹腿,直挺挺地疾起疾落,悄然落地,无声无息。 “好高明的提气轻身术。”柴哲脱口叫。 蒙面人的一双鹰图厉光闪闪,眼四周的皱纹,说明他已是年岁甚高的人,甚至眉毛已泛灰了。他缓缓拔剑,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阎王指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姑娘脸色一变,叫道:“他是活阎罗罗守仁,大哥小心他的暗器阎王令。” “他为人如何?”柴哲问。 “黑道的巨擘,残忍的凶手。曾经与八爪苍龙打成平手,江湖上谁不知他活阎罗的名号?” “他与八爪苍龙有纠纷,那么,他定是犯案的要犯了。” “血案如山,大江南北五省四十一府,皆有他杀人越货的血案未结。” 柴哲突然收剑,向活阎罗冷笑道:“杀你污我之剑,在下要用暗器宰你。” “班门弄斧,你该死。”活阎罗阴森森地说,举剑逼进。 柴哲双手各挟了一支铁翎箭,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紧紧地捕捉住对方的眼神。 双方渐行接近,丈五、丈二、一丈了。 柴哲依然冷静地屹立,纹风不动,像一座石人,仅嘴角有三两根肌肉轻微的牵动。 活阎王反而脚下有点迟疑,对方已知道他的名号,也知道他的暗器阎王令可怕,居然敢夷然无惧面面相对,居然敢屹立不动,不采取拉开安全距离的行动,显然并未被活阎罗的名号所动,冷静的神情反而令他心中懔然,脚下不由自主地迟疑不进。 他再迈出右腿,眼中杀机怒涌。 柴哲依然毫无动静,屹立如岳峙渊停。 “这小辈吓傻了。”一名蒙面人向自己的同伴低声说。 这瞬间,狂风暴雨终于光临。 活阎王的剑递出了,左手也同时疾扬,叱声似沉雷:“纳命!” 叱声、剑尖、暗器,在同一瞬间光临,人已近身。 柴哲在大天星寨苦练了六年暗器,在尔后离开的四年中,更是勤练不辍,收发暗器的手法,可说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对心理预测方面,所下的功夫自不待言,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透对方的心意.先前他伏地避暗器并反身发镖,身法手法自然已被活阎罗看清,这次可不能重施放技了。他双手齐分,身躯在闪电似的瞬间扭转,右脚反而踏进,双掌一分,双方劈面贴身相遇。 四枚长有八寸,构造特异可发眩目虚影的阎王令,像一把伞般射到,笼罩住附近丈余地面,真正射向柴哲立身之处的,只有一枚。活阎罗上当了,做梦也未料到柴哲的身形仍在原地,一着错全盘皆输,而且输得很惨。 柴哲不愿冒险接阎王令,用左手的箭轻轻一拨,让阎王令略偏准头贴衣擦过。 他仅发出右手的铁翎箭,一击奏功。 “嚓!”剑贴他的胸口擦过,有灼热之感触体。 在活阎罗撞上他的前一刹那,他略移马步闪让。 他的铁翎箭,端端正正射入活阎罗的咽喉。他的内力修为十分精纯,任何练了八成气功的高手,也禁不起他以内力所发的一箭,三丈内足以击破八成火候高手的气功。 活阎罗一剑落空,向前冲出丈余,脚下突然大乱,身躯一震,猛地转身挥剑,左手探囊取阎王令。 可是,手刚探入囊口,突然一顿,如中电击,喉间传出一阵怪响,摇摇欲坠。 “恶贯满盈,你安心地去吧!”柴哲沉声叫。 活阎罗浑身一震,砰然倒地。 四周除了姑娘外,所有的人全都骇然,眼中散发着恐怖的光芒,有人在打冷战。 闵子建兄弟俩倒抽一口凉气,呆若木鸡。 柴哲徐徐拔剑,冷冷一笑。 蓦地,一名蒙面人发出一声长啸,除了一名照顾第一个受重伤的同伴外。六名蒙面人同时挥剑抢进,不再公平一决,而是倚多为胜,展开群殴了。 柴哲一声长笑,剑虹如匹练,先迎向正南。 姑娘紧随在他身侧,挥剑急迎。 可是,六名蒙面人突然不进反退,几乎在同一瞬间扭头发腿狂奔。 外围照顾受伤同伴的蒙面人,也背起同伴进命。 闵子建兄弟向北追,追赶两个家面人,钻入一座矮林,狂追不舍。 柴哲与姑娘向南追,看看要追上在前面逃生的两个蒙面人,他突然止步叫:“小弟,退!” “不追上捉两个人来问口供?”姑娘停步讶然间。 “不行!这些家伙无一庸手,闵子建兄妹贸然去追,后果可怕。快!赶回去接应他们。” 两人回头急奔,向北循枯草惬倒的方向追。 果然不错,追上了百十丈,便看到闵子康扶着乃兄子建,狼狈地奔来。 “家兄的左臂挨了一刀。”子康远远地便焦急地叫。 柴哲赶忙迎上,扶住子建察看伤势,笑道:“很幸运,飞刀仅穿过一层皮肉,上两三天药便毫无妨碍了。如果被正面被击中,可能要伤骨呢。快坐下,我替你起刀上药。” 子建席地坐下,苦笑道:“兄弟对暗器无可奈何,防不胜防,惭愧。” “发飞刀的人劲道差劲,不然你会丢掉一块肉呢!这样吧,贤昆仲可到城隍庙等我,我与舍弟到前面黎家湾走走。”柴哲一面替闵子建裹伤,一面说。 “咱们在此打斗,还能逃过贼人的耳目?你击毙了大名鼎鼎的活阎罗,那些予会的人怎敢不溜走?算了,咱们回去吧。”子建显然不愿柴哲前往,所以详加分析不去的理由。 看看天色不早,柴哲不希望误了城隍庙之约,便同意了子建的建议,回到斗场起回铁翎箭,将两具尸体放置在路中,让活阎罗的同伴前来收尸。 四人回到三市口先前进食的小店,已经是已牌末时分了。闵子建兄弟藉口要去找一位朋友,不留下了,约定午后在城隍庙会合,不见不散。 柴哲与姑娘在小店买了数包菜肴,带了两葫芦酒,回到了城隍庙,等候昨晚带他们来的黑影返回相见。 午后不久,闵子建兄弟先到,柴哲、云笙姑娘、闵子建兄弟,四个人在城隍庙会合,正在破殿中聊天,接着来了一个奇丑的持短杖怪人,见到柴哲便高叫道:“快!跟我来。” 柴哲立即离座,说声:“走”!跟着黑影匆匆向外奔。 闵子建脸色一变,讶然道:“咦!那不是九幽鬼王许琼么?” “正是他老人家。”柴哲信口答。 “你的消息是他供给的?” “一部分是的。” “他的消息不一定可靠哩!” “事实上全部可靠。” “他这人不是正道,与他走在一块儿……”—— 扫描,bbmmocr 第 七 章 觅侣逢蛟 柴哲脸色一正,转头注视着闵子建,正容道:“为人在世,行事但求心之所安,能明辨是非,便是英雄豪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老前辈声誉不太好,但并不见得他就是邪魔外道。你不了解他这种游戏风尘的人,举世汹汹,藉侠义之名干苟且勾当之辈多的是。而他,从不沽名钓誉,自命英雄豪杰,行事不受虚名浮誉所左右,只问是非不问其他,少不了得罪许多人,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可爱处。阮兄如果认为……” 闵子建呵呵一笑,打断柴哲的话,抢着说:“中平兄,请别多心。我不是只问声誉不问人品的人,江湖人谁敢说自己是圣贤呢?行侠仗义只不过是自我陶醉自我解嘲的说法,严格的说该是作奸犯科。国有国法,公道自在人心,用得着咱们强出头行陕仗义么?兄弟对许老前辈并无成见,只不过出于好意;请你留神而已。咦!许老前辈要到何处?” 九幽鬼王在前急走,离开了道路,奔向东南角的山林,越野而走速度甚快。 “像是要往南行。他白天极少在外走动,所以号称九幽鬼王。既然他在白昼出动,事态定不寻常。”柴哲从容地答,脚下加快。 九幽鬼王由于相貌奇丑,不喜以面貌示人,因此白天极少露面,夜属于他,他属于夜。 他带着四个人,专拣偏僻处的荒野而行。不久,前面出现了连绵的山野。 柴哲向闵子建低声道:“山侧有一座乱葬冈,有一个叫紫袍魔君的人在此盘据,可能是许老前辈发现了他们的巢穴,因此带咱们前来看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子建剑眉深锁,迟疑地说:“紫袍魔君这个人,听说在江湖道上颇有名气,他怎么也来了?” “他……兄弟对他这个人还不熟悉,他确是来了。”柴哲沉静地说。本来,他想将昨晚与紫袍魔君会面时所发生的事说出,但临时又变卦忍住了。 从树梢上空,可以看到一别亭了。前面的九幽鬼王回身挥手示意,要众人小心附近的动静,脚下放缓,藉草木掩身,徐徐接近一别亭。 九幽鬼王对附近的地势似乎十分熟悉,向左绕走,不久,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小心翼翼地向前伛偻而行。 五个人在灌木丛的前缘伏下,透过草梢向前注视。十七八丈外,正是乱葬冈的人口,一别亭就在前面不远。 一别亭中共有八个人,或坐或立不住低声交谈。所有的人皆穿劲装带兵刃,似有所待。 九幽鬼王向柴哲低声道:“这里是前来劫金的群雄聚会处,出面召集的人,是鄱阳三水寇之一的混江虎鲨邹南康,他要在此地决定得主谁属,将有一场可怕的恶斗,咱们走着瞧。” 柴哲一怔说:“混江虎鲨,他不是在沙头河召集群雄么?” “你听谁说的?”九幽鬼王问。 柴哲的目光移向闵子建,子建泰然地说:“晚辈一位朋友说的,未知确否。” “你是谁?” “晚辈姓闵,名子建,草字宏毅。” “那个女人是谁?”九幽见王指着子康问,鬼眼中光华慑人,接着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 问子康满脸通红,笑指云笙姑娘说:“老前辈是不是也问她?” “老夫不用问她,昨晚老夫已见过她了。” “她是舍妹子康。”子建赶忙接口打开僵局。 “你们出道多久了?”九幽鬼王接着问。 “有两三年了。”子建坦然地答。 “何道?何源?” “老前辈不是问得太多了么?晚辈是中平兄的朋友,这样盘问是不是有点……” “目下湖口地区,情势极为混乱,敌友不明,利害冲突,不得不小心。老夫这人疑心忒大,很少相信别人。” “老前辈难道也不信任中平兄?” “他?又当别论。” “不管老前辈是否信任晚辈兄妹,请记住,晚辈是站在中平兄这一边的。” 九幽鬼王冷冷一笑说:“但愿如此,咱们走着瞧。目下时辰已到,予会的人该来了,等会儿少不了有所举动,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站在柴哥儿一边的。” “不劳关照,晚辈不会忘记的。” 一别亭附近,陆续从乱葬冈的西北角到了几批人,首先到场的是紫袍魔君,他只带了三名黑衣同伴。 在一别亭中等候的八个人,由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汉率领着大步迎出,向紫袍魔君行礼道:“曲兄的大驾首先到达,兄弟感到万分光彩,多谢曲兄捧场,定会为本次大会生色不少。” “哪里哪里?邹舵主传下约会口信,兄弟岂敢不来?本来,兄弟到达责地时,本想专诚拜望舵主的虎驾,无如舵主行踪隐秘,主舵飘忽无定,因此无法往拜,尚祈舵主海涵。” 混江虎鲨呵呵笑说:“好说好说,兄弟岂敢托大,劳驾曲兄拜会?呵呵!听说曲兄曾经嘱托鄱阳蛟潘舵主,伺机掀掉兄弟的主舵,要赶兄弟的弟兄退出鄱阳湖,当然更希望将兄弟碎尸喂鱼鳖。可惜潘舵主的实力,与兄弟相较,仍嫌单薄了些,不然他早该成功了。哈哈! 有朋友来了,恕兄弟失陪,有瑕咱们多亲近亲近。” 混江虎鲨说完,告罪离开迎接另一批前来应约的人,紫袍魔君竟然脸不变色,显得若无其事,仅呵呵一笑而已。 先后共到了八批人,混江虎鲨利用亭前的乱坟堆作为聚会场所,九拨人各占一方,人数约有八十人左右。 八批应约的群雄中,有南荒八魔和滇池三怪在内。其他的人,柴哲一个也不认识。 混江虎鲨见不再有人前来,方向手下挥手示意。两名大汉从亭中搬出两个包裹,一个酒坛,一个大瓷鼎钵,一筐碗。包裹内装的是香纸蜡烛等物。一应俱全。 大汉将物品分别陈列在一座荒坟前的祭台上,点起了香烛,鼎钵上搁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一切准备停当,混江虎鲨站在坟头前,向四周行罗圈揖礼,清了清喉咙说:“兄弟在宜亭湖建舵迄今,已有二十余年岁月,无德无能,以致迄今仍然困居一隅,但总算粗具规模,能维持目下的局面,还不至于令朋友们失望,今天在此应约聚会的人,冲兄弟薄面,如期予会,兄弟深感光荣。诸位皆是为了五万两黄金和三宝而来,兄弟未能尽地主之谊,深感歉疚,诸位尚请海涵。” 他再次抱拳行礼,淡淡一笑又道:“俗语说: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兄弟的胃口不大,无意独吞这笔横财,但却不能坐视各路英雄朋友,在兄弟的地盘内自相残杀。运金船尚未到达,而这几天来,湖中已多次发现了朋友们的尸体,似非咱们江湖人之福。因此,兄弟不得不出面与诸位调解,请诸位前来协商,希能彼此破除成见,开诚布公,携手合作。目下负责保护运金船的人,有大名鼎鼎的少林门人中州三剑客,以及伊王府的二十余名艺臻化境的高手,实力极为雄厚。而不甘心的严贼爪牙,以海贼罗龙文为首,率领了百余名水陆高手,已于昨晚赶到,他们预定在运金船驶抵鄱阳之前,将这批金宝夺回,实力之雄厚,不在伊王府之下。所以咱们如不衷诚合作,妄图以一己之力劫夺这批金宝,不啻以卵击石。火中取栗,智者不为。兄弟今天请诸位前来,希望参与的人献血为盟,携手合作,然后按成数公平分配这批财物,策划下手的时地,分配下手与策应的人手等等。运金船晚间即可到达,时机急迫,要准备的事尚多,咱们必需争取时效,以免临时慌乱,措手不及。再就是兄弟先申明,水陆两途皆需好好安排,不谙水性的人,务请言明。船概由兄弟供给,如需自行控舟,也请在会中提出。加盟后,咱们再公举水陆两路的主事人。诸位如果同意,咱们便可立即进行献血为盟的首要大事。” 东北角的九名青衣人中,站起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高叫道:“且慢,邹舵主,在重要大事未决定前,冒昧地献血加盟,未免有点操之过急。” “张兄之意,又待如何?所指的大事,究何所指?”混江虎鲨问。 张兄挪了挪腰带,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说:“兄弟认为,算起来三方人马皆实力相当,咱们决定如何下手,应在会前提出。” “在会中协商,岂不更好?” “不见得。” “张兄之意……” “譬如说,咱们如果决定在严贼的爪牙手中黑吃黑,兄弟便宁可退出。” “其故安在?” “严贼的爪牙中,兄弟有两位好朋友在内。钱财事小,道义为先,兄弟不能不顾道义,是么?” “这是说,如果咱们从严贼的爪牙手中幼夺,张兄便不打算参与了?” “正是此意。” “张兄是否打算退出。” “兄弟又不甘放手。” “那……” “兄弟打算从伊王的爪牙手中接收。” 东南角也站起一个大汉,叫道:“咱们当然要抢先一步弄到手,岂能让严贼的爪牙捷足先登?” 紫袍魔君站起说:“这些都是小枝节,不值得重视。咱们志在运金船,不管在任何一方手中,只要进入咱们的埋伏区,速战速决带了就走。人多嘴杂意见纷坛,说多了徒乱人意,任何事也谈不出结果来的。愚意认为,咱们对黄金宝物志在必得,其他的事实在没有提出来耽搁宝贵时光的必要。” 南荒八魔中的百毒瘴魔站起大叫道:“谈,谈个屁!谈到运金船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之后,咱们恐怕仍然谈不出任何结果来。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参加的加盟,不参加的走开。” “阁下之意……”紫袍魔君问。 “咱们南荒八魔参加。” “阁下能作得了主?” 毒蛊魔娘轻摇着鸠首杖,站起说:“老身是代表,八魔任何一人的意见,也就是咱们全体的意见。” 混江虎鲨立即当机立断,打铁趁热高叫道:“不管怎样,咱们总算有一件事是心意相同的,那就是这批金宝必须到手。人多嘴杂,徒乱人意,咱们共有九个不同地区的人马,愿参加的,请各派一位代表到祭台来献血为盟。” 蓦地,九幽鬼王五个人钻出树丛,急掠而来。 所有的人皆向他们注视,各怀戒心。 混江虎鲨一怔,举手一挥,手下七名大汉左右一分,手按兵刃列阵戒备。 “哪一条路上的朋友?”混江虎鲨沉喝。 “道上同源。”九幽鬼王一面跃进。一面怪叫。 “九幽鬼王!咦!”有人叫。 混江虎鲨哈哈一笑,抱拳为礼说:“原来是琮老,欢迎参加。” 九幽鬼王在外围止步,桀桀怪笑道:“许某来得鲁莽,不请自来,不来则已……” “来则有利于我等一群亡命,哈哈!是么?” “正相反,来则有百害而无一利。” 混江虎鲨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那么,阁下是捣乱而来了?” 九幽鬼王支杖大笑说道:“那倒未必,舵主言重了,呵呵!” “请问有何见教?” “如果条件好,许某参加,不好,拍腿就走。” “参加,邹某无任欢迎,不参与,邹某亦不勉强。” “这倒是持平之论。” “许老有何条件?” “先请教,诸位可知一僧一道一庄的人也意在劫宝么?” “一僧志在中州三剑客,双方结算宿怨。王剑客不离燕南,有少林众高僧撑腰,一僧虽号称天下无敌,到底不敢和少林众多高手名宿翻脸,因此风闻三剑客远离中州,特地赶来结算旧恨宿怨。” “一僧专做大买卖,决非纯粹为中州三剑客而来。”柴哲高声接口。 “老弟贵姓?怎知一僧也是因金宝而来?” “小可胜柴,名中平。对一僧的猜测,仅从其为人行事方面臆度而已。” “当然咱们也不得不防范他插手破坏。” “为何不请他参加。” “他不但拒绝,而且更将兄弟派去送信的人捧走。” “哦!原来如此。”柴哲打退堂鼓,不再多说。 “至于一道。”混江虎鲨接着说:“他自命是侠义英雄,世外高人,不屑与咱们这些贪夫俗子争名夺利,来意不明。” “无为居士解庄主呢?”九幽鬼王问。 “这位万翠山庄主胃口太大,他要独吞,拒绝与任何人合作。” “舵主打算如何对付他?” “不用对付,他的人全是旱鸭子,水上买卖,他只有干瞪眼的份。” “他会在陆地上等你们。” “他在东岸等,咱们往西岸靠,让他等好了。” “看来你们已有万全准备……” “理所当然。琮老是否参加。” “许某尚难以决定,我这位小朋友他还有意见。” “他有意见?”混江虎鲨讶然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刚才那位张兄的意见,值得重视,因此小可不揣冒昧,也认为这是极端重要的大事,决定向何方下手,决不可忽视。” 一个虬须大汉倏然站起,怒叫道:“你这厮乳臭未干,哪有你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 “赵兄请勿冲动,看他有何高见。”另一名面目阴沉的人摇手叫。 “不准他胡说八道。”北面一个鹰鼻大汉叫。 柴哲泰然一笑道:“看来,这儿全是些成不了大事的乌合之众。” 紫袍魔君怪眼彪圆,大喝道:“小子,你想激起众怒,自寻死路么?你最好快滚!” 柴哲脸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忍心看你们自寻死路,所以好意前来提醒你们,你们不领情,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阁下,你心中有鬼,所以想先发制人,怕在下将昨天此地所发生的事说出,是么?”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怒啸,撩起袍袂急步冲来。 九幽鬼王正待迎上,柴哲却低声说:“老前辈且让他来,小可要……” “这时毙了他,岂不可惜?”九幽鬼王也低声问。 “小可自有打算。” “你接得下?” “大概可以。” 紫袍魔君到了,盛怒之下,不顾一切劈面就是一袖振出,罡风乍起,劲气袭人,这一袖看来并无特殊之处,但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暗劲足以裂石开碑,锐不可当,霸道绝伦,他要出其不意突下毒手。 岂知柴哲早有提防,直等到潜劲行将及体,方身形略扭,避实攻虚接招反袭,身动手动,右掌一带,将袭来的凶猛潜劲引偏,左足踏进,左掌已经攻出,劈向紫袍魔君的右上臂。 紫袍魔君已知柴哲了得,却未料到柴哲不上当,反而引接反击,一袖的心血白费了,心中一惊,百忙中旋身收招,反袖便佛向柴哲行将攻到的手掌。 柴哲倏地收掌,扭身出腿,捷逾电光石人,“砰”一声响,一脚扫在紫袍魔君的右膝上方。紫袍魔君算定柴哲必定重施放技,毁他的大袖,因此准备硬拼一记,力聚袖桩,以为柴哲的内力修为,决没有他深厚,硬拼稳操胜算,优胜劣败,谅柴哲决难在他的雷霆一击下侥幸,不死也得毁掉接袖的手。岂知柴哲早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机,犯不着和他作愚蠢的硬拼,不接袖反而用脚反击,一击即中,快得令旁观的人骇然一震,大出意料。 “哎……”紫袍魔君骇然叫,缩着腿连退五六步,几乎失足躺倒,身形止住,仍然无法站稳。 柴哲如影附形跟到,伸手便抓。 九幽鬼王吃了一惊,大叫道:“不可大意……” 叫声刚出,紫袍魔君双手伸出袖口,向抓来的手急绞。 “哈哈!”柴哲大笑,手骤然停止,紫袍魔君一绞落空,下面的脚已再次及体。 “砰”一言暴响,柴哲的靴尖踢中紫袍魔君的小腹,力道如山,重有千斤。 紫袍魔君感到如被万斤重锤所击,护体气功几乎被踢散,只感到气血翻腾,眼前发黑,痛入骨髓,再也支持不住,“哎”一声厉叫,飞退丈外,扭身栽倒。 “哈哈哈哈!阴沟里翻船,妙极了。”九幽鬼王怪笑着叫。 所有的人,全都脸上变色,做梦也未料到,大名鼎鼎,与武林十二名人齐名的紫袍魔君,竟然被一个无名小辈放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惊叹声乍起,群雄骇然。 混江虎鲨大惊失色,暗叫“走眼”不止,脱口喃喃地叹息着说:“好惨!紫袍魔君算是完了,一世英名尽付流水,谁也没料到他会栽得这样惨。” 紫袍魔君翻身跃起,脸色死灰,眼中凶光暴射,咬牙切齿,浑身的肌肉团激怒而发僵,额内抽搐,颤抖着的手搭落在剑把上,要拔剑拼命了。 他的三名手下,从两侧欺上戒备,准备接应。 柴哲的手也徐徐落在剑把上,冷静地说:“如果你想动剑找死,柴某成全你,保证你不会失望,上吧!” 紫祖魔君倏然拔剑,狂风似的挺剑疾攻而上,剑如长虹,身剑合一奋勇进击。 柴哲身形一闪,从递来的剑侧一闪而过,双方易位。 这瞬间,紫袍魔君的一名手下以闪电似的奇速,挺剑从柴哲的右后侧冲到,剑攻背心,悄然下手偷袭。 双方相距不足文五六,偷袭的人奇快绝伦,旁观的人根本来不及发声警告,双方已经近身。 “哎呀……”有人惊叫。 姑娘发觉险生不测,刚想抢出,却被子康一把拉住,喝道:“不可插手” 在旁观的人惊叫声中,人影倏分。 姑娘心中一懈,扭头向子康不悦地问:“鬼女人,你帮谁?” 子康脸色很难看,沉声道:“自然是帮令兄。” “你为何拉住我?” “你如果加入,岂不分了令兄的神?再说,令兄是英雄人物,也不愿你加入以二打一。” “见你的大头鬼,你没看见那可恶的狗东西偷袭么?他们才是以二打一。” “我是好意,真是狗咬吕洞宾,令兄不是好好的么?”子康悻悻地说。 柴哲确是好好地,不理会先前偷袭的大汉,举剑向紫袍魔君走去,剑尖前端血光耀目。 偷袭的大汉则斜冲出丈外,倏然转身,剑尖斜举,作势再次扑击。可是,并无扑击的迹象,左胸下方近心坎处,鲜血缓缓沁出,站在那儿不言不动,怪眼中凶光暴射。能看清柴哲如何脱险、如何伤人的旁观者,少之又少,只有站在大汉前方的人,方能看清大汉胸前的血迹。其他的人大惑不解,为何柴哲不再理会大汉的态度?大汉为何停步不前,坐失良机? 柴哲的剑尖遥指紫袍魔君,冷笑道:“约束你的爪子,免得他们枉送性命。” 先前偷袭的大汉,突然直挺挺地向前栽,“蓬”一声仆倒在地,开始发出微弱的痉挛,至死仍死抓住长剑不放。 紫袍魔君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旁观的人,再次发出惊讶的叫声。 “你这厮胆敢行凶杀人,存心拆邹舵主的台么?你好大的狗胆,心目中哪有咱们予会群雄在?”紫袍魔君怒叫,意在激起众奴 他的毒计果然生效,四周的人立即议论纷纷。 混江虎鲨脸色一沉,举步上前大叫道:“这小辈可能是伊王或严贼派来的好细,居心叵测,咱们擒住他好好逼供。” 柴哲脸色一沉、朗声道:“今天在场的人,确有两方的奸细在内,但决不是区区在下。” “不许他说。”紫袍魔君大叫。 荣哲冷笑一声,从容地说:“不许在下说话的人,他就是不可靠的人。在下是一番好意,听与不听,那是诸位的事,反正诸位心中明白。刚才那位张兄的意见,确是重要。咱们平心静气想想看,为了这批金宝,谁都想不惜代价获取,姑不论落在谁的手中,未到手的人决不肯就此罢手。因此,有见识有魄力有远见的人,决不会冒失地抢先动手。” 混江虎鲨不以为然地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要是大家都抱有这种念头,那么,这批金宝便不会有人动手了。” “那又不然,至少严贼的人决不会甘心坐观其变。” “那…” “各方的实力相当,谁先动手谁倒霉。” “依你之见,咱们难道应该袖手旁观不成?” “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等候机会,让鹬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等严贼的人与伊王的爪牙拼个两败俱伤之后,你们再一鼓作气将金宝夺来,保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咱们江湖人可没有你阁下那么怕死畏事,你把咱们这些成名人物看成什么了?可恶!”紫袍魔君怒叫。 “阁下,你如果怕死畏事,没有人请你参加。”混江虎鲨也不客气地说。 九幽鬼王哈哈狂笑,向柴哲说:“哥儿,你看清这些人的嘴脸了吧?” 柴哲点点头,叹息着说:“看清了,想不到这许多经验丰富的所谓高手名宿,竟然都是些浪得虚名的愚昧之徒。咱们走,犯不着费神劝醒这些甘心送死的好汉。”说完,收剑入鞘便待退走。 混江虎鲨闪身相拦,叱道:“站住!阁下。” “有何见教?”柴哲冷然地问。 “阁下语中带刺……” “也许。” “说清楚再走。” “没有人要听又何必浪费唇舌。” “在下的意思是要你解释那些带刺的话。” “舵主是不是尚有疑问?” “疑问倒没有,在下只说阁下骂苦了咱们这些人。” 闵子建站在远处,突然接口道:“你们这些家伙愚蠢得像猪,难道还不该骂?” 混江虎鲨勃然大怒,被激怒得像一头疯虎,踏进两步,戟指便点向柴哲的左期门。 柴哲已看出危机,不愿冒险格架,扭身横飘八尺,九幽鬼王的喝声同时传到。 “闪!小心他的一气指。” “嗤”一声轻响,凶猛的一气指力破风而至,擦过柴哲的身侧,贴衣而过,胁衣登时出现一道裂痕,肌肤感到火辣辣地如被火灼。 柴哲吃了一惊,心中一懔,这家伙的指力,委实骇人听闻,足以在丈内洞穿胸腹,如被击中那还了得?要避开指力的袭击,谈何容易?万不可令对方近身,不然后果可怕,如果接近至立内,连闪避也不可能。 他大喝一声,反手扔出一枚铁翎箭。 混江虎鲨正凶猛地扑来,右手一伸,一气指力再发。 可是,铁翎箭已破空而至,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柴哲仰面便倒,奋身侧滚。“嗤”一声厉啸,指劲堪堪从胸腹上空划空而过,危极险极。 混江虎鲨却直冲出三丈外,脚下大乱,发出一声惊叫,身体扭曲着打旋。左胁下,铁翎箭入体四寸。 “走!”柴哲跃起低喝,急急撤走。 刚赶到的九幽鬼王闻声暴退,溜之大吉。 姑娘见柴哲躺倒急滚,以为他受了伤,赶上伸手搀扶,关心地问:“哲哥,怎样了? 你……” “我没受伤,快退走。”他低叫。 闵子建兄妹随后急撤,由九幽鬼王负责断后,五人掠人先前藏身的矮林中匆匆溜走。 身后,群雄呐喊如雷,随后狂追。 五人脚下用了全劲,去势如电射星飞。 后追的人以紫袍魔君为首,但追了两里地,愈追愈远,不久便失去了五人的踪迹。 摆脱了追逐的人,九幽鬼王将四人领到一座小山下休息。他拍拍柴哲的肩膀,苦笑道: “哥儿,真亏你那一箭,不然,咱们要脱身恐怕不易。你能机警地避过那水贼的两指,委实侥天之幸。哥儿,你射倒了混江虎鲨,不管他是死是活……” “他死不了,小可并未存心要他的命,因此没射要害。” “他如果不死,这辈子也休想称雄道霸了。他做梦也没料到,今天居然会栽在你这位默默无闻的小辈手中。看样子。你的大名将会轰动武林,威镇江湖了。” “混江虎鲨的名号,难道比一僧一道更响亮么?”柴哲问。 “名号并不能代表他的真才实学。一僧一道敢作敢为,所以天下闻名,他们在江湖中遍历三山五岳,自然天下知名。而混江虎鲨的活动范围,只限于鄱阳一隅,外地的人,谁会理会一个水寇?名号自然不够响亮。但论真才实学,水贼的一气指为武林一绝,丈外可以伤人,防不胜防,浑身刀枪不入,手下无十招的对手,即使没有一僧一道了得。相差也极有限,真要动起手来,不知鹿死谁手哩!他年纪不大,敢挺身而出以盟主自居,八魔三怪这群目中无人的魔头怪物,也肯听任他摆布,可知他必有过人之能了。你那一箭居然伤了他,可知你的气功必定比他高明,不然休想伤他一毫一发。哥儿,今后武林中将有你一席地,保证你要不了多久,便会成为顶尖儿风云人物,消息将会传遍江湖。” “小可对武林名位毫不感兴趣。老前辈,咱们目下该如何打算?” “你真要打金宝的主意?” “不错,到手后转赠给各地善堂与卑田院。” “但……咱们的力量单薄……” “小可已有打算。” “说说看。” “既然他们要不顾一切,一意孤行,那知,死伤必将十分惨重,咱们从中取利,岂不甚好?” “这……” “咱们五个人,足矣够矣!” “要不要去找一憎一道?”九幽鬼王沉吟着问。 “不必了,再找只有自计没趣。运金船既然明午方能经过大孤山,咱们迎上跟踪,强似在此鬼混。” “好!妙哉!咱们去找船。”九幽鬼王鼓掌称善兴奋地叫。 “大哥,你还没问闵家兄妹愿不愿意呢?”姑娘说。 “在下岂不有愿意之理?”子建笑答。 “那就走。”九幽鬼王站起说。 “急也不在一时,晚辈须返回三市口处理一起繁琐事。这样吧,咱们约期约地会合,半个时辰后出发!” “不成,要走就走,哪有这许多麻烦事?你们不走,咱们可不能等,等群雄找上头来。 想走也走不了啦!”九幽鬼王断然地说。 子建兄妹一迟疑,子康说:“好吧,这就走。” 于建似乎不打算走,说:“咱们抢先往迎运金船,岂不错过了群雄在湖口一拼的机会么?” “群雄不会在湖口一拼了。”九幽鬼王冷冷地说。 “为什么?” “你以为群雄都是死人笨猪不成?其中比老夫消息更灵通的人多的是。混江虎鲨是鄱阳之霸,眼线遍处每一角落,伊王府的人怎瞒得了他?湖中往来的任何一条船,其中所载运的人货,无不了如掌指,五万两黄金他会走眼?他之所以在湖口召集群雄加盟,其用心极为可怕,意在引群雄抢劫装了石头的驿船,他的贼子贼孙便可从中取利。他虽聪明绝顶,但此举动近乎掩耳盗铃。纸包不住火,经柴哥儿一闹,群雄必将一哄而散,各行其是,各自打算。 走吧!咱们再滔滔不绝地辩论,别人就赶在前面下手啦!” 县南五里地,有一座位于湖畔的老鸦矶,也就是后来改为凤凰矶的地方。矶南湖滨有一座小渔村,要找船必须到村中设法。 当他们到达村东向湖滨观看时,发觉所有的系船码头皆空荡荡地,哪有半条船影。 “混江虎鲨已控制了湖两岸的船只.咱们毫无获得船只的希望。”九幽鬼王说。 “我知道有地方可以弄到船。”柴哲沉静地接口。 “在何处?”闵子建问。 “紫袍魔君在乱葬冈藏有船。” “你是说……” “咱们去抢船。” “这就走么?” “不!要晚间方可。白天即使将船抢到手,也无法在湖中航行,那会被混江虎鳖的手下水贼围攻。” 九幽鬼王思量片刻,断然地说:“好,只有这样办了,咱们先找地方歇息,养精蓄锐,准备晚上抢船。” 闵子建第一个赞成,说:“就在此地歇息好了,我去弄些食物来。” 九幽鬼王向东面一指说:“咱们躲本那面的竹材中藏身。找食物要走远些,到竹林会合,大家分开走。” 闵子建留下乃妹子康,遥自奔向东北的远处村落中找食物去了。 傍晚时分,五个人启程奔向乱葬冈,到达一别亭附近,天色已经尽黑了,天宇中阴霆密布,江风劲烈,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远处村落中闪烁着三两星灯光,湖面上点缀着疏落的渔火。 五人鱼贯而行,由柴哲领先,警觉地疾走。 绕过一座荒坟,前面的柴哲突然一声低叱,侧身滚倒,伏在左侧的荆棘丛中,荆棘内发出一阵急剧的响动声。 后面的人闻声知警,纷向两侧伏倒。 黑暗中看不清景物,只听到暗器破风之声传自上空。 同一瞬间,“啊”一声惨叫,发自右侧不远处,荆棘丛中有物蹦起,接着倒地翻滚,把近丈方圆的半枯荆棘压得七零八落,呻吟之声刺耳。柴哲在伏倒时所发的一箭,真准。 九幽鬼王走在最后,突然一闪不见,身法之快,几若鬼魅幻形。 叫号声与呻吟声倏然沉寂,四周寂静如死。 柴哲像一头伺鼠的猫,无声无息地退至姑娘身旁,低声说:“怪事,不仅是伏桩。” “那……”姑娘惑然接口。 “像是埋伏等候咱们的人。你退回去招呼闵家兄妹一声,要他们掩护我向左前方移动,我要抄出前面去收拾那座坟侧潜伏着的两个人。” “哲哥,千万小心。”姑娘低声叮咛。 “请放心,生死关头,我岂敢大意?”他低声说完,徐徐伏地向前侧方移动,一寸寸向侧挪,双手小心翼翼地分开荆棘和荒草,全神戒备,警觉地留心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用铁翎箭反击。 接近了坟侧方,果然发觉另一端四伏着两个黑影。黑影将头半伸出草梢,用目光搜视前面的动静,却不知身后来了人。手中挟了暗器,作势发射。 他想擒一个人来拷问口供,因此不打算使用铁翎箭;缓缓欺近至丈五六左右,徐徐屈身站起,正待扑上。 蓦地,身后有草梢拂动声传出。 他左跨一步,身形右转,挫腰下旋,右掌闪电似的向后反削。 一个黑影刚扑到。剑气先至,彻骨奇寒;从他的手臂上方掠过,好险。 他计算得分厘不差,“噗”一声闷响,掌削在黑影的小腹上,如击败革。 “啊……”黑影发出一声厉叫,反向后倒,内腑已被震裂,再也挣扎不起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前面蹲伏在地的黑影倏地长身急转,手中的暗器先发,接着拔剑随暗器袭到。剑递出风雷俱发,造诣极为高深,招势凶猛,毫不含糊。 相距甚近,人来到剑已先至,捷逾电光石火。 他已别无抉择,生死关头,不得不用上家传剑术雷霆剑法。自从将父母接到乌蓝芒奈山之后,他的父亲不再反对他继承乃祖的艺业,且严加督责用劲,已获剑道神髓,这时为自救而出手,岂同小可?但见剑影漫天,只听风雷骤发,人影一闪! 人影骤分,倏然而止,风息雷隐,八方沉寂。 “蓬!”一个黑影捧出丈外,倒地不起。 另一名黑影站在两丈外,上身略晃。“噗”一声轻响,手中的剑猝然坠地,接着,扭着身躯,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砰”一声仆倒在草丛中。 “啊……”北面远处突传出一声惨号,入耳惊心,令人闻之毛发矗立。 “可能是九幽鬼王动手了。”他想。 他刚想察看三个黑影是否已经断气,却听到五丈外传来闵子建的叱喝声,接着人影暴起,“铮铮”两声剑鸣,火星飞溅,显然是闵子建遇上了扎手人物。 他不假思索,一跃三丈,一眼便看到闵子建袍袂飘飘,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缠斗,双方势均力敌,剑术同样辛辣狂野。 “要活的。”他低喝,一跃而上。 高大的黑影突然横跃丈余,信手扔出三枚枣核镖,再次跃退两丈外,撤回便跑。 他闪身避暗器,左手一扬,大喝道:“留下!阁下。” “哎……”黑影惊叫,左腿下屈,稍一顿便再次跃起。 闵子建一跃而上,剑影一闪,刺入黑影的背心。 闵子建这一剑刺得真准,正中后心,透前胸而过。黑影想叫,却叫不出声音了。 柴哲恰好到达,抢救已力不从心,暴躁地叫:“你……我说过要活的,你……” 闵子建抽回剑,黑影向前仆倒。 “抱歉,兄弟没料到这家伙不闪不避,以致估计错误,将他刺死了。”闵子建歉然地说。 “可惜!” “可惜什么?柴兄要活的有何用意?” “我想问问是谁主使他们在此伏击我们的。” “真抱歉……” 柴哲不再多说,转身四顾,突然吃惊地问:“咦!两位姑娘呢?” 闵子建大吃一惊,大叫道:“康妹,康妹……” 柴哲心中狂跳,一跃而出叫道:“小妹,小妹……” 没有任何回音,两女踪迹不见。 两人在附近狂乱地搜寻,哪有半个人影?闵子建发狂般奔跑.形如疯狂地厉叫道:“是九幽鬼王,这老狗没安好心,是他……” 柴哲向北飞掠,掠回先前有人惨叫的乱坟堆。 有两具尸体摆平在草丛中,不见九幽鬼王。 再在左右搜索,又发现了两具尸体。 “许老前辈。”柴哲冒险出声大叫。 左前方的一座坟头上,突然升起一个黑影,用冷冰冰的声音说:“这一带除了孤魂野鬼,只剩下你我三个人了,叫什么?” “在下失落了三位同伴,因此出声呼唤。”柴哲答,戒备着向对方接近。 “叫破了喉咙,也没有活的人回答你。这附近巳没有活人,东面却有八个横死的好汉,你最好前往查看一下,看是不是你们的同伴?” “在下会去察看的。” “如果那八个死尸中,有你们的朋友在,哼!你两个也别想活。” “阁下之意……” “老夫经过这处乱葬冈,那八个该死的东西不问情由,一声不吭便下手偷袭。惹得老夫火起,全把他们杀了。如果八个死鬼中有你们的朋友,你们岂能不死?” 闵子建迫近坟下,冷笑道:“你阁下好大的口气,贵姓?” “老夫韩腾较。” 闵子建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打一冷战,退了两步。 柴哲却心中大喜,叫道:“韩老爷子,还记得八年前山西道上,侯马柴家的事么?小侄……” “哎呀!你……你是柴小哥么?” “正是小侄。” “你……” “小侄要找的人,是九幽鬼王许老前辈。” “怎么?他……” “是他老人家带小侄前来的,同来的还有两位姑娘,他们全失踪了。” 黑影是绿杖翁韩腾较,八年前山西道上,他在坂泉坡无意中救了远贬山西为县丞的王宗茂,落脚在柴家,劝柴家远走高飞避祸。他对这件事印象极深,因此一听柴哲自称小侄,便猜出是柴哲了。 “糟!他会不会被人擒走了?今晚在此地埋伏的人,无一庸手,如果落在那些人手中,恐怕凶多吉少哩!”绿杖翁跌脚叫。 “老爷子,我们快找找看,也许受伤陷在什么地方了。” 闵子建却冷哼一声说:“八成儿他是严贼或者是伊王的走狗奸细,把两位姑娘乘机擒走了。” 绿杖翁一跃而下,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你把九幽鬼王看成什么人了?” “虽不是土匪强盗,但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闵子建大声说。 绿杖翁重重地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这厮很会损人。你以为你是柴哥儿的朋友,老夫便会对你客气,不好意思揍你是不是?” 柴哲赶忙行礼道:“老爷子请息怒,闵兄的妹妹失了踪,人在焦急激动之中,少不了有点冲动,口不择言,尚清老爷子海涵。” “你是什么人?”绿杖翁悻悻地问。 “小可姓闵,闵子建。”闵子建也悻悻地答。 绿杖翁冷笑一声说:“年轻人,在老夫面前,说老夫的朋友不好,你好像是活腻了。下不为例,不然你将后悔。” 三人开始寻找,依然毫无所见。回到先前的斗场,绿杖翁将一具尸体翻转。掏出火折子晃亮,细察尸体的脸貌,惊道:“咦!这家伙是四大金刚之一的侯九重,打得一手可怕的追魂钉,剑术出类拔革,凶名震武林,竟然被你们击毙,是鬼王杀的么?” “是小侄杀的。他与另一名同伴双剑齐攻,被小侄刺了一剑。”柴哲坦然地答。 绿枝翁老眼生光,注视他片刻,答道:“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你用的必是今祖的……” “小侄为了自救,不得不用。”柴哲抢着答,深怕绿枝翁说出乃祖的名号;有闵子建在旁,他不希望暴露身份。 绿杖翁机警地点点头说:“将门虎子,果然不虚。老实说,这家伙十分可怕,如果老夫与他拼命,恐怕百招之内,也难以送他去见阎王呢!” “其实,小侄也仅是出其不意侥幸得手而已。” “哥儿,你自下的打算是……” “小侄五个人本打算前来抢紫袍魔君的船,准备劫下严嵩老国贼夺自伊王的黄金济贫。 目下许老前辈与两位姑娘失踪,金宝事小,同伴的安全事大,因此小便必需先找同伴的下落要紧。” “紫袍魔君已在傍晚时分撤走了,闻风前来夺宝的群雄,由于一僧一道的突然介入,在傍晚驿船到达之前,已作鸟兽散。驿船上载的只是石头,你们还是早走为妙。走,我替你去找朋友打听三个失踪的人下落。” “老爷子,小侄想等到天明再说。” “等到天明?” “深秋草枯,等天明后,便可从草上的痕迹找线索。这样吧,拜托老爷子向朋友找听,小侄在此等候佳音。” “好,把你的同伴身材面貌姓名说来听听。明早咱们在此地会合,如果不能赶来,日后我会找你的。” 闵子建也说:“柴兄,咱们不能在此坐等天明,你我分头追查线索,你走南我往北,明早仍在此碰间,如何?” “也好,以东一带也由我负责,以西……” “以西归我,走!” “彼此小心在意,明早见。” 三人分头行事,各走一方。 闵子建向北追搜,离开了坟场,突然脚下加快。接近了上石钟山的东麓,钻入一座果林中,黑暗中突传来一声枭啼,如同鬼哭。 他回了两声低沉的咆哮,然后奔向一栋黑暗的茅屋中。茅屋的屋角有两名潜伏的警哨,但未出面阻止。 屋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隐隐传出他低沉而急促的语音:“快派人速往禀报,八虎七彪与四大金刚已全被小狗与绿枝翁所歼,走脱了九幽鬼王。尽速派人捕杀九幽鬼王与绿杖翁,小狗可不必顾忌。小狗的艺业深不可测,今后如果派人截击,千万不可派不中用的人。 能对付小狗的人恐怕很难找,须用智取。如何进行,速派人告知,明晨小狗仍在乱葬冈,须在明晨之前将进行大计告诉我。现在带我去见……” “我们的人都不在湖口了。”黑暗中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稍顿又道:“想不到小狗居然如此棘手,咱们又失败一次。在下立即派人享报,请静候消息。” “我们的人为何都不在湖口了?是一僧一道出来……” “一僧一道插手是原因之一,但毛病在混江虎鲨身上。” “为什么?” “那狗东西被小狗射了一支铁翎箭,几乎丧命。认为消息已经外泄,他自己受了重伤,势孤力单,因此改变初衷,愿与赶来劫金的人共享金宝,便将运金船的秘密通知所有的予会群雄,并负责供给船只,在驿船到达不久,纷纷扬帆上航,往迎运金船,我们的人只好也跟去了!” “咱们的人,岂能坐视那水寇胡说八道?” “事出突然,阻止不及。” “利用价值已失,为何不宰了他?” “他受伤之后,戒备加强,而且大出咱们意料,因此无法近身,他说走就走,委实抓不住下手的机会。” “我不过问你们的事。记住!得到回音后尽速派人通知我,我在冈西北角第五路伏桩处等候消息。天明前消息如果仍未能传来,可派人跟着我候机传递。” “在下记住了。” 不久,他出门向西南行,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柴哲白忙了一夜,心中焦躁,五内如焚,将近破晓时分,他已濒临疯狂境界。两位姑娘如果落在邪道人物手中,那还了得?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难怪他急得快疯了。 回到乱葬同现场,闵子建与绿杖翁皆不在,现场血迹斑斑,所有的尸体皆已僵硬。 可是,他失望了,荒草荆棘之中脚迹凌乱,不可能从足迹中找出线索来。 他疑云大起,忖道:“以昨晚所经的草野情形看来,在我们分开找寻的时间内,必定有不少不速之客光临此地,不然怎会平空多出了这许多足迹?” 在焦虑中,他仍然能冷静地思索。 西南的矮林中,跃出闵子建的身影,老远便亮声叫:“柴兄,有发现么?” 他心中一凉,听闵子建的口气,显然也是徒劳无功,白费了一夜工夫。 “毫无消息。昨晚咱们走了之后,有不少人到过此地。”他忧心仲仲地答。 闵子建奔近,脸上愁容密布,焦虑万分地问:“韩老前辈还没回来么?” “不曾。” “咱们快循来路看看。” 两人皆显得六神无主,使沿昨晚前来的方向细察留下的足迹,踏倒的草不多,只能隐约看到些少遗迹。 闵子建在前急走。将近坟墙边缘时,突然眼中放光,用手向前面的矮树丛一指,叫道: “瞧,那是什么?” 树枝上,两条青布带迎风飘扬,隐约可看到带结上附着一张白纸。柴哲向前急跃,宛若劲失离弦,到了树下伸手摘下布带,脱口紧张地叫:“是从两位姑娘的衣摆上撕下来的……” “看看纸上有些什么?”闵子建叫,随后纵到。 纸上写着两行小楷,写的是:“如要见人,速至虹桥。桥下有船,候驾启旋。日出之前,船即他往,过时不候,曷兴乎来!” “这……这怎办?”子建惶然地问。 柴哲绷紧着睑,虎目中杀机怒涌,将纸条折好纳入怀中,用坚定的口吻说:“走!就算是刀山剑海咱们也得闯它一闯。” “那……” “你去不去悉从尊便,但我必须走一趟。” “兄弟岂有不去之理?” “那就走。” “可否等等韩老前辈。” “时光不早,再等便来不及了。留下话,咱们走。”柴哲断然地说,回头飞奔,奔至现场将纸条压在一座坟头上,并拔剑在旁划了五个字:“小侄至虹桥”。 两人走后不久,一别亭附近的草丛中,钻出两名黑衣大汉,奔到现场取走了纸条,弄平了痕迹,然后向东北角举手摇动。 “孙、王兄恐怕收拾不了韩老匹夫,快走!”一名大汉向同伴说。 “何不留字引老匹夫到劳家渡口去送死?”另一人说。 “也好,引他去剥他的皮。” 劳家渡,在县南十里地。北岸有一座劳家渡木桥,春夏水涨,只能利用渡船往来。 虹桥,在城南南门外的虹桥港,是一座建石为基,架木为梁的桥。 两人到达虹桥港,东天已出现日影,桥孔下,一条单桅小舟正缓缓驶离桥墩,四名船夫用篙将船撑开,徐徐向港口移动。 柴哲急急奔下岸际,大叫道:“船家,将船撑过来。” 一名船夫停下篙,大声问:“有何贵干?” “咱们是应约而来的。” “贵姓?” “姓柴,姓闵。” “日已出,你们来迟了一步。” “太阳没露头,尚未算退。” “迟了,过时不候。” “阁下不是太过份了么?” 船已离岸八九丈,两名船夫收了篙,准备升帆。 “哈哈哈哈……”船夫大笑,声震耳膜,笑完说:“大爷只知奉命行事,过什么份?这叫做迟来一步,抱憾终身。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风帆骨碌碌向上升,船首一转,船像一头浮在水上的天鹅,冉冉向港外驶去,快逾奔马。 天宇中云层甚薄,朝霞满天,阳光透过云层,散发出一道道幅射形的金虹,旭日初升。 柴哲沿岸狂奔,一面大叫:“阁下是何来路,速见告。” “休问来路,阁下可在虹桥等候,自有人前来与你们见面接头,千万不可自误。哈哈哈哈……” 柴哲怎肯轻易放弃线索?沿湖湾急走。船已驶出港口,进入了大湖水域,风帆吃饱了风,向上游冉冉而去。 柴哲与闵子建沿湖岸急走,正慌不择路狂赶,蓦地从石门山下驶出一艘单桅小渔舟,轻快地向石钟山下驶来。 “艄公,请将船靠过来。”柴哲喜极大叫。 风帆一转,渔舟转向,向岸畔移,距岸五六丈,风帆急滑而下,船速大减。 渔船上只有三个人,掌舵的是一个年约半百的瘦小渔夫,另两人年约四十左右,身材结实精壮,脸色如古铜,有一双精明机警的大眼睛,国字脸庞。两人的相貌十分神似,乍看上去很难分辨他们的身材脸貌有何不同,显然是双胞胎兄弟。两人取槁撑船,将船靠上湖岸。 “客官有何责干?”艄公沉静地问。 柴哲抱拳行礼,急急地说:“小可有急事,请大叔方便。小可姓柴。不知大叔可肯相助?” “你要……” 柴哲用手向已远出里外的帆影一指说:“小可要追上前面那艘快船,愿以白银二十两为酬,务请大叔方便。” “追上那艘船有何要事?” “船上有咱们的朋友。”闵子建接口。 柴哲笑笑说:“不瞒大叔说,那艘船上有咱们的仇人,也许是一些江洋大盗。大叔只须将我们送至船旁,便可自行离开,不必冒风险。小可不愿连累你们,至于去不去追,大叔自行定夺。” 艄公哈哈大笑说:“客官胸怀坦荡,令人心服,没话说,请上船。” 两人一跃而上,艄公举手一挥,两个相貌相同的渔夫竹篙一点,船轻快地掉头。接着升起风帆,船像劲矢离弦,破水而进。 柴哲坐在后舱面,向艄公含笑道:“大叔目朗鬓丰,一举一动,精、稳、劲、静,必是内家练气高人。小可胜柴名中平,那位是敞友闵子建。大叔的名号,能否见示?” “呵呵!老弟台果然高明,难逃老弟法限。区区姓罗,名锦全。”舶公爽朗地说。 闵子建脸色一变,讶然问:“四川成都有一位水上英雄,也是姓罗,水性号称天下无敌,绰号叫氓江墨蚊,他……” “呵呵!正是区区在下,匪号有过其实,老弟台千万别反笑。”艄公手抚短须笑答。 “原来是氓江墨蚊罗大侠,小可失敬了。”柴哲欠身谦虚地说。 闵子建向坐在前舱的两位渔夫一指说:“那么,那两位兄台;定是嘉陵双雄余氏双杰了。” “呵呵!老弟见闻广博,定是久走江湖的豪杰了。没到过匹川大江上游的人,不会知道嘉陵双雄的名号,老弟到过四川么?” “小可只听人说及而已,还没到过贵地。” “这么说来,老弟在江湖必定朋友众多。” “不算多。走江湖的人,朋友多多益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罗大侠莅临邵阳,不知有何责干。” “老弟又有何责干?” “为了伊王的五万两黄金。罗大侠是侠义门人,出身峨嵋门下,想来不至于也是为金宝而来吧?” “呵呵!区区确不是因金宝而来,适逢其会,意在见识见识而已。峨嵋门下弟子,即使不肖沦入花子之流,也不至于做贼做冠,也不会下流得见利忘义,更不会乱收血腥钱,自然不会做杀人放火出卖良心的勾当。” 柴哲苦笑着接口道:“罗大侠言重了。小可虽有意窥觎黄金,但志不在此,原想……” “柴老弟别见怪,呵呵/峨江墨较抢着接口,笑完又道:“区区信口雌黄,别无他意,老弟别多心。” 水流并不湍急,而北风却劲烈,风帆吃饱了风,船逆流而上,船轻帆满,船行快逾奔马。谈谈说说间,已追上了四五里地,双方的距离,从一里左右拉近至半里地了。 前面的船稍为宽大,却没有这艘船轻快,在氓江墨较的操纵下,破浪而进,迅捷无比。 接近至二十丈内,眠江墨较突然用脚把住舵柄,脱去衣裤,现出里面所穿的黑油绸水靠,戴上了一具黑头罩,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他掀开舱板,取出一把水中兵刃龙须钩系在背上,呵呵大笑道:“柴老弟,你如果准备下水,舱中有数袭水靠,你最好穿上,以防万一。” 柴哲也放颜一笑说:“小可水中的能耐差劲得紧,最好少献丑。” 闵子建失惊道:“看光景,罗大侠早有准备,但不知……” “呵呵!在下这艘船来自四川,防身家伙从不离身,还用得着准备?前面那艘船上,有大名鼎鼎的海贼闹海夜叉郝天民。你们如果不准备下水,是捉不到他的。” 船首的余家双杰也换好了水靠,余老大从舱板下取出一张强弓一袋箭,抛给柴哲叫道: “柴老弟,给你,祝箭到成功,先射下他们的帆。” 柴哲一惊,问道:“余大决怎知小可喜用弓箭?” “哈哈!练武人对弓马如不涉猎,就不配称练家子。”余老大豪放地说,又道:“水面上你负责,水下有我兄弟俩包办。看江上英雄与海上好汉谁高明,强存弱亡但看今朝。” “海贼的水性……” “哈哈!论水性,海不如江,不信且拭目以待。” 柴哲不再多说,试试弓力,弓是三石弓,已是弓中上品。他挂上箭袋,抽出一支箭向氓江墨蚊说:“罗大侠,小可希望留几个活口。” “呵呵!老弟,你不要他们死,他们死不了,放心啦!”岷江墨蛟大笑着说。 江风劲烈,船只飘摇,相距在二十丈左右,要射断帆索谈何容易? 他有信心,觑个真切,“嗡”一声弦响,劲矢离弦,破空而飞。 前面的船仍在向前急驶,蓦地风帆倏落,船猛烈地倾侧扭动,险象横生,船上一阵大乱。 “射掌舵的!将军神射,了不起哪!”岷江墨蛟鼓掌大叫。 箭厉啸着化虹而去,飞向后艄。 岷江墨蛟右手控住帆索,左手操舵,船灵活得像条鱼,从右面破浪冲出。 前面传来一声厉叫,前船的掌舵人向前仆倒,船立即开始打旋。 船上共有六个人,掌舵的倒了,船已失去控制。四名大汉正熟练地架桨。后舱面站着一个穿青油绸水靠的人,急急去扶倒下的掌舵人,并伸手抓住了舵柄。风帆横搁在舱顶上,被风吹得不住摇摆,船也跟着晃动,浪花无情地向船上猛扑,船上的人全成了落汤鸡。 柴哲的船从右面十余丈超越,他搭上了第三支狼牙箭,舌绽春雷地大喝道:“放下桨投降,不然箭下无情。” 水上作战,弓箭为先。闹海夜叉的船上没有弓箭,只有挨打的份儿。 “飓”一声厉啸划空而至,一名操浆的大汉狂叫一声,丢掉桨向侧栽,恰好船身转侧,“噗通”一声水响,栽下水去了。 抢救掌舵人的大汉发出一声暗号,奋身一滚,滚下水中霎时不见。 余氏双杰哈哈狂笑,一筋斗翻下湖,水声轻响,人已失踪。 柴哲的第四支箭也在这时离弦,船头向水中跳的三名大汉中,有一名跳慢了一步,箭已先到,贯穿了大汉的右大腿,大汉狂叫着向水中跳。 “走掉了三个。”柴哲惋惜地叫。 “呵呵!一个也走不掉,放心啦!”岷江墨蛟大笑着说,扣好帆索系好舵柄,身子一歪,便滑下水中去了。 船向南航行,柴哲对操舟不陌生,但却不会控帆,他从未操纵过有帆的船,不敢乱搬弄,只能在船上等候。 湖上往来的船只甚多,有两艘梭形小艇分从两侧破浪冲来,每艘小艇上有八支长桨八名水夫和三名穿水靠的大汉。 柴哲的注意力全放在水面上,留意水中的搏斗。可是,水面波涛汹涌,只看到不时有人从浪花中探出头来,接着又失去踪迹,根本看不到交手的情形。 船仍向南飞驶。船头站着的闵子建似乎毫无表情。 船远离先前的双方下水处,闹海夜叉的船仍在原处,徐徐移动摇摆,水将船向北送,风将船向南吹,因此移动甚慢,随时有被风浪掀翻的可能。 两艘梭形快艇,快逾奔马般破浪而进,八支长奖划动如飞,整齐划一,显然曾受过严格的训练,以奇速冲向闹海夜叉的船,忽略了岷江墨蛟的小渔舟。 “柴兄,何不将帆放下?船速太快,等会儿罗大侠便难以追及,咱们也无法接应他了。”闵子建向他高叫。 他摇摇头,叫道:“不可,罗大侠让船自行驶离。定有用意,不必替他们担心。” “用意?我看未必,他必定大意轻敌,以为一下水便可将闹海夜叉擒获,却不料老海贼水性高明,短期间难以得手……” “闵兄,你错了,罗大侠并未大意轻敌,他已算定贼人必有党羽前来声援,怕咱们有失,因此让咱们离开,以免分心;瞧,那两艘梭形快艇,定是闹海夜叉的党羽。” 声落,后艄传来了岷江墨蛟的特有笑声。两人扭头一看,黑影入目,岷江墨蛟已经上了船,船略一晃动。接着。岷江墨蛟伸手至船舷外,拉上一个水淋淋的人,丢在舱面呵呵大笑道:“柴老弟果然精明,在下确有此意。如果下帆相候,那两条快艇上的水贼必将向你们袭击,岂不令人担心?” “余大侠兄弟俩呢?”柴哲关心地问。 “他们在水中等候机会,不用担心。我已将闭海夜叉擒获,等会儿再问口供,现在,咱们将那两艘快艇引来,送他们进水晶宫。” 闵子建赶忙说:“小可不谙水性,动起手来就惨了。贼人既然被瞒过,何必再招引他们?咱们还是赶快离开,逼问口供要紧。” 岷江墨蛟呵呵笑说:“等会儿他们便会追来的,那时,他们可能招来更多的贼船,那才不好受哩!” 说完,仰天长笑,声震九霄,风帆一转,舵猛地一扭,船突从斜刺里冲出。 笑声和船的改变航向,果然吸引了快艇上贼人的注意。两艇从闹海夜叉遗弃的空船旁擦过,发现船上已然人去船空,听到传来的笑声,看到渔舟折向往西岸逃,便不约而同掉转船头,长桨急动,全速狂追。 岷江墨蛟把住舵柄,扭头向后引吭高歌道:“浪迹天涯一孤舟,五湖四海任我游;滚滚江河悲世道,人心好比水长流。哈哈哈哈……” “罗大侠慷慨长歌,不知因何而发?”柴哲讪讪地问。 “老弟,你要知道么?”岷江墨蛟泰然地反问。 “小可认为,罗大侠意指小可不肖。” “非也!” “那…” “老弟劫金出于善意,无可非议,在下是有感而发。” “罗大侠是指……” “指世道人心。咱们练武人旨在行侠仗义,志在英雄豪杰,扶危济贫,除奸去暴。可是,近百年来,世道人心如同江河日下,武林中人品日趋下流,为一文钱就出卖祖宗的人数不胜数,为一个娼门粉头就肯出卖自己的人可车载斗量。为虚名可以多行不义;为血腥钱可以不择手段;为苟活可以出卖朋友;为贪生可能无所不为。举世汹汹,环顾四周全是这些卑污人物,能不慨叹?” “罗大侠未免……” “未免过甚其词,是么?呵呵!那只怪你阅历不够,无知人之明。你如果不信,可以留心你左右的人,他们心中所想的卑鄙念头你无法知悉,他们的举动也似乎大仁大义,但所谓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不需多久,你便可以发现他们的本来面目了。废话少说,瞧,英雄落水,哈哈!” 追来的两艘快艇已接至十丈左右,突然同时翻覆,桨手们惊叫着翻落水中,水中霎时乱成一片。 岷江墨蛟大笑着将船折回原航线,帆降下一半,站在后艄大叫道:“诸位,好好洗个澡,后会有期。” 片刻,船侧一声水响,水中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扳住船舷,跃上两个人,是余氏双杰。 “走吧!够他们受的了。”余老大抹着脸上的水珠说。 “好哇!说走就走,呵呵!”岷江墨蛟大笑,将帆拉满,船像一头浮在水面的天鹅,轻快地向南飞驶。 远出两里外,岷江墨蛟向柴哲说:“老弟,你可以拷问口供了。” 余老大呵呵笑,一把将昏厥了的闹海夜叉拖入舱内,笑道:“柴老弟心肠太软,闵老弟一介书生胆子小,怎能同出口供?在下只好越俎代庖啦!柴老弟,你问,在下管刑,不怕他不招。” 他将闹海夜叉的双手肩关节拉脱,在人中穴上点了一指头,再一拍后脑,稍顿大喝道: “姓郝的,你没喝泡水,别装死,你给我乖乖地清醒清醒。” 一面说,一面将闹海夜叉的水靠剥下。 闹海夜叉赤条条地平躺着,不住咽气吐口水,怪眼不住眨动,久久方虚脱地问:“阁下,咱们素昧平生,为何……” “啪啪!”余老大拍了他两耳光,指着柴哲说:“狗东西,你这贼骨头生得践,不打不服贴。说!你难道不认识这位老弟么?” “我……我……” “你奉谁之命,到虹桥下去引他上钩入伏的?” “我……” “你不说,大爷保证你快活。昨晚你们一群狗东西的一言一动,大爷全听得真切,看得清楚,本来可以不用问你的,但从你口中说出,也许会真实而动听些。” “你……” 余老大取过一枚四角船钉,点在他的中极穴上,脸色一沉,冷笑道:“柴老弟问你一件事,你答一件事。答错了,钉便刺破穴道,你这辈子便会做太监,不但儿子无望,连孙子也耽误了。柴老弟问一句,你答一句.否则,大爷拧下你一块肉。如果你老兄自以为气功了得,是铁打的人,你尽管胡说好了。” “你……” “狗东西!不许你你我我,还不够清醒是不是?要不要大爷帮你清醒一下?柴老弟,问。” 柴哲还未开口问,闹海夜叉却反向余老大问道:“阁下贵姓大名?为何要助姓柴的?”—— 扫描,bbmmocr 第 八 章 金宝皆获 “喝!你倒问起我来了?先给你尝尝味道,再告诉你,保证你不会失望。”余老大泰然地说,左手一闪。 “哎呀!”闹海夜叉狂叫痛得浑身抽搐,右乳下血淋淋地,被余老大硬生生拧掉一块两指宽的肉。 余老大将肉放在一旁,笑道:“哈哈!我叫余老大,家住四川嘉定府。太爷是柴老弟的朋友,为朋友两助插刀,你满意了么?” “我……” “你听清了,你问我一句,我拧下你一块肉再回答,公平交易,你问好了。”余老大好整以暇地说。 闹海夜叉知道遇上了难缠的老江湖,怎敢再问?跳牙咧嘴,用怨毒的眼神凶狠地盯视着会老大,切齿道:“除非在下死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在下会到嘉定府找你的。此仇必报,只怕你日后葬身鄱阳,在下无处寻你了。” “哈哈!你老兄不必在余某面前用激将法,像你这种下三滥刁顽凶悍的货色,余某见得多矣!余某如果存心要你的命,你说上百成千废话,余某也不会放你活命,激将法无所施其技。柴老弟,他不问我,你该问他了!”柴哲还在思索余老大的话,但不知余老大为何声称是他的朋友,经余老大一叫,赶忙收敛心神,向闹海夜叉问:“阁下,谁遣你用船来接柴某的?” 闹海夜叉略一迟疑,还拿不定主意是否实招,余老大已咧嘴一笑,左手两指作势抓下。 他打一冷战,说:“在下奉统领海神刘璋所差。” “接柴某有何贵干?” “接至左蠡山,刘统领在那儿等候。” “昨晚在乱葬冈,掠走两位姑娘的人是你们么?” “在下不知道。” 柴哲的目光落在余老大脸上,余老大含笑点头表示同意。他再往下问:“两位姑娘现在何处?” “听说在对岸屋子县城东南两里地的黄婆矶。” “阁下既然奉命接人,为何故意刁难。” “刘统领认为你是危险人物,可能在船上行凶,而且知道你水性甚佳,恐怕你情急动手,所以要让你找船追来,引你出湖到左蠡山送死。万一你不上当,便在湖中收拾你。” “左蠡山在湖东,黄婆矶在湖南,这么说来。你们并未存心与柴某打交道了。” “不错,除了要你的命,别无交道可言。” “阁下,你得带柴某到黄婆矶。” “连刘统领也不知黄婆机是否有两位姑娘。” “那……,刘统领也是……” “也是受人管束的人。” “受谁管柬。” “罗龙文首领。” “哦!那是严贼的狗党。” 余老大接口道:“柴老弟,你问不出结果来的,这水贼所招的事,也有一部份是凭猜测出来的。” “余老大侠的意思是……” “在下也只知道这么多,只有一件事是这家伙不知道的。” “那是……” “你那两位女伴,在一艘船上。这艘船目下在何处,无法知悉。” “那……” “只要找到那些下手劫运金船的船只,或许有希望查出。” “这是说,要跟踪运金船才……” “才有希望,所以你最好换上水靠,不久咱们便可遇上运金船了,在水中动手的成算最大。” 闵子建接口冷笑道:“谁敢保证你们不是定下的圈套,引诱咱们助你们劫运金船?” 余老大冷哼一声,问:“你认为余某与这水贼是一伙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闵子建悻悻地答。 余老大右手的船钉,突然移至闹海夜叉的咽喉,虎目中杀机怒涌,冷笑道:“你是要余某杀了这水贼表明心迹,余某……” “余大侠,请……”柴哲急急地叫。 闵子建突然一脚登出,“噗”一声登在闹海夜叉的脑袋上,沉静地道:“余大侠既然不出手阻止,小可认错。真抱歉,错怪了余大侠。” 闹海夜叉的脑袋怎禁得起一脚?登时脑裂浆出,身躯一阵抽搐,呜呼哀哉。 余老大哈哈怪笑说:“这作恶多端的海贼死得真冤,必定含恨九泉。哈哈!你老弟这一着,真是妙极了,又狠又绝,绝透了,哈哈:劳驾,你把他丢下湖喂王八,聊尽一份情义,也可放心。”说完,大笑着出舱去了。 柴哲盯着尸体发怔,向闵子建说:“闵兄,你不是太过份了么?咱们在危难之中,幸获罗、余三位大侠仗义相助,闵兄这一来……” 闵子建将尸体向外拖,抢着说:“柴兄,别埋怨了。江湖鬼蜮,谁也不能太信任谁。兄弟感到事情来得太巧。心中不能无疑,不得不冒险相试,防微杜渐,小心为上,是么?” 余老大在后舱面大笑道:“阁下的前两句话、确是由衷之言。哈哈哈!如果阁下再有所怀疑,尽可招呼一声,船立可靠岸,恭送阁下登岸离开,以免彼此猜忌,尔后恐怕会误事呢!” 柴哲脸色不豫,不悦地说:“闵兄如果心存顾忌,随时可以登岸。兄弟信任三位大侠,随船前往死而无怨。”说完,在舱内拾起一袭青油绸水靠,迳自换下衫裤拾掇。 闵子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声道谦,也取了一袋水靠换上。 船乘风破浪而进,已牌左右,悄然越过了大孤山。 后面,三艘双桅船鱼贯南航,相距约里余,船行似箭,速度比岷江墨蛟的船要快些,不久,便逐渐接近至船的右后方。 西岸的丛山中,一座接近湖滨的山头上,突然射来一阵奇异的闪光,强烈得相距三里外,依然令人感到目眩,闪光时长时短,连绵不绝,足足闪动了百十次方行停止。相距太远,看不见山颠的景物。 柴哲感到诧异,向掌舵的岷江墨蛟道:“罗大侠,你看是不是有人在山颠用铜镜反射日光。” 岷江墨蛟脸上表情严肃凝重,不住用目光向两侧打量,对柴哲的话恍若未闻,眼中神光四射,像一头已发现猎物的虎豹。 在船头的余氏双杰,向后舵的岷江墨蛟打手式示意,钻入舱中藏身。 岷江墨蛟略一颔首,向柴哲和闵子建说:“湖中即将有变,问老弟请先到舱内隐身,切记不可贸然出舱。柴老弟披上直裰,在我身旁坐下。” 闵子建点头会意,退入舱中。柴哲依言在岷江墨蛟身旁坐下,低声问:“大叔有发现么?是否与那奇异的闪光有关?” 岷江墨蛟放低声音,沉静地说:“运金船快到了,你留心看,两岸的湖汉树影中,藏了不少船,只要运金船出现,这些船便会出动。后面那三艘大船,恐怕是劫金群雄首脑的座舟,刚才山头上的闪光,确是用铜镜发出的信号。” “大叔知道信号说些什么?发给谁的?” “那是严贼的爪牙们所发的暗语,告诉东岸的船和人,立即拦截从下游上驶的船只。如有可疑,必须加以扣留,船上如有武林人,一律格杀勿论。” “那……我们……” “我们向西岸靠,先避风头,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居间取利。” 三艘双帆超出半里地,岷江墨蛟的船即向西岸移动,并未引起双帆船上的人注意。 上游三里地,东西两岸各驶出五艘梭形快艇。下游两里左右,也各驶出四艘快船,航向中游。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居然敢在湖上横行霸道。 上游约有六七里,六艘极为常见的双桅中型货船,沿东岸徐徐下帆,所有的船皆未升帆,逆风而行帆用不上,只用桨。看船的型式和航线,一看便知是专走南昌与大江下游各埠的货船,因此靠东岸航行。必须到湖口税厂纳税,方可出湖进入大江。 东西两岸皆有不少船只航行,谁知道哪一艘是运金船? 柴哲心中一动,说:“罗大侠,咱们能否及时警告夺金群雄趋避?” “为什么?”岷江墨蛟问。 “让严贼的人与伊王的爪牙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更妙?” “三败俱伤,岂不更妙?这就是贪心人的下场。” “但……” “老弟,我们已没有机会提出警告了,爱莫能助,除了独善其身之外,别无他途。慢片刻,连咱们也脱不了身啦!趁他们在湖上拼老命,何不乘机去救你的同伴?” “但小可不知……” “你不知同伴的下落,我却有点知道。” “真的?” “有七分把握。” 柴哲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只是,他心中有点诧异,这位罗大侠为何如此热心相助,有何用意?”罗大侠认为敝同伴在何处?”他迟疑地问。 “刚才发出闪光的山头,必有贼人的主要人物坐镇,号令发出之后,他不可能再在那儿坐等成败。” “这是说,他要下船?” “正是此意。今天的重心在水而不在陆。瞧,西岸那无尽的芦苇中,可藏下上百艘百石大船。我敢保证正主儿的船就藏在里面,因此我才往西岸靠。” “是不是准备在水中动手?” “在水中靠得住些,因为你的女伴是被扣在船上的,在陆上岂不是望湖兴叹?老弟,你的水性如何?” “尚可去得。” “呵呵!你客气,我知道你尽可应付相如。” 这一带湖岸,有大约三里左右的平原地带,港汊密布,像犬牙般交错,泥深,水浅,生长着近两丈高的芦苇,密密麻麻地,雪花般的芦花被风刮得漫天飞舞,干枯了的芦苇发出震耳的响声。有几座芦洲伸出湖岸近里,看不见洲后的景物。 当岷江墨蛟的船靠近了芦洲时,湖心已展开了生死存亡的恶斗,三艘双桅船与那些梭形快艇缠上了,水上船斗船,水下人斗人,呐喊声如雷,惨叫声震耳。 岷江墨蛟的船像一条泥鳅,钻入了一条窄小的浅水道,两侧芦苇夹峙,密不透风。 闵子建钻出舱来,讶然问:“罗大侠,在这儿干什么?” “在这儿钓大鱼。哈哈!”岷江墨蛟大笑着说,一面示意余氏双杰取篙。 三人将船撑入芦苇中藏好,岷江墨蛟领先下水说:“随我来,咱们的船不能用了,必须借用他们的船。走!” 余老大傍着闵子建,在深及腰际的泥浆浮土中跋涉,拨开密不透风的芦苇。一步步挪向水深处,一面走一面说:“闵老弟,咱们在此设法夺船是有用意的。其一,不易被人跟踪;其二,安全;其三,不怕被人留下线索……” 前面的岷江墨蛟用一阵笑声打断地的话,扭头接口道:“余老大,你错了,咱们不是夺船,而是跟船,一字之谬,相去十万八千里。” “呵呵!果然错了,是跟船,而不是夺船。”余老大笑答。 到了洲口,五人躲在芦苇中,岷江墨蛟用手指着说:“你们看,洲口甚窄,但可容大船进出,里面极为隐蔽,船藏在内湖湾,利用湾后的山顶传递消息,发施号令,监视湖面数十里的动静,可说极为理想。因此可以断言,湾内必定藏有指挥大局的首脑在内,这儿便是船只的出口,出入的必经要道。” “但……如此重要的咽喉所在,为何没有警哨?”闵子建问。 “呵呵!这就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同时,他们声势浩大,根本用不着顾虑。如果在附近派有巡逻哨船或伏线,反而引人注目,那么,他们放出的假消息岂不落空了?以目下的情景来说,如不是在下知道他们用镜传递号令的信号,也不知湾内卧虎藏龙哩!” “但……湖心恶斗已起,此地却毫无动静呀!” “对方的主要人物尚未出现,运金船也未到达,当然毫无动静,咱们只须静心等候便可。” “罗大侠认为湾内的首脑人物,是哪一方的?”闵子建打破砂锅问到底,毫不放松地问。 “在下不是告诉过你,闪光信号是严贼爪牙所发的号令么?老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呢!” 闵子建冷冷一笑,饱含敌意地说:“罗大侠既然能悉严贼的闪光秘密号令,显然与严府爪牙交情不薄,对不对?” 柴哲心中生起了疑云,悚然而惊。 闵子建不放松地问:“在下认为,柴兄的艺业,在前来夺取金宝的群雄中,可说是其中佼佼出群,极为出众的人,不管哪一方的人,对他皆有所惮忌。因此,设下阴谋诡计将他诱离斗场,方能进其所欲,不然将大为不利。罗大侠是否存有这种念头,在下不敢妄加论断,但……其中不无可疑。如果罗大侠果真诚意相助,愚意认为,还是将船驶出湖心,追踪运金船为上。” 岷江墨蛟不在意地笑笑,向柴哲笑道:“柴老弟,你如何想法?” 柴哲思索片刻,笑道:“小可认为,闵兄疑心太大了些。” “你信任罗某?” “毫不怀疑。” “其理安在?” “很简单,以罗大侠的水中造诣来说,将船弄沉不费吹灰之力,在水中将小可擒住易如反掌,何必煞费苦心,将小可诱到此地来穷开心?一个正道成名人物,决不会做卑鄙无耻有损身份声誉的事。诸位侠名满天下,盛名岂可幸致?要说诸位投身在严贼府中做走狗,无人能信。” 岷江墨蛟仰天狂笑,笑完说:“凭你这几句话,老弟,上刀山下剑海,我甘心情愿。不过,我要提醒你的事:知人知面不知心,睁开你的眼睛,提防那些阴险小人。俗语说: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不要太过信任人。废话少说,瞧,芦稍头出现了桅影,湾内有船开出来了。” 湖上游,三批共十三艘中型双桅船,顺流而下。 下游,十六艘快艇扬帆疾驶,迎面而来。 先前的三艘双桅船已失去踪迹,大概已经沉没了。围攻三艘船的小艇,也损失了一半,只剩下零星的几艘,正在水中打捞落水的人。 风高浪险,杀气腾腾。 对面东岸的湖海中,出来了六艘快船。 第一艘快船出现在洲口,接着是第二艘。每艘船设有十支长桨,船头有:斧手、锤手、箭刀手、飞爪子。中间是鼓手。锣手、旗手、发令人一剑在手。后面是舵手、盾牌手、箭刀手、钩手、斧手。所有的人,皆穿了青水靠,青头罩,只露口鼻双目,看不到真面孔。 一连串出来了五条型式雷同的快船,最后是三艘双桅大船,大船的两侧,皆安装了厚厚的墙板,设有垛口,隐隐可看到垛口内藏着的弩架。前后的舱面上,站着五六名甲士,雄赳赳气昂昂。船两侧各有十二支长桨,划动时整齐划一,船轻快地破水航行,速度不徐不疾。 岷江墨蛟呵呵低笑说:“假使大船后面跟着两艘快船,今天咱们便来对了。妙啊!咱们跟最后一条大船,我先走。” 声落,他已钻入水中。 余老大取出两把锋利的手钩,递给柴哲和闵子建说:“用这家伙附着船,万无一失。记住:要一口气潜到船下,半途升上便前功尽弃。走!我兄弟分别带你走。” 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吸口气钻入水中去了。 岷江墨蛟既然相信柴哲的水性不错,为何余老大要拉他的手一同潜水?其中显然含有监视的意图,因此他不作任何反抗的打算,由余老大带着潜水急进。 余老大不但水性高明,而且计算之精简直匪夷所思,刚抵航道,最后一艘大船恰好到达。接着伸手离水,“得”一声轻响,短手钩半分不差,钩住了船尾水线附近的底桥。船尾高出水面丈余,水线与尾部有丈余长的空间可以藏身。 柴哲不等招呼,手钩一挥,也挂上了。 接着,余老二和闵子建也同时出现。 “身躯尽量放平,以免阻水减低船速,那会泄露行踪。”余老大低声叮咛。 “罗大侠呢?”闵子建问。 “他?他根本用不着附在船上;不必替他担心。”余老大笑着说。 湖心第二次恶斗再起,三艘木船立即加入了战圈,大弩狂鸣,八尺长的大弩架箭射在对方的小船上,如同摧枯拉朽,像大斧急劈而下,洞穿船舱透墙而出,甚至直穿船底,无可阻当,所向无敌。一冲锋之下,对方已有五条船破裂下沉。 混战中,上游来的十三艘货船在里外便向西岸靠,船上的人惶然惊叫,水夫们乱成一团。 三艘大船立即分开,由一艘追击其他从下游驶来的十一艘帆船,两艘在三条快船的引领下,直向十三艘货船冲去,速度加快。两艘大船的左面一艘,正是余老大四人附着的一艘。 “此时还不动手,欲待何时?”闵子建焦急地问。 “还早呢!急不得,老弟。”余者大安详地说,对湖面水下的惨烈厮杀无动于衷。 “等他们清除了前来劫金的群雄,不是晚了么?”柴哲也焦急地问。目下的情势,比青天白日还明白,三艘大船船坚箭利,所向无敌,一冲错之下,夺金群雄的十六条船,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再打下去,不全军覆没才怪。除了三艘可怕的大船外,还有五艘快船,和东岸赶来的六艘快舟,以及第一次恶斗留下来的五艘快船,在数量上,目下双方相差将超过一倍,群雄覆没的噩运已经注定了。 余老大呵呵笑说:“老大,你大概低估了混江虎鲨。斗船,他们自然没有罗龙文在五年前从海上带来的战船厉害,水贼是不屑用大船的。你等着好了,混江虎鲨的人,将会证明你的想法错误。不过,他们将需要咱们助一臂之力,方可对付这三艘大船。” “需要我们相助?” “是的,水性再好,却上不了船。船底奇厚,水底不能用劲,要凿穿船底,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必须登船,因此咱们须替他们抢登开路。” 说话间,先头的三艘快船已冲入货船中段,将十三艘货船截成四段,叱喝声如炸雷: “转头升帆,违命者格杀勿论。” 第一艘大船冲到,迎头截住,有人在船头大叫道:“中州三剑客,不必改头换面了,出船答话。” 货船上的人乱成一团,没有人出面答话。 “还不转头升帆?找死么?”那人再次吼叫。 第一艘货船上的一名水夫壮着胆问:“请问,诸位是……” “混蛋!不许问,回航南康。” “我们要赶货期,回航南康要耽误两天,爷台……” “闭嘴!” 第二艘大船突然发出画角声,声落有人大叫:“湖寇蚁舟已上,速将运金船带走,上船,搜!” 两岸远处,烟波港能中,驶出七八十艘蚁舟,蚁舟,形容小而多。俗名该叫浪里钻。这种船小是小。但灵活万分,不怕风浪,只有三支桨,尾桨可兼舵用,在湖面游走如飞,是水贼们的得以杰作,可追上任何船只。 七八十艘蚁舟,每舟有五个赤着上身,只穿犊鼻裤带了兵刀的人,人数之多,可想而知。 蚁船在距湖心里余左右,即四面散开。接着,船上只看到两个人,一人在前操双桨,一人在后控船,其他的人,皆滑入水中不见,然后是水面人头乍没乍现,逐渐接近。 十三艘货船中,谁知道哪一艘船载了黄金?每条船的截货量皆在八十石左右,装五万两黄金算不了一回事。 第一艘快船接近了第六艘货船,船头的箭手大叫道:“船上的人听着:要命的跳水;否则留下无妨。” 船斜撞而至,货船上的人却不向水里跳,全向舱内钻,有些则伏下狂叫:“老爷们,饶命!饶……” 第一个跳过船来的人是斧手,双脚刚落下舱面,突然惨叫一声,上身一仰,腹前钉着一支钢镖,镖尾的红缨迎风飘舞。接着,人向前俯,船身一颠,“砰”一声仆倒在舱板上挣命。 两船的人展开了凶狠的拼搏,血肉横飞。 三艘接近搜查的快船,皆陷入缠斗之中。其他十艘货船,则四散逃窜。有些扬帆而遁。 两艘大船反而无用武之地,既不敢将货船击沉,又无法解救被缠住的三艘快船,同时更不敢接近亲自搜查,以免被人登船袭击,因此只能发弩射击货船的桅杆,阻止对方逃逸。假使击沉了运金船,岂不前功尽弃? 两艘大船在绕圈子,通货船向中聚集。 半个时辰后,第一名水寇接近了大船。 “飓”一声锐啸,一支箭不偏不倚,刚好射中水寇冒出水面的脑袋,水波一震,脑袋不见了。 水寇愈来愈多,水面水下像一群大鱼,有些用绳钩向船上抛,有些在用船凿对付船底。 有些水寇接近了余老大四个人,却不加理会,甚至还误认他们是自己人。 “咱们该离开了。”闵子建焦急地说。 “不!等他们双方筋疲力尽时,再上去不迟。”余老大状极悠闲地说。 不久,一名水寇横穿而过。闵子建出其不息伸脚一钩,钩住了水寇的大腿。 水贼猛地向上升,升上水面,一眼便看到并排附在船尾下的四个人。船速锐减,有些长桨已被水贼弄断,因此进退缓慢。水贼用踩水术稳住身躯,讶然问:“咦!你们是干什么的?” 余老大还来不及发话,闵子建已冷笑道:“和你们一样,为黄金而来。你们来得,我们不能来么?” 水贼突然扭头大叫道:“弟兄们,这里有四个打野食的。” 闵子建拔下手钩,一声大吼,向水贼扑去。 水贼的叫声,招来了不少同伴。 余老大吃了一惊,未料到闵子建会突然出此绝着,这一来岂不乱了章法。 “上船!”他断然下令。 “子建兄……”柴哲急叫。 “这时你还顾他?算了吧,你这人真是糊涂。上!他死不了的。”余老大接口说。 “且慢!这时上船,咱们将与双方为敌,成为众矢之的,智者不为。”柴哲急叫。 “依你之见……” “咱们设法弄到一条货船,驶向西岸的芦苇中,不管哪一方的人,皆会误认为是运金船,必将全力追来,便引诱他们登岸决战了,不仅可以拯救不少前来劫金的群雄……”话未完,他向下一沉,等露出水面时,他的左手已挟住一名水贼的咽喉,又道:“更可在岸上歼灭严贼的走狗,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呵呵!有道理,走!”余老大叫。 水贼们已像游鱼般冲到,三人立即陷入包围。柴哲丢掉被挟得快咽气的水贼,向水下一钻,余氏双杰左右护卫,下潜三四丈,视界已不及三尺,略浑的湖水足以让他们摆脱追踪下潜的人。 等他们升上水面换气时,已离开大船三十丈外了。右后方十余文,闵子建正和两名水贼周旋。水贼们结发,闵子建用青巾包了头,所以一眼便可分辨。 “小可去助他脱身。”柴哲说,向水中一钻,还自走了。 余者大叹口气,苦笑道:“看来,咱们的重担子卸不了啦!” “大哥,是不是不愿挑了?”余老二笑问。 “不是不愿挑,而是担子太沉重,挑不了吃不消。万一有丝毫失闪,咱们有何面目见朋友?而失闪却是万分可能又极难避免的事。” “呵呵!大哥如果真有所顾忌,我送他到水晶宫去好了。龙王爷正要招附马,而这位小辈却是最适当的人选。” “不行,咱们已夸下海口,岂能半途而废打自己的嘴巴?除非他死在咱们视线以外,不然决不可令他受损。他们来了,准备走。这家伙藉机离开,恐怕消息已经传出了。” 柴哲的水性本就相当高明,水中搏斗,须身手灵活,看得远,潜得深,气憋得久,泳术快,辨向力强,这些条件他都十分优厚,出其不意接近了两水贼之一,一手抓住水贼的右腿向下拖,不等水贼屈身下潜解脱,他另一手已扣住水贼膝弯的大筋猛地一拉,水贼的右半身便成了废物,咕咯咯猛喝水,手忙脚乱挣命。 另一名水贼正和闵子建相持不下,各用浮水术漂浮游动,以分水钩不断向闵子建进击。 闵子建的剑在水中易失准头,艺业当比水贼高明多多,但水性却差劲,剑始终够不上部位,英雄无用武之地。 水贼只看到同伴潜入水中,以为同伴将在水底进击,便加紧进攻,志在分闵子建的神,以便让同伴在水中弄手脚,胜算在握。 刚攻出一钩,突觉右脚一紧,人向下沉。他大吃一惊,反应奇快地吸腹俯身。不假思索地挥钩猛攻下身空隙。 岂知这一钩钩坏了,自己的脚未能收缩,怎可出招下去?钩住了自己的右膝,钩尖又深抵膝骨,经湖水一浸,登时痛入骨髓。 “咕噜噜噜……”他张口狂叫,忘记了身在水下,声叫出方知不妙,心中一急,湖水立即呛入。 柴哲将他继续向下拖,下潜三丈,方放手向上急升,在闵子建的前方丈余冒出头来叫: “闵兄,跟我来。” 闵子建正收了剑急泳逃离现场,见状大喜,随着柴哲向余氏双杰游去。 到了余氏双杰身侧,柴哲问:“要不要去找罗大侠一同行动?” 余老大呵呵笑说:“他有他的事,别担心,如果他找不到我们,咱们可在藏船处碰头。 走!咱们将在前方那艘船弄来。” “咦!你们不上大船了?”闵子建急问。 “哈哈!上大船?免了。大船已得到消息,说有几个水陆能耐皆臻化境的高手要登船……不!说是柴老弟要登船,所以准备要请柴老弟去赴阎王爷的约会哩!” “大船上会知道柴兄的消息动静?”闵子建惊问。 “哈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们还能不知?走吧!再不走便没有发横财的机会了。”余老大豪放地大笑着说,双手一分,人像大鱼般冲出三丈外去了。 他们刚到达货船的右舷外,一艘快船已凶猛地靠上了货船的左船,快船上的斧手大吼一声。挥舞着开山大斧一跃而上。 货船的舱面原来不见有人,蓦地,一块舱板突然扭转,刚踏在板上的斧手突向下沉,“砰”一声响,斧手反应奇快地一斧砍在侧方的舱板上。借力提升。 可是晚了一步。舱下钻出一个人头,刀光一闪。硬生生将斧手的双脚齐膝砍断。 这瞬间,钩手已跃上船来,铁钩凌空疾沉。“笃”一声轻响。钩尖半分不差,钩入砍倒斧手的人的后脑,信手一带,居然毫不费劲地将尸体带上舱面。 快船上的人,只留三名桨手控舟,其他的人纷纷登船。与货船舱下钻出的十余名青衣大汉杀成一团。 余老大示意三位同伴稍后,说:“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再上去;听招呼行事。” 惨叫声震耳欲聋,尸体不住向水里掉,不片刻。登上货船后艄的人,已全部被击落水中。货船上的人,也仅剩下四个人了。 前舱面。只有四个人,两个是来自快船的人,青水靠、青头拿。只露出五官。一个使剑,一个使双环杖。两人的招术出奇地凶猛辛辣;锐不可当。尤其是那位使双环杖的人,双手抡转如飞;只听铜环急响,杖影飞腾,折向极为灵活,此攻彼应。怪招迭出,似乎可从八方向对手进击,令人防不胜防。 货船上的两名青衣大汉年约四十出头,用的都是剑,形势已完全落于下风,招架极为吃力,眼看要锋镝及身,或者被迫下水;形势殆危。 舱面上,还留有四具尸体,舱板上血迹斑班,血腥中人欲呕。 正危急间,紧闭着的舱门拉开了;钻出两个灰衣人。两人一高一矮,年纪皆在花甲左右。高身材的人穿灰直裰,腰悬一把尺八紫金如意。矮身材的人穿灰袍,手提一根铁柄拂尘。两人皆生了一双令人望之生畏的鹰目,凶光四射。满脸横向。 “住手!”高身材的人沉喝,声虽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感到脑门发紧。 激斗中的四个人手上一慢,接着,两个青衣大汉急退至舱两侧的走道戒备。 使双环杖的人先是一怔,然后向使剑的同伴挥手示意,双仗一合交与右手,举步逼进,冷笑道:“看情形,这一艘定是运金船了。” 高身材的人冷冷一笑,冷冷的问:“凭什么你阁下认为这一艘是运金船?” “哼!凭你北邙山双鹰的大驾在此,还不够么?你夜鹰王豪威镇关内外,他魔鹰李霸曾经是中州英雄擂的擂主,内外功火候皆臻炉火纯青之境,如不是伊王以重金将你们聘来保嫖,谁能请得动你们两位的大驾?” 夜鹰王豪仰天狂笑,笑完说:“你夺魂杖张骐的话,说得很动听。可是,明知道咱们北邙双鹰不好惹,却敢当面叫阵,哪还瞧得起我姓王的?黄金也许在本船,可惜你福薄而晦运照命,恐怕取不走呢,你信不信?” 夺魂杖张骐傲然一笑说:“不要说黄金也许在,干脆你就说在好了。你们这次故布疑阵,先后共遣了三批伪装的运金船,累咱们枉费了不少精神,上了不少当,总算这次被拦住了。把舱内藏着的中州三剑客请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好不好?” “呸!你还不配见他们。”“他们派到那三批伪装运金船的人,是伊王府的命官、中官,和吃俸禄的护卫,近四十名走狗奴才已经全部喂了鱼虾。他们即使能将黄金运回河南府,如何向伊王交代?除了出来拼命之外,在下想不出他们还有哪一条路可走?” 舱门人影再现,出来了五名老少,领先的白髯老人大笑道:“黄金有的是,看谁敢来拿。王老弟,还不宰了他们?” 夺魂杖向后艄一指,冷笑道:“你们看,谁来了?” 后另一条快船上,怒鹰似的飞上来五条人影,人未上船,暗器先发。人落在后艄,后舱面原先把守着的四个人,一声未出便倒地断气。 五个人中,只有一个领先的人露出脸部,其他的人,皆穿了水靠戴了头罩,手中各持了一根幡龙短手杖。 藏在水际的柴哲看清那人的相貌,虎目中冷电四射,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便待游近登船。 “你干什么?”余老大抓住他的手臂急问。 “去宰这恶贼,血债血还。”他切齿叫。 “那是谁?” “罗龙文。” “是他?” “是他,把他烧成灰,我也可认出来。这恶贼相貌丝毫未改,只是苍老些而已。这狗东西!侯马镇数十条人命,必须要他偿还,让我去宰他。” “你今天宰了他,岂不便宜他了?” 柴哲先是一怔,接着点头道:“不错,宰了他确是太便宜了,但是活擒他恐怕有困难,他的佩剑是神物,稍后,让他们拼个精疲力尽,再设法擒他。” 罗龙文带了四名手下宰了后艄的人,跃上了舱顶,四名手下左右戒备,他居高临下抱肘而立,仰天狂笑。 夜鹰王豪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个小辈,老夫没见过这号人物,狂傲之态,确是刺目。” 夺魂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跟在伊王那混蛋的尾巴后做走狗,难道就没听说过罗爷龙文的名号?” “贼!原来是那位被充军的海贼姓罗的,我还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哩!先收拾你,再擒住他送到京师正法,妙极了,打!” 说打便打,手一抄便撤下了紫金如意,一闪即至,走中宫直入,如意信手便敲。 魔鹰李霸一声长笑,右手一举,拂尘像网般向夺魂杖的同伴拂去。 舱面窄小,只能容下四个高手拼搏,仍嫌过窄,其他的人皆插不上手。 出舱不久的五名老少皆跃上舱顶,猛扑罗龙文。 罗贼身后闪出两个爪牙,将手中的蟠龙短手杖,向首先升上舱顶的两名老少一指,三枚肉眼难辨的透明寸长小针,一闪即没,全射入两名老少的心坎。 同一瞬间,另两名爪牙接着闪出,手中的皤龙短杖指向另两名老少。 几乎在同一刹那,四名老少像是中箭的雁,“砰砰嘭嘭”向下掉。 四名爪牙退回原处,拨弄着手中的蟠龙短手杖。 登上舱顶的五名老少,只剩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景象惊呆了。 罗龙文脸色一沉,笑容尽敛,换上了凶神恶煞的脸孔,狰狞地点手叫:“你过来,太爷要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我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让你一展所学。蟠龙短手杖中,藏有淬了奇毒,见血封喉的问心针,你禁受不起的,挺剑上啦!” 青年人扭头下望,夺魂杖和另一名同伴正站在下面含笑上望,北邙双鹰已经不见了。却多了两个又瘦又小的留山羊灰短须的人。 他知道完了,一咬牙,大吼一声,挺剑飞扑而上,临危拼命。 罗龙文拔剑出鞘,宝光一闪,青年人的剑齐愕而折。 “接我一掌。”罗龙文大喝,不用剑用左掌,劈面向青年人胸口按去。 正危急间,舱右的走道上“啊”一声惨叫乍起,原先与夺魂杖交手,后来退至走道戒备的青衣大汉,狂叫着向下栽。 接着,人影乍现,从走道升上了舱顶。 四名爪牙还来不及用蟠龙短手杖袭击,铁翎箭已先一步到达四枚铁翎分取四名爪牙,快!快的令人眼花,想躲已无能为力。 “啊”四个人几乎同声惨叫,砰然栽倒,骨碌碌向下滚,先跌在走道上,接着“噗通通”一阵水响,全掉下水去了。 同一瞬间,“啪”一声暴响,青年人硬接了罗龙文一掌,身躯被震得向后倒,幸而他手急眼快,丢掉断剑把,抓住了搁在舱顶的风帆,方不致被震落船下。 上来的人是柴哲,一闪即至,剑尖遥指,沉喝道:“罗龙文,还认得十年前山西侯马镇的柴哲么?” 罗龙文这才发现四个爪牙巳经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伸手在怀中急急掏出一根蟠龙短杖,猛地向前一指。柴哲早有准备,所站处正在桅杆旁,他闪至桅后,左手疾扬,铁翎箭破空而飞。 “嗤嗤嗤!”问心针全贯入桅杆内。 铁翎箭在同一瞬间,插入罗龙文的左手臂。 “哎……”罗龙文大叫一声,将计就计扭身栽倒,在柴哲扑上之前,滚下舱顶,“噗通”一声水响,入水溜之大吉。 舱面上,余氏双杰与闵子建,正与夺魂杖四个人答话。 左面的瘦小老人翻着山羊眼,阴森森的问:“小辈,你们是些什么人?趁早说明,以免自误。” 余老大呵呵笑说:“我么?名不见经传,世上鲜有人知,不说也罢。” “说说看,以便老夫日后请和尚做法事超度你们!” 余老大淡淡地说:“好吧!说出来不怕你见笑,你金城五鬼的老大既然有这番善心,咱们不能不领情,是么?我姓余,名化龙。那位是舍弟……” “是……余老二余化鲤?”老家伙吃惊地问。 “呵呵!你老兄居然知道我兄弟俩的姓名,岂不是异数,咱们两条泥鳅到了鄱阳湖,居然成了名人哩!惭愧惭愧。” “你们来干什么?” 余老大用手向舱顶刚跃下的柴哲一指说:“你可以问问他,他来干什么,我兄弟两人也干什么。” “他是谁?” “他姓柴,名哲,你老兄大概也没听说过吧?” 四人脸色一变,余老二接着说:“哈哈!你们千万别表错情,他可是使暗器的祖宗,别用你们那几手打兔子的玩意在他面前献宝,那会出乖露丑,丢人现眼的。你们可以偷偷地把北邙双鹰打下水晶宫,在柴老弟的面前千万别来那一套。瞧,罗龙文与四个善用霸道暗器的爪牙,现今安在?” 柴哲收剑入鞘,脸上罩着一重浓霜,杀机怒涌,用震耳而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吐地说: “你们使用暗器在先,怪我不得。在下不愿多开杀戒,上苍也有好生之德,咱们要办事,不能耽搁,而又不忍心杀人,所以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落而诸位仍然留在船上,那么,必定是四具尸体而决不是活人。一!” 夺魂杖踏进一步,但持杖的手在发抖,可听到杖中段相连的铜环克克怪响。 “呵呵!你老兄想试试先死的滋味么?”余老大出言嘲笑。 “二!”柴哲本无表情地叫。 “你敢与老夫拼剑么?”老家伙大叫。 “三!” 老家伙第一个跳下水逃命。接着,另三人也屁滚尿流地跳水溜走。 “咦!他们都是江湖的成名人物,为何伯我?”柴哲莫名其妙地说。 余者大哈哈大笑说:“老弟,人的名,树的影,这两天两夜中,你的大名已成为江湖人闻名色变的话题了,你那柴中平的假名瞒不了人的。再就是刚才你的神情,足以吓走这几个自命不凡的人。罗龙文与四个爪牙不见了,他们还能不怕?快!咱们把船弄走!” 柴哲踢开了舱门,里面只有几个船夫,他顺手取下难壁上的一张弓一袋箭,向瑟缩在内的船夫们叫道:“出去操船,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怕什么?快出去。” 附近湖面乱成一团,船皆向下游漂,散落各处,有些无人的船不住打旋,半沉的船在风浪中摇摆,水面不时有人头出没,散处在三里方圆的水域。 三艘大船沉了一艘,另两艘已失去动力,桨全部丢失,被大群水贼八面围攻。船上的弓弩皆威力大减,无法逐个消灭水中时隐时现的水贼。但水贼想上船,也难上加难,上去三两个等于是送死。 水贼们也抢到不少货船,但不敢开走,怕被大船的大弩将船击沉。 严贼的快船还有五艘之多,五条船互为犄角,仍然行驶如飞,四面追逐水中的水贼和阻止货船离开。显然,他们在等候大援赶来。 下游四五里,十六艘双振大船正急急赶来。 “升帆!”余老大向出舱的船夫下令。 大船已被水贼们缠住,无法追赶。水贼们对缠住大船的妙计用得相当高明,几把大斧加上几根木头,便将大舵卡住并加以破坏。练锤和小铁锚则专门对付长桨,缠住桨便以数人之力向船底拖,用手钩勾住船底板作支撑,不但可拖断长桨,甚至还可以将桨夺下。另一些水贼则使用鱼枪,出水便投,投出便向水底钻,专门对付舷板附近向下发箭的人,船上的人毫无控船的机会,只能任由船只顺水漂流。 能追赶的只有快船,而快船大多数已被水贼们闹了个手忙脚乱,只剩下两艘可以追赶。 货船的大帆冉冉上升,立即引来了不少水贼拦截。 柴哲屹立舱顶,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发射。他不理会后面与左右游来的人,只向挡在航道前面的水贼下手。 船以奇速顺风而驶,向南康方向逆水上航。 柴哲的箭发挥了可怕的威力,在十丈水域之内,没有水贼敢抬头,水花一起箭即离弦,水贼伸头吸气重向下潜的刹那间,箭便破空而至,无一幸免。 船破浪疾进,杀开一条血路,在柴哲的神箭开道下,终于突破了重围,向南冉冉而去。 这次群雄恶斗鄱阳,可说三败俱伤。伊王府派来索赃金的将近五十名兵并护卫,无一生还。严贼的爪牙,也死伤惨重,精英尽失,以致后来抄严贼的家,毫无抗拒之力。前来劫金的群雄和水贼也损失惨重。由于湖上发生械斗,浮尸太多,江西的大小官吏,不得不设法弥补,调来了大批官兵,彻底清除水寇,南湖营终于增加了兵力,鄱阳水域总算平静了两三年,商旅称便。 五万两黄金呢?没有下落。曾经有不死心的人在这一带打捞,据说居然发现了陈友谅的藏宝船云云。 船驶离现场三四里左右,突然向右一折,直向西岸芦花似海的湖岸急冲。 后面跟来的两艘快船仍在两里外,正摆脱水中水贼的纠缠,跟踪而来。 有船扬帆突围,足以令人发疑,水贼们与未死的群雄,谁也弄不清这艘船到底在何方之手,因此纷纷撤走,有些登船追赶,有些靠向西岸由岸上追,无形中把注意力全引到这艘逃走了的货船上了。 这一带也是港汉密布的湖岸,船向芦苇丛中疾冲。 “柴哲钻入舱中,闵子建已抓住一名船夫跟入,将船夫向客舱一推,沉声伺:“说!那几个人交运的货在哪里?” 船夫已惊得脸色发青,战栗着说:“那几位客官交运的货物在后面的货舱。” “是什么货物?” “是……是赣州的泞布,共有一百二十匹。” “带我去看看。” “小……小的领路。 两人进入后面的货舱,柴哲却在客舱细搜,揭开一块舱板,便看到下面底舱堆了不少破衣,黑褐色的船底似是上了漆。 他用脚拨开破衣,找不到任何岔眼的事物。下面光线幽暗,但一眼便可看清底舱每一角落,除了破衣之外,别无长物。舱底光滑,像是抹了一层油,发出黑褐色的反光,漆味甚浓。舱底上防水漆,极为平常,决不至于引人注意。 他重新爬上舱面,钻出舱门找到一名船夫,问道:“船家,那几位运货的货主,他们的随身行李放在何处?” “在后舱。”船夫战战兢兢地答。 “请带我去看看。”两人到了后面的货舱,闵子建正在将布匹抖开,各色泞布堆得乱七八糟。他不加过问闵子建的事,由船夫在夹舱的一角拉出几个包裹,一股霉气直往鼻中钻,他信口问:“你们这条船多久没清理了,货舱霉气太重,不是好现象呢!” “本船前年才大修过。”船夫也信口答。 “前年大修?那……客舱下的油漆不是新漆的?” 那是装货期间,船主亲自加漆的,说是……” “船主会自己动手漆船,劳驾,你把这些衣物包裹带到前面,交给船头那位大叔检查!”他带着船夫回到客舱,打发船夫外出,再次掀开舱板跳下,用手指在船底一划,立即现出闪闪金光。他恍然大悟,付道:“原来金子藏在此处,事先将金子铸成金板,抹上漆以掩人耳目,不但可骗过劫金的,也可令船平衡,即使受到震动,仍然无虞翻船。” 他再仔细检查那堆破衣,奇迹出现了,一件破衣中,藏有一个两寸见方的镂金小盒,里面赫然盛着一颗鸽卵大的黑珍珠。另一件破衣内,裹着一个径约两寸,长有一尺的旧竹筒,抖开简口,里面是一卷用防水油绸裹着的羊皮卷。另一件破夹衣中,内层藏了一件厚约一分,晶莹柔软的白背心,如不是他感到这件破衣入手沉重,决不会拆开细看的。 显然,他已得到了三宝。 他正想将三宝取出,却听到后面货舱中的闵子建向船夫怒吼,逼问黄金藏在何处,不由心中一动,付道:“这位闵兄真有点铁石心肠的气概,乃妹落在严贼的人手中,凶多吉少,他居然毫不关心,事到如今,仍然不忘找寻黄金,未免太过见利忘义,我可不能将金宝的事告诉他。” 同时,他想起罗龙文的爪牙所使用的皤龙筒,罗贼不可能带这些歹毒的暗器,面对面应付他不怕,但如果对方出其不意暗袭,后果可怕,这件白兕背心正好护住胸前后背,穿在身上岂不多一层保障? 他立即脱下水靠,穿上背心,然后穿上水靠,将竹筒和珍珠盒纳入怀中,跳上盖好舱板,钻出舱来。 余老二正在检查包裹,他走近将余老二拉至一旁,将发现三宝和金子的事-一低声说了。 余老二吁出一口长气说:“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想不到,居然就在这条船上。老弟,你有何打算?” “三宝我只要那条白兕背心,其他两宝连同黄金全由三位大侠处理。”柴哲泰然地说。 “那……你……” “本来,小可打算如果取得黄金,便暗中送交各地善堂及卑田院,但目下小可志在救人,而且身有要事,只好劳驾三位大侠成此功德了。” “你的同伴闵子建……” “小可发现这人贪财寡情,未可信赖。” “呵呵!你并不太糊涂。我去知会家兄一声,看他作何打算再说。” 船已进入一道汉湾,水道不太宽,但相当深。风帆已经降下,几个船夫在用桨划船。四面似乎已被浓密的芦苇所阻隔,水道弯弯曲曲,船在其中转折而行,方向难辨。 余氏双杰兄弟在后艄商量片刻,然后余老二跃上舱顶,抡起从船上找来的大斧,一阵猛挥,将桅杆砍倒,丢掉大斧亮声道:“咱们的船已走上了绝路,后面追来的船不久将到,贼人如果合围,谁也休想活命,快收拾你们的钱财杂物,赴水逃命去吧!快!” 船夫们如逢大赦,纷纷站入舱板中,取了自己的物件,纷纷争先恐后跳水逃命。 闵子建钻出舱来大叫道:“余大侠,没有船夫,怎么走法?” “船不走了。”余老二信口答,船仍向前滑行。 “在下尚未按遍全船呢。” “老弟,五万两黄金有多大多重?老弟,三千来斤,难道能藏在裤裆里不成?快找,给你片刻工夫,我们可不能等大批人追来要咱们的命。”余老二说完,跃下船头,示意柴哲取桨,两人各自运桨驶船。 余老大进入舱中,取来了不少引火物,以布做成火棒,点火即向两侧的芦苇投去。 两岸的芦苇皆已半枯,见火即燃,只片刻间,附近便成了火海。 最后,舱中起火,闵子建不得不失望地随同柴哲向水中一跳,四人从水中循原路急泳。 柴哲游在余老大身旁,低声说道:“放火烧船,金子岂不被烧出原形么?” 呵呵!不会的,我已毁了后舱底,火只能烧毁上面的船舱,不久便会沉下湖底,没有人会发现那批黄金,放心啦!只有这样才可令寻金的人死心。” 湖岸起火,追来的快船也被火困在港汊中,贼人们也纷纷跳水逃命。风急火猛,干枯的芦苇发起火来,那还有救?不烧光决不会熄灭,四个人登上陆地,火势已经不可收拾。 余老大沿湖岸向北狂奔,一面说:“火烧不到咱们藏小船的地方,远着哩!快走,小心避免与登岸的匪徒照面,沿湖畔十里内,恐怕上来了不少人,咱们不可大意。” “余大侠,要不要到黄婆矶走一趟?”柴哲忧形于色的问。 “告诉你,你的女伴不在黄婆矶,在那三艘大船上。咱们回去找船,追踪那两艘大船决错不了。”余老大指着下游远处漂流着的大船说。 “三艘大船沉了一艘,小可的女伴如果在沉了的那艘船上“请放心,如果在沉了的那艘船上,罗兄会将她们平安带上岸去的。” “他在大船附近,也许已经上了船,为了隐秘行踪,因此他独自行动。” 他们避免与登岸的人碰头,一阵急走,半个时辰后,突见岷江墨蛟驾着他那艘小船。正划向前面的一处河口。余老大大喜,发出一声低啸,向河口奔去。 岷江墨蛟将小舟摇近湖岸,大笑道:“哈哈!我算定那艘货船是你们弄走的,也算定这把野火是你们所放,猜想在此地可以和你们会合,果然料个正着。上船!船上有柴老弟需要的人。” 柴哲以为两位姑娘已被救出,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一跃而上,钻入舱中,不由大失所望。 舱中搁了两个半昏迷的人,软绵绵地像是两条病狗,一个赫然是紫袍魔君,另一个是穿了青袍的中年人。两人浑身水淋淋地,肚子鼓鼓的,显然已喝饱了水。 岷江墨蛟跟着钻入舱中说:“紫袍魔君是严贼府中走狗狂鹰的朋友,狂鹰这个人的名号,江湖上知者不多,至少在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这家伙的姓名,紫袍魔君这老狗抵死不说。那一位是奴才严年的狗头军师黎明晖,是个无耻的江湖痞棍。三条大船我全查过了,上面没有两位姑娘。因此,在下在大船上将这位狗头军师弄来,顺便把这位故意招引江湖朋友前来送死的紫袍魔君一并带上。老弟,你可以从紫袍魔君的口中,逼出乱葬冈的阴谋。在黎明晖的口中,获得两位姑娘的下落。” 余老大接口问:“锦全兄,大船的情形如何?” 岷江墨蛟冷冷一笑,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闵子建脸上,嘿嘿阴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大船上的人,居然知道柴老弟到了,全部奉命倾力对付柴老弟,甚至不以劫取黄金为念,只有一个罗龙文不服气,自己带了亲信亲自出马劫金。” “那位狂鹰你见识过么?”余老大接着问。 “无缘识荆,遗憾得紧。他不在船上,却在囚禁两位姑娘的地方。” “他在囚禁两位姑娘的地方?” “不错,我问了好几个小辈,几乎众口一词坦白供出,等柴老弟问问便知道了。” 柴哲将紫袍魔君提至舱壁下,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阁下,那天在乱葬冈阁下与三怪双残七魔会商,在下已知你心怀叵测。说吧,从实招来。” 紫袍魔君发出一阵怪笑,说:“没有什么可说的,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曲某的话骗不过行家,所以字字皆真。不错,曲某确是奉小相国之命,负责歼灭群雄,引群雄走入歧途以免碍事。至于那位狂鹰,并不是曲某的朋友,而是同为小相国的人而已,他的姓名在下毫无所悉。昨晚在乱葬冈布下埋伏,主事人是狂鹰,曲某并未参与其事。言尽于此,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谁知道在下晚间要到乱葬冈找你要船?” “在下已牌左右便奉命离开乱葬冈,带人前往扑杀藏匿在旗山的巴家五虎,事实证明在下并不知情。” “你并未打算吐实,阁下。” “在下句句是实,剐了我也只有这几句话。” 柴哲再提过黎明晖,冷笑道:“你是严奴才的狗头军师,知道的事该比紫饱魔君多,不错吧?” 黎明晖混身冷得发抖,虚脱地叫:“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你的两位女伴,囚禁在后港河紫莲庄。” “紫莲庄是严贼的?” “不,庄主雷中天,听说是个拥有上百艘货船的富贾,他那里地势僻静,极易藏人。” “谁在主持其事?” “主事的人是狂鹰,他只派了几个人,将两位姑娘押送到紫莲庄藏匿,打算过两天派人找你,将你诱至黄婆矶斩草除根。” “你知道紫莲庄的所在么?” “小可不知。” 紫袍魔君突然接口道:“只要找到后港河,还怕找不到紫莲庄?” 余老大钻出舱外说:“你们等一等,我去找人问问。” 闵子建却笑道:“后港河在下知道,只是不知紫莲庄的所在。” 黎明晖接口道:“据小可所知,狂鹰只派了四或五个人,将两位姑娘秘密送到紫莲庄藏匿,目下劫回黄金的大计落空,会不会派人去将两位姑娘带走……” 柴哲心中已乱,急急接口道:“兵贵神速,咱们得赶在前头才行。” 岷江墨蛟大笑道:“阔老弟知道后港河,确是实情。只是,在下也知道那条河在何处。 余兄,开船。” “罗大侠怎知这处小地方?”闵子建问。 “江湖人如果地形不熟,岂不是饭桶?后港河在对岸,位于都昌县北六十里,水道曲折蜿蜒,共有九十九湾,从黄沙滩入鄱阳,春夏秋冬通舟揖。我这条船又轻又小,浅水同样可以通行无阻。走!” 船驶出河口,扬帆东进,向对岸斜冲。 船进入后港河,已是申牌左右了,整天未进食,众人皆腹中雷鸣。余老二在舱下取出酒莱,众人换了衣裤,饱餐一顿。船在岷江墨蛟熟练的操纵下,沿弯曲的河道向内轻快地疾进。 半个时辰后,船身一震,余老大在船头叫:“带家伙,押着俘虏,咱们舍舟就陆。” 闵子建钻出舱面,脱口叫:“咦,船怎么恰好在此靠岸?” 岷江墨蛟哈哈大笑,接口问:“闵老弟,你说的恰好两字,有何用意?” 闵子建低下头整理衣裤,也信口答:“在下是指船靠得这么巧,这儿好像是一座码头哩!” “哈哈!不但是码头,而且是到紫莲庄必经之地。” “咦!罗大侠似乎对紫莲庄很熟哩!”柴哲讶然问。 “不算太熟,知道而已。呵呵!登岸,还有七八里路呢。” “还要走七八里?” “也许还不止七八里。紫莲庄在前面第二座河湾,滨河而建,平时船可以靠庄前的码头。” “那……为何不直靠码头?” “呵呵!想打草惊蛇么?从水道是接近不了紫莲庄的,这条路才是入庄的安全秘径哩! 上岸!” 紫袍魔君留在船上,船由余老二化用看守。柴哲押着黎明晖,跃上岸来。 岷江墨蛟在前引路,首先便站人一座密林,叮咛道:“随时准备兵刃暗器应变,须防有人埋伏暗算。每人相距五步,随我来。” 余老二将船撑至对岸,藏在芦苇中,插好篙,一头插入舱中,向半瘫痪的紫饱魔君冷笑道:“阁下,我送你上路,你的时辰到了。” 紫袍魔君脸色死灰,惶然大叫:“你……你……” “哼!你知道江湖规矩,说谎的罪重着哩!你的话骗得了柴老弟,却骗不了我姓余的。 说!狂鹰到底来了多少人设伏?” “大约有七……七十名左右。” “你又胡说八道,加上雷庄主的人,该有多少?” “这……老天,你老兄似乎已了然于胸……” “昨晚你们调兵遣将,余某正在一旁聆听,够了吧?” “你……” “你这没出息的江湖败类,不死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去你的!”余老二说完,一掌劈在紫袍魔君的天灵益上。紫饱魔君两眼一翻,手脚一阵痉挛。 余老二把将他拖出舱外,轻轻往水里放,水泡急升,人迅速下沉。 余老二将紫饱魔君沉入河底,然后脱去衣裤,往水中一钻,未几,他从上游三十丈左右出水,悄然爬上对岸,向侧绕走,蛇行鹭伏如临大敌。 不久,他到了一座河旁的密林内,蹑手蹑脚欺近了一株粗约两人合抱的古松下,猛地左手上抬,接着像一头大豹般闪出树前,双手一勾,便勒住了坐在树下张望的一名大汉的脖子。 “砰”一声大震,枝叶摇摇,一个青影从树上向下掉。 被勒住脖子的大汉想仆地扭转解脱,却力不从心;被勒得舌头外伸,眼珠子向外突,双手绝望地拍打勒在脖子上的手,却不能发生丝毫效果,劲道渐弛。 余老二直待对方快咽气了,方放松劲道,冷冷低喝道:“说!信号发出了么?” “发……发出了。”大汉低声答,几乎语不成声。 “罗海贼何时到达的?” “刚到不久,他……他说要……要杀人质。” “人质呢?” “不在此地登岸,在下不……不知道。” “你给我睡上十二个时辰。”余老二冷笑着说,一掌便将大汉击昏。 收拾了两个暗桩,他从新回到泊船处,将船下放半里地,藏入一道小湾流的水草深处,安心等候。 岷江墨蛟在前领路,穿枝拨叶向西南摸索,这一带全是起伏不定的山区冈埠地带,草木丛生,没有路,也听不到人声见不到人影。 不久,他向村后一闪,扭头向跟来的柴哲招手示意。 柴哲悄然欺近,随岷江墨蛟的手指向前看去。前面十余文的树影中,赫然出现一个灰衣人的背影。 “像个和尚,我去看看。”柴哲附耳低声说。 好不容易接近至灰衣人身后三丈左右,正想扑上,灰衣人倏然转身,用枭啼似的声音说:“阿弥陀佛!你们来啦?” 果然是个和尚,年约五十开外,脸色惨白臃肿,鼓起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乍看上去,脸色灰败泛白,像是个浮尸面孔。 柴哲一怔,讶然问:“大师父,怎知咱们要来?” 岷江墨蛟押着黎明晖上前,笑道:“这位狗头军师奉命传信,我们不能不来。” “他奉命传信?” “呵呵!是的。三条大船上的走狗们,皆奉有这种指示,不管咱们擒到任何人,他皆会告诉我们来紫莲庄索人质。” “这么说来,他们已设下埋伏陷讲,等候我们前来了。” “一点不错。” “老天!大叔何不早说?”柴哲惊然地叫。 “早说你难道不来了么?”岷江墨蛟丝毫不紧张地说。 “这个……” “此距设伏区尚有五里地,你如果不去救人,还来得及退出。” 柴否用牙一挫,冷笑道:“火里水里,小可义无反顾,上刀山蹈剑海,小可也走这一遭。” 和尚桀桀笑,阴森森地说:“施主一派亡命之徒的口吻,胆气确也令人佩服。” “你是引路的人么?”柴哲冷冷地问。 “非也。贫僧是不相信柴哲有三头六臂的人,因此在外迎迓,要看看姓柴的值不值得劳师动众,贫僧广缘。施主之中,谁是柴施主?” “正是区区。大师父既然不是引路的人,让开。”柴哲虎目生光地说。 广缘狠狠打量了他片刻,扭头便走,一面冷冷笑道:“闻言不如见面,如此而已。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不配和佛爷动手。” “站住!”柴哲冷叱,接着加上一句:“和尚休走。” 广缘止步转身,浮尸脸孔居然涌起怒意,阴恻侧地问:“小辈,你居然敢向佛爷我大吼大叫?” “柴某的声音你和尚难道会听错不成?叫你站住,柴哲要向你打听消息。” 广缘怒火上冲,正待发作,五丈外小树下突然站起一个穿黑袍,青面撩牙的人,一面奔来一面叫:“和尚,出家人不可动嗔念,人留给我山魈熊飞消遣,卖给在下这份人情。” 广缘怒火焚心,怎肯相让?向柴哲厉声说:“本来,和你这种小辈动手,不但自毁声誉,也贬低了佛爷身份。但你这种态度令人难忍,佛爷只好超度你了,不杀你此恨难消。” 说完,取下衣领后面插着的拂尘,喝道:“小辈,拔剑上前纳命。” 岷江墨蛟将黎明晖交给余老大,上前笑道:“和尚,你是南昌绳金塔寺的方丈,可说已是佛门弟子中地位极高的身份了,居然不知自爱,替严老狗卖命,何苦来哉?你既然行凶,在下陪你玩玩。” 南昌是江西的首府,城中有四大寺,普贤,廷庆,应天,绳金塔,应天寺与绳金塔寺皆在进贤门口内,两寺的方丈积不相容,双方的护法檀越皆是地方上的仕绅,潜势力皆极为雄厚,绳金塔寺为了自己本身的利益,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终于走袁州严府的门路,恭请严老贼的孙子严鸿为护法檀越,从此便成为南昌香火最盛的寺院。 “你是谁?怎知佛爷的来历?”广缘沉声问。 “不必问来历,要动手,在下奉陪就是。”岷江墨蛟含笑大步迎上。 柴哲伸手虚拦,冷冷地说:“大叔清退,小可的事,希望能自己应付,让小可打发他两人。” “柴老弟,你说过武林中,曾经引起江湖纷扰的几个秘密门派么?”岷江墨蛟停步问。 “略有风闻。小可知道的是京师附近的鹰爪门,山东的长春派,山西的鬼影门,湖广的天罡宗与不归门……” “够了,你看,山魁熊飞是鬼影门的高手,广缘秃驴是不归门的顶尖儿人物九老之一。 不归门的祖师是净土宗的高僧苦甘和尚,创立迄今已将近两百年,入门的弟子必须剃度受戒,绝对禁止还俗。苦甘和尚死后,五传至愿守和尚,不归门开始步入邪魔外道,勾结白莲宗邪支白莲教徒狼狈为好,藉佛门弟子的合法身份,干伤天害理的非法勾当。愿守和尚亲传弟子十八人,目下有九人在世,称不归门九老。广缘秃驴排行十一。所以也叫土佛。不归门的绝学,以天雷掌威镇武林,属于虾蟆功一类练气术,走的是刚猛路子,声出掌及,十分可怕。老弟,和他拼剑时须得提防他的掌。” 广缘一直在冷笑,任由岷江墨蛟畅所欲言,接口道:“阁下对本门的秘密所知有限,门外人而已。等佛爷毙了这小辈之后,再收拾你不迟。” 岷江墨蛟退回原处,大笑道:“哈哈!不归门那几乎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在下还没有放在眼下呢?柴老弟艺臻化境,和尚,你小心了。” 柴哲徐徐撤剑,立下门户冷冷地说:“和尚,请,小心在下的剑。如果你认为心中有点害怕,可以招呼你的同伴联手一起上。” 山魁熊飞从腰上抽出一把有倒钩的双股短叉,狞笑道:“小子好狂,你以为咱们这些成名人物,会以二打一成全你么?哼!你死了这条心吧,在广缘方丈的手下,你有一百条命也休想保得住,和尚,别一下子便宰了他,留给我剜出他的心肝下酒。” 柴哲见天色不早,急于救人,暗中打定了速战速决的主意,默运神功聚于剑尖,等候和尚出招进击。 同样地,土佛广缘和尚也有同样的打算,要一举将他击毙,显显自己的威风,浮尸脸阴沉沉,显得更为可怖,一双猪眼闪耀着杀机重重慑人心魄的火花,举拂当胸,一步步向柴哲接近,气沉丹田,徐徐运行全身,力道聚于左掌,蓄劲待发。 附近草木丛生,碍手碍脚,谁要是大意,走错一步后果便不堪设想。 两人像一对斗鸡,徐徐接近。剑尖光芒问问,拂尘无风自摇。近了,一丈,八尺,正是出招的最佳时机。 柴哲的剑尖突然上升三寸,右脚尖前移半尺。 这就是所谓一触即发,这种举动必定是抢劫机先的预兆,意味着他要抢先动手。 广缘大喜过望,揉身急进,拂尘一挥,封架来招,进步出掌大喝一声,左手击出,天雪掌用上了。喝声似沉雷,掌风呼啸有声。这一记雷霆一击,双方进步等于已经贴身相搏断无不中之理。 柴哲却左移一步,剑并未递出,虎目中冷电四射,冷然注视着疯狂进击的和尚。 广缘一击落空,右旋身踉跄出招,拂尘猛抽,急攻柴哲的腹胁。 柴哲突然一声长笑,挫身切入,身形像是电光一闪;便已突破拂影从侧切入,剑虹疾吐。 人影乍分,柴哲像怒豹般窜出丈外去了。 广缘身形一顿,接着扭身跟纵猛扑。 柴哲猛地闪在一株巨树后,再疾退八尺。 “蓬”一声大震,广缘一掌拍在树干上,树皮纷飞。枝叶摇摇。 柴哲徐徐拂剑,冷冷地说:“一刻时辰之内,如果有灵丹妙药,或可保住性命。” 旁观的人全吃了一惊,一个武林高手,居然会失手以掌误拍在树干上,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然而这和尚确是在向树痛击,千真万确半点不假。 怪事接着又现,广缘和尚竟然趴伏在树干上,右手的拂尘连挥三次,最后失手抛落丈外,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以手捆住右胁,浑身抽搐着滑倒在树下,右手一松,离开了胁下,手掌心鲜血触目。 大吃一惊的山魈熊飞急急抢到,架住他大叫道:“和尚,你怎么了?” 广缘紧紧地抓住山魈的手,痛苦地说:“贫僧一生中,身经百战,浑身是创疤,受伤三十次以上,但从没有像今天一般伤得如此深重。一招失手,我……我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 “你……你的伤……” “伤在右胁,深入内腑,这一剑好……好猛好狠。带我的尸身返回南昌,贫僧…… 九……泉……” “我替你报仇。和尚,你……” “你……你比……比他差……差得远,不……不可枉送性……性命……啊……”最后的一声号叫,宛若中箭的哀猿,令人间之毛发森立、他浑身猛烈地颤抖,不住咽气。 “大叔有好的金创药么?”柴哲心中恻然,向岷江墨蛟问。 “有倒是有,但不救作恶多端的人。”岷江墨蛟冷冷地说。 “小可无意要他的命,只是他太过贪心,不肯收招自救,以至剑尖在内扭转,伤势便加重了。作恶是他的事,救人……” “算啦算啦!你就是丢不开妇人之仁,我救他,可是能否如愿,不敢逆料。”岷江墨蛟一面说,一面向树下走去。 山魈挣脱广缘的手,站起恶狠狠地向柴哲走去。 柴哲的剑尖徐升,冷冷地说:“阁下也算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何苦屈身事贼?大丈夫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不至于自甘菲薄,遗臭万年。阁下,回头是岸,尚请三思,不然悔之晚矣!” “你认为阁下必定可操胜算么?”山魈冷冷地问。 “这点自信,在下还有。” “就凭你那两手快速的剑术?” “除了剑术,自然还有所传。” “可惜我这人行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么,只有一个最佳的办法可以叫你死心。” “什么办法?” “上!” 山魈一声暴叱,短叉当胸便点。 “铮”一声暴响,柴哲用剑挡开点来的一叉,叉是被震开了,但剑已缺了指大的一个缺口。 “吠!”山魈暴吼。奋勇抢进,短叉宛若狂风暴雨,以快加鬼魅的奇快身法从旁进击,所经处草木俱折。 柴哲第一次碰上具有如此快速奇奥身法的对手,他反而隐起自己的长处,用上了以静制动的打法,以不变应万变,从容封架从四面人方攻来的叉影,双脚不离原地三尺,剑信手挥洒,从容不迫,不再硬碰可以伤剑的短叉,仅用神奥诡异的奇招,压迫对方撤招自救,不攻则已,攻则必可将山魁逼得知难而退。 激斗中,突然响起柴哲的沉叱:“着!” “铮”一声暴响,剑叉相交。 叉扣勾住剑身,两人僵住了,人影静止,双方皆全力争夺兵刃。 “阁下,柴某要用铁翎箭射你。”柴哲冷冷地说。 山魈仅冷笑一声,沉肘带叉。目下双方皆将全力放在兵刃上,谁的兵刃脱手谁就没命,怎能分心用暗器?除非想拼个两败俱伤,不然决不能分心力使用暗器相助。因此,他认为柴哲的话只不过是虚言恫吓而已。 柴哲却不愿用暗器,左手拔出藏锋录,突然顺剑身向前一拂,左脚踏出。 冷电一闪即逝,短叉突然折断。 山魁碎不及防,做梦也未料到宝刃难伤的短叉会突然折断,手上一松,重心便失,立脚不牢向后便退。 柴哲如影附形跟进,剑尖像流星般指向对方的胸口。 山魁心中一慌,赶忙扭身便倒,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穿胸的厄运。手一触地面,立即侧射八尺。 他以为自己快,出身鬼影门的人,以轻功和迅疾的身法享誉武林,谁还能比他快?岂知尚未稳下,剑芒已在眼前出现,喝声震耳:“往剑上撞么?老兄。” 他不假思索,奋身疾滚。 糟了!滚势甚急,却未留意一旁有树相阻,“篷”一声大震,上体被一棵大树干挡住了。 “老兄,你最好别动。”喝声如在耳际,剑气迫在颈旁。 他急伸手到百宝囊中去掏暗器,却被重重的踢开了。 剑气直迫颈肌,劲已透体,护身真气抗不住剑气的压迫,可怕的压力骤增。他绝望地吁出一口长气,侧躺在树根下不敢再动。 柴哲收剑后退,冷冷地说:“大概你还不死心,我给你一次使用暗器的机会,老兄,好好把握机会,只有一次,良机不再。” 他急急站起,手已探入囊中,却迟迟不敢抽出。 “柴兄,这种人留他不得。”闵子建大叫。 他鬼眼一翻,手离开了革囊,离开时五指张开,徐徐往外抽,表示他并未将暗器取出。 柴哲的目光不在他的手上,而是紧盯着他的眼神。 “在下认栽。”他懊丧而又愤怒地说。 “柴某不为已甚。”柴哲冷冷地答。 “咱们后会有期。” “且慢。” “阁下…” “柴某有事请教。” 山魈略一沉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闵子建身上,说:“你问,我答,熊某知无不言。” “咱们的两个女伴目下在何处?” “在何处能某不知道,但决不在紫莲庄。” “那……” “可能在晚间方可到达,萼山先生要将你的女伴送给雷庄主做妾,用意是利用雷中天挡灾,也志在嫁祸,因为雷庄主坚决拒绝投效严贼。” “雷庄主的态度……” “他是个无所不好的人,尤好女色,但好是好,却取之有道。他这人不好说话,已被任出所说动,愿意全力相助。” “在下的女伴……” “熊某确是不知道,只知午间仍在萼山先生的座舟上。萼山先生认为如果在湖中毙不了你,便引你到紫莲庄送死。” “你的意思是说.在下的女伴仍未押送前来了?” “当然熊某不知萼山先生是否先派人送来,按行程,他们是不可能在入暮之前赶到的。” “阁下;你可以走了。” “熊某领盛情;你这种大量的人,世间并不多见。” “多承过奖。” “你是否想知道九幽鬼王的下落?” “阁下如肯见告,在下求之不得。” “贵女伴约可在入暮时分押到,紫莲庄四通八达,你们是不可能在半途将人劫回的。而且你们已受到暗桩的监视,所以决难如愿,不如先去救九幽鬼王。” “他目下……” “他目下落在鄱阳蛟手中,生死两难。” “鄱阳蚊目下……” “在紫莲庄南面五里左右,地名叫鱼鹰潭。他已被罗尤文所收买,罗龙文答应替他除去混江虎鲨,让他扩张势力至宫亭湖,取混江虎鲨之地位而代之。在日落之前,他不会回到鱼鹰潭,他正率领手下的水贼,出动收拾混江虎鲨的人,不到天黑地不会罢手。如果不是他的船来得晚,湖中的形势决不会糟到这般地步。” “谢谢你,阁下,柴某会走一趟鱼鹰潭的。” “不必谢我,尊驾手下留情,熊某铭感五衷,请记住:紫莲庄高手如云,不可存轻敌之念。再就是要救九幽柬王.必须趁早,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等鄱阳蛟赶回后,便难以如愿了。最重要的事,如果尊驾有意救九幽鬼王,必须立即启程,沿途决不可逗留,须防有人通风报信。言尽于此,在下告辞,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山魈从容地说完,拱手行礼一揖而别、抱起广缘和尚闪入密林中,迳自走了。 “咱们到鱼鹰潭,罗大侠认为是否恰当?”柴哲向已替广缘裹好伤的岷江墨蛟征询意见。 岷江墨蛟将药囊纳入怀中,反问道:“你的女伴难道不比九幽鬼王重要?” “在下的女伴尚在途中,目下四处都有伏桩,不可能在途中拦劫,操之过急反而误事。 九幽鬼王既然处境凶险,小可岂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事有缓急,还是想办法救出九幽鬼王方为上策。他老人家消息灵通,也许对咱们进入紫莲庄索人帮助甚大哩!”柴哲有条不紊地分析。 闵子建第一个反对,悻悻地说:“我反对,九幽鬼王算得了什么?舍妹的性命,难道不比他重要?再说,舍妹一介女流,落在好色之徒雷中天手里,那还了得?你要去请便,我可要闯一闯紫莲庄,九幽鬼王的死活,与我无关。相信山魁的鬼话。愚不可及。” 柴哲冷笑一声道:“闯紫莲庄而打草惊蛇,你这一去不要紧,反而误了大事。事有缓急先后,闽兄大可不必坚持己见。九幽鬼王可是小弟的朋友,无论如何,在下必须为朋友尽一分情义 话未完,岷江墨蛟哈哈大笑道:“你两人先不必各持己见,请听我说。咱们既不至紫莲庄,也不到鱼鹰潭。” “罗大侠之意……”柴哲困惑地说。 “这一带在下不算陌生,因此先救人要紧。咱们摆脱暗桩的监视,到至紫莲庄必经要道上埋伏等候抢人。” “但……九幽……” “不必多说,跟我来。如果闵老弟坚持要到紫莲庄,可以自行前往。柴老弟,你必须跟在下救回女伴,走。” 柴哲由于一直受到岷江墨蛟的照顾,不便拒绝。闵子建听说要先救人,也就欣然同意。 说走便走,岷江墨蛟领先钻入茂林深处,在丛莽和冈林中乱窜。不辨方向。 不久,到了一处草本丛生的山风洼地,岷江墨蛟停下说:“按常情论,咱们该脱出暗桩的监视了。但为了防范意外,咱们在此分道。化龙兄与闵老弟从此地绕山里外,再绕道抄至左侧,搜寻暗桩加以搏杀。我与柴老弟自相反的方向搜索,必要时须潜伏待机。不管是否搜获暗桩,半个时辰后,在前面的小冈下潜伏等候。冈下有一条小径,是入紫莲庄的要道,押解两位姑娘的人必定经过小径,届时可突起发难夺人。假使等到日落西山仍然毫无消息,咱们就在小径上会合进入紫莲庄,如果发现押解的人,谁便发啸声一长一短知会一下便可。 走,柴老弟,你我向左绕,小心了”。 “咱们人孤势单,可合不可分……”闵子建急叫。 “分开机会多些。”余老大说。 “我与柴兄走一路……” “不行,你两人年岁轻,经验不足,走在一路将有大麻烦。化龙兄,咱们分手,小径上碰头,不见不散。”岷江墨蛟断然下令,领着柴哲匆匆走了。 余老大向闵子建咧嘴一笑说:“闵老弟,咱们也该走啦!”一面说,一面挟起了黎明晖。 岷江墨蛟领着柴哲急走,到了一座树林,低声说:“老弟,别多问,用轻功赶路,一里外便是鱼鹰潭。兵贵神速,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到鱼鹰潭?不是……” “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余老弟引走了暗桩,便宜咱们行事。鱼鹰潭的主人叫鱼鹰郭庆,他手下有数十条好汉,加上鄱阳蛟带来的死党,实力极为雄厚,为了救人,你必须掏出看家本领,以真才实学震慑群雄,不然将会把老命也赔上,千万慈悲不得。走!” 走字才落,人已拟劲失离弦,一跃三丈。柴哲已无暇思索,立即跟上。 前进半里地,岷江墨蛟又造:“穿过前面的山坡,下面便是鱼鹰潭,潭南岸有一座庄院,那就是鱼鹰郭庆的巢穴。咱们已在暗桩的监视下了,如果有人出面阻拦,放倒便走,愈快愈好。” 前面是一片枯草坪,刚到了草坪中段,前面的一排矮林木,突然钻出两个穿青劲装的大汉,劈面拦住道:“站住,哪条路上的朋友?” 岷江墨蛟继续冲进,一面叫:“大水冲倒龙王庙,线上的,老兄。” 两大汉一怔,岷江墨蛟已到,一声轻笑,猛扑左面的人。 柴哲也到了,右面的大汉火速拔刀。但已晚了一步,柴哲来势如电,手起掌落,来一记“鬼王拨扇”,“叭”一声抽在大汉的左颊上,左拳也同时击中大汉的小腹。 柴哲的身法,比岷江墨蛟还快,后发先至,扑势捷逾电光石人,大汉连人也未看清,一掌一拳沉重凶猛的打击;已然临身,大汉怎吃得消?应掌便倒。 这瞬间,岷江墨蛟却“砰”一声大震,仆倒在左面大汉的脚下,身躯仍凶猛地向前滑,四肢已僵。 大汉的左手戴着一只奇形皮手套,五指难分,显得臃肿巨大,指尖仍在冒出稀薄的袅袅青烟。 岷江墨蛟的身躯,滑至大汉脚下停住了,寂然不动,形同死人。 大汉的右手撤剑出鞘,冷笑一声,向岷江墨蛟的右脚膝弯点去,意欲挑断岷江墨蛟的膝弯大筋。 柴哲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凶兆,不再理会被击倒的大汉,左手疾扬,一声暴喝,扭身冲进—— 扫描,bbmmocr 第 九 章 临仇认亲 “叮”一声脆响,一支铁翎箭不偏不倚地击中大汉的剑身,暴出数星火花,下点的剑尖失去准头,“喳”一声刺入土中,贴岷江墨蛟的腿侧面过,危机间不容发。 同一刹那,大汉的左肘被另一支铁翎箭贯穿,大汉“哎”一声惊叫,左手抬不起来了,皮手套喷出一阵青烟。 柴哲知道青烟利害,不敢扑上,从侧方掠过,喝声“打”,第三支铁翎箭出手。 大汉想躲已力不从心,全力扭身运剑,欲击落奇快绝伦的箭影。 箭已先一步到达,贯入大汉的右肩窝,几乎透背而出。 “啊……”大汉狂叫,铁翎箭的凶猛冲力,将他震得倒退三步,脚下一虚,仰面便倒。 柴哲屏住呼吸,一把将岷江墨蛟拖出三丈外,火速取出古灵所赠的解毒灵珠,先搁在岷江墨蛟的鼻端片刻,然后塞入岷江墨蛟的口中。 他抬起击偏剑的铁翎箭,阴沉沉地走向刚从地上挺起上身的大汉走去,站在丈外沉声道:“阁下,解毒药拿来。” 大汉脸色苍白,痛得浑身肌肉都在抽搐,惊然地说:“解……解药在……在家……家师兄身……身上,他……他不在此……此地” “胡说!没有解药,你怎敢使用粉状毒物?难道说,你就不怕被自己的毒药毒倒不成?” “在……在下炼制毒药时,已先吞服少量的毒药,份量逐日加重,因此本身已不受毒物伤害,所以不……不必带解药防……防备自己中毒。” “是何种毒药?说!” “是……以蝮蛇毒涎加信石与迷魂药物制成。” “哼!阁下的毒药好歹毒,败血,伤经脉、毁内腑、迷神智。你如果不死,那还有天理?” 岷江墨蛟突然坐起,掏出口中的解毒灵珠,叫道:“这家伙留不得,免得他再在江湖造孽。” 柴哲大喜,灵珠有效了。他将手一伸,喝道:“把两支箭卸下来还给我,我不杀你。” 两支箭一中肩窝,一贯手肘,箭嵌有短短的倒刺,怎能拔出?这不是逼死人么?大汉一咬牙,突然脱下手套奋余力向柴哲掷去,青烟怒涌。 柴哲向侧一闪,从侧方绕到,一腿将大汉四翻,一脚踏住冷笑道:“老兄,忍着点。” 他将箭从尖锋前端拔出,大汉狂叫一声,挣扎片刻蓦尔昏厥,成了个半死人。 岷江墨蛟走近,将珠交回苦笑道:“好险,几乎在阴沟里翻船,栽在这家伙手中。” “大叔不要紧吧?”柴哲关心地问。 “不要紧,你的解毒灵珠很灵光。这家伙的手伸出,我便知道不妙,已屏住了呼吸,只吸入些少毒物,人不能动弹,其实我神智仍清,却苦于无法自救而已。” “咦!大叔怎知这是解毒灵珠?”柴哲讶然问。 “呵呵!自然知道。走!赶两步。”岷江墨蛟含糊地说,字音不易分辨。 越过树林到达山坡的顶脊向下望,后港河在这一带丘陵地带中,形成一座广约三四里的大河弯,也形成河湾底部的巨大深潭,潭附近茂林修竹围绕,风景秀丽,山光水色映掩,幽静安溢,别有洞天、潭南有一座小村庄,约有五六十户人家,其中有高有三层的崇楼,有藏布在花园中的亭台池阁。近潭一面,建了三座有雕梁画栋的高楼。一座木造码头伸至潭内五丈左右,泊了六艘梭形小艇,和一艘小型的画防。村中安静如恒,居高临下俯瞰,可看到有男女老少在村中走动,似乎不知道有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光临。 “怪事!难道说,暗桩并未将警讯传出不成?村中似乎毫无戒备嘛!”柴哲大感意外地说。 “呵呵!你别小看了鱼鹰郭庆,他这座鱼鹰潭村虽不是金城汤池,但有大批江湖亡命在内潜藏,就是他最可靠的长城,百十个江湖朋友若想在他村中讨便宜,保证凶多吉少。这位仁兄水陆能耐都出类拔萃,有用不完的金银,有享不竭的美女,而且挥金如土,结交天下各流人物,不但附庸风雅风流自赏,也以孟尝君自居。他的财力稍逊于紫莲庄主雷中天,但朋友却比雷中天多。紫莲庄与鱼鹰潭比邻而居,双方皆保持君子风度,交情不薄。论为人,鱼鹰郭庆为人不算坏。坏在交友过滥。这次他敢接待鄱阳蛟在此落脚,便知他的为人了。至于紫莲庄的雷中天,虽然恶迹不彰,但决不是好人,他认为钱可通神,花一文钱,必须索一文钱的代价,吝啬而刻薄,好色而寡恩。这也就是严小贼无法网罗他做走狗的原因,他做走狗的代价太高,严小贼舍不得出高价,无法罗致他卖命。这次萼山老贼才力主将你的女伴送给他作妾,用意便是希望获得他的协助,利用他对付你,你的女伴是人间绝色,他还能不动心?目下你的女伴尚未送来,他恐怕还不肯全力相助,只是已藏身庄中的狂鹰难缠而已。假使你能镇住鱼鹰郭庆,歼灭罗龙文留在此地的爪牙,回头对付紫莲庄,将可稳操胜算。” 柴哲深思片刻,笑道:“如果咱们能利用鱼鹰郭庆,紫莲庄不是更易对付么?” “呵呵!只怕你办不到呢!” “小可认为值得一试。” “如何试法?” “大叔且试目以待。听大叔所说,鱼鹰郭庆必定是自命不凡的人物,这种人容易对付,小可已有汀算。走!” “咱们就这样往村中闯?” “正是此意。” “这……这不是太冒险么?我宁可偷偷摸摸进村……” “不可能的,暗桩必定已将有人入侵的消息传出了。村中外表平静,暗中却已严阵以待,与其偷偷摸摸让人发现,何不干脆登门硬闯?” 岷江墨蛟竖起大拇指,豪笑道:“壮哉!青年人。哈哈!你且敢闯我岷江墨蛟又怎能畏缩?走哇!咱们闯一闯虎穴龙潭。” 山坡下有一条小径,直通向村口,两人沿小径泰然而进,大摇大摆从容不迫,像是两个寻幽探胜的游客,不像是即将步入生厂关头的人。 距村口尚有半里路,前面小径两侧的梅林中人影疾闪,八名穿青劲装的大汉跃至路中,一字排开,一个个膀粗腰圆,雄壮得像是大牯牛,怒目而视,双手又腰拦住去路,声势汹汹。 柴哲冷冷一笑,毫不迟疑地向人丛中大踏步闯去。 八大汉一怔,为首的人喝道:“站住!不许乱闯,到本村有何贵干?” 柴哲直逼近至八尺内方行止步,大笑道:“哈哈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阁下何不开门见山说个明白?” “那么,尊驾是有意前来……” “前来找贯主人鱼鹰郭庆的霉气,你们最好识相让路。” “阁下尊姓大名……” “在未见到贵主人之前,不想通名道姓。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贵主人如果摆架子托大不出来迎接,休怪在下无礼,咱们两人可要进去了。给你们片刻时辰通报,叫贵主人出来迎客。” “小辈你好在,好大的口气,你知道阁下在什么地方大言么?”大汉愤然怪叫。 “你这儿不是鱼鹰潭村么?”柴哲似笑非笑地问。 “不错。” “那就对了,在下正要在贵村大言。” “还要在贵村撒野呢!”岷江墨蛟也笑着说。 “你们凭什么?” “凭它。”柴哲拍拍剑把道。 大汉怪眼一番,拔剑立下门户,挥手示意同伴让开,怪叫道:“小辈,亮剑,你这厮乳臭未干,竟敢到鱼鹰潭村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爷要卸掉你的手,割掉你的舌头,丢你下潭喂王八。上!” 柴哲呵呵笑说:“在下只听说过贵地有鱼鹰,却不知贵地有王八……” 大汉勃然大怒,一声怒叱,“灵蛇吐信”进步出剑,当胸便点,剑突发啸吟,可知内力修为不弱,出剑迅捷而凶狠,直指柴哲的七坎要害。 柴哲一声轻笑,内侧一闪。 大汉招化“狂风拂柳”,跟踪进击。 柴招突然身形急挫,高不过三尺,剑拂顶而过。有惊无险。这瞬间,他移步切入左掌捷剑电闪,架住了大汉持剑的小臂,右拳发如雷霆,“蓬”一声捣在大汉的小腹上,以身后退大笑道:“鱼鹰郭庆自命不凡,夸口朋友满天下,所有的朋友皆是风云人物,想不到阁下如此脓包,丢尽了贵主人的脸。” 大汉连退五六步,脸色惊得发青,抱着小腹伸不直腰,久久方吟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入抢出扶持的同伴怀中,死死地抓住剑,虚脱地叫:“别拦他,替他通……通报。” 本来想进扑的六名大汉,闻声止步闪在一旁,一名大汉扭头狂奔。奔向村口通报。 “这还差不多。免得在下浪费精力。”柴哲泰然地说,大踏步向村口走去。 岷江墨蛟不住点头,一面走一面说:“果真是电闪雷击,身手之矫捷无与伦比,料敌如神,制敌的招术神奥精微。老弟,天f大可去得。” “大叔过奖了。这人太过自满,因此骄者必败,自食恶果。看来,鱼鹰郭庆倒算是个人物哩!” “怎见得?” “他的爪牙似乎没有群殴的打算。同时,栽了认输。爪牙如此,主人想来不会太差劲。” “你说得不错,鱼鹰郭庆确是个颇为自负,自认英雄的人物,不屑倚多为胜。但今天你登门生事,恐怕狗急跳墙,命爪牙们围攻也说不定呢。” “咱们见机行事,只需踏入村内,便不怕他们围攻了,不在空旷的地方,围攻谈何容易?” 说话间,已到了村口。村四左右的两排大树下,出现了二十名大汉,各持有五把如镖枪的鱼叉,两面列阵以待,虎视眈眈,作势飞叉奋击。 接着,村口出来了十余名穿劲装,带兵刃的男女。领先的是两个身材修长的人,各挺长剑飞抢而出,吼声震耳:“先擒下你两个小辈,接剑!” 吼声中,两人飞扑面上,剑啸乍起,来势汹汹。 “大叔退,交给我。”柴哲低吼,手按在剑把上,虎目中冷电四射,紧盯住扑来的两个人。 三丈,两丈,一丈…… 柴哲冷然屹立,神色冷峻。 两个扑上的人,被他冷静肃杀的神色镇住了,突然在一丈左右止步,长剑前指,讶然站住不敢前进。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字一吐地说:“要死,上;要活,叫鱼鹰郭庆前来答话。” 两人被他一激,立即怒火上冲,不再顾忌,一声沉喝,两人同时急进,双剑齐出,一左一右同时攻到,这一来,先机已失,动手太晚了。 柴哲一声低叱,以迅雷似的手法拔剑反击,但见剑影飞闪,楔入攻来的双剑之中,突然左右分张,人影一闪而过,双方易位。 相错而过的刹那间,传出两声刺耳的错剑尖厉振鸣,迸出一串火花。 剑气乍敛,人影倏止。 柴哲迅疾地转身,剑尖有血迹,冷然扬剑屹立,脸上的肌肉似已冻结,神色极为肃穆。 进击的两个人一伤左颊,一伤右颊,创口是裂缝,长有两寸左右,血流如注,滴落在肩胸上腥红夺目。两人身形一顿,以手掩颊骇然转身,突然发出一声低啸,左右一分,一跃两丈,窜入村口两侧的屋角,一闪不见。 后面站在村口内的十余条好汉,突然像潮水般后退,向村内狂奔。退走的前一刹那,人丛中飞出六支鱼叉,幻化为六条长虹,向柴哲和岷江墨蛟射到。 鱼叉划空而至,呼啸有声,来势极为凶猛。两人左右一分,侧跃丈余。射来的鱼叉贯入土中,“察察”有声,没入径尺,掷叉的臂力相当骇人。 被鱼叉一阻,两人来不及追赶逃走的人。柴哲不假思索地地叫:“追!登门造访主人。” 两人不顾厉害,追入村中。怪,先前在山坡看到村中有人走动,有老有少安静如恒,但这时却鬼影俱无,家家闭户,连鸡犬也踪迹不见,像是一座死村。 “咦!邪门。”岷江墨蛟讶然止步低叫。 ‘咱们直趋鱼鹰郭庆的住处,往村中心走大概错不了。”柴哲低声说。 “依格局猜测,你认为那一座大宅可能是鱼鹰郭庆的家。”岷江墨蛟问。 “咱们先找祠堂。” “这里恐怕不是一姓村,不会有祠堂。” “那……咱们且到处走走.我不信找不到人盘问。” “好,且走走看。” 两人沿着村道直趋中心,街巷清洁,但空寂无人,甚至连虫蚁也难以发现.村位于群山围绕的地盘中,北面的鱼鹰潭河湾水势平静,听不到水声,风静水止,万籁俱寂,寂静得可怕,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心头沉重,几乎喘不过气来。 巷道街口,曲折盘旋,往前走,眼看已到了街巷的尽头,前面如不是房舍相阻,便是围栽着荆刺的花园,但走近时却又发现两侧皆有通道。 走了不远,两人沿巷道向有一折,折入一面是花园,一面是建了风火墙的一座楼房前,门楼正对着花园,门扉紧闭。 “咱们何不破门而入,找个人来问问?”岷江墨蛟说。 柴哲心中生疑,审慎地说:“且慢!大叔可看出蹊跷么?” “你发现可疑之处了?” “村中街巷的格局,似乎有点像玄门九宫。” “玄门九宫?” “很像。九宫通常分为两种,一是明堂九宫,读书人并不陌生。其次是玄门九宫,也称九宫经,玄门弟子应该知晓。但如果化为阵势,必须略加改变方可变化无穷。” “依你之见,这是什么格局?” “可惜先前山坡上不曾留意,这时身在其中,视界有限,便不易看出了。依我猜测,既不是明堂九宫,亦不像玄门九宫.要说是医家的九宫,似乎范围又太小了些。如果是……” “咱们何不找一座高楼跃上察看?” “高楼必定设有埋伏……” “难道咱们……” 柴哲眼中一亮,突又脸色一变,说:“大水横过中明堂前;老天,这……” “这是什么?”岷江墨蛟惊问。 “这是大明堂,咱们身临绝地。” “什么?这是绝地?” “建这座村的人,把村作为坟墓。堪舆家将墓前水聚处称为明堂,按形态可分大明堂,中明堂与小明堂。鱼鹰潭就是大明堂,郭庆的主宅必定在面对潭心的地方,用意是置之死地而复生,他这人必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且工于心计,可能处处皆设有埋伏,他在等咱们深人,然后发动……” 话未完,不远处传来三声清亮的金钟振响,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他们要发动了,快!必须先到达主宅,向南走。”柴哲警觉地叫。 “大明堂在此,主宅必在北面潭畔……”岷江墨蛟急急接口。 “鱼鹰郭庆如不相信风水,便不会建风水明堂,因此决不至于自掘坟墓,所以主宅必在相反的方向,村庄用来埋葬外来的强敌,而不是要埋葬自己。走!”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当他们绕过前面的墙角,便看到四面八方雾气升腾,所有的住宅与亭阁,皆喷出滚滚浓雾,没有风,雾又浓又密,滚滚而出,只片刻间,整座村庄皆陷入浓雾之中。 “毒雾!糟!”岷江墨蛟变色叫。 “不是毒雾,是烟。晤!你嗅嗅看,像不像狼烟?”柴哲沉着地说,脚下加快。 烟已及身,其色黑中带黄,入鼻略带腥臭。岷江墨蛟心中焦急,说:“确是狼烟,嗅多了会…会……” “不要紧,鄱阳附近狼的数量有限,狼粪难寻。看烟色便知狼粪极少,并无大碍,还不至于将人熏倒中毒。难怪他这座村没养有狗,原来是为了用狼烟而绝了狗迹。” “你只有一颗解毒灵珠……” “一颗已够两人救急了。不必顾虑,难在视界被阻,咱们必须小心暗算。大叔如感到有点昏沉,请即出声招呼,咱们走。” 不能再走了,浓烟已将整座村庄罩住,几乎看不见五尺外的任何景物,因此岷江墨蛟悚然而惊,懔然止步。 柴哲一把握住岷江墨蛟的右手,低声催促道:“我尚能分辨方向,请跟我来。咱们不再发声,你负责左面,我监视右方,走!” 两人在浓烟中摸索而行,小心翼翼逐步探进,逐渐迷失了方向,果然发现了不少刀坑陷阱翻板一类埋伏,却无法找到主宅的所在地。 柴哲口中镇静,其实心中焦急,看看耗掉了一个时辰,仍找不到头绪。 黄昏已临,天色黯淡,狼烟仍在翻翻滚滚,上升既缓,下沉亦慢,目力不及三尺,眼看将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委实令人心中焦躁不安。 岷江墨蛟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行事机警老到,但这时却沉不住气了,不住用手势催促柴哲急走,希望能找到主宅或出路。 柴哲反而相当沉着,突发现已处身在一丛荆棘附近,不由心中一定,停步附耳低声道: “咱们不可再摸索了,耗个精疲力尽,那才糟透。” “依你之见……” ‘咱们钻入园中躲上一躲,烟雾支持不久的。如果浓烟始终源源不绝,我另有办法对付。” “那是…” “准备用火攻,咱们先找个可避火藏身的地方,再候机放火,烧他个不亦乐乎,不怕姓郭的不出来送死。” 为了避免惊动在附近潜伏的人,柴哲不敢用剑对付荆棘,以免发声引起注意。他用上了藏锋录,小心地在荆丛中动手,弄倒了一些荆棘,开出一个足以容人出入的小洞,两人钻入园中,在空旷处一伏,静候变化。 怪,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死寂,浓烟仍然弥漫,久久不散,似乎这座村庄根本就没有人畜,听不到任何动静。 两人愈等愈心惊,岷江墨蛟按奈不住,低声道:“老弟,咱们不能干耗,还得到紫莲庄救人呢。” 柴哲同样焦躁,只是明知凶险,不得不沉着应变而已。他一咬牙,说:“走,我得先将人引出来,然后再准备放火。” 他小心翼翼地探索而行,不久便触到一座假山,便信手弄来一块巨石挟在胁下,再向前摸索。 到了一条小花径右侧,左脚向小径虚探,走了两三步,突觉脚下一沉。 “陷讲。”他扭头向岷江墨蛟低声说。 接着,他示意岷江墨蛟探索附近三丈方圆以内的地面,证实附近只有三座陷饼,然后回到原处,将石块轻轻向前一送。 地面乍陷,接着砰然大震,石块坠下三丈余深的研底,发出沉重的响声,而且水声震耳。 “啊……”他伏在阱边向阱底大叫,其声凄厉刺耳。 陷阱宽有两丈,深有三丈余,往下更是深不可测的水潭,阱面是用芦苇架成的顶盖,上撒浮士,受力便向下崩沉,掉下去决难攀上。 两人伏在陷阱的两端,运耳力仔细倾听动静。 不久,左方传来急促的足音,有两个人正急步向陷阱赶。 柴哲心中暗喜,立即准备暴起袭击。 可是,脚步声突然在三四丈外静止,有人低叫:“不可冒险再进,他们还有一个人。” 语音与脚步声俱止,柴哲大为失望,一拉岷江墨蛟的衣袖、附耳低声道:“咱们动手擒人。” 两人蛇行鹭伏向先前语音传来处掩近,远及三丈外,却一无所见,天色太黑,加上浓烟未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假使不碰头,谁也看不清三五尺外的景物。 蓦地,一声长笑发自右方,罡风凛凛,隐隐传来衣袂飘风的声浪,有人向后撤走。 柴哲向下一伏,猛地将岷江墨蛟向下一带。 岷江墨蛟骤不及防,向下仆倒。 “刷刷刷”厉啸入耳,,五六枚暗器从烟影中射出,划空而过,劲道惊人,从两人的背部上空一掠而过,危极险极。 岷江墨蛟怒火上升,挺身便待追出。 柴哲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不可!他们正要引咱们扑上现身。” “咱们只须抓住这……” “抓不得……” 岷江墨蛟却向前一窜,奇快无匹。 柴哲不得不跟上,急起便追。 窜出三丈左右,岷江墨蛟突然惊叫一声,向前一仆。 柴哲反应奇快,也向前仆倒,恰好双手落在岷江墨蛟的脚下,抓住了岷江墨蛟的右脚胫,在身躯尚未扑落的刹那间,左手已拔出了藏锋录,信手一挥。 岷江墨蛟的双脚,被两条蚊筋索套住,正将人向侧方拖。藏锋录吹毛可断,无坚不催,一挥之下,刀剑难伤的蚊筋索应刃而断。 岷江墨蛟尚来不及曲身收脚解套,柴哲已抱住他向侧急滚丈外。 “喳喳喳……”十余支弩箭射入两人先前仆倒的地方。 “好险!两世为人。”岷江墨蛟骇然低叫。 柴哲拔起一支弩箭,悄然站起奋全力向远处掷出。久久,“咯”一声轻响,似已投入水中。他心中大定,低声道:“我找到方向了,走,留心脚下。” 他向相反的方向掩进,不久,进人了一处小巷。他用手在地下摸索片刻,低声道:“街面粗糙不平,显然平时走动的人少,咱们再找。” 费了不少工夫,他到了一座有七级石阶的大宅前,接近至右面屋角,又道:“咱们进人这座大宅放火、为免被火所围,等火起后从右面撤走,认定方向直出,必可脱离村庄。我先上去看看,找便于放火的地方。” 他不敢向下跳,仍用壁虎功攀下内墙根。墙根下设有串地锦,如果冒失向下跳,不但会牵动警铃,也会被套住双脚被擒。 他摸索而行,花了不少时间,逐桩弄断串索,越过栽有花木的院子,迫近了正屋。沿途,他收集了不少枯的花木细枝,扎成一束。 到了一座明窗下,首先,他用藏锋录弄开了窗框,倾听窗内的动静,片刻,向岷江墨蛟说:“大叔,掩护我,我先进去放火。” 他将枯枝束向内一丢,突然飘身滚入窗内向下一伏。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暗器射入窗下方的木壁内。如果他不向下伏而蹲在窗下,那就糟了。 这瞬间,他左手打出了一枚铁翎箭,听风辨向,他已从暗器射来处,测出发射暗器的人藏身的地方。 “哎……”有人狂叫,铁翎箭中的。 窗外的岷江墨蛟吃了一惊,长身作势便待跃入窗内相助。 “不可进来。”他低声喝阻。 有器物被撞倒的声音发出,而且人体爬动声清晰入耳,甚至可以听到中箭人沉重的忍痛呼吸声。 他突然擦亮了火煤子,室中一亮。 明窗原来闭得十分周密。但因窗门被弄开,不少浓烟涌入室内,但随即变得稀薄,火光下仍可明视。 一个人影挺剑扑来,三颗寒星先到。 他向侧一闪,枯枝束一挥,打落了三颗寒星,突然向下一仆,一声低叱,向扑来的人影下盘扫去。 火折子乍熄,室中重归黑暗。 “拍”一声响,枯枝束击中那人膝弯。“当!”剑落地的声音震耳。“砰葡”两声,有人倒地,直冲滑至窗下方行止住。 他重新冒险点燃了火折子,将枯枝束点燃。 火光下,他发觉这儿是一座豪华的花厅。一个灰衣人右胁中箭,正吃力地向内堂门爬行。另一名黑衣人,刚昏头转向地扶窗撑起上身。 岷江墨蛟。站在窗外,眼明手快,手起掌落,“噗”一声劈在黑衣人的左耳门上。黑衣人“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向下挫倒,昏厥了。 “大叔不必进来,我放火。”柴哲叫。 枯枝发出毕剥声,火势渐烈。他正要向内厅门闯,蓦地厅门大开,人影飘摇,六七个黑衣人纷纷抢人,领先的人大叫道:“谁敢撒野放火,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他高举火把大笑,笑完说:“在下既然来了,还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在下不想和你们捉迷藏,且一把火烧光了你们这座村再说。在下还以为村里的人死光了呢,哈哈!你们不是孤残野鬼吧!” 先进来的共有八个黑衣人,这时八人左右一分,厅门内人影再现,鱼贯踱出六个人。领先的人灰发挽结,鹰目炯炯,勾鼻高颧。穿一袭灰饱,腰悬长剑,身材高瘦,脸色阴沉。 第二人身材结实精壮,年约四旬,四方脸庞,肤色红润,穿一袭绿底绣花长袍,也悬了长剑。 在窗外戒备的岷江墨蛟道:“老弟,正主儿出夹了,瘦老鬼叫神龙谢魁,第二位老兄便是主人鱼鹰郭庆。小心了,这些人全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神龙尤其可怕。” 柴哲淡淡一笑,接着脸色一沉,举着火把道:“咱们既然身入虎穴,还怕什么?主人无礼在先,咱们犯不着和他客气。鱼鹰子,咱们先在剑上分高下,拔剑上,姓郭的。” 说完,将火把交在左手,徐徐拔剑出鞘。 神龙谢魁逼近至一丈内,大袖一挥,戢指指着岷江墨蛟阴森森地说:“你认识老夫,自不是无名小卒,但老夫却没见过你,说!你是谁?” 这时,先到的八名黑衣人已点起了八枝松明火把,室中大放光明,双方的脸貌皆暴露在火光下,无所遁形。 岷江墨蛟神色紧张,但仍然沉着地说:“我就是我,不劳多问。你姓谢的乃是武林前辈,眼高于顶,怎认识区区一个江湖小卒?” 神龙的手移指着柴哲,厉声问:“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到此地来放火生事,狂妄已极。你姓什名谁?” 老家伙一面问,手仍一直指向柴哲,狂傲之态毕露。柴哲不在意地笑笑说:“在下姓柴名哲,也许你曾经听说过区区这号人物……” 话未完,他突然浑身一震,似被重物所击,踉跄退了两步,摇摇欲倒,脸色大变,手中的火束因吃惊而失手下坠,手掌本能地按住胸口。 神龙同时踏进一步,咧嘴想张口大笑,却突然停步,吃惊的向柴哲注视,笑不出来了。 柴哲低头向胸口扫了一眼,左手食指探人心坎部位的一个衣襟破孔中。他穿有两件衣衫,两件皆破了孔,孔约有制钱的大小,布破碎如粉。 假使他衣内没穿了白兕背心,那还了得? 他脸色一沉,虎目中涌上了重重杀机,死盯着前面愕然注视的神龙谢魁,徐徐蹲下抬起火束,钢牙一挫,用前所未有的冷厉声音问:“阁下,你练了天心指奇功?” “你……你好眼力。”神龙气慑地答。 “你已具有可在丈内射透厚壁的神奇力量了。” “过奖过…” “但你却不珍惜羽毛,挟绝艺为祸江湖。” “你……” “你出其不意猝然偷袭,既未叫阵……也不曾出声示警。” “杀你这种人何用……” 柴哲突然一声怒啸,火束突然脱手飞掷,人随即进扑,长剑疾挥。左手掷出火把,飞快地拔出了藏锋录。 他也猝然出手袭击,以牙还牙。啸声未落,双方已经近身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捷似奔雷惊电。 神龙谢魁大出意料,本能地伸右掌遥击射来的火束,用上了劈空掌力,“噗”一声掌风击中了火束,火束立即四散,火焰乍熄,火星激射。 这瞬间,柴哲的剑已到。 他百忙中仍然不在乎,冷哼一声,左掌硬抓已点近心坎的长剑,抓住了。 岂知柴哲的左手已同时伸到,左脚切入贴身了。 人影疾分,柴哲跃退八尺,将藏锋录收好,双目仍注视着神龙谢魁,身形未定,突然向侧一闪。 身后的墙壁“拍”一声响,洞穿了一个钱大小孔。天心指力第二次袭击落空,只徒然损坏墙壁而已。 神龙却右手松弛,掩住了右肋,血染红了袍襟,从指缝向外沁,猩红触目。举起的左手徐徐下沉,脸色灰败,颔肉不住抽搐,双脚似已钉在地面上,无法移动。 “以牙还牙。哼!在下留你一命,但你得辗转床第半年以上,今后你的天心指恐怕不灵光了。”柴哲冷冷地说,余怒未消。 所有的人,全都骇然变色。神龙身后的人,还不知他已受伤。 岷江墨蛟张口结舌,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变化是真是假,目光不住在两人身上转。 神龙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右手抓住剑把要向外拔。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叱道:“老狗!脾裂肠穿,血裹内腑,你还敢逞强?除非你不想活了,不然快叫人抬你走,赶快延医治伤。” 神龙将剑拔出一半,突然浑身一震,屈身仆倒。 鱼鹰郭庆和一名中年人急急抢出,一左一古将他扶住,火速后退。 柴哲向岷江墨蛟呵呵一笑说:“咱们不要让主人失望,先杀人后放火,如何?” 岷江墨蛟仰天狂笑,笑完说:“依你,老弟。你不杀人,人家同样会杀你。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杀啊!” 鱼鹰将神龙交给手下人,一把拉住正举步愤怒抢出的两名中年人,示意两人后退,然后上前沉下脸问:“阁下,你我无冤无仇,你是不是有意前来毁郭某的基业?” 柴哲冷然一笑说:“不错,咱们无冤无仇,柴某没有前来毁贵村的理由。” “那你所表现的态度……” “柴某原准备与阁下好好商量,但阁下的暗桩和村中的警哨如狼似虎,岂能怪我的态度?贵村的狼烟阵确是厉害,整整耽误了在下两个时辰以上。” “本村禁止外人进人,你……” “贵村既不是皇庭禁地,你阁下也不是割据枭雄,禁止外人进村,岂不太过荒谬?” “你我素昧平生,阁下找我有何用意?上门行凶,阁下不是太可恶了么?” “找你要人。”柴哲直截了当地说。 “要人?笑话,郭某可不是替你管家的。” “你阁下当然不会替柴某管人,却会替鄱阳蛟做走狗。鄱阳蛟倾巢而出,在贵村设巢,要你替他管囚犯背黑锅,他自己却帮助罗龙文去劫运金船,目下大慨该兼程赶回来了。阁下,他答应给你多少报酬?” “废话!你……” “老兄,光棍眼中容不下沙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拖延时刻。即使罗尤文与鄱阳蛟能及时赶回,他们也无法助你。罗贼挨了在下一箭,虽然死不了但也无法逞强动手。他们不来便罢,来了同样无济干事。柴某如果没有三分能耐,也不敢到贵村讨野火。老兄,你是不是打算与柴某以性命相搏?” “你……” “罗龙文横行东南海,与汪直是姻亲,勾引倭寇茶毒海疆,数十里海疆地为之不毛,千万生灵为之涂炭,天恶人怨惨绝人寰,罪恶滔天,虽将之化骨扬灰亦不足以赎其罪。你居然替他做走狗,良心何在?你简直不是人。” “小狗!你骂得好……” “当然骂得好。假使你稍具人性,也不会与这种人往来,活着简直是浪费,糟蹋粮食,为祸人间。” “呸!郭某可不是罗龙文的朋友,你休要血口喷人……” “你是水贼鄱阳蛟的朋友,鄱阳蛟是罗龙文的走狗,全是一丘之貉,有何不同?交朋友不能太滥,滥便会丧名辱身,岂可不慎?朋友当然不怕多,但须看是些什么朋友。好朋友互相关切,互相勉励立身处世之道,除了情义之外,尚须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才是良师益友。交上千上万的土匪强盗,你自己也是土匪强盗了,你还不反省?老兄,在下言尽于此,为敌为友、悉听阁下卓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柴某两人已经来了,若不将人交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等你表明态度。” “凭你两人之力……” “一个人就赚多了。哼!你老兄村中高手如云,但不见得每个人都具有神龙谢魁的高明艺业,神龙一招受重创,你认为在下有何所恃?不是虚言恫吓,目下厅中阁下共有十三个人,在下认为你们可以倚多为胜一拥而上,但一照面之下,柴某敢保证你们最多只能留下一小半人,信不信立即可见,灵不灵当场见效。老兄,柴某等候答复。” 柴哲傲然地说完,举手一挥,示意岷江墨蛟后退,长剑徐升,虎目中冷电四射,作势进击。 鱼鹰郭庆的手落在剑把上,右脚跨进一步。 柴哲右脚前移,剑尖指出,冷笑一声。 鱼鹰郭庆脚下一顿,手上亦不由略现迟疑。 柴哲的剑尖下沉寸余,冷冷地说:“你可以放心,在下不是小人,必定会给你拔剑的时刻,拔剑!” 鱼鹰的大拇指按下簧,徐徐拔剑。 “招出生死立判,生死关头,迟疑足以丧命,老兄,沉着些。”柴哲冷冷地说。 鱼鹰将剑拔出一半,却被柴哲冷厉的眼神所惊,他从柴哲的眼神中,看到了柴哲沉着、冷静、自信、必胜的神情,令他心中发紧,悚然而惊,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打一冷战,斗志迅速地消失沉落,在心理上已一败徐地。 “你找我要什么人?”他屏息着问。 柴哲一听便知他心虚生怯,镇静从容地说:“在这几天中,鄱阳蛟与罗尤文擒交阁下囚禁的人,在下全要。” “他们并未留有活日。” “老兄,柴某认为你老兄很狡猾。” “只有三个人。” “柴某全要。” 鱼鹰将剑压在鞘内,一咬牙说:“好,全给你。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鱼鹰居然肯示弱放人,柴哲反而感到意外,他目不转瞬地向鱼鹰盯视,搜寻可疑的神色变化,久久方说:“在下承情,请将人交给在下带走。请记住,在下要的是活人。” “郭某言出如山,保证将活人交给你带走。请稍候,在下即前往水牢将人带来。” “老兄,在下希望你在此地陪客,释放三个囚犯,怎敢劳动主人亲自前往?” “好,如果郭某不在此地,阁下必定不放心。”鱼鹰无可奈何地说,转向身后一名穿水湖绿劲装的中年人叫:“二弟,至水牢将人带来。” 岷江墨蛟举步上前,笑道:“在下陪二爷走一趟,想来不至于碍事。” 二爷怪眼一翻,冷冷地说:“水牢相当危险,机关埋伏重重,稍一不慎,随时有性命之忧,阁下不怕?” “呵呵!有令兄陪着柴老弟,更有你老兄同行,在下何所惧哉?在下生来命苦,万一死在水牢的机关埋伏下,也是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当然,你老兄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是吧?”岷江墨蛟针锋相对地说。 鱼鹰长吁一口气,无限感慨地说:“我这鱼鹰潭村虽不是金城汤池,但即使是两堡三庄两条龙的人到来,也决难讨得了好,谁也休想全身而退,做梦也没料到今晚让你们两个人便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真可说栽到家了。你们两人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在下栽得真有点不甘心,如果日后传出江湖,我鱼鹰郭庆哪还有立足之地?” 二爷重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因此,咱们不必顾忌江湖规矩,任何代价在所不惜,必须留下他们两人永绝后患,杜天下悠悠之口。” 鱼鹰脸上一冷,喃喃地说:“看来,我已别无抉择。”岷江墨蛟心中一惊,向侧徐移准备应变。 柴哲却呵呵一笑,朗声道:“大丈夫不为浮名所累,能明辨是非,行事问心无愧方算英雄,要杜天下悠悠之口,不啻痴人说梦。再说,咱们尚未正式交手,就事论事,阁下并不算栽。已经知道自己交友不慎,仍然一错再错,妄想拼死灭口,你阁下岂不执迷不悟?万一丧身在柴某剑下,即使你们的人最后能将咱们两人留下,又待如何?何苦来栽?” 岷江墨蛟知道形势险恶,如果动起手来,全村的高手群起而攻,后果极为严重,两人要想全身而退,恐怕难上加难,和这些存心拼命的人相搏,所付的代价与所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他冷笑一声,接口道:“姓郭的,即使你栽在柴哲的手上,告诉你,你仍然不算丢人。” “为什么?”鱼鹰厉声向。 “你知道他是谁么?” “他不是叫柴哲么?” “不错。但是你知道他的身世么?” “这个……在下可没工夫去打听一个小辈的身世。” “近数年来,天下间有几个姓柴的英雄人物?” 鱼鹰的目光落在柴哲脸上,不假思索地说:“有一个绰号称雷霆剑的人,姓柴名秉乾,字玉寰……” “那是家先祖。”柴哲从容接口。 鱼鹰大吃一惊、讶然叫:“你……你是玉寰公的……的孙少爷?” “在下的雷霆剑法没有家先祖那么神奥。” “我的天!你……你何不早说?家父生前曾与今祖小有交情,记得令尊……” “家父志弘公,目下隐居西域。这么说来,小可该称……” “哈哈!你叫我大叔,我不算托大。”鱼鹰豪放地说,又道:“记得令尊那时还是少年,他比我大三岁,我与他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倒还相得。记得令尊那时已定下亲,未来的夫人是……” “家母沈氏,世居姑……” “对,令慈世居姑射山莲花洞。贤侄,对不起,为叔几乎误了大事。”鱼鹰激动地说,扭头大叫道:“二弟,带柴贤侄的同伴去放人。三弟,快叫人下厨准备筵席,替柴贤侄接风,快!” 双方在言谈间,等于已查问了底细。柴哲赶忙上前行补礼,歉然地说:“小侄年轻气盛,冒失鲁莽,伤了郭叔……” 鱼鹰一手把住他,狂笑道:“哈哈!你所伤的人,都是邵阳蚊的爪牙,不必放在心上。 我答应窝藏鄱阳蛟,仅让他在此建立临时主舵,并未答应助他一臂,我还不屑做贼呢。” 岷江墨蛟走近道:“在下用不着跟二爷去放人了。呵呵!想不到你们竟是世交,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哈哈!” 柴哲向岷江墨蛟道:“罗大叔,可否将真名号说给郭叔听听?” “我?小河里的一条泥鳅,说出来不怕被鱼鹰吃掉?最好不说,呵呵!”岷江墨蛟笑着说。 “老兄是不是见外?”鱼鹰含笑道。 “岂敢岂敢?兄弟四川罗锦全。” “喝!老天!你……你是岷江墨蛟罗大侠?”鱼鹰惊问。 “什么大侠?一个游手好闲的亡命而已。”岷江墨蛟自嘲地说。 “论水上工夫,武林中号称三蛟二龙。三蛟是岷江墨蛟,太湖青蛟和鄱阳蛟。二龙是山西龙门的秃龙尉迟极,与海贼金龙罗龙文。五位顶尖儿高手中,罗兄名列第一。目下鄱阳蛟龙萃聚,风云聚会。兄弟如果所料不差,那么,鄱阳蛟与金龙罗龙文今日之败,自是意中事了。两位请移玉客厅,让兄弟略尽地主之谊,请。” 村中浓烟徐散,灯火通明。大厅堂开盛筵,主人肃客就座。接着,二爷与几位大汉带了三个人进入大厅。 三人中,不但有九幽鬼王,另一人赫然是伏魔剑客康茂成。另一人姓张,名春山,是前来谋劫运金船的群雄之一,绰号称白衣吊客,在黑道中颇有名望,心狠手辣,艺业不凡,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也不是下三滥的凶魔。三人神情委顿,浑身水淋淋,手上的皮肤苍白起皱,说明他们在水牢中必定饱吃了苦头,但幸好皆未受创伤。 九幽鬼王踏入大厅,一眼便看到了站起离座相迎的柴哲,松了一口气,大踏步上前叫: “柴哥儿,果真是你来了,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柴哲感到十分宽慰,迎上说:“老爷子受惊了,身上有何不便么?” 九幽鬼王怪眼中厉光闪闪,咬牙切齿地说:“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想不到我鬼王一辈子计算别人,却反被人算。那位用毒烟暗袭老夫的人……” 鱼鹰上前施礼,笑道:“用毒烟暗袭前辈的人,叫做绿衣慈航辛美,是个女的,她的幻影神香利害无比,人鼻便昏,百发百中。晚辈鱼鹰郭庆……” 九幽鬼王怪眼一翻,重重地哼了一声,抢着说:“原来你这儿是鱼鹰潭,你小辈是鄱阳蛟的好友,好哇!老夫替你记下这笔帐。” “狂鹰派人将前辈送给鄱阳蛟,听说你老人家过去与鄱阳蛟有过节。鄱阳蛟有事在身,因此将前辈暂时囚禁在此,你们之间有恩怨,与我无关,似乎不应迁怒于我。再说,晚辈与柴贤侄的令尊早年小有交情,前辈好意思记晚辈的账么?请到客室更衣,晚辈等会儿敬前辈三杯水酒谢罪,如何?” 九幽鬼王趁机下台,悻悻地说:“酒是要喝的,肚子早就空了。不必换衣,这身水要不了我鬼王的命。” 鱼鹰肃客就座,由九幽鬼王坐了首位,敬过三杯酒,先由柴哲替众人引见,然后由鱼鹰将陪宴的两位拜弟介绍。伏魔剑客与白衣吊客也成了贵宾,他两人自己表明身份,少不了客套一番。 伏魔剑客在江湖的身份和地位都相当高,他脸上无光,向柴哲苦笑道:“毕拉寺一别,已是数载寒暑。不瞒你说,在下与敞主人委实难以或忘毕拉寺失败的奇耻大辱。而老弟台居然不记前仇,慨然前来相救,可见老弟的为人,果真是英雄肝胆,豪杰胸怀。这次在下留得残生,在生之年,将不敢或忘老弟之赐。在敞主人之前,在下必当相机进言,敝主必能与老弟捐弃前嫌……” 柴哲淡淡一笑,接口道:“小可也说实话,这次前来鱼鹰潭打扰郭庆大侠,并非为救康兄而来,小可根本不知康兄怎么又落在鄱阳蛟手中?难道说,贵长上……” “敞主人与一道到了乱葬冈,你老弟已经先闹了一场,群雄早已离心离德各怀鬼胎,论理决不是敝主人与一道捣散了加盟会。当晚敝主人落脚湖口镇,派在下至三市口知会另一拨弟兄,半途被鄱阳蛟的人暗袭,他们伏在路旁用打穴珠暗算,被他们擒来了。鄱阳蛟利用在下被擒的好机,派人致书敝主人,威胁敞主人不可插手,只许找中州三剑客算帐,不许打五万两黄金的主意。” “贵长上答应了?” 伏魔剑客摇头苦笑说:“不曾,敝主人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下人而放弃机会?” “但……贵长上与一道,以乎皆未参与昼间湖上之斗。” “敝主人对水性可说一窃不通,所以未参与湖上之斗,他要在大陆上拦截,得手的任何一方,决不会永远呆在船上的,不上岸便罢,上岸便看我们的人。” “前晚在柘矶山,贯长上不是碰上了中州三剑客中的……” “见鬼!那是假的。迄今为止,前来参与夺金的群雄,谁也没见过三剑客。” 柴哲并不感到奇怪,屠龙僧决不会因为伏魔剑客被擒,而放弃夺取五万两黄金的机会。 当年屠龙僧为了劫法王的珍宝,不惜万里出塞,天寒地冻在所不顾,法王的珍宝恐怕还不值五万两黄金呢! 席间,鱼鹰请柴哲将前因后果说出。他将经过说了,只隐下获金得宝的事。 九幽鬼王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知昨晚发觉附近有人埋伏,发觉侧方有人,便不假思索地追出,没料到荆棘丛中另外伏有高手,一时大意,便被毒烟迷翻,醒来时身在水牢,如此而已。 鱼鹰静静地听完,惑然地向柴哲道:“贤使,据我所知,昨晚狂鹰在乱葬冈埋伏,事先曾经过周详准备,消息之准确灵通,委实无懈可击。可惜他先一刻被萼山奴才派人召至老鸦矶,因此功败垂成,未能亲主其事。听说只擒了一位姑娘,由萼山奴才作主,先押在船上,希望在碰上你时用人质迫你就范。后你并未在船上出现,加以形势恶化,因此改变主意派人将那位姑娘送至紫莲庄,何时可送到却不知其详。听你说来,怎么是两位姑娘而不是一个? 怪事。” 柴哲心中大急,变色问:“郭叔,送到紫莲庄的姑娘,姓名……” “我不过问这些事,也没听人说过那位姑娘的姓名。你不必焦急,我……” “小侄心急如焚,必须立即前往紫莲庄救人。” “不行!紫莲庄高手如云,雷中天的艺业超尘拔俗,更有萼山奴才带了大批严府的鹰犬……” “不怕他刀山剑海虎穴龙潭,小侄非去不可,告辞。” “且慢!” “救人如救火……” “贤侄,事不关己则已,关己则乱,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且听我说,你可以做我的跟从,我带你到紫莲庄。” “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蓦地,厅外有人大叫:“鄱阳蛟潘爷一行四十六人,即将来村。” 鱼鹰大喜,笑道:“贤任,不连累我,可见你的大仁大义胸怀。这样吧,混在鄱阳蛟的人群中到紫莲庄,办得到吧?” “办不到,行不通的,郭叔。鄱阳蛟在贵村留有爪牙,村中出事,他们岂有不知之理? 只消透出半句口风,便会弄巧成拙。” “哦!这……” “目下唯一可行的是,让小侄与鄱阳蛟一决,别无他途。” “但……他手下高手众多。” “黑夜间高手多并无大用。” “你刚才所重创的神龙谢魁,只是鄱阳蛟手下一名分舵主而已,艺业已是出类拔革,其他的人……” “不管怎样,小侄要会他一会。假使小侄打发不了鄱阳蛟,那么,到紫莲庄救人,岂不等于飞蛾扑火?紫莲庄的高手自然比鄱阳蛟多。郭叔,请派人在演武场点起火把,小侄要在那儿和他公平一决。” “这……” “这一来,鄱阳蛟该不至于迁怒郭叔。当然,小怪希望能说服鄱阳蛟,要他与罗龙文断绝往来。” 鱼鹰略一沉吟,凛然地说:“贤侄,我可不是伯事的人。请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管鄱阳蛟将作何打算,他休想在我这儿撒野,我反对你和他动手。” 岷江墨蛟哈哈一笑说:“郭兄,放心啦!公平一决,不是兄弟小看了鄱阳蛟,在柴老弟手下,他除了受伤或死亡之外,毫无侥幸可言。要武林朋友心眼,除了真才实学之外,别无他途。陆上有柴老弟,水中有区区岷江墨蛟,咱们陪他们玩玩,或许可以争取他做朋友呢。” 鱼鹰推椅而起,放颜笑道:“也好,到时在下自有计较。走!到倚潭阁前的广场。” 倚潭阁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面临鱼鹰潭,阁与潭之间,是一座宽广约十余亩大的花圃,中间临潭一段是短草坪,春夏之间,坪中绿草如茵,但这时已成了枯草满地的广场。这是鱼鹰郭庆平时练水性的休息处所。 当四周皆燃起火把,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二爷已将鄱阳蛟一行四十余人,从西面引入场中。大概二爷在鄱阳蛟面前,已委婉的将经过说了,因此。双方的人皆脸色沉重,气氛紧张。 鱼鹰是主人,率领了三十二名高手站在东首。柴哲、氓江墨蚊、九幽鬼王、伏魔剑客、白衣吊客五个人,则站住南面。 鱼鹰独自迎至场中,四周共有四十名大汉,高举着毕剥作响、火焰熊熊的竹缆火把,照得附近一片通明,光亮如昼。他迎上抱拳行礼,歉然地说:“中孚兄,兄弟的处境,舍弟大概已经……” 鄱阳蛟潘中孚生得高大结实,留了刺猾般的钢虬髯,年约半百,暴眼狮鼻,脸色敖黑中略带苍黄,满脸横肉,黑凛凛像个金刚,浑身流露着粗犷暴厉的气息。背上系着一把紫金分水刺,腰带上有一把八寸匕首。他用一声冷哼打断鱼鹰的话,用打雷似的嗓子叫:“郭庆,你还有脸与我称兄道弟?呸!一个小辈便把你制住,你居然乖乖地将在下的俘虏交出,还待柴小辈为上宾,你简直岂有此理。” “中孚兄,请听兄弟……” “呸!我不听。告诉你,你鱼鹰郭庆完蛋了,今后你除了改名换姓退出江湖之外,别无他途。你给我让开些,看潘某收拾这几个该死的东西。”鄱阳蛟大声怒吼。 柴哲举步进场,哈哈狂笑道:“老兄,你神气够了吧?哈哈哈哈!话说得太满太狂,小心眼前报应。” “你就是柴哲么?”鄱阳蛟狠狠地问。 “正是区区在下。” “呸!乳毛未干,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金钢,原来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娃娃。哼! 你要和潘某公平一决?” “不错,你敢是不敢?” “潘某决不会令阁下失望。” “在下深感荣幸。” 鄱阳蛟向鱼鹰厉声问:“郭庆,你到底有何打算?” “兄弟要看看你们公平一决。”鱼鹰泰然地答。 “我告诉你,天下间决没有公平两字。” “潘兄是想倚众群殴不成。” “必要时并无不可。” “那么,兄弟要……” 柴哲用一声长笑打断鱼鹰的话,接口道:“柴某与郭前辈已恩怨两消,郭前辈请勿介入。姓潘的,如果你打算倚众群殴,咱们五个人大概还应付得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柴某认为阁下已经心怯,所以说出这种话来。当然,事实上你阁下只不过是鄱阳湖的一个水寇而已,艺业有限,有自知之明,不倚仗群殴便必败必死,在柴某面前,你岂敢称道好汉、轻生找死?”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说这番话,任何人也受不了。鄱阳蛟明知对方用激将法,但已别无抉择,登时激怒得像吞了疯药的狗,怒火如火山般爆发,一声怒啸,疯狂般猛扑而上,双手算张,来一记猛虎扑羊。 鄱阳蛟的身材比柴哲稍高,但躯体要雄壮结实得多,如果双方艺业相当,大个儿永远占便宜。鄱阳蛟当然已经知道柴哲的底细,更知道昼间湖面恶斗,罗龙文被击伤遁走的事,因此早怀戒心,被激怒出手,心中仍然清明,希望利用自己的优势体型,和练了金钟罩气功绝学不怕打击的长处,与柴哲徒手相搏,必可稳操胜算。金钟罩不怕钝器打击,但难抗以气功所驭的刀剑刺戮,他用徒手进击,柴哲自不会用剑回敬,所以必可稳占上风。 柴哲并未猜出对方的心意,以为鄱阳蛟托大,不由冷笑一声,“脱袍让位”格开对方的右手,让位移步起脚反击,腿出如电闪,奇快绝伦。 “噗”一声响,踢中鄱阳蛟的右膝。鄱阳蛟后退两步,居然马步未乱,一声怒吼,抢上也起脚飞扫。 柴哲心中一慎,心说:“好家伙,原来他练了金钟罩。” 他手急眼快,左手一抄,反勾住鄱阳蛟的靴跟,猛地一掀。 鄱阳蛟的身材高大沉重,但仍被掀得仰面翻倒,“蓬”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立即奋身滚出丈外,挺身而出。 柴哲恰好抢到,劈面就是一拳。 鄱阳蛟不闪不避,右手急抢,反扣来拳。 柴哲不上当,这一拳是虚招,攻势半途而止,扭身出腿斜攻,“噗”一声踢在鄱阳蛟的小腹上。 鄱阳蛟退了两步,居然脸不变色,再次怒吼,冲上“渔阳三擂”连攻三拳,根本不打算避招,毫无顾忌地奋勇猛攻。 柴哲已试出对方的斤两,两脚中的,反震力并不大,说明了对方护身有余,但并不能反震伤人,心说道:“老兄,你有苦头吃了。” 他闪过三拳,立还颜色,“现龙掌”推向对方的心口;进步切入。 鄱阳蛟用“拂云手”化解,猛拂他的掌背,依然不闪不避。 他收掌出左手,“二龙争珠”取攻上盘双目。 任何练气的人,除非已练至十成火候,不然双目仍然禁不起打击,必须严加保护。恰好鄱阳蛟的罩门在双目,怎敢不加保护?其实,练了几天武技的人,除非是骤不及防,不然谁也休想伤他的眼睛,击中的机会微乎其微。 鄱阳蛟当然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可能被击中,但眼睛避免伤害的本能,却不由他指挥,本能地扭头闪避,右手也本能地封架来指。这一来,无形中便失去先机,陷于被动的劣境。 柴哲抢得主动,左手疾收,接着狂风暴雨似的凶狠快攻,和势如排山倒海的沉重凶猛打击光临。他掌拳并施,掌如开山巨斧,拳似万钧铁锤,先是“见龙在田”,次是“云横秦岭”,然后是跟进的“雨打桃花点点红”。 “蓬!”鄱阳蛟的小腹丹田穴挨了一重拳。“噗噗!”左右颈根中了两劈掌。然后是一连七记重拳在胸腹间开花,急如骤雨。 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鄱阳蛟被打得连退十余步,张口翻眼,双手狂乱地封架,但无法遏止柴哲狂风暴雨似的一连串凶狠打击。虽然也击中柴哲的双臂四五掌,但柴皙根本浑如未知,反而被反震得双掌发麻。 旁观的人,全被柴哲的快速攻势惊呆了,拳掌发如电闪,火光下根本无法看清。 柴哲每一记皆用了八成劲,鄱阳蛟怎吃得消?最后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响,正中鄱阳蛟的下颔,力道千钧,这一拳十分沉重。 鄱阳蛟“嗯”了一声,脚下失问,马步浮动,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柴哲在八尺外止步不再追击,点手叫:“起来,我等你技兵刃。” 鄱阳蛟依然凶悍,挺身跃起,抹掉口角溢出的血迹,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拔背上的紫金分水刺。 人影疾闪,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急掠而来,挺剑大叫道:“割鸡焉用牛刀,中孚兄退,让兄弟割下他的狗头来。” 声落人到,剑发龙吟,像长虹般向柴哲刺到,抢先进击来势奇猛,剑气直迫三尺外,内力修为相当深厚。 柴哲向侧一闪,不等对方变招追袭,舌绽春雷大喝道:“站住!要进枉死城也用不着太急。” 喝声不大,但直薄耳膜,令人闻之脑门发闷,耳中雷鸣。 中年人闻声收招,脸色一变,鼠目一翻,冷笑道:“拔剑,太爷招你的魂。” “阁下如此冒失,不像是成名人物。”柴哲冷冷地说。 “呸!江湖上谁不知我铁骨冰心屠明心是黑道之雄?” “那么,你阁下不是水贼?” “少废话!” “你是罗龙文的党羽?” “太爷的名号、身份、江湖地位,皆不下于金龙罗龙文。” “哦!你是狂鹰的人?” 那铁骨冰心脸色一变,冷笑道:“小辈,你是不是想攀亲?着!” 声出剑到,抢入出招,直指柴哲的心窝,迫柴哲闪避,不许柴哲拔剑。 “小心他的暗器!”远处的九幽鬼王大叫。 柴哲刚好向右闪,正要拔剑,叫声刚入耳,铁骨冰心的左手已打出了五枚青黑色的钢针,一闪即至。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无法闪避,而且突然出手,又在火光闪动下,连看也不易看清,断无不中之理。 柴哲是暗器大行家,知道厉害,即使可以闪避,但接着而来的第三批暗器将更多更可怕。他锐利的目光。已看到五枚铜针成梅花形射来,散布仅有海碗大,射的部位是胸腹交界处,显然志在心坎。 同时,他心中一动,似乎感到这种针有点眼熟。 他不假思索,双手一张。 胸口一震,五枚钢针全中。 铁骨冰心随针而到,长笑震耳,剑指向柴哲的咽喉。 柴哲突然身形略闪,剑从肩颈旁擦过,剑气彻骨奇寒,危极险极。他冷哼一声,右手一伸,便扣住了铁骨冰心的咽喉,左手已扣住了对方的右手曲池,真力倏发。 铁骨冰心身材矮小,被柴哲制住往下掀,矮了半截,叫不出声音,像条泥鳅般极力挣扎。 鄱阳蛟大惊,只感到心向下沉,眼看柴哲中针,但眨眼间便赤手空拳活捉了黑道之雄铁骨冰心屠明心,不由他不心寒。但他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拔出紫金分水刺跃近大喝道: “姓柴的,公平一决,放了他。” 柴哲抬头盯视着他,沉声道:“等一等,在下有话问他。” “拔剑!” 柴哲虎目怒睁,厉声道:“你如果不知进退,柴某先宰了他,再刺你十来剑,你给我站远些。” “你我的事。与屠明心无关,拔剑!”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左手一震,震落了铁青冰心的剑,顺手抓住铁骨冰心的腰带,一声怒叱,将铁骨冰心抓起,向逼近了的鄱阳蛟扫去。 鄱阳蛟一惊,火速急退。 柴哲将铁骨冰心放下,右手仍然扣住对方的咽喉,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枚钢针,仔细地审视片刻,然后将铁骨冰心按倒在脚下,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 铁骨冰心久久方回过头来,伸出口外的舌头徐徐收回,翻白的眼珠也渐渐恢复原状,猛烈地喘息,浑身像是崩溃一般。 “老兄,你这种计形暗器可有名称?”柴哲问。 “我……我……”铁骨冰心语不成声地说。 “柴某要的是真情实供,不然你得死!” “叫……叫冰……冰心针……” “不叫钉叫针?哼!针没有头,你的暗器有可用指弹射的钉头,你……” “在下的暗器确是称冰心针,江湖上谁不知屠某的针专射心坎,中者无救?” “你这种针,与一个人所用的暗器相同,只是颜色有异而已。” “那………武林中相同的兵刃暗器多的是……” “阁下,你可认识报应神端木鹰扬?” “我……我不……” 九幽鬼王已大踏步走近,阴森森地说:“柴哥儿,你问对人了。这家伙的出身来历,天下间知者不多。多年前,河南熊耳山出了一个善用暗器的高手,叫做千手观音巴五娘,是个女的,曾经在江湖上走红了三十余年,名号响亮。后来,她的丈夫孔万方被一个江湖小贼用毒药镖暗算身死,她花了两年光阴找到那位小贼报了杀夫之仇,隐居熊耳故里,调教出两位门人。两位门人的老大就是端木鹰扬,这人走正路成了侠义英雄,专管人间不平事,所以绰号叫报应神。这位铁骨冰心不学好。乃师死后出道闯天下,不走正路走邪门,成了黑道煞星。铁骨,是说他短小精悍铜皮铁骨不怕刀劈剑砍,冰心,是指他心如寒冰,心狠手辣;含笑杀人,而且所用的暗器专射对手的心坎,从不接江湖规矩发射暗器。他不但心如寒冰,连血也是冷的。” 柴哲吁出一口长气,问道:“姓屠的,令师兄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铁骨冰心悚然地答。 柴哲将脚收回,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远处的岷江墨蛟奔来叫道:“柴老弟,不能放他,留着有大用,交给我。” 铁骨冰心刚挺身坐起,左手正想向奔近的岷江墨蛟伸去,却被柴哲眼明手快,一脚踢中他的手腕,五枚冰心针撒出丈外。 “你想死?”柴哲厉声问。 铁骨冰心爬起便跑。柴哲伸右脚一勾,铁骨冰心向前扑倒。柴哲不等他落地,俯身伸手点中他的悬枢穴。该穴在命门上方,点重了会变成瘫痪。 “哎……”铁骨冰心爬倒亟叫,浑身都软了。 柴哲极少使用点穴术,这次出手快,而且怕铁骨冰心搬弄暗器伤人,因此下手制穴道。 他下手不重,一把将铁骨冰心抓起,顺手拍活穴道,拉脱铁骨冰心的双臂关节,交给岷江墨蛟说:“大叔如果认为他有大用,可带住他,但切勿伤他。” 他挥手请岷江墨蛟和九幽鬼王退走,向鄱阳蛟走去,冷冷地说:“阁下,你我无冤无仇,在下不希望彼此生死相拼。在下有同伴落在严贼的人手中,有道是免有头债有主,我不希望你阁下替罗龙文挡灾。为敌为友,阁下自己衡量利害。奉劝诸位立即脱离罗贼的羁绊,你做你的水寇,他造他的反,如果执迷不悟,必将自食其果。” “你说得好轻松。”鄱阳蛟恶狠狠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说:“在下毫不轻松,事实是如果阁下不听劝告,赶赴紫莲庄与罗贼会合,在下便平空多出许多劲敌,吃亏的是我而不是阁下,我走了,在我走出鱼鹰潭之前,你如果不甘心,动手袭击,在下必定杀你。” 说完,泰然转身,从容走了。 鄱阳蛟呆呆地目送他走出斗场,手中的紫金分水刺竟不敢递出,假使他想袭击柴哲的背部,该是举手之劳,但他竟不敢移动丝毫,似乎已被柴哲镇住了。 柴哲到了场边,转身亮声道:“严贼父子祸国殃民,天人共弃,目下的处境已是日薄崦嵫,眼看要报应临头。罗贼茶毒海疆,人神共愤,罪恶滔天,万死不足以蔽其罪。做严贼的走狗,已是毫无心肝的冷血败类,做走狗的鹰犬,大丈夫不为。诸位虽身为鄱阳水寇,但盗亦有道,三不劫五不抢格守江湖规矩,替天行道倒也光彩,何苦做严贼的帮凶?希望诸位三思,不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严贼败亡有期,目下的回光返照局面苟延不久,等到那一天到来,树倒猢狲散,江湖朋友打落水狗群起而攻时,诸位何以自处?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期。柴某必须取罗贼的性命,血债血偿他难逃公道,谁要做他的帮凶,柴某是不会甘心的。” 说完,向东首的鱼鹰拱手为礼说:“郭叔,小侄暂且告辞,紫莲庄事了后,当趋府向叔婶请安。”声落,他举手一挥,与同伴匆匆走了。 鱼鹰派有人领路,到了村口,柴哲向九幽鬼王低声问:“老爷子能动手么?” 九幽鬼王一怔说:“动手?我并未受伤,只不过伤了些许元气而已,与人交手拼搏并无大碍。你的意思是……” “请老爷子陪小可回去看看,万一鄱阳蛟迁怒郭叔,小可打算一劳永逸,杀之以除后患。” “理应如此,走!”九幽鬼王毫不迟疑地说。 柴哲请岷江墨蛟在村口等候,与九幽鬼王重新入村。 草坪中,鄱阳蛟带了所有的爪牙,向鱼鹰接近,脸色似乎极为不快。 鱼鹰的人也暗中戒备,他领着两位兄弟上前含笑相迎。 双方在半途碰头,鄱阳蛟悻悻地问:“阁下,你是不是不顾你我的情谊,存心叫我鄱阳蛟难堪,你是何居心?” 鱼鹰不以为过,泰然微笑道:“中孚兄,不瞒你说,柴哥儿是兄弟的故交子侄……” “原来你……” “中孚兄先别动气。事先兄弟并不知道他的底细,直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攻入兄弟的宅院,重创贵分舵主神龙谢魁,控制了兄弟十三个人,方说出身份,兄弟才知他是故友之子。在情在理,兄弟必须站在他一边。” “巧辩!”鄱阳蛟狠狠地说。 鱼鹰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中孚兄,你不是欺人太甚了么?郭某为人四海,交朋友不嫌多。朋友之间,少不了多多少少有个人恩怨与成见。郭某岂能为了这些事作左右袒?当初阁下要求兄弟将村子给你作为临时主舵,并请求协助。兄弟只答应阁下建分舵,并不愿卷入漩涡。以咱们的交情来说,兄弟已担当了天大风险,可说情至义尽,对得起阁下了。柴哥儿找上门来,事因阁下而起,兄弟不得不替阁下尽力,派人拦截在先,使用狼烟阵在后,仍然徒劳无功,挡不住他,更被他识破阵势,直捣中枢,兄弟第一次受到挫折,但并无怨尤,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岂能怨天尤人?等他说出身世,竟然是故友之子,兄弟转变态度,乃是情理中事。哼!要不是柴哥儿大仁大义,给兄弟三分情面,阁下今晚想全身而退,恐怕难比登天,你不谢我倒还罢了……” “阁下,你在恫吓潘某么?” 鱼鹰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在下决不是虚声恫吓,而是言出由衷,你知道柴哥儿是哪一位绝代英雄的后人?他的同伴又是何许人么?” “潘某只知他叫柴哲,是这几天来震撼江湖的武林后起之秀。击毙了与两条龙齐名的活阎罗,夜闯柘矶山,捣散乱葬冈一别亭的群雄结盟大会,击伤混江虎鲨,罗龙文受伤落水逃命。当然,他很了不起,但潘某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潘某并不怕他。” 不远处鱼鹰的手下弟兄中,闪出一个身材修伟的人,朗声道:“在下说一些有关他多年前的事,潘舵主便知他是如何可怕了。” “什么事?”鄱阳蛟沉声问。 那人淡淡一笑,大声说:“多年前,中原一群高手远趋西番图劫乌斯藏上京朝贡的法王,其中有无为居士,屠龙僧,江淮暴客,还有追贼至西番的八爪苍龙,隐居西番的昆仑双圣,黄山三魔,云梦双奇等等。告诉你,这些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如不是他的朋友,便是吃过他的亏的人。” “你骗谁?” “在下说的话字字皆真,如果不信,屠龙僧仍在湖口附近,舵主何不派人向一僧打听是真是假?” “你说一僧也吃过他的亏?”鄱阳蛟骇然问。 “是否吃过亏,一问便知,反正那次一僧并未劫得法王,至今仍在寻找柴哥儿。” 鱼鹰长吁一口气,接口道:“中孚兄,别的不用说了,总之,柴哥儿的话,难道不值得你我反省么?” “潘某委实不甘心。” “你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许使不作此想了。” “他……” “他是雷霆剑柴公玉寰的孙儿。” “什么?他……”鄱阳蛟情不自禁地惊叫。 “玉寰公的公子柴瑞,郭某年轻时曾和他称兄道弟。因此,柴哥儿称我为叔。” “哎呀!老天,如果刚才我逼他拔剑……” “雷霆剑法天下无敌,后果不堪设想。同时,他的同伴,是三蛟二龙的岷江墨蛟罗锦全,水性天下第一。他两人一水一陆,湖口群雄劫金大会岂能不烟消云散?柴哥儿出身一代豪侠门庭,有容人海量。但岷江墨蛟嫉恶如仇,对付绿林和黑道朋友,从不宽假,万一他说动柴哥儿至贵舵兴师问罪……中孚兄,你自己想想好了。” 鄱阳蛟脸色大变,向身后的手下弟兄惶然叫:“兄弟们,咱们回船,赶快脱身事外,离开是非场。” 说完,转向鱼鹰告罪,匆匆告辞,率领一众手下弟兄急急走了。鱼鹰反而过意不去,坚请众人进膳之后再走。鄱阳蛟怎敢逗留?他口中强硬,其实心中早虚,万一柴哲放他不过,那才真糟,因此急于上路,匆匆而去。 送走了鄱阳蛟,村口侧方的屋角跃出柴哲、岷江墨蛟和九幽鬼王三人。岷江墨蛟大笑道:“哈哈!鱼鹰子,你可十足抬举在下啦!柴老弟海量做好人,活该我岷江墨蛟背黑锅。” 鱼鹰也哈哈大笑,上前说:“你老兄本来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背背黑锅无所谓。我知道你们够朋友没离开,走,我陪你们到紫莲庄走一趟,送你们入在,不许推三阻四。” 柴哲不再勉强.连声道谢。伏魔剑客和白衣吊客急于与同伴会面,在此分手。伏魔剑客表示即回报一僧,将至紫莲庄找罗龙文的晦气,追讨那五万两赃金的下落。 岷江墨蛟带了铁骨冰心、五人乘夜奔向紫莲庄,走了里余,岷江墨蛟说:“郭兄.咱们得躲绕两三里。” “什么?你要绕路?”鱼鹰讶然问。 “咱们还有三个同伴,必须将他们邀来。” 余老大化龙带了黎明晖,与闵子建在会合处苦等。余老大将黎明晖捆上,倚在树下假寐,不住留意着闵子建的一举一动,对柴哲何时可到来会合的事毫不在乎。 闵子建却坐立不安,已经二更初,还不见柴哲和岷江墨蛟的身影,等得他心中冒火,走近余老大说:“余大侠,这时他们还不来,莫非出了意外不成?我们……” “我们耐心等候,好好养息。”余老大若无其事的说。 “余大侠似乎对他们毫不关心!” “哈哈!江湖朋友只关心自己,无暇关心别人。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也不用别人关心。 咦!听,有隐隐人声,瞧,似乎有火光哩!像是紫莲庄出了事。” 远处天际涌起了红光,也听到了隐隐的模糊声浪。 远处传来了人声与火光,余老大一口说出是紫莲庄方向,闽子建不由大吃一惊,急问道:“余大侠,你知道那是紫莲庄?” 余老大已经站起,剑眉深锁地反问:“咦!难道你不知道那边就是紫莲庄?” “我怎么知道?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闵子建不悦地问,目光炯炯地向余老大盯视,搜索余老大脸上的神情变化,像是窥伺猎物的狼。 余老大悚然猛醒,顺手挟过黎明晖挡在身前,谨慎地说:“在下根本不知道紫莲庄在何处。余某也仅知方向而已。”稍顿又适:“由火光和刚才隐约人声看来,似在七八里外。” 闵子建脸色狰狞,沉声道:“余大侠,会不会是罗大侠与柴老弟,这自前往紫莲庄救人,出了意外了。” “我和你一样糊涂,一样焦急。” “那……我们必须在此等候会合。” “再等下去便糟了……” “这时前往,也来不及啦!” “你并不关心他们的安危。”闵子建声色俱厉地说。 “但在下深信他们能应付得了。” “听你话中之意,他们必定是到紫莲庄去了。” “余某可没这样说。” “你去不去助他们?” “在下不去。” “我……” “你最好也不要去。” 闵子建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声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其实,在下早该明白了,你余氏双杰与岷江墨蛟,皆是严府的走狗,故意引柴老弟单身入虎穴,藉口分道埋伏,将在下撇开,由岷江墨蛟引柴老弟到紫莲在送死。好哇,在下可放不过你。” 余老大确是耽心岷江墨蛟和柴哲不顾一切问向紫莲庄,自乱脚步,正在心急,不知是否前往伸援,对闵子建紧追不舍的追问,仅信口应付而已。这时见闵子建态度骤变,不得不收敛心神,冷笑道:“谁是严贼的走狗,自己心中明白。好家伙,听你的口气,似乎你老兄吃定我了,口气是不是大了些?” “哼!余氏双杰可以在四川称雄,出川后只算得是三流人物,闽某不才,对付你余老大并不费劲。” 余老大哈哈狂笑,笑完说:“你未免太抬举余某了,余某在江湖上连三流人物也排不上呢!阁下,你似有所恃,余某却不信邪,何不亮出你的绝活,让余某见识见识?” “哼!我自然不会令你失望。”闵子建凶狠地说,伸手拔剑。 余老大移向路旁的一株巨树下,天色黝黑,丈外便人影难辨。他将黎明晖挟在身前,笑道:“你既然用右手拔剑,余某便少了一分顾忌,只消留意你的左手,你便黔驴技穷啦!阁下,你该徒手相搏的。” “把人丢下,拔兵刃上。”闵子建大叫。 余者大狂笑道:“余某手中挟了一个人,仍可制你的命,你是信不信?” 闵子建一声怒叱,一闪即至,剑递出左手一扬。 余老大全神留意对方的左手,向村后一闪,笑道:“没关系,你的左手暗器虽歹毒,可是有所顾忌。哈哈!这一剑厉害!” 说话中,闵子建已攻了三剑,余老大绕树间避,似乎不屑拔兵刃反击。 “吠!”闵子建大喝一声,贴树急攻两剑。 树干粗约两人合抱,有些树根暴露在地面上,如果脚下不留神,随时有被绊倒之虞。余老大身法轻如灵猫,挟着一个人依然游走如风,一面躲闪,一面叫:“好家伙,你是真干啊!差点儿没获上。哈哈,等会儿柴老弟来了,而你却无法将我放倒,那么,柴老弟还会听你摆布么?哈哈!贪小失大,智者不为,为了我这条泥鳅,丢掉了大鱼,你是何苦来哉?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怕妙计成空?放长线钓大鱼,你却自断钓线,怎钓得到大鱼,真是愚不可及。打!” 打字出口,右手疾扬,打出一杆小鱼叉,“喳”一声插入树后的泥土中,尽柄而没,劲道骇人听闻,一发之差,几乎钉在闵子建的靴背上。 闵子建悚然而惊,黑夜中,对方藉树掩身,即使想用暗器袭击,也必定劳而无功,只能将黎明晖击毙,暗器不可能透人体而过的。他追逐片刻,余老大始终不和他照面,气得他暴跳加雷。再就是他已经听出余老大的话另有含义,不由脚下一慢,低喝道:“姓余的,你胡说八道究竟是何用意?” 余老大哈哈笑说:“在下的话自然有用意,而且用意昭然若揭,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你若是志在柴哲,彼此心照不宣,何用多说?” “你志在柴老弟?” “哈哈!彼此彼此。” “好哇!你可不打自招……” “哈哈!你不招也够明白了。余某不管你用意如何,有何图谋,与我无关。余某只想从柴老弟身上引出那五万黄金,你如果碍事,余某可就顾不得你了。你如果认为余某浪得虚名,你就大错特错啦!不错,你的暗器可能很霸道歹毒,但余某的暗器也半斤八两。刚才余某如果存心要你的命,便不会射你的双足示警了。黑夜中彼此机会相等,在下却有人挡灾,因此胜算在握……有人来了,噤声!” 小径那端,黑影接二连三出现,如飞而至,共有四人之多。 闵子建不得不向下一伏,低声说:“有四个人,正是柴哲和岷江墨蛟。” 来人是岷江墨蛟一行五人,岷江墨蛟抗着铁骨冰心,因此只可看到四个人影。 岷江墨蛟发出一声暗号,余老大心中一宽,闪出低叫:“锦全兄,同来的人……” “快走,紫莲庄有变,赶两步。”岷江墨蛟急急的叫,改道前窜。 “小可与罗大侠将许老前辈救来了,同行的是鱼鹰郭叔。”柴哲与余老大并肩飞掠,一面低声解释。 火光烛天,人声反而渐止。接近至里外,大地一片通红,照得如同白昼,木材的爆裂声与房屋倒塌声震耳欲聋,人声无法听到了。 好一场大火,紫莲庄已成了火海。 柴哲五内如焚,发疯似的领先狂赶,展开了平生所学,在接近火场边缘时,已将后面的同伴扔后了半里左右,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他最先到达火场,火势已不可收拾,整座村庄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如果村中有人,必将被火海包围,决无逃生之望。 首先,他发现火场右面不远处,火光中,站着五个劲装带兵刀的人,抱肘旁观那冲霄大火,附近来了人也浑如未觉。 柴哲狂风似的抢到,在五丈外便出声大叫:“诸位,请问此地是不是紫莲庄?” 五名观火的人讶然扭身注视,其中一个说:“阁下问对了,火场的另一面是水,四周有防盗围墙,自然是紫莲庄。阁下找紫莲庄有事么?” 柴哲在丈外止步,脸色铁青,注视着大火问:“兄台,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你得说明有何贵干。”另一名大汉道。 “兄弟前来找人。”柴哲屏住气答。 “那么,你是紫莲庄的人?” “不是。” “是为柴哲而来?” 柴哲凛然向对方注视,沉着地说:“不错。” “你来晚了。” “此话怎讲?” “咱们都是闻风赶来的人。紫莲庄是严贼的走狗们临时巢穴,听说他们不但已将黄金劫来,更将柴哲的同伴擒至庄内藏匿,咱们擒了两个走狗,问出口供,因此急急赶来,没想到仍然晚了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啦!” “到底是谁捷足先登?” “喝!多着呢!这走狗引鬼上门,自食其果。听说第一批到达的是混江虎鲨的好汉,从临河的一面杀人庄中。其次是一僧与十余名高手名宿。接着是无为居土,还有什么双残三怪八魔。一僧与三怪八魔要黄金,无为居士要救柴哲的朋友,混江虎鲨的人要报仇也要黄金。 这叫八方风火焚紫莲,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这些人呢?” “双方混战,作鸟兽散。咱们迟来一步,没赶上。” “柴哲的同伴和五万两黄金……” “咱们不知道,只知紫莲庄主雷中天率领着走狗们从南面杀出重围,在南面的丛林中受到一群来历不明的青衣人袭击,下落不明。” “谢谢,兄弟要到南面瞧瞧。” “人早就散了,去了白费劲。喂!你问了咱们好半天,还没将名号见告呢。咱们是焦山五虎,你呢?” “在下柴哲。” 五虎大吃一惊,问话的大汉惑然叫:“老天,你很年轻,并没有三头六臂。你……你真是柴哲?” 鱼鹰与九幽鬼王同时赶到,叫道:“柴贤侄,怎样了?” “紫莲庄已被群雄所毁,快到南面丛林中找人问消息。”柴哲高声答,举步便走。 大汉伸手便拉,喝道:“站住!大爷认为你是冒名顶替的……哎……” 柴哲猛地旋身,闪电似的扣住了大汉抓来的手,用上了擒拿法,一扭一板,顺手一带,大汉鬼叫趴下了。 “都是你们这些贪心的家伙坏事。”柴哲恨恨地叫。举步急急走了。 南面的丛林连绵似海,众人找了好久,首先找到几具尸体和几把遗弃在各处的刀剑,却未发现活人。 柴哲心中焦躁,窜过一处灌木丛,突见前面的树根下有人影一闪。他一跃而至,向矮树丛喝道:“阁下,出来吧!” 火光照耀得林下一片暗红,视界可及五丈外。低垂及地的枝叶籁籁而动,有物向外爬。 “贤侄小心。”鱼鹰奔上叫。 “是受伤的人。”柴哲高声答。他已看到枯草上的血迹,和爬动所造成的遗痕。 枝叶一分,首先伸出一个秃脑袋,接着叫声传出:“是柴施主么?我……我是半耳僧。” 出来的人确是半耳僧,右腿骨折,无法站立,右胁背血流如注,受伤不轻。 “咦!你怎么了?”柴哲惊问,一面向奔来的岷江墨蛟示意取药囊,一面将半耳憎扶起。 岷江墨蛟将铁骨冰心交与九幽鬼王,赶忙上前察看。 半耳僧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喘着说:“我得到消息,赶来找你,没想到在此地碰上雷中天一群人,他们不问青红皂白,见面便下毒手,要不是沧海客公孙罡与人屠江汉及时赶来,贫僧性命休矣!” “大师找我有何贵干?” “施主可认识一个江湖小贼黄祥么?” “认识他……” “他为人如何?靠不靠得住?” “那得看事而论。” “他说欠你一份情,欠你救命之恩。” “有此一事。” “他目下在奴才严年手下当差,要贫僧给你带口信,说是他发现了你的女伴的下落,而且发现其中的阴谋诡计,要你速至劳家渡口南端找他,他有重要消息奉告。” “哦……” “严年是严贼手下的红人,不论官民当面皆称他为萼山先生,背地里皆骂他为旱魃。” 半耳僧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扫描,bbmmocr 第 十 章 紧迫追击 闵子建脸色不正常,叱道:“见你的鬼!严年在紫莲庄,他们既接过走,该往南逃,怎会北上穷家渡?难道他们不回袁州?” 半耳僧摇摇头说:“贫僧在入昏时分,在河口附近遇上了一枝花,据他说,先到紫莲庄的狂鹰,发现有不少人向紧莲在赶,知道紫莲庄不可住,因此预定万一有变,即撤至湖口,至劳家渡乘船南下往袁州.这一带湖面皆被混江虎鲨的水贼所封锁,群雄必定向南追,唯有北方安全。施主如果不信,那是无法勉强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贫憎身受柴施主救命宏恩,因此冒万险前来传信……” “大师请安心养伤,小可相信大师所言不虚,万分感激,这就往劳家渡一行。” 岷江墨蛟已替半耳僧裹好伤上了药,用树枝作夹板,接上断了的腿骨。半耳僧居然可以站立,连声道谢,复向柴哲说:“救人如救火,施主请速行。” “小可带你走……” “谢谢,不必了,贫僧尚能支持,不能因为贫俗而耽误施主的大事。再见,后会有期。” 柴哲只好说声珍重,与众人向北赶,一面向鱼鹰说:“郭叔请转,小侄日后有暇,当……” “什么话?贤侄,附近千里之内,不论人事地物,为叔皆相当熟悉,还能少得了我么? 不许多说。如果我不管你的事,岂不让世人唾骂?我领路。” 从后港河口至劳家渡,约八十里。众人以为狂鹰与雷中天一群人必定匆匆向北逃,按理该在前面不远,因此展开脚程,全力飞赶。 带了两个俘虏,确是费劲吃力。看看赶了三十余里,已是四更末五更初了,北上的大道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长途穷追,怎吃得消?柴哲不得不定下心神,脚下逐渐放缓。 余老大扛着黎明晖,奔得浑身大汗,缓过一口气,苦笑道:“早知赶不上的话,该先找到二弟用船向上追,岂不省力些?这蠢货重得要命,确是严重的负担,带了走不动,弃之又可惜……”“宰了他算了,这种奴才贱种,你老远带着也不怕恶心?真是自讨苦吃。”岷江墨蛟嘀咕地说。 “你还不是也带了一个?” “我这一个有大用,丢不得。” 在前面走得柴哲过意不去,扭头道:“咱们歇口气,真有些乏了。这两个家伙带着麻烦,丢了算啦!让他们自生自灭……” “哈哈!自生自灭?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岷江墨蛟笑着说:“砰”一声将铁骨冰心向地上一丢,在路中坐下了。 众人散开歇息,面向四周戒备。鱼鹰在柴哲身旁坐下,含笑道:“贤侄不必焦急,此至刘家市还有二十余里,咱们到达当在破晓时分。愚叔在那儿有朋友,保证可以探出确实的消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坏事,千万要冷静下来。” “紫莲庄事变仓卒,郭叔在劳家渡的朋友,怎知紫莲庄的消息?”柴哲忧心仲忡地问。 鱼鹰呵呵笑说:“贤侄,你不知咱们这一带的情形,所以感到奇怪。咱们这一带数百里内,可说全是藏龙卧虎之地,小小的后港河穷乡僻壤,便有紫莲庄和鱼鹰潭村双雄并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了。咱们附近武林人为数极众,而这一带又是湖寇横行之区,因此传警的方法别出心裁,水陆并传分段负责,传送极为迅速。尤其是水路,有一种形如龙舟的快船,以熬热的猪油烤底,人水不沾,破水而驶快逾奔马,往南顺流下放,不需一个时辰便可到湖口。刘家市是湖口都昌两县的贸易中心,市况比湖口不足,比都昌却繁荣得多。那儿住了一位响当当英雄人物,传信船必定到那儿停泊片刻,传情并换水手,是传信的要站所在。” “刘老弟是指恨地无环刘鸿达么?”九幽鬼王接口问。 “正是他老兄。” “此人是侠义道英雄,倒还可靠。”九幽鬼王点头说。 “一身侠骨,力大无穷,确是值得称道。”鱼鹰赞赏地说。 “老夫曾经和他开了一次不大的玩笑,恐怕他还记得我。”九幽鬼王怪笑道。 “你们结了梁子?” “那又未必,得看他的态度了。” “兄弟也许能替两位化解。谅无困难。”鱼鹰拍着胸膛说。 柴哲却为余老二担心,向余老大说:“余二叔留在后港河,不知目下怎样了?” 余老大哈哈笑,说:“老弟,放心啦!不是我吹牛,我兄弟俩练有天眼通天耳通,又好比秤不离砣,砣不高秤,你放心,他会找到我们的。” 岷江墨蛟踢了铁骨冰心一记靴尖,说:“带了这两个人赶路,他们可快活死了,带的人吃不消,咱们问清口供,发落他们算了。” 九幽鬼王桀桀笑说:“发落这种狗腿子,我九幽鬼王可说学有专精,交给我啦!保证让你们双方满意。反正急也不在一时,让传信船先到刘家市,我们再赶去并未为晚,免得糊里糊涂往劳家渡闯,目下可利用歇脚的时光处治他们,也可减少带人的麻烦。” 闵子建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已经带了这许久,这时处治,岂不前功尽弃?这样吧,在下带一个走。” “你带谁?”岷江墨蛟怪声怪气地叫。 闵子建向铁骨冰心一指,泰然地说:“带这一个,替罗大侠分劳,如何?” 鱼鹰与铁骨冰心毫无交情,信口说:“听这家伙的名号,就不是好东西。许前辈既然知道这家伙的底细,给前辈处理岂不省事?我反对带俘虏赶路,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岷江墨蛟淡淡一笑,仍向闵子建问:“老弟,你知道这家伙的底细么?” “不知道。”闵子建简捷地答。 “那你何必自告奋勇带他?” “罗大侠费了偌大的劲把人带来,想来必有大用,小可只想与罗大侠分劳而已。” “其实带来并无大用……” “你们的废话讲完了没有?交给我啦!老夫用九阴搜脉的歹毒手法处治他们,诸位可以看看这家伙是否受得了。”九幽鬼王不耐地叫,声落,一把提起黎明晖摔在脚前。 黎明晖已缓过气来,浑身都在颤抖,狂叫道:“饶……饶命!我……我……” “哼!你是严年的狗头军师,知道的事应该不少,却一问三不知,用假消息搪塞。贱骨头,不用刑你是不会吐实的,你等着好了。”余老大冷笑着说。 九幽鬼王狞笑道:“好哇!原来他是严奴才的狗头军师,妙极了,先用刑,再好好问他。” 声落,翻过黎明晖的身躯,一指头捺在他的筋缩穴上,又道:“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且看他能熬多久?” 黎明晖起初似乎僵了,片刻,突然浑身一震,接着身躯开始痉挛,然后手脚开始抽搐,愈来愈猛烈,抽动加剧。先是咬牙忍受,最后发出一声嚎叫,声如中箭的哀猿,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忍着点,等会儿骨头收缩,那才好受呢。”九幽鬼王毫不动容地说,伸手报过铁骨冰心。 铁骨冰心切齿叫:“老鬼,咱们将你擒进水牢,并未虐待你,你为何如此对待别人?” 九幽鬼王冷笑道:“狗东西!不提水牢便罢,提起水牢老夫恨不得吃你的肉。大冷天,水牢的水彻骨奇寒,水刚淹及项门,必须不停地往上跳方可呼吸,而顶上高不过半尺,想跳高些也不可能,你尝过那种滋味么?” “那……那不是在下的意思,是鄱阳蛟指使鱼鹰做的好事。” “反正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你认命好了。阁下,是谁主使你们在乱葬冈埋伏的?” “啊……”黎明晖的狂嚎声惊天动地,疯狂地滚动挣扎,神经错乱地厉叫:“杀……杀了我吧,我……我受……受不了,求……求求你……你们杀……杀……给……给我-……一刀……我……招……招供……” 闵子建挺身而出,向前举步。 余老大伸手虚拦,冷然间:“阁下,你干什么?” 闵子建睑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你们皆自命侠义英雄,竟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岂能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哼!如果这就是你们的侠义行径,在下以侠义为耻。” “呵呵!阁下义正严词,果然不愧称游学书生,到底是读书人,嘴尖牙利工于心计。依你看,侠义又该如何?” “冤有头债有主,杀这些小人物算不了大丈夫。” “你的意思是要纵虎归山?” “饶了他们并无大害,杀了他们反而显得咱们心胸狭窄。” “你认为他们是小人物?” “不错。” “千手观音巴五娘的门人铁骨冰心屠明心,居然成了小人物。那么,他的师兄报应神端木鹰扬,自然也是浪得虚名的跳梁小丑罗!看来,老弟的出身定然是了不起的高人门下,但不知今师是哪一方的神圣?”余老大不客气地问。 “在下的师门,没有说出的必要。”闵子建悻悻地答。 “阁下口气甚狂,而且袒护这些人,委实启人疑窦,不知阁下到底有何用意,到底关不关心令妹的安全?” “为了舍妹的安全,总不能有失侠风滥杀无辜。” 余老大哈哈狂笑,笑完说:“好一个有失侠风滥杀无辜。如果在下的记性不差,昨天阁下叫船追人。余某记得,在船上一脚踢死……” “彼一时此一时,不能相提并论。”闵子建抢着说。 “咦!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鱼鹰忽然问。 九幽鬼王也不知底细,不耐地叫:“为了两个奴才败类,你们居然争得脸红耳赤,岂有此理!你们都别管,由老夫全权处理。” 闵子建不肯相让地大声说:“咱们带着俘虏,必要时可用他两人作人质迫对方就范,人已经带来了,岂可在此处治?” 柴哲心中大惑,问道:“问兄似乎坚决反对杀这两个人?” “正是,人质留着有大用。”闵子建沉着地说。 “闵兄不是认为他们是起不了作用的小人物么?” “但在罗龙文方面,这两个人就不是小人物了。” 岷江墨蛟呵呵笑,出面打四场说:“好了好了,不必为此争论了。闵老弟既然有自己的主张,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时,彼此有了成见,再走在一处将会百害而无一利。咱们各行其事,就此分手,谁也不管谁的事,好不好?” 闵子建冷哼一声,冷冷地说:“老实说,在下对你们确也太放心,没有你们相助,在下与柴老弟同样可以救人,分手就分手好了。” 柴哲已对闵子建动疑,同时早就对闵子建的乖戾与变化无常的性格不满,不假思索地说:“对不起,闵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行其是,你我不再同行了。” “什么?你打算与我分手,不再救回失陷的人?”闵子建不悦地问。 “俗语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柴某目下人地生疏,势孤力单,唯一的希望,便是寄托在罗大侠诸位长辈身上。而阁下却对柴某的朋友不信任,我可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佛,独自前往救人等于是飞蛾扑火。我有我的打算,咱们就此分手。” “但……你我……” “柴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心目中只知有黄金,并不热衷于救人。老实说,柴某对你不能无疑。” 闵子建向柴哲接近,焦急地说:“柴者弟,你不是太糊涂了么?你我都有人失陷在罗贼手中,而他们只是志在黄金的人,你不信任我而信任他们,岂不……” “闵兄,请勿接近。”柴暂沉喝,目光落在对方的双手上,接着说:“有话可大声说,在下的耳力尚可,用不着走近叫嚷。在下似乎从阁下身上看到了重重杀机,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不必多说了,你走吧,后会有期。” 闵子建停在丈外,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舍妹是为了你的事而失陷的,你的艺业比我高明,所以在下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这种做法,岂不令人失望,不够朋友么?好吧,在下信任你的朋友,咱们一同前往劳家渡救人好了。” 柴哲心中一软,苦笑道:“不是在下不够朋友,而是阁下一直在挑拨离间,无理取闹。 咱们人少,敌势不明,本来就屈于下风,自己的人再互相猜忌各怀成见,怎能和严贼的走狗们周旋?” “兄弟已认错,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我带一个俘虏。”闵子建低声下气地说,快步向九幽鬼王脚下的铁骨冰心走去,伸手急抓。 九幽鬼王手疾眼快,抓住铁骨冰心的腰带信手便向岷江墨蛟扔去,叫道:“罗老弟,人还给你。” 岷江墨蛟一手将人接住笑道:“人是我捉来的,活该我倒霉,我带着好了。” “在下替罗大侠分劳,交给我带好了。”闵子建叫。 余老大将已经痛晕了的黎明晖抓起,抛过说:“接着!你阁下既然坚持要带人,带这一个好了。” 闵子建手上略一迟疑,但仍然将人接住说:“好吧.我带着。” 鱼鹰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冷眼旁观似有所得,呵呵大笑道:“走吧,破晓时分,必须赶到刘家市呢!”说完,走近岷江墨蛟,悄悄将一颗丹丸递过,低声说:“子午断魂丹,天下间别无解药。且静观其变,也许有人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岷江墨蛟笑道:“六个时辰,大概够派用场了,谢谢。” “丹入腹气海自收,真气自散,你可以放心。” “妙极了,免得我担风险。” 众人立即动身,一场风暴未酿成灾。柴哲不是糊涂虫,他总算瞧出些许端倪,对闵子建又增了三分戒心。 鱼鹰领先而行,柴哲后跟。九幽鬼王断后,紧跟着余老大,悄声问:“余老大,你们搅什么鬼?” 余老大笑笑,扭头低问:“你认为闵子建这人如何?” “这家伙我第一次碰头时,便知道他靠不住。”“呵呵!本来就靠不住。” “那……你们是不是想养痈遗患?” “又不尽然。这是唯一的线索,他能引领柴哥儿前往追寻女伴。” “湖口一带恶贼们的巢穴,老夫知道一大半,再加上鱼鹰这条地头蛇,还怕找不到……” “呵呵!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走狗们的巢穴,晚辈可说了如指掌。但其中另有原因,目下不便言明,晚辈能见告的事,任何事皆由柴哥儿决定,他必须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勇气,来完成他的愿意。” “你是说……” “要培植一个人,是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他的,必须让他自己站起来,他必须自己去奋斗。举目江湖,前辈便可明白,那些武林高手名宿的子弟,有几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物?藉长辈余荫而成名的人,是经不起风浪的” “哦!我明白了。可是,凭你们三五个人的力量,要造就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成名,是否太狂妄了些?” “我们只是跑腿的人而已。” “咦!这么说你们还有主谋的人了?” “前辈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主事人是谁?” “恕晚辈暂时守秘。” “老夫必须知道,我可不是甘心受人利用的人。” “好吧,我说,白衣秀士裴士秀,满天飞瑞闵天虹。” “咦!他两人还在?” “活得好好地。裴土秀的儿子千幻剑裴岳阳,也就是柴哥儿失踪女伴的父亲。” “老天,你们竟放心那女娃儿陷身贼手?”九幽鬼王惊叫。 “低声些!在咱们紧逼追逐期间,女娃儿不会有危险。只是,变化经常出乎意料,未免令人有点担心而已。这次紫莲庄突被一僧与无为居士攻入,便令人有措手不及之感。目下只有利用闵小狗引导,方能直捣贼巢。” “万一出了事……” “所以咱们必须争取时间,希望前途不再发生意外。” 刘家市,在湖口县城南四十余里,地当湖口都昌的往来要道,是两县的货物集散处,市面十分繁荣,居民大都姓刘,流寓的人不多,但由于商旅往来不绝,所以仍然相当复杂。 刘家市目下有三位颇负盛名的仕绅,市东是刘三爷百禄。市西刘大爷永康,水上生意几乎皆由他包办。市北郊是刘五爷鸿达,是当地庄户,拥有良田数百顷,家中的长工人数近百。三个人皆称爷,其实辈份不同,刘三爷比大爷永康五爷鸿达高一辈,但市民对有钱有势的人皆一律称爷而不名。当然,小一辈的人自然称叔称伯,大爷永康见了三爷,同样称三叔。 四更正,市南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引起了一阵凶猛的狗吠。 市街外围的街口,皆设有木栅,晚间闭上木栅,市民只能在市内活动而不能出栅,外面来的客人,自然不许入市,这是各地大型市镇,普遍设置的防盗管制物,如果本地有官府就派兵勇把手。如无官兵,则由里正派乡勇管制。 东南西北四条街口,皆设有栅门。本地没设有巡检司,地方治安由镇勇负责。镇勇是由市内与市郊的青年子弟充任,轮流服役当差,因此木栅有人看守。 把守南栅门的镇勇有两个人,刚听到狗吠,便知有点不妙,其中之一向同伴说:“四哥,定是小相国的人到了,快去传信。” 另一人支着花枪倚栅假寝,懒洋洋地说:“见鬼!山尾集的传警船刚到不久,后港河的匪警刚传到,小相国的人就到了,哪有这么快?他们又没有翅膀飞来。别管,咱们不开门,谁来也不开。” 两人不住向黑沉沉的市外道路细瞧,看不到任何人影,正感到诧异,“噗”一声响,街右的瓦面跳下两个青衣人,身法其快。两个乡勇不知不觉地被人弄昏,接着栅门被青衣人打开了,千里火一晃,远处路面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总数约有八九十之多,有条不紊地成三路悄然奔进栅门。领先的两个人在栅口止步,扭头向身后的人说:“刘家市果然难缠,短短半里内,竟然派有八名伏路的,咱们的行动难逃他们的监视。咱们不能停留,快带几个人去找刘百禄。” “找刘百禄有何用处,反而打草惊蛇。”身后的人答。 “如果没有刘百禄带路,你们进不了恨地无环的庄门。如果恨地无环不肯帮忙,宰了他。” “好,兄弟这就走。” “小心了,我先走一步,明天劳家渡见。我们走市外,此地的事交给你全权办理了。” 留下了九个人,其他的人向左绕走,隐入茫茫夜色中。市中狗吠震耳,全市骚然。街东传米了更鼓声,四更正了。九个人等大队同伴去远,方跃上瓦面向东窜避人而走,直趋街东的一座大宅。他们的轻功身法皆臻上乘,迅捷如鹰隼,像九只猫头鹰,轻灵无声地避过了守夜人的耳目,击昏了几名护院师父,排门直入内室。不久,九人重行出镇,挟了三名人质,疾趋北郊。在距恨地无环的宅院半里地,九人停下了,在小径两侧一分,向四周警戒。 恨地无环的庄院灯火全无,传来三两声清晰的犬吠,与市镇中群犬乱吠的情形迥异,令人感到这座在院与众不同。 两个人令三位俘虏在小径中间坐下,为首的人双手叉腰,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刘百禄,在下再说一遍,希望你好好记住,不会再向你说第三次了。” “刘某已落在你们手中,还能不记?”坐在中伺的人悻悻地说。 “阁下如果不以全家老少的生死为念,记不住也无所谓。其一,你要负责咱们平安进人恨地无环的宅院。其二,告诉全市的人,绝对不许提及今晚所发生的亭,任何人问及市中曾否发生事故,皆一概推说不知。其三,你得劝服刘鸿达替咱们效力,设法留住一个姓柴名哲的人,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发现姓柴的,必须将人留下,死活不论。三件事你与刘鸿达如果一件办不到,那么,休怪咱们心狠手辣,不但你们家小的性命难保,甚至毁掉刘家市并非不可能的事。记清了吧?走!” 九个不速之客分为两拨,四个人在外围把风,五个人随着刘百禄奔向庄门。刘百禄的辈份比恨地无环高,说是带人巡夜,顺便进庄看看,自然不会受到拒绝,八个人大摇大摆进了庄。 不久,九名不速之客留下了四个人,另五人带了恨地无环的一子一女一媳,取道扑奔劳家渡。 市中的居民,受到了严厉的警告,严禁向外人提起昨晚有大批陌生人经过的事。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柴哲一行六人,带了两名俘虏,接近了市南口。 柴哲一面走,一面沉思,犬吠声打断了他的意念,断续的鸡鸣令他精神一振,突然向鱼鹰问:“郭叔,恨地无环是位江湖名人,他会不会被卷入这次都阳夺金漩涡?” “不会的,他有的是钱,有家有业,子女成群,即使送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动心的。”鱼鹰极有信心地说。 “小侄的意思,是他会不会与郭叔一般,不得不间接地介入这场风波,为朋友两助插刀。” “这个……恐怕很难说。” “小侄认为,由郭叔独自前往刘家探询消息,小伍与其他的人不必进人市镇,在附近等候为宜,以免暴露形迹,小心为上。” 岷江墨蛟不住点头,接口道:“防意谨慎,柴老弟确有见地。目下鄱阳地区情势混乱,局面瞬息万变,敌我很难辨清,谁也不敢保证另一人可以完全信赖,小心谨慎确有必要。” 鱼鹰略加思索,慎重地说:“两位所虑甚当,小心可驶万年船。好,咱们直接去找恨地无环,我入庄,诸位可在外稍候,走!咱们绕镇而过。” 鱼鹰仍在前面引路,绕市镇西端而过,疾起北郊。离恨地无环的庄子约半里地,有一座小凉亭,小径穿亭而过,亭左右各设有木凳,但不是便利旅客歇脚的凉亭。而是供郊游人士的休息小亭。亭北是小径交叉点,右至恨地无环的庄院,左是至湖口的大道。附近林木零落,田野中空荡荡的。站在亭中,可清晰地看到恨地无环的庄门。 朝霞初现,天亮了,已可看清里外的村落升起的炊烟,今天将是初冬罕见的好晴天。 踏入亭中,闵子建的目光,首先落在亭柱上的凌乱刻痕上。刻痕甚新,似是用小刀所划,有不成章法的图形,有歪歪斜斜的线条。他眼中一亮,嘴角度起了笑意。 “诸位在此稍候,我进庄去看看。”鱼鹰一面整衣一面说。 闵子建紧了紧衣带,将背上系着的长剑系在腰带上,泰然一笑道:“小可不才,愿随前辈一行,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九幽鬼王的目光,也落在亭往的刻痕上,老眉不住轩动,老眼中流露着困惑不解的神情。 鱼鹰瞥了闵子建一眼,淡淡一笑道:“也好,咱们这就走。” 两人走后不久,岷江墨蛟向余老大颔首示意,“化龙兄,左面似乎有一条深沟哩!” “不错,一条深沟。”余老大注视着左面答。 “那么,何不将那位累赘丢掉?这种一身贼骨,良知已泯的狗东西,留来何用?”“锦全兄的话有道理,兄弟送他走。”余老大笑答,一把拖起黎明晖。 昨晚,岷江墨蛟已将子午断魂丹乘铁骨冰心神智昏乱时,送人铁骨冰心的腹中,因此顾虑已消,将铁骨冰心的双臂关节接上了。 铁骨冰心并未受伤,这时被推到亭角坐下,暗中在运气检查背部有何穴被制。可是,他发觉真气已无法聚集,活动手脚,却又不曾发现穴道有异,气不聚真力不生,他发觉自己像是失去了练气术的平常人,只急得心中叫苦,浑身冒冷汗。 这时,他听出岷江墨蛟的话暗藏无穷杀机,看出了自己的处境极为凶险,再看到余老大动手拖起了黎明晖,不由心中一冷,以为对方要将他置于死地,岂能不慌?生死关头,他必须自救,一咬牙,突然强提真力向亭外一窜。 九幽鬼王手急眼快,伸脚一勾。 他仍然能发挥所学,只不过力道锐减而已,身手仍然相当灵活,数十载打熬得来的武技,并不因气功被制而消失,收脚上纵一掌下击,临危拼命。 岂知九幽鬼王突然半途收腿,俯身一掌拍出。 他向前一伏,居然避过了一掌,身躯平窜而出,窜出亭外去了,可见他的艺业确是不凡,九幽鬼王不见得可以制住他。 岷江墨蛟一声长笑,抢出亭外飞扑而上。 他折向急窜,要逃入路左的凋林。 人影乍现,柴哲像鬼魅似的突然在路中出现。 “站住!阁下,你走不了的。”柴哲冷叱。 他存心拼命,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猛地下伏,右脚凶猛地贴地扫出。 柴哲疾退一步,避过一腿。 他乘机侧窜,慌不择路。 柴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虎扑而上,来一记“猛虎扑羊。” 柴哲不再客气,接住对方的手扭身便掉。 “砰”一声响,他被摔得背背着地,手脚朝天。 柴哲一脚疾挑,“噗”一声踢中他的肩骨,力道恰到好处,挑得他浑身发麻。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左肩,冷冷地说:“阁下,如果你再不自量妄图逃走,在下只好制你的穴道,你将变成残废,不信你可以试试,起来。” 岷江墨蛟呵呵笑,走近说:“阁下,咱们知道你铁骨冰心了得,为免阁下沿途反抗,因此不得不弄些玄虚,在阁下身上弄了手脚。阁下自然已经发现气机有异,不久或许会手脚软麻不支。因此,在下不得不向你提出警告,即使你有机会逃走,同样是死路一条。只有乖乖地跟咱们走,方有生路,快打消逃走的念头,不然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至干阁下究竟被何种方法所制,谁也不会告诉你,你自己去推敲好了。” “只要太爷留得命在,你们将偿回这笔债。”铁骨冰心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但愿如此。但在下认为,你最好向上苍祈祷。” “祷告什么?报应?” “祷告咱们五个人中。每个人皆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如若不然,你将陪咱们进鬼门关,没有人替你解去禁制,你唯有死路一条。” 九幽鬼王一把将铁骨冰心拖入亭中。指着亭柱上的刻痕阴森森地问:“阁下,这些玩意你懂不懂?” “太爷年已半百童心早已消失,怎看得懂这些顽童的鬼画符?”铁骨冰心桀骛不驯地答。 柴哲察看片刻,沉吟地说:“下刀的手法虽有轻有重,但用力均匀而手法纯熟,是用匕首刻上去的,而且为期甚暂,定然是江湖人留下的暗记,只有知道这种暗记的人方可看得懂其中含义。” 余老大从深沟那一端走来,手上的黎明晖已经不见了,走近亭分问道:“庄主中有动静么?鱼鹰老郭该出来了?” 半里外的庄门关得紧紧地,在朝霞的映照下,似乎毫无异状,犬吠声已止。视线被土砖砌的庄墙所阻,看不到庄中的动静。 “不对,咱们得前往声援,郭叔可能有危险。”柴哲神色凛然地说。 “且稍后片刻,去了两个人,如果有危险,不会如此安静的。”岷江墨蛟慎重地说。 鱼鹰与闵子建叫开了庄门,一个老苍头站在门内向外瞧,突然惊喜地叫:“咦,是郭爷大驾光临,请进!” 鱼鹰呵呵笑,踏入庄门说:“刘福,多日不见,你似乎比以前更硬朗呢!五爷在家么? 你们庄中安静着哩!” “家主人还在院子里练拳脚。郭爷这么早光临,昨晚赶夜路么?”老苍头一面走一面问。 “刚刚到,昨晚辛苦了。” “郭爷为何不乘船来?” “船太慢,走路快些。昨晚山尾派出的传信船,是何时到达的?后港河的消息到了吧?” “传信船是四更左右到达的,信只传到镇中的三爷家,三爷派人通知,说是小相国的人与一些水匪盗贼冲突,要家主人警觉些以防意外。” “有人经过镇中么?” “这个……老奴不知,家主人派人巡哨,并无发现,镇中的百禄三爷与永康大爷皆不曾派人前来知会。” 谈说间,已到了正屋前。恨地无环的庄院占地甚广,建了近三十栋房舍,四周以土墙围绕,内部空坪甚多,庄门的小径直通正宅,宅左右晒谷场和练武场,后面方是佃房仓库牲拦等等。天色已明,在中的庄了皆已展开工作,碾房中隐隐传出碾压声。几头猛犬由两名长工喝退,因此听不到嘈杂声。 厅门大开,两个小童在门口洒扫。刘福老远便叫:“小喜,快去禀报五爷,鱼鹰潭的郭爷来访。” 一名小童应了一声,奔入堂屋。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领了一两个后生匆匆奔出。鱼鹰与闵子建也恰好到达阶下。 大汉眼中一亮,喜悦地站在门外,拱手叫:“咦!果然是郭兄,请升阶。” “来得鲁莽,五爷海涵。”鱼鹰含笑拱手说,大步踏阶而上。 两人在厅门外行把臂礼,大汉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厉光,沉重地说:“郭兄,你来得正好,兄弟正遇上棘手的事。” “什么?有何棘手的事?我想,该不至于太严重吧?府上似乎安静如恒呢!来,我替你引见同来的小老弟,他姓闵,名子建。” 大汉向闵子建抱拳一礼,说:“兄弟刘鸿达,是此地……” 闵子建含笑回礼,抢着说:“武林朋友谁不知五爷恨地无环的名号?小可出道不久,久闻五爷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识荆,今日有幸趋府拜识,小可深感荣幸。” 恨地无环略一客套,肃客入厅。鱼鹰踏入宽敞的堂屋,笑道:“府上大小想必安康,嫂夫人的眼疾无妨吧?听说五爷快要做爷爷啦!没错吧?” “托福,拙荆的眼疾……” 话未完,还等不及请客人就座,西跨院院门徐张,鱼贯走出四名仆人打扮的人。 彼此的目光皆互相吸住了,鱼鹰的目光泛起了疑云。 闵子建眼前一亮,脸露喜色。 鱼鹰见多识广,一看便心中起疑,惑然问:“五爷,这四位不是府上的下人吧?以往兄弟似乎不曾见过他们呢。” 四个仆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也年约四十出头。走在先头端着茶盘的人,年纪已在花甲以上,三角大麻脸,山羊胡,一双老眼半闭半张,走路慢腾腾地要死不活,似乎刚睡醒觉,困意未消,也像是老态龙钟,已居风灯残年的老人了。 另三人的长相也不见佳,都是些满脸横肉的家伙。 恨地无环脸色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他们是来自安庆的朋友,在舍下暂住,屈身于下人之列,志在避祸。” “他们的大名是……” 恨地无环向领先的麻脸山羊胡老人伸手应引,说:“这位是金钱豹花兄,郭兄该听说过花兄的名号吧?” “哦!原来是金钱豹花兄,失敬失敬。”鱼鹰抱拳行礼冷冷地说。他与恨地无环的注意力全放在金钱豹身上,却没看到身后的闵子建,悄悄向四个人打手示意。 金钱豹将茶盘奉上,苦笑道:“兄弟浪得虚名,最近被官府所迫,无处容身,只好到刘老弟府上避避风头,郭兄请用茶。” 鱼鹰不疑有他,他已知这位金钱豹不是什么好东西,心中只感到诧异,怎么恨地无环竟会收容这些黑道邪魔在家中避风头?但对方既然客气相待,而且在好友家中,岂可失态?再说,他自己是个交游极广的人,为人四海,朋友极杂,有三山五岳的好汉,也有五湖四海的浪人痞棍,所以只好也显得客气些,伸手取杯笑道:“不敢当,花兄……” 话未完,金钱豹手松盘,手从盘下向前一指,食中两指不偏不倚,点中了他的鸠尾大穴。鸠尾是要穴,出其不意被制,想运功相抗已力不从心,而且金钱豹的指力沉重而强劲,用内力制大,怎能抗拒?一击即中,乖乖就擒。 恨地无环奇快地转身,手一抄便抓住了闵子建的左肘一带,左掌如刀,照闵子建的后颈来一记“力劈华山”。 闵子建本能地左转,左肘猛撞,“噗”一声撞在根地无环的左胁下,如击皮鼓,反震为凶猛无比。“噗”恨地无环的掌偏了些,劈在闵子建的颈左侧。 “嗯……”闵子建叫,浑身一软,眼前发黑。 恨地无环抓小鸡似的,将闵子建向扑来的一名大汉推去,冷冷地说:“姓闵的在下不认识,交给你们,鱼鹰郭庆可是在下的朋友,放了他。” 金钱豹冷笑一声说:“姓刘的,鱼鹰郭庆本来是咱们的人?” “什么?他……他既是你们的人,你们却下手用计害他?他为何不认识你们?”恨地无环惑然问。 “鄱阳蛟就住在他的村中,紫莲在有警,不见鄱阳蛟前来相助,显然其中别有隐情。目下他竟前来此地找你,更为可疑。别管咱们的事,咱们要找地方问问。” 鱼鹰被点倒在地,浑身瘫软,但神智仍清,怒叫道:“姓花的,你是助哪一方的人?” 金钱豹搜掉鱼鹰的兵刃暗器囊,阴森森一笑道:“老兄,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说完,向同伴们示意,拖了鱼鹰和闵子建,两人到东跨院,两人至西跨院。 恨地无环坐在厅中吹胡子瞪眼睛,虎目凶光暴射,但却深深叹息,不住咬牙擂桌恨得手痒痒的。 闵子建被拖入东厢,一名大汉把守在廊下,一名大汉将俘虏带入房中,火速搁在床上,七手八脚替闵子建推拿活血。 片刻,闵子建悠悠醒来,哎唷唷直叫,颈侧被击处浮肿变色,这一掌挨得不轻。 “柴小狗在……在庄外的凉……凉亭中。”他嘎声低叫。 大汉吃了一惊,骇然问:“他……他来了?” 闵子建挺身坐起,不悦地说:“你耳朵没聋吧?” “在……在下知会花兄一声,立即至凉亭擒他。” “哼!说得好轻松。” “恨地无环有三个人质在咱们手中,已带往劳家渡,他会替咱们卖命的。” “哼!你们有多少人留在此地?” “四个人。” “就是你们四个?” “恨地无环……” “加上他也不行,柴小狗可怕极了,迄今为止,我还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大能耐,简直深不可测,几个人去捉他不啻白送死,何况他还有几个高手在旁,更不可妄动。” “那……” “你留下。” “我留下?”大汉讶然叫。 “是的,你留下,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你先叫柏芳赶到劳家渡,速擒下萼山先生身畔的一枝花黄祥,他是奸细,已托人向柴小狗透露了消息。再就是要花标速至劳家渡找罗爷,必须在劳家渡之前布下天罗地网,以女俘为饵,引小狗入伏,一网打尽。设伏的大计,可用暗记沿途示知,不可留在太明显的地方,小狗的同伴已对我生疑,我的处境很危险,但将尽可能引小狗人伏。二爷已落在小狗手中,投鼠忌器,沿途我无法援手,叫咱们的人不可出面抢救,恐防误事,弄得不好,反而误了二爷的性命。快,去告诉花标,废了鱼鹰赶快撤走。” 大汉应了一声,出房而去。 恨地无环坐立不安,在大厅中往复走动,眼看大汉不住在东西两厢进出,令他心中焦躁。久久,他突然一咬牙,一把抓住鱼鹰的剑,大踏步向西厢闯。 西厢的走廊上也有一名大汉戒备,迎面拦住沉叱道:“刘兄,止步,不许接近。” 恨地无环虎目一睁,怒叫道:“不行!鱼鹰是刘某的朋友,在下只答应替你们搏杀姓柴的,却不能对不起好朋友。” “哼,你不以子女的安全为念,胆敢反抗么?” “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当然,子女算不了什么,朋友的情义却不可轻弃。让开!” 大汉冷哼一声,伸手拔剑。 恨地无环疾冲而上,闪电似的伸手便抓。 大汉扭身一转,剑拔出一半。 恨地无环飞起一脚,喝声“滚!” “噗”一声响,大汉左膝挨了一靴尖,跌出丈外滚落院中去了,剑也抛出丈外。 “砰”一声大震,恨地无环踢开了厢房门,怒吼道:“住手咱们拼了。”声出,飞抢而入。 房内,鱼鹰被倒吊在梁上,金钱豹正将匕首指向鱼鹰的咽喉,正待发出。鱼鹰浑身是血,大概被割了十刀以上。 金钱豹知道恨地无环厉害,不敢停留,收匕首,纵身一跳:“砰”一声大震,撞破了木窗溜之大吉。 恨地无环速解下气息奄奄的鱼鹰,只感到心中一酸,颤声叫:“郭兄,你……你怎样了?我该死,我……” “快……快到在前凉……凉亭,我……我的同……同伴。”鱼鹰吃力地叫,气息微弱。 “我……我先替你上……上药裹……裹伤。” “不!快……” 蓦地,门口出现了闵子建的身影,剑尖血迹入目,抢人急叫道:“郭前辈,你……” “我很好,你……”鱼鹰警觉地问。 “我奋起反击自救,杀了一个人,逃掉了一个。好哇!恨地无环,你还有脸在此地猫哭老鼠假慈悲,接剑!” 厢房虽相当宽阔,但双方相距飓尺,声到剑到,闪避极为困难。恨地无环毫无所惧,扭身就是一掌,“啪”一声将刺来的剑拍偏,斜掌切人夺剑。 闵子建吃了一惊,火速收招跃退。 恨地无环不加追袭,沉声道:“在下也是不得已,阁下不必怨我。郭兄受伤甚重,目下不能移动。你到凉亭把贵同伴请来,在下有话说。” “闭老弟,刘兄定有……有苦衷,请……请勿计较。”鱼鹰有气无力的劝解。 闵子建冷哼一声,悻悻地出房而去。 庄中已经过安排,主宅中连仆人也被悉数遣开,因此厅堂与厢房发生打斗,外面的人仍不知底细,即使知道有变,未奉主人召唤也不敢擅入。 闵子建并不急于出庄通知柴哲,他在拖延时刻,让金钱豹与两名爪牙能从容远遁。他回到东厢,先前被他留下并加以保证安全的大汉,已倒卧在血泊中,脑袋已被拍碎,猩红的鲜血和惨白的脑浆流了一地,果真是肝脑涂地,惨不忍睹。 他慢吞吞地将尸体拖至院中,然后慢吞吞地出到大厅小坐片刻,方出厅而去。 久久,他方与柴哲一行四人,带着铁骨冰心人庄。 鱼鹰被割了十七刀,幸而只伤皮肉,这是被金钱豹逼供的结果,失血过多,已无法活动。恨地无环已招来在中的郎中,替鱼鹰上药裹伤。 主人请客人在鱼鹰养伤处相见,双方互相引见,鱼鹰便抢先忍痛介绍同来的人,但却不提柴哲的名号。柴哲为人机警,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因此自报名号,自承姓裴名中平。他年纪轻,并未引起恨地无环的注意。 恨地无环心情沉重,他将自己受胁迫的经过说了。原来昨晚刘三爷带人前来,声称负责巡逻前来察看,带来了金钱豹几个凶神恶煞。庄中的警哨不疑有他,毫无戒备地放他们人庄。没料到金钱豹早有准备,不等主人起床迎客,出其不意侵入内室,击伤了几名仆妇,控制了内室的老弱妇孺,露出了狰狞面目,胁迫他所范,要求他协助搏杀一个姓柴名哲的人,务必不择手段,全力以赴,死活不论。 在金钱豹的胁迫下,他不得不以家小为念,不答应也得答应。金钱豹留下了四个人,其他五名恶贼带走了他一子一女一媳为人质,说是带至劳家渡,如果发现他不尽力,人质将被处死。要等到柴哲被处死的事解决,人质方可恢复自由。 鱼鹰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为了自己子女的安全,而出卖朋友斩情绝义。反正鱼鹰认识柴哲,他不怕金钱豹责难。如果对方不讲理屠杀人质,他发誓要传侠义柬召请天下英雄豪侠,不惜任何代价至袁州严府报仇,屠杀严小贼全家,再远走边荒或干脆挺而走险占山为王。 鱼鹰感动的热泪盈眶,沉痛地说:“鸿达兄,生死交情,兄弟以有你这位义薄云天的朋友为荣。大德不言谢,兄弟永铭于心,容留后报。请派人用船送兄弟返回鱼鹰潭,兄弟即传信给够交情的朋友,全力援救人质。请让兄弟与裴老弟密谈片刻,可好?” 恨地无环立即请众人出房至大厅待茶,留下柴哲与鱼鹰密谈。 众人走后,鱼鹰从靴统内取出一块刻有鱼鹰的绿玉,大仅一寸圆径,鱼鹰的图案浮凸约半分栩栩如生,上串系扣,下坠流苏。他郑重地交给柴哲,咬牙道:“在江西地境,愚叔朋友众多,凭此信物,你可以在任何角落获得援助。我已不能与仲偕行,返回鱼鹰潭之后,我即传信江湖,全力助你消灭严贼们的走狗,拔除他的爪牙。我先将此至湖口地区,可以获得人手的人物告诉你,沿途一切小心,毋以我为念。” 他将此至湖口地区的朋友住处与姓名说出,最后说:“刘兄的子女媳三人的安危,希望贤侄尽力,以免愚叔心中难安,金钱豹的三个恶贼的脚程没有你快,你如能将他们追到,杀之以除病患,就等于是帮了恨地无环一次大忙。” 柴哲心中一动说:“的叔,那恶贼的相貌可否告知一二?” “那恶贼脸上有麻子,三角脸盘,留有山羊胡,年已花甲,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 “小便这就走。”柴哲急急地说。 “贤侄千万小心,二十里之内如不见人不可轻进。” “小侄理会得,郭叔保重,小侄走了。” 为了追杀金钱豹,以免恨地无环被掳走的家小遭殃,他必须立刻启程追赶,回到大厅,他急急地说:“金钱豹走了不久,必须立即追赶杀之以除后患。诸位请在后面跟来,小可先走一步。” “你一个人去追?不行,要走一起走。”岷江墨蛟惊叫。 “一个人方便坐……” “我与柴老弟先走好了。”闵子建推杯而起说。 “一起走。”九幽鬼王说。 “但……铁骨冰心带着碍事啊!”余老大说。 “把他宰掉算了。”九幽鬼王阴森森地说。 “此距劳家渡只有三十里,咱们用轻功赶路,半个时辰可以赶到,如果带了一个人,至少要耽误半刻,宰掉好了。”余老大抢着说。 闵子建急道:“人已带来了,何必杀他前功尽弃?留给恨地无环囚禁,岂不甚好?” “哼!留给恨地无环招灾么?”九幽鬼王冷笑地问。 “救人如救火,咱们总是为俘虏争论,简直不像话,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柴哲不耐地叫。 岷江墨蛟将铁骨冰心向前一推,冷笑道:“阁下,你可以走了。” 众人不由一惊,莫名其妙。铁骨冰心步履跟跄,切齿问:“你在屠某身上弄了手脚,就此叫屠某走么?” “那么,在下宰了你。”岷江墨蛟凶狠地叫。 铁骨冰心退后两步,咬牙切齿地说:“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岷江墨蛟冷冷一笑说:“咱们后会有期,最迟在未牌初正之间。假使阁下找不到咱们。 那么,你最好尽速准备后事。再会了。阁下。” “你……你用什么手法制了在下的气海?”铁骨冰心变色问。 “天机不可泄露,恕在下保密,咱们劳家渡见。”岷江墨蛟冷冷地说,急步进入西跨院,不久即行外出,出庄而去。 五人展开轻功,奋力狂追。三十里路不算短,平常人的脚程,需耗一个半时辰,他们却准备在半个时后赶到,在锻练有成的人来说,不难办到。 道上逐渐有行旅往来,看到这五个奇形怪状的人像奔马般赶路,莫不张口结舌莫名其妙。五个人不怕惊世骇俗,毫无顾忌地狂奔,不时向迎面而来的商旅打听金钱豹的消息,但被询及的人皆众口一词。否认曾经见过一个三角脸的麻脸人。 狂追十余里,彼此之间逐渐可看出修为的深浅了。最好而始终能保持速度的人,是柴哲和九幽鬼王,其次是岷江墨蛟。最差劲的是闵子建,他已是汗流夹背,脚下不稳,冲劲已消,落后了六七丈,但仍然跟上。 小径通过一座平坡的树林,迎面来了挑货篓的脚夫,长扁担一颤一颠地,发出与绳索磨擦的吱吱怪响。 柴哲脚下一慢,让在一旁拱手行礼道:“大叔请歇歇,小可有事请教。” 三个脚夫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人将担放下惑然问:“客官,有事么?” “大叔从北面来,可曾看见三个带有刀剑的人向北走?三人中有一位三角麻脸老人,极易辨识。” “哦!三角麻脸老人?” “是的,大叔……” “前面两三里路,有座凉亭,我们来时看见有两个人向北走。喝!走得好快。有一个穿灰直摄的人,好像是三角麻脸,带了一把好像是剑的东西。” “哦!谢谢你,他们是向北走的”” “我看他们是向北走。” “像是向北走?这……” “凉亭北面百十步,是三岔路,我没留意他们是向那一条路走的。” “多谢指点,有劳了。”柴哲拱手道谢,向北急走。 五个人已走在一块儿,不久,柴哲和九幽鬼王再次超前,远远地,已看到前面的凉亭了。 大道穿亭而过,除了闵子建,谁也没留意柱下的地面,那些用小树枝画的怪异符号与图形。 “快到劳家渡了,大概不足六七里。”九幽鬼王说。 凉亭北面百余步,果然有一条岔向西北角的小径,路口竖了一块碑,一块木牌。碑刻的字是南无阿弥陀佛,木牌是指路牌,上面用朱漆写着:“右走劳家渡。左走汕港村”。 如果柴哲不向挑夫打听,必定走至劳家渡的大路,但这时却疑心生暗鬼,不知该向哪一条路追。 他只好察看路上的靴痕。赶路的行旅,皆穿的是草鞋,极易分辨。 五个人皆小心察看,左面的闵子建突叫:“瞧!抓地虎快靴印。” 共有两双大小各异的靴印留下,十分清晰,所走的方向却不是穷家渡,而是汕港村。 “他们可能想乘船逃走,汕港村距湖滨仅两里左右。”九幽鬼王说,显然他对这一带的地势并不陌生。 “快追!他们当在前面不远。”柴哲兴奋地叫,他对察迹术颇为自信。 汕港村。是一座位于湖滨的小村落。这一带的地势是半岛形的山坡地,村落在半岛的尖端,三面是水,居民几乎全是渔民,半岛上茂林密市,竹丛疏落,湖滨一带则长满了干枯的芦苇。小径穿过绵密的树林和竹丛,直抵汕港村,从半岛的根部到尖端,全长约三里左右。 九幽鬼工追了华里地,突然止步叫道:“不对,汕港村与外界不相往来,远离大路六七里,是一座鲜有人知的小渔村。按理,金钱豹从刘家市进来,断无不走劳家渡报信,而走汕港村之理,靴痕恐怕不是他两人留下的。” 岷江墨蛟也说:“对,从三岔路分道至汕港村,路程与劳家渡相等,金钱豹断无逃向汕港村之理。” “咱们回头。”闵子建皱着眉头说。 他说回头,岷江墨蛟反而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反对,正迟疑中,前面林影中人影一闪即没。 柴哲眼尖,突然一跃两丈,向前急奔。 众人不约而同起步急迫,两面一分。 他们后面的三岔路口,从北面来了一个跛足花子,穿一身破烂百衲衫裤,脸色黄中带枯,眼中无神,背了一个大讨米袋,支着一根竹枝,不时发出可怕的喘息声,颊肉不住抽搐,牙关经常咬得紧紧地,一步一颠状极可怜。他在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下站住抽搐,仔细察看碑侧的泥土地面,打量那些用树枝画下的奇怪图形,接着一咬牙,吃力地走上去汕港村的道路,口中喘息着低叫:“我得拼命赶先一步。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他待我患重如山,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人?老天爷!但愿我来得不太晚。” 他一跳一顿,似已力竭,不时停下来以制上身躯的猛烈抽搐,一步步向村庄的方向走去。 柴哲抢人林中,绕过一丛干枯而浓密的荆棘,方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另一面是斜坡,下面的荆棘发出了怪响。 他一跃而起,凌空飞越荆棘丛。 下面有一个青衣人,正潜下坡底。 他落下坡底,急滑而下,一面大喝:“阁下,你走得了?” 青衣人撒腿便跑,劈面碰上了从一面绕来拦截的余老大,撞个正着。 “好朋友,留下啦!”余老大怪叫,飞扑面上。 青衣人扭头便跑,柴哲已一闪即至。 “吠!”青衣人大吼,拨出单刀火杂杂地疯狂进扑,“云断巫山”就是一刀,抢制机先了 柴哲突然仰面滑倒,脚前头后从刀光个穿过,双腿一绞,喝声:“躺!” “哎……呀!”青衣人惊叫,双脚被绞,扔刀扭身便倒。 闵子建恰好抢到,猛地一脚踢出。 岷江墨蛟也到了,伸手抓住了闵子建的后腰带,大喝道:“要活的!” 声出劲出,硬生生将闵子建抓起向后抛。 柴哲飞扑而上,将青衣人的右手扣住反扭,一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抵在地上喝道: “阁下,金钱豹花标在何处?” 青衣人完全失去了抵抗了,唉声叫:“哎……哎……他在……在……前……前面的小……小村中。” “他为何到此地来?” “那里是……是萼山先生的……的落……落脚处,囚……囚禁着姓柴的……的两个女……女伴。” 柴哲大喜欲狂,接着问:“他们在此藏匿多久了?” “约……约一个时辰,从……从劳家渡来……来的……,要……要等船离开。” “村里有些什么人。” “没……没有几个,人都……都不曾赶来会……会合,预定午……午间……方可赶到。” 已经是巳牌正末时分,机会到了,可不能让大群走狗赶到,必须立即入村救人。柴哲一掌将对方击昏,喝声“走”,领先奔向小村。 将近村口,村前的松林一片青绿,松风怒号,已接近湖滨了。 刚进松林,他突然止步大喝道:“不好!止步!” 身后却传来重物掷倒的巨响:“蓬!拍噗噗!” 他屏住呼吸,身形一颠,火速掏出解毒灵珠按在鼻端,闪在一株树后转身一看,不由心中叫苦不迭。 跟在身后的四个人,全部倒了,直挺挺地仆倒在地,状如死人。 不等他有思索的余暇,树上青影纷坠,二十余名高手从十株树上向下纵落,他身前不远落下的人,赫然是一位蒙面绿衣女郎。他不假思索,将解毒灵珠含在口中,拔剑挥出。 “铮”一声暴响,绿衣女郎的剑被震飞丈外。 他急冲而上,剑出“长虹经天”手下绝情。 绿衣女郎身形来定,急急拉掉蒙面巾,失魂般尖叫道:“柴兄弟,我是吴绿珠。” 侧方有人扑到,剑将及身。 柴哲半途收招、旋身、侧移、进步、出剑。 人影乍合,剑虹倏分,风雷一发即止,像是雨过天晴。二十余名蒙面人已形成合围,将他包围在树下。 所有的人皆骇然止步,屏住了冲吸,瞪大了眼。 吴绿珠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扑上递剑的蒙面人挺立在三丈外,背向着柴哲,剑向外张,浑身猛烈地颤抖。久久突然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砰”一声直挺挺地掷到血泊中,胸前的鲜血喷满了一地。 柴哲屹立如同石人,一双虎目向前直视,长剑前指,锋尖三寸血迹斑斑。 久久,死一般的静。柴哲这一剑凶猛绝伦,宛如电闪雷击,震慑了在场的二十余名高手。 久久,有人叫:“绿衣慈航,你怎么了?” 柴哲掏出口中的灵球,阴森森地向吴绿珠问:“你是绿衣慈航辛美,不是绿飞鸿吴绿珠?” 吴绿珠惊然一震,向后徐退,脸无人色地说:“绿衣慈航就是……是我在江湖的化…… 化名。” “你用幻影神香对付我?” “我……” “死者是谁?” “蓝……蓝燕子篮……奇。” 柴哲心中一酸说:“他是我在大天星寨最后一天所交的朋友,想不到我……他不该蒙着脸的。主持计算我的人,怎么会是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我们奉命擒你,身不由己。” “二师兄目下可好?” “他……他……还好,但不在此地……” “站住!”柴哲突然大喝,声如炸雷。 两个蒙面人正偷偷地接近被幻影香迷倒的人,却被柴哲的喝声吓了一跳,火速退回原地。 北面一名蒙面人发出一声低啸,众人立即向东北两面移动。 柴哲心中雪亮,冷笑道:“你们想用暗器袭击,不必枉费心机了。留三分情谊,你们走吧!” 他已留心退路,因此不怕暗器群袭,身后与身左皆有合抱大的古松,只须一间便可隐于树后。 右面不远处,两名蒙面人突然双手齐扬,接着向一旁的松树后疾闪,要籍树掩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柴哲亦发出了可怕的铁翎箭,身躯半旋,顺手急抄,接住了射向正面的两枚追魂透风镖。 两个蒙面人,共发出了四枚,另两枚柴哲不加理睬,镖擦衣而过,他点尘不惊。 “啊……”两个蒙面人闪慢了一些,距树干不足半尺,便被铁翎箭击中右肩并,身躯一震,狂叫着扑到在树根下挣扎,死死贴住村干藏身,不敢移动。 已退至东北两面的人,再次骇然一震。 柴哲冷热扫视一匝,冷冷地说:“不要再轻易尝试,在下的暗器从不虚发,谁再敢班门弄斧,他得交出老命。下一次将射要害,不信可以试试。” 北面一个蒙面人突然拉掉蒙面巾,露出真面目。剑眉入鬓,虎目冷电四射,白净脸皮,留着三绺短胡,一表人才,年岁约四十五六,身材雄健,背上系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他将蒙面巾揣入怀中,举步上前傲然沉声问:“柴哲,你知罪么?” “柴哲无愧于天,无怍于人,俯仰之间,可对天地鬼神,用不着阁下替柴某定罪。你是谁?”柴哲也傲然反问。 “我,金安澜。” “哦!原来是荆轲坛主玉狻倪,失敬了。”柴哲讶然说。 “金某……” “在话就说,不必婆婆妈妈。” “金某要和你比暗器,公平一决。”玉狻猊徐徐接近至丈五左右,傲然地说,“你先请。” “在下先挨你三发白羽箭。” “接着!”玉狻猊冷叱!声出箭到,一支白羽神箭破空而飞,只可看到一颗如虚似幻的白星。 柴哲用右手的食中两指向左胸的搭,淡淡一笑,“噗”一声轻响,白羽箭的尖锋恰好穿过指缝,被两指夹住了,锋尖恰好沾衣。 接着白影衔尾到达,柴哲的左手双指仍然夹住了射向右胸的白羽箭。这次对方用了九成劲,因此他身形被震得向后仰,凶猛的震力几乎令他夹不住锋尖,锋尖射穿了胸衣,被白兕背心挡住了。 他脸上神色一冷,阴森森地说:“第三箭为何不发?阁下,你该用全力了。” 玉狻猊屏息着,第三支袖箭似乎已忘了发出,虎目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观的人也紧张得身上发冷,心中发虚。玉狻猊的白羽箭劲道之猛,可以贯透砖墙,发无不中,从未遇上对手。可是柴哲屹立不动,硬以身躯受箭,相距如此之近,即使是一流的练气高手,也不敢冒险以身试受。再就是接箭的手法快如电闪,委实骇人听闻。 按规矩,对方硬挺,那么,主客易位也必须以同样方法承受。玉狻猊心中惊然,因此迟迟不敢发第三箭作孤注一掷。 “你不发箭,在下可要回敬了。”柴哲冷冷地说。 “好,你回敬好了。”玉狡倪沉声叫。 “金堂主,你回敬之前,你肯不肯将在下的女伴下落说出?” “你在妄想。”玉狻猊断然拒绝。 “那么在下要先射你的顶门发结。”柴哲一字一吐地说。 柴哲声称先射对方发结,可把玉狻猊几乎气炸了肺。练武人的头部,反应极快,除非出其不意袭击,不然休想击中头部。暗器的飞行路线,通常是走直线的,闪避更是容易,任何暗器也快不过人的眼睛,要指名袭击头上的各部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柴哲居然在黑鹰会三大坛主之一的荆轲坛主玉狻猊面前,胆敢声称要射他的发结,口气之狂,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玉狻猊被怒火迷失了理智,忘了自己已应请由柴哲发暗器回敬的话,一声怒啸,左手一场,身形侧移,右手乘机暗中反手射出第三支白羽箭。 柴哲目光似电,把对方脸上流露的表情完全捕捉住。当玉狻猊左手一扬时,他已知是虚招,丝纹不动不加理会。然后左脚迈向侧方,表示要向左闪,但脚刚迈出突又缩回,反而踏向右面相反的方向。 玉狻猊的右手仍是虚着,并无白羽箭射出,但手收回的一刹那,箭方离开袖口。因此,恰好射向柴哲的右面。 双方对预测对方心意的工夫,皆有独到的秘诀。柴哲也在左脚右移时变了心念,脚不曾踏下。白星贴胁衣而过,破空的厉啸声刺耳,第三箭落空,相当凶险。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柴哲悚然而惊,知道遇上对暗器有极高明修养的人,不敢再大意,沉声道:“阁下,你已失去发暗器的机会了。” “金某看你的了。”玉狻猊不得不定下心神戒备着说。 “在下的女伴现在何处?”柴哲重拾话题。 “本坛主不答复你任何问题。” 柴哲也利用对方发话的机会挥出左手,接着右手反扔,身动手动,迅捷绝伦。 由于相距过近,不能凭自力注视暗器,因此玉狻猊必须随柴哲的手势闪动,双手在身前封架,也准备接暗器—— 扫描,bbmmocr 第十一章 千难万险 柴哲并未发出暗器,刚才仅是虚着。他等对方闪避右手身形移动的刹那间,左手第二次挥动,向前一伸。玉狻猊双手封住胸腹要害,向下挫身以减少挨暗器的面积,同时身躯半旋,以左侧面对着柴哲。这一来,柴哲可袭击的部位益形减少了。柴哲的左手第二次出手,势止仍不见有暗器射来,同时,柴哲的手掌中似乎没有暗器。玉狻猊心中一定,以为柴哲仍用的是虚着。他心中刚定,突看到柴哲的掌尖出现了寒星。寒星入目,他想躲已来不及了。 “吠!”他沉叱,一掌向已到了眼前的寒星,用上了劈空掌力。寒星突然一分为二,一闪即逝。一支属于自己的白羽箭被掌风震得向侧飞,一掠而逝。另一颗寒星,却“刷”一声掠顶门而过。他骇然大惊,侧跃八尺,伸手在头上一摸,摸了一手血也沾了不少乱发。铁翎箭贴他的头皮掠过,射断了不少头发,也划破了头皮,几乎把发结射散。 “权算两箭好了,还有一箭。”柴哲冷冷地说。 玉狻猊心胆俱寒。他做梦也没料到柴哲的暗器如此可怕,手法如此高明、居然能指明目标,神乎其神,简直惊破了他这位暗器大行家的胆。假使柴哲存心要他的命,其结果不问可知。因此,他顾命要紧。向侧方跃开拉远至两丈外,不敢再站在原地等死了。旁观的人莫不大惊失色,有人惊叫出声。双脚落地,他火速脱下外衣;准备用来打暗器,脸色速变。 柴哲并不向前逼近,仅冷冷地问:“是会主擒了柴某的女伴吗?” 玉狻猊嘴唇动了动,但并未发话回答。 “金坛主,过去黑鹰会干职业杀手的勾当,已是丢尽了武林人的脸面。替严贼屠杀忠臣孝子,已为世人所不齿,目下更公然投身奸贼门第做走狗,你们心目中哪还有廉耻二字在? 念在往昔的情义,柴某不为已甚,你们走吧。”柴哲一字一吐地怒声说。 玉狻猊手按剑柄,逼进一步。 “你还要和我动手?你不怕世人骂你助纣为虐,丧心病狂?”柴哲厉喝。 玉狻猊不再退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金坛主,你也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了,何苦甘心事贼呢?当年古堂主带人追杀沈公子,你们知道沈公子是谁吗?沈公子的尊亲沈炼屈死严贼之手,天下冤之。你们竟忍心……” 玉狻猊发出一声叱喝,举手一挥。 所有的蒙面人急急后退。柴哲大喝道:“站住!金坛主不愿你们听柴某揭开贵会的罪恶勾当,你们如果是英雄好汉的话,就该听个一清二楚,以便参详是非黑白,分辨自己是热血奇男子,抑或是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蒙面人迟疑的止步,似要等待下文。 玉狻猊向后直退,脸色灰败,手不住颤抖,历叫道:“不要说了,你这……” “你不敢听是吗?这证明了阁下人性仍在,心目中仍存有是非之念,并未丧尽天良。可借你仍然贪图富贵,舍不得唾弃甘心做好贼走狗的念头……” “住口!”玉狻猊大叫,站住吁出一口长气,颓丧地说:“你赢了。老弟,不要入村。”说完,扭头便走。 “金坛主,小可的女伴可在村中?”柴哲问。 “在。”玉狻猊头也不回地答。 “为何小可不要入村?” “村中已布下天罗地网。”玉狻猊止步答,并未转过身来。 “但小可非去不可。” “把你的性命也饶上,是否值得?”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该不该去。” “那位女郎值得你冒万险?” “值得的。” “但那是刀山剑海,死亡之村。” “小可义无反顾。” “我希望你三思,祝你平安。” “谢谢你。” “金某不能助你,但黑鹰会今后不再会有我这个人。” “小可为前辈庆幸。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玉狻猊悲凉地说,大踏步向东走了。 蒙面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议,不久,一哄而散。 绿飞鸿走在最后,将一个小玉瓶抛给柴哲说:“这是解药,兄弟,真的,不要入村。听说你的女伴并不在村内。当然我不知消息是否可靠,会主做事极为机密,谁也不知他的居心。见到令师兄时请告诉他,我在江湖相候,但从此要做一个干净的人,一个像你一样无愧无怍的人。再见,祝福你。” 她闭上凤目,吁出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吴姑娘,在下的女伴到底在何处?”柴哲焦急地问。 “会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贵女伴的下落,连金坛主也不知其详。再说,一夜奔波,所有的人皆奔东逐西,谁知道贵女伴被囚在何处呢?”绿飞鸿苦笑着答。 “狂鹰到底是何许人?” “就是会主本人。会主自从西番失败回来后,会务极为混乱,有不少人脱离本会一走了之,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幸而会主的师叔灵狐冯喜娘及时赶到总坛,方将会务稳定下来。但会主认为总坛的风声外露,必将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因此一怒之下迁入严府,一不做二不休,改绰号为狂鹰,对内对外不通名道姓。这次鄱阳劫宝,灵狐未能及时赶来,以致一败涂地,有你介人,也是这次失败的主因,因此会主恨你入骨,必欲置你于死地而后甘心。 兄弟,村中已设下重重埋伏,而且灵狐也可能从湖上乘船赶来。村内是否有贵女伴无人知悉,你何必前往冒险?还是走吧。言尽于此,再会了,珍重。” “会主在不在村中?”柴哲追问。 “他近来行踪如迷,我们只知听命行事,至于他到底在何处,知者不多。”绿飞鸿表示爱莫能助,急急地走了。 柴哲也知绿飞鸿有所顾忌,怕村中有人出来碰上,那还得了?所以急急离开。他目送绿飞鸿去远后,方将解药未撤一些在昏迷的人鼻中,一面在旁等候变化,一面暗自思索对付目前困境的良策。 他不能堂而皇之地闯入村中,怕黑鹰会主对云笙姑娘不利。然而不管云笙姑娘在不在村中,他必须冒险深入一探。 “看来,我必须找到端木会主,方能知道云笙妹的消息,找其他的人必定枉费工夫。” 他已中在想。 第一个醒来的是九幽鬼王,挺身坐起怪叫道:“是啥玩意?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你又被幻影神香弄翻了,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柴哲赶忙回答。 “那贼女人呢?”九幽鬼王跳起来凶狠地叫。 “小可打发她走了,共有二十余人在此地埋伏,小可击毙了一个。”柴哲指着蓝奇的尸体说。 “惭愧!惭愧,想不到老夫竟一而再地栽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手中。我想,我确是老了。瓦罐不离并上破,恐怕老夫的老命……” “老爷子,俗语说:明抢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他们在此地埋伏,敌暗我明,预先泄放迷香,自然着了道儿。” “那些人是何来路?” “是……严小奸的爪牙。” “为何不除恶务尽?放走了真可借。” 第二个醒来的是岷江墨蛟,苦笑着大叫:“厉害。” 等众人全部醒来,柴哲已拟就入村的妙策,将刚才中伏的经过低略地说了,但却不提绿飞鸿和玉狻猊的名号,只说对方全是蒙面人,见诡计落空便急急撤走,追之不及。 他将蓝奇的尸体拖至一旁,搁在隐蔽处,向岷江墨蛟神色凝重地说:“恶贼们在村中设伏,要利用小可的女伴为饵,诱咱们前去送死,咱们岂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不久湖中将有船来,载着一个艺业奇高的人物,罗叔余叔能不能负责水路,不许任何船只靠岸?” 岷江墨蛟哈哈狂笑,拍着胸膛说:“如果有一艘船靠拢,唯我是问,我与化龙老弟,足以同时对付一二十条船。哈哈!交给我两人好啦!” 柴哲讲毕,转向九幽鬼王道:“老爷子和闵兄,能不能在这一带吸引村内的注意?” “你打算如何?”九幽鬼王反问。 “小可认为潜入比明闯安全得多。” “你要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够了,先探出小可的女伴是否在内,然后再决定如何救人。” “但你……” “小可有把握自保,老爷子如果能吸引村中人的注意,小可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村中。” “大白天……你……” “请不必为小可担心。” “好吧!我答应引诱村中的人,但话可得先说清楚,你绝不能冒失地动手,独自冒险逞强硬闯,智者不为。” “小可理会得,一个时辰之后,如无意外,大家在此地碰头。”柴哲匆匆说完急急走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也向北面绕出,冉冉远去。 九幽鬼王跃上一株老松,向远处的村落眺望。下面的闵子建却在收集枯枝,堆成两难。 “你干什么?”九幽鬼王在树上大声问。 “放火,以吸引村中人的注意。” “见鬼,风高物燥,地下全是枯草松计,放起火来,一不小心便会势成燎原,烧向村中,断了村人的出路,村庄怎禁得起火?” “呵呵!他们可由水中逃命,怕什么?” “潜入的柴哥儿又待如何?他的女伴在里面……” 闵子建若无其事地抢着说:“柴老弟水性不差,他的女伴自会被贼人带走的。” 九幽鬼王勃然大怒,沉喝道:“不许放火!你这厮没安好心,你……” 喝声中,他一跃而下。 下面的闵子建一声长笑,倏地双手齐扬,一丛针雨向上飞射,迎向凌空跃下的九幽鬼王。 九幽鬼王做梦也没料到闵子建会突下毒手,凌空而降身在空中,针雨向上攒射,艺业再高明的人也无法躲避,大势去矣!他大喝一声,向下连劈两掌,想用内家劈空掌力,击散向上射来的细小芒影。同时运功护体,希望用不怕刀砍剑劈暗器不伤的气功,震落及身的细小飞针。 可是,细小的飞针居然不为劈空掌力所动,仍然向上飞射。 九幽鬼王大骇,知道这次是一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临危自救,扭身下坠,避免下阴被袭。 他感到双腿一麻,接着“蓬”一声大震,脱力地侧身倒地,奋余力向侧急滚,伸手急拔腰上所插的五尺紫金三棱杖,滚动中一杖挥出。 “铮”一声暴响,架住了砍来的一剑,溜出一串火花。 他的双腿已无法动弹,至少也挨了三枚针形暗器,令他双腿发麻并失去知觉,但痛的感觉却更为强烈,一经震动,痛得他冷汗彻体。 滚势已止,他吃力地撑坐在地,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果然不出所料,你这无耻畜生!” 闵子建不住狞笑,抢上一剑点出。 九幽鬼王挥杖急架,“摔”一声架开了一剑,却被震得向后滚倒,但他仍能挣扎着坐起戒备。 闵子建不再逼进,桀桀大笑道:“你中了太爷的绝脉问心钉,不久之后,你便动不了啦!那时便任由太爷宰割了。太爷先放起烟火信号,通知村里的人准备换人,再等你力竭时好好整治你。” “原来铁骨冰心是你的师父,难怪……” “呸!胡说八道。” “那么,你定是报应神端木鹰扬门人了。” “老鬼,你套不出任何口风的。” “老夫死了,铁骨冰心也是死路一条。哈哈!老夫一生中,血腥满手,临死还有人垫底,死而何憾?” “老鬼,原来是你弄的手脚?你用什么手法制他的?”闵子建咬牙切齿地问,作势递剑。 “一命换一命,你休想老夫告诉你。” “我不信你熬得住酷刑。” “哈哈!等老夫感到不支时,便从容自尽,怎会有熬刑的机会?哈哈!你以为老夫是贪生怕死的人吗?见你的鬼!” 闵子建踏进出剑,指向九幽鬼王的胸口。 九幽鬼王坐在地上,脸色如厉鬼,冷汗如雨,但依然凶悍无比,双手运杖招架,居然封得紧守得密。身躯低易守难攻,因此闵子建并没有太多的进击机会。 “铮铮铮……”九幽鬼王连架五剑,双手已有点不灵活了。 闵子建却不再进迫,沉声道:“老鬼,咱们谈条件。” “谈条件?老夫似乎占便宜哩!”九幽鬼王沉住气说。 “你发誓不再帮助柴小狗,然后说出解救铁骨冰心的手法,太爷饶你一命。” “哈哈!你这畜生把我九幽鬼王看成什么人了?” “怎么?你不愿意?” “我九幽鬼王活腻了,一生中横行天下,唯我独尊,虽不是什么武林的顶尖儿高手,却也不自甘菲薄,虽不自命不凡,但也心高气傲。凭你这鸡鸣狗盗的卑鄙小辈,要胁迫老夫谈条件,少做你的白日梦。” 九幽鬼王强提真气傲然地说完,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不来,但一双手仍然有劲地握住紫钢三棱杖,嘴角泛起一丝傲意,下身的肌肉开始松弛。 闵子建的剑徐徐指出,厉声说:“你如果再顽强,太爷要你生死两难。” 九幽鬼王厉笑道:“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能令老……老夫屈服,哈哈哈……” 闵子建冷哼一声,进步出剑刺向九幽鬼王的肩窝。 九幽鬼王的杖已无法举起,脸上泛着可怕的笑容。 蓦地,从侧方飞来一段寸长松枝,“叮”一声脆响,闵子建点出的剑突然中断,半段剑身飞出八尺外去了。 “住手!”喝声直薄耳膜,但声音并不大。 闵子建吃惊地暴退,倒抽了一口凉气,脚下发软,目定口呆,忘了应该如何对付眼前的困境。 身恻不知何时到了三位不速之客,中间那人是个白髯拂胸的老道,身后是两名十二三岁的俊秀道重。老道身材修长,一双眼明亮有神,仙风道骨,飘逸如神仙中人,腰悬古剑,手执拂尘,正用悲天怜人的眼神注视着地上的九幽鬼王。 闵子建的呼吸似乎已经停住了。光天化日之下,松林下视界可以及远,而且在时时警觉之中,对方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身旁而毫无所觉,以一小段寸长松枝,击断了剑身,这份功力,想起来就足以令人毛骨惊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施主为何在此地杀人?”老道沉静地问。 “你……你是一……一道?”闵子建答非所问地惊问。 “不要问贫道是谁,请说明施主行凶的缘故。”老道冷静地说。 “这……这人叫九幽鬼王,是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罪恶满身,人人得而诛之。” 闵子建硬着头皮说。 九幽鬼王在默运剩余的真力,准备行雷霆一击,拼个两败俱伤,因此已无暇分心说话。 老道淡淡一笑,从容发话:“施主差矣!这人如果罪恶满身,自有无理国法制裁。施主即使是官府的执法人,也不可在此随意致人于死。上苍有好生之德,贫道清施主高抬贵手。” “道长方外人,最好少管尘俗的琐事。”闵子建沉声说。 老道掀须谈笑,向右后方的小道重说:“清风,去看看那位受伤的施主接否需要援手。” 清风应了一声,笑嘻嘻地举步向九幽鬼王走去。 闵子建怎肯甘心?用断剑拦阻叫:“不许走近,少管闲事,退回去。” 清风应声止步,扭头用目光向老道请示。 “不必理会,快察看伤势。”老道神色不变,微笑着说。 清风向闽子建咧嘴一笑,顽皮地眨眨眼,重新举步,闵子建鬼迷心窍,不甘心功败垂成,心说:“如能擒住这个小道童做人质。便不怕老道插手了,岂不两全其美?” 心急行动随之,他伸剑一振。小道童果然闪身避剑,恰好所闪的方向在他的左手前。他踏进一步,闪电似的左手抓出,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小道童的咽喉,他的手大指又长,小道童的脖子自然不够粗,一把扣住,像是捏住了鹅的脖子一般轻松容易。 可是,他感到扣住的似乎不是人的脖子,而是烫手的烙铁。不等他来得及放手,也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感到右手曲池一震,断剑脱手落地,接着“噗噗”两声闷响,小道童的两只小拳头捣在他小腹上,痛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已离位,人小拳头却沉重无比,像是千斤重锤撞击。 闵子建忍痛挥掌拍向小童的顶门,用上十成劲猛下杀手。 岂知眼前一花,小道童蓦尔失踪,一掌落空。 小道童人小身法快,像条泥鳅般灵活,从对方的胁侧滑过,到了闵子建身后,嘻嘻一笑,喝声“滚”声出腿出,一脚踢在闵子建的肥臀上。 闵子建的艺业修为本来不错,练气的造诣也够火候,只因为一时大意轻敌,小看了小道童,小腹挨了两记重拳,一中丹田一中下阴,骤不及防之下,怎吃得消?惊骇之下,手脚未免不够灵光。故被小道童所乘。 “噗”一声响,这一脚同样不轻。他身不由己,向前一栽,跌了个狗吃屎。 “起来起来。怎么来一次五体投地礼?不敢当不敢当。”清风抢至他面前鼓掌大乐地叫。 “不许胡闹!”老道轻叱。 清风嘻嘻一笑,一跳便跳至九幽鬼王身旁。 “小娃娃,小心暗器。”九幽鬼王急叫。 闵子建并未受伤,羞愤交加地挺身跃起,眼中涌上了重重杀况,正要向清风发射暗器。 “他敢?我师父会废了他。”清风笑答,又问:“老人家,你伤了何处?” 清风的口气相当托大而沉着,闵子建本能地心中悚然,扭头向老道看去。老道含笑而立,拂尘轻摇,若无其事地注视着他。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打一冷战,突然拔腿便跑,溜之大吉,像是受惊的鹿。 他向村落的方向狂奔,希望及时到村中报信示警。 绕过一座竹丛,突见前面的灌木丛中有人伏在里面,赶忙闪在竹丛下隐起身形。 对方也发觉身后有警,向灌木丛中一窜,一闪不见。 他发出一言信号,表明身份。 灌木丛中声息全无,对方并无信号回答。 他心中一懔,付过:“不是自己人,有可疑的人先到了。” 他向侧一窜,想绕道而过。 “喇”一声响,枝叶籁籁而动,一枚三棱镖贴胁衣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他窜入竹林深处,心中凛然。 双方皆不敢露面,各籍草木掩身以暗器袭击,僵持不下,谁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柴哲从北面摸近小村,蛇行鹭伏藉草木掩身,接近了村子的北面,沿途并未发觉伏桩。 村中心有一座两层的石屋,宛如碉楼,在所有的茅舍中,如同鹤立鸡群。他想:“监视的人,必定藏身楼中,居高临下,我得小心。”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为了维护声誉,是不屑用蛇行术的。他可不受虚名所累,找到一条通向村角的小沟,沟两侧草高及腰,掩住了沟面,他利用小沟作为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村的东南角,浑身污泥,变了一个泥人。 汕港村中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全是靠水吃水的渔民,但渔获并不在村中出售,每天有从外地来的大型渔船前来收购,渔船在湖中交货返村休息,仅带回供自己食用的鱼鲜,在村中是买不到鱼货的。 村南有一处港湾,渔船皆须经港口出入。半岛突出湖中的尖端,建有一座了望亭,可以看到渔船出入。 凌乱的狗吠,三五个惶然急走的村民,慌乱的牲口,破败的茅屋……这就是目下的汕港村。苍凉中潜伏着杀机,安静中隐藏着慌乱,愁云笼罩着这座与世隔绝的荒村,每一角落均弥漫着无穷凶险。 湖的西南角约三四里,三艘双桅船冉冉而来,风帆吃泡了风,破浪北驶。湖面不时有三两艘渔舟,轻灵地悄然往来。 村中心的石楼东面,木窗高高地支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口铁栅后面的情景。一名带刀的青衣人露出上半身,身侧近窗角处,绑着一个女郎的身影,以青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因此看不出她的脸型。 这是香饵,要钓柴哲这条金鳌。 如要救人,必须进入村中心,必须登上土石楼,必须从青衣人的刀下抢救。进入村中心的小巷又窄又小,两侧是茅屋,假使被人前后堵住,上面用暗器袭击,或者用火攻,万无生理。 柴哲接近了村东北,恰好最近一栋茅屋的后院,长满了作园篱的笔竹,近沟一面是一座长满青菜的菜园。他爬上菜园,贴在深畦下探头上望,哺哺地说:“晤!是了,可能是这一家。” 他略一打量,贴地爬上笔竹丛,小心翼翼地拨开一角空隙,悄然向里一钻。 后院门未上闩,轻轻一推悄然而开,毫无声响发出,显然门柱下曾经上了油。 他不假思索地闪身而入,顺手掩上木门,眼前一暗。 “且慢动手!”他低喝。 这是屋后的柴房,一个虎目生光的中年人,挺着一把锋利的鱼叉,作势推送,锋尖距他胸口不足半尺,从小窗透人的微光,反映得叉尖寒芒四射。 中年人狠狠地打量着他片刻沉声道:“你浑身灰土,不像是他们的人,你是谁?擅入民宅非好即盗。” “在下是他们要等的人,姓柴名哲。”他镇静地答。 “你为什么要来?” “在下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你给我快快离开,越快越好,不许你入村。” “大叔怕在下……” “我可不在乎你的死活,却怕他们放火杀人毁了我的村。” “但……他们与贵村……‘” “为了杀你,他们已周详准备,势必毁了这座村。我宁可要你死,却不愿村中的子侄家破人亡。” “但……大叔……” “住口!你如果不偷偷逃走,我只好杀了你将尸首交给他们,以拯救全村。” “大叔……” “你走不走?”中年人凶狠地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听大叔的口气,果然不愧称一代侠隐烟波钓客。辛大叔,你不会动手杀我的。” 中年人大吃一惊,讶然问:“咦!你怎知在下的名号?” “辛大叔,这里说话方便吗?” “不要紧,在下的家小全在前面。” 柴哲掏出鱼鹰的绿王信记奉上说:“郭叔着小可持此信记,向大叔求助。” 烟波钓客审视信记片刻,递回苦笑道:“老弟,没话说,咱们只好作孤注一掷,请问你有何打算?在下将全力助你……” “谢谢大叔概允,但不需大叔出面相助,请先将他们部署的情形相告,小可当会见机行事。” “村中有几条小巷,人囚在村中首富杨四爷家中,绑在三楼上,有几个首脑人物占据二楼,机相策应,只等入内救人的人到达,便八面放火焚村。负责放火的人有四十余名之多,放火之物早就布置停当。村民皆被看管在屋中,火起时方许向外逃命。” “那……杨四爷的宅院难道不怕火?” “那是一栋用巨石垒造的石楼,火烧不了,只有两座铁门,闭上门便水火不侵。本是杨家用来防潮寇的石室,里面存有半年粮食,可以死守。” “火一起,外面架柴草焚烧,里面的人不被熏死?” “里面是复壁,闭上门窗不怕烟熏,有一条通向村外的地道,构造得十分坚固精巧,不但可作通风之用,更可以紧急时用以逃命。” “地道通向何处?” “出口在三里外的湖岸尖端,接近水面。” “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约半个时辰。” “怪事?”柴哲哺哺自语。 “怎么了?”烟波钓客低问。 “小可与几位同伴衔尾追逐这些恶贼的另一批人,这些人显然是从劳家渡来的,为何像是已知咱们的行踪,存心在此等候小可一般?论脚程,咱们不慢。而且他们并不知小可追来,怎么……” “这些人自然别具神通,先不管他们怎样来法,只问你有何订算。” “被囚的人,辛大叔曾见过吗?” “只见过背影,是个女的。” “她目下……” “她很怪,似乎来时并未上绑,与那些人有说有笑,不知怎又成了囚犯?” “哦!也许……他们会不会用迷药?哼!万一她有了三长两短,他们将付出惨烈无比的代价。”柴哲咬牙切齿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何打算?” 柴哲将鄱阳夺金的事-一说了,并简略地将与鱼鹰结交的经过说出,最后说:“依大叔所说,只有进人石楼,方可救人质,找上主事的人擒贼擒王,进入石楼之后,方能避免恶贼放火烧村。大叔能带小可从地道进入吗?” “单凭你我两人,如何能对付那么多高手?” “大叔在地道内等候,小可一人进入。” “老天!你……你未免太不知厉害……” “小可义无反顾,必须冒险一试。” “我看,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老弟,那人质与你……” “她是小可的女伴。” “她与那些人熟不熟?” “不。” “那……她来时与那些人有说有笑,而且……” “而且什么?” “似乎还带了剑呢。” “她带了剑?”柴哲讶然问。 “不错,确是带了剑。”烟波客肯定地答。 “哦!恐怕……恐怕不是我的女伴。她的剑古色斑斓……” “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所用的佩剑。” “怪事?” “如果不是你的女伸,你还进不进去?” “非去不可。” “那……犯得着吗?” “那几个主事人必定知道小可女伴的下落,因此非去不可,这是唯一的线索,小可不能放弃。” “好,那……我带你走。” “出村须……” “不必出村,右面第二家是杨二爷的堂侄杨义的家,他家的内堂有一条地道通主地道,我带你从那儿进入。跟我来,走后院。” 石楼耸立在村中心,高约三丈左右,占地相当宽敞,形如碉楼,四周建有土砖造就的院墙,院门向南开,门楼前有一座半亩大的空坪。相距最近的茅舍,仅三丈左右,用火攻并不困难,难在石屋不怕火烧,闭上铁门和楼上的有铁栅木窗,谁也休想进去,除非等到楼内弹尽粮绝,不然很难攻破。不管湖寇或一般盗贼,不可能像官兵一样设有冲车云梯攻坚利器,所以这座石楼,可说十分安全可靠,不虞盗侵。 楼上共有一厅四房,平时是杨四爷的居室,后两房是内眷的住处,这时却成为一群蒙面人的临时巢穴,杨四爷与所有的家小婢仆,皆被赶至楼下,暂时在楼下的一间小房内。地下室与地道口,皆被蒙面人所占据,不许外人接近。 楼上四房的石室内,共有八名青衣大汉,他们并末以巾蒙面。八个人监视着四方,从四面的铁栅窗凝神注视各处的动静。东面石室的窗口多了一个被绑了双手的蒙面女郎,故意现出上半身,面向入村的小径方向,用意是让入村的来客可以看到她,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镇静从容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惶急不安的表情流露。 从西面石室的窗口,可以看到湖面的一切景象。三艘双桅船渐来渐近,已到了两里外了。 西窗内侧是花厅,八个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不时在厅中往复走动,不时走近窗口向外注视。 大环椅上,坐着三个人,都不用蒙面巾,其中一人是曾在西番露过脸的护法丘磊,他安详地坐在右首,神色相当从容。 另一人是个大马脸,有一双阴森森的鹰目,和两片薄薄的嘴唇,留着雪白的八字短须,年约八十开外,头顶梳道警,横插着一枝木质的发针。腰带上悬着剑,脸上经常涌现着乖戾阴险的神情,虽然风霜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遗痕,但依然龙马精神。 另一人是中年妇人,用花帕包头,五官匀称,脸白唇红,曾经过淡淡的化妆,空间里流荡着谈谈的脂粉香。穿小团花外袄,不穿裙而穿扎脚夹裤,手中握着一把这鞘长剑,胁下挂着腰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坐任主位上,神态沉着,可知她的地止,比其他的人都高。 一名蒙面灰衣人站在窗口,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湖面远处的帆影,突然说:“船转回了,可能是他们的船来啦!” 三艘双桅船的第一艘,确是折向东航。 船逆风上航,不会是走直向逆风而上的,必须走斜风,所以必须折向。另一名蒙面人摇头道:“等船折入港湾,方可断定是与不是,这时未免言之过早。如果柴小狗在这时出现,他们恐怕赶不上了。” “咦!你认为咱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必须等冯老前辈前来,方能收拾他吗?”最先发话的蒙面人不悦地说。 “郑兄,别找麻烦好不好?我的话可没有这种意思……” 丘磊重重呼了一声,叫道:“不许抬扛。去,到东面问问孙副堂主有何发现。金坛主已发来发现敌踪的信号,为何至今不见形影,又未见第二次信号发来?” 两蒙面人之一应赔一声,出厅而去。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说:“丘护法,似乎咱们的人都有点胆怯哩!” 丘磊摇头苦笑,迟迟地说:“也难怪他们,当年老朽与会主远至西番,集会中高手的精锐,也未将小畜生捕杀,甚至连会主也受了伤。这几天中湖口地区群雄毕集,只多了一个小畜生,严府的人便受到了挫折。咱们也受了牵制,备多力分,处处不如意。加以小畜生一再击败江湖中的高手名宿,谣言传播得骇人听闻,少不了令人心中不安,胆怯在所难免。这次大公子如能顺利地将他引来,前有金坛主率会中精锐拦截,后有村中的火攻妙着相候,小畜生难逃大劫,尚清放心。” 中年妇人秀眉深锁,有点忧虑地说:“会主要亲自处治小畜生,但目下敌踪已现,会主仍未赶来,不知途中有何事耽搁?” “小畜生不会来得这么快,至今还不见金坛主的信息,也不见大公子的信号,可知小畜生尚未到来,会主……” 话未完,厅门抢入一个蒙面人,高叫追:“会主的大驾已近村口,但事先并未见金坛主的信号,请会主夫人定夺。” 中年妇人急急离座说:“发信号给会主,派人迎接。叫欧坛主速带人到松林查看,看金坛主怎么了?” 会主到达,村中有一阵忙。不久,厅口出现了端木鹰扬的身影。他身后,赫然有副会主缥缈神龙徐方与徐昌父子,四位门人程忠、江华、李凤、周萱。之外是十八名男女,其中有白永安在内。 会主似乎比在西番时苍老了许多,而且在神色上多了两分乖戾的气息。他气虎虎地在主位上坐下,乖戾地大叫:“丘护法,你是怎么一回事?汕港村你不是没来过,应该知道形势。小畜生今非昔比,骁勇绝伦,诡计多端,只凭村中的一把火,便可以制他的死命么?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为何不多设几处截击的埋伏?” 丘磊脸色尴尬,欠身道:“多设截击的埋伏,便会令小畜生起疑却步……” “胡说!他有女伴在咱们手中,岂会却步?你……” “鹰扬请先息怒。”中年妇人接口,稍顿又道:“金坛主带了荆坷、红线两坛二十四位会友,在村前的松林要道埋伏,由吴姑娘布下幻影神香大阵,成功的希望极浓,这是丘护法筹划的妙计,万无一失,他已尽了责。” 会主脸色一变,讶然问:“咦!金坛主并不在松林,他到何处去了?” “妾身已命欧坛主派人前往查问,不久当有消息。” “不好!”会主惊叫起来。 “怎么啦?”会主夫人讶然问。 “如果金坛主在松林,不会不出来禀告,显然他已被人引走了。小畜生来了五个人,大道上凉亭的眼线,已用暗记标示小畜生前来汕港村,按理该比我先到一步……” 话未完,在窗口监视酉面的蒙面人大叫道:“不好,船沉了。” “什么船?”会主惊问,急趋窗口。 “可能是冯老前辈的船。”蒙面人让开窗口答。 三艘双振船已降下半帆,徐徐驶入港口,前一艘已深没一半,只露出船舱,摇晃着不住打旋。相距在两里外,仍可听到船夫们的呼叫声。 第二艘突然倾侧,猛烈地摇晃。 第三艘船正在降下风帆,水夫们乱成一团。 会主脸色一变,向一名中年人叫:“小畜生从水上来了,卢会友,快到上面请罗爷的人到湖中声援,快!如果发现了小畜生,速将他诱来。” 中年人应诺一声,急急出厅下楼而去。 众人皆拥向窗口,注视湖面的变化。会主夫人神色忧虑,向会主道:“鹰扬,你并未将那位姑娘要来。” 会主咬牙切齿,焦躁地说:“姓罗的可恶,他从中作梗,坚持要用小丫头引小畜生送死,不信任我们,岂有此理!” “他的羽翼折损甚惨,目下的实力并不比我们强多少,为何却不愿衷诚合作,联手共谋大事?” “他认为萼山先生的安全重要,而萼山先生又不肯离开劳家渡,他反对离开一同前来协力擒人。” “那……” “咱们不管他。理娘,长雄为何没有消息?” “妾身也感到诧异哩!” “有一件事不妙。”会主低声说。 “有何不妙?” “明心师弟派人传来回信,他被小畜生的朋友在身上弄了手脚,目下手足发软,气功已散。据护送他北上的勾魂使者王朝阳送来的口信,说无法查出原因,只知血脉异常,气机败坏,查不出是何手法或药物所伤,反正性命交关,如果未牌左右找不出根源,他……” “勾魂使者精干搜经透穴术,他居然找不出根源?” “嗯。” “那……屠师弟……” “勾魂使者可望在近午时分,将师弟送至劳家渡。我已派人前往相迎,要将他们接来此地,让师叔看看。” “万一……” “万一师叔也找不出原因,只好向小畜生……” “但小畜生活的机会不大,大火与暗器齐发……” “火一起,他会就范的,那时再将他派人擒住,还怕他不死不吐实?” 楼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湖面的变化,三艘船已经先后下沉,离岸约一里左右,湖面风浪不小,杂物四处漂流,有不少人攀在浮物上,随水漂流不定,救命声清晰可闻。 楼下,近三十名好汉或坐或卧,候令行动。 地下室不大,堆满了米粮。鱼干、前向、杂物,只留出一条走道。一盏莱油灯发出黯淡的光芒,照着坐在地道门两侧的三名持刀大汉。三人盘坐在地,信口天南地北穷聊天。地道门半掩,温暖的风从地道内吹来,掠过地下室,透过地下室大开的木门,吹人楼下的大厅,再沿石梯吹向楼上层,从窗口消逝。 坐在左面的大汉抱着连用单刀,倚在壁上说:“咱们专诸坛自从进入严府之后,名存而实亡,不再干刺客的买卖,却替严府刮财传信,真没意思。” 右面的一名大汉某某笑,接口道:“至少,咱们不再冒风险,有吃有喝有女人。葛兄,难道你还不满意?” 葛兄重重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我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老葛,你找死?”第三名大汉低喝,神色紧张。 葛兄挺挺腿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冷笑道:“这里又霉又臭,谁也不会前来抢咱们的差事,更没有坛主堂主自降身份前来把守通风口,谁管咱们的胡说八道?除非你俩不够朋友,不然……” 话未完,他突然挺起上身,仰头向伸手不见五指,却风声凛凛的地道内凝望,说: “咦!里面像有老鼠走动。” “哈哈!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肉米谷,那还怕没老鼠?”另一名大汉笑着接口。 先前制止葛兄胡说的大汉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像老鼠,倒像……像……老葛,你信不信世间有鬼?” 葛兄桀桀笑,接口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间如果真有鬼,咱们黑鹰会的人,恐怕早就给鬼弄光了。” “记得五年前,兄弟在浙江金华……” 另一名大汉叫道:“政通兄,别再提你那件鬼故事来唬人好不好?虽是近午时分,但这儿却像是阴曹地府,你老兄也不知道忌讳,兴头来了就搬出你那件活见鬼的故事!哟……” 地道门吱呀呀轻响,黑影倏现,说话的大汉本就心里有鬼,惊得失声大叫。 三名大汉毫无戒心,谁也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制住了穴道,快速的打击捷如迅雷惊电,只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眼前,便已人事不省。 出来的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两个。最先出来击昏三名大汉的黑影是柴哲,他扭头低声向同伴道:“辛大叔请在此地稍候,如果有人下来,大叔必须回避,小可不愿连累大叔。” 烟波钓客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连累?咱们……” “大叔请听我说。小可与这些人之间,恩怨牵缠,不足为外人道,小可并不希望大开杀戒,因此……” “可是,郭兄的信物在你手中,在下岂能让你单人独剑冒险?” “请辛大叔替小可守住退路,小可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我替你守住此地,小心了。” 柴哲一眼瞥见三名大汉的预下,都挂着一条青巾,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松林中金坛主所带领的人,全都带了青巾蒙面,便信手摘下一条青巾,蒙上了自己的口鼻,向烟波钓客挥手示意,向室门快步走去。 室门没有人把守,沿门外的石级上升便是楼下的内室。黑鹰会的人鸠占鹊巢,占用了杨四爷的石屋,到底为时甚暂,还摸不清石屋的全部底细,时间仓卒,也来不及彻底查问,却自以为万无一失,未免疏于防范,同时,由于注意力完全放在外围,对内部的警戒反而忽略了。谁也没有想到人地生疏一无所知的柴哲,会从地道内出现。 楼下候命出动袭击的人,都松懈地在大厅各处养神,对即将到来的恶斗,皆抱有乐观的信念。外有金坛主挡头阵,内有外围的火攻和暗器袭击,石屋的铁门已经闭上,在柴哲未出现前,该是最平静最安全的时刻,应该好好养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入村的路只有一条,负责监视的人可看到两里外的景物。早着呢! 地下室上来了一个蒙面人,厅中的人或坐或卧,没有人对这位同伴起疑,因为所有的人皆用青巾蒙面,彼此间装束都差不多。这些人之所以用巾蒙面,用意是隐匿自己的本来面目,不令柴哲看出他们的身份,动起手来可令柴哲摸不清底细。同时,起火时可以防止烟熏。 这位蒙面人是柴哲,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沿着厅左徐徐地移向后面梯口。 他在近梯口的一处壁角坐下,头枕在膝上养神,暗中察看四周的动静。身右不远处,坐着两个人,背对背假寐,似乎睡着了。 楼下没有窗,铁门关得紧紧的,只有一盏莱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后厅门大开,里面有灯光人影,但不易看出是些什么人。 楼上方的门口,有两个青衣大汉把守,似乎是管制人员上下的人。楼上人声嘈杂,显然有不少人。 “不知会主在不在楼上?”他想。 他仔细倾听楼上的动静,却听不到会主的声音。 楼梯空荡荡,久久不见有人上下。 “我如果往上走,会不会暴露身份?”他想。 已经成功地混入中枢重地,岂可大意?这时如果暴露身份,那才划不来呢!因此,他决定耐心地等候上去的机会,且多看看众人的活动概况再说。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得他心中发闷。 “老天爷!可不要让人到地下室。”他在心中暗叫。如果有人下去,那就麻烦了,必定发觉被击昏的人,烟波钓客是否能不发出任何声息便将下去的人击昏? 焦急中,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声:“松林近端的竹林内有人打斗,不知是谁?” 楼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向下叫:“于副坛主,会主有清。” 内厅应声出来一个穿灰劲装的人,青巾蒙面,露出一双三角眼,凶光暴射,令人望之心寒,大踏步上梯而去。 “定然是荆轲坛的副坛主九阴吊客于天南。”柴哲想。 他想跟着副坛主登楼,却又忍住了。 楼上突然传出会主熟悉的声音:“于副坛主,小畜生到底来了几个人?” “属下来收到金坛主的信号。情况不明。”九明吊客说。 “欧坛主带去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不曾” “副坛主可再带几个人去看看,小心了。” “属下这就走。” 于副坛主急急下楼,进入内厅,不久,带了五个人出厅,打开了铁门,出门而去,铁门重新闭上,冷风倏止。 忙乱中,柴哲看到内厅门出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便起身向内厅走去。厅中仍在忙乱,所幸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内厅不大,后端共有两间住房,房门半掩,可以隐约地看到房内坐着不少相貌凶猛的人,看穿章,似乎不像是黑鹰会的人。 厅堂两侧的壁角坐着五个人,中间的长案穷也坐了四位男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认出坐在最前端那位眼神十分熟悉的人。 “迷魂仙客吕成栋,他也投入黑鹰会了。”他心中暗叫。 迷魂仙客吕成栋,正是黑蝴蝶胡秋的死党。黑蝴蝶带了一群爪牙,出西番意图抢劫活佛,替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卖命,为了缺少人手,曾经误捉追擒他们的五岳狂客陶永齐,更由迷魂仙客用迷魂香擒住了古灵和端木长风。后来在到达星宿海之前,黑蝴蝶伏法,被八爪苍龙搏杀,只走了一个迷魂仙客吕成栋。 迷魂仙客并未露面,相貌未改。柴哲的记性极佳,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认出了这恶贼的身份。 他心中一动,大喜过望,恰好室中的人全向他注视,他站在厅门含笑向迷魂仙客招手。 迷魂仙客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黑鹰会的人,不假思索地离座向他走去。 他转身便走,脚下放慢。 迷魂仙客缓步跟上,惑然问:“兄台有何要事……” 柴哲信手挽住他的右手,右手一拂,便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右期门穴上。他浑身一震,僵住了,知觉渐失。 柴哲将他挽至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下。刚到达室门,一支鱼叉凶猛地从门后扎出,直取咽喉,捷如电闪。 柴哲反应超人,扭身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叉尖,低叫道:“辛大叔,是我。” 烟波钓客僵立在门旁,吃惊地叫:“老天,你……你这一手真是骇人听闻,你是怎样练的?” 柴哲松手枪入,说:“请把守住室门,有人来了吹口哨传警。” 他将迷魂仙客抵在巨大的米缸下,拍活穴道将其弄醒,低声说:“老兄,把你的迷魂香给我。” 迷魂仙客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阁下,你……你是……是于……于前辈的人吗? 你……” “别废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快给我,不然活剥了你。”柴哲沉喝。 “你……” “先剜出你的眼珠子来。”柴哲凶狠地叫,朝指搭在对方的眼皮上。 “我……我给你……”迷魂仙客心胆俱裂地说。 “不许动手!告诉我在何处便成。” “在……在袖……袖底……” 柴哲拉开他的衣袖,在两袖中解下两具径寸粗的喷筒,又追:“解药。” “我……” “放明白些,老兄。” “在……在百宝囊中的玉……玉瓶内。” 柴哲掏出玉瓶,先用迷香和解药将迷魂仙客作为试验品,直至满意为止,方点了迷魂仙客的睡穴。 他用一些解药替烟波钓客抹在鼻端,方从容出室,在石阶下开始抖散喷管的迷香。 地下室是楼下唯一的通风口,风将迷香向上吹,他也随着迷香向上走,左袖内的两具喷管,仍在不断地喷发迷香。 登上大厅,“砰”一声响,有一位仁兄突然倒地。 迷魂仙客的迷香确是利害,无色无臭,嗅到即倒。当年在西番,在四川奸杀抢劫的恶贼们,在八爪苍龙一群公门高手的搏杀下,只有他迷魂仙客是唯一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可知他的迷香是如何可怕了。 内外厅以及房内的人,谁也没想到变生肋腋,没有丝毫戒心,等到有人倒地,想声张已来不及了,即使功力奇高经验丰富的人,在变生不测毫无戒心的境遇中,同样逃不出被迷倒的厄运。 “砰砰匍匍……”好汉们纷纷倒地。 喷管中的迷烟,仍不断喷出。 门楼外负责把守的两名大汉,突然向下一裁。 楼上,会主的声音像在咆哮:“快发信号给南面的人,赶快驾船接应,抢救落水的人。 安重德会友,你下去请周寨主的弟兄到码头相助。” 脚步声凌乱,有人向楼口奔来,距楼门口尚有四五步,突然向前一裁。 柴哲刚挟住倒下的两个把门人,抽不出手来,奔下传信的人已经栽出,轰隆一阵暴响,滚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咦……”门内有人叫。 柴哲丢掉喷筒,将昏倒的两个把门人向下一丢,人如狂风,抢入门内,在转角上劈面碰上一个旋转着栽倒的人,他一把接住向里一推。 “蓬”一声大震,这家伙直挺挺地跌入花厅。 “怎么了?”厅内有人大喝。 柴哲急抢而入,大叫道:“楼下来了强敌,大事不好。” 迷香随着他飘人花厅,近门的三名蒙面人应声倒地。 柴哲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道装中年人,右方是丘磊。中年人身形一晃,大叫道:“迷香,屏住呼……”叫声未落,身躯一晃,扭曲着栽倒。 花厅内的人,同时大惊,练气术火候精纯的人,立即机警地屏住呼吸,但已倒了七八个人。丘磊一个箭步抢出,掠过柴哲身侧。 退路岂能被人截断?柴哲不再迟疑,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闷响劈在丘磊的后脑上。 “膨”一声大震,丘磊冲倒在门下,寂然不动,几乎滑跌下楼。 身侧一名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机会向前猛扑,要将柴哲扑倒。 柴哲出手闪身,“砰”一声大震,这人脑袋撞在石壁上,瘫痪在壁下。 这瞬间,会主夫人一声低叱,拔剑近身,先下手为强,“寒梅吐蕊”直取柴哲胸前要害。 柴哲来不及招架,向侧一闪。 会主夫人招变“流星赶月”,跟踪追击。 他已获得拔剑的机会,剑虹一闪,出绝招自救,“铮铮”两声暴响,剑虹夭矫,如虚似幻,接着人影乍分。 会主夫人花容变色,飞退八尺,包头的彩巾上端裂了一条缝,断了不少青丝。 这许多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暂,交手时捷逾电光石火,发生快结束也快。 第二个人影掠到,剑如经天长虹,猛攻腹际。来势相当凶猛。 柴哲手腕一震,“铮”一声架偏刺来的剑,顺势进步切入。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左手一搭,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井,低喝道:“不要逞强,还轮不到你动手,走开!” 被擒的人,是他的师妹周萱,排行第五的小师妹,但目下已是体态丰盈的年轻女郎了。 周萱的剑脱手坠落,按住肩并,龇牙咧嘴,吃惊地向后退,却不敢出声叫喊,也不敢呼吸。 会主的一声沉喝,挥手制止再向前扑的人后退。 所有的人皆撤兵刃戒备、但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候迷香自散。 楼下吹上来的迷香本已淡薄,而且气流流动甚快,迷香随风消散,从窗口吹走了。 死一般的静,所有的目光齐向柴哲集中,所有的兵刃皆指向柴哲。 柴哲的目光,落在东面的石室门,但看不见室内的景物,自然也看不到被绑住双手的年青女郎。室门前,六名老少挡住去路,不可能一冲而入。他怕对方情急杀俘,投鼠忌器,不敢冒险冲上。 但如果不能控制室门,岂不前功尽弃? 事急从权,此时此地,已没有道义。规矩、人情可言,只有利害相关。他左手疾扬,大喝一声,宛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铁翎箭破空而飞。 人影一闪,他已疾冲而上。 如果屏住呼吸,便不敢走动,以免闭不住气。把守在室门外的人正默行屏气术,怎躲得开奇快绝伦的铁翎箭?发出数声狂嚎,纷纷倒下,每人的右大腿根挨了一箭,失去了走动的能力。 功亏一贯,会主到了,剑虹耀目,宛如长虹般攻到。 柴哲一惊,糟!赫然是云笙姑娘的霜华剑,接不得,百忙中向侧一闪,会主便乘机堵住了室门。 他手中仍有三枚铁翎箭,本想发出,却晚了一步,副会主缥缈神龙已抢在会主身前。他心中不忍,叹口气,暗想糟了! “什么人?”会主厉声问。 柴哲冷然回顾,猛地伸手拉掉了蒙面巾。 “咦!你……”缥缈神龙讶然叫。 柴哲收剑行礼,脸色凝重地说:“师父万安。徒儿柴哲。”说完,屈身下拜。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怒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六载教养之恩,徒儿岂敢或忘?” “你好大的狗胆,欺师灭祖,你心目中还有天地君亲师吗?该当何罪?” “师父容禀……” “住口!”缥缈神龙大吼,举手一挥。 大师兄程忠一闪即至,剑尖点在柴哲的背心上。 柴哲本待闪避,却又忍住了,仍然跪着不动,朗声道:“徒儿不肖,但皇天后土共鉴……” “呸!你还敢申辩?”缥缈神龙厉叫。 “徒儿……” “为师要先用门规治你欺师灭祖之罪,再以会规处你叛会的大逆罪名,程忠,先缴他的兵刃。” 程忠俯身伸手,摘下柴哲的剑。 柴哲再次压下反抗的冲动。叫道:“师父,能让徒儿辩白几句吗?”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不返回大天星寨覆命?师命不可违,你心目中还有尊长吗?” “徒儿事非得已……” “强辩。” “徒儿……” “程忠,先割断他的双脚大筋。” 程忠应声“遵命”,剑向下沉,指向柴哲的膝弯,倏然下落,剑芒一闪。 生死关头,柴哲岂肯俯首就死?反手一掌疾拍,“叭”一声脆响,程忠的剑脱手而飞。 这瞬间,缥缈神龙在失惊之下。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枝袖箭,射向柴哲的心坎要害,突下杀手,这一来,铸下了大错。 “笃”一声轻响,袖箭射中心坎,却反弹飘坠在地。 柴哲抄起地上的袖箭,倏然站起,剑盾一挑,虎目中冷电四射,将箭举在眼前,沉痛地说:“虎毒不食儿,徒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师父,你这一箭太过份了,太毒了。” “咦!你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缥缈神龙吃惊地叫。 柴哲将箭丢在地上,吁出一口长气说:“师恩虽深重,但世间尚有天理国法人情更为重要。师父命徒儿赴汤蹈火,徒儿决不敢迟疑,但要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不敢从命。世间……” “呸!你这畜生……” 荣哲屈身下拜,四拜后拾箭起来,脸色一冷,“碴!”一声将箭刺在左小臂上,贯穿骨缝尖锋透出下端一半。他脸不改色地举起插着箭的手,沉痛地说:“我柴哲顶天立地,决不做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事,皇天后土鬼神共鉴,弟子以血涂染恩师的夺命神箭,师徒情义已尽,恩怨两消。” 他将箭折断拔出,鲜血激射。接着将断箭丢在地上,虎目中冷电暴射,一字一吐地说: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希望师父撒手不管徒儿的事。自目下起,徒儿不愿得罪你,希望你珍惜徒儿这份情义。” 他的目光落在会主脸上,语声突转高亢:“端木鹰扬,你的黑鹰会在江湖上专做刺客的勾当,投身在严贼门下做走狗,鲜廉寡耻,猪狗不如。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柴某不为已甚,不曾将黑鹰会的底细公诸天下,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将柴某的女伴掳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陷害于我,念在柴某过去的恩师身份上,柴某不和你计较,请将柴某的女件交出,柴某……” “你这畜生还了得?”缥缈神龙大怒地叫吼,大踏步迫上,右掌疾挥,“拍拍”两声响,抽了柴哲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他的左手本想接着乘机抓出,但却未料到柴哲不但不还手,也未闪避,发觉有机可乘,想接着出手已来不及了,柴哲已被打得踉跄而退,已然伸手不可及了。 柴哲退了两步,吁出一口长气,颊肉抽搐着说:“你……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另一间房中奔出大公子徐昌,冒失地欺上怒叫:“柴哲,你心目中还有师徒之道?还不跪下领责,等什么?跪下!” 柴哲注视对方片刻,突然扭头便走, “师弟,站住。”程忠扬剑叫,挡住去路。 “不要阻我。”柴哲沉静地说。 李凤与程忠并肩一站,也将剑指出低喝道:“师兄,你不能走。” “四师妹,你希望愚兄死在此地?”柴哲伤感地问。 “我……” “请让路。”柴哲冷冷地说。 身后,大公子徐昌突然像幽灵般悄然扑上,伸指急取柴哲的脑户穴,迅捷绝伦。 柴哲身在危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岂会上当?他不进反退,不闪不避,在千钧一发中脑袋一歪,徐昌一指落空,手指擦耳侧而过。 他的右手也在同一瞬间上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徐方的右手脉门,同时挫身疾退一步,背部便抵住了徐方的下身,右手向前带。 徐方艺业超人,修为深厚,五大门人的艺业皆由他调教而成,在五大门人面前具有无上权威。五大门人中,柴哲的表现虽不是最差劲的,但也不出众。在大天星寨时,他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柴哲放倒,这次从背后辞然偷袭,按理该十拿九稳才对,决无失手的可能。可是,他发觉居然失手了,而且身陷危局,脉门被扣右半身发麻失去抵抗力。 他反应奇快地出腿反击,左手急扣柴哲的咽喉。 可是,他碰上了比他更快更高明的对手,晚了一刹那,下半身被抵住,腿便无用武之地,左手虽接触到柴哲的颈部,却来不及发力。他只感到身躯凌空而起,天在旋地在转,变化奇快,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已被柴哲向前摔出两丈外,从程忠和李凤的顶门飞过,“蓬”一声大震,惯在坚硬的石壁上,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壁根下,跌了个乌天黑地,几乎昏厥。 两名青衣人在大公子被摔出的刹那间,吃惊地扑到,左右齐上,双剑同时攻到。 柴哲向下一伏,向右一滚,一脚扫出。 “哎……”右面袭击的青衣人狂叫,双脚小腿折断,向下扑倒,废定了。 柴哲手急眼快,接住坠落的长剑,脱手飞掷。 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一闪即逝,贯入从左面进击的青衣人胸口,剑尖透背近尺。 青衣人身形一顿,柴哲已飞跃而起,一把夺过中剑的青衣人手中长剑,沉喝道:“站住!谁敢上?” 程忠、江华、李凤、周萱,四位师兄妹四面齐出,被乍雷拟的喝声惊得一震,倏然止步。 “砰”一声大震,身上横着剑的青衣人倒下了。 快速的反声,惊人的反应,可怕的凶狠袭击,把楼上的人全镇住了。 “你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他吗?上!毙了这欺师灭祖的畜生。”缥缈神龙厉吼。 四师兄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同声暴叱,四剑乍合。 厅堂并不宽敞,四周有昏迷不醒的人和尸体,有旁观的十余名高手,不能再容纳五个人交手,因此不能用游斗术,必须硬攻硬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凶险局面。 六年同窗的师兄弟情义,弥足珍贵,柴哲岂忍得下心下毒手?但局面凶险,不下毒手便只有贴上老命。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抢先出手,剑虹发如惊电。 人影乍合,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影齐聚,接着剑鸣暴响声震耳,一个如虚似幻的人影突然脱出剑影的笼罩,宛如鬼跷幻形。旁观的人尚未看清脱出的人是谁,该人影已接近了厅门。 把守住厅门的是两个蒙面人,刚来得及分辩,将剑挥出。 剑虹乍临,剑气彻体,“锦挣”两声金呜,挥出的剑被震得向外张,还来不及躲闪接题而至的剑影,两个蒙面人便狂叫一声,跌出门外滑至门楼,仍收不住势,滚下楼去了。从出拍招至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 柴哲冲出重围,击倒两个把门人,尚未起步出厅,身后剑气压体,两名高手已跟踪从旁抢出突下杀手。 他还以为是师兄妹追到,大旋身挥剑急封,剑已及体,他不能下毒手反击,只能走险封招。 可是,当他转身的刹那间,便看清不是师兄妹,立即惹起他的反感,大喝一声,招变“春雷惊蛰”,雷霆剑法的绝着出手。 剑虹乍现乍隐,风雷声乍息,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柴哲站在门中间,剑尖的鲜血猩红夺目。他的左手一片猩红,被自己的血染得成了血手,血是从他左手被箭刺透的创口流出来的,他失了不少血。 两个从侧方乘机下杀手的人,倚在壁上挣扎,身躯扭曲着,慢慢挫倒在壁根下,手脚一阵抽动,终于翻倒。两人的胸前鸠尾穴已被剑贯入,鲜血染透了胸衣。 四位师兄妹失神地站在原处,脸色灰败,被刚才的可怕变化吓坏了。 飘缈神龙张口结舌,似乎惊呆了。 徐昌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把住石门的会主端木鹰扬脸色一变,久久方喃喃地说:“像是雷霆剑术,他…… 他……” 缥缈神龙惶然转首,依然地说:“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恐怕宝剑也难伤他……” “但他的小臂分明已经刺穿。”会主意似不信地说。 “那是他自己下的手,不运功自然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能再叫旁人上了,以免枉送性命。” “依你之见。” “只有属下与会主联手,或可制他死命。” 会主摇摇头,低声说:“他不敢和你动手,你可以令他就范,试试看。” 缥缈神龙不得不试,伸手拔剑举步上前。 柴哲徐徐后退,冷冷地说:“我走了,后会有期。总有一天,端木鹰扬,你终有落单的一天,我不相信你能将家师永远留在身旁,而且你再无耻,也不致于将家师留在你的床上陪你夫妻两人过一辈子。” 他的话不但够份量,而且够刻毒,别说是大名鼎鼎的报应神端木鹰扬,即使是村夫俗子也吃不消。 当着这许多属下面前,会主怎下得了台?登时激怒得快要发疯,羞愤交加,怒火如焚,厉声大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让开,本会主要戳他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 柴哲就是要激他出手,一顿恶毒的话收效了。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在西番,柴某放过了你。本来,柴某不想和你计较,处处回避,让你逞英雄称好汉。可是,你却不知趣,不识好歹。我不管你那些赚造孽钱的卑鄙勾当,不管你做任何人的走狗,但你掳我的女伴,我可不能容忍。你上!” 会主手按剑把,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徐徐举步逼进。 有人急急拉开地上的尸体,拖走昏倒的人。 柴哲跨进两步,剑尖徐扬,冷笑道:“你的剑剑名霜华,乃是在下女伴的剑,吹毛可断,绝经穿铜,你有神剑在手,如虎添翼,相信定可发挥你的所学,看谁血溅石楼。” 会主夫人旁观者清,她看到柴哲脸上充满了自信、沉着、必胜的神色,更洋溢着怨毒,冷酷的神情,与乃夫脸上的冲动、激怒、羞愤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照。这是说,乃夫不够清明,在神色上已输了一着。 她心中一急,叫道:“鹰扬,小心室中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言惊醒梦中人,会主脚下一慢,扭头叫:“将那小泼妇杀了,动手。” 他想用杀俘的话激怒柴哲,激怒之下灵智必失。岂知柴哲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冷笑道: “杀任何人皆与在下无关,不必唬人。” “那是阁下的女伴。” “在下还不知她在此呢。” “老夫要杀给你看。” “在下并不感意外,你这种人会做出更卑鄙更无耻的事,何况杀人质?反正在下已看开了,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不要说女伴,夫妻又待如何?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在下已尽了心力,救不救得了她,无关紧要。当然,你杀了她,你将付出惨烈万倍的代价,我要不赶尽杀绝连根铲掉你端木鹰扬一家老少男女,不剑剑诛绝你黑鹰会的每一个人,便永不放手,永不罢休。首先,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其次,令师弟铁骨冰心得先见阎王,我怕甚么?”柴哲用出奇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吐地说。 始终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的大马脸老人,被这些话激怒了,鹰目一翻,用沙哑刺耳的声音问:“小辈,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大概是吧。”柴哲冷冷地说。 “气死我也!” “快了,等会儿你就要死的。” “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黑鹰会的走狗,严国贼奴才的奴才。” 大马脸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说,明知多说反而自取其辱,双手箕张飞扑面上,一面厉叫:“我天罡散人要掏出你的心肝来。” 柴哲并不知道天罡散人的名号和底细,但这期间他杀了几个高手,镇住了在场的人,表现的超尘拔俗艺业,足以惊破武林一流高手的胆。而这位老家伙居然敢弃剑不用,赤手空拳毫无顾忌地飞扑而上,显然并未被他镇住,而且根本不在乎,没将他看在眼下,想来必定有恃无恐,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他心中悚然,涌起戒心,赶忙用仍能运用的左手,悄然拔出了藏锋录。 老家伙一闪即至,直迫内腑的罡气压体,双掌似鹰爪,冉冉伸到。 他吃了一惊,老家伙练了玄门至高无上绝学罡气,难怪如些狂妄。他想问避,已来不及了,爪已临身。 他默运神功,一剑点出。 老家伙右手一抄,抓住了剑身向后带,右手已抓向他的胸口,无可抗拒的压力及身,令他感到气血翻腾,呼吸窒息,剑已无法动弹,而且身躯被带得向前栽。 爪已沾衣,生死一发。 他仗着有白兕背心护胸,而且也无法脱身,一咬牙,拼个两败俱伤,用全力递出了藏锋录。只感到录尖一震,接着长躯直入。 老家伙突然放手暴退,“嗤”一声响,抓破了他的胸衣,抓走了布帛。 柴哲连退两三步,脸色泛青。 “笃”一声响,他的胸衣被抓破,怀中揣着的竹箫和三宝之一的竹筒落在地上。珠盘小,因此并未掉出。 他悄然将藏锋录藏人掌心,发觉长剑已断了一截,不由暗叫“两世为人”。 老家伙的左手,仍抓住一段剑身,胸腹交界处,衣表面出现血影,血影在迅速地扩大。 双脚站得笔直,身躯不晃不摇,似乎僵立在那儿,须发无风自摇。 柴哲火速拾起竹箫和盛着密宗和合密法图的竹筒,插在腰带上。 老家伙的目光,落在竹箫上,双目睁得滚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旁观的人,全都骇然变色。 会主如中雷殛,站在当地不住打冷战。 天罡散人呼吸一阵紧,突然问:“你是神箫客许元戎的弟子?” “在下并没问你是何人。”柴哲冷冷地答。 “你……你说!”天罡散人的话已不稳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请……请说” “不是正式门人。”柴哲不忍地沉声答,他已听出对方的话中带有恳求的成份。 天罡散人眼中徐现散光,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扭曲,仰天大叫:“你的师父在……在粤东也……也奈何不……不了我,我却失……失手在……在你手中,命……命也!我……我好……好恨!” 最后一个恨字余音未尽,他直挺挺地倒下了,“砰”一声大震,倒地不起,天灵盖突然自行炸裂。 “你……你杀的是上……上一代的第一凶……凶魔血魔天罡散人。”大公子脸无人色地叫。 血魔天罡散人,是六十年前的八侠七魔之一,论辈份,比目下的三逸隐还高一辈。八侠七魔据说早已经不在人世,天罡散人却突然在此出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真是天意。 柴哲也吃了一惊,但心中一定,用断剑向会主一指,沉声道:“阁下,你我两人动手生死相拼,最好少派别的人前来送死,要围攻可以先招呼一声,以免死得太冤。” 缥缈神龙心中雪亮,会主在西番就曾经败在柴哲的铁翎箭下,目前颊上仍留有疤痕。连一代魔头也一照面便送掉性命,老魔头一抓之力可碎精钢,但仅抓裂柴哲的胸衣而已。如果会主上前,一百条命也保不住。他只好挺身而出,拦在中间叱道:“柴哲,你真是目无尊长,该死的东西。” “咱们师徒之情已绝,那一箭已射掉了师徒的情份。”柴哲亢声说。 “你这畜生!”缥缈神龙怒叱,冲上就是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柴哲一剑封出。接着人影倏止,他的断剑尖点在缥缈神龙的胸前,谙然地说:“师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除了师父以外,我将赶尽杀绝他们这些人性已失的奴才走狗。师父,请珍重。” “师弟!师兄!不可!”四位师兄妹同声叫着跪下了。 四位师兄妹误会了柴哲的意思,以为柴哲要动手杀师,因此跪下替乃师求情。 柴哲收剑后退,咬牙道:“师兄师妹们,请记住。师恩固然深重,但天理道义更为重要。师父叫你们做不仁不义的事,你们可不能盲目附从,那是助纣为虐,不足为法。今天师父可以叫你们去杀忠臣义土孝子,明天同样可以要你们去杀父母妻儿,可以要你们兴兵造反为寇为盗,难道你们也俯首顺从吗?师父的立身行事已失师道尊严,你们自无尊师重道的必要。师兄妹们,俗语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效法古人大义灭亲,所以下不了手,惟愿苍天谅我、你们最好劝告师父早早离开黑鹰会,以免玉石俱焚。小弟失伴之痛,刻骨铭心,仇深似海,急切复仇,警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号召天下侠义英雄呜鼓而攻。严国贼父子败亡有期,你们不会再有托僻之所,小弟虽不忍下手诛杀你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向你们下手。小弟的女伴是谁,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只要她有了三长两短,黑鹰会大祸立至,天下必将风云变色,江湖上将被血雨腥风所摧残,没有人可以脱身事外。我走了,希望你们及早为计,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向厅门退走。 缥缈神龙茫然地垂下剑,他还摸不清刚才是如何被制住的,只知道自己一剑急袭,只觉到剑上一震,凶猛的反震力传到,右臂被震得发麻,接着眼前一花,柴哲的断剑便点在自己的心口上了。他脸色苍白,脱口叫:“站住!你的女伴是甚么人?” “去问问古灵,他或许知道。”柴哲高声答。 “古灵和文天霸在劳家渡,快说。” “白永安也该猜出她的身份。” 缥缈神龙扭头注视着白永安,白水安急急地说:“柴兄弟,我怎么知道?”—— 扫描,bbmmocr 第十二章 再次扑空 “在梭宗部落,你曾经见过她。” 白永安一怔,骇然叫:“咦!你是指那乌蓝芒奈山的女寨主?” “正是她,但她不是女寨主。” “她到底是谁?”缥缈神龙焦躁地问。 柴哲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她是千幻剑的爱女,她的祖父是白衣秀士,师公满天飞瑞。父执辈全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昆仑三剑客,八爪苍龙陶公金山,神箫客元戎公。不必多说了,目下这些老一辈的人,有些在乌蓝芒奈山纳福,有些在江湖中走动,只消有一丝消息外露,谁也不敢说那是多么可怕的局面,谁也不敢说他敢承担这份责任。有几位老前辈,会主是亲眼见过的,不用我多说了,我在村外等候你们,谁也休想离开汕港村。” 这一番话是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人魂飞胆落,头脑昏眩,手脚发冷。 “铮”一声脆响,缥缈神龙的剑失手坠地。 会主目定口呆,呼吸像是停住了。 柴哲像一阵狂风,刮下楼去了。 脚步声惊醒了缥缈神龙,发狂般大叫道:“哲儿回来,回……” 楼下“蓬”一声大震,铁门打开了,脚步声已经消失。 “糟了!甚么都完了。”徐昌恐怖地叫,拔腿便向下追。 柴哲直奔村口,形如疯狂。他胸衣破碎,左手的血迹一片殷红,走动间,血迹洒落在衣裤上,令人触目惊心。手中挺着断剑,步履不稳。被仇恨引起的愤怒,令他的脸上肌肉呈现扭曲的现象,眼中喷射着可怕的兽性光芒,他已不是沉着镇静的英俊青年了。 在村外埋伏的人,还不知楼内有变,见到一个身上带有血迹的人从门中奔出,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为避免引起埋伏的人焚村,以致对不起烟波钓客,便不走出村的道路,一跃上屋,在埋伏的人注视之下,以惊人的奇速在屋顶飞跃,出村而去。 徐昌率领四位师弟妹追出楼门,缥缈神龙也到了,放开脚程狂追出村。 出村百十丈,前面的小径转过一座竹林,有一批人影出现。 柴哲向前飞掠,劈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迎面而来的人,是专诸坛的坛主冷面阎罗欧文宗,带了八名坛下的会友,前往松林寻找玉狻猊的下落,正心中困惑,失意而回。转过竹林,便看柴哲以骇人听闻的迅捷身法掠来。 后面三四十丈,缥缈神龙正率人狂追。他心中一惊,挥手令会友们散开列阵。左手拔出判官笔大喝道:“站住!甚么人?” 他本来认识柴哲,在黑石谷截击谢龙韬时,被闵老人暗中用指风打穴术,废了他的右臂,至今只能用左手与人相搏。柴哲被迫反救沈襄,第一个被柴哲击伤的人就是他,藏锋录几乎废了他的右大腿,两重拳打得他几乎五脏离位。可是,眼前的柴哲因脸上的神情不正常而走样,难怪他不认识。 柴哲却认得他,倏然止步,发出一声低沉而带有兽性的吼声,断剑指出,拉开马步狞笑着逼近。 “你是甚么人?”冷面阎罗暗暗心惊地喝问,也立下门户准备接斗。 “我,山西柴哲,你不认识我?”柴哲厉声问。 冷面阎罗吃了一惊,接着怒火上冲,正所谓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如果他的右手不废,恐怕已将燕尾镖发出了。他一声怒啸,进步欺上,判官笔作势进击。 柴哲断剑徐升,也举步迎上,恨声叫:“你将是第一个被惩罚的人,送你归天。” 双方行将接触,生死须臾,高叫声及时破空传到。 “欧坛主,让开,不可阻拦。” 欧坛主听出叫声有异,心中一震,猛地向侧一跃八尺,让开去路。 柴哲不是好杀的人,对方既已让开,心中一软;不再迫进,咬牙切齿地说:“姓欧的,你活不了多少时候,等着好了。”说完,举步便走。 “柴师弟,请留步。”徐昌大叫。 他扭头冷哼一声,举步便走。 “哲儿,你这一走,将遗憾终生。”缥缈神龙大叫,逐渐奔近。 他倏然转身,怒叫道:“除非会主释放我的女伴,不然黑鹰会的人也会遗憾终生,在会的人将无噍类。你们可以离开,其他的人全得留下。” “师弟,请息怒……”徐昌大叫。 “只要告诉我一声,会主到底放不放人。” 缥缈神龙第一个到达,不住喘息。徐昌接着奔到,喘息着问:“师弟,刚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这可糟了。”徐昌顿脚叫。 “糟甚么?” “裴姑娘不在此地。” “会主不肯放他?” “不!不是不肯放,而是……是……” “是想谈条件吗?对不起,没有谈的必要。铁骨冰心不是我弄的手脚,他不在此地,我不能作主。” “愚兄的意思,是裴姑娘不在此地……” “甚么?楼上被擒的姑娘……” “她不是裴姑娘。” “她……她……” “她是会主的长媳,也就是擒获裴姑娘的人,她与大公子端木长雄化名闵子康,与你……” 柴哲目眺欲裂地恨声叫:“这狗东西!原来如此,难怪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们监视之下,原来他是端木长雄。裴姑娘目下在何处?” “在劳家渡,仍在罗龙文控制中。” 柴哲咬牙切齿地叫:“请转告会主,回头我跟他算账,他尽管逃好了。谅他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天下侠义群雄之手。” “师弟,你能不能答应愚兄一件不情之请?”徐昌紧张地问,声调中充满了希冀的感情。 “我……这个……” “在你找到裴姑娘之前,可不可以暂缓将黑鹰会的秘密向外宣扬?” “这……” “师弟,冲家父份上,你……” “好,我答应。但如果裴姑娘有三长两短,那就不用说了,希望你们早作打算。”柴哲断然地说,蓦地扭头飞掠,一跃三丈余,去势如电射星飞。 到了松林,他仰天长啸,知会九幽鬼王和到湖中阻止援兵的岷江墨蛟等人。 他开始向右方走动,将断剑归鞘,阴森森地自语道:“端木长雄,你将作茧自毙。我真该死,罗、余两位大叔可能早已知道这家伙靠不住,多次点醒于我,我却冥顽不灵,糊涂透顶……哎呀!许老爷子和他在一起,d引门已踏入会主所布的天罗地网许。许老爷子已失去利用价值,和他在一起……” 他心中一凛,脚下加快,留意地下的一切可疑痕迹。 汕港村中,会主垂头丧气地撤回所有的党羽,用冷水浇醒被迷香熏倒的爪牙,带了尸体,到湖湾察看被救上岸的人。 缥缈神龙父子师徒六人,在竹林下有一番商量。 冷面阎罗带了八名会友,告辞奔回村中报信去了。 缥缈神龙总算不糊涂,知道后果可怕,向徐昌说:“我儿,显然这次咱们闯下了滔天大祸,万一裴姑娘有了三长两短,那还了得?不要说白衣秀士千幻剑父子朋友众多,八爪苍龙更是公门中人,知交满天下,他们如果传出侠义柬,咱们往何处藏身?本会所行所事都见不得天日,如果柴哲揭发本会的秘密,那么,所有的苦主岂肯甘休?保证天下虽大,没有咱们容身之地,黑白道的人都会找咱们算帐,如何是好?” “爹,难道咱们便无法可施了吗?” “师父,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为自己打算了。”程忠担心地提出建议。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想当年为师与会主手创黑鹰会,披荆斩棘,创业维艰,目下黑鹰会面临存亡续绝关头,为师岂能自私地为自己及早打算?” “师父的意思……” “设法挽救逆境,替会友另辟出路。” 徐昌摇头苦笑,接口道:“爹,会主为了一箭之仇,恨重如山,誓死以报,仇恨无法化解,会主的师叔灵狐冯老前辈又是一个目中无人,偏执护短,不可一世的老太婆,她也不会善了,因此,咱们如果劝会主息事宁人索回裴姑娘交与师弟,那会有什么结果?碰一鼻子灰,恼得那位乖戾的老太婆火起,咱们还得危险、倒霉、吃不消兜着走。” 缥缈神龙用有拳击打着左掌,断然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程忠,你去将刚才发生的事禀明会主,说我到劳家渡看看风色,晚间劳家渡见。” “爹你……” “你与三位师弟跟我走,咱们到劳家渡相机救人,走!” 程忠应略一声,转身向村中走去。 缥缈神龙带了徐昌和三位门人,放开脚程奔向劳家渡。 从草坪至村口,须经过一座茂密的竹林。先前领着八名会友返村的冷面阎罗,快步进入竹林,小径窄狭,竹枝茂密,罡风吹来,竹枝相擦吱嘎嘎怪响,耳力大受影响。 正走间,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身躯一挺,然后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身躯尚未接触地面,第三、第四和第五个人,也依样葫芦向前栽。 走在最前面的冷面阎罗只感到腰眼一震,便眼前发黑,不知不觉地向前仆。想叫,叫不出声音,想动,浑身已僵,手脚已不听指挥,砰然仆倒,跌了个五体投地。 “我被可怕的高手制了穴道。”他含糊地想。 九个人全倒了,两侧竹丛抢出五个以巾蒙面的人,将人挟入林中藏好,制了睡穴。其中一个蒙面人笑道:“先让他们睡上十二个时辰,明天他们醒来后,必定以为被鬼迷翻了,呵呵!咱们再等上一等。” 不久,一无所知的程忠匆匆奔到,走到先前第一名会友倒地的地方,不知不觉也躺下了。 五个神秘的蒙面人又等了许久,其中一位脱下了蒙面巾,笑道:“咱们该走了,这里用不着管啦!柴哥儿应该已发现了真相,也许早已动身了,咱们赶两步沿途照顾。” “要不要知会陈老三一声?” “他走在前面,如何知会?快走!” 五个人不带俘虏上路,拍拍手走了。欧坛主与程忠十个人,在竹林深处睡得像猪一般甜,消息无法传给会主,会主便失去了缥缈神龙的行踪,自然不知道徐昌已泄露了爱子及媳妇的底细。 且回头表表九幽鬼王的事。 他被闵子建射伤,老道及时出现。闵子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被小道清风打得昏头转向,最后见机逃命。老道察看了他的伤势,不由分辩,点了他的睡穴,命清风背了他向南走了。 闵子建逃至竹林,正想奔人村中报信示警,便发现竹林中有人,一惊之下,互相用暗器袭击,脱身不得,被缠住了。 他绕了半圈,便发现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不由心中一懔,筹道:“这家伙好机灵,光天化日之下,我居然把人弄丢了,糟!我得快到村口示警。” 他开始沿原路退回,伏地爬行徐徐移动。退了六七丈,蓦地,他心生警兆,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后面跟踪,情不自禁打一冷颤,猛地扭头向后瞧去。 不瞧倒好,这一瞧,瞧了个魂飞魄散,一阵寒流冷电迅即传遍全身。 脚后不足半步,一个佩了一把金色怪剑的中年人,站在那儿向他龈牙一笑,再相距两步左右,一名执着托天叉的中年人,与一位英俊的青年人,正并肩蹑手蹑脚而行。几乎是贴身跟踪,而他竟在这时方行发觉,栽到家了。 他心胆俱寒,正想扭身向上发射暗器自保,却晚了一步,中年人一脚踏住了他的脊尾,力道如山,笑道:“小伙子,安静些,别打算叫,叫对你没有好处,可能会阴裂腹破,送掉性命那才冤枉呢。” “你……你是……”他失魂落魄地问。 “我是你的好朋友。”中年人笑答,俯身一指点在他的脑后。他的头向下一搭,身躯松软,趴在地上睡着了。 三位不速之客互相点头一笑,由年轻人将他拖至一处枯树林中放下。 “咱们最好在后面等。”佩金色怪剑的中年人说。 “不等柴兄弟了?”青年人问。 “不必了。” “万一他有危险……” “放心啦,他身上穿了白兕背心,机警绝伦,艺业出类拔萃,不用替他担心。前面有叶局主负责,万无一失,走!” “咦!东面有人来了。”挟托天叉的人低叫。 远处小径上人影出现,是个脚步踉跄的叫化子。 “走!不必管他。”佩金剑的中年人说。” 三人说声走,抄左方绕出。 小径上的花子爷偶然扭头回顾。刚好发觉后面半里地,三个人踏上小径,那把托天叉冷电四射,在近午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吓得他双腿一软,倒仆在路右,连滚带爬向密林深处中。 窜爬了三五丈,突然力竭,倒地昏迷不醒。 柴哲心悬九幽鬼王的安危,发狂般在林中寻找,细搜可疑的痕迹。蓦地,他看到前面一株大树下,躺着一个人,心中一急,三两起落急急纵到。 “咦!怎会是这个黑心贼?”他讶然低叫。 躺在树下的人,赫然是闵子建。 他先坐下来,撕衣袂裹伤。 一个人在极度激愤之中,而能在看到生死对头的刹那间,未出失去理性的举动,这说明了他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一面裹伤,一面注视着闵子建沉睡的脸容,按捺下仇恨的怒火,忖道:“我该冷静地想想,该用何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我要全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容许他再和黑鹰会的人接触,断绝一切往来,他便无法收到黑鹰会传给他的消息,自然不知师兄泄了他的底,我得好好利用他,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裹好伤,他检查对方的身躯,发觉仅被制了睡穴而已,不由疑云大起。如果是九幽鬼王下的手,岂会制住睡穴便罢了?老鬼王有名的心狠手辣,一辈子不曾点过任何人的睡穴,显然不是老鬼王下的手。 他正想拍开闵子建的睡穴,突听到东面密林深处有擦动草木的声音传出。声音虽轻,声源远在数十丈外,在风声呼呼中,他仍然分辨出那是有人走动的血音。 “大概是罗、余两位大叔回来了,有两个人在走动。”他想。 他想先与罗、余两人商量,再将闵子建弄醒,便向脚步声传来处走去。 那一带全是矮树丛,是冬季不落叶的杉林,视界有限,看不见丈外的景物。他距杉林还有二十余丈左右,突听到有人在远处低叫道:“不错,果然有一个人,恐怕是死了。”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另一人叫:“妙极了,是逃来通风报信的一枝花黄样,总算被咱们追上了。快,他还没有死,咱们把他弄到路上去,由王老前辈用分筋错骨术对付他,问他是否已经和姓柴的会过面了。” 柴哲吃了一惊,一枝花请半耳僧带口信,说是有重要消息见告,约定在劳家渡南面相见,怎么却到了此地? 他立即隐起身形,向侧抄出。 一枝花仍然昏迷不醒,被两个穿青直缀的人逮住双手向小径方向拖,拖了五六丈方行苏醒。 “哎……哟!”他惊叫,神智一清。接着,他发觉自己已落在死神的手中,不再挣扎,叹口气说:“黄某功亏一货,命也,你们赢了。” 两个家伙嘿嘿笑,一阵急拖,拖至林下的小径,向地下一丢。 “哎……”一枝花狂叫,痛得脸色发青,浑身在抽搐。 原来他受了伤,右胁近胯骨处有一处刀口,这时受到猛烈的震动,血沁出裹伤巾的表面,创口大概又裂开了。难怪他叫号得那么难听。 小径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铁骨冰心屠明心,脸色泛青地倚在树干上歇息。 铁骨冰心身旁,是一个年约花甲的高瘦老人,三角脸上长了一双饿狼眼,颊上无肉加上两片薄嘴唇,留着稀疏的鼠须,梳道髻,穿蓝袍,佩剑挂囊,整个人似乎有一团冷酷阴森的气氛所包围,是属于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酷神情,极易引人反感。 另一人是三角大麻脸的人,居然是金钱豹范标。 两青衣人之一向三角脸的老人行礼,禀道:“这人是萼山先生的跟随一枝花黄祥。少会主传来口信,说他暗中与柴小狗通消息,吃里扒外。小可奉范前辈之命,将信传至劳家渡,禀明萼山先生。会主已先一步启程前来汕港村设伏,因此只有罗爷龙文的手下弟兄四出追捕,没想到他却逃到此地藏身,昏倒在林中,被小可与秦兄无意中找到他了,请老前辈定夺。” 三角脸老人阴森森一笑说:“贵会的事,老夫不愿过问。范老弟可自行处理。汕港村到了。为何却在此耽搁下进?” “小的以为此地该设有埋伏,因为必须先找到埋伏的人连络,以免冒失进人,恐怕误会。” “你叫一声不就成了?找来找去岂不误事?依老夫看来,这一带根本没有人。” “但……” “好吧,你们去找一找,愈快愈好,老夫再等片刻。屠老弟气色愈来愈不对,不能再迟延了。” 两个青衣人应喏一声,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金钱豹向三角脸老人笑道:“朝阳兄请稍候。兄弟要问问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辈。” “老弟请自使。”三角脸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什么可问?这种货色宰了岂不省事?”铁骨冰心恨恨地说。 “也许他知道柴小狗几个人的下落哩!” “哼!咱们有长雄贤任在小狗身旁,还怕找不到小狗的下落?不是说,小狗已到汕港村送死了吗?” “小狗确是走上了这条路,但问问也不是坏事。”金钱豹一面说,一面走近一枝花身旁,桀桀怪笑着说:“你能身负重伤,逃了近十里地,很有种嘛。” 一枝花明知有死无生,反而不在乎了,强忍痛楚说:“好说好说。只可惜在下心愿未酬,心有不甘。” “你与柴小狗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值得替他卖命?” “不是卖命,而是酬恩。” “酬什么恩?” “阁下何不问问端木长风或者文天霸?” “他们此刻在劳家渡,你想苟延残喘?办不到,你得说个明白。” “在松潘卫,柴老弟不顾自己的安危,冒死将在下救出鬼门关。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我一枝花不过一名江湖的小混混,柴老弟肯舍命救我的性命。恩比天高。目下他有困难,在下岂能坐视?通消息传信,理所当然。” “你就不怕送命?” 一枝花凄厉地狂笑,声如鬼哭,笑完说:“像我这种江湖小贼的命,可说贱如蝼蚁,这条命出于柴老弟所赐,能替他卖命,在下深感光荣……” “劈啪!”金钱豹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厉声说:“狗东西!胆敢在范某面前耍光棍? 瞎了你的狗眼。” 一枝花被打得躺倒在地,仍抬头狂笑道:“阁下,对付我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你确是英雄好汉。哈哈!你要是能把我吞下去的话,那才算是真英雄。” 金钱豹一脚将他踏住,咬牙道:“大爷不想和你斗口。说!柴小狗目下在何处?” 一枝花痛得几乎昏厥,半晌吃力地说:“在下得到阁下第一次用快传送来的消息,知道你们的人赶来汕港村设伏,便打算离开给柴老弟送信示警,可是又怕柴老弟不上当,到劳家渡找我,因此逗留不走。等到你第二次派来的信差到达,要找萼山奴才逮捕在下,在下不得不见机逃走,身受重伤奔来汕港村,并未遇上柴老弟,你问我,我去问谁?” 金钱豹嘿嘿笑,说:“你这种贱贼,不动刑你是不招的。” “在下连命都不要了,还怕动刑?姓范的,你何必唬人?哈哈!你动手好了。” 三角脸老人冷哼一声,接口道:“这种小贼天生下贱,撒赖放刁最是擅长。老夫用万蜂钻巢术对付他,管叫他死活都难,让我来。” “哈哈!勾魂使者王朝阳,你说我一枝花天生下贱,你自己奸杀师妹,火焚师门,不见得比我一枝花高贵。武林中的人,谁不知你王朝阳的丑事?别骂人,除了要我的命你岂奈我何?”一枝花神经质地高声怪笑怪叫。 勾魂使者自取其辱,气得脸上发青,形如厉鬼般阴沉沉举步逼近。饿狼眼中厉光四射。 蓦地,路右小沟中突然跃出一个怪人,胸衣破碎,腰以下血迹斑斑,腰带上插着竹箫和竹筒,浑身沾满灰土和草屑,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涌现着无穷杀机。但见人影一闪,便到了路中。 勾魂使者讶然止步。铁骨冰心却失声叫:“是他!是……他!”叫声中,脸色大变。 金钱豹并不认识柴哲,纵出迎面一拦,厉叱道:“阁下是人是鬼?站住!” “你是人是鬼?”柴哲反问。 “太爷是……” “你这大麻脸是活招牌,是金钱豹范标吗?” “咦!你……” “你在黑鹰会地位高不高,属于哪一坛?” “咦!你怎知道黑鹰会?” 铁骨冰心紧抓住树干支持身子不倒,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大叫:“他……他是柴哲,小……小心他……” 金钱豹大吃一惊,猛然双手齐扬,接着俯身点头,随即突然前冲,凶猛前扑,双爪齐出。 当他双手齐扬时,两支袖箭从袖底飞出。俯身点头时,射出了一支背装小弩箭。三支箭几乎同时发出,人随箭后扑上,奇快绝伦。 双方相距仅八尺左右,按理断无失手之理。 柴哲直挺挺地屹立如山,“噗噗噗”三声轻响,三支箭分别同时击中期门和丹田穴,却反震落地。 他双手一分,架住了抓来的双爪,接着十指齐收,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右膝上提,“噗”一声闷响,撞在金钱豹的胸口蔽骨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胸骨未折,但内腑可受不了。 “嗯……”金钱的闷声晔叫,浑身都软了,软绵绵地挫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喝道:“起”!双手一振。 金钱豹长身而起,倒翻而出,迎头向抢来援救的勾魂使者压去。 勾魂使者向前一闪,“蓬”一声大震,金钱豹跌了个手脚朝天,翻滚着嘶声叫号呻吟。 双方接触快如电光石火,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把勾魂使者吓了一跳,傲意全消。 柴哲不睬他。举步向一枝花走去。 勾魂使者待柴哲通过身侧之后,方悄然拔剑上扑。 “小心他!”地下的一枝花大叫。 勾魂使者从右方出剑扑上,而右后方是最危险的方位,容易受到反击。柴哲拔剑顺势转身,“铮”一声暴响,断剑架开了勾魂使者刺来的一剑,接着剑虹疾闪。 勾魂使者的右臂齐肩而折。带着长剑飞掷丈外,“哎”一声惊叫,急退两步。 柴哲冷然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你这厮猪狗不如,你还有脸骂别人下残?杀你这种人,污我之剑。你,再弄断自己的左脚,给我快谈!” 勾魂使者脸色死灰,以左手按住右肩的创口,咬牙忍痛,如见鬼就地向后退,突然转身逃命。 “站住!腿未弄断你仍可作恶,不断你敢逃走,你想死不成?” 勾魂使者打一冷额,几乎跌倒,转过身来声嘶力用地叫:“我会失血过多而……而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活该。把腿弄断。”柴行冷酷地说。 “我……” 柴哲右手一抬,断剑脱手飞射,如同电光一闪,“噗”一声响,剑把恰好击中勾魂使者的左膝,有骨折声传出。 勾魂使者掷倒在地,失声长号,如丧考妣,其声凄厉。 柴哲冷哼一声,一把拖起金钱豹,厉声说:“把你最好的金创药掏出来,别装狗熊,硬朗些,哼哼哈哈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不由分说,摘下金钱豹的革囊。江湖人的革囊中,必定带有金创药以防万一,救人亦可自救。金创药彼此的配方相差不远,用鼻闻便可分辨出是不是金创药。 他取出金创药,不客气地撕金钱豹的衣袂权充裹创巾,冷笑道:“阁下,你给我安静地等候发落,如想妄动,柴某要砍断你手脚的所有大筋,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替一枝花小心地上药裹伤,一枝花热泪盈眶地说:“兄弟,你再次从鬼门关里将我救出来,我……” 柴哲感到一阵心酸,苦笑道:“黄兄,仓卒间激于义愤顺手救人,算不了什么。而你,明知身在贼中,强敌林立,危机四伏,仍然不顾性命来传信,身受重伤仍不放弃此无望的念头,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才难得!兄弟身受,感激不尽。你的伤不要紧,天气冷不至于恶化,我带你找地方安顿。” “兄弟,别管我,你要办你的事,十万火急……” “且等一等。”柴哲急急接口。 他一掌将金钱豹拍昏,站起向软倒在树下,脸无人色的铁骨冰心沉声喝道:“端木鹰扬现在村中,你还不快走!” 铁骨冰心狂叫道:“你,在我身上弄了手脚,我……” “走不动你给我爬着走。害你的人是闵子建,与我无关。你走不走?”柴哲厉声叫,凶狠地举步迫进。 “我走……我走……”铁骨冰心魂飞魄落地叫,跌跌撞撞地向汕港村方向逃命。 柴哲拾了勾魂使者的剑,砍下一段树枝,丢给勾魂使者厉声道:“狗东西!你如果不走,我马上剐了你,滚!” 勾魂使者怎敢不走,用树枝代腿,咬牙切齿地挣扎着逃命,创口的血像喷泉般向外涌,他居然撑得住。 柴哲目送两人去远,方抱起一枝花,一手拖了昏厥的金钱豹,急急奔到闵子建沉睡的树下,将人放下问道:“黄兄,你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女伴自下在紫莲庄主雷中天手中,由罗龙文的人看管,萼山奴才几个打手奴才负责内圈警戒,你得赶快去救她。” “她自下怎样了?” “动乱之中,目下倒还安全。看管的人太多,她无法逃走。” “目下在劳家渡?囚在何处。” “罗龙文的船预定明晨可抵劳家渡,将萼山奴才接运至南昌,罗贼与雷中天今早前往劳家渡东面三里地的贺家湾,去找雷中天的好友铁佛贺南山,要将你的女伴寄放在贺南山的水寨内,对外则扬言囚在劳家渡,在劳家渡设下三道可怕的埋伏,引你前往救人。第一道埋伏是镪水降,共有二十八具喷筒,筒产自浮梁景德镇,是贺南山亲自设计到景德镇监造的,这是他贺家湾的防村至宝,这次借给罗贼使用。镪水可腐精钢,利害无比。第二道埋伏是盘龙筒阵,筒藏见血封喉的淬毒问心针。第三道埋伏是一早从南湖营向官兵强借的九龙筒,喷火可远及三丈外,可怕极了。他们要等你进入第二道埋伏后,方发动阵势,大罗天仙也难活命。我早就留心了,躲在内房的复墙里,偷听到他们几个首脑策划的阴谋,所以冒险逃走传信。本来,在离开紫莲庄时,萼山奴才和雷中天说好了的,要将你的女伴带至穷家渡后,转送湖口藏匿,或者交给狂鹰作为引诱你的食饵,所以我请半耳僧带口信给你,到劳家渡我便可告诉你他们将人囚在何处,却不料到了劳家渡,雷中天查出你已先一步大闹鱼鹰潭,牵制住鱼鹰和鄱阳蛟,因此救兵不至,紫莲庄便成了瓦砾场,他恨你入骨,誓雪此恨,所以怂恿罗龙文去找铁佛贺南山,要在劳家渡将你碎尸万段。” 柴哲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问道:“贺家湾除了铁佛之外,还有没有高手在内?” “这一带我不熟。” “劳家渡的北面三里地,是不是有一座尚义村?” “有,村在路旁,所以我知道。” “村中住了一位在武林中颇有侠名的人,姓封名典。” “这个……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好,我倒不相信跑了和尚连庙也跑了。” “兄弟,你有何打算?” “声东击西,也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是说……” “以后再说。我先弄醒这位老兄。”柴哲撇开话题说,一掌拍向闵子建的脑后,叮嘱道:“等会儿你不要说出真名号,切记切记。” “好,我就叫江春好了。”一枝花信口答。 闵子建打个呵欠,突然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柴哲,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柴哲堆下笑,急急问道:“闵兄,九幽鬼王呢?” 闵子建心中一宽,柴哲脸上的笑意令他像吃了定心丸,说:“被一道弄走了,他……” “什么?一道来了?”柴哲讶然问。 “不但来了,还带了两个道童,劫走了九幽鬼王,我……” “你就撒手不管了?” “老天!我不撒手又能怎样,他那小道童清风,打得我五内翻腾,几乎要了我的性命。” “你怎么还睡在此地?” “被三个陌生人乘隙将我打昏,是从背后偷袭的。咦!是你救了我,这位受伤的仁兄是……” “在下姓江名春,柴老弟的朋友,被人砍了一刀。”一枝花从容地答。 “柴老弟,村中情形如何?那一位昏迷不醒的人是……” “是金钱豹范标,被我打昏了,等会儿要向他盘问恨地无环子女媳的下落。村中平静,狂鹰走掉了。” “走掉了?咦!你的女伴……” “在劳家渡。” “好!咱们到劳家渡。罗余两位大侠呢?” 远处长笑声震耳,岷江墨蛟的语音传到:“来了来了,多承挂念。哈哈!狂鹰不从天上飞,却抢了不少渔船北放劳家渡,咱们追啊!余老二的船正钉在他们后面,咱们可别落后了。” 柴哲的心情开朗了些,心说:“姜究竟还是老的辣,他两个大概躲在那儿相当时刻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浑身湿淋淋地,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奔到。 “余二叔的船也到了?他不会被发觉吧?”柴哲笑问。 “呵呵!请放一百个心,舍弟名叫化鲲,鲲是大鱼,但他却名不符实,而是一条小泥鳅,泥鳅在大湖中,那能被人发现?咦!这个半死人不是金钱豹范标吗?”余老大怪声怪调地说。 “正是他,被我拍昏了。” “呵呵!正好问问恨地无环的家小下落如何。” 柴哲将金钱豹弄醒,阴森森地说:“姓范的,我可不管你的死活,但你必须将掠走的人下落招出。放明白些,题外话免谈,说!” 金钱豹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要命,拿去,要口供,没有。” 柴哲冷然一笑,点头道:“好,有志气。咱们慢慢来,看谁先屈服。” 首先,他将金钱豹的手脚关节卸开,金钱豹便失去了挣扎的力量。接着,他用剑削了两把五寸长的木刀扬了扬说:“用木刀剥皮分肌,妙用无穷。当然,在下并未学过剥皮剔骨分肌术,但这里没有人要考在下的手艺,自然没有人会见笑。老兄,你忍着点,不要鬼哭神嚎,没有人来救你的,叫也没有用。首先,我要从你的背部下手,听说剥皮该从背部着手的。” 他将金钱豹翻转,“嗤”一声撕开背农,两个指头拉起脊皮,本刀应手插入皮下一带。 “啊……”金钱豹狂叫,浑身都在抽搐。 “忍着点,老兄,等会儿我用木刀替你搔脊骨的痒,替你放出脊髓,那时际才叫好玩呢。”柴哲冷冷地说,木刀沿皮下转动,分开了皮和肉。 “停手!停……我……我招……招……”金钱豹发狂般厉叫。 柴暂停刀不动说:“老兄。招吧。” “但……” “在下不与你谈交易。”柴哲说,木刀再动。 “啊……我招我……招……” “恨地无环的家小在何处?” “在……在三岔路北面两……两里地的农……舍中。” “由何人看管?” “有专诸坛的四……四位弟兄看……看管。” “你带路前往,如果有一字不实,你别想痛快。” “也……也许多……多两三个……个看管的人。”金钱豹痛苦地叫。 “咱们这就走。”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化龙,似乎不在意九幽鬼王的存在与否,分别抱起一枝花和金钱豹,举步便走。 “湖上的事怎样了?”柴哲走近岷江墨蛟低声问。 “弄翻了他们三条船,淹死了不少好汉。呵呵!峰上居然来了罗文龙手下的大贼飞鱼靳海,他弄了几条船来救人,恰好咱们发现余老二的船跟来了,咱们前往会晤,因此放过了姓靳的恶贼。”岷江墨蛟却毫无顾忌地大声说。 闵子建脸色一变,赶前两步问道:“柴老弟,你入村遇上狂鹰了?” “遇上了,在下将他赶跑了,宰了老不死血魔天罡散人。”柴哲冷冷地答。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骇然一震,几乎同声问:“什么?你……杀了血魔天罡散人?” “他自称血魔天罡散人,大概不会假。” “他……他还活在世间?” 柴哲将血魔的相貌,和可用罡气伤人的情景说了。 一枝花接口道:“那老魔确是血魔天罡散人,是狂鹰今早在劳家渡碰上的可怕高手。狂鹰大概与老魔相识,老魔不知怎地,被狂鹰请至住处待为上宾,先一步带人到汕港村设伏,没想到因此送掉了老命。” 岷江墨蛟张口结舌,好半晌方吸口凉气说:“依你所说,恐怕真是那老不死的血魔了,难怪一道也在此地现身,这老凶魔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天,落得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的下场。” “罗大叔见到一道了?”柴哲问。 “见到了,他带走了受伤的九的鬼王,弄了一条渔船,追踪狂鹰去了。” “大叔怎不……” “呵呵!老弟,你要我拦住他?不可能的。一道是武林中誉满江湖的侠义英雄,他不会对九四鬼王不利的。” “一道与血魔有何关连?”闵子建好奇地问。 “一道的师兄正清羽士,四十余年前初出道不久,便死在血魔之手。为了报杀兄之仇,一道多次失手在老魔剑下,几乎送掉性命。为此一道整整闭门苦修了十年,勤练玄门罡气,然后出山找寻老魔报仇。可是,八侠七魔已先后凋零,有些不在人世,有些散处各地,陈迹杳然。一道借口行侠江湖,暗中搜寻老魔的下落,三十年来侠名满天下。也杀孽满身,血腥满手,荣登武林顶尖儿高手之列,但始终没找到老魔的下落。假使他们两人碰上头,老魔虽然年已上百,但玄门中人精通养生之术,精力不至于衰退得不如后生晚辈,所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柴老弟竟然轻而易举地宰了老魔,这消息如果传出江湖,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柴哲却不以为然,心情沉重地说:“正相反,恐怕麻烦更多。人怕出名猪怕肥,自有那些妄图成名立万不怕死的人,前来要求印证较技,所以最好别传出去。” “老弟,我们不传,自有人替你传的,狂鹰的人到了劳家渡,便会马上不胫而走,不消多久。必将传遍天下!” 谈谈说说间,不久便到了三岔路口。走上北行大道,翻越前面一座山坡,便看到北坡下的一座路旁小村。 柴哲走近余老大抱着的金钱豹身旁,阴森森地说:“如果在村中找不到恨地无环的家小。在下要活剥了你。” 余老大笑道:“柴老弟为人谦和,这次可发了狠啦!金钱豹;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求老天爷保佑,不然你死定了。你的同伴在这条路上往来不绝,万一顺便将人带走,你可惨啦!” 大道通过村中,居高临下向北望,村北半里地有三个劲装人影向南赶。看光景,双方定将同时到达村中心。 柴哲无意中扭头回望,看到坡下有八个装束古怪,衣衫花花绿绿的男女,正健步如飞向上走。 “咦!南荒八魔来了。”他喃喃自语,剑眉一扬,不自觉地淡淡一笑,计上心头,脚下放缓。 到了村口,金钱豹惶然地叫:“快!右首第八家。前面来的三个人,是花某的同伴,可能是奉命前来接人的,别让他们抢了先。” 迎面来的三个人,距第八家只隔三间草屋。而这一面才刚入村,相距还在十余丈外。 迎面来的三个人脚下不太快,一而走,一面用目光打量村口进来的人,显然怀有戒心。 柴哲突然超现一纵三丈,宛若劲夫离弦。 对面的三个人一惊,在不少村民的注视下,拔剑出鞘,向第八家农舍急抢。 草舍的大门闭得紧紧地,门上用木炭画了一些古怪的图形。到得最快的一位中年劲装大汉闪在门旁,立下门户扬剑戒备,第二名劲装大汉接着到达,飞起一脚,“砰”一声暴响,木门轰然倒塌。 这瞬间,大汉刚向内抢,才踏入一条腿,想扬声向内叫唤,铁翎箭已破空而至,半分不差,射入他的右腰。 “啊……”大汉狂叫,上身一挺,跌入屋内去了。 第三名大汉吃了一惊,不敢再进,倏然后退立下门户戒备,大喝道:“什么人敢用暗器伤人?” 柴哲屹立在两人面前,双手叉腰,相距不足八尺,在两把剑尖前毫无所惧,哼了一声说:“我,山西柴哲。” 两人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你们是狂鹰的人?”柴哲再问。 两人不敢回答,眼中有恐惧的神色。 “你们来接人质?” “你……你知道?”中年人惶然问。 “狂鹰目下已从汕港村由水路逃回劳家渡,你们知道吗?” “不……不知道。 “柴某的女伴被囚在何处?” “咱……咱们……” “你们如果不招实,柴某……” 两人乘柴哲说话分心的瞬间,双剑突然同时刺出,进步出剑,配合得有章有法;而且迅速绝伦。 岂知他们决,柴哲更快,剑像闪电般出鞘,“铮”一声暴响,崩开右面的剑,随剑闪入,左面刺来的剑落空。 剑芒一闪,右面的中年人飞退,“蓬”一声背部撞在墙上。这家伙反应快,立即乘机扭身倒地,向侧急滚。滚了一匝,突被一只沉重的快靴踏住了腰部,力道千钧,喝声和笑声入耳:“不许动,老兄,哈哈……” 他怎能动?动则腰断,以手掩住被柴哲划破的左颊,血如喷泉般从指缝间溢出,含糊地叫:“我……我不动……” 踏住他的人是岷江墨蛟,抱着一个人脚下依然灵活。 左面的大汉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旋身变招,胁下已被剑抵住,柴哲的喝声震耳:“老兄,丢剑说话。” 大汉丢掉剑,冷笑道:“在下手中没有兵刃,你要杀就杀吧。” 柴哲冷笑一声道:“老兄,江湖规矩我懂,你吃不住我的。已经交了手,你被制丢剑,怎说手上没有兵刃?你如想耍赖,柴某卸下你的右手再说话……” “不!不!在……在下认栽。”大汉急急狂叫。 “在下的女伴在何处?” “在……穷家渡。 “谁负责看它?” “罗爷龙文。” “你给我滚!滚向南面,不许回劳家度报信。” “在……在下遵……遵命。” “你放他们走?”岷江墨蛟讶然问。 “这种人杀之有伤天和,不许他们回劳家渡报信便可,咱们到劳家渡救人,谅他们也不敢进回劳家渡送死。”柴哲一面说,一面踏入屋内,扭头又道:“劳驾子建兄,将这三个小辈押出南村口,必须监视他们向南逃,不许他们往北走。南荒八魔到了,我来应付。” 他重新退出屋外,八魔已到了五六丈外。 走在最前面的是毒蛊魔娘和百毒瘴魔,老魔婆怪叫:“喷!又碰上你了。好小子,黄金你弄到手了?” 八个人像一阵风般飘到,成半弧形排开。百毒瘴魔桀桀笑,拱手说:“小兄弟,你一个人独吞,不像话吧?咱们商量商量,分咱们一杯羹,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柴哲呵呵笑,摇头道:“诸位,你们错了。五万两黄金在下怎样带法?昨天湖上夺金,在下人孤力单,一无所获,几乎被大火烧死。金宝已被严小奸贼的人夺获,在下如果已将黄金弄到手,还不远走高飞作甚,值得再到穷家渡找罗龙文算帐吗?” “小兄弟,你的话当真?” “在下用不着骗你。” “你说罗龙文在劳家渡?” “此处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不信你可前往问问。” “你呢?” “在下有一位女伴落在罗贼手中,正要到穷家渡救人。” “咱们结伴,如何?” “不,在下要在此地歇歇脚,光天化日之下前去救人,我可不上当。” “你准备……” “今晚动手,三更天摸清地势,四更未五更初警卫松懈时救人。” “好,咱们也在此地歇脚。”百毒瘴魔怪笑着说。 “悉从尊便。”柴哲淡笑着说,入屋在大汉身上取回铁翎箭,命另两名俘虏挟着受伤的人,示意闵子建将他们押送出村南。 闵子建沉下脸,赶着三贼向南走。 八魔叫开右首一座草屋的大门,一拥而人,派了毒蝎三娘监视着柴哲这一家草屋。 岷江墨蛟踏入厅堂,大笑道:“柴老弟,你这一手真绝。” 金钱豹派了四个人,将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个人,囚禁在内房中。看管的闻警出外探视,恰好看到八魔和柴哲打交道,吓了个胆裂魂飞,丢下俘虏从后门溜走。其实,柴哲已发觉监视的贼人出来探视,故意纵走不愿追究,让贼人进劳家渡报信。 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人,只练了些防身的技艺,没见过世面,幸得柴哲相救,不由感激万分,喜悦地向众人道谢。柴哲吩咐他们准备启程,出村后抄小径返回刘家市。但三人却不肯就道,说是乃父必定率领村中的子弟赶来援救,要在此地相候,如果来了,也许可助柴哲一行之力。 他们在等待,等待夜色光临。 这期间,南湖营并到了三十艘运兵船。对面的九江府风声鹤唳,一千名官军和上百名便装兵勇出现在府城各处。另一支大军昼伏夜行,沿南康南下大道,向南昌追赶。 运兵船午间到达南湖营,共有四百名官兵和便衣人员。率领这批官兵的人,是徽州府推官栗祈。 九江府的统军来头大,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御使林润。林大人来自京师,等于是钦差大臣。 由陆路秘密赶赴南昌的统军,是袁州府的推官郭谏臣。郭推官任职袁州,严世藩的府第也在府城内,楼阁连云,名列五府,仆奴数百,养着无数刺客亡命,声势浩大,哪将一个小推官放在眼下?去年,严府大兴土木,千余工人进行构工,郭推官因公经过严府门外,被一群家奴痛打羞辱,几乎送掉老命。郭推官一气之下,派人将密函呈送林御史,直指严府的工人大部份是逃军盗匪。林御史立即收集资料。那时,林御史奉旨巡视江南,要找罪证那还不容易?派人上疏奏变,决定了严家父子的命运。 南湖营的兵船来自安庆府,到达后立即整装待发,便衣人员先行,向南悄然追赶。 从柴哲歇脚的小村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在武林朋友来说,不消片刻便可到达,不需提早出发。但在申牌初,柴哲便下令束装准备上路。他将一枝花安顿在另一家农舍中,拜托恨地无环的儿子就近照料,带了金钱豹,踏出了大门。 接着,邻舍里出来了八魔,见面哈哈一笑,心照不宣,跟在后面十来丈,大踏步奔向劳家渡。 宫亭湖在这一带,向东伸出一条触角,深入五六里,形成一座相当广阔的湖汊。湖汊的最东端,有两条小河汇入。如果不从劳家渡乘渡船渡过南岸,那就得东绕而过,远了十五六里。那时,湖中一座小泥洲,靠近北岸,北岸便是劳家村,有一条小木桥伸至小泥洲,泥洲以南,须靠渡船往来。春夏水涨,木桥便不能通行,全程皆需渡船维持两岸的交通。 穷家渡是一座相当富裕的村庄,居民有一半兼营打渔,共有近百户人家。村北,是村中的富豪住地,大部份是土瓦屋,间有五六座高楼耸立其中,那是全村的精华地带。村北中心是劳家祠堂,祠堂有三十余栋建筑,清明祭祖期间,内部可摆设三四百桌酒席,足以容纳全村的子弟。 大道绕村西而过,南面直下渡口,北面十里便是湖口县城,村人进城买卖,往返只需一个时辰,相当方便。 南岸渡头有一座无名小村,只有七户人家。冬日水浅,渡船只到北岸的小洲,旅客须从小洲经过小木桥到劳家村,两艘渡船不断往来送客。 南岸无名小材的西南角,有一座树林茂密的小山,山坡向东伸展,伸至小村市面,成了一座高坡,小径越坡而过,站在坡顶,可以看清对岸劳家渡的形势。 柴哲在坡顶止步。向对岸眺望片刻说:“天色尚早,咱们歇歇脚。子建兄,把金钱豹送入鬼门关,以免带着碍手碍脚。” 说完,在路旁的树根下落座,向闵子建冷冷一笑。 闵子建脸色一变说:“人既然带来了,把他点了昏穴岂不甚好?” 柴哲嘿嘿笑说:“这种狠贼如果留在世间,还不知他要造多少孽呢!” “闵兄弟,你知道铁骨冰心的死状是如何痛苦吗?经脉爆裂,骨散肉离,惨不忍睹。如果在刘家市以前将他杀了,他便免去了无边痛苦的折磨,等于是成全他。由于你坚持要带他走,反而害得他临死还饱受折磨,何苦来哉?你如果不杀金钱豹!我来代劳好了。”岷江墨蛟笑嘻嘻地说。 闵子建一怔,讶然问:“铁骨冰心死了吗?他……谁看见了?” “没有人看见,但他只能活到申牌左右。目下是申牌初正之间,正是他挣命的时候,世间没有人可以救他的命。” “噢!是罗大侠在他身上弄的手脚吗?” “是我。”柴哲冷冷地答。 “老弟用何种手法?也许有人能解呢。” “这是秘密,恕难见告。你杀不杀这位姓范的恶贼?” 后面八魔到了,毒蛊魔娘问:“你们要杀什么人?” “罗龙文的一个爪牙。”柴哲指着脸无人色的金钱豹说。 “咦!好极了,送给我好不好?” “有何不可。”柴哲大方地说。 百毒瘴魔说声谢谢,大踏步上前提人。 闵子建晃身拦住喝道:“不许动他,这人我们还要。” 柴哲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闵子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老兄近来似乎心肠变软了,似乎忘了你在船上含笑杀人的英风豪气,到底你……” 闵子建堆下笑,抢着说:“兄弟不是有意和你作对,如果姓范的落在八魔手中,那还得了?” “你有何打算?” “杀了他好了,免得他死前痛苦。” 百毒瘴魔怪眼一翻,虎尾杖一指,怒叫道:“好小子,因这狗东西不是存心和我百毒瘴魔穷开心吗?柴老弟已经答应将人送给我,你却强出头阻拦。你给我滚远些,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岷江墨蛟突然抓住金钱豹的双脚,奋力掷出大笑道:“不可伤了和气,送给你们拷问口供吧!” 闵子建想阻止已晚了一步,金钱豹被毒蝎三娘接住了。 柴哲冷笑一声,举步往下走,一面说:“咱们到渡口看看,最好在黄昏前渡过对岸。” 从对岸驶来的渡船刚离开小洲的码头,这一面开出的渡船已到了湖中,要等船靠岸方能过去,因此八魔并不急于跟踪,就在山坡上开始拷问口供,金钱豹的凄厉叫号声刺耳难听。 柴哲无动于衷,大踏步向渡头走。 小村内似乎相当安静。鸡犬不惊。从村口的小港转出码头,便看到候船的竹棚中站着三个人,两个是村夫打扮的壮汉,一个是头系方帕,手挽洗衣篮的村姑,青帕包得低低的,站在棚角向水际凝望。 有客人来到,棚中的三个人皆本能地转头眺望,村姑突然举步迎上喜悦地叫:“是哥哥和柴爷吗?” 柴哲先是一怔,接着惑然忖道:“如果师父的话可信,这又奇了。这鬼女人既然是闵子建的妻子,会主的长媳,岂敢再次前来送死?” 村姑赫然是闵子康,她已不再易钗而弁,换上了村姑装,显得俏丽而活泼,曲线玲珑,浑身焕发着青春的气息,成熟少妇的风韵极为醉人。 他却不知,缥缈神龙并未跟随会主从水路到劳家渡,派去禀报会主的人和欧坛主九个人,皆被藏身在林中的五位神秘客所制住,消息根本未曾传到会主手中。 接着,他心中暗懔,见女人敢于出现,必定怀有更凶险可怕的阴谋,极可能是附近巳布下埋伏,他已坠入埋伏中了。 他立即运动戒备,但不动声色,欣然迎上说:“咦!闵姑娘,你怎么在此地的?” 闵子建抢出,亲热的挽住闵子康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天!妹妹,你怎样脱险的?柴姑娘呢?她……” “一言难尽。”闵子康黯然地说,叹口气又追:“在乱葬冈被迷香所熏倒,真算是一场恶梦。” 柴哲向西一指道:“此非说话之所,走,半里外的竹林十分隐蔽,到那儿再详谈,在下有事向闵姑娘请教。” 余老大领先便走,一面大笑道:“呵呵!想不到闵老弟好福气,居然有一位出落得花朵般美丽的妹妹。哈哈!可借咱们已届不惑。老罗,咱们先走。让他们年轻人亲热亲热。” 这番话相当不礼貌,而且语气轻佻,跟在后面的闵子建脸色登时涌现不悦,却又不敢发作。 这一带没有路,必须沿湖岸转折而行,荒草没径,枯苇籁籁作响。众人排开荒草枯苇而行,不久便进入密密麻麻的湖旁竹林。 柴哲沿途留心,但并无任何发现。他选择湖岸的隐蔽处商谈,用意是摆脱八魔,和故意给棚内候船的两个可疑村夫有机会过湖报信,因为他已看出那两个村夫是武林人,很可能是闵子康带来的狗党。再就是他必须找出埋伏的线索,以免予人可乘之机。他的水性不弱,万一有变,下湖脱身谅无困难,有岷江墨蛟这位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在旁,从水中脱身可说安全极了。 沿途并无发现,他折山竹林的西北角,在一片近水处的竹丛止步,坐下说:“咱们先歇息片刻。闵姑娘可有舍妹的消息么?” 闵子康盘膝坐下,苦笑道:“在乱葬冈贱妾被迷香熏倒,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软穴被制,不分昼夜有人在旁监视,两个艺业不等闲的中年女人,寸步不离,态度恶劣。这期间,先后经过五次拷问,有两次曾与令妹对质……” “他们问些什么?”柴哲追问。“问你的下落,与你的学艺经过,我根本一无所知。其中最可恶的是罗龙文,粗暴冷酷委实令人痛恨。之后是一连串的追、逃、躲,马不停蹄。在紫莲庄起火时,贼人带了令妹从另一条路突围,此后便不再见面。今早在南面的小村中打尖,贼人们忙于进食,我便乘机挣断双手的牛筋索,逃出他们的魔手。途中打听出罗龙文到了劳家渡,住在劳家祠堂北面的劳六爷家中。我想你们也许会赶来相救,所以化装为村姑在渡头等候。不久前,有两个狂鹰的党羽从前面来,在渡头商量引诱你的事。” “他们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跑了一面汕港村?”她反问。 “不错。你是不是也在汕港村?”柴哲饱含深意的问。 “我还不知汕港村的方向呢,我是一早便逃脱魔掌的。” “哦!那么,汕港村作为诱饵的人,不是你而是舍妹了。也就是说,舍妹在狂鹰手中,而不在罗龙文的控制下。” “这个……据我深得的消息,令妹被囚在劳家渡劳六爷家中,而不在狂鹰之手。目下严年奴才与罗龙文,皆在劳大爷家中候船赶返袁州。” “狂鹰呢?” “也在劳家渡。” 柴哲往地下一躺,冷笑道:“好,咱们晚间到劳六爷府上走走,见一个杀一个。目下天色尚早,三更过去还来得及。” 闵子建站起抖掉衣上的枯枝落叶说:“咱们就在此地等候,我去找些食物充饥。” 余老大在怀中掏出一口大布包,笑道:“不必了,在下已带来不少食物。你再到处乱跑,要是引来了大批强敌,咱们可吃不消。”说完,将食物丢给柴哲。 柴哲扭头向坐在左侧不远处的闵子康说:“闵姑娘,你见过狂鹰,可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柴爷,你似乎并不太关心今妹的安全哩!”闵子康巧妙地岔开话题。 柴哲淡淡一笑,用手作枕抬起脑袋,无可奈何地说:“咱们江湖人号称亡命,生死等闲,不能说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正在为她尽力,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冲动焦急无济于事,我必须冷静地应付一切凶险危难。” 坐在右方的岷江墨蛟附掌大笑道:“对,这才是应付困境的至理名言,咱们今晚将有艰苦凶险的恶斗,这时必须尽量放松情绪,将生死置之度外,方能应付瞬息万变的危局。哈哈!谁知道能不能活得过今夜,再要是穷紧张那还了得?恐怕等不到天黑,咱们已被忧虑、恐惧、担心等情绪拖垮了。咱们来说些轻松的事。闵姑娘,恕在下鲁莽,请教姑娘青春几何?” 闵子康一怔,粉脸涌上红霞,迟迟地说。“贱妾虚度二十载光阴。” “姑娘绮年玉貌,玉骨冰肌,不知可有婆家?不知道哪一位郎君有福了。”柴哲突然反常地说,脸上涌起古怪的笑容。 闵子建脸色一变,闵子康却羞得低下了头。 余老大恶作剧地呵呵怪笑,怪声怪调地说:“闵姑娘,别害羞,终身大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说吧!” “余大侠见笑了。”她扭转螓首回避众人的目光低声说:“贱妾喜爱闯荡江湖,目前尚未定亲。” 岷江墨蛟也乘机胡闹,说:“武林男女大多晚婚,都抱有先在江湖上闯荡一些时日,方成家立业的念头。闵姑娘二十芳龄尚未定亲,并非奇事。这样吧,区区不才,愿做一次月下老人,为姑娘撮合一桩郎才女貌的美满姻缘,如何?” “罗大侠别开玩笑好不?”闵子建微温的说。 “哟!老弟,怎么是开玩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怎能开玩笑?区区认为,你老弟早晚要做别人的大舅子,何时做并无关宏旨。不是罗某吹牛,替你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妹夫,保证你不会失望。” 闵子建脸色发青,不悦地叫:“此时此地,阁下提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柴哲哈哈一笑,接口道:“子建兄,请勿误会,罗大侠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大家的情绪轻松一下。令妹也算是巾帼英雄,武朋友对儿女之私并不十分拘泥,谅想不至于见怪咱们失礼的。罗大侠说得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可笑的。罗大侠在武林声誉甚隆,朋友众多,自然认识不少佳子弟,替令妹作媒,相信决不会辱没令妹的。罗大侠,但不知你心目中是否已有打算,所提的人……” “哈哈!柴老弟,你是不是要问所提的人是谁?” “小可正是此意。”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阁下。” “罗大侠见笑了,小可一无是处……” 闵子建正待发作,余老大鼓掌大乐,怪叫道:“妙啊;果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柴老弟,你挪过来些,与姑娘排排坐,让咱们看看你们这对壁人。…。” “闭嘴!”闵子建怒极厉喝,沉声又道:“姓余的,我警告你,你如果存心侮辱舍妹,在下可不容许你放肆。” 余老大睑色不变,笑嘻嘻地说:“哟哟哟,闵老弟,干嘛生哪么大的气?肯与不肯,是令妹的事。柴老弟出身名门,人才出众,那一点配不上令妹,怎说在下侮辱她呢?女生外向,女儿家早晚得嫁人。你做兄长的犯不着干涉令妹的终身大事,你总不能把她留在家中一辈子吧?你如果对柴老弟不满,不同意这门亲事,似乎也无权做主,是吧?” 柴哲挺身坐起,笑道:“吵不得,咱们千万不可伤了和气。”说完,斜身左移,轻浮地按住闵子康的香肩,笑道:“闵姑娘,在下有自知之明,有点配你不上,千万不要在意余大侠胡说八道。在下有一位好朋友,年青英俊,一表人才……” 他的手搭在闵姑娘的肩上,姑娘想摆脱根本不可能,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身躯向柴哲引,乍眼看去,像是半推半就。 闵子建几乎气炸了肺,不等柴哲说完,奔近怒叫道:“放手!成何体统?你……” 柴哲见好即收,放手笑道:“子建兄,冷静些,既然你不愿谈这些事,不谈好了,咱们谈谈狂鹰,怎样?” 闵子建气虎虎地叉腰一站,愤愤地说:“谈就谈,但不许你以舍妹为话题。” “好,你知道在下已摸清了狂鹰的底吗?” “你……你摸清了?”闵子建讶然问。 “不错,全摸清了。” “你说说看……” “他就是报应神端木鹰扬,他脸上有一道疤痕,是在下给他留下的。他从前的旧巢在辰州山区,目下做严贼父子的走狗。他有两子一女,长子叫端木长雄,已经娶妻。次子长风,一个胸无点墨不知好歹的三流人物。三女紫云,一个蛮横的丫头,很美,一度她曾经对在下表示好感,但在下可不要这种有奴才血统的贱女人。倒是报应神的长媳,喝!生得好美,只是!只是……” “她怎样?”闵子建脸色铁青的地问。 “那是一个人皆可夫的女人,听说床第上的工夫……” “柴老弟,别缺德好不好?”余老大怪叫。 “不是缺德,是事实。”柴哲若无其事地说,笑笑又道:“好,不说败德的话,说说那端木长雄。这家伙,哼!更不是个好东西,在辰州,谁不知他是个活王八?而他也有一手,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杀人,放火、采花、专和青楼的粉头鬼混,甚至……” “胡说八道,在下不听你的鬼话。”闵子建愤愤地叫。 “你不要听,可以不听,但你不能禁止我说,是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即将与端木鹰扬决战,把他的底揭出来大家了解了解,岂不是知彼吗?在下与端木鹰扬不算陌生,且将他一家子的卑鄙无耻破烂帐算给你们听听,便可不难知道他的为人了。不错,他早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可是,烂泥糊不上墙,天生贱骨,八辈子奴才相,祖传下来的奴根贱性,终于今他晚节不坚,仍然走上了做奴才的奴才的路子,自甘下流,卑贱得比狗还要低一等。他拾起了杀人的刀,放火的火把,跪在严年奴才的脚下,听候奴才向他发令。他的老妻……” 这瞬间,闰子建双手齐扬,芒影如电。 同一瞬间,闵子康扭身从衣下伸出一具皤龙筒,机簧乍响,针影近身。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几乎同时滚倒,远出丈外。 柴哲双手外张,坐在地上挺胸而立,针来势如暴雨,完全射在他的胸腹上,无法入体,纷纷坠地。有三枚射向五官的飞针,被他不知何时用丢在一旁的食物包所挡住了。 他挺身站起,冷笑道:“在下就等着你们现出原形。当面毒骂你们的父母祖宗十八代,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怎能忍受得了?” 闵子建兄妹大惊,近身出其不意用暗器袭击,居然失手,射不人柴哲的身躯,糟了。两人呆呆地向后退,如见鬼魅。 柴哲向闵子康一指,冷冷地问:“你从汕港村来,怎么还不知在下已摸清了你们的底? 令尊的绝脉问心钉与家师的夺命神箭,不比罗贼的蟠龙短手杖利害?你借用罗贼的霸道暗器来对付我,可知必是令尊所授意,仍然不知悔改,端的是虎狼心肠。端木长雄,你夫妇俩人联手,我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然就缴兵刃投降。两条路,踏上路便不能改道,给你们五声数决定取舍。” 端木长雄向左移步,目光乱转。 “阁下,你走不掉的,快死了这条心吧。一!”柴哲冷叱。 “水下有咱们两人负责,死路一条。”岷江墨蛟怪叫。 “二” “叫救命,大声些。”余老大也跟着怪叫。 “三” 端木长雄扭头便跑,人影疾闪,柴哲鬼魅幻形似地出现在眼前,沉叱刺耳:“四!” 闵子康急忙将五枚淬毒问心针纳入蟠龙短手杖内,显得手忙脚乱。 “五!”柴哲沉喝。 两人左右一分,撒腿狂奔。 “啊……”纵出两丈外,刚落地的端木长雄狂叫,脚沾地却无法站牢,向下仆倒。右腿弯挨了一支铁翎箭,怎能站牢? 闵子康跃出两丈,耳听身后沉叱震耳:“站住!” 她扭身将短手杖一指,发出了淬毒问心针。 可是,身后没有人,接着肩后搭上了一只大手。她猛地一肘后攻,伸手拔剑。 肘落空,剑也未拔出,咽喉便被一条钢铁般的手臂锁住了,叫不出声音,她拚命地用手挣扭锁在咽喉下的手,双脚绝望地向后乱登乱踹。不片刻,便失去挣扎之力,舌头向外伸,眼珠子翻白。 柴哲将她丢在端木长雄身旁,一靴尖制住了端木长雄十六节脊骨下的阳关穴,浑身都软了。 “我留一分情义,不杀你们,将你们送给八魔,他们必定万分欢喜。”柴哲阴森森地说。 闵子康缓过一口气,哭叫道:“柴兄弟,求……求求你,妾身不由……由已,我…… “是你暗算了裴姑娘吗?”柴哲问。 “是的。我……我只是奉……奉命行事。” “她目下在何处?” “我……我确是不知道。” “你的公公到了劳家渡?” “是的,与罗龙文在一起。” “家师呢?” “不知道,他并未乘船过去。” “你们该不会忘了我在汕港村的警告,会主为何派你前来行刺于我?” “罗尤文坚持不肯放人,家翁不得不作釜底抽薪的打算,你不死,黑鹰会势将惨遭覆没厄运,土崩瓦解。由于你一照面便杀了血魔天罡散人,已是天下无敌,派其他的人不啻驱羊斗虎,所以出此下策命我行刺,以图侥悻。” “渡头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他们只负责传递消息,如果你不在渡头翻脸,便证明你并未对我生疑,将有近身行刺的机会,他们便在渡头等候消息回报。” “起来。”柴哲冷叱。 “你……”她脸无人色地惶然叫。 “我陪你到渡头走走,告诉那两位仁兄,要他到劳家渡传信。今晚在下要在四更左右至劳六爷家中救人,届时黑鹰会的人必须全部远离劳宅,并不许透露消息,不然你和尊夫必将粉身碎骨,体怪在下不念旧情,心狠手辣。走!” 从渡头返回后,柴哲将端木长雄夫妻俩弄昏,拉脱双手的关节,绑在一块儿,塞在草丛中藏好。 岷江墨蛟打开食物包,取出里面的一块铁板,五枚绝脉问心钉成梅花形钉在铁板上,投入三分。他乍舌道:“这家伙果然可怕,要是挨上了,混元气功也挡不住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柴老弟,下一步如何走法?” “余二侠的船预定在何处停泊?”柴哲问。 “入黑时分,可抵湖中小洲西端。” “这样好了,咱们现在分手,二更初请在贺家湾的中南半里地湖洲会合。在东南比较安全,他们的警戒必定注重西端。如果湖畔无法藏匿,改在东西距岸半里左右的湖心会合,小可泅水找你们,船上不需安装灯火信号,只在船首插一根桨便可。” “好,就此决定。你独自到尚义村找封典,是否需要……”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有郭叔的鱼鹰信记,谅无困难。” “好吧,咱们就此分手,小心珍重,二更初见。” 柴哲摘了一根三尺长的芦管,向水中一钻,入水走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水中横渡湖面,不可能逃过湖岸监视人的眼下。他在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登岸,在水下潜泳,利用芦管呼吸,决不浮出水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平安登陆。 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的尚义村,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面住了一位姓封名典的人。 附近的村民,皆知他是二十年前从彭泽搬来的殷实农户,爱上了这一带的风光水色,与朴实无华民风淳厚的尚义村,斥资买了数十亩肥田,一家子在这和平安详的小村定居生根,与村中父老相处甚得,颇获人缘,修桥铺路为善从不后人,久而久之,便成为当地受人尊敬的长者。村人皆知他是个善良和气慷慨的庄稼汉,却不知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豪客。 在暮色苍茫中,柴哲踏入尚义村,令他心中警惕的是,村中气氛不寻常,似乎有人在暗处活动,有意无意地监视着他。天色尚早,仍可隐约地看到黯谈的晚霞,家家炊烟四起,但却反常地不见有村童在外活动游戏。所有的家犬皆关在门内,不时传出躁急的吠声。 他警觉地到了一家茅屋前,轻叩敞着的院外柴门。 “谁呀?”里面有人问,像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可从湖口来,有事拜谒封老伯。” 柴门悄然而开,迎面站着一个老村夫,讶然问:“客官来得不巧,敝东翁不在家。敝东翁在湖口没有朋友,客官……” 柴哲看四下无人,低声说:“小可从鱼鹰潭来,奉郭叔之命,前来传信的,尚清老……” “进来再说,请进。”老村夫低声说,闪在一旁。 推开大门,厅中幽暗,只有神案上的一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亮光。后厅门的暗影下,站着一个四方脸的老年人,村夫打扮,国字脸庞带着笑意,留了略现灰色的三绺短须。 柴哲上前行礼,说:“老伯定是封爷了,小可柴哲。” “咦!老弟台怎认得老朽?” 柴哲掏出鱼鹰绿玉呈上,笑道:“小可带来了郭叔的信物,恳请前辈南剑黎公魁元鼎力相助,尚清俯允。” 封典端详信物片刻,递回淡淡一笑道:“老弟台,老朽愿为尽力,只怕力所不遗,但将全力以赴。可是,老弟台必须将要办的事说明。老朽一生行事……” “前辈隐姓埋名避世于此,想来必有苦衷。小可不才,断不敢以见不得天日的事来玷污一代剑客南剑黎大侠的一世英名。”当下将要办的事-一说了。 南剑黎魁元不住点头,静静地听完,说:“铁佛贺南山是大江一带的独行大盗,他的金钟罩奇学已练了八成火候,运起气来浑身坚似精钢,不易对付呢!”” “交手拼搏,概由小可负责,只劳驾前辈指引贺家湾的进出道路与机关埋伏,足领盛情。” 南剑呵呵笑说:“既然去了,怎可袖手旁观?我去更衣,立即启程。村中到不少官府中人,你也得更衣方可安全出村。走!”—— 扫描,bbmmocr 第十三章 拯师救侣 南剑黎魁元,是早些年侠义道中声誉甚隆的名宿,当时有两位以剑术名震江湖的人,称为南北两剑客,一个在京师,一个在粤西,他们的名头,不下于中原的剑士。中原则以中州三剑客为代表人物,出身少林号称剑术正宗,其实他们的剑术沉稳有余,诡异不足。而南北两剑恰好相反,出手从不讲章法,出招诡异凶狠,令人摸不到边际,因此被视为邪门,为名门大派所歧视。以柴哲的祖父雷霆剑柴秉乾来说,他的剑术虽也不是正宗,且太过凶猛霸道,招出势如雷轰电击,令人无法招架,所以也不为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所尊崇。但雷霆剑在世时,立身行事正大光明,侠胆慈心尚仁重义,武林有口皆碑,中年隐退不争名利,江湖人对他赞誉有加,因此各名门大派的弟子,同样对他尊敬钦佩,不敢因他的剑术违反传统而有所歧视。 至于南北两剑,他们的名头自然没有雷霆剑响亮,本人的修养自然也比雷霆剑火候差,虽也以行侠仗义获致侠义英雄的声誉,但仍被一些人认为他离经叛道,其内心少不了有痛苦,也有芥蒂,牵涉到门户之见,常令他们感慨万千,满腹牢骚愤慨。因此也在三年中,两人先后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不再在江湖闯荡了。 一个过去颇负盛名的退隐武林人,少不了在过去的岁月中,结了不少仇家,因此归隐之后,警觉性依然存在,对隐居处附近形势动静,岂能不事先弄清?南剑的邻居铁佛贺南山的底细,他早已弄了个一清二楚。柴哲获得他应允全力相助,可说找对人了。 两人换穿了劲装,外罩村夫的青直摄,悄然出了村东。南剑在前领路,抄小径奔向贺家湾。 沿途,柴哲将有人接应的事说了,并说:“南荒八魔财迷心窍,但也不是糊涂虫,他们发现小可失踪,必定以为小可要独吞金宝,所以不别而行。他们自不会甘心让小可独吞,但以八魔之力,还不敢公然到劳家渡讨野火,必定放出消息,说动有志一同的江湖群雄闹事,以便引起混乱,趁火打劫,这一来,咱们贺家湾之行便不会受到干扰了。同时,罗龙文势必以为小可无可抉择,必定去劳六爷家中救人,将无暇兼顾贺家湾。咱们必须尽快将人救出,劳家渡贺家湾相距只有三里地,脚程快的人,不消半盏茶时辰,便可赶到贺家湾声援。” 南剑老居深锁,久久方说:“依我看来,在二更正未之间,如果未能将人救出,恐怕就不妙了。” “为什么?”柴哲讶然问。 “湖口来了大批官兵,来意不明,换了便装的官兵已经到了敝村,很可能推进至劳家渡。严贼的人在这一带胡作非为,杀光了伊王的使者,招引匪患杀人放火,而罗龙文又是逃戍的要犯,这些人是不敢与官兵冲突的。江湖人都知道,杀人越货扰乱治安,那是地方官的事,了不起派人追缉,被抓住了活该倒霉,抓不住仍可逃至外地逍遥自在。但如果与官兵为敌,那就麻烦大了,等于是造反,朝廷对造反是不会放过的,通令天下州府全力缉拿,早晚将无容身之地。因此,官兵到来,不管为了何事,他们做贼心虚,必将及早趋避迁地为良,迁至贺家湾藏匿,那么,敌众我寡……对付一个铁佛已然不易,众贼如果都在……” “哎呀!那……咱们要提早救人了,快!用轻功赶。”柴哲心惊地说。 他却不知,已有人出面将官兵暂时阻在尚义村以北,劳家度根本不知有官兵到来。 赶到贺家时,天色已交二更,在东面湖岸找到了岷江墨蛟和余老大。余老二的船藏在芦苇中,躲在岸旁戒备。 柴哲替双方引见,彼此虽无一面之缘,但都是侠义中的英雄,惺惺相惜,神交已久,少不了寒喧一番,各道景慕之情。 柴哲将官兵不期而至的事说了,准备立即进入救人。如果按南剑的计划直接秘密至水牢救人,必须突破十二道埋伏,经过十余处可能费事而危险的机关,极可能惊动在内把守的敌人,也许无法秘密接近,费时费事,事倍功半。万一劳家渡有人回来,必将前功尽弃,说不定危害到裴姑娘的安全,这条计策不能采用。 他下了最大胆的决定,便是擒贼擒王,请南剑带他直捣铁佛的住处。 五人一再商量,最后只好同意柴哲的主张,由南剑领路直捣铁佛的住处,余氏双杰在水际策应,如发现村中火起,便是擒王计划失败,两人便开始放火,吸引村人的注意并分散其实力,以便柴哲到水牢救人。岷江墨蛟则负责在西面半里地埋伏,诱击从劳家渡赶来接应的人,声东击西不可硬拚,只要牵制住他们便可。 计议停当,立即分头行事。南剑脱下外衣,包剑的布卷取掉,系剑于背,喝声“走!” 领先奔向村北。 贺家湾是一处向北伸入的大湖村,村落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倚水而建,距水湾最近的人家,几乎一出门便是湖岸,岸旁长满了可系船的大树,三二十艘小船静静地系在岸旁,浪涛拍打着湖岸和船身,发出隐隐风涛声。 村中静悄悄地,三五盏灯光明灭不定。 两条黑影从村北悄然接近,沿墙根逐屋绕向正西,此进彼伏,交互探进,避过了数处警哨。在南剑的引领下,一无阻碍地绕至村南,然后折人村中心。 柴哲一看便知是反五行阵,所以须绕阵而进,显然南剑不但是行家,而且已将贺家湾的各处机关埋伏与警哨配置,摸得一清二楚。 接近了一座低矮的四进院士瓦屋,南剑伏在沟中,附耳低声道:“前面就是铁佛的住宅,表面看他的家,还不如邻舍够气派,但屋内二进以后,布置得富丽堂皇,堆金砌玉,可说是金玉其内,败絮其表。外表是土瓦屋,内部却是厚墙复壁,机关密布。” “该从何处进入?”柴哲问。 “他有三妻十六妾,今晚不知睡在哪一房妻妾室中?但咱们到第三进内房去找,抓个使女丫环迫口供,一问便知。” 柴哲略一沉吟说:“不行,咱们不能有失身份晚间至内室找人。” “那你……” “铁佛既然艺业了得,气功出众,又是独行大盗,必定颇为自负。” “不错,不但自负,而且目无余子,迹近骄傲。” “那好办。排门直入,到大厅指名叫阵,他必会出面的。” “那……” “不必老伯出面,小可……” “什么?你要……” “独自一闯,请在此地相候。如果宅中火起,便是小可失败,未能擒住他做人质,老伯再入屋会合便可。” 柴哲匆匆说完,身躯突然凌空上升,飞跃而上斜掠而出,手一扳前面突出的檐口,再次纵身而起,纵至另一间瓦屋的墙角下,向下一伏,声息俱无。 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到屋内不时传出阵阵妇孺谈笑的声音。 铁佛的住宅黑沉沉,前进有院子,院门附近不见有警哨。他打量片刻,心说:“警哨可能藏身在两侧的角门暗影中,院内定然设有埋伏,我给他来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破门而入,但在接近时却用不着太急。” 他站起整衣,突然大踏步向隔了一块两亩大广场的院门走去。 伏在沟中凝神注视的南剑,心中暗暗叫苦道:“这娃娃好大的胆子,他像是回家哩!真糟!” 柴哲大踏步跨越广场,接近了院门,步伐沉实,确是像个半夜里回家的游子。 “躲在两侧角门附近的两名警哨,反而怔住了,起初以为他是换回的警哨,最后方发现他走的路不对。警哨该走角门,大院门晚间除非有贵客光临,是不会开启的。 左面的警哨首先现身,狂风似的卷到,低叱道:“站住!今晚三爷已经吩咐下来,天黑便不许任何人外出,不然将以村规重惩不贷,甚且格杀不论,你……你带了剑,是……” “在下来自湖口,有事拜会贵主人。”柴哲站在院门外说。 “什么?你……你是怎样入村的?”警哨诧异地叫。 柴哲淡淡一笑道:“罗爷已将入村的走法见告,因此……” “你是罗爷派来的人?” “正是……” “见你的鬼!罗爷根本不知入村的道路,你……”警哨怒叫,伸手拔刀。 柴哲巳一闪即至,左手一掌劈出。 警哨够机警,闪身让掌,发出一声示警的低啸,刀将出鞘。 可是,柴哲已跟踪进击,疾飞一腿,“噗”一声跟在对方的小腹上,把警哨踢得迎面跌出丈外,方滚动着狂叫。 右面的警哨发现不对,急急抢出,手一举,三枚钢镖衔尾飞射。 柴哲力聚左肩,不理会警哨的连珠镖,“膨”一声大震,撞倒了院门,闪身抢入。 厅两侧的院廊下弦声狂鸣,箭如骤雨。 他向上疾升,手搭住院门的后檐,身躯上缩贴在檐下,直待箭雨停止方向前飞射,脚一沾走廊再次纵出,奇快绝伦地抢上阶向中门急撞。 “膨!”厅中门倒塌了,厅内灯光明亮,两厢应声抢出四名劲装大汉。 他站在厅门内,向挺剑抢来的四大汉沉叱道:“站住!不可无礼,叫铁佛贺南山出来见我。” 四大汉一怔,脚下迟疑,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破门而入,有何用意?” “我,山西柴哲,找铁佛商量要事,叫他出来。” 四大汉脸色一变,先前发话的人接着问:“你用这种手段来商量要事?你……” “撞破大门,是在下对你们客气,还未开始伤人呢。你说,他是不是浪得虚名,贪生怕死不敢出来?告诉你,他躲不住的,在下已经破门而人,等于是砸了他的招牌,不出来如何向江湖朋友交待?” 四大汉几乎同声怒叫:“欺人太甚,拼了。” 四人怒容满面,四支剑凶猛上扑,像狂风暴雨般同时攻到,剑啸声令人闻之心凉。 灯光下,柴哲发现对方神色有异,即使破门而入登门兴师问罪,似乎用不着如此生气激怒的,江湖朋友被人打上门来,平常得紧,何用生那么大的气? 他压下了眼中涌出的无穷杀机,打消了一举便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念头。说快真快,人踏进剑已出鞘,剑动风雷发,像一道电光锲入了刺来的四剑之中。 “叮叮”两声清鸣,中间的两支剑突向外张。“铮铮”两声暴响,外张的剑反而把同伴的剑震开。人影似电,柴哲已从中间穿越,一闪而过,大旋身剑如狂龙,连间数次、吞吐快逾电光石火,一沾即退至大厅正中。 “哎……呀!”四个人两面一分,火速转身,身形未稳,中间的两个人同声惊叫,脚下大乱,踉跄后退,两人的右肩后侧,被点了一剑,深抵琵琶骨,鲜血沁出,如果再用一分劲,必将贯入肺部。 “谁敢再逞英雄,下次绝不留情。”柴哲冷喝。 “用暗青子招呼他。”左外侧的人厉叫。 柴哲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柴某的铁翎箭从不虚发,班门弄斧不啻自寻死路。在下已经留给你们一条活路走,你们偏偏要硬往鬼门关上闯,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有多少鸡零狗碎牛黄马宝,全掏出来好了。” 两个负伤的人发出了警讯,左手吃力地探入百宝囊。 两个不曾受伤的人,已掏出了暗器候令齐发。 左厢涌人八名大汉,右厢也人影纷现。 柴哲不为所动,左手已扣了三枚铁翎箭,冷然候敌,默运神功准备出手袭击。 眼看将有人溅血横尸,即将展开疯狂的搏斗。 生死间不容发,蓦地沉喝震耳:“弟兄们退!候命行动。” 柴哲徐徐转身,剑徐徐上升。 右后厅门踱出九个男女,领先的人顶门光光,没长半根头毛,秃得油光水亮。大环眼厉光闪闪,狮鼻海口不怒而威,年约半百左右,身材雄伟。可是挺着一个发福的大肚子。练武人肚子如果挺出,那表示他必须告别英雄生涯的了。 “你阁下是铁佛贺当家的了。”柴哲冷冷地问。 “你认识我?”铁佛也冷冷地问。 “咱们素昧平生,只从阁下的长相中,猜山阁下的名号而已。听说阁下是独行大盗,但贵村好手不少哩!看来,独行两字名不符实,仅是阁下欺世盗名的手段而已。” “贺某外出做案,从不偕人同行。这些弟兄,乃是本村的子弟,为护村而挺身出面,凭贺某的艺业,何用欺世盗名?”铁佛傲然地答。 “那么,阁下最好叫他们回避一下,以免枉送性命。刚才柴某一念之慈,未曾下杀手……” “且慢,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多言无益。首先,你得明白,柴某不过问你的所作所为,你杀人放火的勾当与柴某无关,你的罪行自有执法的人主持公道,柴某可不想找藉口以侠义自居兴师问罪。我知道你我无仇无怨,你不过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趟这一窝子浑水,无可厚非,因此在下不为已甚……” “呸!你还说不为已甚!入暮时分,你将本村外围四周二十名警哨全部用重手法点了昏穴,至今无人可解。接着是截断至劳家渡的小路,暗中偷袭击昏了五名先后奉命外出送信的入,声言不许村人越村半步,不然一律格杀勿论。然后又将湖旁停泊的船,拿走所有的舵。 最后毒死全村的狗,扬言放火焚村。呸!你还不够狠是不?破门而入,表示你英雄无敌,我铁佛成了你的鱼肉,你是刀俎,阁下,今晚咱们单人独剑生死一决,你敢不敢?” 柴哲一怔,摇头道:“阁下,你说的话,在下一概否认。柴某来了五个人,刚到片刻。 入暮时分,柴某还在劳家渡。” “什么?你……” “在下言出由衷,你必须相信。柴某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丈夫,但敢作敢当,既敢与权倾天下的严老奸贼父子为敌,自不会在阁下面前推卸责任。不管你怎么说,今晚柴某必须将罗龙文寄放在贵处的人质带走,给不给,我等你一句话。”柴哲一字一吐地说,语气极为强硬。 “你怎知罗龙文有人囚在我处?” “不知道在下怎会无端找上门来!你说吧,给与不给?” “给,如何?不给,又如何?” “给,在下深领盛情,日后登门谢打扰之罪。不给,不是我死就是你亡,贺家湾将在天明之前在人间消失,只留下一片瓦砾场为后人凭吊。” “你好大的口气。”铁佛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口气大,而是事实。囚在贵处的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爱侣。在下不像你,你有三妻十六妾,见一个爱一个,丢掉一个妻妾无所谓。我与你不同,为了所爱的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即使明知粉身碎骨,也决不回头,罗龙文包藏祸心,多次陷朋友干不义,昨日在紫莲庄,害得雷庄主家破人亡。紫莲庄被人烧了个片瓦不存。今天他又嫁祸于你。在下的消息来源,就是他透露出来的,可知他这种朋友,不值得你卖命,更犯不着用身家性命来换这份无义交情。你要是执迷不误,咱们便无话可说了。你是亡命,我也未必想活得长久些,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烧一个村杀百十来个人,在下并不在乎。为了所爱的人,柴某任何事情也可以做出来,信不信由你。”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说得铁佛毛骨悚然。 蓦地,左后厅门香风入鼻,出来了两个女人。清脆的嗓音入耳:“柴哲,你的话说得很动听,可是,即使贺当家的肯答应,你仍然救不了你所爱的人。” 前一位女郎,赫然是裴姑娘云笙。双手被反绑。所穿的男装沾满了泥屑枯草,显得憔悴而肮脏。 后面的女郎,是端木三小姐紫云,手中的霄练剑光华四射,剑尖点在裴姑娘的背心上,推着俘虏出厅。 接着,踱出三个相貌可怖的老人。 柴哲吃了一惊,脱口叫:“黄山三魔!” 他心中暗暗叫苦。在乌蓝芒奈山,为了救那时还不认识的裴姑娘,他不顾古灵的警告,挺身而斗,险些送掉小命,如无竹箫老人神萧客许元戎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他从三魔口中,得知三魔十年前败在千幻剑之手,忍辱埋头苦练十年,专程赶到乌蓝芒奈山报仇雪恨。目下裴姑娘再次落在三魔之手,那还了得? 同时,那次他用铁翎箭射中地魔的左胸,几乎要了老魔的命,地魔岂肯甘休?一箭之仇,岂能善了? 他脸色一变,向铁佛说:“贺当家,你如果插手,请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愿插手,请退至一旁。” 地魔排众而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剑怒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闪开些,老夫要剁这小辈一万剑,看还有谁来救他。” 铁佛正难以下台,不知究竟如何是好,被柴哲先前的话所震惊,正在进退两难,地魔的出现,不啻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乘机袖手看看风色,立即举手一挥,示意自己的人退至一旁。 柴哲虽有恃无恐,但曾经被三魔逼得几乎送命,事隔多年,余悸尚在,心理上不无影响。可是,他已是过河的卒子,有进无退,别无抉择,他顾虑到姑娘的安全,必须将三魔同时引出,不管他是否能以一敌三,也必须挺下去,以免另两魔乘机伤害裴姑娘。 “你们三魔一起上,免得一个个先后送死。”他大声叱喝。 地魔怒极而笑,在怪笑声中,剑动风雷发,走中宫抢人,剑出“灵蛇吐信”。 在三魔中的任何一人未离开姑娘身侧之前,他不能用绝学进击,因此他用上了游斗术,一声轻笑,闪身避招,立还颜色反击对方的右胁,一沾即走,展开了超尘拔俗的奇快身法,八方游走,避实击虚,每一剑皆留了三分后劲,隐起真才实学与地魔周旋,缠上了。 大厅宽敞,家俱早已撤空,足以容纳三五个人动手相搏,而无狭隘之感。地魔一开始便全力进攻,剑法凶猛凌厉,剑气直迫三尺外,发出的潜劲足以将对方的剑势反震开,以排山倒海似的压倒性优势,逼得柴哲团团转,险象环生,危机间不容发,似乎柴哲已无还手之力。 四周观战的人,被剑气迫得急向厢门和厅门退,立脚不牢,怕遭了池鱼之灾,厅中显得更宽敞了。 可是,地魔攻了近三十招,似乎连柴哲的衣袂也没沾上,攻势一盛二衰三竭,三十招以后,狂风暴雨似的攻势逐渐消退,慢下来了。 但旁观的人,仍可看到可怖的剑影依然控制着全局,柴哲被笼罩在随时皆可能致人死命的狂野剑芒中。 凶险的锐利攻势一过,柴哲心中大定,心说:“老魔似乎并无进境,他毕竟上了年纪啦!” 练武的人,最大的敌人是年龄,岁月不饶人,上了年纪,骨头硬了,生理上逐渐退化,欲振无力。一般说来,练拳脚的颠峰状态是三十岁左右,过了这一阶段便会走下坡,要进步极为不易,能保持已是难能可贵了。内家炼气的人,则可延至五十岁上下,过了五十,便每况愈下。如果在这一阶段而未能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则需花十分功夫,方能获半分进境,稍一间断松懈,可能急退三分。所谓姜是老的辣,又说一分辛勤一分成就,这是指经验见识而言,与进境火候无关。经过岁月的磨炼,从经验中获得其中三昧,常可出其不意一招制住比自己高明的对手,真要硬拼硬搏,年纪老迈的人稳落下风,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当然,任何事也有例外,但毕竟太少,有自知之明,有修养的老前辈,是不愿与小伙子们一般见识,不轻言印证交手的。在江湖规矩言,年轻小伙子慕名请教,平常得紧,但决不许找上了年纪的人,不然将会惹起武林公愤,除非老一辈的人事先声明欢迎任何人找上门来较量。这条规矩是武林公认的成规,不穿破坏。 柴哲发觉地魔的艺业,比在乌蓝苦条山时相较,并无多少进境,心中大定,便开始增加压力,每攻一剑,则攻其所必救,这一来,地魔便得抽出工夫来救招,无法再取得绝对优势放胆抢攻了。 柴哲只加了两分压力,要引天、人两魔加入。 果然,先前泰然观战的天、人两魔,不再镇静了,神色开始凝重,轻松自恃的信心与表情逐渐消失。渐渐地人魔沉不住气了,蓦地一声厉叱,挥剑冲上夹攻。 可是,联手夹攻的初期,确是扳回了优势,但二十招之后,又开始每况愈下了。柴哲似乎依然保持快速迅捷的身法,精力有增无减,在双剑夹攻之下,仍然神定气闲,运剑夭矫如龙,在对方凶猛的扑击下,皆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应付两个老魔狂风骇浪似的抢攻,从未出现空门,封得紧守得密,游走如风,在对方的双剑夹击下灵活如蛇,于剑影中出没如同鬼魅幻形。 “铮!铮铮!”不时传出三两声错剑的铿锵清鸣,溜出一阵阵火花。两者魔想硬拼,但从错剑的鸣声中,可听出柴哲的封架错剑术经验老到,尽量避免正面封架,不予对方可乘之机。以一敌二,兵刃是不可以被缠住的。 两个老魔艺业不凡,居然在不算宽阔的大厅中,制不住一个后生晚辈,甚至还逼不出柴哲的真才实学来。旁观的天魔愈着愈心惊,也愈着愈火起,老江湖居然走了眼,居然没看出柴哲有过人之能,误以为柴哲仅是仗身法快的小巧工夫拖延,愈看愈恼,上当了,一声怒啸,冲上叫:“用三剑阵困死他,看他能……” 话未完,已经接触,阵势尚未发动,突变已生。 柴哲见机会来了,必须行雷霆一击啦!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只消脱出一个人,裴姑娘危矣! “呔!”他沉喝,剑发“八方风雷”,再变“雷轰电掣”,用上了雷霆剑法的杀着“雷霆三剑”中的两招,突下杀手。 剑虹狂野地扭曲数次,风雷声大作,人影飘摇,三两闪之下,在一声沉雷似的振鸣中,四个人影向四方暴退。 身形未稳,天魔一声厉啸,飞跃而起,扑向两位姑娘。 柴哲心中大急,长剑脱手掷出,人随即上扑,左手拔出了藏锋录,奋身急截,录交右手待机反击。 由于天魔的来势太猛,而且脸貌狰狞,一剑急挥而至,显然并非冲裴姑娘一人而来,连端木紫云也难逃大劫。 端木紫云大惊失色,急叫道:“田老前辈……” 这瞬间,裴姑娘扭身一闪,顺势伏倒。 旁观的铁佛也大吃一惊,老魔如果伤了裴姑娘,那还了得?他贺家湾岂不遭了池鱼之灾,柴哲岂肯罢休?因此,也不约而同飞扑而上,同时大吼:“住手!” 变化几乎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在吼叫声齐发中,飞来的长剑首先到达,柴哲也在剑后扑到。 天魔的左臂已不能移动,肩关节被“雷轰电掣”绝招刺断了大筋,鲜血如泉涌,因此在激愤之下,要杀裴姑娘泄愤,可惜晚了一刹那,假使他不收招,即使能将正向下伏的裴姑娘伤在剑下,同时也可将紫云姑娘挥成两段,但他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必被飞来的长剑贯人左胁,三败俱伤;同归于尽。 人毕竟是自私的,不愿眼睁睁地被杀,他本能地撇剑,“铮”一声暴响,扭身震偏了柴哲掷来的长剑。这瞬间,他清晰地看到赤手空拳扑来抢救的柴皙,柴哲的胸膛就暴露在他的剑尖前。 他不假思索,一剑送出。 “得”一声轻响,刺个正着,恰好刺中柴哲的心口。可是,剑弯成弧形,无法刺入,凶猛的阻力传到,柴哲同时近身。 他大骇暴退,带剑急抽,要摆脱柴哲并抽回长剑以便出招。有后方站着不知所措的紫云姑娘,剑急抽后带,剑身反弹,凶猛地挥向紫云的颈下。 生死须臾,柴哲及时出手,左手不顾一切抓住了老魔的剑身,右手的藏锋录刺入老魔的心坎要害。 两人的冲势依然凶猛,“蓬”一声大震,将紫云姑娘冲倒在地,三个人跌成一团。地下还有一个刚着地的裴姑娘,四个人全部着地。 紫云被冲得仰面跌倒,反而神智一清,奋身一滚急急爬起,神剑霄练下意识地挥出自保。 裴姑娘刚跃起,霄练剑恰好掠近。 危急中,铁佛到了,长剑下拍,“铮”一声将霄练剑拍得向下疾沉,两剑皆未用锋刃,因此长剑无恙。他沉喝道:“不可妄动。” 从三魔联手合击起,直至铁佛拍沉霄练剑止,这一连串的急剧险恶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极暂,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这时方告一段落,变化倏止。 旁观的人,吁出一口长气,但仍在发呆。刚才一连串生死间不容发的凶险变化,令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地、人两魔,一横一竖躺在壁根下的血泊中,手脚仍在抽搐,地魔胸裂,人魔腹穿,伤中要害活不成了。柴哲跃起将裴姑娘拉至身后,倚壁而立,左手因抓剑受伤,掌心有血沁出,但只损及皮肉,五指仍可活动自如。他右手的藏锋录,只露出一星录尖,光芒刺目。 天魔吃力地想挺身站起,挺起复又倒下,叫不出声音,猛烈地挫动钢牙,支格格有声。 铁佛挺剑呆立一旁,脸色泛青。 紫云姑娘霄练遥指着裴姑娘,粉脸泛灰。 大厅死一般的静,似乎时光突然停住了。 久久,方传出天魔最后一声呻吟,伏下再也挺不起来了,一代魔头含愤而终,到任死城报到去了。 久久,再传出柴哲似乎精力已竭的语音:“三小姐,你可以走了。” 紫云吁出一口长气,幽幽地问:“刚才,你为何抓剑救我?” “不为什么。” “裴姑娘已被迫眼下毒药,明晨日出,便是她的死期。” “是何种毒药?”柴哲懔然问。 “我不会告诉你。” “你如果告诉我,我饶了你一条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紫云一字一吐地说。 “那么,后会有期,你走吧,下次见面,生死相决。” “跟我到劳家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 “不然的话,你只好眼睁睁看着你的爱侣看不到明早的旭日上升。” 柴哲割断捆住裴姑娘的绳索,裴姑娘接口笑道:“贼婆娘,你吓不倒我的。你放心,先死的将是你,替你自己担心好了,我保证你决难活着离开贺家湾。” “别言之过早,目下你两人的生死,仍在未知之数,贺当家的手下弟兄,皆是武林佼佼出众的英雄豪杰,你两人如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柴哲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这天生下……我不忍心骂你。贺当家的事,你不需过问,限你立即离开,不然休怪在下食言,走!” 紫云恼羞成怒,扬剑逼近愤愤地说:“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贺当家,并肩上!” 裴姑娘向侧跃,抓起天魔的剑,柳眉倒竖,杏眼睁圆,怒叫道:“贼婆娘,凭你那两下子绣花工夫,也配和……” 紫云一声娇叱,左手疾扬,洒出了五枚绝脉问心钉,剑虹疾闪,随钉猛扑裴姑娘。 柴哲一间即至,挽住裴姑娘向侧飘,暗器落空。 “你真要找死?”柴哲暴喝。 裴姑娘不怒反笑,笑道:“哲哥,你真傻,她姑嫂两人,对你都没安好心,因爱成仇,她本来就希望死在你的手中哩!哼!我偏不教她如意,擒住她破了她的气门,弄伤地的经脉,送给奴贩贩卖,管叫她生死两难。” 声落。挺剑急进,“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对方有无坚不摧的神剑在手,她居然敢走中宫出招。紫云勃然大怒,举剑急绞,要绞断点来的长剑。 岂知裴姑娘脱手掷剑,一闪即至,贴身切入,左手抓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臂,右手粉拳疾飞,捷逾电闪,“噗”一声正中紫云的鼻梁,接着左手一带,乘对方惊叫仰退的空隙,右手托住了紫云的右肩腋,大旋身喝声“翻”! 紫云真听话,娇躯凌空飞起,大倒翻越过裴姑娘的顶门,“蓬”一声大震,跌了个脚朝天,痛得骨头发酥,尖叫出声。 裴姑娘夺下宵练剑,笑道:“霜华换宵练,互不吃亏。贼婆娘,冲哲哥金面,我这次放过你,你给我快滚!” 紫云狼狈地爬起,左手正要掏入百宝囊取绝脉问心针。裴姑娘的剑已点在她的左肩窝上,叱道:“你若不怕断臂,不妨掏出来好了。” 紫云不愿断臂,乖乖地松手离囊。 裴姑娘挑断她的百宝囊系带,百宝囊落地,冷叱道:“滚!快滚!” 紫云悻悻地瞪视着她,恨声道:“反正你也是将死的人,我不和你计较。”说完,扭头便走,走近厅门又转身向铁佛道:“贺当家既然不讲道义,家父自会向你讨公道的。” 铁佛冷笑一声,不加理睬,向柴哲道:“阁下,我相信阁下所说嫁祸的话不假。但阁下破门叫阵,贺某无法不叫阵,贺某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你窝藏罗龙文的人,帮助他囚禁在下的女伴,错之在先。因此,两下里扯平。阁下如果不甘心,划下道来。” “你我各承三掌,不许取巧。” “是否限部位?”柴哲问。 “此话怎讲?” “如果不限部侠,先动手的人岂不占尽便宜?” “主不欺客,阁下有优先权,一掌换一掌,两不相与亏。” “那么,在下先击阁下双目……” “这……” “所以必须言明,限制部位。” “好,只限胸腹。” “一言为定。” 铁佛立下门户,点手叫:“阁下先请,贺某候教。” 柴哲上前淡淡一笑,说:“有僭了,着!” 声落,一掌劈向铁佛的胸口,用了三成劲。 厅门站着紫云,她不走了,要看结果。 “噗”一声响,铁佛的上身一晃,双腿微挫。脸不改色,仅眼神略变。 柴哲拉开马步,点头道:“请。” 铁佛冷笑一声,铁掌恍如开山巨斧,风猛地劈落,也是劈向胸口,力道如山,并叫道: “阁下认命。” “噗”一声闷响,柴哲双脚微挫,笑道:“贺当家留了三成后劲,下一掌定然可怕。这样好了,何不连三掌?免得耽误时刻,在下有事待办哩,请。” 铁佛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 声落,左掌发如惊电,“唉”一声劈在柴哲的右胸上,接着右掌发出,“啪”一声劈在柴哲的心坎要害,重如万斤巨锤,足以震碎对方的心脉和五脏六腑。 柴哲退了一步,脸色略变。他脚下,尺大的铺地方砖碎裂如粉,可知他乘受的掌力是如何沉重了。他吸入一口气,笑道:“阁下好浑雄的掌力。在下人未用掌,掌力荒疏啦!我先试试,看看能不能用上全劲?” 他抬起先前被天魔击落的剑轻拂两次,手起掌落,“啪”一声拍在剑身前端。 有碎铁应掌而落,剑身被拍处失了踪。接着,他连拍五掌,整段剑身不见了,地面碎铁片凌落,最大的碎片术超过黄豆大小。 他丢掉断剑,笑道:“贺当家请准备,你欠我两掌。” 所有的人,全都骇然变色。剑身富有弹性,坚韧无比,即使放在铁砧上用重锤捶打,也不能打碎成小块铁屑。下面并无承物,柴哲竟然用肉掌平拍,居然能将剑身震成铁屑。掌心宽大,受力面广,一个指头或许可将剑身敲断,但用掌却不可能,更不用说拍碎了。 铁佛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泛灰。但他不能退缩。欠债还钱,无论如何他也得承受下来。 明知他的金钟罩挨不起两掌,可是后悔已来不及了。他吁出一口长气,挺了挺胸说:“来吧,贺某可不是赖债的人。” 柴哲淡淡一笑说:“这样吧,你派人领在下出村,咱们互相扯平,两不相欠,如何?” “在下亲送两位离开,贺某深领盛情。”铁佛松口气说。他总算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人,性命毕竟是可贵的。 “不敢当,只消派一位兄台相送便可。”柴哲一面说,一面挽着裴姑娘向厅门走去。 紫云闪在一旁,不愿先走,显然怕裴姑娘对她不利。 柴哲却在她身侧停步,冷冷地说:“三小姐,请先行。” “她敢走?哼!管叫她离不开贺家湾半步。”裴姑娘接口。 柴哲却摇摇头说:“不能杀她,咱们得找她的父亲索解药。” “你别想。”紫云乖戾地叫。 “你不是说跟你到劳家渡去见令尊,是唯一的机会么?” “跟我去可以,但必须缴出所有的兵刃暗器。” “我不去,我要杀她。”裴姑娘不依地恨声答。 “小妹,这样吧,我跟她去好了。”柴哲焦急地说。 “不行,要去你们两个一起去。”紫云断然地说,以为自己稳可占优势,态度十分强硬。 裴姑娘登时粉脸一沉,但见她身形一动,便伸手扣住了紫云的右手脉门。 “哎……”紫云狂叫,左手猛劈裴姑娘的手。 裴姑娘手上加了两分劲一带,紫云浑身一软跪下了。 “我会找人来伺候你的,你将臭名满天下,看谁倒霉,你等着好了。”裴姑娘阴森森地说,拖着紫云出厅。 “小妹,你……”柴哲焦急地叫。 “哲哥,不要管我。”裴姑娘顽强地叫。 “但……但……但你……” “我不要紧,明晨死不了。” “但……” “等会儿她便招供了,我会让她端木家八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裴姑娘发狠,柴哲真也无法可施,紧张地跟在后面,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有铁佛在旁,他也不好多说。 铁佛在前领路,一面走一面说:“黄山三魔与罗龙文的父执辈交情深厚,罗龙文的老巢建在黄山深处,由于三魔的包庇,没有人敢到黄山撒野。这次他们前来湖口,乃是出于无奈。月前,大批官兵大搜黄山,意图不明,他们存身不得,因此想投奔严府藏匿,恰好遇上夺金的事,希望获金之后,乘船逃至东海重整旧业,勾结沿海倭寇东山再起。他将手下的高手全部带来了,阁下必须小心在意,孤掌难鸣,必须多找些朋友方可下手。”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话?”柴哲诧异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欠了阁下一份情吧。” 柴哲发出一声低啸,请南剑现身,一面说:“在下来了几位朋友,可以一拼。为防罗贼迁怒,尚请加意提防。” “谢谢阁下关照,贺某自会严加防范。” 南剑悄然跟在后面,在铁佛引领下,安全出了村北,双方各道珍重,长揖而别。 天色已交三更,众人在至劳家渡的小径会合。 岷江墨蛟本来埋伏在村北,但他到得最晚,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紫云已到了生死关头。 在等众人前来会合期间,裴姑娘发了狠,她将紫云拖至路旁隐蔽处,不许柴哲走近。首先,她拉脱紫云的手脚关节,拉下牙关,冷笑道:“贼婆娘,即使你想咬舌自尽也来不及了。你等着,如果愿招,点点头便成。” 说完,冷笑着替紫云宽衣解带,一面又道:“明天,你便会赤裸裸地出现在人前,管叫你生死两难。” 正危急间,柴哲焦急的叫声传到。 男人对付女人,除非是丧心病狂的痞棍,不然不会过份加以凌虐,至少也得保持男人的尊严,凌虐妇女到底不是件体面的事。但女人对女人,那情景真够瞧的,不仅是可怕而已,而且近乎残酷。紫云姑嫂两人用诡计将裴姑娘擒作人质,如果不是柴哲追得紧,裴姑娘的遭遇还堪设想?这次处境转移,胜利者反变成阶下囚,那还会客气?紫云手脚不能移动,牙关被拉脱,真可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完全失去反抗之力,连嚼舌自尽的机会也不可得,真是苦也。裴姑娘说要将她剥光整治,那还了得?眼看衣裙将被剥掉,急得她五内如焚,几乎昏厥。 正危急间,柴哲焦急的语声传到:“小妹快来,有消息了。” 裴姑娘停下剥衣裙的举动,恨恨地说:“贼婆娘!你好好等着。等会儿够你受的,我不相信你是个铁打的人。” 说完,并末掩上紫云的上衣,让高耸的酥胸暴露在寒风中,冷笑着走了。 她到了会合处,黑夜中,看到多了两个人。柴哲向她招手示意说:“小妹!来见过灵老和李兄家琪,我又有麻烦了。” 岷江墨蛟带来的人,赫然是古灵。另一人她不认识,原来是柴哲在松藩卫仗义拯救的翻云手李家琪。 双方引见毕,古灵忧形于色地说:“昼间副会主父子师徒五个人,从汕港村赶来劳家渡,半途遇上了北溟四老和毒王于诚,被五个老怪擒至一座荒林逼供,逼问五万两黄金和三宝的下落,整整拷问了三个时辰,最后留下两位姑娘做人质,要副会主至劳家渡通知会主,带金宝至荒林交换人质。副会主在入暮时分赶到劳家渡,不知会主已经先到,迳自向罗贼索取裴姑娘,把事情弄糟了。会主认为他心存叛念,罗贼更是恶毒,要立刻将副会主父子师徒三人置之死地……” “他们死了?”裴姑娘惊问。 “总算会主尚存丝毫情义,不肯立即处死,要等搏杀柴哥儿之后,方用会规处治。目下囚在劳家渡六爷家中,命在旦夕。老朽虽是内堂执法坛主,但看了会主倒行逆施的举措,委实不敢苟同,因此冒死擅离职守,希望找到柴哥儿通风报信。可是,苦于不知柴哥儿的行踪。只知会主接获消息,说柴哥儿在四更左右可到。老朽心中一急,希望在外面乱打乱撞碰上,在劳家渡西面碰上一个蒙面人,艺业之高骇人听闻,一照面便使用指风打穴术制了我的玄现穴。后来不知怎地,听了老朽自报名号之后,他怒责老朽忘思负义,不念在西番柴哥儿多次相救之情,却仍千方百计陷害柴哥儿。老朽大惊之下,认为他是柴哥儿的朋友,因此冒险据实相告,请他阻止柴哥儿前往入伏。他竟解了我的穴道,指引我到贺家湾来找柴哥儿,途中遇上随群雄前来夺金主的李老弟,他也希望向柴哥儿谢当年救命之恩,所以一同前来,恰好在前面遇上罗大侠出面拦截。罗大侠与李老弟不算陌生,彼此把话说开,罗大侠便领我们前来。” 柴哲不住摇头,烦恼地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何说起呢?劳家渡的埋伏我已经知道,恩师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但那儿的埋伏可怕……” “埋伏岂奈我何?不进去埋伏何用?裴姑娘已经救出,咱们可在外面等候机会引他们出来决一死战。” “还有,北溟四老是宇内闻名的老淫魔,你两位师妹目下落在他们手中……” “老天!真令人左右为难……”柴哲跌脚叫。 岷江墨蛟接口道:“北溟四老虽是老淫魔,但为人尚守信义,如果他们答应在约会前不乱来,料亦无妨。” “约期是明日正午。”古灵抢着说。 柴哲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那好办。灵老,会主给裴姑娘眼下的毒药,究竟是何种毒物?出于谁手?可有解药?” “是一种慢性的蚀经脉毒药,出于行疫使者和贼浩然之手,如无他的独门解药,必将在一定时辰后经脉麻痹而死,别无解药。” “灵老赐给小可的解毒珠,是否管用?”柴哲满怀希望地问。 “这……”古灵沉吟着说:“解毒灵珠可解一切木石禽兽之毒,只是……毒药人体过久,用处恐泊不大,但相信可以延缓毒性发作的时效、长期含在口中,必可争取时辰,尔后再找行疫使者讨解药,或可济急。” “如果吞入腹中呢?” “这个……倒不知是否有效。” 翻云手突然接口道:“那毒王于诚号称毒王,他的解毒药天下无双,如果找到他,行疫使者的毒物何足道哉?” 柴哲取出解毒灵珠,拔出藏锋录苦笑道:“约期在明午,到何处去找毒王?又谁知道毒王的约会处是哪一座荒林?而裴姑娘的毒药发作期在破晓时分,目下唯一可行的是,速将家师救出,由家师带往荒林找毒王与北溟四老。再就是抓住行疫使者……” 话未完,翻云手脱口叫道:“咦!那不是旗花信号吗?” “哎呀!三更已过,糟!”岷江墨蛟惊叫。 在西面天际,半空中爆出一团星火,极为壮观。看距离,当在劳家渡。 柴哲正在忙,无暇思索岷江墨蛟话中的用意。他请裴姑娘亮起火折子,割一幅衣袂在地上摊平,用藏锋录将灵珠快速地刮成粉末,不管姑娘肯是不肯,强迫姑娘吞下。可惜,这颗世间独一无二的解毒圣品就此消失,他却毫不在乎。 左方五六丈外的草丛中,两个黑影趴伏在地,注视着火折子映照下的众人一举一动,直至姑娘吞下了灵珠粉,两人方相对一笑,不再监视。 柴哲握住姑娘的纤手,关切地说:“小妹!如果体内有何异样,千万告诉我。咱们这就去找家师和行疫使者,愈快愈好。” 他立即准备动手,打发古灵先行,务必找机会保护师父的安全。古灵将缥缈神龙被囚处说了。并说有文天霸在内照顾,届时可能另找几位忠于副会主的人相助,首先告辞走了。 接着翻云手自告奋勇,去打听毒王与北溟四老的藏身处,约定在巴牌初在尚义村碰头,不见不散。 柴哲请岷江墨蛟与余氏双杰仍由水上接近劳家渡,相机接应。他自己与裴姑娘由陆上接近,并请南剑将紫云押至尚义村,作为逼端木鹰扬就范的人质。 分派停当,岷江墨蛟迟疑地说:“老弟,如果劳家渡有变故,千万不可妄动,咱们在渡口的东端会合,好好商量万全之策,切不可退匹夫之勇。” “小可理会得,大叔请放心。这就走,劳家渡见。” 他与云笙姑娘偕行,发足飞赶。云笙身中奇毒,但她根本不在乎,挽着柴哲的臂弯,喜悦地说:“哲哥!我相信你会来救我的,果然盼到你了,这几天你辛苦了吧?” “辛苦倒不见得,幸好沿途有不少热心的朋友帮忙,不然我……我恐怕……” “哲哥!不许说不祥的话。”她笑吟吟地说。 “只怪我瞎了眼,该死!连累你受罪,唉!真是有眼无珠,我……” “哲哥,这不能怪你……” “还不怪我?别让我难受了。笙妹!他们虐待你吗?” “虐待我不怕,只恨那贼婆娘,我恨不得活剐了她。” “她怎么啦!” “她?哼!她对你不能忘情,拿我来出气,沿途冷嘲热讽满口脏话,打骂交加,说的话不堪入耳,所以我不放过她。哲哥,你对她大概也未能忘情……” “真是天大冤枉。”柴哲叫,接着将自己在丛桂山与紫云第一次见面,掷剑受辱,与在黑石谷还剑的经过-一说了,最后说:“她那种女人我见了就怕,远避三舍犹恐不及,还敢自作多情。” 姑娘掩口轻笑说:“你呀!你真是个木石人儿,说轻薄些。叫做郎心似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呀!这时还有心情打趣?人家烦都烦死了。” “烦什么?” “烦你体内的奇毒……” “哲哥,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还有两三个时辰……” “裴妹!请不要逼……逼我……” 姑娘突然抱住他,柔声说:“哲哥!不要烦恼,你不知这颗解毒灵丹的妙处,所以担心烦恼。这颗灵珠其实乃是千载蟾珠,可僻百毒,功效如神。蟾蜍这种小畜无所不吞,体内自有化毒之物,年深日久积而成珠,任何毒物经过喉间的珠核,即自行分解不伤内脏。听说第一个得主是百年前的元济丹士,他绰号大荒真仙,用这颗灵珠救活了不少人。元济丹士仙化后,此物复落在剧盗飞天大圣李智之手。李智身死山东济南大牢,此珠没入官府,此后下落不明。你把这颗人间至宝弄碎让我吞服,简直在暴步天物。行疫使者所用毒物其实不是毒,而是疫病。你想想看,像你我这种经过长年打煞的身躯,除非疲劳过度受到风寒所侵,或许可受病魔所困之外,有何所惧?贼婆娘百般折磨我,饥寒虐待,想要我精神崩溃,以便用疫病折磨我。却不知道我对你有强烈的信心,知道你终会救出我,所以心平气和,夷然无惧,能坚韧不拔,因此元气并未受损,至今尚未感到体内有任何不适,便是证明。哲哥!不要烦恼好不?” 柴哲轻拍她的脸颊,忧虑地说:“好妹妹!在未找到行疫使者和毒王之前,我……我不会安心的,我……” 蓦地,他倏然住口,脚下一紧,叫道:“咦,是火光,劳家渡有变故,快!” 接着,传来了隆然的鼓声,姑娘脱。叫:“是官兵,这是进军的鼓声。” 柴哲想起在尚义村所看到的情景,惊道:“是官兵就糟了,师父恐怕有麻烦,如果落在官兵手中,麻烦就大了,快!” 他们晚了一步,官兵在三更未发起攻击,包围了劳家渡,村北外围的两座民宅,已被官兵纵火焚烧,以便取得火光,避免贼人乘黑夜突围逃走。 火光烛天,杀声震耳。他们距村东还有半里地,便看到官兵们列下的重围,衣甲鲜明的箭手排列成阵,刀枪如林,飞鸟也休想逃生。 柴哲心中大急,挽着姑娘的纤手向前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他忘了岷江墨蛟的叮咛,不顾一切要入村枪救恩师。 穿越前面一座树林,便可看清前面三二十丈外的官兵了。他急急向前问,一面说:“笙妹!在此等我。” 蓦地,前面路两侧的草丛中,涌现二十余名村夫打扮的人,各带了刀剑现身相阻,有人大喝:“站住,官兵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你们是什么人?好好接受盘查。” 他吃了一惊,叫道:“办什么案?快说。” “捉拿江洋大盗,擒捕严府的爪牙。你是什么人?” “我……我要入村。 “呸!你好大的胆子。”发话的人怒叫,大踏步逼上。 姑娘拔剑出鞘,火光下,宵练剑光华似电,叫道:“哲哥!闯!” 对方一怔,止步叫:“什么?你们敢拒捕?” “呸!什么拒捕?挡我者死!”柴哲大叫,举步逼进。 不远处人群后端,突然出现八名军官和三位文官打扮的人。中间那位穿正七品官服的人,生得方脸大耳,留了三绺黑髯,身材修伟,相貌堂堂,举步前行喝道:“吴巡捕退!本官要问问他。” 吴巡捕应声后退,举手一挥,二十余名手下左右分张,列阵警戒,然后向七品官欠身道:“回禀大人,这些江湖亡命十分可怕,大人不可轻身涉险,请让卑职擒下他再问,可策万全。” 大人袖手一拂说:“你且一旁戒备,本官要亲自问他。”一面说一面走近,距柴哲两丈左右,不住向柴哲打量,目光落在柴哲腰带插着的竹萧上,神情不怒而威,片刻方问道: “你是不是山西柴哲?” 紧哲大吃一惊,久久反问:“责官怎知在下名号?你……你……” “你要入村有何贯干!” “去找个叫罗龙文的人。” “他已经逃走了。” “什么?他……” “就因为你,因此进兵慢了一个更次,被他发现乘机逃命,在合围前他带了几个人跳水逃掉了。” “怪事!他逃走怎说是因为我?” “目前暂时不便言明,日后自知。目下村中只留下他的六七十名贼党,本官已下令限他们在四更未投降,不然全部格杀,你不必进去了。” “不行,在下非进去不可。” “本官知道你进去的用意,但绝对不可以进去。” “责官的意思……” “柴哲!你与本官说话,敢如此随便?” 柴哲一怔,冷笑道:“你凭什么指责在下随便?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做你的官,我做我的良民百姓……” 大人哈哈大笑,笑完说:“我,南京徽州府推官栗祈,早年本官曾任职四川成都,八爪苍龙陶老捕头曾与本官交称莫逆。怎么?你好意思向我发横?” 柴哲又是一怔,长揖为礼道:“草民无状,大人海涵。是不是陶老前辈已在军中,小可是否可以请见他老人家?” 栗推官泰然走近笑道:“军机大事,恕我暂时守秘。总之,罗龙文已经逃走,你不必入村找他了,目下他们倚仗在南湖营非法借去的九龙筒,和借自贺家湾的镪水喷管负隅顽抗,大鱼已经漏网,为了几条小鱼,我不愿牺牲官兵们宝贵的生命,所以只加围困,等他们粮尽援绝突围时,再以强弓硬弩逐一搏杀,任何人也休想逃生。” “可是……” “老弟台,是不是动了妇人之仁?呵呵!陶老果然有知人之明。这些人全是严国贼招纳的亡命。如果有一人漏网,严贼将多一条臂膀,决不能让他们活命。来吧!跟我去看看,巡视军情。那一位想必是裴姑娘了。姑娘!何不至大营换回女装?女孩子家凶巴巴地,不怕被柴老弟说你是雌老虎母大虫吗?哈哈!走吧。” 裴姑娘收剑大笑,走近说:“公祖大人前倡后恭,先摆官架子,然后称兄道弟有失尊严。我猜,恐怕不仅是陶老伯在军中,必定还有其他的前辈在。” “小妮子好精明,被你猜中了。你猜是些什么人?” “这个人……是不是镇八方叶局主?” “有说乎?” “岷江墨蛟与余氏双杰,皆与叶局主交情深厚,而叶局主却是陶老伯的知交。” “不错,叶局主来了,但另有几个武林奇土,你们想不想谒见他们呢?” “谁?”裴姑娘笑问。 “中州三剑客……” “咦!他们不是伊王派来押解贿款的人吗?”柴哲惊问。 “正相反,那是伊王故意放出的谣言,想自壮声势,岂知弄巧反拙。中州三剑客出身少林名门,岂会做奸王的走狗?三剑客闻风跟来暗中踩探,目前仗义相助,而且暗中除去了伊王的五名使者哩!还有一位名震天下的人物,相信你们乐于拜会。同时,他也希望一见柴老弟你。” “他是……” “袖里乾坤正源仙长。” “咦!一道老神仙?” “正是他,他听说你昼间在汕港村,诛杀了他的死仇大敌血魔天罡散人,极希望结识你这位武林后起之秀。” 姑娘笑道:“陶老伯在此,理应前往谒见。我明白了。” 柴哲也恍然地说:“我也明白了,这就是铁佛的村中,被人闹了个翻天覆地的缘故,原来陶老伯对我的一举一动,完全了如指掌,有罗大叔和余氏双杰在旁,自然一切了然啦!陶老伯协助的盛情可感,自应前往拜谒。” 大营设在村北,距村约有一箭之地,前设十具强弩,宛若十门巨炮,对正火光照耀下的劳六爷宅院。两侧有箭手枪兵列阵,戒备森严。前面是分组列阵已围在村四周的官兵,每二十人为一组,每组皆拥有强弓和刀斧手。各组的中间留有空隙,有穿便装的官兵游动,显然用意在引诱对方从空隙突围。 大营是三座皮帐,中间的中军帐是栗推官的行辕。栗推官亲热地挽着柴哲的手踏入帐中,灯光下,柴哲眼前一亮,喜悦地奔去跪倒行礼,兴奋地叫:“爹!你老人家也来了?” 姑娘也喜极欲狂地抢入,欢叫着拜倒在地。 帐内不但有柴哲的父亲柴瑞,姑娘的祖父白衣秀士,师公满天飞瑞、父亲千幻剑、使女毓青,更有八爪苍龙陶老英雄,以及镇八方叶局主沧海,济济一堂,集武林精英之大成。左侧的一列交椅上,坐着在汕港村救了九幽鬼王的老道,后面站着两道童清风明月。再就是三位年约花甲,相貌堂堂的佩剑长者。 帐内未设公座,中间留了几张交椅。栗推官掀须大笑,一面入座一面向千幻剑大笑道: “岳阳兄,令媛好厉害,该送她到婆家去管教管教才行,她比柴哥儿还凶哩!可借你没看见她那拔剑发威的横劲,面对那么多官兵,她竟敢嚷着要往里闯呢!” 谈笑问,柴瑞挽着爱子引见了一道、中州三剑客,少不了有一阵子拜会武林前辈的繁文褥礼,不在话下。 厮见毕,一双小儿女在一旁立侍,柴瑞沉下脸说:“孩子!你该知道闯荡江湖的困难了吧?只凭血气之勇,即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所施展。这次如果没有这许多人暗中呵护,想想看。你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丢掉了云笙侄女,万一她有了三长两短,你将何以为人?” 柴哲屈膝下跪,低声说:“哲儿知罪,愿受责罚。” 千幻剑将他挽起笑道:“志弘兄,也不能全怪他,他孤身一人,要与组织严密高手如云的黑鹰会对抗,有此表现已是难能可贵的了。不要难为他,叫他领罚将功折罪好了。” 柴瑞脸色稍霁说:孩子,你以为我们放心你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鬼蜮江湖胡闹吗?为了你们两个人,乌蓝芒奈山的人,几乎倾巢而出,金山兄请动了不少侠义道英雄朋友。沿途我们一方面行侠仗义,一方面暗中呵护,总算末闹出大乱子,在你们未至紧要关头时,我们不拟出面相助,不然你不会获得经验与教训,自然我们也必须冒极大的风险,总算吉人天相,你们终于不令老一辈的人失望。由于让你有机会到贺家湾救人,粟大人只好迟一个更次进兵,以致逃走了罗贼龙文与严年奴才。如今罚你将功折罪,活擒罗贼交与栗大人押赴京师,你办得到吗?” “孩儿遵命。”柴哲恭敬地答。 “你以为容易?” “孩儿将全力以赴。” 栗大人奉有密令,至黄山缉捕罗贼归案法办,被他闻风免脱,功亏一溃。这恶贼罪恶滔天,党羽众多,奸滑如狐,狠毒如狼,往天涯海角一走,你到哪里去找?” “孩儿认为,恶贼必定逃往严家藏匿。” “你错了,在风声未弛之前,他绝不敢逃至严贼家中藏匿。因此,一切全在乎你。请栗大人将要节告诉你。” 栗推官客气地向众人告罪,方从容地说:“严贼父子被黜之后,愈肆凶顽,日夕诽谤朝政,摇动人心,招纳数千亡命,不久将变生不测。罗贼逃匿黄山,海贼纷往投效,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志。御史林大人已查获严贼父子的罪证,奉密旨相机便宜行事,大兵已暗中莅境,即将拿诸犯赴京法办。只是江南可调之兵不多,又恐走漏消息,因此只能调集安庆及黄州两府官兵两千人,秘密进兵江西及徽州府。同时,目下严府厮养亡命数近六千之众,两千官兵不啻驱羊斗虎。” 柴哲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叫:“六千之众,老天!他们要造反?” “不错,他们正有此图。严老贼家居分宜城,严小贼置府于袁州,袁州府城大半为小贼占用,吞并南昌宗藩府第,侵夺平民房舍,建家祠,辟池象西海,宫阕连云,巍然朝堂规模。城中共建五府,严贼父子居于相府中。护卫壮丁五千众,森然有分封之仪度。相府中尽入天下之宝货,粉黛数百赫然分妃姬侍御。衣皆龙凤文,饰尽珠玉宝器,金幄象床,朝歌夜弦,宣淫无度,制比朝廷。畜养亡命,招纳叛卒,旦则伐较而聚,暮则鸣金而解,派遣爪牙至天下各地,劫掠富豪商旅筹措军饷。谋客彭孔主持阴养刺客大局,下分一帮一会,帮称黑龙,会称黑鹰,分属两个奴才指挥。主持黑龙帮的人叫寿二,主持黑鹰帮会的人叫银一,当然不是他们真实姓名,迄今尚未查出他们的底细。” “老天!他们有这许多人,确是……是棘手。”柴哲面有难色地说。 千幻剑客呵呵笑,接口道:“严贼羽翼未成,人多不可恃。当然不能专靠你一个人,在座的人皆义不容辞,替天除害。目下为难的是,罗贼逃逸无踪,他是主犯之一,绝不可令其漏网。因此,你必须追踪那恶贼,逼他逃至严府藏身,便是大功一件。” “如果栗大人进兵袁州,罗贼岂敢逃往严府。” 栗大人笑道:“林大人奉的密旨,并无克期捕拿的期限。因此,我可作主呈报现驻九江的林大人,暂时按兵不动,务必令贼党们齐聚袁州,方一网打尽。柴哥儿,给你三个月期限,你能不能捕获罗贼,或逼他逃至严府藏匿?” “老朽愿助你一臂之力,供你消息,如何?”八爪苍龙含笑接口。 柴哲连忙称谢,愿负责追踪罗龙文。 栗大人向众人道谢,笑道:“能获诸位仗义鼎力相助,下官铭感五衷。目下天色不早,请至内帐歇息,明晨贼人可能突围,届时尚须诸位大侠支援。下官至前面察看情势,少陪了。” “栗大人请稍候。”柴哲叫。 “哥儿有何见教?”粟大人含笑问。 “小侄冒味,特为这群贼党请命。” “哦!是不是令师的事?只是,他如果突围,除了玉石俱焚之外,别无他途。晨间突围天色昏暗,不可能……” “小怪认为,须防赋人情急排命。这些人依附严贼,并非甘心附逆,情有可原,小侄希望入村与他们谈判,要他们保证今后改恶从善,立即脱离严贼的羁绊,岂不是放他一条生路,以免突围时双方的死伤,更可避免波及村民。” “哥儿,宅心仁慈,只是,恐怕这次贼人不会听从你的劝告。” “是不是抄灭严府的消息外泄,大人怕贼人逃回严府通风报信?” “这倒不是。这次行动名义上是剿除山贼与湖寇,抄灭严府的事,连下官所辖的官兵也毫不知情。” “那大人顾忌……” 千幻剑接口道:“贤保!你知道端木鹰杨师叔是什么人吗?” “小侄知她叫灵狐冯喜娘。” “她就是彭孔的妻子。彭孔任严府的首席谋客,主持黑龙黑鹰两大秘密帮会。目下村中为首的人,就是端木鹰扬,也许灵狐并未逃出,那么,你能说动这些人改邪归正吗?” “但……小侄必须尽人事。同时,笙妹中了行疫使者的奇毒,小侄必须去找行疫使者讨解药。” “哦!原来如此。但……” “女儿已服下了哲哥那颗解毒灵珠。”姑娘抢着说。 “灵珠可解百毒,但对病毒恐怕并无多大效用,因此小侄必须去找行疫使者以防万一。 同时,家师已被端木鹰扬所囚,将以叛会罪名处死,万一他们突围之前行刑,小侄岂不抱撼终生?”柴哲急急地说。 “但……缥缈神龙已经不承认你这位门人,他也不配做你的师父,汕港村伤臂袂绝,师徒情谊已尽,难道你……” “宁教他无情,不可我无义,师恩岂敢或忘?再就是恩师这次被囚,起因就是为了向罗贼索取笙妹释放,可知他天良未混,小侄希望能尽一分心力。” 栗大人持须颔首道:“哥儿大仁大义,相信不会有人忍心反对你的行事。这样吧!许你便宜行事,在不泄漏抄灭严家消息的范围内,一切由你做主。但我得申明在先,如果有一名贼党重投严府,惟你是问,你得负责日后缉拿这人归案。” “小侄愿一力承当。” “好!一言为定,我等你消息,以便撤围放人。假使你一个时辰内不出来,或者在期限内发生搏斗事故,那即表示你已遇上困难,我便挥兵进攻。” “谢谢大人方便,小侄这就走。” “我也去。”姑娘欣然地说。 “不,笙妹,你犯不着冒险,他们……” “你不叫我去,我从另一角落进入。”姑娘坚决地说。低下头又道:“我不放心,不要拒绝我同行。” “带她去见识一下也好,哥儿,这叫做有难同当,呵呵!”千幻剑大笑着说。 柴哲无可奈何地点头苦笑道:“笙妹,有言在先,你可不能念旧仇发狠动手。” “一切听你的,可好?”姑娘不胜雀跃地说。 柴瑞站起叮咛道:“哲儿,胆大心细,小心在意。北面有龙骧虎卫几位前辈,东西有乌蓝芒东山的几位大叔,南面岷江墨蛟罗大侠几位水上英雄责负接应,西面有千面客胡老伯与永修永齐两位贤侄声援。万一有困难,必须迅速脱身。假使贼人听从劝告。叫端木鹰扬不可从西面走,胡老伯不会放过他的,切记切记。一切全在你自己,九龙筒与镪水管并不可怕,村中到处可以藏身闪避,尽量接近主脑人物,以防变生不测,严防激愤的人突袭,接近主脑人物,突袭的人将投鼠忌器。你两人可以走了,预祝你们成功。” 两人立即向长辈们告辞。帐内的人自有一番妥善安排。 村北两栋木屋仍在烈火中,火光熊熊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昼,庄中人无所遁形,家家闭户,如同死村。 两人绕道村东南角,由一条水沟中潜入。这一带的官兵,已事先让出一条通路,不露形迹,以免贼人生疑。 贼人在各处派有监视警哨,主力踞守在劳六爷的三栋土石屋中,严阵以待,准备应付官兵进攻。监视的警哨每个人都带了引火物,扬言如果官兵进攻,便放火焚村,与村中的男妇老幼同归于尽。这也是官兵合围而不敢攻的主因。 两人藉火光察看警哨的藏匿处,利用房屋避开警哨,逐渐接近了劳六爷的大宅。 接近了大宅的邻会,发觉墙角蹲着一名带了引火物的黑衣警哨。柴哲独自欺近,抬起一枚小石,悄然举手一挥。 姑娘在另一端现身,向警哨发出一声低喝。 警哨一怔,挺立站起打手势询问。这瞬间,柴哲打出了小石。“噗”一声击中警哨的后脑,警哨一声未出应声倒地。 柴哲一闪即至,将警哨拖至一旁,取出引火物交给姑娘,两人跃上瓦面,伏下向劳六爷的大宅搜视。片刻,他低声道:“笙妹,你从右面接近大宅,隐身在屋角的晒网处,那儿上屋容易,也可以看到屋前广场的景况。我到广场叫端木鹰扬出来打交道,如果翻脸动手,万一我应付不了,你便入屋放火,将他们逼出来,迫使他们无险可守。我和他们打交道,必定招引了所有贼人的注意,你入屋该无困难,难在上屋跳落内进时怕暗器袭击,我把自兕背心给你防身。” “不行。”姑娘坚决反对,又道:“我才不进内屋,从屋角放火,内屋有镪水简,犯不着冒险。” “九龙筒和镪水管,贼人必定用来对付我,他们势将撤出内室移至广场,我不许他们接近料亦无妨……” “你的处境危险得多,白兕背心怎可给我?走!我先走一步。”姑娘一面说一面向下滑落。 柴哲目送姑娘消失在另一座屋角,方滑下瓦面向左绕,不久便突然现身在屋前的广场,舌绽春雷地大叫道:“我,山西柴哲,请黑鹰会端木会主出来说话。” 屋内传出骚动声,各处的警哨纷纷吃惊地现身察看。 沉重的大门技开了,门环响动中,奔出八名黑衣人,站在阶上一字排开,其中一人大叫道:“到屋内说话,会主有请。” 柴哲哈哈狂笑,笑完说:“劳六爷家中是七进大宅,天井宽大,院子广阔,中藏水火暗器三筒大阵,在下已了如掌指,犯不着逞匹夫之勇。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请会主到外面说话。” “你的女伴在屋内,难道不想见她不成。” “哈哈!在下的女伴已从贺家湾平安脱身,不必费心了。会主的大公子端木长雄夫妇已成为阶下囚,黄山三魔尸横贺家湾,三小姐紫云也为人质,全在柴某控制中,难道会主不念骨肉之情,出来问问子女媳的下落不成?那么,柴某白来了,告辞。” “且慢!阁下稍候。” “快进去禀报。柴某稍候片刻。” 不久,大群贼人蜂拥而出,从左右包抄。 “站住!谁敢擅离屋前三丈,在下抬腿就走。三筒威力可达三丈外,在下不愿冒险。” 他大喝,声如沉雷,一面说,一面徐徐后退。 贼人果然不敢再进,不久,会主带了次子端木长风越众而出,双方在广场中间相距丈五六止步。 “你把他们怎样了?”会主厉声问。 “他们很好。可否请今师叔灵狐冯者前辈出来一谈?” “她老人家不屑见你。你既然已经救走了人质,此番前来有何用意,是想羞辱本会主吗?” “那么,罗贼龙文定然已将令师叔带走了,这儿必定由会主负责,与官兵……” “小畜生!废话少说。你认为可以拼得咱们近百条好汉吗?你简直在做梦。” “会主,你们上百条好汉,都是些快见阎王的人,官兵攻入将玉石俱焚。柴某岂肯和将死的人死拼?柴某此来,希望和平解决,交换人质,并指引诸位一条生路。” “呸!你要换什么人质?” “以会主子女媳三条命,换家师父子师徒三条命,互不吃亏,如何?” “你今生休想。” “那么!咱们谈不成了,告辞。” 端本长风大喝一声,突然冲进。 “站住!你想死不成?凭你那只借来的九龙简,也烧不死我柴哲,你反而会先送掉老命。”柴哲跃退八尺大叫。 “长风,退!”会主大喝。 一个身材修长背系长剑的人急掠而来,高叫道:“端木兄,不必先和他打交道,待兄弟先会会他,一报火焚紫莲庄家破人亡之恨。” 柴哲未带剑,冷笑道:“你阁下就是雷庄主雷中天吗?火焚紫莲庄与柴某何干?见你的鬼!你要会会我,如何会法?” “小辈,咱们公平一决。”雷中天愤怒地大吼。 “在下未带剑。” “给你!”雷中天厉叫,拔剑奋力飞掷,来势奇猛。 柴哲轻舒猿臂,一把抄住笑道:“你我无冤无仇,公平一决你会后悔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晚你将断送一世英名。退回去,你还来得及全身。” 雷中天愤怒如狂,这种话不啻火上添油,一把抢过端木长风的剑,大踏步冲进。 “雷兄且慢,这把剑给你。”会主急叫,奔上将裴姑娘的霜华剑递过。 雷中天在气头上,无暇道谢,换过剑拔剑出鞘,光华耀目,龙吟乍起。他一声怒吼,忘了公平一决的礼数,身剑合一疾冲而上,“花中吐蕊”抢先出手,来势汹汹。 柴哲已打定主意,在众贼的注视下,如果能在一照面间将对方击败,必可少费许多唇舌,为了说服群贼,他必须行雷霆一击,对方虽有宝剑在手,但无关宏旨,如果双方的艺业相去悬殊,有宝剑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他向侧一闪,大笑道:“慢来!老兄,好没规矩……” 说话间,他连间三次方位,雷中天已攻了五招之多,势如狂风暴雨,剑影飞腾中,他闪掠自如,并未还手回敬。 雷中天怒火如焚,一声怒啸,剑出“万鳅撞堤”绝招,无数剑虹凶猛地吐出,虚幻莫测,控制了五尺正面。 柴哲的身形突然一晃即逝,随即出现在雷中天的身右。 雷中天的目力极为锐利,旋身急进,收剑变招拂出,如影附形紧逼进攻,反应快逾电光石人。 可是,他没有柴哲快,柴哲的身影突然后飘,剑虹拂过刹那间却又突然前移,风雷声骤发,叱声震耳:“撒手!” 雷中天感到腕背一凉,右臂如受千斤巨锤所去,腕骨欲折,不由自主五指脱力,接着眼前一亮,冷冰冰的剑失已斜抵住他的咽喉,顶得他的脑袋向上仰,直迫颈骨的潜劲,似要破肌直入,气功护不住要害,对方的气功极为高明,剑尖所发的潜劲令他魂飞胆落,不敢稍动。 右手一震,霜华剑被人夺走了,手指已脱力,抓不牢。 柴哲徐退一大步,右手徐徐伸直,剑尖始终抵住对方的咽喉,冷冷地说:“念你成名不易,因此,剑下留情。柴某今晚是为了救你们而来的,不忍杀你,退回去!” 雷中无脸色灰败,浑身发抖,如见鬼魅地后退,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你……你真是雷霆剑的孙……孙儿。” “祖宗岂能乱认的?”柴哲丢下剑答,换执光华闪闪的霜华剑。 “那……我败得不冤。你说来救我们,是何用意?” “在下已和领兵的将爷说好了,说你们不是湖寇,要求官兵放你们离开。” “你……” “在下有三件事要求,诸位如能答允,在下请官兵撤走,任由诸位去留。其一,释放家师父子师徒三人,以交换会主的子女媳。其二,行疫使者于浩然在敞女伴身上施了疫毒,他必须随在下同行交出解药。其三,诸位远离袁州,从此脱离严贼的羁绊。在下不久将到袁州找严贼算帐,替天下间被他父子所害的忠臣义士伸冤,如发现诸位仍在严府鬼混,休怪在下心狠手辣。诸位!严贼父子荼毒天下,天怒人怨,目下失势坐以待毙,却不知死期将至,利用诸位作回光返照的挣扎,诸位何必甘冒大不诿,跟着他父子抄家灭族?诸位都是明白人,何必糟蹋自己?蝼蚁尚且贪生,诸位难道不会为自己打算?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诸位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做严贼父子的走狗殊不值得,你我都是人,要活,活得英雄些,活得光明正大。我不相信诸位是天生下贱自甘下流,人活在世间,如果如此糟蹋自己,活着有何意义?家师并非叛会的人,他只是为诸位受过,要交还敝女伴,换取诸位的安全,你们要用会规置他于死地,在下虽已与家师绝情断义,但师恩难忘,因此必须为家师尽一次心力。言尽于此,在下给诸位半刻时辰权衡利害,任由诸位定夺。” 他说话的声音清亮震耳,说完徐徐后退,退至广场外等候。 人群三五成群窃窃私议,不时传出争吵辩论的声浪;会主父子退人屋内,久久不见出来。门外的人渐渐地群情汹汹,似乎已有内讧的情势发生。他把握时机,高叫道:“罗龙文无信无义,他丢下你们独自逃命,留下你们替他挡灾,你们如果仍然替他效死,未免太愚蠢了。” 不久,大踏步出来三个人,其中有雷中天,同声问:“阁下,你的话算不算数?” “柴某言出如山,立竿见影,你们如果不信在下,决不勉强。” “咱们代表一百零五位朋友,答应你的条件。”三人坚定地说。 一场可能波及村民,死伤惨重的大屠杀,由于柴哲的沉着勇敢而消弥于无形,诚属天大喜事。 纵走了贼众,官兵有一阵好忙。柴哲带了师父与两位师兄,迳奔尚义村安顿,师徒相聚,恍若隔世。缥缈神龙受此打击,不胜唏嘘,深感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他与端木雄扬共同手创黑鹰会,原意是为人间主持正义,藉此收取一些金钱酬劳,手段虽不光明正大,但尚能心安理得。自从会主与灵狐冯喜娘连络上以后,会务大权旁落,会主不大热心会务,而由端木长雄三兄妹主持会务,从此黑鹰会变了质,变得与原旨背道而驰,面目全非。直至柴哲从西番重回中原,侯马镇截击失败之后,会主惟恐柴哲揭开会中黑幕公诸天下,毅然迁地为良,不想竟然迁入袁州相府,他才明白自己铸下了遗憾终生的大错。原来冯喜娘是彭孔的妻子,彭孔却是严小贼世藩的谋客,利用端木鹰扬建立黑鹰会,成为严贼父子赚血腥钱的工具,十余年来,他成为严贼的走狗奴才而不自知,他后悔,可是已来不及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他想回头但大错已铸,半生罪孽令他失去了回头的勇气。在如此危难之秋,他仍想挽救黑鹰会的覆没命运,向罗龙文讨索裴姑娘,没想到不但未获谅解,反而几乎落了个狡免尽走狗烹的下场,怎不令他痛心疾首?到头来仍然是自己屡次痛下毒手,欲置之死地的门徒,冒险犯难赴汤蹈火将他救出鬼门关。 思前想后,他不由悲从中来,惭愧得无地自容,痛不欲生。幸而柴哲诚恳地多方劝解,方不致令他走上横剑自绝的绝路。 安顿好师父,柴哲重新回到劳家渡大营,与诸位长辈商量追捕罗龙文的大计,直至天色发白,一切停当,方偕同云笙姑娘返回尚义村。 云笙姑娘已获得行疫使者的合作,眼下了解药,本来可以不必再找毒王,但柴哲的两位师妹仍在北溟四老和毒王手中,不找不行。 他已请八爪苍龙派人至劳家渡南岸释放端木长雄夫妇,把藏在尚义村的紫云交给会主派来的人接走,事情方告一段落。 接着难题来了,约期在午间,可是,罗龙文已乘船遁走下落不明,必须紧迫追踪,不然将无从着手,怎能等至午后动身?不知北溟四老的下落,想提前赶约亦无处着手,只能焦灼地等候—— 扫描,bbmmocr 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巳牌正,翻云手匆匆赶到。这位老江湖果然不负所望,不但已将北溟四老的藏匿处查明,而且带来了三位朋友,以及令人振奋的消息。 据翻云手说,罗龙文并未随船驶南昌,曾与等在南岸的南荒八魔冲突,九龙筒射毙了两魔,逃向南下大道。 再就是一僧已到了汕港村以北一带,仍在搜索严府余孽,拷问金宝的下落,并且已查出中州三剑客曾在附近现身,誓寻三剑客较量,清算旧怨。 柴哲大喜过望,立即启程南下。翻云手在黑道中是个手面极广的人,朋友众多,三教九流皆混得开,他坚持与柴哲同行,保证负责与江湖朋友联络,反正八爪苍龙已不追究四川的反牢劫狱案件,只要不进四川,他无所畏惧。柴哲正需这种人才。自然皆大欢喜。 六个人悄悄过了劳家渡,放开脚程南下。姑娘仍然穿着男装,披上一袭青衫,成了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她带了柴哲夺来的宵练剑。柴哲则佩了原是她的宝剑霜华,翻云手是村夫打扮,以仆人自居。缥缈神龙父子师徒三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南岸两里左右,左面有一条小径蜿蜒伸展,伸人一座小山的南端。站在小山顶端,可以一览湖对岸东北角的贺家湾。山西是树林密布,东南一带是一大片荒原丛莽。那时人口稀少,虽是湖滨,仍然人烟稀少,荒地辽阔,只见禽兽罕见人烟。 翻云手一马当先岔入小径一面说:“绕过山南半里地,有一座樟树林,他们就在那里面落脚,并不避人耳目,而且似乎有意让人看到哩!” 远远地,便听到体林中有人声传出。柴哲一怔,说:“是无为居士的声音,他像是被困住了。” 声落,脚下一紧,向樟树林飞跃而进。人林五十丈,便看到枝浓叶茂,而林下光秃秃的林影中,坐着十个人影。每一株樟树皆粗有三人合围,挡住了视线,不易看清是些什么人。 他脚下一慢,神色肃穆地说:“如果翻脸动手,切记不可加入,让我一个人应付。” 树林中共有三拨人,四个相貌阴森的怪老人,和一个穿青衫的高年儒士坐在北面。一僧般若和尚与六名心腹手下坐在东南角,其中有沧海客公孙罡、八步追魂鱼祥、人屠江汉。另一拨人坐在西南角,八方风雨雷振声,无为居士的孙女飞花姹女解翠华,共有六人。除了北面的五个怪人脸含微笑外,一僧和无为居士的人,皆脸色苍白,偌冷的天气,居然额上冒汗。 中间,直挺挺躺着三个人,似已停止了呼吸。无为居土,浑身在战抖,十个指头似要扣人树内,显然受到了痛苦万分的折磨。 飞花姹女手按剑把,一而再作势扑上,却被同伴所阻,示意她不要妄动。 高年儒士看到有人快速地赶来,手拈灰髯大笑道:“哈哈哈,又来了一批看热闹的人,妙哉!” 六人飞纵而至,缥缈神龙脸色惨白地低叫:“北面的人就是北溟四老和毒王。” 北溟四老,是山东的四个武林老怪物。北溟,指北海,就是登州府以北的勃海。这四个老怪物性好渔色,但却从未犯奸杀案件,他们找女人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为人虽无多少恶迹,但万恶淫为首,因此不为世人所谅,他们也不屑与武林人往来。四人以年序分,为首的是井期,其次是段望、富玄、巫极。他们足迹甚少履临大江之南,在北地论技击,连崂山的长春派弟子也避之惟恐不及。 毒王于诚,更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人物,号称毒祖宗,是个亦正亦邪的怪人,喜怒无常,极端难缠,没有人敢惹他,但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便会手痒把对方弄个不死不活。 井期怪眼一翻,不悦地对缥缈神龙叱道:“时辰未到,你前来有何用意?老夫为人最重视约期,你是不是想找死?” “前辈……”缥缈神龙悚然地说,语不成声。 “即使你已知道金宝的下落,也不可以提前找来报信。” “晚……晚辈……” “你带了人来,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柴哲举手示意,请乃师退下,上前谈谈一笑道:“老前辈,这里不是约会之地吧?” “当然不是。” “那么,尊驾怎知咱们是应约而来的?你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来?笑话。” 柴哲的话口气极为强硬,语惊四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飞花姹女惊叫道:“柴兄弟,赶快离开。” 井期已经一蹦而起,厉叫道:“兔崽子!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咦!你们不是北溟四老吗?老家伙,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口伤人,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也。” 不但井期勃然大怒,其他三老和毒王都变了脸色,倏然站起,脸上杀机涌现。 缥缈神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云笙姑娘却喜悦地微笑。 一僧不住摇头苦笑,自语道:“好小子,你比我还要狂,难怪在西番你敢向我叫阵,这次恐怕你要倒霉了。” 井期怒火如焚,急步欺近。 “慢来慢来,你那么冒失鲁莽,像是毛头小伙子般冲动?你要打架,咱们先把话说明,小可奉陪,决不食言。”柴哲笑嘻嘻地说。 “小畜生,说吧,说完了老夫要活剥了你。”井期仍然怒火冲天地叫,但居然止步不进,似被柴哲的神色所慑。 “你年纪太老,年老气衰。而我年青,年轻力壮,打起来别人会说我少壮欺老,等会儿小可愿让你占先,以示公允。你们扣留的两位姑娘,是小可的师妹,兄妹情谊深厚,小可不得不来。再就是有关金宝的事,运金船已被湖寇弄沉,谁也没有到手的福份,许多人连船也没有见过,便冤枉地丢掉了性命,因此,无可奉告。” “你说完了没有?”井期厉声问。 “说完嘛,并没有完。” “老夫不听了,你得死。你们这些人,全得死。” “不错,咱们这些人全得死,世间的人谁又不死?彭祖活了八百八十岁,同样是死,如今安在?好,废话少说,你我辈份不同,胡打乱杀你并不见得光彩。这样吧,咱们赌个东道。你如果不敢,申明好了,小可不愿勉强。” “赌什么东道?” “你们四老可举出两个人来,每人在小可胸腹间攻三掌,在下不还手,小可被打死了活该。如果不死,另一老站在原地攻我三剑,活动只限一尺,反击也只限三招。如果无奈我何,你们将两位姑娘释放,咱们各走各路。如果你们认为不公平而不敢赌,即作罢论。” “你小子简直在找死,狂妄得不像话。” “找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只问你们敢不敢赌。” “咱们赌了。”老二段望怪叫。 柴哲击掌三下说:“击掌为证。” 井期也击掌三下说:“你准备接老夫三掌。” “且慢!小可还有事情请教毒王,他也是当事人。” 毒王桀桀一笑,阴阴地问:“你想找我毒死你?不成,老夫得将这些人整服了再说。他们全都被老夫用毒制住,目下正一个个地找快活。老夫倒要看这些江湖顶尖儿高手,在痛苦的煎熬下到底会不会屈服招供。” “哦!原来你要迫供,迫什么供?”柴哲问。 “同一件事,金宝的下落。” “他们同样不知道。” “他们是劫金群雄中的高手名宿,怎说不知道?” “你迫死他们也是枉然。小可也要和你赌个东道。” “你有几条命?见你的鬼。即使你赢了四老的东道,也赢不了老夫的毒药,不和你赌。” 姑娘突然上前笑道:“那么,小可和你赌,你不会说不敢吧?” “什么?你这水葱似的小娃娃和我赌?”毒王讶然问。 “不错,我吃你一味毒药,如果我不死,你解了这些人的毒,咱们哈哈一笑各走各路,如何?” “云笙,你……”柴哲大惊地叫。 姑娘却摇手相阻,笑道:“我的内功火候已经炉火纯青,用内功迫出毒药当无困难,不必替我担心。” 毒王冷笑一声说:“你小小年纪敢夸海口,真是自寻死路,老夫赌了。” 井期不耐地叫:“小子,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先赌,你准备了。” 柴哲立下桩,从怀中掏出竹萧和竹筒,拍拍胸膛说:“怀里没有钢板铁甲,老前辈动手吧!” 井期吃了一惊问:“你这把萧从何处来的?” “神萧客老爷子所赐。” “你……你是他的门人?” “不,连寄名弟子也谈不上,但却有授艺之恩。” “咱们不能赌了。”井期懊恼地说。 “怎么?你敢赖不成?” “算了算了,你赢了。神萧客是咱们四老的救命恩人,咱们岂敢对你无礼?箫借来看看好不?” 柴哲大喜,将箫呈上笑道:“老前辈,赌了你老人家准输。” 井期正在验看竹萧,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不如你?” “小可并无此意,只是身上穿了白兕背心,宝剑不伤,掌力自然无妨,所以说老前辈必输。再就是比剑,小可站在丈外递剑,怎会输呢?只怪老前辈在盛怒之下不加思索,恕小可使奸。对不起。” 井期将萧递过边说:“神萧客大概把精灵古怪的绝招全教给了你,油嘴滑舌,小心我磨你的头皮。你有白兕背心,其他两宝呢,从实招来。” “老前辈仍不死心?” 并期嘿嘿笑,但老脸微红,低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老人家一生别无嗜好,就丢不掉老毛病,我要那卷密宗和合秘法,保证不用为非作歹。你年轻,要来无用,反而伤身败德。送给我,四老替你赴汤蹈火,怎样?” 柴哲将竹筒递过,笑道:“一言为定,请四位老前辈到袁州府等候,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小可前来相会,请助小可剪除严贼的羽翼。图在简内,请过目。” 井期大喜,看也不看地揣入怀中笑道:“一言为定,袁州府见,呵呵!你还得和毒王打交道。” 毒王一直在侧旁听,脸色已恢复原状,笑指姑娘问:“小娃娃,你凭什么敢和我赌?鹤顶红、牵机药、鸠,无一不是入口封喉的剧毒,你的内功禁受得起?真是荒唐。” “小可昨晚吞下一颗天下至宝解毒灵珠,所以敢赌。”姑娘笑答。 “解毒灵珠解不了腐蚀性的毒,入口咽喉毁,纵有灵珠,也将成为残废。小娃娃,你知道你冒了多大风险?”毒王苦笑着说。 柴哲长揖为礼,笑道:“小可深感盛情,容后图报。但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你送我那颗黑珍珠,我与四老偕行同赴袁州,舍得吗?” 柴哲取出珠盒双手奉上说:“小可遵命奉敬,尚清笑纳。” “你真舍得送?”毒王讶然问。 “老前辈可以打开验看。” 毒王打开珠盒,放在鼻端轻嗅,笑道:“果然是此物。哥儿,你等于是送给老朽十年阳寿,谢谢。” “这珠……” “老朽与毒药为伍,体内淤积另一种致命毒质,必须用此珠方能溶解毒质排出体外,为此物老朽几乎走遍了海角天涯,无如天下只此一颗,却深藏官庭大内无可奈何,听说此珠已落在严贼之手,我正要去严府闹他个天翻地覆呢。”毒王一面说,一面将珠一口吞掉,取出一包解药递给姑娘又道:“这是解毒药,你留一半备用,另一半可解救那些家伙。” “哥儿,两位姑娘藏在右首两个树洞内,交给你啦!咱们要上路,日后袁州府城见,不见不散。”井期喜悦地叫,五人匆匆走了。 柴哲无意中得了五个帮手,喜不自胜,接过姑娘的药包,请姑娘与两位师兄去救两位师妹,他自己分别解救一僧和无为居士一群人。 一僧与无为居士两世为人,万分感激地向两人道谢。柴哲将一僧请至一旁,将中州三剑客正着手铲除严府爪牙的事说了,力劝一僧放弃与三剑客的意气之争,免伤和气。一僧情面难却,一口应允。同时自己也希望到严府走走,严府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走一趟心实不甘。 无为居士祖孙俩本就对柴哲极有好感,自然也自告奋勇走一趟袁州。 彼此约定后会,一声珍重各奔前程。缥缈神龙心灰意懒,要赶回湖广与家小团聚避世隐居,要爱子带领师弟妹,随柴哲至袁州效力。但柴哲委婉地拒绝了,他不希望师兄妹被人唾骂,先前是严府的人,反过来打击严府,道义有亏。他将大师兄程忠被叶局主的人马点倒在汕港村的事说了,要师父速至汕港村找程忠,务必速回湖广,日后再留后会。缥渺神龙无奈,只好叮嘱珍重而别,带着爱子及门徒走了。 八方风雨会袁州,注定了严贼父子败亡的命运。 一双爱侣在翻云手的引导下,南下第一站是都昌。 可是,翻云手的消息灵通,罗尤文却逃得更快。一追一逃,经过多次危机千钧一发的接触,罗龙文就像丧了胆的老鼠,被柴哲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累了不少好朋友送死,从江西追到南京,再绕道往回逃,最后走投无路,仍然逃至袁州严府托庇。 仲春二月,柴哲三人到了南昌府。林御史大人仍在九江勒兵坐镇,栗析与郭谏臣两位推官大人的兵马,化整为零向袁州秘密邀赶。江南岸的巡按大人,也带了兵马以巡泛为名,浩浩荡荡徐徐西行。 柴哲与姑娘受领诸位长辈的密计,在几位长辈的襄助下,先一步昼夜兼程,从水路先到临江府,再就陆路化装易容奔向袁州城。 袁州府城,是赣西最大的一座城地,北枕秀江(袁江),城周八里,四座城门,东西南三面筑有深壕,易守难攻。严嵩老国贼是东面的分宜县人,但分宜县小得只有四五条街,城周两里二百二十四步,站在东门大叫一声,西门外的猫也会吓一跳,因此,他的相府建在袁州城内。从二十一年严贼害死夏言,升英武殿大学士起,至四十一年严贼罢相,二十年中,卖国弄权,权倾天下,袁州城成了严家的内宅,四座城门成了严家的大门。目下严贼父子虽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潜势力仍在,谁也无奈他何。这一年,更是变本加厉,招纳叛卒亡命,不但想东山再起,而且希望推翻朱家皇朝取而代之,袁州城管制极严,白天城中的人出入须查身份,过往商旅一律限令在北门外的码头栈房住宿,未获准禁止入城。在城东十里的震山(马鞍山),城南十五里的湖冈山,城西南七里的坤长山(旗山),各建了一座碉寨以为犄角,城中有警,三寨同时派人声援,实力空前雄厚。仅是城中五府,便有六千护卫和打手。如果想以两千名官兵前往抄灭相府,不啻以卵击石。 自从岁尾鄱阳夺金失败后,折损高手甚多,死的死逃的逃,派去的人损失了十分之八,灾情严重。尤其是黑鹰会的瓦解,等于折了一条臂膀。 三个月来,袁州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久久不见动静,民心士气又逐渐开始稳定,相府的人故态复萌,又开始鱼肉乡里了。 端木鹰扬父子恨重如山,他恨死了柴哲,志切报仇,返回相府后,积极从事重整黑鹰会的业务,三月来颇有成效。 彭孔的另一批敛财工具黑龙帮未遭波及,风声一懈他们正积极准备重出江湖,制就了大批任官的文书印信,预定下月出发。黑龙帮的敛财方式,与黑鹰会完全不同。黑鹰会干的是刺客,职业杀手的勾当,从中两面敲诈。黑龙帮则分为数十小集团,带了伪造的委任公文印信,扮成从京师来的各地大小官吏,沿途向官民索贿,暗中调查各地的富豪,晚间便明火执仗公然抢劫,金银、珠宝、首饰、美女,多多益善,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两年来,黑龙帮出了不少纰漏,有些天良发现或者贪生怕死的人,抢劫时失风被当堂擒获,便-一从实招供。目下坐镇九江的林大人,手头共有二十七宗实供的记录,副本已抄送江西巡按,人证物证皆送至南京,准备附入奏本中驰送京师密呈徐大学士徐阶。徐大学土就是主持这次打老虎的幕后主将,副将是刑部尚书黄光升,右都御史张永明,大理寺卿张守直。负责搜集罪证的自然是林大人,奉命执行的是栗祈、郭谏臣两位小推官。 袁州城不容许陌生人混入,先两月到达的群雄,自有办法安身,白天在城郊混迹,晚间至城内侦伺,严府的动静皆了如指掌。 主持侦察大局的是八爪苍龙,但也无法干预自愿前来相助的高手。这些人包括一僧、无为居土、北溟四老、毒王、鱼鹰、恨地无环,与及志在报仇的南荒六魔(八魔已死其二),混江虎鲨,与在湖口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劫后余生群豪。但所有的人,彼此心有默契,等到柴哲莅临,随柴哲进退。 这天,是春雨连绵后的一个明天,春分已过,天气已渐渐暖和,但依然罡风料峭,寒气袭人。 五个村夫打扮,带了小行囊的人,气急败坏地踏入了东门。把门的护卫吃了一惊,惶然地将他们迎入。 罗龙文回来了,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袁州城形势一紧,风声鹤唳,各处均有人窃窃私议,私议的主题是:威震湖口的柴哲可能来了。 次日一早,宜春五台之一的城西南城墙上的凤凰台,大匾额上被人贴了一张巨幅白纸,上面写着:“山西柴哲出,江南相星落。系首入都门,寄食墓园角”。 语气像是出家人的偈语,笔法却出于名家大手笔。 当天,城门紧闭,打手护卫满街走,逐屋搜索可疑的人。人心惶惶。 知府大人的衙门,已被相府所占用,改迁至府治东首的报恩寺中办公,原有的百余名僧侣,被遣送到城南八十里的仰山太平兴国寺,与北端的崇圣寺。崇圣寺有宋朝大诗人黄庭坚的碑记,大诗人被奸臣蔡京贬来袁州,爱上了崇圣寺的竹尊者轩,这是一座幽雅的大禅林,目前已成了严贼父子的家祠,囚禁了不少高僧和玄门方土,替他看守家祠做法事。报恩寺建自宋朝,元朝被火烧光,本朝重建,颇具规模,三重大殿,两座偏段二十余棕禅房,五六座禅阁。大殿依旧,两座大殿却改为大堂,禅房改为公廨,后方的涤心阁,成了知府大人的官厅。左右几栋木屋,是同知,推官、经历、知事、通判的办公要地,前面则是照磨所。 府中官吏的私第,则设在庙后街的民宅内,以保持寺庙的清净。知府大人姓秦,他不是严贼的走狗门生,但敢怒而不敢言,委曲求全像是傀儡。推官郭谏臣因功赴省,同知也奉巡按大人的手谕至南昌述职。因此,秦大人不得不辛苦些,每天赶办要公,不至二更不离官厅。严贼父子为了要利用知府大人,少不了留一份情面,不派人到报恩寺搜查。其实公署中派有密探眼线,根本用不着查。 当晚,一阵风一阵雨,气候又转坏。秦大人赶办了几件有关民讼的要件,交照磨所用印归档,屏退了从人,吩咐丁役锁上厅门,正待启驾返家。 两名丁役正掩上厅门,尚未上闩,门外突然响起扣门声,一名丁役叫:“大人正要安歇,不许任何人打扰,有事明天再禀。” “周司狱大人派属下前来禀报,有死囚越狱,十万火急,禀明大人定夺。” 秦大人吃了一惊,有死囚越狱,那还了得?搞不好会弄掉乌沙帽哩,喝道:“让他进来。” 厅门拉开,涌入五名身穿水靠的人,青绸水靠紧贴着肌肤,只露出五官和双手,背上背了剑,胁下挂着革囊。突然出现在灯光下,像是五个魅影,浑身水光闪亮,热气蒸腾,胆小的人,可能被吓昏。 五个怪影一闪而人,两人分别挟住惊呆了的丁役,掩住他们的嘴巴。一人迅速将门关上,一人抢入通向内室的走道门。两个丁役双目上翻,终于昏厥。 秦大人胆子倒不小,并未惊昏,撩起袍袂向侧厢门跑,走得太急,急掉了头上的乌纱帽。 最后一名怪影,突然阻住去路,低沉地喝道:“秦大人,定下神,只要不作任何反抗或呼救的愚蠢举动,便不会有麻烦,外面已有人负责把守,反抗无用。” 知府大人脸都吓青了,战抖着问:“你……你们是……” “拾起你的官帽戴上,目下你仍是五品黄堂,必须保持尊严,请升座说话。”不速之客口气平和而略带讽嘲地说。 秦大人如受催眠,顺从地抬帽系好,失魂落魄地走近官座,战抖着坐下。久久,方用恐惧的声音问:“你……你们是些什么人?夜闯公……公堂,是何用……用意?” 怪人拖过一张交椅,在案旁坐下,泰然地说:“我,山西柴哲,最夜打扰大人,恕罪恕罪。” 秦大人一打冷战,骇然地说:“你……你就是柴……柴哲?本官并……并未与壮士……” “大人先走走神,草民此来并无恶意。” “你……胆大包天竟……竟……” 柴哲脸色一沉,不客气地说:“秦大人,你要放明白些。你,堂堂五品大员,一府之长,却包庇严贼父子,犯下了欺君大罪。” “本官…” “朝廷定下圣律,二品以上的致仕官员,居家的言行举止,皆责令地方管属官吏,每岁呈奏两次。你,明知严贼父子鱼肉乡里,作奸犯科,招纳亡命,私建五府比拟朝堂,鸣钟击鼓,白昼操兵,昭然有不臣之念,却在奏报中包庇隐瞒,显然你也包藏祸心。” “……下官………”秦大人魂飞魄落地叫,冷汗沁体。 “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奏报不由你作主。但你怕严贼父子,难道就不怕龙庭震怒吗?” “可是……” “你只顾眼前,不虑后果。当然,你不是圣贤,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不能全怪你,草民奉命带来贵属下郭推官的手书,请大人过目。阅后焚毁,如果走漏丝毫风声,大祸立至。” 柴哲说完,探手在革囊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 秦大人一面看信,一面不住发抖,看完颤抖着说:“书信确……确是出……出于郭推官之手。但……去……去年郭推官受……受辱严……严府,会不会是……是他挟忿嫁……嫁祸,捏……捏造事……事实骗……骗我?” “你必须相信。如果柴某有心陷害你,何必费事?” “这……本官认……认为,你们不……不能匿居府衙,那……那……” 柴哲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说:“秦大人,你听清了,不管你信与不信,如果你不肯,我同样可用严贼父子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好心给你一条明路你不领情,你难道偏要往鬼门关里闯?要想在今晚丧命?告诉你,林御史已勒兵以待,严贼父子败亡在即,最近几天密旨即将由锦衣卫护送中官押送前来,如果你不及时效命,将功折罪,名列逆臣恐将株连全族。你不肯让我们藏匿,我们同样有地方栖身,进出袁州城如履平地,今晚咱们二十余人入城如入无人之境,便是明证。你既然不顾身家性命,咱们告辞。”说完,推椅而起,一把夺过书信,扭头便走。 “壮士请留步。”秦大人站起急叫。 “你回心转意了?”柴哲转身问。 “但……衙中有严家父子的人……” “你的住处内室,难道也有严贼的眼线?” “这……” “生死交关,相信尊夫人也不至于太拘泥礼数。咱们只留八个人,七男一女。只须将尊夫人的侍女梅香与常绿两间房让出,白天照常活动,晚间三女共寝梅香的绣房,七男则栖身常绿房中。其实咱们只在白天藏匿,人数经常变动,夜间整夜外出,也许另藏地处,不会大麻烦你们。”柴哲侃侃而论,口气似已将秦大人的住处摸了个一清二楚。 “看来,本官已别无抉择。好,本官愿担风险。” “那么,你先走。” 秦大人脱力地站起,摇摇晃晃像是大病缠身的人,精疲力尽地踉跄走了。 柴哲取出一包药散,倒在两个丁役口中,说声走,五个人闪出大门,隐入夜雨中。 两个丁役不久苏醒,茫然地关上了厅门,已忘了刚才开门时看到鬼影的事,迳自进入内堂走了。 在官兵到达之前,必须将严府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以瓦解贼人的斗志,一方面剪除巨孽,令贼众人人自危,自行瓦解。 严府正大兴土木,整治亭园,几乎占了全城面积六分之一的相府大花园,亭台花树全部更新,工匠共计四千余名之多,巧手工匠占全人数四分之一。这些工匠中,几乎有一半是逃兵叛卒和江湖亡命,住在府后街百余栋侵占而获的民房中,每逢散工时分,这条街便成为城中最特殊的市场,全城也惟有这条街不禁夜市,聚酒色之大成,赌局彻夜不散,一些掳自各地的稍具姿色妇女,成了工匠们的泄欲工具,生活在人间地狱中。 由于阴雨连绵,近日工匠们有大半的人无事可做,在蒙蒙细雨中,这条街也减少了不少罪恶。但虽说柴哲到了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这条街并不在五府之内,工匠们不需派人保护,仍可在午夜中,看到醉态蹒跚的人走动。 “笃笃笃!当当!”三更两点的更鼓声,打破了沉寂。接着。三两声犬吠在夜空中振荡。 除了五府的崇楼中有灯光外,全城灯火全无,细雨霏霏,寒风贬骨。 府后街各住户门口没设有门灯,只有从破门缝隙中透出的一线线灯火,门内人声隐隐,不时有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街道宽仅丈余,黑黝黝地,看不清对面来的人,不时有三五个醉汉踉跄而过,大叫大嚷。 街西端出现了三个黑影,穿着蓑衣戴着雨笠,并排而行阻满了街道。中间那人似已醉得差不多了,一面走一面叫:“清明时节雨纷纷,府后街的醉鬼欲断魂,借向心爱的小娘子何处有……呕!何处有……” 右面的醉汉“砰”一声一脚踢在用右的店门上,怪笑道:“哈哈哈!我寻芳客脚指这一家。晦!开门,里面的哥儿们死光了没有?”叫着叫着,又踢了两脚。 门被踢得轰然暴响,屋内人声一静,接着大门拉开了,伸出一个肥脑袋,大骂道:“瞎了你小子的狗眼,你叫门是这样叫的吗?喝醉了你他妈的不回狗窝里去挺尸,在这儿……” 话未完,门外的醉汉一把揪住了肥脑袋的耳朵向外一带,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敢出口伤人?” 肥脑袋跌出街心,跌在一个水坑中,跌了个狗吃屎,泥水四溅,狼狈地爬起,咆哮着抢回反扑。 另一名醉汉在旁伸手一扳肥脑袋的肩膀,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正中下颔,肥脑袋直跌至店门前,轰然大震。 “你小子要打架?哈哈!老子一大拳头打遍了湘南八府,你要打架?哈哈哈!……”醉汉狂笑着说,随着酒嗝声,喷出一大堆从五脏庙喷出来的酒肉。 真巧,门内刚抢出两个人,恰好被吐出的污物弄了个酒肉淋头。 “什么人在滋事,属于哪一组工寮的人?”被酒肉喷头的人怒口叫。 第三名醉汉恰好倚在门旁,一拳挥出加上一脚。 “哎……”发话的人狂叫,向门内飞跌。 “他们打人?好,打他娘的狗杂种。”第一名醉汉怪叫,首先抢入门中,屋内霎时大乱,鸡飞狗走。 只片刻间,这间屋子完全变了样,门窗全毁,屋内躺了八个人,一个个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附近的人全被惊动了,观热闹的和前来镇压的人大呼小叫,街上全是人。可是,滋事的醉汉不见了。 同一期间,严世藩的长子严鸿所住的西府,来了五位不速之客。府西,凿地穿城引水,形成一个象征北海的大池,四周花木扶疏,亭台花树极尽奢华。前藩,嵩贼垮台,小贼世警充军雷州卫,孙子鸿、鹄,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也全被充军。皇上念在老贼多年追侍的苦劳,仅撤职而已,同时特赦严鸿,跟随老贼返江西故里。接着是充军的人半途逃回,气焰复张。奴才严年也在狱中用大量金银活动,被释还乡。严鸿自以为可托乃祖的余荫,相信几位术土的鬼话,以为自己福大命大,洪福齐天,因此更为残暴,更为荒淫。他的父亲世藩有无数姬侍歌妓,他身边的美女更盛。西府有百余栋崇楼飞阁,地占三座坊,等于是六条街以上的面积,里面就不知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要找他藏身的地方,极为困难,但有一处地方他每天必到,那就是西府极机密,极神秘,极香艳的丛香楼。这人除了他自己是男人以外,其余的全是艳丽如花的香喷喷娇滴滴的女人。楼的四面相距二十丈左右,有四栋碉楼式的护卫宿舍,不分昼夜,护卫们警戒森严。但所有警卫,皆不许接近丛香楼附近五丈以内。 即使是楼下的众女,未经传呼,亦不许登楼,违者杀无赦。 在府后街醉汉滋事之前,五个不速之客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警卫森严的丛香楼附近。 也在同一期间,六名大鱼似的神秘客,从城壕泅水沿渠道入城,顺着开辟不足一年的水道进入西海,接近了西端的水谢夏馆。 五位不速之客像是无形质的幽灵,接近了正南的护卫宿舍,绕至北面,四人两面一分,一人伏在屋角的草丛中,取出一根三尺长小竹管,瞄准穿了蓑衣的两名警卫,突然举管就唇撮口一吹,接着暴起飞扑而上。 两警哨本来靠在门楼下的大柱旁,一左一右监视着两侧,这时近端的人突然向下挫倒,无声无息地滑坐在柱下。 那一端的警哨刚感到微风飒然,刚移动身躯。笨重的蓑衣挡住了视观,还没发现同伴有异,喉间已扣住了一只巨手,还来不及挣扎,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 五位不速之客进入了碉楼,不久便重行外出,但见人影迅捷如电,三五起落便接近了丛香楼的南面。 丛香楼是一栋高有三层的八角巨型建筑,占地六亩,里面别有洞天。八座向外伸张的大门楼,回廊的廊柱,也是合抱大的漆金巨柱,其壮丽的程度可想而知。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座隐含生克的八卦奇阵。建造这座楼,动员工匠两千,费时一年两月,监工是南昌铁柱观的妖道蓝田玉。蓝田玉不但妖术通玄,对符录秘法尤其精妙,能驱使奇禽怪兽,豢养的一群丹顶鹤更是通灵。严嵩老贼曾经在去年将妖道的名宗秘法及祈鹤文,附入具奏起居的奏本入呈,曾经一度获得皇上的欢心,几乎重获起用。目下蓝田玉在宫庭,荣任左演法天师,以秘法与扶占术探获圣宠,严老贼不啻断了一条臂膀。严贼父子被抄家后一年,蓝田玉在宫庭也因为进春药中含水银,与假传密旨交通妖道胡大顺的罪名,囚死天牢,作法自毙。如果蓝田玉在严府,柴哲与各路英雄,恐怕连进入严府的机会也不可得哩! 任何机关埋伏,必须有人主持方可发挥作用,自从蓝田玉走后,接手的是显微法师,这位妖道为人平庸,除了会几手鬼画符的妖术外,一无是处,对机关削器一窍不通,不足一年,丛香楼的大半精巧机关已成了废物,只有些笨重的机关尚能应用而已。 五位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通过楼外围的串地锦,刀坑,伏弩埋伏区,越过五丈宽的危险地带,绕出生门,技巧地撬开一扇明窗,由两人进入,先启开大铁门的闩架预留退路,方熟练地探进。 进了楼中,除了须小心机关以外,可说别无顾忌。楼中全是女人,不堪一击。 楼下留了一个,其他四人悄然登上了二楼。当登上三楼的梯口时,突然金铃声大作,整座楼梯向下崩坍。 “我先上!”一名不速之客低叫,突然飞升,攀住了三丈二尺高的楼口。 “内缩!”下面一人大叫。 手攀楼口的人身子向楼板下一贴,狂风恰好从楼口向下刮,箭雨呼啸而降,危机间不容发。他等箭雨已竭,立即向下一翻,奋身一滚,“膨”一声大震,震倒了楼门,连人带门进入了楼内,力道千钧。 三层楼全部灯光大明,怪的是不见人现身,莺莺燕燕们都躲在各处秘室内藏匿,不见半个人影。 另两名不速之客同声低啸,飞跃而上。 第一名登楼的人,双掌一挥,来一记“猛虎推山”,“嘭”一声大震,推倒了一扇房门,侧身闪入。 “哎……呀……”里面有人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香房,一张奇大的牙床,但没有帐,这里面不会有蚊蝇骚扰。四面有珍奇的摆设,有各式各样的几椅檄案,五光十色的缦帷,如虚做幻的灯光,如同花圃似的各色盆景。三方设有看不见炭火的壁炉,发出暖洋洋宛如阳春三月的热流,奇香扑鼻,满室生春。 里面的大牙床上,八名美女缩成一团,有三名只披了一块近乎透明的蝉纱,玲珑的胴体一鉴无遗,耸胸丰臀动人心魄,足以令鲁男子惊心,柳下惠动容。其他五女更是吓人,浑身赤裸裸半丝不挂。 进入香房的人毫不动容,沉喝道:“小畜生呢?说!” 怪!香房只有一道门,怎么主人不见了?看光景,严鸿刚才一定在此,床柱旁的描金妆台上放有男人的衣巾,银几上放着几杯残酒。 美女们谁敢答话?吓得花容变色抱成一团,那情景真够瞧的。不速之客急步抢出,突然脚下一沉,下面出现一个丈大的陷坑,向下急堕。 这瞬间,第二名不速之客恰好飞跃而至,俯身一把抓住下沉的人的背领,喝声“起”! 两人以凶猛的冲势,冲落在牙床上,把裸女人撞得尖叫着滚下床内侧。 床内壁突然内陷,旁移,出现一道暗门。两人不假思索,拨开众裸女追入。 第三个人不跟人,撕破一条红绿锦被,顺手牵羊将一些珠光宝气的珍玩打成一包,背了便走退出房外。 整座相府数百栋楼房警钟狂鸣,各处挂起了无数气死风灯。甲士和护卫纷纷出动,捉拿刺客的呼叫声惊天动地。 鼓声乍起,全副武装的打手,有节制地在各处列阵。 府后街正为了醉汉滋事而乱糟糟,相府的钟声和战鼓声恰好传来,四千余名工匠,像蜂群般纷纷带了兵刃涌出街心,整队候令出动进入相府捉拿刺客。可是,正乱间,街两端同时起火,火舌冲破了房顶。 人群再次大乱,寒风凛然,细雨纷飞,云沉风恶,星月俱无,人多了,谁也不知对方是不是自己人。蓦地,街中段传出数声凄厉的狂叫,接着杀声大起,怪啸声此起彼落,人群狂乱地奔窜,狼奔豕突,谁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带队的人叫破了喉咙,却无法控制这群乌合之众,像是捣破了的蚁窝,无法收拾。这一来,无法在有利的时机入援相府了。 五个不速之客无法追上严鸿,在楼下会合,迅速撤走,向西飞掠。 西面碉楼的护卫共有三十名,正沿花径急急抢来,双方劈面撞上了。 “刺客那里走?留下投降。”领先的护卫怒吼,抡鬼头刀火杂杂冲到,劈面就是一刀。 走在前面的不速之客哈哈狂笑,毫无顾忌地抢入,“叭”一声一掌拍偏了鬼头刀,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心口。 护卫一声狂叫,望后便倒。第二名不速之客超出叫:“挡我死者!拿命来!” 叫声中,人如疯虎,剑似狂龙,在护卫们还来不及散开的片刻间,已放倒了六名护卫。 后面的三名不速之客继续前冲,三支长剑当者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在其他各处的打手赶到之前,冲开人丛一溜烟走了。 到了西海旁的夏馆,树影中闪出六个穿水靠的人,其中之一低叫道:“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不速之客答。 “是四老和毒王吗?” “可是罗余几位老弟?” “快往西北走,此地交给我们。” “追兵将到,小心了。” “谢谢关照,明天见。” 六个穿水靠的人是岷江墨蛟,余氏双杰、鱼鹰,恨地无环,最后一个赫然是混江虎鲨,他在鱼鹰的排解下,与柴哲化敌为友。六个人已解决了把守夏馆的人,接应北溟四老和毒王。 等四老和毒王一走,六人同时举火。相府虽然楼阁连云,但都是些木造建筑,春雨阻不住房屋自内向外焚烧,放起火来同样有效。 火势怒张,追兵到了。六个人向与四老和毒王相反的方向绕海岸而奔,一面大叫:“王八蛋龟孙奴才!不要再追来了。” 打手护卫们追得更急,四面八方的人皆向这儿赶,呐喊声如雷。 六人正走间,前面一座花亭人影连闪,一字排开八名打手,中间两人赫然是端木长风和一名老太婆,拦住去路叫:“慢来!说清楚了再走,朋友。” 岷江墨蛟哈哈狂笑,扭身一跃,“噗通通”连声水响,六个人全向水中一跳,水花一涌,不见人影。 天气太冷,谁愿意下水追人?水底昏黑,追也追不上,何况端木长风的水性不登大雅之堂,老太婆更是不敢下水。 北溟四老和毒王从西北角脱身,前面出现了高有两丈的围墙,墙的那一边是春泉坊的百尺巷,不再是相府的地境了。 距围墙尚有三二十丈,斜刺里冲出三十余名劲装打手,奇快地阻住去路,两面一分,拦住了。 “我,金角黑龙帮主郭三。朋友,留下大名再走。”为首的打手大喝,声如沉雷,手中的沉重雁翎刀闪闪生光,在朦胧的火光下,发出耀目金芒。 毒王桀桀狂笑,站住说:“好哇!原来是黑龙帮的帮主大驾到了,有你老兄出面留客,老夫深感荣幸。我毒王毒祖宗于诚。来来来,老夫倒想看看你怎样留下老夫。” 黑龙帮拥有百余名可独当一面的高手,两位副帮主刘相谊,洪斗,更是艺业出众,勇悍如狮。而香堂法主段回,更是可吞刀吐火,妖术通玄的妖道,驱神役鬼法力无边,工于心计阴狠恶毒,黑龙帮上自帮主下至帮中的小跑腿,无不畏他如蛇蝎,敬之如鬼神。 郭帮主一听来人竟然是无人不怕的毒王,吃了一惊,身不由己打一冷战,本能地移向上风,大喝道:“用毒弩射他。”声未落人便暴退,未曾交手先已丧胆。 应声纵出八名打手,每人手捧一具匣弩。 不等打手们发射霸道的匣弩,毒王已一声长啸,向北面飞纵,大袖迎风急挥。 四老也同时后退,两起落便远出五六丈外,向下一伏,弩箭力道凶猛,而且一发九技,四老虽气功到家,内力惊人,但也不敢冒险以身试管,怕弩匣中藏有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黑夜中不能逞英雄。 箭如飞蝗呼啸而至,越顶而过,啸声尖厉刺耳。 蓦地,两名匣弩手向前一栽,爬不起来了。接着,又有三名倒下啦! “屏住呼吸退!”郭帮主大叫。 三名匣弩手不待吩咐,已先一步退回,手忙脚乱地地装箭。匣弯这玩意好是好,只是必须发后重装,一发不中,本身便相当危险。有些巧手机匠可制连环匣弯,但体型大,不适合江湖人使用,而且也携带不便,故少人问津。 毒王一声怪笑,从侧方急冲而上。 郭帮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屏住呼吸急迎,雁翎金刀风雷骤发,幻起一道令人眼眩的光华,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迎着毒王攻击。 “铮铮”两声暴响,刀剑凶猛地接触,暴出一阵火星,两人一触即分。郭帮主斜退八尺,突然双脚一点,远纵两丈余,方敢呼吸,然后再次屏息飞扑而上。 如此屏住呼吸相搏,一沾即走,岂能持久?毒王大笑道:“许你拚三招。” “铮铮!”两人再次一触即分,似乎势均力敌。 两次接触,郭帮主已知糟了,心中雪亮,自己每一次皆用的是拼命的打法,每一次皆用了全力,却占不了丝毫便宜,万一对方不硬接,而用虚招缠住他,那时,呼吸能屏住多久? 用劲出招,想不呼吸事实上不可能,三招之内如胜不了毒王,那就死定了。 他脚下一顿,进退两难。 “接你的第三招,来呀!”毒王怪叫。 北溟四老在远处列下剑阵,准备迎击贼众,贼众心惧毒王,谁也摸不清四老的底细,不敢冒失地冲上。 正危急间,毒王身后来了三条黑影,势如电射星飞,沿一片梅林侧方飞掠而至,叫声入耳:“郭帮主,拦住了什么人?” 郭帮主大喜过望,大叫道:“是毒王于诚和四个小辈,彭夫子快来。” 彭夫子,指谋客彭孔,这家伙平时穿儒衫,以夫子自居,主持黑龙帮黑鹰会,是事实上的头儿。他的家在相府的右邻,家财亿万,自立门户,严世藩也称他一声夫子,不敢以奴才看待他。表面上他是个文弱书生,其实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人。 毒王当然已经摸清众贼的底细,不在意地狂笑道:“姓彭的,你也来啦!一起上好了,哈哈……” 笑声未落,三黑影已经到了,黑夜中难以分辨脸貌,三个人都穿了袍,浑身已被雨水湿透,也无法从衣着中分辨身份。 “夫子请退,待本法主拿下这些孽畜。”第二名穿袍的黑影沉声叫。 四老的老大井期吃了一惊,叫道:“于兄,咱们走,是妖道段回。” 可是,已来不及了,蓦地狂风大作,似乎远处的火光突然消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怪叫声刺耳。接着,头顶上出现了无数金甲天神,浑身裹在绿火中,挥刀挺抢凌空下搏,令人望之魂飞魄散。 四老和毒王明知是妖术,但不敢不挥剑自保,立即陷入重围,神兵前仆后继,潮水般涌到,刀枪着体,必令五人感到如中电殛,奇寒彻体,不封架更糟。只片刻间,五人已是互不相顾,头脑昏沉,气血渐衰,出现虚脱之象,支持不住了,绝望的念头油然而生,生死关头已至。 蓦地,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两道像闪电似的光华齐至,突然一合。接着长啸声震耳,眼前幻影全消。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有人发出了濒死的叫号。 五人几乎同时脚下一软,精疲力竭地坐倒在泥泞中。 眼前一亮,但光华已消失,金甲天神形影全无,无数金色的纸人纸马纷纷落地,人马皆长仅三寸,毫无异处。 毒王坐倒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手向天伸着的法主段回,叫号声余音已尽。另两人是柴哲和云笙姑娘,两把神剑全贯入段回的体内,尚未拔出。 毒王神智一清,一看便知法主定是要乘机近身擒人,柴哲和姑娘恰好赶到,以喝声示警,仗神剑可以辟邪的声威,一举刺杀妖道,救了他的命。 前面远处的郭帮主带领帮众,已退至围墙下。 后面不远处,彭孔与另一名黑影吓呆了。 柴哲飞起一脚,乘势拔剑,将段法主的尸体踢得飞抛三丈外,向姑娘低叫:“小妹,照顾五位老爷子,我收拾他们。” 声落,身形一闪即逝,突然出现在彭孔两人的身前,叱道:“通名,你们两人大概不是无名小卒。我,山西柴哲。” 彭孔神魂入窍,大吼道:“果然是你这恶贼闹事,你死定了。太爷彭孔。” 另一名黑影拔剑出鞘。大叫道:“太爷刘相谊。彭夫子,并肩上,杀!” 柴哲一声冷笑,手下绝情,对攻来的两支剑不闪不避,剑出“八方风雷”,霜华剑的光华幻化为一道剑网,身剑合一疯狂地卷入,剑芒突又向八方分张,风雷声骤发。 “噗!”彭孔的剑先一刹那刺中柴哲的左胸。 人声倏止,风息雷隐。 刘相谊屈膝跪下,两膝盖骨全碎了。 彭孔持剑的右手脉门,被柴哲扣实,霜华剑奇冷如冰的剑尖,抵在彭孔的咽喉下,两人面面相对,状极可笑。 “你就是相府的首席狗头军师彭孔?”柴哲冷然问。 “你……你……”彭孔含糊地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如果躲在复壁密室之中,我到何处去找你?你这厮……” “彭某已落在你手中,要杀就杀,不必逞口舌之能。” “哼!在下还不想杀你。” 彭孔一听口气有救,心中暗喜,急急地说:“你要的是罗龙文和金银珠宝,彭某替你尽力,擒住罗龙文交给你,并奉送金珠一万。请拿开剑,咱们好好商量。” “目下在此地谈条件,不合时宜,咱们到外面谈谈。”柴哲冷笑着说,左手一带,一靴尖踢中彭贼的中极穴。 彭贼“嗯”了一声,“噗”一声跌坐在地,浑身俱软,狂叫道:“救命……救…… 命……” 柴哲一掌将他击昏,骂道:“原来你也是个怕死鬼,造孽钱太多,怎能不怕死?” 刘相谊已成了个废人,恐惧地叫:“在下只……只是相府的门……门客,阁下与……与他们的恩……恩怨,与……与在下无关,饶……饶我一……一命……” 柴哲也一掌将他劈昏,自语道:“我才不会杀你,杀你污我之剑。” 围墙附近,机伶鬼郭帮主已带着贼众溜之大吉。 北溟四老与毒王并未受伤,只是力竭而已,五个人把妖道段回剁得稀烂,方在柴哲的帮助下,带了两个被击昏的人,越墙走了。 相府的五府共冒出六处人头,火光烛天,细雨压不住火势,各处仍有呐喊声传出,救人救火乱成一团。 这一夜,相府是一夕数惊,直乱至天色大明。袁州城民心大快,但每个人虽喜在心头,却不敢现于辞色,因为走狗奴才四出穷搜,四座城门全日封闭,挨户捉拿刺客,闹了个鸡犬不宁。 一连三天三夜,城外的三座碉寨先后被人乘夜攻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大吉,逃回的人众口一词,说是被柴哲带了无数武林高手,里应外合攻破的。 三夜中,相府的人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整夜闹刺客,怪火时起,共烧毁了数十栋房舍,全府陷入恐怖之中。 西府的珍宝被盗,东府的十余万两黄金,平空在内库失踪,中间的相府也丢了价值数十万的珍玩。死伤的人逐日增加,每天由南面抬出的尸体,总在四十具左右。 第四天,聪明的人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当晚,南府严鹄的府第,在二更初时便开始闹刺客,火一起,那些聪明人趁火打劫,顺手牵羊带走了不少金银珍宝,脚底下抹油,逃出相府亡命天涯去了。 第五天的夜深,第一次闹事的刺客已走,严绍庆的东府右端的倚天阁,陷在熊熊烈火之中。除了救火的人,所有的护卫和打手,不得不找住机会喘息,各回住处养神。 中府右面的一列房舍,靠南的一栋大厦,安顿着端木鹰扬一家子。北面的一栋大厦中,住着灵狐冯喜娘。这儿原是彭孔在相府的当值宅第,主人已失了踪,手下的爪牙死的死,逃的逃,显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冯喜娘铁青着脸,坐在大厅中,尚未更衣,浑身水淋淋地,几个仆妇正在劝她回房更衣。厅门外突有人叫:“小相国派奴婢前来传话,不通报怎行?” “彭夫人已经累了,任何人也不准打扰。你回复小相国,有事明天再说。”是把门人的回绝声。 灵狐推椅而起,向仆妇说:“你们自行安歇,我去见过小相国之后,便回家歇息了,不用等我。”说完,挪了挪剑把,走向厅门。 门外把门的人,仍在和传言的人争论不休,一个坚持进来,一个坚持不允。她走近厅门,两位老仆默默地拉开沉重的中门,门外火光熊熊,可看清门外仍在争吵的人。 她一脚跨出厅门,讶然问:“咦!小相国那儿,似乎没有你这个人,你是新近调去侍候小相国的吗?” 传信使者竟然不行礼,拨开把门人上前说:“你是冯喜娘么?我,山西柴哲,给你一箭!” 声落箭出,铁翎箭脱手飞射灵狐的胸前七坎要害。灵抓反应奇快,伸手接住了来箭,冷笑道:“雕虫小技,还你。”声未落箭已出手,也射柴哲的七次。 “还有呢!”柴哲同时叫,双手齐扬,两道淡影先后飞出。 灵狐不知柴哲使奸,接了第一支箭,发觉劲道并不怎么凶猛,这种手劲怎能伤得了她? 因此戒心消了一半,傲气和愤怒。仇恨,一古脑儿涌上心头,伸一个指头一敲,敲飞了第二支箭,顺指再敲第三支,并伸手拔剑。 同一瞬间她叫:“倒!”原来她回敬的铁翎散射中了柴哲的七坎要实。 也在同一刹那,她的手指敲中了第三支箭。 “给你全尸!”是柴哲的叫声,与她叫出的“倒”字同时响起。 糟了,第三支射来的不是箭,而是藏锋录,手指斜敲在录刃上,手指不见了,录一闪即入,没有任何回避的机会,贯入她的右胸,录尖透背三寸,活不成了。 “哎……”她狂叫,连退三步退入厅门,仍然拔剑出鞘,身形未稳,她即奋余力将剑掷出。 柴哲根本不予理会,剑尖击中胸口,反弹坠地,他仅退了一步而已。接着抢入厅中,一把拖倒向下栽的灵狐,取回了藏锋录,抬回两支铁翎箭,在闻警赶来声援的贼人赶到前,像是一阵清风般遁走了。 其实他并未远走,藏在南面大厦的飞檐下。不久,屋中的人全部奔向灵狐的大厦,他方飘身而下,鬼魅似的闪入了后宅。 在一处而南道尽头,碰上了两个黑影,他闪身隐在壁下轻吹一声口哨。 两个人影左右一分,传来了一声回答的口哨。 “请随我来。”两个黑影现身低叫,赫然是古灵和文天霸。 两人带他转了数条秘道,在一座墙壁前站住了。 “就在里面,希望哥儿留一份情义。”古灵黯然地说。 “我会的,灵老,请放心。四更初,群雄再来闹一次,你们可以乘机脱身了,不然明天恐怕来不及啦!请便,小可进去了。会面之地在城东半里的锦绣谷,明天见。” 古灵和文天霸悄然走了,他拉开一块壁砖,揪动里面的拉环,只听隆然一声,三尺宽六尺高的一段墙壁向内移远三尺停住了,灯光外泄。 他闪入壁内,转入一座精美而小巧的花厅。 银灯高照下,里面的七名老少女人吃了一惊。其中赫然有化名闵子康的女郎,也是端木长雄的妻子。 闵子康大骇,抢至壁下摘剑。 剑的系带突然折断,“啪”一声自行坠地。柴哲喝道:“请勿误会。端木老夫人,千万不要去扳动警铃把手。” “你……”老太婆手脚发僵地叫。 “区区是柴哲,特来传信,请相信小可的善意。” “你……”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尊夫支持至今,已是情至义尽。念在往昔的情谊,数天来小可极力避免与尊夫及两位少爷照面,可说已经够朋友了。明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生死关头,请老夫人转告会主,务必在明日离开,不然将玉石俱焚,后果极为严重。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请珍重。” 柴哲泰然地说完,倒退出室,壁门徐合,他已走了。 次日破晓时分,东门外到了五乘大轿,八匹健马,一百名盔甲鲜明的官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到城门口叫门。 八骑士是柴哲、云笙姑娘、千手修罗、龙骧、虎卫,和乌蓝芒奈山的金刀伏魔、三寨主金蛇剑、使女毓青。他们都经过名家帮忙,替他们化装易咨,穿一式市昌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属员的服式,雄赳赳八面威风,他们的职责,是协助袁州官府办事,明里负责保护押旨中官的安全,暗中负责保护闯虎穴龙潭的栗推官。 百名官兵叫开了城门,南京来的推官带来按察使的属员,谁敢留难?江西有三位按察使,官位比布政使低一品,但似乎权力要比布政使大些,掌一省刑名按察之事,纠贪邪,惩奸暴,平冤狱,雪枉抑,以振扬风气,澄清吏治。布政使为一省之长,但如有读职的重大过失,按察使可以直接搜集罪证呈报部院。江西分为三道,每道分设一位提刑按察使,辖下的府州县的官吏,听说按察大人即将来巡,那些贪官污吏必定胆战心惊。 当天色大明,东门城头上的兵勇大吃一惊。春雨初晴,天宇中云层薄,大地罩上了一重轻雾,雾影中,距城两里左右,隐约可看到一列列军帐,辕门外,三面大旗迎风飘扬。第一面是认军旗,上面绣着斗大的一个“祈”字。第二面是将旗。第三面是军旗。认军旗上绣的一行小字看不清,走近方可看到绣的是:“巡抚江西地方兼理军务”。巡抚原来不兼军务,三年前方行定制,巡抚的职权增大了。 巡抚大人勒兵城外,事先一无所知,来得大突然,心怀鬼胎的人自然害怕。城中骚然,相府的人心惊胆跳。 巳牌初,严府派人前往军营打听消息,被赶回城内。巡抚大人不接见任何人。 巳牌正。栗推官带了八名按察使的属员,前往相府拜会老相国。严老贼父子正感到惶恐,求之不得,立即传话请见,居然加了一个请字。半年前,本府的郭推官路经严府,被一群豪奴工匠恣意侮辱,连相府的一个奴婢,也没将一个七品推官看在眼下。事隔半年,今天居然加了一个请字,异数,而且栗大人是徽州府的推官,风马牛不相及,何用客气? 侯门深似海,九个人在门房管事的引领下,从侧门进入,经过不少房舍,方到达老贼的花厅。在花厅接见一个小推官,在相府是破天荒的大事,得未曾有。 厅门有护卫把守,宏大缅丽的花厅中金碧辉煌,正中的长案后,虎皮交椅上坐着身材高削,三角眼,眉毛稀疏的老奸严嵩,精神倒还朗健,很难看出他是八十六岁的人。 东面的案座后,坐着小贼严世藩。其实他不小了,已是近花甲年纪的人,父子俩权倾天下,窃政二十年,上至部堂公卿。下至州县小官。任何人不向他父子俩纳贿,谁也活不成。 一切罪恶,大都出自这小贼之手。他与乃父的相貌身材刚好相反,脖子短,又肥又矮,腹大如鼓,左目有眼无珠,是个独眼龙,整个人堆在太师椅上像座肉山。 四周,二十八名剽悍护卫全副戒装,这是严府大大有名的一百零八名甲土中,武艺出众的二十八宿,仅是身上所穿的铁叶甲,也重有四十斤,可知二十八宿的真才实学如何可怕了。 严老贼是赋闲的内阁大臣,官位已失。小贼是逃军罪犯。郭推官大可不必行大礼,他长揖到地,从容地说:“下官甫自南昌前来,特专趋府拜候,惟中公万安。” 严嵩字惟中,栗推官称他惟中公。以往,必须称老相国,不然准倒霉。大明皇朝不设丞相,设内阁大学土,敢奏清正名为丞相的人,将受迟凌大罪,而且全家处死。但老贼父子却要所属臣下称他为相国,称小贼为小相国。 老贼父子安坐不动,冷冷一笑。老贼拂拂大袖说:“推官此次远道而来,辛苦了,三月来,不知公忙如何?” “下官奉旨追剿山寇湖贼,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责官所指的山寇湖贼……” “下官受命南京,至黄山搜捕逃军,可惜迟去一步。” 老贼脸色一沉,不悦地说:“贵官就为了此事而来的?城外祁抚巡的兵马,也是因此而来的吗?” 栗推官的逃军两字,犯了相府的大忌。严小贼是逃军,次子严鹄与罗龙文,也都是逃军。如在平时,栗推官天胆也不敢说这两个字。 栗推官有备而来,并不为老贼的不悦所吓倒,谈笑道:“下官确为此事而来。但本意良善。罗龙文在黄山招兵买马,啸聚亡命,有负险不臣之念,恐怕将累及吾公。祁大人据说已获得线索,认为罗贼可能匿居相府。下官恐怕吾公一时不察,收容罗贼贻下后患,因此先行趋府禀告,深望吾公及早为谋,以免受到连累。” “笑话!祁巡抚他敢前来胡闹?”小贼怪叫,声如狼嗥。 “祈大人不得不敢,圣命所差,他岂能不顾身家性命?勒兵城外,便是明证。下官带来了按察使大人八名随员前来。他们皆是按察使大人的心腹,用意在表明下官已带他们前来查问过了,黎报自然呈称罗贼不曾匿居相府……” “哼!你认为罗龙文果在老夫府中吗?”老贼大声问。 “下官自然认为不在,但析大人不见得相信。既然吾公有计较,下官倒是多此一举了,告辞。” “慢着!”老贼沉喝,问道:“似乎你另有打算,说来听听。” “下官认为,吾公近来大兴土木,工匠人数太多,品流复杂,难免引起误会,可能有人上京告变,因此方有祈大人领兵压境的事发生。下官认为,吾公如果迅速解散那些工匠,祈大人失去藉口,必定不再追究,也许不会带兵入城。同时,下官随即至祁大人的行辕进竭,一力担当罗贼不在吾公府中,有按察使大人的八位亲信作证,祈大人定然碍于情面,不再入城追查了。” “不行!相府大兴土木,难道也犯法吗?”小贼怪叫不依。 栗推官冷冷一笑说:“大兴土木并不犯法,但建造楼房逾矩,又当别论。不遣散工匠,便会引来官兵搜查,堂堂相府被官兵横冲直闯搜查,成何体统?小相国既然坚持己见。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发。下官有要公待理,未能久耽,打扰了,告辞。” “回去告诉知府,速替老夫至祈巡抚处,明白表示不许官兵入城,知道吗?” “下官遵命转达。”栗推官行礼告退,带着八名属员走了。 出了相府,上了轿马,返奔报国寺府衙,沿途留心各处的动静。 在栗推官的公解中,他与八骑土低声商讨得失。 “诸位认清小贼了吧?”他向众人问。 柴哲点点头笑道:“蠢如猪,贪如狼,心如蛇蝎,这种人最阴狠险恶,但贪生怕死。在人前会作威作福,身落死境会搞尾乞怜。栗大人,我保证他会乖乖地跟随钦差上京等死,但必须让他怀有活命的希望。” “这个……我必须与郭推官商量,他负责逮捕小贼。” “大人可告诉郭大人,逮捕时不必加铐链,请他走,让他认为你们不敢得罪他,大有可为。同时,沿途可透露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罪状,让他宽心,他便不会拼死了。” “依常例,圣旨中是不会举出罪状的。” “那更好办。可惜,咱们未能看到罗贼动手找你泄愤。” “他当然不敢露面,更不敢公然在相府行凶。哥儿,你认为老贼会不会遣散那些亡命? 如不遣散,袁州城将玉石俱焚,五六千贼众……” “他会遣散的,羽翼未成,举兵相抗未免愚蠢。大人所说的话软硬兼施。老贼必定上当,他不会因为一个罗龙文,而甘愿走上被牵连抄家个大罪。请大人速派人禀报祁大人,分兵把守四门,可以吓阻罗贼随遣散的亡命混出,今晚咱们便可等鱼儿上钩了。” 午后不久,先后有四千余名打手亡命,像漏网之鱼,出城四散逃命,一哄而散。 三更天,云沉风黑,星月无光。八条疾如飞隼的人影,越城南而出,飞渡城墙如履平地,向南如飞而遁。 接着,城根下出现十八个黑影,如同鬼魅幻形,跟踪狂迫。 接着,相府中鬼影憧憧,群雄从四面八方进攻,火起了,刀光闪耀,剑气飞腾,杀声震天,直乱至天色破晓。这一夜,相府灾情惨重,被抢走了无数金银珠宝,死了上百名护卫打手。 骚乱中,城外的大军拔营进城,却不派兵维持秩序。 城南四十里,有一座本府颇负盛名的蟠龙山,自麓至颠,计三十六曲。近山颠处,有一座建自唐末的蟠龙古寺。这儿只有三十余名僧侣,生活十分清苦,山西南,是一条通向属于萍乡县武功山的路。武功山本是山寇的啸聚处,经常有强盗循路下山打家劫舍。 晨曦初现,八个黑影出现在山下。八个人各带了一个沉重的包裹和兵刃,他们是罗龙文、郭帮主郭宁三、副帮主洪斗、贼子严珍、妖道常春羽土、白永安、家祠护法卧龙尊者、严鸿的手下第一铁护卫赤练蛇花振芳。八人在道旁歇息,有点气喘。罗龙文像是惊弓之鸟,坐下说:“我看,不用到卧龙寺打尖了,大行大师已云游湘西,他不在,谁也挡不住小畜生,咱们只有赶快投武功山麦寨主,以免被小畜生追上。” 白永安却不同意说:“柴小狗怎知咱们向此地逃?也许他们还在相府闹呢!奔逃了四十里,肚子空空,不到蟠龙寺而在山下的村落打尖,不啻留下线索让小狗追来。” “不错,肚子饿跑不动啦!到武功山还远着哩!”卧龙尊者怪叫,这贼和尚痴肥如猪,肚子在咕噜噜怪响。 “好吧!上去打尖。”罗龙文终于首肯,挪了挪蟠龙手杖说。 蟠龙古寺倚山壁而建,风景绝佳。僧人们已做完早课,正在寺西的菜园中干活。 踏入寺前的广场,一眼便看到山门的四大金刚的脚下,挂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四个大黑字:“你来了吗?” 这四个字如果挂在无常鬼手中,并不足奇,在天王脚下,却不同寻常了。罗威是丧了胆的人,骇然变色叫:“不对,恐怕有……” “哈哈哈……”狂笑震天,四个令他心惊胆跳的人,大步跨出寺门。四个人是柴哲、云笙姑娘、八爪苍龙、总缥头金眼雕吕守正。 贼人大骇,火速转身。糟了,身后草林丛中出来了十四个人,堵住了退路。他们是白衣秀士与千幻剑父子、三寨主金蛇剑。打虎将冯寰、镇八方叶沧海、三个玄装羽土昆仑三剑客太灵太玄太虚、以及北溟四老、毒王、鱼鹰。 妖道常春羽士看清了昆仑三剑客,叹口气丢下包裹说:“贫道投降,认栽。” 白永安却向寺门奔去,笑道:“柴老弟,人引来了,没有我的事啦!” “咱们冲,入寺后脱身。”罗贼大叫,扭身便闯。 没有人跟他走。柴哲站在寺门亮声叫:“柴某只要四个人,罗龙文、郭宁三、洪斗、严珍,卧龙尊者与赤练蛇,你两人留下珍宝,走,没有人阻你。” “贫道呢?”常春羽士恐惧地问。 “你作恶多端,本来罪不可赦,罚你将功折罪,行法擒下郭。洪、严三贼,然后走你的路。” “那还不简单,贫道连罗龙文也一并揭下……” “不,罗贼与在下还有约会。”柴哲抢着说,举步向前走。 罗龙文知道大势去矣!丢下包裹拔剑,左手握着蟠龙手杖,立下门户怒吼道:“小畜生!山西道上不幸留下你的狗命,这就是约会,上!‘” 柴哲冷冷一笑说:“侯马镇枉死的冤魂在泉下哭泣,无数被你害死的忠臣义士在九泉未曾瞑目,千千万万被你残害的沿海生灵在地狱下等你。可惜我不能杀你,不然蟠龙寺便是你碎尸还债之地。接剑!” 喝声中,拔剑进步出招进击。 罗龙文出剑虚拦,左手的蟠龙手杖突下杀手,指出叫:“鄱阳一箭之仇。” 五枚淬毒问心针射中柴哲的胸口,剑虹一闪,罗贼的头巾带着发结飞走了。 “第二剑!”柴哲低叱,剑虹再闪。 “吠!”罗贼厉吼,不理会柴哲的剑,奋勇进攻柴哲的双脚和下阴,身剑合一扑进,拚个两败俱伤。 但他直冲出丈外,眼前不见了柴哲的身影,只感到右耳一凉,有水向下滴,伸手一摸,耳轮不见了。他一声厉啸,大旋身连攻五剑,势如疯虎,左手的蟠龙手杖已无针可射,却当棍使用。 攻势未尽,他感到霜华的光芒,神奇地突破他攻出的剑网,连闪两次,便感到胸前一凉,怀中掉出不少宝石和金饰。他飞退八尺,低头一看,只感到魂飞魄落,毛骨悚然。胸衣被划开了,怀中藏着的珍宝全部洒落。 “吠”他厉吼,疯狂地挥剑疾冲而上。 柴哲哈哈一笑,剑诡异地吞吐不定,身形缥缈如烟,连换三次方位,最后则闪八尺,冷笑道:“在下不愿做执法人。你的罪行,自有王法制度。柴某要将你交与栗大人,同样饶不了你的。” 罗贼的左手断了三个指头,手杖丢掉了。持剑的右手脉门受了伤,鲜血外涌。柴哲这几句话,不啻给他眼下一千颗定心丸,擒交栗推官,岂不是放他一条生路?他也是个贪生怕死鬼,丢下剑咬牙切齿呻吟着说:“我投降,跟你去投案。” 柴哲向远处的毒王招手,一面说:“你很好,也很聪明,可是,别忘了天理昭彰。”声落,伸手点了罗贼的玄玑穴,又道:“制你的穴道,不轻不重,不反抗便不会痛苦,运气反抗便会胸痛如裂。现在毒王于老爷子更请你快活快活。” 毒王抓小鸡似的将他抓过,一手将一颗灰色的丹丸塞入他口中,一扣牙关丹丸入腹,笑道:“丹丸入腹,气海受创气功自散,浑身脱力,想碰破脑袋自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海贼仅受国法制裁,没有人甘心,因此我先让你快活快活,让大家消口怨气。现在,先割断你一手一脚的大筋,割下两斤肉,打一百荆条……” “饶……饶命……”罗贼哭叫,泪下如雨,浑身战抖。 “你叫什么?十年前兵部员外杨公继盛,不是被你们用同样的酷刑相待吗?杨公自受刑至被斩,未发一声呻吟,你这贼种竟不及一位书生,呸!你忍着点好不?” 受刑毕,罗贼已是气息奄奄,昏死了几次,叫号声惊心动魄。 另一面,妖道常春羽土行法擒下了三个元凶。 返抵府城,已是申时左右了。 次日一早。相府被大军团团围住,两千官兵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柴哲与三十余位青年朋友,护送郭推官谏臣与中官进入相府。栗推官奉命缉捕罗龙文,捕严世藩乃是郭推官的责任。 柴哲与群雄先行排闼直入,舌绽春雷大吼:“钦差大臣到,着严嵩父子接旨。” 相府乱哄哄,中门大开,郭推官领着三名中官到了阶下,三位中官捧着圣旨直入大厅。 别看中官是太监算是半个男人,但嗓门可不小,声如洪钟地叫:“圣旨下……” 严贼父子跪伏如羊。除了柴哲一群草莽英雄,其他的人全跪下了。 圣旨很简单,一,捕拿严世藩和罗龙文至京审讯。二,严老贼削藉赶出府第。三,抄家追脏。 抄家,是巡按祈大人的事。郭推官当堂带走了严小贼,送上了囚车。 巡按大人后到,接收了除严嵩老贼以外的囚犯,男女老幼上千,仅仅严小贼的绝色姬妾,就有二十七名。 抄家的结果是:除了被群雄所夺走的以外,还有属于老贼的金银一项,即有二百五十万五千余两,珍宝堆积如山。属于严小贼的,黄金三万余两,白金也在二百余万两,珍玩总值六百余万两之多。 柴哲与群雄未参与抄家,他们一行老少大事已了,悄然启程西入湖广。 押上京师受审的严小贼和罗龙文,就刑时京师大震,大小官吏与平民百姓,携酒带旗前往看刑。其中有沈炼的儿子沈襄,与及宝安曾受沈公教育的学舍子弟,高举着沈公的灵位与灵旗,号哭叫骂着看两贼引颈就刑。 严家烟消云散,亲属子侄全部充军,严珍与严年等数十名首恶,全部在袁州斩决,民心大快。 严老贼在府城附近行乞,两年后,死在他远房内侄的破屋中。这位远房内侄是他妻子欧阳氏的族中子侄,是替人看墓的贱民,破屋就在乱葬冈的边缘,一代大奸,死得凄凉极了。 六月盛夏,三艘大船溯江而上,后面还跟着岷江墨蛟的轻舟,穿越三峡,驶入氓江直趋嘉定府。三艘大船内,有数十位不愿在中原鬼混的江湖好汉,英雄事业在边疆,他们要在西番打天下。其中有缥缈神龙父子师徒,有古灵文天霸白永安,有一枝花黄祥,有毒王……这位风尘怪杰,他要到西番信养天年。 柴哲与云笼姑娘盘膝坐在船首的舱板上,偎得紧紧地,没有人去打扰他们。船夫们知趣,不向他俩注目。 姑娘掠了掠被江风吹乱了的云鬓,轻柔地笑问:“哥,何思之深耶?” 柴哲握住她的纤手,另一手轻抚她纤柔的掌背,感喟地说:“我在想,皇上的心肠,比咱们这些武林人阴险狠黑多多。将一个曾经权倾天下富贵可拟皇庭的八十六岁老人,光着身子赶出家门,而且限制他在本乡本土求乞苟延残喘,何其残忍?这种报复未免太残酷了些,他不是曾被宠信了二十余年的权臣吗?严老贼之所以敢胡作非为,难道不是皇上一手所宠坏的?” “哥,你怎么想这些扫兴的事呢!” “我只不过是偶然想起世道艰难,祸福莫测的事而已,江湖鬼蜮,但比起朝廷政事,险恶江湖又算得了什么?” “哦!哥,你是不是想重入江湖创业?” 柴哲大笑,笑声豪迈,笑完在她耳畔轻笑道:“不了,敬谢不敏,人除了活命的希望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呢!武林人以武犯禁,不足为法,如果学武志在行快仗义,不学也罢,每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居,那将是无法无天的可怕局面,也许会天下太平,但更可能遍地狼烟血腥满地。不谈这些,谈我另一桩希望。” “哥,别实关子,告诉我好不?”她亲昵地倚着他说。 “我想,这不是希望和憧憬,而是真实的,即将获有的。” “那是什么?” “那是四周奇峰插天、天河滚滚奔流,中间草原百里、山川壮丽、草木葱笼的一片锦绣天地。那儿,春来满地奇花怒放,夏来飘荡着欢乐的歌声,秋天羊肥马壮六畜兴旺,寒冬瑞雪兆吉祥。那儿,邻人们不论双夷蒙番,全部坦诚相处浑如家人,急难相扶持,欢乐共分享,与世无争,无虞匾乏。” “啊!你说得多美哪!” “那就是乌蓝芒奈山。那儿,我们的小儿女将茁壮降生、生长、开花、结果。但他们将不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朵,他们得在锻炼中长大,要和天灾人祸奋斗,要为保有美好的人生而付出流血流汗的代价。因为世事沧桑,天心莫测,没有任何温室中的花朵可以抗得住风霜,必须自强,方能克服困难,方禁受得起挫折打击。笙妹,这是我的希望和憧憬的远景,你愿和我共享吗?” 她闭上清澈可爱的秀眸,粉颊酿红,脸上绽起稀有的、痴迷的、梦一般的神采,偎入他怀中,用只有他方可听到的声音说:“哥我……我愿……” 两颗心在兴奋地跳动,发出幸福的共鸣。 “嘉定府快到了!”船艄的老舵工喜悦地叫—— 扫描,bbmm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