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纪》 第一章 祸起北邙 ?元城坐落在邺域的最北方,近日整个元城热闹非凡,无数的修者从四方赶来,飞剑行船,从青瓦白墙的闹市穿行而过,有身穿箭袖劲衣,背负宝剑的剑修,也有身边跟着巨兽的驭兽师,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人,像是一夜之间全部出现在元城各个角落,这座古老的城市,笼罩在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氛之中。 一座茶楼中,一个年轻的少女托着腮帮子,乌黑明亮的眸子警戒的看着窗外,纤长的手指揉弄发尾,桌前放着一个罗盘,白瓷酒杯里的美酒,清亮的倒映着少女俏丽的容颜。 “这一次长生道来了不少的人,这些修道之人,难道真的要打开北邙山?“ 对面的男子大口饮酒,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之色,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灰色的粗布麻衣,浓眉鹰目,气势迫人:“这些修道之人平时享受人间烟火,百姓称他们为仙人,可是这些所谓的仙人,为了能够长生,现在集结起来,居然想打开北邙山,他们以为自己会道法,活得比平常百姓要久远,就真的能够无所畏惧,北邙山是什么地方,这些人也敢闯,只怕这些人要闯大祸!“ 少女轻轻抚摸罗盘,秀眉轻皱:“有一点我不明白,阴阳宗这一次纠结各大圣地,连一向只知道闭山修道的长生道,这一次都派出了这么多的弟子门人,究竟想怎么获得长生?““ “快了,阴阳宗,小西天,千岁山,现在长生道的人也到齐了,他们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如果这些人真的惊扰到了北邙山的恶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男子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少女沉默不语,北邙山中有恶鬼,世人皆知,这些圣地平日里搅动风云,只希望这次,不要再闹出什么事端。 “仙人!“街上忽然发出一阵阵激动人心的叫喊,少女和男子同时朝窗外望去,只见一道金色剑芒划过天空,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驾驭飞剑,朝城西城主府中飞去, “长生道的出云子都来了!“男子神色凝重。 出云子驾驭飞剑一步迈入城主府中,城主李赫早已恭候多时,一见出云子立刻躬迎上前,作揖道:“仙人来了!其他几位仙人早已等候多时!“ 出云子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前面带路。“ 城主领着出云子来到花厅,花厅中的几人哈哈大笑着起身:“出云道兄来迟了,该罚该罚!“ “路上偶遇凶兽伤人,我不忍百姓受苦,便同那畜生大战,不想那头畜生已经将近大能境界,故此来迟。“ 众人这才发现,出云子的剑袍有些凌乱,一名身穿阴阳道袍的中年男子忙请了出尘子上坐,转身问城主:“酒菜可准备好了?“ 李赫忙躬身,毕恭毕敬地说:“几位仙人驾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李某早已准备好了酒肉,只待仙人们入席!“ 阴阳道人抚须,对城主的表现十分满意, 李赫心中大喜,云城城主,这在平常百姓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元城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可是李赫心中清楚,自己这样一个城主,在这些仙人们面前不足挂齿,可是一旦得到了这些仙人的赏识,他日飞黄腾达,就不是一个城主这么简单了。 “几位仙人驾临,李某特备了一班歌舞,虽比不得天上的仙乐,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备仙人们饭后赏玩。“ 一名身穿兽衣,满面胡须的高大男子拍手笑道:“人间的美女别有一番风情,不错不错,城主盛情款待,我等他日必定荡平北邙山,杀尽山中一切恶鬼!“ 李赫忙陪笑,“李某就先在这里谢过仙人了!“ 酒足饭饱,赏过歌舞,阴阳道人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在案上展开,兽衣男子,出云子等几人全部围将上来:“这是北邙山的地图?“ “正是!“阴阳道人点头。 兽衣男子搓手:“了不得!了不得!云城之北的北邙山,多少年来都是有进无出,就是修道之人进去都有去无回,不想道兄手中竟然有北邙山的地图,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阴阳道人苦笑:“吴兽王过奖,这样一张地图,可是我们数辈人经历无数九死一生才得来的,北邙山中的恶鬼横行了无数年,这一次,各大圣地集结,正好一次剿灭这恶鬼!“ “这个自然!“出云子道,“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剿灭这北邙山恶鬼,为了剿灭这恶鬼,我长生道派出了数千精英弟子,铁定手刃这些恶鬼!“ “有道兄这句话,孙某就放心了!“阴阳道人抚须,“各位道友也知道,我阴阳宗修阴阳大道,斩妖除魔一向不如长生道,道兄出手实乃大幸!“ “你们满口仁义道德,我却只要生死两道门,那可是个好东西,有这生死两道门,阴鬼可重入阳间,生者能跳出轮回!“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嘿嘿的笑。 兽衣男子冷笑:“阴宗的老鬼,这生死两道门能者得之,老夫对这生死两道门也很感兴趣!“ 阴阳道人的手在虚空中按了按,示意各位安静:“这生死两道门,自然是能者居之,我赞同吴兽王的话!“ 阴阳宗的阴长老嘿嘿冷笑:“能者得之,便能者得之。“ “这地图只有一份,到时候上山恐有不便,不知道兄可否将地图拓印几分,与我们带上山中?“出尘子一身白色剑袍,人如其名,颇有出尘之意,对于生死两道门,出尘子并无甚兴趣。 阴阳道人朗声大笑:“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份地图各位道兄可自行拓印,只求各位道兄在明日北邙山乱局中,全力以赴!“ 众人点头颔首:“这是自然!“说罢,各自出手拓印地图,目光炙热:明日,就能见识到传说中的北邙山的真正面目! 第二天一早,各大圣地便已集结人马,各自驾驭飞剑宝船,朝着北邙山大军压境。 北邙山,位于云城以北,衰草连天,古树蔽日,山中多有野兽出没,山虽高不过数百米,然而延绵险峻,终年笼罩在瘴气毒雾之中,远远望去,犹如一座鬼山,阴气沉沉。 “这就是北邙山?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是座死山!“出云子负手立于飞剑之上,望着脚下的北邙山神色凝重,他修行造诣极高,此刻天目大开,一眼望去,北邙山中无数阴魂厉鬼,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云子心中惊骇,更加坚定了要荡平北邙山的心思。 阴宗长老摩拳擦掌,蠢蠢欲试,阴阳宗中的阴宗以炼鬼养尸为长,与初云子一样,一双鬼目打开,见到山中厉鬼阴魂,不由大喜。 阴阳道人不动声色,做了一个手势:“各位道兄,北邙山已到,或要斩妖除魔,或要生死两道门,就各凭本事了!“ “好!“阴宗长老奸笑一声,黑袍猎猎,第一个冲进北邙山,出云子,吴兽王见状,紧随其后。 各大圣地弟子门人,纷纷杀入森林,林中阴魂恶鬼长啸,阴气翻滚沸腾如海,出云子心中大骇,怪道这些厉鬼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没,此地阴气之浓,已不分日夜! “杀!“阴阳道人手演一张阴阳图,对着一头厉鬼横推而去。 百鬼横行,道法光剑,杀得天昏地暗,北邙山中鬼笑狼嚎,让人毛骨悚然,山林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恶鬼。 鬼哭声厮杀声,响彻北邙山, 混战之中,阴阳道人长袖一卷,祭出一件宝物,轰开前方一头鬼王,冲进山林深处,一路上,阴阳道人斩杀无数恶鬼,身上道袍被撕裂成一道道碎片,伤口触目惊心。 展开手中的地图,阴阳道人越发激动,脚下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来者何人?“一到黑影闪现,一名身穿铠甲,跨骑宝马,手持方天画戟的青面鬼将截住阴阳道人去路。 “再往前格杀无论!“一头身高三丈,赤发獠牙的恶鬼,出现在青面鬼将一侧。 武安鬼将!巨力鬼将!阴阳道人心中大喜,传言果然不错,世界果然有武安鬼将,巨力鬼将! “大胆鬼物,竟敢截住我的去路,还不速速让开,否则打尔个魂飞魄散!“阴阳道人一步上前,竖起眼睛,厉声怒骂。 “闯北邙殿者杀无赦!“青面鬼将胯下宝马扬蹄踏向阴阳道人。 “孽障,敢尔!“阴阳道人手中出现一面阴阳宝镜,宝镜阴阳洞开,轰出一道神光,鬼马长嘶,青面鬼将手持方天画戟,怒砍而下。 阴阳道人手持宝镜,左右格挡,这阴阳宝镜进可攻退可守,宝镜挡住方天画戟的同时,阴阳道人右手抽出三张阴阳符,朝着青面鬼将面门射去。 青面鬼将收回方天画戟,闪身躲避,阴阳道人嘿嘿冷笑,手中阴阳宝镜一翻,一道神光轰出,光明璀璨,青面鬼将是为阴鬼,沐浴光明,瞬间烈火焚身,化作灰烬。 巨力鬼将一声怒吼,赤发飞扬,一张血盆大口,吐出乌黑鬼气,双锤挥动,地动山摇,大地裂开一条缝隙,犹如地狱深渊要吞噬阴阳道人, 阴阳道人脚踩阴阳步,翩若惊鸿,闪避一旁,同时大袖挥舞,撒出一把阴阳符,左手捏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阴阳符如同一条条小虫子,射向巨力鬼将。 巨力鬼将瞬间化成灰烬, 轰隆隆,就在巨力鬼将消失的同一刻,浓郁不散的鬼气突然散开,露出一座残败的殿宇,阴阳道人心中大喜,这就是传说中的北邙殿!阴阳道人大步向前,冲进殿内。 殿宇残破,大殿正中央,放着一口残缺的青铜方鼎,正上方是一把由骷髅头堆集而成的王座,王座后,两座石门古朴无华,左侧石门雕刻着花鸟鱼虫,农耕渔牧,右侧石门雕刻着无间地狱,阴魂恶鬼,大殿左右两侧,各侍立着五尊恶鬼雕像。 “生死两道门?“ 阴阳道人声音颤抖,步履蹒跚上前,颤巍巍的抚摸着石门上的雕刻,生死两道门,传说中的无上至宝,阳门可以让生人跳出轮回,阴门可以使恶鬼重入阳间,跳出轮回,那就是所谓的长生啊!阴阳道人目光贪婪,他是修道之人,更加深谙长生的意义! “长生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就摆在我的眼前,多少年的谋划,在这一刻终于要实现。“阴阳道人仰天长笑,笑后又哭,神态癫狂。 “好你个阴阳老鬼,居然利用老夫!“一声怒吼,吴兽王身骑蛊雕,竟也冲到了北邙殿。 长生道人目露凶光,一改之前的模样:“我当是谁,原来是吴兽王,兽王坐下的这头蛊雕,的确神异,居然能带着兽王,冲破恶鬼围剿!“ “废话少说,生死两道门,我千岁山要了!“说完,蛊雕一口咬向阴阳道人。 “一头畜生再神异也只是一头畜生!“阴阳道人手中宝镜一翻,轰向蛊雕,蛊雕乃灵兽,一声长啸声波如浪,与宝镜神光对轰,阴阳道人心中惊讶:“好生厉害的畜生!“ “嘿嘿嘿嘿,生死两道门应有我阴宗一份!“一道鬼魅黑影悄然而至,趁着阴阳道人与吴兽王相争之时,飞向阴阳两道门,就欲将其收入囊中。 “好胆!“阴阳道人一声怒喝,一张阴阳符轰向阴宗长老,两人虽同出一派,但阴宗阳宗向来水火不容,故此出手毫不留情,阴宗长老黑袍一闪,躲到一旁,厉声怒骂:“好一个阳宗老鬼,今天还想独吞不成,吴兽王,这阳宗老鬼手中的宝物,是我阴阳宗的镇教之宝,看来这次阳宗是势在必行,我们今天如果不联手,恐怕要与他人做嫁衣了!“ “好,老夫也正有此意!“吴兽王从怀中取出一只陶埙,埙声响起,殿外悉悉嗦嗦传来野兽的厉吼。 阴宗长老则从怀中掏出一口青铜小棺材,口中念念有词,小棺材无限放大,从中走出一头千年老尸。 千年老尸一出现,阴阳道人脸色大变,单论道行,阴宗长老,吴兽王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两个一个养尸,一个御兽,现在两人联手,即便阴阳道人手中有阴阳镜,也不由心下一紧。 “好好好!今天我就要见识见识,阴宗的养尸,千岁山的御兽,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阴阳道人一声厉喝,罡气鼓动阴阳道袍,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攀升,变得凌厉无比,右手持阴阳镜,左手捏阴阳符,阴阳镜翻转,对付千年尸王,阴阳符爆破,攻击蛊雕。 阴宗长老操纵千年古尸,古尸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吴兽王埙声悠悠,万兽来朝,一头接一头的猛兽扑向阴阳道人,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砰,一头恶鬼雕像碎裂,鬼啸连连。 阴阳道人,吴兽王,阴宗长老,俱是一惊,停止了攻击,殿中剩余九座雕像,接连碎裂,里面封印的恶鬼走出,将三人团团围住,兽群见到恶鬼纷纷低下头颅,默默退出北邙殿,蛊雕嘶叫,躁动不安。 “这些恶鬼怎么复活了!“阴宗长老有鬼目,辨识世界百鬼,可是当下,却无法看清眼前恶鬼的深浅,心中不由发寒。 吴兽王低声咒骂:“妈了个巴子的,这下不好对付了!“ 阴阳道人低声道:“现在不是我们内讧的时候,再不联手,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妈了个巴子的,老夫就再跟你合作一次!“吴兽王大手一挥,蛊雕冲向其中一头恶贵,恶鬼不为所动,一手抓住蛊雕,蛊雕吼叫。 一声哀嚎,蛊雕被恶鬼活活捏成肉酱! “雕儿!“吴兽王虎目圆睁,从头凉到脚,骨雕可以和阴阳道人交手,却不是眼前恶鬼一招之敌,可见这恶鬼强大远胜于他们三人:“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阴阳道人,阴宗长老脸色煞白,阴阳道人宝镜杀敌,阴宗长老控尸破阵,两人不敢再多待,抓住机会转身就跑。 一头恶鬼抓住阴宗长老,打飞阴阳道人,吴兽王不断吹埙,控制兽潮,重新冲入殿中与恶鬼厮杀。 “道兄莫怕!我们来也!“就在阴阳道人,阴宗长老危难之际,出云子带着各派门人,冲入殿中,跟十大恶鬼厮杀在一起。 混乱之际,一名圣地长老,血洒生死两道门。 华光璀璨,生门大开,众人惊恐,鬼气如洪水决堤,阴气滚滚,从生门之中冲出,隐约可见无数恶鬼,争先恐后朝着四面八方逃去。 “生门开,恶鬼出,天下将大乱…“出云子遍体发寒,他本为斩妖除魔而来,却不想铸成大错,放出无数恶鬼祸乱人间,自觉罪孽深重,出云子无心大战,暴喝一声:“长生道弟子听令,此刻起,撤出北邙山,前往各地斩妖除魔收服恶鬼!“说罢,不再管其他人,驾驭飞剑而去,长生道弟子,紧随其后撤离战场。 随着长生道的撤离,各大圣地,再次势微,被十大恶鬼杀的节节败退,眼见门下弟子,死伤越来越惨重,阴阳道人等人,无心再战,不得不退出北邙山。 一时间,无数修道者,狼狈逃离,遁向四方,与此同时,元城天地变色,无数恶鬼逃出北邙山,冲向各地! 第二章 冥纪 ?北邙殿,再次恢复平静,十大恶鬼仍旧侍立左右,殿中残破的青铜方鼎自动燃烧蓝色的幽冥火焰,一团黑影从生死两道门内显化而出,围绕幽冥火焰飞舞,黑影越来越深,落在万骨王座上,渐渐露出人形。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斜靠在王座上,长发如墨,身形消瘦,披着一件玄色衣裳,男子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生气全无。 男子手指轻动,一团幽蓝冥火从鼎中飞出,落在男子手中,男子幽幽睁眼,目光带着三分邪性,剑眉轻挑,喃喃自语:“真是不自量力,几个宗师就敢打这的主意,可惜没有留下他们,不然好好折磨一番,再烧成灰修修屋子也好。” 男子嘴角挂着阴冷森寒的笑意,目光越过幽蓝火焰,落在鼎中倒映的一对男女身上。 “有些意思,这年头是个人都敢到北邙来。” 男子悬浮而起,朝着殿外飞去。 北邙山林中,一对男女相互搀扶,一路逃窜,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灰色麻衣,手拿红缨枪,身上伤痕累累,女子十七八色模样,容貌俏丽,乌发织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不施粉黛,少女手拿罗盘,焦急推演。 “骏奇哥哥,不行…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推演…怎么办?后面的傒囊追上来了!”少女不时回头顾望身后,几个小孩子模样的恶鬼伸出双手不紧不慢跟在二人身后,少女取出一个泥娃娃,口中念咒,几棵古树移动,挡住小鬼。 郑骏奇手捏剑诀,红缨枪飞出,一枪钉飞一头小鬼,其余小鬼见状,不敢上前,郑骏奇扶着少女闪进一条小道。 “怪不得都说北邙山是座鬼山,今天可算开了眼界。“郑骏奇苦笑:“丫头,后悔跟我进山吗?“ 少女摇头,神色坚定:“骏奇哥哥去哪,夏夏就去哪,哥哥你等等,我再试一次!” 夏夏聚精会神,手心中发出白光,注入罗盘内,仔细推演逃离之法,罗盘飞速转动,左右摇摆不定,夏夏满头大汗:“有一线生机…但是非常渺茫…难以追踪…” “有一线生机就不要放弃!”郑骏奇强忍全身的剧痛,扶起夏夏。 夏夏甜甜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笑容凝重,惊恐的盯着郑骏奇身后,大叫:“小心!“ “桀桀,来不及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郑骏奇不及反应,感觉什么东西套在了脖子上,随即一紧,一股力道拉着往后一栽,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桀桀大笑,拖着郑骏奇飞奔。 “缢鬼!别跑,放下骏奇哥哥!”夏夏边追边握着小泥人念咒,古树长出树枝截住縊鬼。 阴鬼无形,穿过古树,畅行无阻,反倒郑骏奇被树枝刮破衣裳,脸因无法呼吸涨得通红。 夏夏跺脚,收起小泥人,急得泪眼婆娑。 不一会功夫,縊鬼拖着郑骏奇便消失在夏夏面前。 夏夏又伤心又害怕,蹲在地上低声啜泣,她是个孤儿,从小寄人篱下,家人都不喜欢她,从小到大,只有郑骏奇对她好,保护她不被欺负,可是现在,郑骏奇九死一生…夏夏越想越害怕,眼泪汪汪掉下。 “真要舍不得,就去杀了那头縊鬼,把人抢回来,哭没用。”一个阴冷森寒的声音响起。 夏夏一个激灵,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后退:“你是什么人?“ 男子一身玄色衣裳,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没有血色的脸在黑夜中格外触目惊心:“人?孤不是人,孤是鬼!“ 男子冷冷一笑。 夏夏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说:“你别过来,我可是很厉害的…“ “厉害还用在这哭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跑这里来,孤正好缺个丫头,等你死了,孤就带你回去。” 夏夏闻言,脸色苍白,眼前的男子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夏夏颤巍巍的看了眼郑骏奇消失的方向,像是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问:“我如果做你的丫头,你能不能救救骏奇哥哥?” 男子冷冷反问:“你认为你有资格跟孤讨价还价?“ 夏夏咬牙:“骏奇哥哥被欺负就是我被欺负,我被欺负你这主人也不光彩,我是为了你的颜面,一个小小縊鬼你都怕,那你不够资格当我夏夏的主人!” 男子俯身,饶有兴致打量眼前的小丫头,这丫头面容纯净,眉眼精彩,不施粉黛,别有一番俏丽:“长得不错,就是脑子差点,这种激将法孤可不吃,等你死了,还由得你说不?” 夏夏彻底绝望了,瘫坐在地。 男子冷冷一笑:“孤虽然不吃那套,但你要是有东西可以买回他的命,孤倒是乐意跟你做这生意。“ 夏夏眼睛一亮,想了想:“只要你能救骏奇哥哥,我可以拿赤漠珠和你交换,你是阴鬼,有了赤漠珠连圣光都无法伤到你,这足够请你出手救人了!” 男子神色微动:“孤倒是小瞧你了,连赤漠珠都有,这东西倒是值得孤出手,只是你要骗孤,你们两可就不止死那么简单!” 男子转身,隐入夜色中,不到五息功夫,男子再度出现:“人带回来了,尚有呼吸。” 手一扬,郑骏奇飞出,夏夏连忙抱住,试探过鼻息,夏夏终于舒了口气,从身上背的小包里翻出一瓶丹药给郑骏奇喂下,这才看着男子:“多谢!” “东西。” 夏夏摇头:“赤漠珠对鬼族来说是至宝,我不敢带在身上。” 男子面色一沉,变得更加阴冷可怕,一个闪息间,男子出现在夏夏跟前,掐着夏夏脖子,将其拎起来,眼神暴戾:“孤说过,骗孤不止死那么简单!” 夏夏抓着男子的手,挣扎:“虽不在身上…可让骏奇哥哥回去取来…” 男子冷哼一声,松开夏夏:“他若不取来,孤会让你后悔为人。你虽然没死,但孤有的是法子整你,从今日起,你与孤为奴十年,生死荣辱皆由孤!” 夏夏一个哆嗦:“赤漠珠给你,你我就两不相欠,为何要我与你为奴十年!” 男子面无表情:“北邙山,孤说了算,孤说为奴十年便是十年,孤给你一晚上,交待好阳间事,到北邙殿找孤,你要敢逃,满山恶鬼,你可思量清楚!” 夏夏想到被满山恶鬼追杀,顿时五念俱灰,瘫坐在地:“我知道了…” 逃?怎么逃得掉?北邙山万千恶鬼,不消一刻就可以撕碎她。 夏夏深深的看了一眼郑骏奇,与恶魔做交易,换回骏奇哥哥一条命,值了! “你等等!”夏夏想了想,咬破手指,扯下一角衣服,血书一封,简述始末,道君珍重,夏夏泪眼朦胧,将血书放于郑骏奇手中,依依不舍走到男子身边:“我现在就随你去,希望你能给个物件,让骏奇哥哥能平安离开,不被恶鬼所害。“ 东西?男子微微一愣,翻遍身上,只有一枚白玉簪子,男子怔怔出神,这簪子… 夏夏见状,好奇的看着男子,这是女子之物,莫不是?想到这,夏夏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瞎想。 “孤并无其他,这簪子直觉告诉孤很重要,不便与人。”男子拔下夏夏的玉钗,手指刻画,随后心念一动,玉钗插在郑骏奇头上:“算留个念想,十年满,你自可离开北邙山。” 十年… 夏夏苦涩一笑,十年后,骏奇哥哥怕已为人夫,为人父了吧?念及此,夏夏忍不住落泪。 男子却不理,长袖一挥,瞬间回到北邙殿,男子歪坐在万骨皇座上,似是而非的盯着夏夏,夏夏却是一眼被男子身后的生死两道门吸引,一时间忘了害怕,好奇的凑上去观摩,许久才确认,这真的是生死两道门! “看够了?”男子阴恻恻开口。 夏夏吓了一跳,连忙退后,点头:“我没有见过生死两道门。” “孤知道。”男子把玩冥火,声音幽远空旷:“你们阳间是不是有个叫什么阴阳宗的?那些人着实惹人厌,没事老爱往孤这跑,杀了一波又来一波,这次直接把孤吵醒,既然这些家伙这么惦记我的东西,你说孤是不是该回敬一份大礼?” “阴阳宗在外面一手遮天。” 十个字道尽明暗两层意思。 夏夏对这个圣地没什么好感,阴阳宗不仅贪婪无度,为求长生攻打北邙山,放出无数恶鬼祸乱百姓,而且干预国政,蛊惑人王,让朝野动荡,可是同时,阴阳宗高手无数,这么多年来,无人可以撼动,夏夏并不看好男子。。 男子哦了一声:“你觉得孤不自量力?” 气氛突然凝重,夏夏忙摆手:“我只是跟你说说情况,我知道你英姿盖世,无人能及,但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不对?” 男子眼中的邪意又深了几分:“阴阳宗的家伙,不足为道。倒是你们,无端跑北邙山来做什么?” 夏夏眸子一黯:“朝野动荡,我们不过想尽一份力,让世道不是那么难,天灾,人祸,大家很苦,如今更是奸人当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奸人少做些恶,百姓少受些苦。” 男子讥笑:“当年曜世古皇尚且渡不尽世间恶人,你们觉得自己能行?” “不过尽一份力。” 男子深深看了一眼夏夏,困惑的皱了皱眉,也不计较:“你叫什么?” “夏夏。” “冥纪。” 嗯?夏夏一愣,冥纪,是他的名字?夏夏正要开口,却见冥纪已经离开,夏夏叹了口气,打量一眼残破的古殿:以后自己最美好的十年时光都要在这里度过了,跟一个恶鬼一起… “咿呀!”一声清脆的稚语,残缺方鼎中的冥炎中跳出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幽灵,忽然一口咬住夏夏脖子。 夏夏彻底奔溃,殿中站着十大恶鬼不说,又冲出一只幽灵! “啊!” 惊叫声响彻寂夜,惊飞山中尸鸦。 第三章 山中时光 ?“你这小丫头,做事一点都不努力,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夏夏睡得迷迷糊糊间,身上忽然一个东西砸在身上,扯着稚嫩的嗓子大叫。 夏夏睡眼惺忪,看了眼灰霭的天,这才伸手将身上的小幽灵打掉,坐起身,无精打采的拿过一件黑色的衣服穿上。 在北邙山,阴气浓郁不散,常年无昼无夜,夏夏在这三天从未见过一丝阳光。 “懒丫头!”小幽灵轻飘飘飞来,胖乎乎的手指在夏夏额头上重重戳了一下,凶恶的竖起眼睛:“快点起来去挑水给主人准备膳食,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主人怎么找了个你这样的懒丫头!“ 夏夏理了理秀发,在铜镜中照了照,不理会小幽灵,这小东西从那日冥纪离开后突然出现,就开始用一副主人的姿态颐指气使的虐待她。 没错,虐待!夏夏翻了个白眼,北邙山中虽无日夜,但夏夏并不是真就分不清时间,每日卯时不到这小幽灵便折腾她起床干活,直至子时方歇。 “叫什么,现在什么时辰我不知道你也不清楚?我就不信他天天也这般早起来。”夏夏一手甩开小幽灵,鬼王好惹,小鬼难缠,说的便是这小鬼。 小幽灵重新凝聚形体,张牙舞爪扑向夏夏。 夏夏手捏印:“赦乱古巫族无上皇九贞令:定!” 小幽灵身形立刻被定住。 夏夏眼如秋水,笑意盈盈:“本姑娘只是不想跟你计较,你再惹我我就打你了!待会我放了你,好好给我带路,不准使坏,要敢使坏,我就让你一直动不了!“ 这小鬼个子不大心眼忒坏了! 小鬼眼睛咕噜噜打转,示意答应。 夏夏袖子一扫,解了定身术,转身去挑桶。 小幽灵抓耳挠腮,想要使坏又害怕,轻飘飘的跟上。 小幽灵在前带路,出了北邙殿,往深山去,在那里有一口阴泉,泉水从幽冥深处流到阳间,泉水漆黑如墨,阴气彻骨,非常滋养阴鬼的阴气。 夏夏拨开树枝,小心翼翼的来到泉边,阴泉来自幽冥,阴气如利剑一般扎在夏夏这个生人身上,夏夏默念巫咒,压制自身阳火,让自己不被阴泉针对,这才好受些。 “瞧瞧你,就一口阴泉就把你压制成这样,真是没有用哇!”小幽灵抱着胳膊在一边指点:“殿外的阴冥草不知何故枯了一半,你多打些水回去浇浇,不定就好了。“ 夏夏秀眉一蹙:“草木枯荣,实为定数,有什么稀奇的,来年开春自己就好了,你再使坏,我真打你!” “你敢打我我告诉主人!” 夏夏一愣,自从那日之后冥纪都未再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是不是离开北邙山了?怎么这几天都不曾露面?” “大王平时是不会现身的,但是大王也绝不会下山,这殿中大小事务大王不在时都是我做主。”小幽灵得意洋洋,小手指点夏夏:“大王不在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大王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要想着大王回来告状,大王是不会向着生人的。” 夏夏打好水,打量小幽灵,这小东西不过婴儿大小,浑身青蓝,头有犄角,背生蝙蝠翼,下身无腿,是一团阴雾,看起来不像人类的小孩:“你是恶魔族吗?” 小幽灵脸色大变,愤怒的瞪着夏夏:“你才是恶魔族!” 夏夏疑惑:这小鬼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正要问,就听到小幽灵指着阴泉大叫:“有阴鳅,快,你下去捞两条来,大王最喜阴鳅煮汤,味道极鲜!” 夏夏过来,在阴泉底部,果然有十余条长着蛟头鳅身的异鱼,身上散发出淡淡白光,悠闲的游曳,小幽灵哇哇大叫:“愣着做什么,快下去捞,讨好了大王,对你没有坏处。” 是呀,讨好那鬼王,说不定可以早些离开这座鬼山也不一定!想到这,夏夏撸起袖子俯身就捞阴鳅。 小幽灵眼里闪过促狭的光。 “这些小东西可真警惕!”夏夏嘟囔,阴泉稍有动静,阴鳅便立刻躲开,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小幽灵摆手:“再试试,阴鳅要是这么好抓早就灭绝了。“ 夏夏点点头,也是,阴鳅可是阴冥十鲜,据说是专供鬼王的美味! 正想着,一条阴鳅钻进夏夏手中,夏夏忙一把抓住,大声叫小幽灵拿桶过来,小幽灵嘿嘿一笑,欺身过来,使劲一推,将夏夏推进阴泉。 “啊!” 阴泉凛冽的阴气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夏夏体内,夏夏只觉得灵魂都要被侵蚀殆尽,痛苦的尖声大叫,手脚扑腾,想要站起来。 小幽灵恶狠狠的压着夏夏头:“所有生人都是坏人,都该死!” 簌簌! 一团黑雾迅速靠近,一头衣衫褴褛的黑瘦老鬼飘忽而至,阴毒的看着在阴泉中扑腾的夏夏,又看了一眼小幽灵,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小东西又来孝敬老爷我了?这丫头是个不错的生食。“ 小幽灵见老鬼到了,松开夏夏嘿嘿笑:“黑老爷,这丫头原是我们大王新抓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动了您的阴鳅,我正教训她呢!既然黑老爷来了,这小丫头就交给老爷处理了!” “哦?是你们大王的丫头?”老鬼阴恻恻的打量从水里爬起来的夏夏,只见夏夏素净脸面,头发乌亮,身穿黑色衣服,下系一条黑色绣红牡丹百褶裙,此刻衣裳湿漉漉粘在身上,露出姣好的身材:“是个不错的丫头!” 夏夏在阴泉中去了半条命,这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小鬼是要害死她! “我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 “所有生人都是坏人,都该死!”小幽灵恶毒的咒骂:“我讨厌你们这些生人!你们都是坏人!” 黑鬼飘到夏夏跟前,深深吸了口气:“真美的灵魂,我先吃其肉身,再将魂魄拘走,日日奴役!” “你不要过来!”夏夏无力挣扎,北邙山中的恶鬼凶狠,无恶不作,夏夏又怒又怕,怒的是这小鬼如此狠毒,怕的是老鬼害人! 老鬼尖利的指甲挑起夏夏的下巴,浑身阴气让夏夏遍体发寒,如堕冰窖:“小丫头,山中虽然偶尔有不长眼的修者闯入,老爷我也不缺生食,但你这般细皮嫩肉却不多了,这小东西不带你来,我虽知道山里有生人,却不便靠近,这下你自己送上门来,看来是天意!” 夏夏机警的捕捉到老鬼的弦外之音,定定看着老鬼:“你若动我,难道就不怕冥纪的怒火吗?” 老鬼听到冥纪的名字,脸色一变。 小幽灵飞过来:“主人是什么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生人和黑老爷伤了和气!你这样的丫头,主人要多少有多少!” 老鬼摸了摸下巴,北邙殿里那位虽然凶名在外,但也没与他有过矛盾,况且人是他的鬼童送来的,到时说道起来自己也占理,想到这些,老鬼一巴掌抽在夏夏脸上:“小丫头活腻歪了,连老爷我也敢威胁,老爷我在这山中千年,底下小鬼无数,岂会怕人?” 夏夏伏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手捏印,想要念咒,忽的头一晕,只觉眼前一黑,浑身最后一点力气都消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鬼过来抓起自己。 “黑老鬼,你这是在找死。” 一道古井无波的声音传来,一名身穿玄衣,脸色惨白的男子瞬间出现。 夏夏眼前一亮:是他来了! “嘿嘿,我道谁来了,这丫头是你的小鬼进贡给我的,本老爷正要享用呢,如此好的生食,可不多见了。”老鬼搓手,猥琐的盯着夏夏,就要扑过去。 冥纪动了动手指,老鬼忽然如遭重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肚子的地方瘪下去一块:“何为进贡?孤乃北邙王,只有别人向孤进贡,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孤进贡?” 冥纪的声音不紧不慢,空旷幽远,没有一丝感情。 老鬼打了个寒战,身为一方恶鬼,此刻他觉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眼前的青年,实力绝对恐怖! “一念间便可伤我!你确实强大!” 冥纪冷冷一笑:“孤乃北邙王,岂是你等孤魂野鬼能比,在孤头上动土,就得做好魂飞魄散的觉悟。” “你真要跟我为敌?我乃千年老鬼,真要拼命,还不知道谁怕谁!”察觉到冥纪的杀机,老鬼恶狠狠的叫嚣。 冥纪看在眼里,不屑一顾:“千年老鬼而已。” 说罢,一团阴雾从天而降,落在老鬼身上,老鬼瞳孔放大,来不及抵抗,只发出一声惊恐大叫,瞬间灰飞烟灭。 “千年的小鬼也敢叫嚣,不自量力。”冥纪掸了掸衣袖,冰冷的目光落在夏夏身上,夏夏也抬头,毫不避讳的看着冥纪,心里百感交集,这个恶鬼,是来救自己的? 第四章 赤漠珠 ?冥纪目光冰冷,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比阴泉中的泉水还要森寒冷冽,他一步步走到夏夏前,幽黑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宽大的袍袖忽然卷起怔神的夏夏,纤长的手指探出,抓住小幽灵。 死气轰隆,在冥纪身前打开一道门户。 冥纪一步迈入,眨眼间回到北邙殿,夏夏一咕噜滚在地上,艰难爬起,情绪复杂的盯着歪坐于万骨皇座上的冥纪:“这次,多谢你出手相救…” 冥纪不做理会,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自顾自丢出小幽灵,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小幽灵浑身颤抖,躲在青铜鼎后探出小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先前的嚣张。 “你们倒是闹得欢腾,难道孤没有说过,没有孤的命令,不许离开北邙殿吗?”冥纪冷幽幽开口:“山中多恶鬼,孤没那么多精力顾及你们,下次再这般不省事,全部扔进冥火受火邢三十年。” 小幽灵打了个寒战。 冥纪面无表情睨夏夏一眼,冷肃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稍后让鬼童给你煎药,你先下去歇息,算算日子,赤漠珠该送来了。” 夏夏一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天了,算算日子,骏奇哥哥确实该到了,夏夏瞪了一眼鬼童,都怪这小鬼,否则自己一定要亲自去接骏奇哥哥! 夏夏咬唇,无力爬起,扶着墙回屋。 夏夏刚走,冥纪坐起身,广袖一甩,一条黑色阴气凝聚而成的鞭子啪的打在鬼童身上,鬼童哇哇大哭,冥纪冷笑:“孤倒不知道你还会卖主了?小鬼难缠,不分善恶,看来到底是孤太放纵你了,竟然以孤的名义在外面做些下作勾当。” 鬼童匍匐在地,身上阴气被鬼鞭抽散,介于虚实间的躯体又模糊了几分。 冥纪慢慢收回鬼鞭,居高临下的看着鬼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小鬼颤抖,小脑袋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示意再也不敢。 “孤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等你成了气候,可以离开这北邙山,人间多少生人,随你祸害。”冥纪冷漠无情,鬼童听罢,身体一颤,重重一拜。 夏夏平躺在石床上,清楚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不由皱眉,冥纪这话,是日后会放纵这小鬼出去害人?果然恶鬼就是恶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全听到了?”冥纪信步而来,一双冰冷的眸子打量夏夏。 夏夏淡淡一笑,她可不会单纯到认为这恶鬼是专程过来看她。 似是知道夏夏心里想什么,冥纪不以为意:“人鬼殊途,你有你心中的坚守,我们亦有我们的活法。” “你们的活法?如果害人就是你们的活法,那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好活着。” “心中有执念才会留在阳世不肯离去,鬼有好坏,人更是有善恶,你们人的人心,可比鬼更可怕。”冥纪阴恻恻的冷笑一声:“况且,凭你?能做什么?” 夏夏语塞,气鼓鼓瞪着冥纪:“人纵有好坏,也轮不到恶鬼来评判。” 冥纪脸上讥讽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没有天生的鬼。” 鬼,是人死后的形态,两者原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是非谁又说得清楚。 夏夏伏在床上,靠在两个枕头上,虚弱的看着冥纪,这家伙永远都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让人抓狂却又无可奈何:“你来这,就是要跟我争辩这些?” “何为争辩?不过事实而已。”冥纪负手而立:“孤已让鬼童去煎药,北邙山的九泉草配无根水可以祛除你体内的阴气,你那情郎倒也有情有义,没有辜负你救他。” 夏夏俏脸刷的赤红,扭捏的嘟囔:“骏奇哥哥是个重情义的好汉,而且,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你不许再口无遮拦瞎说。” 冥纪不置可否,这丫头平时看着伶俐聪慧,提到情郎倒乱了方寸:“你那赤漠珠,来自何处?” 夏夏坐直身子,知道这才是冥纪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仔细回忆了会,夏夏慢慢说:“三年前,我和骏奇哥哥为了躲避仇人,逃难去到了贤域,当时贤域来了一位游商,在天下第一商行举办了一场巨型拍卖会,其中一件拍品就是这赤漠珠,当时各族强者汇聚,真是一场空前少见的场面呢!只是当时奇珍异宝虽多,可是在场的都是叱咤一方的大人物,我们囊中羞涩,别的宝物不敢肖想,可是,那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机会,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所以,最终骏奇哥哥几乎散尽积蓄,竞拍到了这颗赤漠珠。” 提起往事,夏夏露出缅怀之色,挂着甜蜜的笑。 冥纪点点头:“赤漠珠虽然难得,但只对于阴魂有大用,你们能拍到这件东西倒不稀奇。” 夏夏感慨:“是呀,谁又想得到三年后骏奇哥哥会因为这件事保住性命。” “世事难料,孤也没料到会得到赤漠珠这东西。” 夏夏不解:“赤漠珠虽然难得,但以你的实力,想要弄到一颗赤漠珠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怎么不自己去寻一颗?” 冥纪冷冷看了一眼夏夏:“孤对外面没什么兴趣,尔虞我诈未必有北邙山清净,赤漠珠对孤而言并不是必要之物,有可,无,亦可。” 夏夏无言,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做出很稀罕赤漠珠的样子。 冥纪消瘦的身影在微弱的光下缥缈不定:“不过,孤如果自己去寻一颗,倒要费些功夫,毕竟现在,赤漠珠这东西可不多见了,如果这颗珠子不是出自万域商行,孤少不得怀疑你承诺的是否是真的赤漠珠。” “赤漠珠,有这么难得吗?”夏夏小嘴圆张,当初在贤域拍卖会上,赤漠珠可是最早被拿出来拍卖的商品,价格并不高,也不被诸强看好,怎么到了冥纪口中,似乎成了一件稀世珍宝? 冥纪嗤笑:“于鬼魂死物而言,这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对于他人,这珠子便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赤漠珠这东西,对你们没什么用处,你们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夏夏如实道:“我只知道赤漠珠产于极南之地赤壁荒漠之中,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赤漠珠确实产于赤壁荒漠,那里是这个世界的最南方,阳气最盛,在那里的沙海中特产一种吞噬火焰的奇蚌,这种奇蚌受那里的阳气滋养,体内又自己孕育阳火之精,每三千年,奇蚌养珠一枚,而每三千头奇蚌中,也只有一头能产珠,这些产出的珠子,天生至刚至阳。”冥纪幽幽道:“只是乱古后,这种奇蚌数量骤减,以致到了现在,这珠子对鬼族而言可是万金难求。” 夏夏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一颗赤漠珠居然还有这种来头:“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颗能中和鬼魂身上阴气,让鬼魂免受光明净化,入世不遭三劫的珠子,还好那日我们没把珠子带在身上…” 夏夏想想都害怕。 “现在知道也不迟。”冥纪想了想,冷冷一笑:“你那情郎明日应该能到,你可得记得看着他不要找事,否则孤怕他会在你面前血溅三尺,要真到那步,可别怪孤没知会。” 夏夏全身血液凝固,猛的伸出手抓住冥纪一角衣袖:“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第五章 冲突 ?“放开。”冥纪神情冷肃,抽回衣角,皱着眉,厌恶的道:“下次再这般冲突,绝不轻饶!” 夏夏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冥纪不做理会,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夏夏愣在原地:骏奇哥哥,你一定要等我好起来,千万不要冲动! 与冥纪相处了几天,夏夏深知冥纪阴戾无常,说一不二的作风,而她的骏奇哥哥,一身侠骨,嫉恶如仇,从小立志除恶扬善,若是真的对上… 夏夏不敢想象。 冥纪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幽蓝色冥火照映在古井无波的眸子上,显得诡异而妖艳,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眼下一片乌青,倒映着冥火,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鬼童从夏夏房中飘出,毕恭毕敬的伏在地上:“主人,她已经服下药了。” 冥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鬼童小心探头,确定夏夏听不到方小声开口:“主人,明日那生人来送了珠子,没有必要让他活着离开罢?” “你不是那人对手。”冥纪伸手抚过冥火,冥火中倒映出画面,一个背负红缨枪,一身灰布麻衣的青年男子跋山涉水朝北邙殿来,因日夜赶路,男子一身风尘,但是步履坚定,目光如炬。 鬼童咬了咬牙,不再吱声。 翌日,夏夏天未亮便起身,匆匆穿戴好,又将一头乌黑长发梳成两条麻花辫,用红绳扎好,取出两只九成新的珠花戴上,在镜前确认了几次,才笑意盈盈的跑到殿外,等待郑骏奇到来。 北邙的天色永远都是灰蒙蒙的,笼罩在黑雾之中。 夏夏手提一盏白色宫灯,俏立在北邙殿外残破的墙角,左右顾望,心中满怀期待。 哗啦哗啦! 夏夏心中一紧,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扒开灌木走出,一身灰布麻衣,如刀削般刚毅的脸上虎目黯淡,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看着十分颓废。 四目相对。 郑骏奇刚毅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冲过来将夏夏揽入怀中,几日不见,夏夏消瘦许多,小脸因为缺少阳光有几分惨白,与这山中阴鬼日渐趋同。 郑骏奇心如刀绞:“都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你,让你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北邙山哪里是人待的地方,看看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我要带你离开这鬼山!” 夏夏眷恋的感受着熟悉的味道,郑骏奇的手,还是记忆中那样,粗糙而厚实,有着能抚平心中一切恐慌的魔力。 他也消瘦许多,夏夏心疼的望着郑骏奇乌青的下巴,郑骏奇是个爱干净的人,脸上永远干干净净,几天不见,胡子也这么长了。 郑骏奇心疼的揉了揉夏夏的秀发:“这些天我不在身边,你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一定怕坏了。” 夏夏摇了摇头,拉着郑骏奇到角落,轻声叮咛:“我知道骏奇哥哥担心我,但是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千万不要跟殿中的厉鬼作对,当日我求他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再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呢,现在家国动荡,你还有大抱负,你要成为这乱世之中世人心中的一缕希望,一定要保全自己!” “你怕我会死在这里?”郑骏奇闻言,脸色一沉:“我知道你为我好,我郑骏奇再不济,也不能让你为我受苦。” 夏夏急了:“哥哥!现在不是犟的时候,这是什么地方,我知道哥哥想什么,可是真的不行,当初几大圣地,这么多人,还不是一样落败而逃,你纵然英勇善战,可是也有一句:双拳难敌四手,何必现在呈一时之气,他日你强大了,有的是时候!” 郑骏奇面红耳赤,还要再说什么,这时鬼童轻飘飘过来,轻蔑而恶毒的看了一眼郑骏奇,对夏夏阴森森开口:“主人叫你带他进去,献上东西就赶紧离开,北邙山不欢迎生人。” 郑骏奇何时受过这等气,在惑域,郑骏奇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除恶扬善,杀鬼除妖,受人尊敬,现在却被一只小鬼蔑视,不由大怒:“你这鬼物,今天便要你魂飞魄散!” 郑骏奇一声怒喝,掌心轰出一道闪电。 “骏奇哥哥!”夏夏失声尖叫,她刚刚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郑骏奇收敛气性,可以忍一时之辱,平安离开北邙山,可是现在,郑骏奇上来就对鬼童露出杀机,这无疑是在挑衅里头的那位大凶! 鬼童哇的一声惨叫,被闪电劈飞,倒在地上身影溃散。 夏夏忙上前查看,郑骏奇盛怒之下出手,几乎将鬼童打散,夏夏来不及思考,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赦巫族无上皇令,护,神百炼不散,体百灾难灭,请九贞古皇遥降赐福!” 一道道白光凝聚,夏夏玉指轻弹,打入鬼童体内,鬼童濒临溃散的身体慢慢开始复原。 鬼童艰难的张开眼睛看了一眼夏夏。 郑骏奇怒意正盛,将夏夏之前一番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手持红缨枪冲入北邙殿。 夏夏彻底慌了,连忙追进殿中,殿内气氛僵持,剑拔弩张,郑骏奇红缨枪怒指万骨皇座上的冥纪,如同处在愤怒边缘即将爆发的雄狮:“你就是这山中的鬼头?” “鬼头?”宽大的黑色衣服垂落在地,万骨皇座中的苍白男子抬起头,目光深沉,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北邙山万千恶鬼以我为尊,这么说来孤确实就是鬼头了。” 郑骏奇冷笑一声:“承认就好!身为鬼头,无力治理恶鬼,放纵山中恶鬼出逃,祸乱人间,此为第一罪,扣押人类少女此为二罪,你可认!” “第一,恶鬼逃出北邙乃是你们人族几大圣地觊觎生死两道门,自己从阴间放出,与孤何干。”冥纪不以为意:“第二,世界万物皆有因果,她求孤救你是因,与孤为奴十年是果,你不思感恩,反倒责难恩人,也是好笑。” 与冥纪的阴森鬼气不同,郑骏奇阳刚威猛,性格刚正不阿,宁折不弯:“鬼话连篇!夏夏将赤漠珠给你已经了断因果,纵使恶鬼是圣地那群人所放,你身为鬼头,也有义务下山召回恶鬼,还阳间清明,这才是正道!” 冥纪冷冷一笑:“正道?孤就是正道,你们人类做出的恶孤有何义务承担,你这人也忒好笑,你要当英雄,你大可以杀尽流窜到阳间的恶鬼,又要做英雄,又不想出头,难道人类的所谓豪侠就只会呈口舌之利?哦,是了,强大方能正义,你想做英雄,可惜呀,自身是个没用的废物。” 冥纪的话说的尖酸刻薄,丝毫不留情面。 是,郑骏奇有豪侠之名,但流窜到人间的恶鬼实力强大甚至还在北邙山恶鬼之上,当初他和夏夏在北邙山面对恶鬼围攻险些丧命,最后还是靠夏夏求冥纪才能得救,这些事在郑骏奇看来,是奇耻大辱,而冥纪旧事重提,无疑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郑骏奇脸憋的通红,愤怒到了极点。 夏夏见状忙按住郑骏奇,冲冥纪厉喝:“够了!你不要再说了!骏奇哥哥虽然不是最强大的,可骏奇哥哥一心为了天下苍生,就算他说的话有些冒犯你,你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冥纪剑眉一竖,大袖一挥,阴风猎猎轰向夏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孤,看清自己的身份!” “夏夏!”夏夏倒地的画面彻底激怒了郑骏奇,郑骏奇一声暴喝,红缨枪箭射而出,直取冥纪面门! 第六章 镇压 ?冥纪脸上的寒意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斜歪着身体一动不动,空气中飘荡过一缕阴气,只见红缨枪被定在三尺开外的地方,无法前进丝毫。 郑骏奇大喝一声:“开!” 红缨枪一分为二,二又分四,不断分化,不到三息时间,半空中停顿着数百杆银枪,红缨赤红如血,枪头寒光雪亮,照亮整座北邙殿,“铮”的一声枪鸣,数百支红缨枪箭射而出,爆发出势不可挡的力量。 万影枪!夏夏呼吸都有些凝滞,这是郑骏奇最强的一式攻击,同时演化百杆银枪是他的极限,他是真的动了怒! 夏夏几乎绝望了,这样的一式攻击放在外面的确称得上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但也只限于外面,她是亲眼见过冥纪的强大,一念之间便可以斩杀一只千年老鬼,这样的实力,翻手间就可以碾杀郑骏奇! “找死!”冥纪一声冷喝,所有银枪顿住,徐徐调头,数百支雪亮的枪头对准郑骏奇。 冥纪面无表情,目光阴冷。 夏夏大叫:“不要!” 数百杆银枪射来的刹那,一道身影推开郑骏奇,整座大殿震动,一头巨大的泥人拔地而起,泥人身高丈二,由泥土和巨石组成,泥人身体表面覆盖着一条条黑色纹路,将泥土石块连在一起,保持泥人的形态。 冥纪嗤之以鼻:“孤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以为凭一个泥人就能保住他?做梦!” 冥纪翻身飞起,轻飘飘落在夏夏跟前,脸几乎凑到夏夏脸上,冥纪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鬼气森森,猛不丁的被凑上来,夏夏心中一颤,眼前的男子虽然容貌俊秀,但惨白的脸,乌青的眼垂,犹如地狱般残酷的目光,无一不在提醒别人他是一只恶鬼! “你…你别过来!”夏夏连连后退,她并不是养在深闺中娇滴滴的女孩子,相反的,她和郑骏奇闯荡江湖,胆大心细,慷慨大义,从不惧怕任何恶势力,可每次面对冥纪,夏夏却打心底里害怕,害怕这个心狠手辣的恶鬼。 郑骏奇抄起银枪就冲过来:“你这恶鬼,从夏夏身边滚开!” 银枪指天,噼里啪啦一道闪电炸开,朝着冥纪劈落。 鬼属阴,惧阳,雷电至阳,自古以来代天刑罚,雷劫之下,多少天骄英杰陨落,这虽然只是一道雷电,根本称不上天罚,可一旦劈中,对鬼来说都是重创! 冥纪双眼一眯,不躲不闪,雷电,对于鬼王来说都是棘手的存在,他没想到,郑骏奇竟然还有这本事,当下长袖一挥,阴风鼓动长袍,黑雾卷起夏夏闪现到郑骏奇身后,眼中射出一道乌光,轰飞郑骏奇。 这是实力的碾压,一念之间便可诛杀! 冥纪手虚空一探,一个红木雕花小盒子从郑骏奇怀中飞出,落在手中。 “骏奇哥哥,不要管我,你快走啊!”夏夏急得大叫。 郑骏奇被愤怒冲昏了头,瞪着几乎贴到夏夏身上的冥纪,再次爬起,冥纪冷哼一声,殿中那口青铜巨鼎飞起,倒盖而下,就要将不及爬起的郑骏奇扣在里面。 夏夏忙口中念念有词。 泥人虽然看起来不堪一击,真正行动起来十分敏捷,一步跨出,在青铜鼎扣下的刹那抓住郑骏奇,避开铜鼎。 下一步,泥人瓦解,化成一滩烂泥,包裹住郑骏奇,冲入地下,快速逃遁。 做完一切,夏夏长舒了口气:“骏奇哥哥,你一定要理解我的苦心…” 冥纪冷笑:“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关心情郎,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冒着一死也要救情郎出去,可惜啊,这北邙山孤说了算,他今日插翅难飞!” 夏夏皱眉。 冥纪危险的眯起眼睛,满头黑发无风自动:“你可知道背叛孤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十年之期,你是孤的奴才,一个做奴才的对主人露出爪牙,为了情郎对抗主人,好,很好!” 夏夏嗅到危险的信号,手中紧紧抓着小泥人:“我记得十年之约,我没有要反悔,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害骏奇哥哥!” 冥纪扫了一眼地上的烂泥,又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青铜鼎:“处处与孤为敌的是你的骏奇哥哥,孤所做的,只是正当防卫,你这哥哥,也未免太不自量力,孤若真动怒,他早就是一具死尸。” 对冥纪的话,夏夏丝毫不怀疑,他要真有杀心,十个郑骏奇都不够看。 “我求求你,放骏奇哥哥离开,不要再为难他,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便出现在我面前又如何?”冥纪傲然:“你自己还是戴罪之身,没有资格给别人求情,今日之事,你脱不了干系。” 夏夏默然,听冥纪话中没有要杀郑骏奇的打算,夏夏大着胆子说:“我没有劝住骏奇哥哥,是我的错,这北邙山是你的地盘,你又这么厉害,我知道你自然不会以势压人,现在他人已经走了,也不会再冒犯你,既然这样,何不干脆放了他。” “不要妄自揣度孤的心思,孤偏喜欢驯服这种野马,孤偏喜欢以势压人。” 夏夏忽然笑了:“你明明已经打算放了骏奇哥哥,还偏要嘴硬,其实你也没有很坏。” 冥纪面沉如水,歪在万骨皇座上,复原了青铜鼎,幽蓝冥火重新跳跃在鼎中,这不是寻常的火焰,这些火焰是来自阴间地狱的冥火,可以烧尽阴鬼,焚烬生魂,一小簇就可以烧死鬼王。 蓝色冥炎在冥纪指上跳跃,这让鬼魂闻风丧胆的冥火此刻如宠物一般,忽明忽暗,绕着冥纪手指打转。 暴风雨前的宁静! 夏夏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盯着冥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经过这几天的短暂相处,他可不是与人为善之辈,他放任自己救走骏奇哥哥,就一定有下文在后面等着自己,而且,还是恐怖的下文! “你说,孤该怎么罚你?”冥纪忽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夏夏浑身一个激灵,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想做什么…” 冥纪懒懒道:“做什么?你说你,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做奴才的觉悟,先敢跟主人动手,继而违逆主人,主人责罚,不下跪认错反犟嘴,今天郑骏奇的事孤可以不计较,你也知道,孤是恶鬼,行事自然有恶鬼的行事方法,你既然要救他,想必也做好了为他承受一切后果的打算。” 夏夏抿唇,倔强的与冥纪对视:“你放心,我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放走骏奇哥哥我不后悔,只要骏奇哥哥没事,我怎样都可以,从我走出第一步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承受你怒火的准备,你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骏奇哥哥今天这样冒犯你,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的怒火,我来承受。” 夏夏深知冥纪喜怒无常,睚眦必报,今天的事怎么也不可能善了。 冥纪嗤笑一声,不再看夏夏,指尖冥火飞出,飘向夏夏。 第七章 合守于心 ?这这这!这是要烧死她? 夏夏瞳孔放大,做梦也没想到冥纪这般心狠,直接便要取她性命! 冥火落在地上,呼哧一声,迎风而长,一簇小火苗瞬间变成一条火龙,形成一个圈,将夏夏困在其中。 夏夏抖动长长的睫毛,冥纪这是做什么?见冥火没有攻击自己,夏夏有些不解,冥纪难道是要用冥火把自己烧成肉干? 这可不是夏夏凭空猜测,她曾亲眼看到鬼童将皮相稍微好看的恶鬼扔进鼎中,用冥火烘烤做成肉干供冥纪食用,虽然不知道冥纪是否吃活人,但他吃鬼确是毋庸置疑。 夏夏抖了个激灵,冥纪实在是给她留下了深刻而惊悚的印象。 就在夏夏猜不透冥纪心思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皲裂,寸寸断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黑雾消失,夏夏整个人掉了下去。 蓝色妖冶的冥火呼啦啦聚拢,朝着地面灌落。 夏夏惊叫,重重摔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夏夏还没回过神,一片蓝盈盈的光芒洒落,夏夏抬头一看,蓝色冥火化作两条火龙俯冲而下,冥火的光短暂的照亮黑暗。 这是一间地牢! 夏夏现在可没心情打量周围,单手撑地快速跳起,冥火之龙一击未中,快速发动第二轮攻击,蓝色的火龙呼啸,冥炎溅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朵蓝色的冰花,火龙庞大的身体敏捷快速,冥火形成的利爪扫落,带起森森寒气。 这是冥火,出自地狱,对恶鬼阴魂来说,冥火是世间最炽热的火焰,而对于生者来说,冥火则是世间最阴寒的火焰。 冥火之龙所过之处,空气肃寒,空中火焰呼啸,地上冰花朵朵,说不出的诡异。 “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封天封地,定!”夏夏双手飞快结出一道繁复的手印,口中念叨古老咒语,黑暗中飞出一条条纤细的游丝,夏夏定字出口,所有游丝全部飞向冥火之龙,化作一条白色的锁链,束缚住冥火之龙,并且以白色锁链为中心生出一条条细密的纹络,如同冥火之龙身上长出细密的鳞片,密布全身。 裙袂飞舞,在空中绽放出一朵青色的花,夏夏蹁跹落在三丈开外。 呼哧! 蓝色冥火疯狂膨胀,冥火之龙的体型膨胀一倍,白色游丝被冥火焚烧融化,细密的纹路咔嚓裂开,冥火之龙做张牙舞爪状,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噬夏夏。 夏夏手握小泥人,口中急速念道:“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坤之灵,地之灵,式起!” 地面鼓动,一尊泥人拔地而起,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拳轰出,打飞冥火之龙。 夏夏有些迷糊,冥火可烧尽阴阳,眼前的冥火之龙看似来势汹汹,却并无杀意,这冥纪丢出这样一簇冥火到底用意何为?难不成只是想戏弄她? 如果不是,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冥火之龙缠斗这么久,怕只要一招,冥火之龙就可以直接瓦解她所有攻防手段。 夏夏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猜不透冥纪的想法。 夏夏出神的空隙,冥火之龙一记神龙摆尾,蓝色火焰抽落在泥人身上,簌簌的凝结出一层冰霜,泥人瞬间变成冰雕,冥火之龙一口气,泥人便化作冰屑飞散在空中。 夏夏懊悔,泥人术虽然强大,但泥人到底是死物,没有灵智,需要她用咒术操控,夏夏捏着泥人,就要再次召唤泥人作战。 既然猜不透冥纪想干什么,夏夏决定见招拆招,至少现在看来,冥纪对她没有杀意,不然她也无法这么从容,想想之前冥纪对郑骏奇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得郑骏奇无法翻身就可以得知,一旦他真有杀意,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夏夏还未开口,冥火之龙突然冲天而起,化作两条冥火锁链俯冲而下,这两条锁链速度极快,眨眼而至,夏夏不及反应,两道冥火径直穿过夏夏肩胛骨,钉进墙壁。 夏夏被钉在半空。 “啊!” 地牢响彻凄厉的惨叫。 冥火穿透夏夏肩胛骨的同时,也穿透了夏夏的灵魂,冥火焚烧阴阳并不是浪得虚名,夏夏痛苦得快昏死过去,灵魂如同置身九幽地狱,受无尽冥火焚烧,炽热的高温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烧得形神俱灭,灵魂经受冥火焚烧的同时,肩胛骨被冥火穿透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彻骨的寒气传遍周身,整个人好似置身冰天雪地中,寒冷取代了所有感知,全身渐渐蒙上一层冰霜。 灵魂置身火海,身体如堕冰窖,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痛让夏夏昏死过去,又痛得清醒。 果然,不要试图揣测他的心思... 夏夏气息奄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她现在终于知道冥纪想做什么,他是在告诉她,他的心思她还不够资格揣测,所以才给了她一种他没有杀意的错觉,实际上,他何止有杀意,更是在她最放松的一刻给了她致命一击,狠狠惩戒她的同时也在警告她,不要以为能够看透他! 这,可真是一只小肚鸡肠的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夏夏只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只有不断交替的灼烧和冰寒在体内冲突,地牢一片黑暗,带着北邙山特有的阴寒,夏夏开始间歇性失去意识。 恍惚间,眼前出现一个身穿布衣,雄伟高大的男子,男子手持红缨枪,少年得意,意气风发:“夏夏!过来!” 骏奇哥哥… 夏夏艰难的睁开眼,冰霜冻住了睫毛,嘴唇,夏夏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滚烫的泪水滚落,结成冰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夏夏,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回家。”郑骏奇笑容温暖得如同夏日骄阳,灼痛着夏夏的双眼。 回家… 夏夏知道郑骏奇说的回家是回去他们的家,那个温暖的家,只有他的家。 回家…回家… 夏夏的心猛的一颤,是呀,骏奇哥哥还等着我回家呢,我怎么能死在这里,绝不能让那恶魔如愿! 我不能死! 夏夏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她有舍不下的人,她不甘心:“敕…乱古…无上…巫…巫皇…九贞…贞令,合…合守于心,万法…不…不侵,破,破,破!” 莹白光华从夏夏心脏位置冲出,照亮整个黑暗的地牢,在夏夏心脏的位置,可以清晰可见有一团白光沉浮,再细看,那发光的居然是夏夏的心脏! 心脏跳动,发出微弱的“彭彭”声,在静谧的地牢中格外悦耳。 脉动声每响一次,夏夏脸上覆盖的冰霜就融化一分,灵魂的灼热感也渐渐变弱。 “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合…合守于心,万法…不侵,破,破,破!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合守于心,万法不侵,破,破,破!” 随着三声咒落,夏夏身上的冰霜彻底消失,灵魂也没有了那种随时都会撕裂的痛楚。 但是冥炎锁链还是没有办法挣脱,冥火的侵蚀只是暂时被压制,要想彻底压制还需费些功夫。 夏夏垂眸:骏奇哥哥… 一盏灯突兀的出现在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由远而近,夏夏不适的眯起眼睛,盯着灯出现的地方。 是谁? 等到灯到了眼前,夏夏终于看清,居然是鬼童! “你?怎么来了?”鬼童一直对自己抱有敌意,曾经更是想置自己于死地,此刻鬼童出现在这里,一旦它要害自己,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鬼童瞪着大眼睛凑到夏夏脸上,停顿了一会儿才点头:“你看起来还不错。” 不错?夏夏苦笑:“暂时死不了…” 鬼童嗯了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片金色的叶子,北邙山常年被阴气笼罩,整座山中都很难见到亮色,是以看到金色叶子的瞬间,夏夏有一刹那失神。 “吞下它,可以温养你的魂体。”鬼童认真的把叶子递到夏夏嘴边。 夏夏疑惑不解的看着它。 鬼童哼了声,别扭的扭过头:“你最好不要硬撑,冥火可以侵蚀灵魂,虽然主人没有取你性命的打算,可是如果放任灵魂被侵蚀一个月,你最后还是会死。” 鬼童难得平心静气的跟夏夏说话。 夏夏愣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鬼童,没有戾气阴毒,多了几分幼童的稚气,不由淡淡一笑,这才是鬼童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鬼童见状,立起眼睛大叫:“不许笑!” “给我吧。”夏夏实在是太虚弱了,放在平时她一定要取笑鬼童一番,可是现下实在是没有力气,鬼童也意识到什么,忙把金色叶子喂进夏夏嘴里:“这是养神草,是我以前从山中一位老鬼那里得到的,可以温养魂体。” 养魂,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谢谢你。”夏夏想抬手抚摸小鬼的头,可是她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抬不起手。 鬼童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口中不耐道:“不过是报答你当初救我,现在你我两清了。” “好。” 鬼童提起灯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转过来:“你修的是巫术?” 巫术…夏夏点了点头。 鬼童眼睛一亮,凑上前:“你所学的术中果然有保命之法,起先我还不信,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信了几分,主人对你没有杀意,你的巫术可以保住你的命,等到一月之期一到,你就可以出去了。” 夏夏苦笑:“你怎知他没杀意…” 提到冥纪,夏夏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她怨冥纪心狠手辣,可是又知道,自己和冥纪不过几日的主仆,又自己冒犯在先,冥纪能不杀已经是很顾全情分。 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怨。 “你不要怪主人,主人已经给你留情了。”鬼童古怪的看了眼夏夏,要知道如果放在以前,主人一定大开杀戒,哪里会轻易放过冒犯他的人:“主人起初说你不会死,我当时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我出来久了,怕主人发现,要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看着鬼童提着灯离开,夏夏心情复杂,知道我不会死?他就这么笃信自己的判断? 他,真的没存杀心? 第一章 少年 ?一束光照亮地牢,久违的温暖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夏夏不适的眯起眼睛,透过指尖的缝隙,看到一个清癯的男子立身光中,男子一身黑色广袖百鬼夜行长袍,脸色惨白,眼下乌黑,薄唇似笑非笑,透着诡谲阴森,与温暖的光格格不入,形成鲜明对比。 “冥纪…” 冥纪乌黑的眸子打量夏夏,冥火锁链早已不见,地牢中只有夏夏席地而坐,一袭水青色长裙犹如一朵盛开的冰花,夏夏背脊挺拔,眼神坚定,毫无杂念:“你看起来成长得不错。” 冥纪清楚看到,夏夏心脏部位,一团白光包裹着一团冥火,冥火时而疯长,时而萎靡,横冲直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白光,被白光稳稳镇压。 这就是合守于心,果然不错。 虽然只是一簇冥火,却也足够证明夏夏的潜力。 夏夏盈盈一笑,她不笑时让人觉得灵动秀丽,笑起来时则如春风吹过大地,百花齐放,格外妍丽:“劳您挂念,我很好。” 冥纪浑身透露出森森鬼气:“你在怨孤?” “不敢,我既然答应你为奴十年,你我之间便有尊卑之分,你为主我为奴,我不敢置喙什么。”夏夏长身而立,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也看淡了许多,强大方能正义,话语权在强者手中,念及她,不念及她,都不过在他一念间,自己渺小如斯:“况且,您在意我怨不怨吗?” 冥纪沉默不语。 一个月时间,夏夏不再是之前稍带稚嫩的少女,以前的夏夏如果说是春日含苞待放的春花,娇艳灿烂,天真冲动,那现在的夏夏则是秋日凌霜傲寒的金菊,娇艳的同时,气质里更多了几分坚韧和冷静。 冥纪歪在万骨皇座上,表情淡漠的看着夏夏和鬼童坐在屋檐下玩闹,以前水火不容的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融洽?看着白骨樽中莹润的美酒,冥纪有一刹那失神。 北邙殿少了争斗,出奇的和谐。 直到一日,一个青衫少年出现。 那是一个阴风朔朔的晚上,北邙山白天不见阳光,常有恶鬼出没,每逢夜晚,山中精怪鬼魅全部离巢,随处可见恶鬼横行,精怪逞凶,是以每日到了晚间,夏夏便早早关闭殿门,掌了灯坐在屋内看书,决计不外出。 吱呀! 推门的声音在寂夜格外冗长,打破北邙殿的寂静。 夏夏闻声放下书,披了件外衣,提着灯穿过后堂,来到前殿,北邙殿是冥纪的地盘,在北邙,冥纪隐隐有无冕之王的趋势,山中虽多恶鬼,却从没见过有恶鬼闯过北邙殿,便是北邙殿一里内,都鲜少有鬼怪出没。 殿中此刻站着一个青衫少年,提着一个白色灯笼四处打量,糊灯笼的纸似是极厚,使得灯笼看起来朦朦胧胧,发出黯淡的光,仅仅只能照亮小块地方。 夏夏一愣:“你是人是鬼?” 少年闻声回头,见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唬了一跳,退后几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少年举起手中的灯笼,小心翼翼的靠近夏夏。 夏夏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候,夏夏也看清了青衫少年,少年剑眉星目,红唇高鼻,一袭青色白线绣流水纹丝织衣裳,脚踏白色绣云纹长靴,腰系一条白玉腰带,腰间挂着荷包玉佩等物什,气质清贵,满袖书香。 这真是一个好看至极的男子。 夏夏在心里默默想着,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对脸色发白的少年道:“放心,我不是鬼。” “北邙山怎么会有活人?”少年不信。 夏夏嫣然一笑,巧笑倩兮,眼前的少年未免太可爱了些:“你都知道北邙山中无活人,怎么还敢跑到这里来,难道,你就不怕被这山中恶鬼索了性命?” 说到恶鬼,夏夏不忘做出龇牙咧嘴的模样。 少年脸色又惨白了两分,脸上却不肯露出怯色:“我知道北邙山中有恶鬼,但我上山实在是有事相求!” 少年咬了咬牙,壮起十二分的胆子:“姑娘可是北邙王?” 北邙王? 夏夏上上下下打量少年,眼前的少年衣冠整洁,玉带束发,干净清爽,眼神中虽有几分怯意,却不见惊恐无措,再看少年指节纤长,手掌白净,不像习武之人,反观其气,平和寻常,也不是修行之人,心下纳闷,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普通少年是怎样做到毫发无损的来到北邙殿? 要知道当初夏夏和郑骏奇进北邙山,都几乎九死无生! 北邙王,指的应该是冥纪,可是一个活人来找冥纪是要做什么? “你可知道你找的北邙王是什么人?”夏夏严肃的问,冥纪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她不想少年白白送命。 鬼童厌恶憎恨生人,冥纪也是。 少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不知道北邙王是什么人,但是我要求的事,只有北邙王能够帮到我,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求你帮帮我!” 夏夏垂眸,素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并不是北邙王,我也不知道你所求什么,但我奉劝你,北邙王是恶鬼,甚至是整个北邙最凶恶的那只,你还是尽早打消了念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的,你现在立即离开,北邙山你也不要再来,不然,汝命休矣!” 三分恐吓七分威胁,夏夏不给少年说话的机会,将少年推出北邙殿。 少年急了:“姐姐,我真的有非见到北邙王不可的理由,求你让我见见北邙王,我苏信轩日后定会结草衔环报答姐姐!” 夏夏急了,这少年看着是个好的,不想是个拎不清的:“你不许叫嚷,我这是为了你好,不忍你命丧北邙,你快走,趁夜离开,我会当你没有来过,你再叫,我也被你害了!” 苏信轩忙闭嘴,一言不敢发,用眼神哀求夏夏,夏夏不看他,低声叮咛:“他不是善心之人,你趁早离开还能保住自己,中部有万域,万域有万族,我看你样子不俗,能毫发无损走到这里肯定背后有高人,虽然如今万族渐渐有隐退之势,但这些种族之中同样有手眼通天之辈,求他们绝对好过你来这里。” 在当世,除了有人鬼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种族,夏夏他们所在的元城位于邺域,是人族四域之一,除人族四域外,这块大陆上还有其他域,各域各有主宰的种族,于是才有中部有万域,万域有万族之说。 少年欲言又止。 夏夏摇了摇头:“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前头动静这么大,还不知道有没有惊动那两个呢! 夏夏关了殿门,提着灯回了自己屋子。 翌日,夏夏旁敲侧击问过鬼童,见它不知道昨夜之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至于冥纪,他才懒怠管这些。 昨夜那个少年,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北邙了吧。 想到这,夏夏微不可闻的舒了口气。 “请问,北邙王可是住在此处?”一道温润的男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夏夏猛的望向殿外,果然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提着一只灯笼走来,少年衣角上带着草屑,露水,夏夏知道他是在外头等了一夜,心里又气又叹,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听劝! 少年朝夏夏拱手:“小生苏信轩见过这位姐姐。” 夏夏不露声色的瞪了一眼苏信轩,并不搭话。 苏信轩讪讪一笑,也不恼,有礼的询问:“不知这位姐姐可否为小生引荐北邙王,小生在此感激不尽。” 趴在鼎边的鬼童闻言敌意外露,见夏夏不说话,一溜烟飞出,龇牙咧嘴扑向苏信轩。 夏夏张了张嘴,想唤住鬼童又忍住了。 苏信轩见有一团黑影朝自己飞来,慌忙举起手中的灯笼挡在身前。 夏夏冷眼旁观,若是经鬼童一吓,打消他见冥纪的念头也好。 谁知气焰汹汹的鬼童看到灯笼却犹如老鼠见了猫,飞似的逃回鼎旁,抱着头瑟瑟发抖,这样子哪里还有以前嚣张恶毒的模样? 苏信轩瞅了瞅鬼童,又瞅了瞅灯笼,后怕的拍着胸膛,长吐口气。 夏夏秀眉飞挑,看来那只灯笼就是苏信轩能毫发无损来到北邙殿的依仗。 苏信轩诚惶诚恐的凑上前,口里不住赔罪:“小生只求见北邙王一面,无意冒犯,还请恕罪,恕罪。” 夏夏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北邙王?” 苏信轩沉默,脸上浮现出惆怅之色:“姐姐让我见了北邙王就知道了,姐姐莫要再劝,我心意已决。” “生人入北邙,好大气魄!” 鼎中冥火摇曳,殿内阴风怒号,鬼魅的声音从北邙殿四面八方传出,夏夏暗叫一声糟了,苏信轩兴奋的四处张望,朗声询问:“阁下可是北邙王?” 嗖!苏信轩手中一动,灯笼径直朝万骨皇座飞去! 一团黑雾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探手,一把抓住灯笼:“何人要见孤?” 第二章 所求 ?“你就是北邙王?”苏信轩惊疑不定的望着冥纪,眼前的男子不过弱冠之年,一身广袖长袍随意撒落在地,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鬼夜行图案,各式各样的鬼或怒目,或厮杀,再看座上男子,虽相貌俊秀,却因惨白的面目看起来死气沉沉,从头到脚散发着森森鬼气。 苏信轩来之前幻想过许多次见到北邙山鬼王的情形,也曾假想过北邙王是一头青面獠牙的丑陋恶鬼,却没有想到北邙王居然这么年轻俊秀。 冥纪不含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过跪拜的夏夏与鬼童,阴冷的落在苏信轩身上,手中把玩着灯笼,森然开口:“在这北邙,孤不称王,还有谁敢称王?” 苏信轩大喜过望,激动的拱手:“小生苏信轩,见过北邙王。” 冥纪寒霜似的目光闪过一丝困惑,他在这北邙无尽岁月,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是垂涎生死两道门的贪婪之辈,有的是误入此地避难的普通人,可是不管是哪种人,都没有露出过苏信轩这般激动喜悦的模样,那些人对他更多的是惧怕,是憎恶。 “苏信轩?”冥纪记住了:“汝从何处来?” 苏信轩谦恭答:“小生从人皇域来,此次前来,乃是专程为拜会北邙王,并且略备薄礼,希望北邙王笑纳。” 冥纪淡淡看了眼苏信轩呈上的礼单,广袖轻扫,礼单自行展开,冥纪只看了一眼,礼单飞回苏信轩手中:“你费心了,无功不受禄,有话可直说。” 人皇域离邺域不远万里,大老远而来,自然有所求。 夏夏低眉顺眼侍立一侧,侧耳倾听,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个文弱书生固执的一定要见冥纪? 苏信轩脸上的笑容凝滞,苦涩,悔恨,痛苦在脸上一一浮现,他生得俊郎,眉目神采飞扬,恹恹之色一闪而过,苏信轩淡淡一笑:“早年便听闻北邙王之名,今日一见,见面远胜闻名,既然如此,小生也不敢隐瞒,小生从人皇域日夜兼程赶来,实有一事相求,望北邙王可以成全。” 冥纪惨白的脸在灰蒙蒙的光线下缥缈虚幻,北邙山即便是白天也是灰蒙蒙一片,万骨皇座的位置更是犹如泼了一层水墨,只可见银线绣百鬼图跃然欲出,就像真有百鬼围绕冥纪膝下,其余皆无法看真切:“且说。” 苏信轩沉默了片刻,忽然跪下磕头,朗声道:“求北邙王借道,小生欲入黄泉!” 黄泉! 夏夏错愕的看着虔诚跪拜的少年,他要入黄泉? 凡人生死有定数,死后入黄泉,量生前功德,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黄泉即是阴间,当世有万域万族,幅员辽阔,而在万域之下,还有黄泉! 各族对黄泉的称谓各不相同,有人称其为死界,因为那里是万族最后的归宿之地,独立万域之外却又包容万域,有人称其为鬼域,因为那里是阴魂恶鬼的世界,亦有人呼其为阴间,黄泉。 虽然称谓存有差异,但对于黄泉,所有人都一致讳莫如深。 夏夏的琉璃耳坠轻轻敲在脸畔,怪道苏信轩宁愿赌上性命也要见到冥纪,原来是这个缘故。 生者入黄泉,一生修为皆化虚无。 除了冥纪,无人能帮,也没人愿帮苏信轩。 北邙殿安静得让人心颤。 苏信轩忐忑的等待冥纪开口,生者入黄泉,放眼万域,能成全他的只有北邙王,当世黄泉路断,亡魂厉鬼游荡人世,没有阴门,即便手段通天,也无法打破壁垒,进入黄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冥纪才悠悠开口:“若要入黄泉,你亦可自裁,虽说死界如今几近封闭,但生魂有一半机会可以进入死界。” 苏信轩脸色刷的白了。 冥纪脸色越发冰冷,看苏信轩的眼神不复友善,又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既想入黄泉,又舍不出一条命,说到底,人啊,都是贪生怕死的。 “既然怕死,就速速离开,黄泉可不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 “小生真的有非去黄泉不可的理由,求北邙王成全,开生死两道门,成全小生!”苏信轩慌了,如果被驱逐,他岂非白来一趟,他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见到冥纪,错过这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冥纪不加掩饰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僵:“灯笼留下,你现在立刻离开。” 苏信轩脸色惨白,却不肯挪动半步。 冥纪森冷道:“孤给了你选择,去黄泉并非一定要通过生死两道门,你要是舍得一条命,自然也能去到黄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想活着入黄泉,活着再出来,却不行。” 苏信轩如遭雷击,一句话也说不出,几次张嘴,又不了了之,身上的精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挺拔的背脊稍稍弯下,一身青衫也不知何时染上灰霭,前一秒还神采飞扬的俊郎少年此刻从头到脚流露出落寞,颓败与萎靡,让人心中顿生凄凉。 冥纪不再理会苏信轩,化作一团黑雾裹带着灯笼离去。 冥纪下了逐客令,鬼童如同获得特令,雄赳赳,气昂昂飞到苏信轩跟前,尖利的獠牙寒光凛冽:“生人都该死!” 苏信轩如若未闻,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他是抱着满腔希望来到北邙,如今希望全部落空,他已经万念俱灰。 夏夏唤住鬼童,提起一盏灯:“人也见过了,还是快走吧,没的留下来招他不快。” 苏信轩木讷的接过灯,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他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夏夏目送苏信轩走远,心中五味陈杂,她看得出苏信轩今日的诉求不是为了他自己,但是黄泉是什么地方,普通人都知道,那是死者最后的归宿之地,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苏信轩便是进了黄泉,也不过白白送命。 倒是冥纪,最后虽然不欢而散,倒是对苏信轩有几分担待的意思,正是这几分担待,在之后冥纪认为苏信轩意图不端时才没有露出杀意。 夏夏曾听鬼童说过,凡是觊觎生死两道门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冥纪手上,无一例外。 这或许也是万幸了吧! “他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连武都不会,你之前那么怕他做什么?”夏夏重新点了一盏灯放在小几上。 鬼童脸色变了几次,嗫嚅道:“那个灯笼里,有很可怕的东西。” 夏夏一愣:“那个灯笼我也见过,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你是看到了什么?” 能把这个小恶鬼吓得发抖,又能躲过自己的眼睛,会是什么东西? “你果真什么都没发现?”鬼童抱着肉嘟嘟的胳膊,面色凝重。 夏夏仔细想了想,她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如果不是鬼童对灯笼反应过激,她都不会注意到灯笼。 想想昨夜初次见到苏信轩的情形,夏夏秀眉微蹙:“他一个普通人能毫发无损来到这里确实有些奇怪,可那灯笼我确真的没有看出门道。” 鬼童切了一声,鄙夷的说:“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也不稀奇,你只要知道,那灯笼是件邪物就可。” 第三章 为情 ?夏夏明媚一笑:“我确实肉眼凡胎,你跟我说说,那灯笼里到底是什么,也让我长长见识。” 鬼童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那里面有跟我们一样的东西,我只看了一眼就有种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的恐怖感,就像…就像我们看到生食一样,对,就是这种感觉,似乎它把所有靠近的鬼魂都当成食物。” 说到最后,鬼童自己都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一盏吃鬼的灯笼? 夏夏心里有了计较,这世上确实有吃鬼的法器,一般都是在器物之上布下法则或者铭刻阵纹,前者因为是直接留下法则,所以这样的东西属于消费性法器,随着使用次数增多而逐渐变弱,后者则是直接在制作时便在材料上刻下符文,形成大阵,以致法则生生不息,只要不遭破坏就可以永久使用。 夏夏绕过大殿,来到后堂,后堂有一颗千年鬼木,粗壮的枝干遒劲挺拔,鬼木并不高大,延展出来的枝干垂落下须木,落在地上,又长出新的鬼木,一木成林,林中鬼气浓郁,如同一片片茂密的树叶,笼罩枝干,不细看就像一顶高大的黑色树冠。 冥纪躺在树枝上闭目养神,黑色的袍袖自然垂落,与浓重的黑色鬼气融为一体,只有绣百鬼图活灵活现,就像真有百鬼夜行。 一只灯笼随意挂在树上,灯光朦胧,散发昏黄的光。 夏夏迟疑是不是要说话,冥纪幽冷的声音淡漠的传来:“这棵树要发芽了,你去山南边冥泉处找一只老鬼,问他要冥泉泉眼。” 冥泉泉眼?夏夏迟疑道:“我上次在冥泉去了半条命,想必泉眼阴煞气更重,我怕我靠近不了泉眼,而且,不知那老鬼是什么实力?” 冥纪依旧闭着眼睛:“你现在会合守于心,又有其他巫术可以遮住三把火,泉眼虽然有些阴气,却伤不到现在的你,你只消告诉那老鬼,只说孤要,他知道如何取舍。” 夏夏闻言不再多说,冥纪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没有问题。 “死了快半个纪元的树又发出新芽,有意思。” 冥纪嘴角浮起一抹冷意。 夏夏按照鬼童的路线来到北邙山南,顺着冥泉一路溯流而上,寻到一处泉眼,幽黑的冥泉源源不绝从地底冒出,夏夏知道就是这里,举起手中的灯绕着冥泉顺时针走三圈,逆时针走两圈,然后将灯放在泉眼边上,退到一边静静等待。 桀桀! 一阵阴风吹来,黑风绕着灯飞了几圈落在地上,一个矮小个子,手臂垂地的老头出现,老头捡起地上的灯,眯着眼睛打量一番,看向夏夏,嘴角咧到耳根:“说吧,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夏夏见他认识这灯笼,道:“我是为冥泉泉眼而来。” “知道了。”老头点头:“这么多年过去,到底还是保不住这口泉。” 说完,老头枯瘦的手在虚空中一抓,一个黑不溜秋的球体从地下飞出,球体飞出的同时,冥泉停止往外冒泡,黑色的冥泉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竭,老鬼一把抓住球体,因为嘴角开到耳根,脸上笑容分外恐怖:“拿去吧。” 夏夏接过泉眼,用锦布罩住,疑惑的看着老头,这只鬼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老头桀桀冷笑:“我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已经沾了数千年福泽,已经足够了。” 夏夏微微点头,告辞离开。 夏夏的心脏部位,白光沉浮,一团蓝色的冥火若影若现,同时暂时遮挡住三把阳火,是以夏夏接触到泉眼时,只觉得手中冰凉,并无之前阴气入骨的刺痛。 因为挡住阳火,夏夏从林中穿行时频频引得恶鬼驻足,幸好有北邙殿中的灯,才避免了许多冲突。 “出来吧!”夏夏身形一转,闪到一条小道后,夏夏顿足,将手中的灯放在地上,淡淡的开口。 从冥泉泉眼回来的路上,夏夏就发现有一道虚影一直跟在身后。 密林中飘出一道青色的身影:“姐姐,我不是有意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手中的东西闻着实在是太香甜了,所以我才会忍不住,一直跟在姐姐身后。” 青色的身影口气中带着歉疚。 夏夏蹙眉,跟在她身后的居然是苏信轩,而且苏信轩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妙,居然是魂体!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苏信轩来时的灯被冥纪收了,但是临走时夏夏给了他一盏北邙殿的灯,按理来说,没有鬼怪敢为难暗害苏信轩,可是此刻的苏信轩却实实在在变成了魂体,很明显是新死不久。 苏信轩苦笑,并不言语。 夏夏猜到大概是因为冥纪当时的一番话,当下又气又怒:“你个呆子,当时我不让你见他就是想保住你一条命,虽然你们有些冲突最后他到底没有伤害你,就是他话难听了些,你又何苦拿这条命开玩笑!” “姐姐为我好,我心里知道。”苏信轩眼圈一红,如果魂体有泪,那苏信轩此刻一定流出泪来:“我一生所求已经无望,日后就算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既然这样,倒不如死了干净。” 夏夏伸手想拉他,手穿过苏信轩的身体停在半空,夏夏愣了一下,秀眉越蹙越深:“这是多大的事?你这种王侯公子也太不中用了,一点小小挫折就在这里要生要死,现在好了,就算死了不也一样没有去成黄泉,黄泉路断,死在北邙的生人,根本没有进黄泉的资格,只会被困在这山上,生生世世孤苦飘零,直到魂飞魄散!” 苏信轩脸色惨白,双眼圆睁:“怪不得我没办法离开这里,难道我真的一辈子进不了黄泉!” 便是死了还惦记着进黄泉,苏信轩生前是有多大的执念? 夏夏长叹口气,声音温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黄泉?” 苏信轩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神情十分痛苦,夏夏素净的手想去安慰他,又想起什么停住了,眼前的苏信轩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像极了当初面对郑骏奇生死一刻时的自己,夏夏眼里不由多了几分伤怀。 “我进黄泉,其实只是想去带一个人回来。”苏信轩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我曾听人说,现在黄泉路断,即使是鬼魂也无法进入黄泉,只有人新死的那一刻,黄泉会短暂开启,我也想过就那么随她去,可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只要能够借道两道门,进入黄泉,找到她的灵魂,再带回来,就可以让她重新活过来,我初时听闻这个消息高兴坏了,遍访皇城高人,终于得人指点来到北邙山,我避开了山中万千恶鬼,我备了厚礼,想着见到北邙王就求他,求他让我进黄泉,把她带回来,可是一切都落空了,我没办法求动北邙王,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既然这样,我一个人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着她去,生前没有缘分在一起,死后我们也可以在黄泉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可是…可是现在我已经死了,还是见不到她…还是要永远分开…” 夏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剧痛,她和郑骏奇何尝不是有缘无分,待到她十年过后,郑骏奇何在? “那个让你这样的女子,一定是这世上最好最幸福的女子,有你可以爱她至此。” 苏信轩微微一愣,失神道:“如吟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整个人皇域都流传着她的美名。” 提到她,苏信轩眉眼温柔遣倦。 夏夏迟疑的问:“你说的女子,可是那个名满人皇域的孟如吟?” “姐姐也知道如吟?”苏信轩一喜。 夏夏点头,孟如吟,这个女子她在邺域也有耳闻,是人皇域有名的孝女,贤名远扬,整个四域都有些名头:“孟姑娘为救生父,从皇都三拜九扣跪上圣地梵净天,被梵净天之主收为闭门弟子,并且成功救出被异族所害的生父,这件事情名动一时,我自然是知道的。” 苏信轩连连点头:“姐姐不知道,如吟真的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如果不是为了救父亲,留下病根,导致红颜薄命,她一定是当世最璀璨的明珠!” 夏夏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我知道她在你心中千好万好,只是你为她这般,可会后悔?” 苏信轩眼睛一黯:“如果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我若死在外头,现在应该已经和如吟在地下相见了,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北邙山,生不得,死不得,到头夙愿终究落空。” “可怜世间痴男怨女,你我,都逃不过。” 夏夏长身而起,黑色百褶裙上红色牡丹大幅盛开,大红色倒映在夏夏明亮的眸子里,闪动坚定:”不要再自怨自艾,你带我去你死去的地方,我看能不能救你回来,想办法成全你这片痴情。” 苏信轩激动的站起身:“姐姐真有法子让我和夏夏再续前缘?” 第四章 还魂 ?“我尽量想办法。”夏夏郑重点头。 苏信轩拱手,深深一拜:“姐姐恩情,我必定一生铭记。” 夏夏微微笑着:“虚头巴脑的话就先不要说了,你快带我去你身体那里,如果迟了救不过来,到时候可不许怨我。” “不敢怨姐姐!姐姐跟我来!” 苏信轩悠悠荡荡走在前面为夏夏带路,虽然苏信轩新死北邙,对山中并不熟悉,但能感知到自己身体所在的位置,很快带着夏夏来到一处土丘。 一袭青衫的苏信轩平躺在土丘上,嘴唇青紫,身边滚翻一个白瓷小瓶并几粒药丸,一盏灯长明,照亮土丘。 灯光之外,乌压压聚集一群恶鬼,贪婪的盯着苏信轩的身体。 苏信轩见到密密麻麻的恶鬼一脸害怕,比起为人时,现在的他可以清楚感受到来自这些恶鬼的威胁,只要他靠近,就会被撕碎。 夏夏面色一沉,素净的小脸凝重,没想到这么多鬼想要苏信轩这具身体,北邙山中除了那些老鬼,许多都是进入北邙山中横死所化,心中有怨气,一旦有机会,这些鬼会不顾一些附体生人,吞噬生魂,取而代之,苏信轩的这具身体虽然不算生人,但苏信轩新死,身体尚未死透,生机尚存,对这些鬼而言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离开我三步远。”夏夏叮嘱。 苏信轩立马点头,战战兢兢跟在夏夏身边,他有种直觉,这些鬼都是冲他身体来的,一旦他这正主出现,一定会被群起攻之。 夏夏高举北邙殿灯,从容淡定的走近,北邙殿灯灯光昏暗,犹如黑夜昏昏欲灭的残烛,昏暗的灯光照亮的地方,恶鬼纷纷退避,不敢越雷池半步,全部不甘的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都知道北邙殿那位恶鬼,生前的他们许多都是死于他手,即便不是,也久闻其凶名,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夏夏把灯放在地上,捡起一颗药放在鼻子下嗅探一番,仔细检查苏信轩的身体,问:“你服的毒是鸩毒?” 苏信轩尴尬的点头。 “你的毒我可解。”夏夏想了想:“你先跟我回趟北邙殿,我需要准备些东西,待会我会施咒,到时你回到你身体里去,不过这样你并不能算活过来,只能说是行尸走肉,无法自主身体,想真正活过来,需要解去身上的毒,再进行一套仪式,可明白了?” 苏信轩苍白的脸上难掩激动,他生得俊郎,即使成了鬼魂也没有改变:“全凭姐姐做主。” 夏夏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泥人,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一道道白光飞舞,落入苏信轩体内,密布交织,一条条道纹浮现而出:“赦,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魂归兮,听吾令,傀儡术!” 苏信轩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吸引,飞向躺在地上的自己,两者合并,一道道白光锁住苏信轩的魂,强迫灵肉归一,一条条道纹覆盖,使苏信轩的魂无法离体。 苏信轩又紧张又新奇,他也曾试过,可每次一上身就会再次离体,根本无法停留在体内,现在不同,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跟身体有了联系。 夏夏微微一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起!” 一声令,苏信轩的身体直挺挺的立起,夏夏满意的点头,捡起地上的灯:“跟我走。” 北邙殿,鬼树上的冥纪幽幽睁眼,乌黑的眸子深邃幽远:“那丫头,又犯老毛病了。” 鬼童毕恭毕敬的捧茶侍立在侧,疑惑的问:“夏夏又做什么惹主人生气了?” “犯不上生气,她那性子改不了,随她去。” 鬼童迟疑道:“我还是不明白。” 冥纪淡漠,重新闭眼休息:“你出去看看。” 鬼童放下茶盏,飘荡到前殿,正好看到夏夏领着苏信轩进来,不由脸色一变,可不就是主人说的,这丫头又犯了老毛病,现在还敢把主人驱赶的人带回来! “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鬼童又急又气,冲过去拦住夏夏,“忘了之前主人让他离开了?” “先不要说这么多。”夏夏拿袖子抚开小鬼,领着苏信轩进殿,回到自己屋子,对鬼童道:“我待会再跟你解释,现在人命关天,我要先救人,一切事宜,到时候再说。” 鬼童小脸皱成一团,从苏信轩进门它就发现了不妥,行动僵硬,面色青紫,带着淡淡的死气,心里一咯噔:“他死了?” 夏夏点头,快速从柜子里取出一把蜡烛,在地上摆成一个圈,让苏信轩躺进去,然后又将小泥人放在案上,摆上小香炉,捻香跪拜。 嗤啦。 一道风吹过,蜡烛全部点亮。 夏夏长袖飞甩,一个青铜面具出现在手上,夏夏将面具盖在脸上,遮住鼻子以上的地方,同时拿起香案上供奉的小泥人,莲步翩翩,围绕着蜡烛跳动古老的祭祀舞。 古老的巫族,在乱古年间就充满神秘,他们擅长沟通阴阳,联系天地,他们有着自己独有的文化,神秘诡谲而又强大无比。 夏夏每跳动一步,口中便念动相应的巫咒,古老的巫咒犹如从遥远乱古响起的祭祀天音,遥远而神秘,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苏信轩身上,犹如泻下一片星河。 傍着夏夏的吟唱,苏信轩感觉到有东西钻进自己身体,将已经没有联系的身体和灵魂联系在一起,同时,有黑色的毒素被排除体内,那些白光每落下一次,就像有一双大手按着他的灵魂往身体里赛,偏偏这副身体无法将灵魂排斥出去,两者越发严丝密缝,不可分割。 终于,傍着夏夏一声悠扬的清唱,苏信轩灵魂一颤,彻底回到身体,所有的毒素在同一刻彻底清除。 夏夏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 苏信轩虚弱的爬起,经历了一场生死劫,苏信轩整个人都虚脱了,费了几次劲才扶起夏夏,见到夏夏一脸惨白,浑身被汗水湿透,心中慌乱:“姐姐,你还好吧?” 鬼童也进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夏夏,一言不发。 夏夏重重喘息两口,按着胸口,擦去脸上的汗水,还魂术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 “值得?” 鬼童问。 夏夏虚弱的颔首,露出一个自以为灿烂的笑容:“值得。” “疯子。”鬼童无法理解,它死去时还是懵懂幼儿,心智不全,即使做鬼多年,很多事也无法理解。 夏夏把小泥人放在胸口,即便精疲力竭,仍然保持着笑容,她和苏信轩,都是一样的人,帮他,她不后悔。 “你帮我告诉冥纪,我好点之后会去请罪,让他不要为难苏公子。” 苏信轩眼眶红了:“姐姐…” “听我的安排,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呢。”夏夏虚弱的声音打断苏信轩,定定的看着鬼童,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 鬼童抓头,纠结,它害怕冥纪,也害怕看到夏夏这样的目光,它无法理解夏夏的行为,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它也知道夏夏是个好人,咬牙应下:“我只能答应去跟主人说,主人要怎么做,我无法保证。” 第五章 卜卦 ?鬼树一木成林,阴郁的鬼气缭绕盘旋。 冥纪冷眼睥睨着跪在树下瑟瑟发抖的鬼童,脸上露出一抹晦涩难明的情绪,听完鬼童的呈报,冥纪淡然不语,把玩着手中的泉眼,修长的凤眼微眯,半睡在树枝间,垂下一角宽大的袍子,冥纪性情诡谲,此刻更让人琢磨不透。 “也罢,你退下。”沉寂许久,冥纪清冷开口,屏退鬼童。 树影婆娑,冥纪长身独立在树下,左手托着冥泉泉眼,他的眼睛锐利如刀子,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鬼树粗大的树干发出啪啦撕裂的声音,一张苍老的人脸出现在树干腹部,两只枯木色的苍老手臂撑开树皮,探出半截身子。 苍老的人脸上沟壑纵横,全身皮肤犹如干裂的树皮,粗糙断裂,人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满尖利牙齿的大嘴。 人脸左右张望,停在冥纪所在的方位,顿了一下,大嘴咧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大笑:“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超脱,哪怕是神都背负因果,命运从来不会饶过谁,命运的锁链已经落在了你身上。” 冥纪淡漠不语,不理会状若疯狂的怪物,手中的泉眼幽光阵阵,他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命运?孤拭目以待。” 人脸嘿嘿冷笑,空泛的脸上虽然没有眼睛,却依旧能看透一切,看穿万古般:“我看到了,北邙山化作一片废墟,亿万生灵都在哀嚎,都因为你,半个纪元的清算将给世间带来灭顶之灾,一切都因为你!” 冥纪面无表情,眼睑垂落,很好的压下眼中短暂的错愕,这棵鬼树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存在,古老的无法追溯,因此他并不怀疑鬼树的话,冥纪气质阴寒:“世间生灵亿万,又与孤何干,都说谶鬼一语成谶不可逆,孤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神异。” 谶鬼冷笑:“我从不妄语,你身上跟以前不一样了,那是命运的痕迹重新出现在你身上,也许你没有察觉,可是我知道,你身上带着死亡,带着毁灭,整个世界将被你推向毁灭,你将与世界为敌,你会死!” 风吹起冥纪一缕墨发,他苍白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冥纪不置可否,抛出手中的泉眼,泉眼带着寒光冲上高空,幽蓝色光芒炸开,洒下一层蓝色光幕,笼罩整棵鬼树。 “你太吵。”冥纪大手一挥,一道强大的劲风轰出,打在谶鬼脸上,谶鬼口中喷出大口绿色汁液,落在地上,大地被腐蚀出一口窟窿。 冥纪皱眉,泉眼洒落淅淅沥沥的泉水,鬼树剧烈一颤,所有树枝开始聚拢,护住谶鬼,新发的嫩芽摇曳,绿光莹润,为鬼树渡上一层薄薄的绿色。 冥纪嗤笑。 泉水穿过绿色屏障滴在鬼树上,犹如一条条幽蓝色的小蛇顺着纹理滑落,谶鬼昂首,张开血盆大口贪婪的吸吮冥泉,幽蓝色的光落在地上,泉水顷灌而下,化作一条幽蓝色的大蛇,大蛇盘躯,长达数十丈,环绕在鬼树上,将鬼树紧紧束缚。 新发的嫩芽瞬间枯萎。 冥纪伸手一指,泉眼砸向谶鬼,谶鬼坦然大笑,被泉眼幽蓝色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寸寸皲裂,脱落,谶鬼没有眼睛的脸死死盯着冥纪,残忍而冷酷:“世界因你走向毁灭,而你也会在这份毁灭中走向死亡,这是清算,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清算,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看到了你的绝望,你的嘶吼,桀桀,你以为重新封死我就可以避免?你太天真了,清算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而消失,你就静静等待你的清算,你的死亡吧!” 冥纪脸上冰冷如霜,这谶鬼实在聒噪,手指滑落,泉眼轰在谶鬼脸上,压着谶鬼缩回树杆,不再给谶鬼开口的机会,同时泉水形成的蓝色大蛇长嘶一声,化作漫天飞雨,淅淅沥沥落在鬼树上。 鬼树萌发的所有生机消失,重新回归死寂,冥纪站在树下良久,夜风拂起他一缕缕青丝,黑色的宽大袍子飘动,他的身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清算?冥纪冷笑:孤便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清算! 苏信轩将药碗放在夏夏床头,看到安睡的夏夏,心里百感交集,夏夏跟他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在此之前,两人甚至没有任何交集,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不计较任何代价的帮助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离开这里…苏信轩神情一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的恩情我这一世都不知是否可以还清,不管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我都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今生如果还不完,来世也定会再来寻你,报答这份恩情。” 北邙的夜格外的漫长,苏信轩枯坐在北邙殿外一夜,想了许多。 “你怎么坐在外面?”夏夏披着外衣出来,一眼看到苏信轩,关切的上前道:“这里霜寒露重,不宜坐久,你随我进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夏夏的脸色红润许多,俏丽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犹如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北邙终年不散的阴云,让人心中温暖。 苏信轩露出温煦的笑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好了许多了。”夏夏耳边的碧玉坠子轻轻摇动:“多亏了你的照顾,不然我还好不了这么快。” 苏信轩忙摆手:“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过煎了药罢了,比起你为我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必客套了,你先进来,随我去见他。”夏夏声音清脆。 苏信轩忙应声,跟在夏夏身后,夏夏在前带路,袅袅婷婷,穿过厅堂,绕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来至一间宽阔的内室。 内室四壁镶嵌着各色明珠,散发出点点星光,犹如置身浩瀚宇宙,室内摆放着一张石床,一应石桌石椅等用具,全部散发出混沌光芒,一股磅礴的气势充斥着内室每一个角落。 夏夏揭开石桌上的香炉,取过香点燃,一缕白烟袅袅,垂直飞向头顶的一颗巨大黑色水晶。 黑色水晶轰隆震动,滚滚黑烟喷涌而出,落在石床上。 剑眉飞挑,凤眼含霜,高鼻薄唇,黑衣如墨上绣百鬼夜行图,青年皮肤惨白,眼底一片乌青,一头乌发随意披散,抬起头,少年露出没有丝毫感情的双眼,目光淡淡扫过夏夏和苏信轩。 这是一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冰冷而无情。 “我们有事相求…”夏夏上前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来见我,打算用什么筹码来跟我谈?” 冥纪打断夏夏,直接开门见山。 “你需要什么都可以提,我都会尽力办到。”苏信轩的家族在人皇域势力庞大,与几大圣地往来频繁,无论是尘世间的奇珍异宝还是修者需要的天灵地珍,他的家族应有尽有,作为苏家的世子,他许诺得起任何代价。 冥纪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嘲讽:“你非入黄泉的理由是什么?若你能说服我,我也可以满足你。” 苏信轩深深作揖,先谢过冥纪,目光黯然道:“小生执念黄泉,因为那里有人在等着小生,不管生与死,小生不能没有她,小生与她幼年相识,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她善良温柔,贤良孝顺,我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她为妻,可是天意弄人,一月前她撒手人寰,小生万念俱灰,求遍天下奇人,那段时间小生真的觉得天都塌了,即便是现在,小生也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如果世上已无她,我活着又有何乐趣,只要北邙王愿意成全,上天下海,小生没有不答应的,小生只求,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 苏信轩一身青衣,温润如玉,俊秀的脸上滚下两行泪水,他深深拜下:“她,是我一生所求,是我毕生的光与温暖,恳请阁下慈悲,成全小生。” “多少人满口说情言爱,实际生死面前也不过那般。”冥纪淡淡摇头,不为所动。 苏信轩苦涩的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吾心意不改,阁下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不曾遇到那个可以让阁下奋不顾身的人,待阁下遇到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冥纪言语冰冷:“爱恨情仇,不过世人痴愚未悟,才会被爱恨羁绊,无法自拔。”他历经无尽岁月,不识情爱,也不愿识得情爱,他淡漠的扫过一眼夏夏:“难怪你如此向着他,原来是物伤其类,想到了自己。” 苏信轩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夏,原来夏夏也是伤心人,和自己一样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心里不禁对夏夏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夏夏却莞尔一笑:“既然您觉得人世间的情爱如此不值一提,不如我为您算一卦?” 冥纪饶有兴致:“为孤算卦?” 夏夏头上的珍珠如星光熠熠生辉:“您也好奇一些事,不是吗?” “比如?” “比如您自己的过去,比如您遗忘了的一些人和事。”夏夏娓娓道来,她曾不止一次看到这位喜怒无常的鬼王在寂静无人时对着一只玉钗失神,她曾见过那支玉钗,那是冥纪在忘了它来历的情况下仍旧宝贝的东西,直觉告诉夏夏,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玉钗,它背后一定藏着一段连冥纪都无法探知的往事,她在赌! 冥纪眉角轻挑,这丫头确实有些小聪明:“听闻巫善医,卜,咒,问神祭天,其中卜卦更是天下一绝,既然如此,你就算算。” 夏夏笑着问:“算您的过去,还是那些被遗忘的人与事?” “随你。” 夏夏右手一翻,一面八卦镜出现在手中,八卦演万物,同样亦可算尽万物,在乱古,卜算盛行,人们可以通过卜算提前预知一些事情,或者探佚一些被埋葬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去,而巫,则是卜算中的集大成者,只是时代变迁,巫消失,卜算也逐渐没落。 当世,懂卜算者,少之又少。 “姐姐会卜算?”即便在人间富贵显极,苏信轩也只在幼时见过一名老者用龟甲卜算,没想到夏夏这么年轻,居然也会卜算! 夏夏微微一笑,并不搭话,纤纤玉手扫过八卦镜,一缕缕白光注入,八卦镜亮起一束白光,犹如一段时光长河流过,有熙熙攘攘的闹市出现,有猛兽飞禽一闪而过,一个个古老的符文闪没,一幕幕画面明灭,夏夏闭上眼,左手按在八卦镜上,磅礴的信息涌入夏夏脑海,夏夏逆溯时光,强大的神识在万古穿梭,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倒在了万古前,他的身后尸骨如山,大火烧红了天穹,夏夏努力探索更久远的过去,无形中一道屏障阻突然隔了夏夏的神识,任凭夏夏如何努力都无法穿透。 “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我推演你过去发生的事…”夏夏猛的睁眼,汗水不觉浸透了衣裳,推演之中如果遇到阻碍,只能说明这其中涉及到天大的因果,夏夏错愕的望着冥纪,冥纪淡淡点头,表示他已知晓。 夏夏压下心中的疑问,重新推演。 这一次,夏夏推算的是玉钗的来历,同样的,一股力量隔断了夏夏的推演,强大的因果反噬,磅礴伟力喷涌而出,夏夏当机立断念出一段替死咒,受下因果反噬。 强大的因果瞬间淹没了替死的小人,余波轰向夏夏。 冥纪起身,广袖一挥,挡住了余波。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因果掩盖你的过去?”夏夏此刻看向冥纪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关于冥纪的一切不可推演,否则必遭因果反噬! 冥纪失望的摇了摇头,果然啊,即便是巫术,也无法推演他的过去:“既然如此,你该死心了。” “不,”夏夏摇头,定定的说:“虽然有东西阻止我推演关于你的事,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冥纪侧目。 夏夏缓缓道:“我看到了一个人。” 人?冥纪下意识想到了怀中的玉钗。 夏夏摇头,不确定那人是否和玉钗有关,那一幕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甚至男女都没有看真切,后面她曾尝试过再次推演,却再也看不到那一幕,反而出现的是另一幅场景。 “黄泉,我看到了黄泉。” 第六章 门启 ?“黄泉?”冥纪将信将疑,一时竟分不清夏夏说的是真是假,他也曾多次推演自己的过去,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一股神秘力量阻断,阻止他继续探索,使他无法窥探分毫。 某一世,他也曾命人擒来当世最出名的卜算师卜算,亦没有任何线索,漫长岁月过去,冥纪自己都已经淡忘,不想多年以后的今天,一个少女却窥得一丝踪迹。 夏夏的眼睛明亮如黑曜石,鬓角的碎发混着汗水湿漉漉的黏在脸上,颇为狼狈:“是,黄泉。” “孤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戏骗孤。” “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或许很多的事情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会发生的,苏公子入黄泉,也许正是命运使然,他将揭开那些不可推演的事呢?” 冥纪想起之前谶鬼的话,苏信轩来到北邙之后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难道命中注定,那些事情将由他揭开一角,使其重见天日? 夏夏见冥纪动摇,缓缓道:“黄泉,是万族最后的归宿,我逆溯时光,寻遍漫长岁月,才看到你的影子。” 冥纪一愣,他存在的岁月的确太过漫长,从太古之初,这个纪元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当年即便真的发生过什么,这么漫长的岁月过去,一切痕迹也早已消散云烟。 黄泉,是一切生灵最后的归宿。 冥纪默然,回头望着苏信轩,见苏信轩一身青衫,文质彬彬,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由蹙眉。 夏夏的声音犹如林间涓涓流过的溪水:“您是怕他入了黄泉会被恶鬼所害?” “只要能达成心愿,我什么都不怕!”苏信轩情毒入骨,早将一切置之度外,一见有戏,赶紧说道。 冥纪却不理他,微微收敛眉宇间的寒意:“你是要和他一起去黄泉?” 夏夏点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让他一个人去,他别说找到心爱之人,恐怕在黄泉是寸步难行,我既然答应帮他,就没有帮一半的道理,而且,您也会去,不是吗?” 苏信轩激动,冥纪也去? 黄泉路上,恶鬼冤魂不计其数,如果有冥纪同行,一定能找到如吟! “孤说过,不要试图揣测孤的心思。”冥纪冷冷否决了夏夏。 夏夏笑而不语,走到苏信轩身旁道:“你放宽心,这次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保护你的,你去看看,还有没有要准备的东西,相信很快,你就能得偿所愿。” 苏信轩激动的朝夏夏拜了三拜,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苏信轩感激的道了声:“多谢!” “你倒是古道热肠得很。”看着苏信轩离开的背影,冥纪讥笑一声:“孤提醒你一句,黄泉已经不是以前的黄泉,不要不自量力。” 夏夏愣了愣,淡淡一笑:“您这是在关心我?” 冥纪冷冷勾起唇角:“孤只是想看看,你是否能解开一些秘密,你在黄泉走得越远,孤所能验证的也就更多。” 夏夏颔首:“也是,您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关心他人呢。” 三日后。 北邙殿内,冥纪一脸冷肃的对夏夏和苏信轩道:“孤在开生死两道门之前有几句话叮嘱你们,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否则孤也不能将你们从黄泉捞出来。” 夏夏从未见过冥纪如此严肃,正色道:“您请说。” 苏信轩亦道:“恭听教诲。” 冥纪惨白的脸上透着诡谲:“你们通过生死门入黄泉,灵魂和肉体并不会分离,生死门大开之时,你们将以生人的身份入黄泉,而不是生魂。” 苏信轩不解:“这两者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一个是活着进黄泉,一个是灵魂离体进入黄泉。”夏夏若有所悟,万族中有盖世强者可以强行打入黄泉,便是用的第一种方式,肉体入黄泉,而生死门也是一样,只不过通过生死门,肉体入黄泉不会被黄泉法则抹去一身修为。 “如果不通过生死两道门强行进入黄泉,无论是谁,一身修为都会化为虚无,而且再也没有回头路。”苏信轩点了点头,心中豁然顿悟,因为生者无法入黄泉,所以他求遍高人也无人愿意帮他,唯一可以平安出入黄泉的,只有生死两道门。 生魂入黄泉,再无回头路,生人入黄泉,修为化虚无。 夏夏轻轻道:“那是黄泉啊,不管你如何富贵显极,也不管你多么惊采绝艳,最终的归宿都在那里,哪里是那么容易出入的,阴阳有数,生死有命,根本不是人力能逆。” 冥纪眼中古井无波,看着二人幽幽道:“接下来我说的几件事,你们一定要时刻铭记,第一,鬼话连篇不可信,第二,阴间之食不可进,第三,生人之气不外露。” 夏夏点头,鬼话连篇不可信,人说人话,鬼说鬼话,一定程度而言,鬼话连篇,皆是谎言,而且她与苏信轩是生人入黄泉,一旦被发现必然会被众鬼索命,真正魂归死界,所以进入黄泉之后必须封住生气,这两点夏夏都懂,只是第二条… “阴阳有别,你们要是吃了黄泉的东西,就不要想着再回来了。”见夏夏不解,冥纪眉毛微蹙,徐徐道。 夏夏瞬间了悟。 冥纪一挥袖,夏夏和苏信轩腰间多了一串灰朴朴的串珠,串珠一共七颗,每颗指甲大小,当串珠挂在两人腰间的同时,两人身体迅速发生变化。 苏信轩一身青衣变成灰色,腰间玉带,荷包全部失去色彩,白皙的脸也蒙上一层擦不掉的灰色。 夏夏黑色百褶裙上红色绣牡丹图一瞬间变成白色,黑色衣裙慢慢变浅,也成了灰色,头上珠花灰蒙蒙失去光泽,一张白净俏丽的脸变成青灰。 苏信轩吓了一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冥纪淡淡道:“等你到了黄泉就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你们最多在黄泉待一月,待久了吸收太多阴气对你们没有好处。” “知道了。” 冥纪顿了顿:“如果你们要提前回来,扯断串珠我就知道,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们,扯断串珠的同时,你们的阳火将无法再遮掩,所以扯断串珠前,考虑好。” 夏夏与苏信轩相视一笑,冥纪原来也不是那么无情:“知道了。” 生死两道门,生门开,死者入阳世,黄泉恶鬼逃出地狱,死门开,生者跳出轮回,斩断因果。 璀璨的光照亮北邙,生死门死门大开,石门上无间地狱,恶鬼狰狞,有鬼哭狼嚎,有凄厉嘶吼,透过光可以看到门后一片黑暗,混沌气翻滚。 “生门开,死者入阳世,死门开,生者入黄泉。”冥纪背对生死两道门幽幽道:“死门已开,尔等上路。” 夏夏与苏信轩对视一眼,齐步迈入门内。 第七章 黄泉 ?黄泉,灰沙漫天,一条条灰暗的影子发出凄厉的哀嚎。 遍地鬼影,遍地鬼号。 触目所及,一片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黄沙,灰色的鬼影,整个世界除了灰色便是灰色。 这里只有阴风朔朔的声音,只有鬼哭的声音,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死气,让人心中绝望哀戚。 夏夏和苏信轩站在一块被灰沙半埋的石碑边上,阴风卷起狂沙,石碑露出斑斑字迹:黄泉。 古往今来,任你天纵奇才,任你风华绝代,最终的归宿都是这里,亡者走过黄泉,生前事事全抛,一切重新开始,从此游魂化鬼,成为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走吧。”夏夏轻声道。 苏信轩紧跟夏夏,警惕的盯着四周的游魂:“我常听人说,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夏夏灰蒙蒙的身影似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我也是第一次来,也许因为我们是冥纪通过生死门送来的,所以没有通过鬼门关,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也别怕,我们现在也算是鬼,不会和他们起冲突的。” 苏信轩讪讪道:“我虽也知道,但心里总有些害怕,反倒还不如姐姐胆大了,说来真是惭愧。” 夏夏嫣然一笑:“不瞒你说,我心里也怕呢,第一次到北邙的时候,你肯定想不到我有多怕,我倒是佩服你呢,我好歹也是修者,尚且不能平心面对鬼怪,你只是一介凡人,却敢一个人到北邙来,第一次见你时可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呢。” 苏信轩俊朗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当时我也是破釜沉舟了,不过是仗着那盏八宝辟邪灯冒死一试。” 夏夏俏丽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了然一笑。 一面破旧的黑色旗幡在阴风中鼓动,犹如灰色纸张上留下的一笔浓墨。 黄泉庄。 “黄泉庄?”苏信轩远远望到一间古旧的客栈坐落在灰色的沙漠之中,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不是说黄泉路上什么都没有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里也许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黄泉。“ 原本接引亡魂前往冥界的黄泉路变成了万里沙漠,夏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冥界难道有两处黄泉? 古旧的客栈前鬼影绰绰,客栈并不大,是一座古老的四层土楼,墙体和沙漠一样是灰色的,让人觉得古老悠远,外面用同样的灰色石土围出一个院子,竖着一面醒目的黑色幡旗,上书着黄泉庄三个大字。 两人并肩进去,柜台里立刻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影子,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肥头大耳,身上裹着一件不合身的万字纹黑色对襟寿衣,一见有客人进来,脸上堆笑:“两位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长途跋涉,小店有上好的酒菜,一流的客房,两位客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你这里未免太破旧了吧。”苏信轩出身人间公侯之家,富贵显极,住的是水榭楼台,雕梁画柱,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眼前这间客栈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寒酸。 店里一应用具,虽然擦拭得非常干净,但大多都已破损,几根柱子都不同程度出现了腐坏。 掌柜的桀桀一笑,拍着胸膛道:“小兄弟此言差矣,你们一路上想必也看到了,此处十万里黄泉,只有我这一处落脚之地,你们怕是刚过来的,不知道这些东西,只有喝了我这里的酒,新魂才能有足够的能量维持他们行过这十万里黄泉,不然......” 苏信轩来了兴致:“不然会怎样?”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小眼睛看了一眼苏信轩,又打量了一眼夏夏,心里确定眼前两人确实是新死之人,对冥界之事一无所知,缓缓道:“人死有头七,头七之后过黄泉,一切重新开始,这是鬼族生命的开端,我们称之为八夜。这个时候的鬼族刚刚由魂而鬼,就像刚出生的万族,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人,这个时候的他们太过脆弱,根本无法抵御黄泉的大风暴。” “这跟你的酒有什么关系?” “我的酒可以让新死的鬼获得力量,虽然成效甚微,但是达到聚魂境界还是够的。”掌柜的语气中满溢得意。 苏信轩不懂。 夏夏对他解释道:“鬼族的聚魂应该和万族的炼体差不多,是各自体系修行迈出的第一步。” 掌柜的一愣,随即一笑:“姑娘是个懂的,不知道姑娘生前师从哪个圣地,怎么没有过鬼门关走黄泉路,莫非是阳寿未尽无辜夭折,所以只能游荡黄泉?” 大道无情,每年意外夭折的修士并不在少数。 夏夏双目一厉:“不当问的不要多问。” 掌柜的一笑,打嘴道:“死后万事空,是我着相了,两位看要点什么?” 夏夏淡淡道:“一间房。” “可要酒菜?” 夏夏点头:“送我屋里。” 待掌柜的离开,夏夏锁好房门,苏信轩一脸沉醉的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酒香:“这酒好香。” 夏夏忙捂住他鼻子,急道:“谁让你闻它了,你把冥纪的话全忘到脑后了?” 苏信轩一个激灵,捂住口鼻:“我并未饮用!” 夏夏秀眉蹙起:“鬼吃东西可不是用嘴,下次不要闻这里的食物,鬼进食是用闻的。” “那姐姐你还?” “你糊涂了,咱们要是不用岂不是让他看出什么来?”夏夏口中念念有词,一只黑狐凭空出现在房中,夏夏端起酒菜放到黑狐面前,待黑狐吃好,夏夏袖子一挥,送走了黑狐才道:“在这里一定要事事小心,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睡觉时切记不要睡得太死。” 苏信轩点头记下了。 “这次你要小心些,里头有个女娃娃,生前似乎有些门道,虽说身死万事空,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掌柜的裹着身上的寿衣对着角落的一个黑影喃喃道:“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在他们酒菜里下了些东西,待时间到了,你就可以行动了。” 第八章 鬼影 ?冥界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没有白昼,没有黑夜,只有永无止境,满眼触目的灰色。 十万里黄泉,广袤而荒芜。 夏夏放下湘帘,不去看那三三两两一闪而过的鬼影,灰扑扑的白玉坠子打在脸上,夏夏素净的脸上,一双眼睛明若星辰。 夏夏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观之不俗,即便一脸死气,看着也灿若繁星。 “咱们先稍作休息。” 苏信轩脸上浮起红晕,站起身:“屋里只有一张床,你先睡吧。“ 夏夏噗嗤一笑,脸上的梨涡盛着醉人的笑意:“你也休息吧,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虽是男子,可未必能比得上我,只是,要委屈你在地上将就一宿。“ 苏信轩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 夏夏把被褥铺在地上,合衣在床上睡下,苏信轩想了想,背对而卧,他是普通人,一路跋涉,早已力乏,很快便有了睡意。 楼下,掌柜的抱着小盅饮着佳酿,短粗的食指一下一下带有节奏的敲击着柜台。 “妥了?” 一道幽远缥缈的声音冷冷道。 掌柜的大圆脸庞堆满笑容,永远笑眯眯的,整个肥胖的身子缩在黑色寿衣里,只露出一双绿色的小眼睛,阴阴测测:“自然会妥的,我的药可从来没出过错,不过这次有个丫头我看不透,为了保险起见,再等一柱香的时间,咱们也不差这点时间。” “哼!“ 一声冷哼,一道黑影闪现爬上二楼。 掌柜的桀桀笑了两声:“这性子几百年了也还是这样浮躁。“ 掌柜的圆鼓鼓的身体一滚,两只手交在袖子里,一飘一飘的跟着上楼。 黑影速度极快,直取夏夏所在的房间,透过门缝一寸寸潜入房间,黑影小心翼翼潜行,停在苏信轩身前,黑影簌的一下窜起。 黑影作势就要吞没苏信轩。 “哪来的恶鬼!” 清冷的声音冷厉一喝,夏夏翻身而起,右手握着小泥人,抬手打出一道白光。 苏信轩同时爬起,退到夏夏身后:“姐姐预料的果然没错,这里果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黑影一击不成快速飞退。 夏夏一挥袖子,数道白光飞出,一条条白色丝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蛛网罩住了整间屋子。 黑影被白光弹开,跌回屋内。 夏夏秀眉倒竖,一步迈出,手中小人吞吐白光,一道道白光激射而出,雨落而下。 黑影漆黑如墨,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白光,黑影一声尖啸,浓郁的黑光倾泻而下,如同黑夜降临,整间房子瞬间一片黑暗。 “好厉害的鬼!“夏夏一声嘀咕,手捏法印:“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红日出东方!” 一轮红日升起,洒下一片光明,房间复又恢复通明。 “好狡猾的恶鬼!” 光织蛛网已经被破坏,黑影裹带苏信轩破门而出,夏夏一跺脚,飞身而出,口中念动神行咒,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如流星破空,夏夏一个翻身落在黑影跟前,玉手一扬,轰向黑影。 黑影不偏不倚,一张俊俏的脸出现。 夏夏大吃一惊,收势不及,整个人被反震得倒飞出数米。 “苏公子!” 夏夏焦急的望着黑影中的人脸,厉声冷喝:“快点把人放开,不然我绝不轻饶了你!” 黑影一卷,苏信轩的脸淹没在影子里,戚戚冷冷的声音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森冷不含一丝情绪:“乱古已经破灭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当世见到巫,以人身修巫命,真的是完美的灵魂。“ 声音缥缈,雌雄难辨。 夏夏轻轻一笑,如果是在半个月前,面对鬼怪她肯定瑟瑟发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夏夏等闲视之:“既然知道我习的是巫术,还不快放了我的朋友,你应该知道,巫族的术,专克鬼族。“ 黑影一顿,冷笑:“巫早已消失在岁月中,而我们却依然强大。” 黑影话音一落,数十条灰蒙蒙的影子从客栈各个房间飘出,这些鬼魂双眼无神,鬼哭狼嚎的扑向夏夏。 夏夏手中小人一亮:“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定!” 巫,在遥远的乱古叱咤风云,巫族的术,更是诡谲莫测,一咒出,一股神秘的力量锁住了鬼影,将所有鬼影定在原地。 神秘的力量蔓延向黑影。 “有意思,好久没有新死之人还保留着这般强大的力量,巫,果然名不虚传。”掌柜的挺着圆溜溜的肚子缓缓出现,一身黑色万字纹寿衣在地上摩擦得飒飒作响。 夏夏眸中浮起一丝冷意:“你们是一伙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掌柜的不置可否,一双小眼睛绿光盈盈:“看来我的药还是不够,居然没能药倒你,要知道,我当初用这药吞噬了一只生前是大能境界的强者的死魂,那可真是大补,啧啧…” 掌柜的吞了口唾沫,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夏夏墨发如云,灰惨惨的脸上带着怒意:“黄泉十万里,原来做的是这种勾当,吞噬鬼魂,披着客栈的名义猎杀迷途的鬼魂,断了死者轮回,你们就不怕鬼祖知道怪罪?” “杀一两只鬼,我们不提,又有谁能找上我们。”掌柜的轻蔑一笑。 夏夏捏了捏手中的小泥人:“我再问你们一句,放不放!” “那小子灵台明净,虽然未曾修炼,但体质极其稀有,这样好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草草吃掉。”掌柜的拢了拢衣服。 夏夏面容冷肃,一字一顿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古老的祭祀音响起,犹如古老的乱古重新向世人展露出神秘一角,磅礴的气势铺盖而下,夏夏衣袂飘飘,满头青丝漫天飞舞,夏夏握住小泥人,白光如剑,劈向掌柜的。 掌柜的笑容顿无,眼前这小丫头爆发出来的力量实在惊人,连他都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不得不全力出手。 鬼气澎湃翻滚,笼罩住掌柜的,黑暗和光明交织,互相纠缠冲霄而起。 掌柜的大手一挥,重重拍落,强大厚重的力量笼罩夏夏,就要磨灭夏夏。 掌柜的气势不断攀升,一层层的压力重重叠加,整个客栈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似乎快要承受不了这股力量而摇摇欲坠。 “御法境界的力量…还承受得住…”细微的汗珠从夏夏脸上滚落:“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一念破法,一念净世!” 轰! 小泥人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可以驱散世间一切黑暗一般,白光流泻,轻柔拂过。 掌柜的连忙撤手,不敢接触白光,连连退闪:“喜悲,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这丫头太过古怪,似乎完全保持着生前的实力,掌柜的不敢再出手。 一个已死之人,保留着生前的实力不说,而且还可以借来光明,这对整个鬼族来说都是大恐怖。 黑影桀桀一笑,浓郁的黑色和夏夏的白光相互抵斥。 夏夏微微眯眼,手中宝印变幻,白光全部化作利箭射出。 嗤啦啦。 黑影被撕裂,一张巨大的哭脸出现在半空。 第九章 喜悲 ?巨大的哭脸横断光明,悲凉哀戚充斥着客栈的每一个角落,让在场的所有鬼魂都不禁悲泣,流下两行血泪。 这种悲凉哀戚无法抵御,它源于人本身对生老病死,世事变迁最直接的伤怀,直击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将其无限放大,让人沉溺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悲喜鬼! 夏夏一道道明心咒打出,布置最牢固的防御,这一刻,夏夏才终于明白掌柜的之前叫的那声喜悲是何意。 悲喜鬼,不是冥界天然诞生的鬼怪,也不是万族死后的鬼魂,这种鬼相当于巫族的蛊,是将无数厉鬼放在特定环境之中相互厮杀,彼此吞噬,最后只留下唯一且最强的一只,然后再吞噬在大悲,大喜,大哀,大怒,大惧,大爱,大恶环境下惨死的冤魂各四十九只,才能诞生出一只悲喜鬼。 夏夏脸色铁青,没想到冥界这么凶险,连千年难遇的悲喜鬼都被自己碰上了。 悲喜鬼,或许并不是最强大的一类鬼,却是最难缠的,因为他们是直接放大人内心的阴暗面,将其转化成自己的武器,防不胜防。 明心咒一个个亮起,一个个灰灭,被这股悲凉冲击得如同风中烛火,明灭间似乎就要彻底熄灭。 “负隅顽抗?白费力气。”巨大的哭脸中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哭脸慢慢脱离,竟又出现三张脸,一张巨大的笑脸,一张巨大的愤怒脸,一张巨大的惊惧脸,悲喜怒惧,四张脸悬浮四方,中间蜷坐着一个皮肤惨白的黑衣少女,一双幽冷的眼睛如万古不化的寒冰,无喜无悲,冷冷盯着夏夏。 夏夏眉如远山,不点而翠,如果换了从前,她或许会胆怯,但是在北邙这么久,接触过更加恐怖的冥纪,悲喜的眼神只让她觉得不过如此。 黑衣少女眼角的黑色梅花钿折射幽冷寒光,红艳的朱唇轻启:“让我看看你的心是否一样坚不可摧。” 说罢,巨大的哭脸发出嘤嘤啜泣,一时间,犹如春日里百花无故凋零,犹如绿洲一瞬间成为沙漠,天地众生,无不悲凉,嘤嘤哭泣。 这哭声无法抵御,穿透明心咒,直抵夏夏心田。 夏夏眼前景色一转,闹市熙攘,一个粗衣麻布的英武男子在阳光下笑容如宝石般璀璨,招手呼唤:“夏夏。” “骏奇哥哥…”夏夏眼眶红了,快速飞奔上前,扑入男子怀中:“我好想你,骏奇哥哥!” 男子宽厚的手掌摩挲着夏夏的脸颊,拭去夏夏眼角的泪水,夏夏眷恋的依靠在男子手心,将头靠在男子肩头,贪婪的呼吸着男子身上的味道,夏夏迷恋的感受着男子身上的温度,嘴角浮起幸福的笑,用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呢喃道:“真好。” 有郑骏奇在,真好。 一道冰冷的幽光忽然贯穿夏夏的身体。 夏夏的笑容凄美绝艳,如秋风中的落叶坠落,往后倒下,璀璨的眸子倒映着郑骏奇冷若冰霜的脸,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明明看透却还是放弃了抵抗。”掌柜的慢悠悠的走过来,睨了一眼地上的夏夏,拢紧身上的寿衣问:“按老规矩?” “姐姐,醒醒,姐姐…” 夏夏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呼唤,艰难的睁开眼眸,苏信轩俊秀的脸孔映入眼帘,夏夏想要起身,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适才想起之前的事,苦涩一笑:“你没事吧?” 苏信轩表情一顿,摇了摇头:“你怎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夏夏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桀桀。”掌柜的笑着过来:“还有时间抓紧唠唠,等那些鬼魂被吞噬炼化之后就轮到你们了,一个灵台明净,疑似传说中的灵明体,一个是太古稀有的巫,都是极好的魂体。” 掌柜的像在欣赏最完美的艺术品,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 夏夏笑了笑:“掌柜的,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解答一二,我可不愿死的不明不白。” 掌柜的笑容满面:“我见过许多生前惊艳死后浑浑噩噩的人,像你这般的,倒还是头一遭见,这一身修为与见识,竟比许多大能都还强些,也罢,我便为你解答一二。” 夏夏扶着苏信轩坐正,靠在墙上,脸色苍白:“你在这黄泉十万里,一直干着这样的勾当,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了,据我所知,喜悲的培养极为困难,这还只是其次,像喜悲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在冥界也是不被允许成长起来的存在,而这只喜悲,实力已经达到了很恐怖的境界。” 掌柜的会心一笑:“你知道的确实很多,喜悲一旦真正成长起来,完全可以超越鬼王,因此冥界不允许喜悲的存在,由七情交杂而生的喜悲情绪反复无常,难以控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冒险,当初我捡到这丫头时这丫头还十分弱小,可是现在,她的能力你也见识到了,如今这十万里黄泉,都是我的辖地,将来冥界其他的地方,也会一样。” 苏信轩闻言冷声道:“我听说,冥界有三大鬼祖,十大鬼王,他们统御冥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养喜悲,是要反了吗?” “反了便反了。”掌柜的轻飘飘的说:“你们怕是还不知道现在的冥界是什么局势,三大鬼祖下落不明,十方鬼王内斗不止,早已失去了对冥界的绝对统御权,如今的冥界,早已不是当初的冥界,时势造英雄,我又为什么不能乘势而上,施展一番。” 苏信轩冷哼一声:“妖言惑众。” 夏夏心中却是一惊,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十万里黄泉并不是因为冥纪失手弄错了位置,而是因为如今的冥界已经不是当初的冥界,冥界的很多地方发生了位移,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所以本该在黄泉路上的他们来到了黄泉。 “如今的冥界,确实有了变化。”夏夏轻声叹息,复又问:“黄泉路可还在?枉死城可还有?” “你们要去枉死城?可惜了,枉死城也早已变样,不是以前的枉死城了。”掌柜的嘿嘿一笑,缓缓说:“轮回都已经消失,你们去了也是枉然。” 轮回消失了?苏信轩一愣,心里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如果没有了轮回,那她一定还在冥界某个地方,但也因没有了轮回,冥界的鬼魂只能永世在鬼界飘荡。 苏信轩忽然庆幸自己来了冥界,否则与她,只怕再无缘分。 “你退下。”阴冷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掌柜的神情一肃,躬身退开,一个黑衣少女出现,四张面具盘旋身侧,少女长眉细眼,双眼之下黑色的梅花钿诡异而妖冶,一抚长袖,少女长身而起,一双玉腿修长,少女容貌阴冷中带着一抹艳色,红唇如血,在苍白的脸上点缀出十分的色彩。 夏夏叹息,这幅容貌的主人,身前定是一个极美貌的姑娘,死后却变成喜悲的皮相,真是可悲可叹。 “你们两个,我该先吃谁呢?” 喜悲红唇轻启,明明十分妩媚的动作却因为表情生硬而显得有些恐怖,她冷幽幽的望着夏夏和苏信轩,歪着头,当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你不要伤害她,要吃便吃我吧。”苏信轩护住夏夏,挡在喜悲面前。 第十章 旷鬼 ?夏夏无力的推苏信轩,绵软的靠在墙头,目光清亮:“我已经身受重伤,灵力开始大量消散,如果等到灵力尽散,那我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命都是一回事,你吞噬鬼魂,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吗,失去了一身修为的我,到时候对你毫无裨益,你不是白花了这么多功夫抓我吗。” 喜悲侧头冥想一阵,觉得有理,广袖如流云,甩开苏信轩,一步步走到夏夏面前。 喜悲,是所有情绪混合的产物,常年处在混沌状态,但清醒状态下的喜悲观感敏锐,任何微妙的情绪都无法逃过喜悲的眼睛。 “舍己为人的大义,明知是陷阱还往下跳的情痴。” 喜悲的声音平静,朱唇轻启,脸上带着丝疑惑不解。 “姐姐!”苏信轩焦急的欲要冲过来,夏夏现在异常虚弱,根本没办法抵抗,这段日子都是夏夏照顾自己,现在夏夏受伤,他不能再让夏夏挡在最前面。 悲喜头也不回,纤纤玉指点出一道乌光,裹带着苏信轩飞速后退,禁锢在了一旁。 苏信轩又急又气:“你这女鬼快放开我,如果你敢伤害夏夏,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喜悲充耳不闻,到了她的境界,岂会在意一个弱者的声嘶力竭,她挑起夏夏的下巴,眼中悲喜惊怒轮转,强大的神识压盖而下,一点点瓦解夏夏的心神防御。 掌柜的负手走到苏信轩身边:“不要急,下一个就到你了。” 苏信轩怒眼圆睁,怒视掌柜的。 夏夏艰难的念动明心咒,抵抗悲喜灌输的负面情绪,悲喜一脸冰冷,双眼之中各种情绪汹涌如波涛,一浪盖过一浪,强大的涌入夏夏眼中,夏夏艰难筑起的防御在一浪一浪的冲击下轰然瓦解,庞大的负面情绪如滔滔江水轰入夏夏体内。 夏夏放弃了抵抗,在喜悲强大的心神之下,她毫无反抗之力。 要死在这里了吗。 夏夏最后一点神识消失,喜悲的神识直接肆虐夏夏体内,取代夏夏,同时,一条条黑色的蛛丝一样的光刺入夏夏体内,汲取夏夏的力量。 苏信轩望着失去神采的夏夏,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夏夏认识以来的一幕幕全部浮现在眼前,夏夏的真,夏夏的善,夏夏的勇,夏夏的情,全部涌上心头,苏信轩不由红了眼,滚下泪水。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入黄泉,夏夏还好好待在北邙,又怎么会招来这样的杀生之祸? “姐姐…” “怎么会这样!” 忽然,喜悲厉声尖叫,大步后退。 苏信轩猛的抬头望去,只见夏夏身上跳跃出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蓝色火焰只有拇指大小,火焰幽蓝,喜悲扎入夏夏体内的光线全部被火焰烧成了蓝色,火焰顺着光快速冲向喜悲。 喜悲惊惧不已,四张脸孔不断旋转,想要斩断和夏夏之间的联系:“冥火!你体内为什么会有冥火!” 冥火,是冥界最深处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蓝色火焰,对活人来说,冥火是这世间最冰冷的火焰,只需一点,就可万里冰霜,而对死者来说,冥火却是世上最灼热的火焰,沾上一点就会从此烟消云散。 喜悲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体内居然藏着冥火! 夏夏虚弱的笑了,喜悲想要侵蚀自己,结果却触发了冥火,现在被冥火盯上,也是咎由自取。 没想到啊,自己会因为这团冥火而捡回一条命。 蓝色的冥火在冥界如鱼得水,在磅礴的阴气中越烧越旺,不到一息时间就烧到喜悲面前,喜悲花容失色,巨大的哭脸挡在身前。 冥火,号称世间最恐怖的火焰,可以烧尽阴间一切。 巨大的哭脸在蓝色的火焰中化为一缕黑烟,喜悲飞逃,素手飞扬,笑脸,怒脸,惧脸形成三重保护,截断在身前。 同时,喜悲挣扎,广袖甩动,一次又一次扫落,想要切断和夏夏的联系。 掌柜的大呼一声不好,黑色的寿衣鼓鼓生风,一条袖子飞出,裹住喜悲,转身就要逃。 喜悲是他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是他逐鹿天下的王牌,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冥火嗤啦一声,贯穿三只巨大的脸孔,火星溅落,蓝色火焰沿着黑色的光丝一瞬间烧到了喜悲身上,喜悲哀嚎,鬼啸冲天,掌柜的撤手不及,袖子被冥火烧着,一下子就被冥火吞噬,成了一团火焰。 喜悲脸上写满恶毒,她不甘心,千百年的积累,眼看就要功成,结果所有的努力都一朝白费,连自己也要化为灰烬,不,她不甘心! 喜悲睚眦欲裂,在最后一刻当机立断,一声长啸,喜悲身体轰隆炸裂。 一道黑光冲出,刹那远去,消失在天际。 冥火呼啸,火舌吞吐,整间客栈变成一片火海。 苏信轩扶着夏夏,远远看着客栈在火海中化成灰烬,夏夏笑了笑,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冥纪救了我一命。” 苏信轩嗯了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害人的黄泉庄了,这一切,还多亏了这把火。” “走吧。” 黄泉浩瀚,一望无际,一路上没有任何风景,也没有任何建筑,只有漫天沙尘,和同样灰蒙蒙的天空。 夏夏和苏信轩已经在黄泉四天了,期间,夏夏的伤一直反复,虽然一边用药,一边用冥火驱逐入侵体内的阴气,但是一直不见大好。 两日前,两人在黄泉遭遇了旷鬼的袭击,被一路追杀。 再一次躲过旷鬼的夏夏捧着肚子坐在一处沙丘后,望着远去的旷鬼蹙眉,如果不是伤得太重,她又怎么会被几只旷鬼追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待旷鬼走远,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夏夏自从受伤之后便有些嗜睡,苏信轩便一人坐在附近放风。 苏信轩灰袍被风吹得鼓起,青丝有些凌乱,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月牙白的荷包,捧在手心里,目光温柔如水:“如吟,你现在在哪里呢,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带你回去的。” “你在想她了?”夏夏披着衣服过来,在苏信轩身边坐下,衣服上大朵的牡丹栩栩如生:“会找到她的,你要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重逢,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她。” 苏信轩抿唇,想了想:“姐姐心里,和我一样,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吧?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却唯独不能失去他。” 夏夏心中一痛,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我和他,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如果相互喜欢,即便隔着山海,即便困难重重,就算是生和死也不能分隔,我也会不顾一切去她身边,姐姐明明也是一样,不然姐姐怎么会为了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出生入死,因为姐姐跟我是一样的人吧,冥纪也说我们是物伤其类,不然姐姐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明知道是敌人制造的幻象也甘愿放弃抵抗,慷慨赴死。”苏信轩看得出,夏夏也是情毒入骨的人。 夏夏望着眼前执拗单纯的少年,口中到底说不出什么强硬的话,长叹一声,远眺远方,徐徐道:“不是不爱,而是不能,我与冥纪有十年之约,十年啊,十年过后,早已物是人非,我不能让骏奇哥哥等我十年,十年后,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苏信轩一怔,随即道:“十年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很久,可对修士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很快就会过去。” “我不能辱没他,待在北邙那样的地方,吸收大量的死气,十年之后的我,只怕也跟活死人无异了。” 一个活死人,配不上他。 苏信轩听出端倪:“为什么又跟冥纪有关了?” 夏夏苦涩一笑,于是把当初如何入北邙,如何遇上冥纪等事都娓娓道出。 苏信轩沉默了良久才出声:“那个人一定很优秀,可以让姐姐这么喜欢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 夏夏眼中如同盛着漫天星辰:“他一介江湖草莽,你见他做什么?” 苏信轩笑了:“寒门出贵子,草莽多英雄,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姐姐快告诉我,那人是谁,日后我也可以代姐姐去看看他。” 夏夏又好气又好笑,在苏信轩额头上点了一下,脸上藏不住的神往之色:“他啊,确实是个英雄,游侠郑骏奇,你可知道?” 苏信轩抚掌大笑:“原来是他,游侠郑骏奇,扶危济贫,惩恶扬善,颇负盛名,这样的人才,确实配得上姐姐。” 夏夏眉间笼上一层忧愁:“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好,这一生,到底没有缘分。” 苏信轩心中惋惜:“姐姐恨冥纪吗?” “都是命。”夏夏坦然道:“曾经恨过,可是又如何,没有他,我连恨的机会都没有,真要说起来,我还欠他很多,这次不是他,我们恐怕命都没了呢,现在对他,说不上恨了,只怪,命运弄人吧。” 苏信轩沉声不语,命运吗? “桀桀,原来藏在这里,可让老爷我找着了!”一道阴森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由远而近,瞬间到达。 数十只浑身灰色,皮包骨头的高大鬼影落下,包围了夏夏和苏信轩。 第十一章 棺嫁 ?“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怪不得都说旷鬼阴毒,不死不休。”夏夏冷厉的目光下隐藏着怒火:“追了几天,也真是辛苦你们了。” 旷鬼,常出没于旷野之中,这种鬼多为横死之人死后所化,变成鬼后徘徊在旷野之地,因为多为客死异乡,旷鬼性阴毒,常出没暗害过路之人,以此为血食,不过这类鬼欺善怕恶,遇到恶人则不敢加害。 夏夏对苏信轩朗声道:“看来,这群欺善怕恶的家伙真当咱们好欺负了,我们虽然不愿意多生是非,但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非要撞上来,我们也不能纵容了这种不正风气。” 苏信轩机灵聪明,立马体会到话中的意思,嘿嘿一笑:“姐姐说的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既然这些东西不长眼,咱们就都杀了。” “好,今天我就大开杀戒,杀他个片甲不留!”夏夏气势如虹,指尖白光明灭,蓄势待发。 旷鬼一时全部停住逼近的脚步,彼此张望,拿不准眼前两人的深浅,这两人看起来才新死不久,能在黄泉游荡至今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跟他们对抗? 但少女指尖的白光不像是假的,虽然没有靠近,旷鬼们仍然能感受到白光的危险,这种感觉犹如被放在阳光下,从骨子里透出畏惧。 “你死后还保留着生前修为?”一只旷鬼忍不住开口问,它看出来了,眼前的丫头生前是一名修者,这种鬼就算是新死也很难缠,因为他们生前是修士,气性远比普通人高,生前又都是可以搅动风云的人物,这类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会保留身前部分修为,直到被黄泉法则抹尽,在此之前,他们都非常不好惹,虽然新死,可是杀伐无情实力强大,以往遇到这种新鬼,黄泉路上也不会有鬼愿意与他们作对。 旷鬼心下暗悔,怎么就惹了这么位祖宗! “老大,她看起来十分虚弱,不会是装腔作势吧?”有一只体型瘦小些的旷鬼一直注意夏夏,发现了端倪。 旷鬼心中一动,惊疑不定,这丫头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对劲。 苏信轩怕它们真的看出什么来,冷冷一笑:“不怕死的尽管上来,我们生前不愿杀害无辜,死后也不想多惹是非,可是找上门来的,那杀了就杀了,只是你们动手前想清楚,你们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十万里黄泉最强的黄泉庄已经变成了一把灰,你们是想要做第二把?” “黄泉庄!” 所有旷鬼倒吸了一口冷声,噤若寒蝉。 旷鬼颤声道:“前几天黄泉庄突然消失,掌柜的下落不明,整个黄泉都在传他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带着黄泉庄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黄泉庄在黄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是十万里黄泉唯一的落脚之地,虽然背后有龌龊,但这些年来,黄泉庄隐隐有黄泉第一的趋势,黄泉庄的消失,使整个黄泉人人自危。 旷鬼双腿打颤,感觉都快要站不稳了,毁了黄泉庄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居然还在追杀这样的恐怖存在! 夏夏冷笑:“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还不配知道。” “还不滚?”苏信轩竖起眼睛厉喝。 旷鬼如遭雷击,夏夏指尖不甚明亮的白光如同催命符一样可怕,旷鬼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夏夏收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酥软的靠在苏信轩身上,轻声道:“咱们也快走,这些旷鬼最是狡猾,它们是被黄泉庄破灭的事唬住了,事后回过神发现咱们虚张声势,还会回来找咱们麻烦的,我现在对付不了他们,再来一次,怕是糊弄不了他们了。” 苏信轩也是惊出一声冷汗,对夏夏又刮目相看几分:“你真是机灵,黄泉庄在黄泉是最顶尖的存在,这一次够他们怕很久,想来不会这么快醒悟过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离开黄泉,去枉死城。” 夏夏并不完全相信掌柜的话,枉死城是鬼魂在冥界的最后一站,不管是轮回还是驻留冥界都要通报枉死城,即使如今冥界处在混乱之中,但是只要鬼界的秩序还在,枉死城就依然是冥界的最后一站。 “不管怎样,她一定会去枉死城。”夏夏道:“没有经过枉死城的鬼魂会受到这个世界的镇压,所以我们只要先赶到枉死城就一定会有机会找到她。” 接下来,夏夏和苏信轩遇到一支飘荡的鬼魂大队,得知他们要横渡黄泉赶往枉死城报道时,两人毫不犹豫的加入其中,随着鬼魂大队前进。 洗阳殿,黄泉边境第一站。 过了洗阳殿,就可以望到黄泉路。 苏信轩激动的握着夏夏的手,开心的跳了起来:“姐姐你快看,是黄泉路,我们终于走出黄泉了!” 黄泉路,是一条半米宽的青石板路,看不到尽头,路上迷雾笼罩,终年不散。 “过了洗阳殿,洗去人间最后一丝阳气,便可踏上黄泉路。”夏夏温柔的点了一下苏信轩的头,笑道:“我们还得在洗阳殿走一遭呢!” 黄泉路,是接引死魂入冥界的路,而黄泉,是阳寿未尽,无法踏上黄泉路的鬼魂的游荡之所,只有待到阳寿尽了,才能踏上黄泉,所谓的洗阳殿,建在黄泉与黄泉路的边境,洗的不仅是鬼魂身上最后一丝阳气,还有最后一丝阳寿。 在场的许多都是阳寿未尽在黄泉飘荡多年的鬼魂,看到洗阳城后,每只鬼魂都难掩喜悦,争先恐后的冲入洗阳殿。 “怎么会这样?” 最先冲入洗阳殿的鬼魂惊呼一声。 夏夏蹙眉,只见众鬼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愤怒,难过,失望,夏夏拦住一只鬼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鬼唉声叹气,拍着大腿抱头蹲下,梗声哭道:“完了,都完了,我在黄泉飘荡了几十年,就是为了等到阳寿尽的那天,现在全完了!” 夏夏有不好的预感。 苏信轩在殿内喊:“姐姐,你快来看!” 洗阳殿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激战过留下的痕迹,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整座洗阳殿最珍贵的洗阳池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口破碎的池子。 洗阳池干了,众鬼无法洗阳,不能踏上黄泉路。 夏夏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 苏信轩脸色苍白:“冥界,发生了什么......” 两人心里都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殿外,一片喧哗。 黄泉路上,一只送葬队伍缓缓而来,喇叭声,唢呐声,锣鼓声,打破冥界的寂静,数十只恶鬼抬着几口妆饰着白绸缎的棺材晃悠悠走来。 最前面的两只鬼身穿白袍,戴高帽,面涂*,脸颊上涂着鲜红的胭脂,左边的一只舌头垂到胸前,右边的一只手垂到膝盖,两只鬼手拿哭丧棒在前开路,一眨眼间就到了洗阳殿。 第十二章 如吟 ?黄泉路上,迷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头。 夏夏和苏信轩顺着哀乐的声音快速前进,远远的能够看到送葬队的影子,夏夏念动遮身咒,掩去自己和苏信轩自身的气息。 “一路上自己小心,不要冲动,一切等我信号。”夏夏将自己的青铜面具戴在苏信轩脸上:“这个面具是件宝贝,你戴着它千万不要摘下,关键时刻它能护你一次,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就立马逃。” 苏信轩蹙眉:“那你怎么办?” “我是修者,自然有我保命的手段,但你不同,这次咱们是要去欲色城救人,你没听到吗,这欲色王是有可能成为鬼王的人。”夏夏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如果我出事,你一定不要管我。” 苏信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对上夏夏坚持的目光,苏信轩知道夏夏已经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点头。 夏夏取出小泥人,握在手中,冲苏信轩点了点头,口中念动咒语:“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偷天换日!” 一道白光笼罩二人。 苏信轩只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四面封闭的空间,伸手左右探索,摸到身下垫着柔软的锦缎,又摸到四面壁垒,知道这是到了喜棺之中,心中激动万分:如吟,等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送葬队终于停了下来,苏信轩被棺材落地的咯噔声震醒,苏信轩捏了捏手心,使自己镇定下来。 苏信轩把耳朵附在棺材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先把差交了,再好好休息休息,等着喝大王的喜酒喽。”一只鬼嗓子尖锐。 又一只鬼接过话头:“咱们大王这次是怎么了,以往都是玩玩,这次怎么动了真格的了?” “动不动真格的又怎么样,到时候大王腻了也是一样的下场,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次这个女鬼是生得国色天香,又心思玲珑,很得大王欢心。” “行了行了,大王行事自有大王的主张,事忙完了就都下去。”疑似领头的鬼低喝一声,众鬼不敢再多话,垂着头退出殿内。 咯吱一声,门被带上。 苏信轩心里暗骂几句,使劲推开棺材板,从里面出来,苏信轩打量这间屋子的布局,挂满灵幡白绸,如同灵堂,苏信轩浑身一个激灵,暗道:一出来就发现自己在灵堂,还真是膈应。 很快,苏信轩又发现整个灵堂只放置一具棺材,其他的几口棺材不知去向。 “怎么会这样?” 苏信轩一愣,又很快释怀,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只要找到如吟,再和夏夏汇合,这一趟黄泉之行就可以圆满结束了,想到这里,苏信轩蹑手蹑脚来到门后,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门正对着的是一个荒芜的庭院,院里无花无草,空空落落。 苏信轩确定外面没人,这才开门出去,这是一间小院,除了正厅之外就两间耳房,苏信轩摸到耳房,一一看了,没有发现其他几具棺材。 难道是被放在其他院子里了? 这样的院子肯定不止一处。 苏信轩镇定下来,开门出去,门外两个看守的小鬼立刻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苏信轩:“你干什么的?” 苏信轩忙摆手示意两鬼放下手上的兵器:“自己人自己人,我刚才因为太累打了个盹,没想到一起的兄弟们都走了,我们一路抬着喜棺走了这么远,难免有些不周到,兄弟们体谅体谅。” 一只小鬼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里造次啊!”苏信轩口若悬河:“咱们大*名赫赫,我只是只小鬼,能被选中给大王当差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自然一心一意为大王效命,只是我甚少干体力活,现在辛苦了一路,这腰酸背痛的,大哥们就发发善心,让兄弟我早点回去歇歇。” 小鬼道:“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找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去抬喜棺,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你有几条命都不够陪,还有,你这脸上带的是什么东西?藏头露尾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鬼。” 苏信轩陪笑:“小弟长得奇丑,现在赶上大王的喜事,害怕冲撞了,特意去弄了这么个面具,遮住这张丑脸,也不至于让大王和贵人们见了糟心。” 小鬼点头:“算你有心,咱们大王最看中相貌。” 另一只小鬼附和道:“咱们大王是欲色鬼,是百鬼中最看中相貌的,这次大王娶亲,听说新娘子就是为绝色美人。” 苏信轩听到小鬼们提及孟如吟,心中一紧,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我也听说那姑娘极美,如果有幸一睹芳容就好了。” “咱们倒是能讨口喜酒喝就不错了,见新娘子这种事,想想就可以了,新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岂是我们这种身份能见的!” 苏信轩连连点头:“大哥说得是,不知道到时候新娘子是从哪里出嫁啊?总不能直接从欲色王府中出嫁吧?” 小鬼睨了苏信轩一眼,狐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苏信轩挠了挠头,低着头一副羞赫的模样:“被大哥看穿了,小弟就想到时候远远看看。” 小鬼嘿嘿一笑,促狭的指了指北边:“自然不可能从欲色殿抬出去,那姑娘现在被安置在北边的昭阴殿,就等两日后大礼了,你到时候远远看一眼,可别生出不安分的心思。” 苏信轩受了惊吓般连连道:“哪敢!哪敢!” 小鬼们让开路,摆手道:“快回去歇着吧,这两天指不定有你忙的。” 苏信轩忙不迭应了,辞了小鬼,长舒了口气,当下就朝着北边走去。 昭阴殿! 冥界的建筑和人间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和冥界所有的东西一样,灰蒙蒙的没有色彩。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避过来往的小鬼,苏信轩很快看到了坐在在北方角落里的一座小院,小院不大,扁书昭阴殿三个乌金大字,小院四周悬挂着白色灯笼,装饰着白色绸缎,门前竖着两座面目狰狞的石像鬼,石像鬼下,几个白衣小鬼正聚在一起聊天。 “要怎么引开它们?”苏信轩眼巴巴望着近在眼前的昭阴殿,只要穿过这扇门,就能见到如吟了,可是眼下要怎么避开这些小鬼呢? 有了,苏信轩灵机一动,整了整衣裳,大摇大摆走上前去,几个小鬼见了苏信轩,淡淡扫了一眼:“做什么的?” 苏信轩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小鬼身上,厉声斥骂:“你们这群懒怠的东西,就是这么干活的?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看你们怎么像大王交待,还不给我开门,大王让我给新娘娘传话,要是误了大王的事,看大王不扒了你们的皮,打你们个魂飞魄散!” 小鬼们被苏信轩凶狠的模样吓得浑身颤抖,赶忙告饶:“大人饶了小的们一回,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还不给我开门?” 一个小鬼忙爬起来,毕恭毕敬的取了钥匙,将门打开。 苏信轩冷哼一声,吩咐道:“好生给我看着,再偷懒两罪并罚。” 说完,苏信轩大步跨入院内,冥界是死者的世界,但这些生前都是活人,而且很多都是人族,规矩上和人族多有相似之处,同样的等级森严,只要抬出上位者的身份,就足以压得下面的人喘不过气。 院内,一个白衣女子斜靠在栏下,白衣如雪,袅娜娉婷,女子眉如远山,不点而翠,唇如玫瑰,不点而朱,琼鼻秀挺,贝齿莹润,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一头秀发浓密如乌云,挽着远山髻,斜插着两只银簪子,戴着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当真是国色天香,不可方物。 苏信轩只觉得心都在嗓子眼快要跳出来了,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这一刻,所以的艰险都是值得的! “如吟!” 第十三章 欲色 ?少女蓦然回首,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女惊得捂住了嘴,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泪珠,声音颤巍巍的道:“世子爷?真的是你?” 苏信轩原本有千般情肠万般言语,全部梗在嗓子眼,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万般柔肠化作一声温柔的呼唤:“是我,如吟,你还好吗?” 孟如吟身影纤瘦,一身白衣飘飘,翩然若仙,在这阴森森的地狱如同一道白色的光,格外动人:“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怎么也?” “不,我没死。”苏信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我这次来是专门接你回家的,你也不会死了!” 孟如吟疑惑的歪着头,眼中雾气蒙蒙:“你在瞎说些什么呢?人死两成空,不管是什么都得放下,如今我们都到了枉死城,是真的已经死了。” 明显,孟如吟是以为苏信轩还没有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 苏信轩俊秀的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没死,我是特地来黄泉找你回去的,你在梵净天难道就没有听过生死两道门吗?” 孟如吟莹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轻声问:“你说的是传说中的生死两道门?” 苏信轩嗯了声:“我求了北邙王,他为我开了生死两道门,所以我才能来到冥界,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姑娘,这一路上多亏了她,我才能平安横渡黄泉,避过重重耳目找到这里,现在能见到你,此行终于圆满了,我们找到夏夏就回去。” 孟如吟捏了捏手指,却觉得哪里不对,娥眉微皱:“先别急,你把你到了欲色城之后的事一一说给我听。” 苏信轩疑惑,却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从喜棺爬出到进昭阴殿的所有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孟如吟原本只是有所猜忌,听苏信轩细细说完,脸色瞬间大变:“你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这欲色城看着简单,实际上到处都是欲色鬼的眼线,你以为你完美的避过了这里的白衣鬼,可是,这城里发生的所有事,哪里逃得过欲色鬼的眼…” 苏信轩脸色刷的一白。 孟如吟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一道惊雷般的声音从外传来:“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本王的地盘撒野,觊觎本王的新娘!”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风一样飘进了昭阴殿,来到苏信轩面前,苏信轩还来不及看清楚黑影是什么东西,一只黑色的大手掐住了苏信轩脖子,巨大的手劲将苏信轩提得离地三尺。 一张漆黑如墨的狰狞面孔出现:“你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 苏信轩喘不上气,俊俏的脸憋的通红。 孟如吟急忙出声:“手下留情!” “哦?”欲色鬼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欲色鬼通身漆黑,穿着一件白色的寿衣,身形足有两米高,欲色鬼额头中间涂抹着一个巨大的血红倒三角,越发衬得欲色鬼面容可怖:“你还敢求情,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新死的,本王还真要以为你也是别的鬼王派来的细作。” 孟如吟面沉如水。 冥界有冥界的斗争,鬼王和鬼王之间也有争斗,这一点和人间家族皇朝没有两样。 “别慌,等本王处置了这不知死活的小鬼再来收拾你!”欲色鬼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凶狠可怖。 孟如吟白衣飞舞,快速出手,一掌拍向欲色鬼,这一掌出手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出。 欲色鬼大袖一卷,另一只手拍出,一股强大的劲道轰出,孟如吟身前虽然拜入了梵净天,但是人死两空,一身修为早已被黄泉法则磨灭得七七八八,一招出手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被欲色鬼一掌震开,整个人如同一只飞舞的白*,重重摔在了地上。 苏信轩气都喘不上来了:“如…如吟…” 轰! 一道白光轰来,打在欲色鬼手臂上,欲色鬼手一痛,力道松了一些,一道白影笼罩住苏信轩,裹带着苏信轩避退出一丈开外,白光散去,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出现,扶着苏信轩退到一边:“什么都别说了,待会如果打起来,你带着孟姑娘先逃,找机会扯掉串珠,让冥纪带你们先离开,然后,让冥纪赶紧过来。” 情况紧急,苏信轩连忙点头,道了声小心。 “你又是什么人?”欲色鬼怒不可遏,他自从占城为王之后就再也没有鬼敢冒犯他,第一时间他就联想到了敌对的鬼王:“你是哪只鬼王手下的?” 眼前这个女子实力不弱,普通鬼魂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冥界但凡有这种实力的鬼魂,大多都被几大鬼王收入了麾下。 “一介游魂罢了。”夏夏声音清冷:“欲色王,我要带这姑娘走。” 不是商量,而是通告。 欲色王怒极反笑:“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撒野,你是在找死!” 两只大袖子一卷,如同两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夏夏上空,欲色王漆黑的脸上怒目圆睁,两只猩红的眼睛化出两口血池子,黑洞在上,血池在下,相互勾动,直接封困四方。 夏夏身形一闪,手中握着小泥人,口中念动咒语,一个个巨大的泥人拔地而起,泥人头顶天脚踏地,如同开天辟地的巨人,撑开一个世界。 白色的光轰然炸裂,光明冲向欲色王。 “走!”夏夏一声急喝。 苏信轩顾不上其他,快步扶起受伤的孟如吟,快速逃跑。 “那位姑娘怎么办?”孟如吟担忧的问。 苏信轩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咱们先逃,避开了这些鬼,找个僻静的地方等人来救我们,只有这样才有办法救夏夏,咱们留下来,不但救不了夏夏还会变成累赘。” 两人刚跑出昭阴殿,立马一群白衣鬼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团团包围了两人,孟如吟整个人轻飘飘的靠在苏信轩身上,望着数百只白衣鬼,虚弱的说:“你自己逃吧,带着我,你也逃不了。” 苏信轩摇头拒绝:“不行,我来黄泉就是为了你,如果放下你自己逃,那我来这里有什么意义?那夏夏在里面拖住欲色鬼又有什么意义?” 孟如吟心中一暖,眼神温柔如水:“左手边五十米处是一间马厩,里面有一匹鬼马,可以日行百里,行走如风,如果我们能到马厩,弄到鬼马,我们就有希望脱生。” “这样…”苏信轩咬了咬牙:“我们冲出去!”说完,苏信轩把孟如吟护入怀里,蒙头往外撞去,白衣鬼的哭丧棒一下一下重重落下,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向苏信轩身上。 嗡! 苏信轩脸上青铜面具忽然震动,荡漾出一道白色的光,近前的白衣鬼全部被白光轰飞。 苏信轩心中一喜,不敢再耽误,拉着孟如吟就冲向马厩,从马厩中拉出鬼马,抱起孟如吟,翻身上马。 鬼马长嘶,足下黑云滚滚,鬼马一步迈出,直接跨出数十米外,一眨眼就将昭阴殿甩到身后,不见了踪影。 第十四章 险境 ?“什么?让人跑了?” 欲色王愤怒的捏碎宝座扶手上一个晶莹如玉的头骨,目光逡巡,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衣鬼:“真是一群废物!” “大王息怒!” 一个涂红抹绿的女鬼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傲慢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妹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扭动柔软的水蛇腰,款款走出,笑容妩媚多情:“大王息怒,没得为了这群下贱的东西气坏了身子,孟妹妹那样的样貌是顶好的,可是她未免不识抬举,可是呀,这冥界是大王的囊中之物,他们跑到天边都没有用,大王要是真舍不得孟妹妹,可以审审抓回来的那个丫头。” 欲色王抬眼,额角的红诡谲血腥:“把那丫头带上来,本王这就好好审审她,看看是哪位鬼王敢跟本王过不去。” 几个小鬼推着一辆囚车上殿,一个身上穿着灰衣,上绣着大朵牡丹花案的俏丽少女闭目跪坐,少女面容灰败,嘴角挂着一丝干涸了的血丝。 妖艳女鬼指着夏夏怒道:“好大胆的丫头,见了大王还敢托大?难道你就不怕大王杀了你吗?” 夏夏缓缓睁开眼,一双眼睛煜煜生辉,为原本清淡的容貌增添了十分颜色:“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欲色王笑了,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夏夏,这样一个长相只能算是清丽的丫头却生着一双极美的眼睛,不动声色间竟让艳丽女鬼都不及,让人一见,便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是个不错的丫头,你既然放走了我的人,就得赔我一个,你虽然不如孟如吟十分一二,但是山珍海味久了,偶尔食一两次清粥小菜也不错。” 欲色王拢了拢白色寿袍,歪在宝座上,淫邪的打量夏夏,目光火辣而奔放,似乎要穿透夏夏,将夏夏看个精光。 夏夏淡淡道:“你不要得意,欲色鬼害*女,淫罪难书,我只怪自己修为太浅,不能为民除害,但并不代表没有别人,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自求多福!”欲色鬼暴喝,一步迈到夏夏跟前,高大的身躯如同小山一样:“本王称霸一方怕过谁?本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自求多福,本王只知道,谁要是敢挡本王的道,本王就屠了他!” “至于你背后的人,等本王把他揪出来,一定让你亲眼看着本王如何取他性命!”欲色鬼大手一拍,囚车炸开,他伸手就要去抓夏夏:“本王今日要好好宠爱你一番!” 夏夏一动不动。 “原来是欲情故纵,嘴上说着不要,可是身体却诚实得很!”妖艳女鬼见状嗤笑一声:“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正经人了呢!” 轰! 一团蓝色的火焰从夏夏体内飘出,巴掌大的火焰跳跃,落在地上,蓝色的火焰见风生长,一眨眼就化做一人高,将夏夏罩在其中。 欲色鬼看到冥火的瞬间脸色大变,连忙撤势收手,翻身坐回王座之上:“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操纵冥火!” “冥火!”在场所有的鬼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原地,冥火,这可是冥火啊,只需要一点火花就可以将鬼魂烧得形神俱灭,这么大一团冥火,不要说是鬼,就是鬼王都一样会殒命,难道这个小姑娘是一尊鬼王? 不,这绝对不可能,鬼王诞生都会伴随天地异象,动静之大,根本无法隐藏,可是不是鬼王,这样一个普通的女鬼怎么可能操纵冥火? 欲色王脸上越来越难看,一句话也不说,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愤怒到无以复加,但是他没有办法,这是冥火,可以烧光冥界一切的冥火,如果不是冥火,他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好!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把冥火能烧多久!” 苏信轩带着孟如吟乘鬼马西去,很快就将欲色鬼的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来到一座奇峰之下。 枯木林立,树影婆娑,鬼马马蹄踏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孟如吟面白如纸,靠在苏信轩肩头,身上的白色衣裙在风中飞扬,裹着她纤细袅娜的身体,犹如要羽化飞仙的仙子一般。 两人紧紧相依,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鬼马穿行到森林腹地,苏信轩寻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下马,确认四下安全后,苏信轩毫不犹豫扯断挂在身上的串珠。 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北邙殿,一个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斜卧在万骨皇座上闭目养神,忽然,男子猛的睁开眼,一双深邃的眼睛寒气逼人,他宽大的袍子上百鬼夜行活灵活现,一张苍白的脸上无喜无悲,他站起身,身后古朴的生死两道门光芒大盛,死门大开,光华无尽。 冥纪一步踏入死门,瞬间穿越阴阳,横跨空间,来到奇峰之下,出现在森林之中。 冥纪一眼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串珠,却不见苏信轩踪迹,冥纪大手一张,四股黑气从袖子里飞出,滚滚如墨,化作一个圆以冥纪为中心向外扫荡而出。 哗啦啦。 整个森林里的树都承受不了这股力量,被黑气冲荡得左右摇摆。 一条雪白的碎布从枯枝上飞起,在气浪中翩翩起舞,飞舞的影子落在冥纪的眼里,周围的景象变成另一副模样。 树影婆娑的鬼树林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扶着一个女子来到一株枯树下,男子忽然扯断身上一串串珠,珠子落地的瞬间,鬼树林的地下忽然冒出粗壮的树枝,这些树枝纠缠交错,犹如一条条巨龙从地底冲出,咆哮着冲向这对男女。 两人一直逃,一路上了奇峰。 冥纪闭眼,再睁开,眼前恢复一片清明,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飞舞的碎布,碎布嗤啦一声点燃,化作一团灰烬。 冥纪化作一团黑烟,飞向奇峰。 鬼马长嘶,载着一对男女疾速飞逃,身后不断从地底冲出粗壮的枯枝如巨龙般升空,又重重砸下,贯穿回地底,又再次冲出,一次比一次强势,紧随其后,将地面砸得满目疮痍。 “马儿,再快点!” “没路了。”孟如吟声音清脆如黄鹂。 苏信轩手中用力,拉住缰绳,鬼马嗒嗒来回踏步,鬼马是冥界独有的坐骑,本能的感受到危险的存在,表现得异常焦躁,苏信轩眼睁睁的看着枯枝越来越近,又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深渊。 前方无路,后退无门! “再撑一会,再撑一会,冥纪很快就到了。”苏信轩全身都在颤抖,他相信冥纪一定会来,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伸来,握住苏信轩的手,孟如吟绝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苏信轩心中安定下来,握了握手心中的柔胰,拿袖子去擦汗,忽然碰到一个冰冷的面具,顿时大喜:“如吟,你躲到我身后不要出来。” 夏夏的面具! 枯枝冲霄而起,数百条粗壮的藤蔓枯枝绞在一起,如同一条粗壮的巨龙俯冲而下,枯枝头部裂开,变成一张六瓣的血盆大口。 苏信轩脸上青铜面具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散发出乳白色光芒:“如吟,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我要去向伯父提亲,你到时候嫁我可好?” 孟如吟语气坚定:“如果逃不掉这一劫,咱们好歹死在一处,如果逃过一劫,真能回去,愿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常相见,从此一生,再不分开。” 苏信轩心里甜蜜:“好,到时候,渝此一生,再不分开。” 叮当! 青铜面具重重掉在了地上,苏信轩和孟如吟被余波震飞数米,苏信轩首当其冲,吐出一口血来。 眼看着六瓣巨口罩下,一道乌光飞来,一个惨白的黑袍少年一掌拍出,六瓣巨口应声炸裂。 “冥纪,你可来了!” 第十五章 鬼缠 ?苏信轩捂着胸口既开心又兴奋的叫着眼前青年的名字,不去管嘴角的血渍,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连眼睛里都带着浓厚的笑意。 孟如吟侧着头,十分疑惑的模样:“这位,就是那个人吗?” 似乎比想象中更加的年轻,更加的清癯。 苏信轩重重点头,抓着孟如吟柔若无骨的小手,骄傲的道:“现在咱们不用再害怕,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冥纪都不会放在眼里,他是最厉害的!” 孟如吟抽出手,娇怯的点头。 冥纪清癯的身影在庞大的枯枝巨龙面前显得渺小而微茫,一条又一条枯枝巨龙拔地而起,迎风乱舞,示威般挑衅。冥纪凤眼含霜,冰冷肃杀,广袖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站立在乱舞的枯枝巨龙中,猛然间,一股磅礴气势爆发,所有枯枝巨龙全部朝着冥纪轰去。 这些枯枝巨龙全部都是方圆百里内的鬼树根脉相互交缠而成,这些鬼树世代汲取地下能量,一身强大的修为皆在根脉之上,这样一条根脉一旦暴怒,可以轻易毁掉一座山,像现在这么多条同时暴怒,只要一息间,就可以荡平所有对手! “找死!” 一声低喝,乌烟滚滚,如同大山大泽,顷刻之间盖落而下,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所有的枯枝巨龙在乌烟中翻滚,乌烟如同是一把把尖锐的钢刀,一道道截断枯枝,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枯枝巨龙寸寸断裂,寸寸分解,还来不及抵抗,就在黑烟中化作一堆残枝。 “小小缚鬼也敢在孤面前放肆,不自量力。”冥纪身上不沾片点枯枝败叶,一如既往的傲慢从容,目空一切,任身后黑烟将缚鬼侵蚀的一干二净。 那么强大的缚鬼,可以轻松荡平奇峰的缚鬼,就这么轻易的被打败了…苏信轩反应过来,激动的冲过去抱住了冥纪:“太厉害了!只用了一招就把这么多枯枝全部干掉,真的不愧是北邙王!” 冥纪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唬得一愣。 孟如吟款款而来,躬身见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大人不要怪罪,小世子向来这么冒失,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多担待。” 苏信轩嘿嘿一笑:“冥纪是个很好的鬼,他不会怪我的,是吧?” 冥纪懒怠理他:“那丫头呢?” 苏信轩收敛笑意,歉疚的说:“夏夏姐姐为了让我和如吟逃走,自己一个人拖住了欲色王,现在恐怕已经落在欲色王手里了。” 冥纪淡淡点了点头。 苏信轩急道:“咱们要赶快去救夏夏姐姐,那是欲色鬼,万一他对夏夏姐姐不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冥纪冷冷道:“一只欲色鬼而已,没必要紧张。” 在他眼里,什么欲色鬼,什么缚鬼,都一个样,没有任何区别。 “道兄这就要走了吗?”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从奇峰下爆发,缓缓上升,一个模糊的鬼影赫然出现在奇峰上,在鬼影身后,一株古树滔天。 这株古树枝丫遒劲,没有一片叶子,树冠巨大,直顶苍天,有无数粗壮的树根舞动,如同一条条巨龙腾云。 苏信轩和孟如吟脸色大变,事情还没有结束! 冥纪一头黑发飞扬,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为何要走?” 鬼影一愣,随即道:“看来道兄艺高人胆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冥纪淡淡一笑,背负双手走上前:“冥界的十大鬼王都是盖世鬼杰,历千灾万劫才成就现在的地位,孤也为鬼族,又怎么会轻慢鬼王。” 冥界十大鬼王,都是冥界最初形成的时候就存在的鬼怪,他们历万世劫,最后才成就鬼王大道,是整个冥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是所有鬼族敬畏的存在,他们是真正的鬼王,和欲色王这种自封的鬼王不可相提并论。 “堂堂鬼王,又何必跟他们过不去。” 鬼王淡淡一笑,身后鬼树垂落浓郁阴气:“你也是鬼族,就该知道,生死有别,活人就该活在阳世,死人就该遵守轮回,如果每个人都活人下黄泉,死人复活还阳,那冥界秩序何在?” 冥纪冷笑:“冥界如今还有秩序可言吗?” 鬼王被问住了,他的身影隐没在鬼树阴气之中,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良久,鬼王才道:“冥界有冥界的劫,无法更改,无法违逆,但冥界不会灭亡,即便风生浪起,冥界屹立不倒,你和活人勾结,你才是需要反省的那方,所有扰乱冥界秩序的,都得受到惩罚。” “死人复活乃是劫天命,逆造化,本王必须治理这不正之风,死人,不可还阳!”在冥界不管怎么闹,那都是冥界自己内部的事,但是让死人离开冥界再次还阳,那就涉及阴阳秩序的问题,他不得不管。 冥纪衣袂飞扬:“孤要做什么事,从来没人可以改变。” “道兄一身修为确实出神入化,但本王既然是十大鬼王,就必须维护冥界秩序,道兄既然执意要带这女鬼还阳,那本王就只能讨教一二。” 鬼王背后的枯树枝干瞬间增长,直托苍天,一缕缕阴气垂落,厚重如山岳,鬼王的身影逐渐清晰,慢慢浮现,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方口高鼻,十分威严,鬼王身上墨色袍子用金线绣着鬼树图案,束一条镶金玉带,高贵霸气。 鬼王一步一幻象,走向冥纪,一双眼睛由黑变红,一层层法则笼罩四方。 冥纪站立的地方,一株株鬼藤破土而出,蔓延伸展,鬼藤通体血红,叶子如一个个鬼爪,努力攀附冥纪,这种血藤极凶极恶,可以扎根鬼魂身体中,汲取鬼魂的生机。 冥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眼睛漆黑如墨,一团黑色的雾气氤氲,红色藤蔓被染成黑色,逆生长缩回土中。 鬼王眉头一皱,朔朔阴风凶猛的扫向冥纪,这是冥界最深处的朔风,刮在身上直接扫灭鬼魂的魂火。是冥界用来惩罚恶鬼的酷刑,再强大的恶鬼在朔风之下也会变成灰烬, 冥纪立在朔风中,任朔风东西南北刮来,冥纪不动如山,身上衣服纹丝不动。 呼啦啦,黄色的黄泉水地涌而出,很快淹没了冥纪,有厉鬼哀嚎,有冤魂出没,有毒虫啃咬,这是忘川河中的黄泉水,一点沾身,再难断因果。 看着啃咬自己的恶鬼毒虫,冥纪幽幽一叹,虚空中生出蓝色的火焰,一点坠入黄泉水,冥火滔天,将一切烧尽,冥火吞吐火舌,卷向鬼王。 “现在轮到孤。” 鬼王脸色大变:“冥火!” 一道金色的火焰轰然出现,化作火海隔断在鬼王和冥纪中间,这是冥界的地狱之火,永不熄灭,燃烧在冥纪最深处,照亮冥界无尽岁月。 冥火和地狱之火相互碰撞,火舌翻卷,彼此吞没,周围的一切都在融化。 蓝色冥火冲天而起,淹没了地狱火。 鬼王被轰退丈远。 冥纪声音冷淡:“孤说了,孤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即便是十大鬼王之一的鬼缠王。” “那可说不准。”鬼缠王忽然大笑:“本王不会让你把鬼魂带出冥界,就算你是北邙的那位,也一样不能坏了冥界的规矩。” 鬼缠王话音刚落,冥纪便听到身后传来苏信轩的喊叫:“如吟!” 第十六章 器灵 ?“本王也说过,本王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贱踏冥界的秩序,有本王在,谁也别想带走这只女鬼。”鬼缠王刚正不阿,他哈哈一笑,身影后退,慢慢虚化,回到鬼树之下,鬼缠王深深的望了一眼冥纪,转身消失。 苏信轩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指着原先站立过的地方:“地下有东西冒出来,把如吟吃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没事。”冥纪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她是被鬼缠王的人掳去了,一位鬼王想要针对一个人,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法子。” 苏信轩挠头:“那怎么办?就不管了吗?” “孤既然来了,你还怕什么。”冥纪剑眉飞挑,不过是一位鬼王刻意针对而已,如果鬼缠王不出手闹出这些事来,他倒未必有兴致去管这些事。 “东南方向。”冥纪略一冥想,确认了孟如吟消失的方向。 两人一路往东南方向赶路,顺着孟如吟留下的气息,很快在一处古旧的小镇子前驻足,两人还未踏入小镇,便听到激烈的打斗声。 “这里出事了!”苏信轩一跳脚,拉着冥纪就往里冲。 一群白衣鬼魂里里外外将小镇围住,个个手持哭丧棒,握着勾魂锁,嘴里鬼哭狼嚎,示威声一浪高过一浪。 被白衣鬼围住的是一位黑衣如墨的女子,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一只一只白衣鬼的轮番进攻下衣袂飘飘,纤纤玉手接连点出,每点一下,虚空便震动一下,直接轰飞一只白衣鬼。 苏信轩看到白衣鬼的瞬间眉头一皱,这些鬼的模样打扮他都太熟悉了,不就是欲色城的那群吗?这些鬼也欺人太甚,居然追到这里来了:“这些都是欲色王的属下,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就找到了如吟的线索!我们要赶快找到如吟。” “不急,先看看。”冥纪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黑衣女子身上,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由想起夏夏所卜卦象。 黄泉。 一切会因为苏信轩而开始,最终的线索指向黄泉,莫非那一卦,和眼前这女子有些联系? “欲色鬼的走狗,哀家已经说过,你们要是再敢踏进这里一步,就要准备好承受哀家的滔天怒火!”黑衣女子一声斥喝,身上飞舞的黑色衣裙如染了鲜血一般化成了妖艳的红色。 一抹惊心动魄的红,绽放在灰蒙蒙没有任何色彩的冥界。 女子红衣如火,脸如白玉,红唇妩媚,眼角红艳,一转眸,一顾盼,皆是风情。 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 苏信轩看呆了,他也见过不少美人,其中容貌最好的莫过于孟如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在美貌上能够和孟如吟一较高下的女子。 如果说,孟如吟是银霜裹树,清冷脱俗的美,那眼前这个姑娘就是灿若朝霞,美得不可逼视的艳丽。 “花见羞,我们大王见你美貌,一心想要迎娶你为妻,你百般不愿意为何?我们大王是这冥界的王,你如果非要跟我们大王作对,整个冥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为首的白衣鬼腿肚子打颤,色厉内荏的喝骂。 花见羞红唇微挑,绽放出迷人的微笑,这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尤物,顾盼神飞间勾魂摄魄:“哀家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冥界成了欲色鬼的了?你们这么多年强占女鬼不够,还把主意打到哀家头上来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回去告诉欲色鬼,若再惹恼哀家,哀家就荡平他的欲色城!” 天地间飘荡粉红香雾,花见羞玉指点出,豆蔻鲜红如血,香雾弥漫,笼罩所有在场的白衣鬼,只留下为首的一只,花见羞拢了拢头上的金步摇,媚眼如丝:“今天来了的就不要走了,留你一个活口滚回去报信,别以为哀家吓唬你,就你主子那点能耐,哀家还不放在眼里!” 广袖飞扬,香雾化作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将所有白衣鬼全部淹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数十只白衣恶鬼一眨眼间化为乌有,领头的恶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见羞轻哼一声:“你还不滚?” 白衣鬼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命。 花见羞身上的红色重新变回黑色,一袭黑色镂空梅花案长裙若隐若现勾勒出傲人身材,她拢了拢头上的金步摇,玉颜如雪,袅娜蹁跹,目光淡淡的扫过苏信轩,落在冥纪身上。 “一个鬼带着一个人,有意思。” 苏信轩自从和冥纪碰头之后就没有再掩饰自己身上的活人气息,被人一语道出讪讪笑了,拱了拱手:“小生下来只是为了寻人,无意冒犯黄泉。” 花见羞嫣然一笑:“黄泉又与哀家何干?你既是来寻人,怎的到这来了?难道这里有你要找的人?” 苏信轩道;“我们是顺着气息追到这的。” 花见羞若有所思:“你找的是谁?” “孟如吟。” 花见羞扑哧一声笑了,千娇百媚,不可方物:“也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来吧,那姑娘受了点伤,现在安顿她睡下了。” “如吟怎么会受伤?她要不要紧?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当然。” 花见羞招了招手,立马有两个白衣女鬼从屋子里飘出,两人朝花见羞施了一礼,花见羞吩咐了两句,两个人见过苏信轩,引着苏信轩朝东南方向去。 冥纪点了点头,淡漠而冰冷:“确实有些本事,能把蒙界改造成这个样子,也算是不错。” 花见羞美眸流转:“蒙界?哀家不知道什么是蒙界。” 冥纪冷冷一笑。 花见羞千娇百媚:“阁下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见识自然深远,哀家确实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蒙界,这里,不过是为被欲色鬼迫害的女鬼提供一个避难之所而已,阁下又何必过于追究。” 冥纪淡淡道:“孤不关心这些。” 花见羞掩唇一笑,不再多说什么,款款翩翩领着冥纪到了一处宅院,引冥纪坐下,亲自去取了一壶上好的美酒来,花见羞微微一笑:“这是上好的醉栏杆,阁下试试?” 冥纪闻了闻,酒味醇香,入口浓烈,酒香满口,久久不散:“确实是好酒。” “自然是好酒,有几百年的年份呢。”花见羞笑了笑:“阁下这次来黄泉,是为了帮孟如吟还阳?” “是。” “这孟姑娘身份有些微妙呢,欲色鬼想要将她纳入名下,鬼缠王这种老牌鬼王也都出手了,阁下有信心把她带回去?” 冥纪不以为意:“两个鬼王而已,孤还不放在眼里。” “阁下倒是有信心。” 花见羞又斟了一杯酒,自己一饮而尽,酒晕上如雪的玉颜上,多了几分娇美。 冥纪冷冷盯着花见羞,忽然道:“你是器灵?” 第十七章 血月 ?花见羞手中动作微微一滞,疑惑的盯着冥纪,笑容灿若春花:“相传在上个纪元,有锻造世家可以用女子献祭,从而锻造出有生命的兵器,她们便被称呼为器灵,这样锻造出来的武器十分强大,介于人和兵器之间,可是,这跟哀家又有何关系,哀家可是鬼魂。” 冥纪闷头不语。 花见羞咬唇:“人家长得就这般不像鬼魅吗?” “收起你的媚态,尔等小术,与孤无用。”冥纪自顾自低头饮酒,任花见羞做出百媚千娇的姿态,仍自视若无睹。 花见羞媚态敛尽,眼角上扬,出现凌厉之色,她长身而起,黑色镂空梅花案长裙洒落出一朵黑色的花,露出一双玉屐,十颗晶莹的脚趾豆蔻如火:“是哀家大意,你既然敢跟鬼缠王作对,自然不会把这些微末伎俩放在眼里,你既然是来找人的,如今人找到了,就赶紧离开。” 冥纪拿起酒盅,又满了一杯,慢慢饮尽:“孤的确是来寻人,不过并未寻到。” 花见羞冷哼一声,敛尽媚态的她此刻犹如霸气的女皇,气势凌人,花见羞长袖一甩,飞身落在贵妃榻上,斜卧下,幽幽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知孤要找的是谁?” “不知。” “既然不知,怎么知道没有?” 花见羞拢了拢如云乌发:“哀家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见证了冥界一桩桩大事件的发生,在这一世之前,此处的确是蒙界,但是这一世,已经没有蒙界,你要找的人如果在蒙界,那就真是风流云散,一场空了。” 顿了顿,花见羞嘴角勾起一抹笑:“如果不在蒙界,哀家这里,更没有你要找的人,蒙界多的是老古董,可是这里,只有新死的女鬼,还是说,你跟欲色鬼一样,也是冲着这些可怜的女鬼来的?” 冥纪眼神一黯,若有所思:“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不经意就遇上,刻意寻找,反倒没得线索。” 花见羞玉颜如雪:“三生石上三生情,鸳盟遣倦望三生,你该去三生石边。” “三生石上无孤名。” “三生石上无汝名,要么情深错付,有缘无分,要么万世孤寡,天煞孤星,三生石虽历万世,但不朽不灭,上刻鸳盟无数,又或者,你们从未走过轮回。”花见羞眼睛一亮,如果没有轮回过,自然也就不会经过三生石,未曾刻下鸳盟,又怎会留下姓名? 冥纪指节微微发僵,如果没有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轮回再生,三生石上就不会留下执念,三生石上定姻缘,是天定,亦是人定。 未曾轮回吗? “确实,若未轮回,何来三生。” 冥纪似有所悟。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欲色殿中,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炽烈的高温将整个欲色殿炽烤得通红,欲色王白色寿袍上暗绣云纹泛着点点蓝色,折射出诡异的光亮,火光倒映,欲色王黑色的脸上狰狞毕现,阴毒的盯着殿中央的冥火。 一个俏丽的女子双手结法印,跪坐在火焰之中 蓝色冥火温柔的包裹少女,形成一道屏障,将殿内滚滚升腾的瘴毒隔绝。 少女灰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蛾眉紧蹙,结印的手指微微颤抖,夏夏之前便受了伤,一直没有痊愈,在昭阴殿时,为了让苏信轩和孟如吟逃走,夏夏全力和欲色鬼一战,最终不敌,被欲色鬼一招打成重伤。 新伤加旧伤,这一刻全部发作。 欲色鬼目光毒辣,将夏夏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全部收入眼底,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夏夏现在的状态,冥火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冥火一消失,他就会立马冲上去,撕裂了夏夏。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冥界的势力倾轧远胜人间,人间有朝代更迭,王权变迁,而冥界则是一朝成王,威压万古! 冥界有十大鬼王,他们站在权利之巅无尽岁月,欲色王虽然号称鬼王,但根基太薄,如今冥界动荡,诸王并起,未真正站在那个位置,欲色王不敢懈怠,时刻都在提防其他新起的鬼王取而代之。 “欲色王这个鬼王之位做得并不安稳。”夏夏唇角绽放一抹微笑,清亮的双眼没有一丝杂质:“你又何必非要知道我身后是谁,我是一颗石头,鬼王不一样,鬼王是要逐鹿冥界的,何必跟我这块石头硬磕,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鬼王可就不一样了。” 夏夏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她无欲则刚,而欲色鬼所求却太多,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欲色王淫邪一笑,饶有兴致的盯着夏夏的眼睛:“本王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其中不乏国色天香的绝世佳人,但是本王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一双眼睛,竟让许多美人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蓝色的冥火映照在夏夏的脸上,带着一丝妖异的美,她弯了弯眼角,露出一个微笑:“被欲色王这么夸奖,我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呢。” “哼!本王赏识,是你的荣幸。”欲色王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这丫头的这双眼睛,着实是越看越美,竟生生将他殿中的莺莺燕燕全部比了下去:“本王向来仁慈,只要你说出你幕后的人,本王对你不但既往不咎,还会将你纳入欲色殿,许你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你如此聪明,肯定知道如何取舍。” 夏夏摇了摇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本心,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有情人,我不过是做件好事成全了他们,无关他人。” “这么说,是你自己要跟本王作对?”欲色王摸着光洁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你是什么来历?” “人死两空,前尘往事不可追忆。”夏夏深吸一口气,双手变幻,重新结出一个法印,稳住冥火。 欲色王轻笑一声,推开怀中两个娇弱的貌美女鬼:“你觉得本王会信?” 夏夏道:“信与不信,全凭你一念之间,你既然不信,又何必要问我。” “倒是个嘴硬的丫头。”欲色王冷冷道:“本王倒要看看,等这冥火灭了你要如何,惹恼了本王,本王有的是法子治你,只是可惜了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要跟着这不长眼的主人烟消云散。” 夏夏笑颜如花:“我等修者,在踏上修道之路开始就已经将生死置于度外,你已经修到这样的境界,怎么反倒连这些都看不开了呢?” 欲色王神情一怔,桀桀冷笑:“好,你超然物外,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超然物外到什么地步,看你的样子,你这把冥火保护不了你多久,没了这把冥火,看本王怎么治你!” 欲色王摇晃手中晶莹如玉的白骨杯,低头浅饮一口,嘴角挂着鲜红:“这酒叫做女儿红,是用美人魂酿成的,格外醇美香甜,本王很期待你的味道。” 眼前这丫头唯一的倚仗就是冥火,一旦冥火熄灭,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夏夏手一抖,脸色煞白,这难道是用喜棺中的女子酿的酒? “怕了?”欲色王好整以暇的道。 夏夏深呼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百米之外,夏夏的心情安定了下来,微微一笑:“怕是你要失望了。” 欲色王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只见一轮红色血月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起,红色的月光倾泄而下,犹如潮水决堤,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迅速笼罩欲色殿。 欲色王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了! 第十八章 生门 ?红月亮,冥界怎么会有月亮? 欲色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是冥界,不是阳世,这里没有昼夜,没有日月星辰,他是色中恶鬼,一步步从弱小走到鬼王,一路走来,他比其他鬼更识时务,他惊恐的盯着夏夏,意识到了这丫头背后的人深不可测! 他想喝问夏夏为什么要害他,如果早知道夏夏身后的人这么可怕,他就是死也不会跟夏夏过不去。 夏夏没有看到欲色王要杀人的眼神,她痴痴的望着冉冉上升的红月亮,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温柔的神色,终于来了,她终于可以不用强撑了! 红月当空,整个欲色殿的时间停止了,所有人都被静止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所有鬼魂全部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 一个身影从红月亮中慢慢走出,青年不过二十来岁,一身黑色袍子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鬼夜行图,青年脸色惨白,眼下的乌青常年不散,一头黑发如墨,目光如千年不化的寒冰,青年无喜无悲,在虚空中迈步,落到欲色殿。 夏夏身上的冥火慢慢敛入体内,她强撑着起身,来到青年面前,微微施礼:“你见过苏信轩了?” 冥纪淡淡点了点头,淡漠的目光扫过惊恐万状的欲色王,有些失望,冥界真是越来越差劲了,这样的鬼居然也能成为鬼王,真是可悲。 “走吧?”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话语,冥纪不再多看欲色王,夏夏答应了一声,跟上冥纪,两人迈步而出,消失在欲色殿外。 红色月亮同时消失。 欲色殿恢复正常,欲色鬼浑身颤抖,刚才那个男人太可怕了,虽然没有出手,但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够让他浑身颤抖,这是绝对的实力压制,欲色王的手握成拳头,心里即是不甘又是后怕。 “刚才是十大鬼王吗?”一个美貌的女鬼心有余悸的问。 欲色王咽了口唾沫:“十大鬼王本王都曾有幸见过,他绝对不是十大鬼王,冥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可怕的存在,本王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不是十大鬼王,难道是鬼祖?” “怎么可能是鬼祖,三大鬼祖都是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又有鬼否定了这种猜测。 欲色王瘫坐在王座上,听着殿中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声音,头疼的抚住额头,他既然没有对他出手,说明他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既然这样,至少说明他不会对自己出手,暂时算是安全了。 “大王!”一只白衣鬼飞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你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小的奉命带着人去见那花见羞,不想那个女鬼不识抬举,不仅杀了小的带去的兄弟,还出言羞辱大王!” “花见羞?”欲色王脑子里出现一张妩媚动人的脸,不由皱眉:“她说什么了?” 白衣鬼浑身颤抖:“她说,她说,她说大王不过是一只欲色鬼成王,还没有真正的成为鬼王也敢打她主意,她还说,如果大王再派人去打扰她,她一定会让大王见识到她的滔天怒火,屠尽欲色殿!” 白衣鬼恨毒了花见羞,恶意添油加醋,盼着欲色王能亲自出手,给花见羞一个教训。 欲色鬼气得脸色扭曲,重重的拍击王座:“那个女鬼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本王备驾,本王倒要看看那个女鬼能翻出怎样的浪花!一个女鬼而已,连王都不是,也敢那么放肆!” 离开欲色殿两里地,夏夏见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气宇轩昂的青衫少年扶着一名白衣飘飘的貌美少女坐在一块石头上,两人见到冥纪和夏夏,赶紧迎了上来,苏信轩开心的围着夏夏左右看了:“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出事的,看到你平安,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姐姐不知道,小世子一直念叨你,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呢!“孟如吟清丽动人,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笑起来如明珠璀璨,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夏握住孟如吟的手,笑着说:“这一趟总算是圆满了,一直听说妹妹的美名,上次还没仔细和妹妹说话呢,现在慢慢看来,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妹妹了,妹妹这样的人品,当真是世上少有。” 孟如吟的确生得极美,性格又谦和,夏夏偷偷看了一眼苏信轩,掩唇一笑:“可算是如意了吧?” 苏信轩听出她话中之意,嘿嘿一笑:“还不是多谢姐姐一力成全,而且,这次还要谢谢冥纪大哥,如果不是冥纪大哥及时赶到,恐怕这事还要横生很多波折。” 夏夏一愣,疑惑的看着冥纪,莞尔一笑:“冥纪大哥?看来,你俩现在相处的很好。” 冥纪冷冷睨了一眼夏夏,知道她话里有话,直指他之前不愿意帮苏信轩的事:“孤做事,何时需你置喙?” 夏夏掩唇笑道:“是,您呀,君心深似海,我这样的小女子哪里猜得到。” 孟如吟也笑了,偷偷拿眼睛打量冥纪,这位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冥纪实际上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嘛! 苏信轩一心记挂着早日回去,如今已经寻到了孟如吟,只要成功把孟如吟送回她的身体内,她便能复活,苏信轩不想再耽搁,拉着冥纪道:“大哥,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如今人已经找着了,咱们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吧?” 冥纪点了点头,大手虚空一探,两扇古朴的石门出现在虚空中,一道门上雕刻着花草鱼虫,男耕女织,一道门上雕刻着无间地狱,鬼哭狼嚎,两道门并排而立,散发着来自远古洪荒的古老气息。 孟如吟好奇的盯着生死两道门:“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死两道门?” 孟如吟生前曾拜入梵净天,多少听说过这极富传奇色彩的生死两道门,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传说中的生死两道门会这般古朴。 苏信轩点头,难掩激动:“穿过这道门,咱们就能回去了。” 生死两道门,可以横跨阴阳,连接生死,生门大开,死者入阳世! 璀璨的光照亮了整个冥界,冥纪看了一眼三人,淡淡道:“走吧。” “道友真的执意要破坏我冥界秩序吗?”一道磅礴的气势从远方的奇峰爆发,横跨无尽区域,瞬间来到欲色城上空。 强大的威势再一次笼罩欲色城,吓得欲色城的鬼魂瑟瑟发抖。 冥纪淡淡看了一眼鬼缠王,对夏夏道:“你带他们先回去,然后陪苏信轩去趟人皇域。” 夏夏点头,拉着苏信轩和孟如吟一步迈入生门,同一时间,夏夏看到鬼缠王出手,只见天崩地裂,欲色城一瞬间化为飞灰,一只巨大的手横跨天宇,拍向生门。 第十九章 情慰 ?生死门剧烈震动,鬼缠王全力一击打在生门之上,整扇生门摇摇欲坠。 关键时刻,冥纪素手遮天,一只手护住生死门。 一道恒世之光成了世间唯一,冥界的一切都被淹没在光明之中。 夏夏,苏信轩,孟如吟被震出生门,重重摔在地上。 “十大鬼王的力量真是可怕。”鬼童微眯着眼睛,神色肃穆的盯着再次恢复平静的生死门。 隔着一道门,横断两个世界,鬼童仍然能够明确感受到门那边可怕的力量波动。 不愧是从冥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盖代强者! 北邙,与冥界一样,常年鬼气阴森,终年不见天日。 再次回到北邙,即使是大殿中面目狰狞的十尊恶鬼雕塑也变得可亲起来。 “你受伤了?”鬼童一眼发现了夏夏的不对劲。 从生门出来的时候,冥纪的串珠失去了作用,夏夏恢复了正常的血色,当灰色全部褪去,夏夏苍白的脸色显得触目惊心。 苏信轩大吃一惊:“姐姐,你怎么了?” 孟如吟捂住嘴唇,花容失色,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道:“我们都没注意到你为我们受了这么重的伤,夏夏姐姐的大恩,如吟这辈子都铭记在心,一辈子记得姐姐的恩情。” 苏信轩认真的说:“这辈子,姐姐就是我的再生恩人,以后只要姐姐一句话,我拼了命不要,也在所不辞!” 苏信轩深深一拜。 夏夏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帮你又不是为了你帮我卖命,往后的日子,你们好好的就行,也不枉我做的一切,很多时候,我也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有点盼头,你们不必如此。” 苏信轩心中一恸,知道夏夏话中所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夏夏扶着一尊石像,休息了一会,缓缓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我现在实在没力气陪你们上路,等我恢复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苏信轩道:“姐姐你安心养伤,我们不急这一时半会,你养好身体要紧。” 孟如吟上前扶住夏夏,也轻声道:“姐姐,我先扶你去歇着吧,什么事都先放放,身体要紧。” 夏夏嗯了一声,对鬼童吩咐了几句,才扶着孟如吟回屋休息。 苏信轩担忧的望了一眼生死两道门:“冥纪大哥他...” “放心,我家主人不会有事的,虽然对方是冥界的十大鬼王,可我家主人功参造化,鬼王而已,我家主人还不放在眼里。”对冥纪,鬼童有绝对的自信,在他眼里,冥纪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任对方再怎样惊才绝艳,冥纪都能横推:“主人很快会回来,你先跟我去找几味药材,现在夏夏丫头要紧。” 孟如吟掖好被子,仔细打量夏夏的房间,夏夏的房间不是很大,收拾的十分整洁,只是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发出昏黄的光亮。 窗台下是一张梳妆台,铜镜用白布盖起,台上放着常用的胭脂水粉,木梳银篦,首饰盒半开,旁边放着几支珠花,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姐姐...” 夏夏点头,明亮的眼睛乌黑透亮,她的目光盯着昏黄的油灯发怔,似是知道孟如吟所想:“习惯了,便也不觉得苦了。” 孟如吟心头发酸,北邙山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多少有些耳闻,夏夏这样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却要活活耗在这样一个人间地狱,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这里常年不见光亮,住久了人怎么受得了呢?” 夏夏苦涩一笑:“你呀,没有过过苦日子,对我来说,这里已经很好了,你是公侯之家的小姐,后来又拜入圣地梵净天,一直都是天之骄女,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孤儿,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从小风餐露宿,那时候,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那就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了。” 孟如吟张了张嘴,没想到夏夏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半晌方叹息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姐姐的风采。妹妹都自叹不如呢,换了我,绝对做不到姐姐这样英豪阔达,慷慨大义,只怕一天都待不了。” 孟如吟笑容清浅,如空谷幽兰,清雅动人:“好在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人,学得一身好本事,也抵得过幼年坎坷了,不知道姐姐是拜的哪个圣地为师呢?” “说来也是惭愧呢,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野路子,不过小时候遇到过高人,那位高人垂垂老矣,一心想寻个传人将他的本事传承下去,这才便宜了我。”提及往事,夏夏眼里浮现出氤氲水光,十分感慨。 孟如吟肤白如雪,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剪影:“姐姐天资聪颖,那位高人是真的慧眼识珠呢,我虽然拜入梵净天,可惜天资所限,竟连那欲色鬼一招都接不下,不然也不至于姐姐一人面对强敌。” 夏夏微微摇头:“我们不一样,你是死后入黄泉,一生修为会慢慢消失,我是跨过生死两道门去的冥界,又有冥纪施法,不受下面法则影响,所以才能跟欲色鬼交手,等到你好了,我真的未必是你对手呢。” “姐姐学的是巫术吗?”孟如吟忽然问。 夏夏笑了笑:“妹妹好眼光,确实是巫术。” 孟如吟笑道:“太古之后就鲜有真正的巫族了,就是巫术,也像是跟着巫族一起从世间消失了一样,会用的人变得少之又少,听说阴阳宗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会巫术的巫师,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听说只要身怀巫术,到了阴阳宗都会受到上等待遇。” 夏夏疑惑的问:“阴阳宗这是要做什么?” 孟如吟摇头。 夏夏略作思索,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不再深究,笑吟吟的望着孟如吟:“罢了,也别老说我的事了,说说你自己吧。” 孟如吟含羞垂首,别过头道:“说我什么事?” 夏夏笑了:“这倒奇了,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孟如吟绝美的脸一片通红。 夏夏也不逗她了,温声道:“苏公子是个难得的好人,可以为了你只身来到这恶鬼环伺的北邙山,一个文弱书生,连拳脚功夫都不会,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让人动容呢。” 孟如吟静静听着,脸儿越发垂得低了。 夏夏浅浅一笑:“初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见冥纪,只觉得他无知无畏,后来知晓他来北邙见冥纪的目的后,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呢,情深至此,夫复何求呢?他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只为了能够和你在一起,偏这世间男子多薄情,能得如此一良人,妹妹当好好珍惜,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身边想来不缺仰慕者,可是,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能有几个?能为了妹妹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又有几个呢?” 孟如吟羞涩一笑:“姐姐说的,我都知道,这世上,怕不会有人比小世子对我更好了。” 夏夏笑着问:“不知道这次人皇域之行,能不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呢?” “姐姐!”孟如吟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夏夏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夏夏语重心长道:“我是为你们好。” “姐姐和如吟说什么呢?”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苏信轩端着药推门进来:“在外面就听到声儿了,姐姐有开心的事也说给我听听?” 夏夏望了一眼满脸羞红的孟如吟,笑着道:“女儿家的悄悄话,你也要听?” 苏信轩好奇的望向孟如吟。 孟如吟红着脸,垂头让身,躲了出去。 苏信轩不解:“如吟怎么了?” 夏夏笑盈盈的盯着他;“你为了她黄泉都去过了,现在佳人失而复得,你也是如愿以偿了,可做好了回去后的打算?” 苏信轩会过意来,目光坚定:“姐姐放心,我已经有了打算。” 第二十章 阴阳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下山?”收拾好行李,夏夏再一次问鬼童。 鬼童盘踞在房间一角,小脸儿紧绷,它摇了摇头,它也很想下山,但是想起冥纪的话后,鬼童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它还太弱小了,一旦进入人群中,万一凶性大发,很容易闹出事端,到时候如果惊动了圣地的人,它很可能会被收走。 夏夏坐下,疑惑的望着鬼童:“你是不是在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 夏夏虽然不是很了解鬼童的往事,但这些日子下来也或多或少察觉出一些事来,鬼童生前是人,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变成恶魔的模样,从鬼童对活人的深恶痛绝来说,这起变故很可能与人有关。 鬼童倔强的仰着头,小小的脸上写满怨毒:“活人都该死,可是现在我还太弱小了,等我强大起来,我一定要一天十个活人,把他们的灵魂全部吃掉,但是在我强大起来之前,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所以我不跟你们一起去,我留在这里等主人回来。” 夏夏欲言又止,她想劝鬼童放下仇恨,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并不知道鬼童经历了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夏夏道:“人有好坏,鬼分善恶,我不好劝你原谅所有人,但是如果真有那天,我希望你是成为了一个赏善罚恶的好鬼,而不是成为满心杀戮的恶鬼。” 鬼童低着头,若有所思,它幼年夭折,是非意识很模糊,对夏夏的话,不是很能理解。 夏夏道:“千万要记住我的话,人族有圣地,有散修,如果你真的变成恶鬼,他们不会放过你,心中留一丝善念,也是保全你自己。” 鬼童疑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清明。 苏信轩敲门,唤道:“姐姐,我和如吟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夏夏温声应道:“我马上来。” “你先等等。”鬼童忽然开口,夏夏笑了笑:“怎么了?改变主意了?” “才不是,人皇域各大圣地汇聚,你这次到那里去一定要格外小心,他们不是好人,当初还来抢过生死两道门,你境界并不高,一旦冲突起来你一定会吃亏,我给你件宝贝,你随身带着,有它在,可以保护你平安回来。”鬼童小手一划拉,一枚双鱼玉佩破空飞来,鬼童捧着玉佩交到夏夏手上,千叮万嘱:“记住了,睡觉都不能解下来,要随时随地都戴在身上。” 夏夏笑着将玉佩挂在腰上,玉佩血红,呈双鱼状,玉质莹润,触手生凉,非常难得:“记住了,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跟个小老头儿一样?我处理好他两人的事很快就会回来,在这段时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又交待了一番,夏夏才安心动身。 来到北邙殿外,夏夏将早已准备好的幽时树的树枝插进土里,然后静静候在一边,苏信轩好奇的凑上来问:“姐姐这是做什么?” 夏夏神秘一笑:“你待会就知道了。” 苏信轩不再多问,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一声长嘶划破寂静,滚滚黑云从森林深处冲出,一瞬间来到北邙殿外,一头巨兽一步迈出,这是一头浑身漆黑的巨兽,似马非马,似鹿非鹿,拉着一辆乌铁玄金华盖香车,车前挂着两盏昏暗的白色宫灯,巨兽低头咀嚼幽时树叶,安静温驯。 夏夏的手温柔的抚摸巨兽顺滑的毛发:“这是冥撵,由北邙冥兽拉车,可御风而行,日行千里,比起冥界的冥马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北邙山地势复杂蜿蜒,如果咱们步行怕是要耽误许多时间,所以我召来冥撵,可以赶在日中到达元城,然后从元城借道,这样节省许多时间。” 苏信轩不住点头:“我当时上北邙见冥纪,单是在这山中便走了几天,如此甚好,出了北邙,很快就可以到元城,到时候通过元城各圣地的分舵可以直接回到皇城。” 苏信轩当时便是从人皇域皇城的圣地总舵借道来到元城分舵,然后再从元城登上的北邙,现在反过来再走一遍,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不出意外,是这样。”夏夏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从鬼童手上接过一张画轴,夏夏对孟如吟道:“你现在是鬼魂,见不得阳光,先委屈你进入这幅画中,等到了皇城,我帮你施术之后你就可以还阳了。” “一切全凭姐姐做主。”孟如吟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转身化作一道白光,飞入画中。 北邙冥兽吃完幽时树叶,拉着冥撵,一步踏出,只见冥兽足下生出滚滚黑云,冥撵御风而起,刹那之间身后已是另外一派景色。 正午时分,北邙冥兽如预期般站在了元城城门外。 望着熟悉的城门,苏信轩激动地跳下冥撵,在北邙这许多日子,再看到红尘熙攘,苏信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夏抬头,望着高耸的城门怔怔出神,往日和郑骏奇在元城的种种往事浮上心头,不觉红了眼眶。 “姐姐。”苏信轩轻声呼唤。 夏夏回过神来,快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她拍了拍北邙冥兽,轻声道:“我们到了,你也回去吧。” 北邙冥兽亲昵的拿头在夏夏怀里拱了两下,化作一团黑雾,快速朝北邙山飞去。 北邙冥兽虽然算是异兽,不算鬼怪,但是常年生活在阴气笼罩的北邙山,北邙冥兽早已不适应长时间待在阳光下,它们更亲近阴暗的环境。 苏信轩一身白色织锦对襟长袍,腰束一条雪白玉带,一头长发只束一条白色发带,如同翩翩浊世佳公子:“姐姐,我们进城,待会我请姐姐吃饭,听说元城有家醉仙楼,那里的师傅曾经是宫里的御厨,做得一手好菜,上次来元城我还没去过,这次正好去尝尝,也不知道这次回去,什么时候还能再来一次元城呢,趁着机会,先好好吃一顿。” “好啊,既然你盛情难却,那我待会就敞开肚子大吃一顿,不过就醉仙楼一顿怕是不够,这元城呀还有元城八珍,那才是元城最特色的美食,包你吃过一次就忘不了。”夏夏双手负在身后,如数家珍,对元城的美食了如指掌。 夏夏当年和郑骏奇浪迹天涯,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对许多地方的美食美景都能信手拈来。 而元城,夏夏曾待过很长时间。 苏信轩跟在后面,笑嘻嘻的说:“姐姐要吃什么都没问题。” 两人先后进入元城,刚走出百米,忽然数十道人影飞来,包围住了夏夏和苏信轩。 来人都身穿统一的灰白阴阳道袍,头戴方巾,一手持宝剑,一手拿宝镜,都只有二三十岁,为首的男子上前一步,目光不善的盯着夏夏和苏信轩:“大胆恶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出来作恶,看我们不替天行道收了你门!” “恶鬼?”苏信轩哭笑不得:“我们哪里像恶鬼?” 男子呵斥:“不是恶鬼怎么会乘坐北邙山的冥撵?” 街上的百姓人人恐慌,面露惊惧,夏夏蹙眉,这才发现元城和之前有了很大变化,之前的元城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虽不甚富裕,却十分灵秀,现在的元城则多了几分沧桑破败,到处弥漫着一股死气。 联系到路人的神色,夏夏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当初阴阳宗联合各大圣地攻打北邙山,放出冥界恶鬼,元城依北邙建城,恶鬼冲出冥界,元城肯定首当其冲受到恶鬼侵犯。 “我们的确是从北邙山下来的,但我们是人是鬼,阴阳宗分辨不出来吗?”夏夏一袭青色长裙,清丽动人,她和郑骏奇如今天各一方,很大程度都是因为阴阳宗,现在下山之后又遇到阴阳宗寻事,夏夏声音不由变得森寒。 男子冷笑:“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能活着从北邙山下来的。” “我也没听说在阴阳宗攻打北邙山之前有恶鬼下山祸害元城的。”夏夏针锋相对,利用民愤,谁不会? “你找死!”眼见百姓变了风向,朝自己投来一道道质疑,责备的目光,男子恼羞成怒,一声暴喝就要动手。 苏信轩眉头皱起,解下一块金牌,大喝一声:“阴阳宗好大的气派!敢在本世子面前动手?是要和苏家,孟家以及梵净天为敌吗?” 第二十一章 忧患 ?为首的男子手举在半空,错愕的望着苏信轩手中的金牌,苏国公苏家,孟国公孟家,这两家都是人皇域的超级大族,苏国公是三朝元老,辅佐过三朝人王,孟国公是后起新秀,位列八公,这两大家族在人皇域都是跺跺脚大地都抖三抖的人物! 如果只是人间贵胄,阴阳宗还不一定会放在眼里,但是孟家,苏家身后是同为圣地的梵净天,阴阳宗可以无视孟家,苏家,但绝对不能无视梵净天! 现在是孟家,苏家,梵净天的三重压力,人间的顶级权贵,圣地的绝顶势力的共同压力!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苏家的核心令牌?”男子强做镇定,声音却已经在颤抖。 这三重势力压下来,即使是元城的分舵主也顶不住,一个处理不当,阴阳宗在元城甚至邺域的分舵都可能要被连根拔起! 苏信轩淡淡道:“苏信轩。” 苏信轩?男子蹙眉想了想,这时一个普通弟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到男子耳边耳语几句,男子脸色不由大变:“你是苏家的小世子?” 虽然远在邺域,男子对人皇域的顶级家族还是有所耳闻,苏家的三代嫡传子孙苏信轩,不出意外,以后会继承苏国公的爵位,是当代老国公最疼爱的孙子,这苏信轩本人亦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生得风流倜傥,在人皇域颇有名气。 男子连忙陪笑:“不知道是苏世子,多有得罪,世子不要怪罪。” 苏信轩摆了摆手,他也看出夏夏对阴阳宗颇有微词,于是低声问夏夏:“姐姐,我们是从阴阳宗借道还是走其他圣地的分舵借道?” 夏夏珍珠耳坠轻轻打在脸颊:“你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苏信轩点头,冲敛息屏气的男子摆手:“不知者不怪,希望下次,阴阳宗可以明查秋毫,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才好,我只是小人物,不打紧,但是万一哪一天冲撞了人王这样的大人物,那就不好了。” 男子冷汗连连,迭声称是,心中暗诽:人王高居皇城之中,哪里会跑到元城这种穷乡僻壤来?就是你苏家,也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踏足这里了啊! “不知道苏世子来元城有何事?阴阳宗愿意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苏信轩道:“我来这里也没有别的,你们阴阳宗自己忙去吧,我只是路过。” 说罢,苏信轩不等男子再回话,带着夏夏朝长生道在元城的分舵走去。 夏夏默默点头。 苏信轩笑着道:“姐姐似乎很不喜欢阴阳宗,反倒对长生道颇有好感。” 夏夏微微一愣,缓缓道:“阴阳宗总让我心里不舒服,如果没有阴阳宗打生死两道门的主意,我和骏奇哥哥就不会为了阻止恶鬼出北邙而上山,最后弄出许多事端来,你对阴阳宗也多留个心眼,尽量不要跟其来往过甚,反观长生道,弟子斩妖除魔,一心向道,出云子更是为人正直,无私刚正,他们不像阴阳宗,过多参与俗世,甚至干涉政治,倒是个可以信任的圣地。” “姐姐说的正是我所思虑的。”苏信轩目光沉静如水:“如今各大圣地入世,有的是为了广收门徒,有的是为了让弟子出来试炼,也有些是专门为了人间权势,如阴阳宗,在四域各城广设分舵,变相的渗入各城权力网,其二宗主更是光明正大进入朝堂,成为当朝国师,位同八公,如今人王倚仗阴阳宗,阴阳宗的二宗主几乎把持了朝政,在一点点架空人王。” 夏夏心头一颤,她远在江湖,只是隐约知道皇城出了问题,一直以来,她和郑骏奇都怀疑阴阳宗蛊惑人王,祸乱朝堂,如今在苏信轩口中得到证实,依旧免不了心惊肉跳,如今,外有恶鬼侵扰,内有圣地干政,内忧外患,处境堪忧。 “我一直以为你只知道情情爱爱,没想到你看得这么透彻。”夏夏对苏信轩刮目相看:“阴阳宗的势力越来越大,今天的事,会不会得罪了他们?” 苏信轩瘪了瘪嘴:“我在姐姐眼里就是那种人吗?好歹我也是诗书礼乐之家出来的,难道还真能是个酒囊饭袋?” 夏夏摆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苏信轩不以为意:“如吟是我一生所求,为了如吟我确实是沉沦了很长时间,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实不相瞒,我祖父和阴阳宗的二宗主太阴真人本来就不对付,如今朝堂之上分为三党,一派以太阴真人为首,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一派是以老牌权贵,我爷爷苏雍,如吟的父亲孟贯仁等为首,与太阴真人一派分庭抗礼,匡扶人王,除此之外还有少数中立派。” “阴阳宗野心勃勃,只怕你爷爷他们也会力不从心吧?”夏夏疑惑:“既然是政敌,刚才那些阴阳宗弟子为什么还那么害怕?” 苏信轩得意的道:“政治你不懂,任你再不对付,也表面过得去,实际上,暗潮汹涌着呢!而且,我还特意抬出了梵净天,有了梵净天,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就被打破,他们只是普通弟子,赌不起。” 长生道分舵坐落在元城西北一角,不同于其他圣地建立在闹市,长生道的分舵建立在人烟稀少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僻。 素净的几间院落,就是长生道在元城的分舵了。 一名身穿剑袍的年轻弟子引着二人去拜见掌事师兄。 掌事师兄不苟言笑,核对过苏信轩的身份后请苏信轩和夏夏稍作休息,道:“长老和门下弟子都外出了,现在长生道由我做主,我这就安排下去,为两位开启传输阵,送两位去人皇域。” 苏信轩拱手谢过掌事师兄:“难怪这次是师兄接待我,不知道李长老和各位师兄外出可是除妖伏魔去了?” 掌事师兄点头:“长老和各位师弟奉出云子师叔之命抓鬼,隔壁望城鬼虐严重,长老和众位师弟现在都驻扎在望城,协助望城各位同道。” 苏信轩皱眉:“如今邺域鬼祸不断,真是苦了邺域百姓。” 掌事师兄自责道:“造成如今这样的后果,也是怪我长生道一念之差,不自量力动了铲平北邙山的心思,对了,小世子,你当时从人皇域借道来此,称要去北邙山,你当真去了?” 苏信轩点头:“我确实去了北邙山,而且,达成所愿。” 掌事师兄露出讶异之色:“小世子吉人天佑,居然可以从那种地方全身而退,我辈汗颜,我还以为小世子是改变了主意,没想到小世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苏信轩望向夏夏,对掌事师兄道:“我能全身而退还多亏了夏夏姐姐。” 掌事师兄更吃惊了,没想到苏信轩从北邙山全身而退居然是靠这长相清丽的姑娘,不由惊奇的问道:“哦?不知道姑娘师从何人?” 另一边,在长生道为苏信轩和夏夏开传输阵的时候,阴阳宗内,一名身穿阴阳道袍的男子跪在一道虚影前:“弟子不敢欺瞒,据可靠消息,苏家的小世子确实上了北邙山,而且活着出来了,弟子亲眼所见,他和一女子从冥撵上下来。” 虚影倒吸了口凉气:“北邙山鬼王专属的冥撵,看来,那小子在北邙有大造化呀....那小子现在何处?” “据弟子来报,去了长生道,想来是要从长生道借道回人皇域。”弟子恭谨答道。 虚影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回了人皇域,我亲自去会会他。” “是,弟子遵命。” 第二十二章 苏家 ?传输阵,最早是万族中的强者创造出来进行空间跳跃的法阵,后来逐渐传到各大圣地,在人族广泛流传开。 虽然各地都建有传输阵,但是开启传输阵需要巨大的能量,能够开启传输阵的只有各大圣地和少数实力雄厚的家族。 穿过传输阵,映入眼帘的是恢弘气派的长生道总舵,白玉雕梁,玉树琼花,身穿剑袍的长生道弟子驾驭飞剑来往穿梭。 接到元城分舵手信的总舵弟子早已率领弟子等候,见一名白色织锦袍子的少年和一名青色水袖长裙的少女先后走出,管事弟子笑着迎上去:“接到元城师弟的手信,我便让人通知了苏家,现在总算是等到小世子平安归来,世子随我去大堂稍坐休息,苏家的人早已等着呢。” 苏信轩谦逊的笑道:“劳烦师兄了。” 掌事弟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知书懂礼,为人谦逊有度,掌事弟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苏信轩和夏夏前往大堂。 大堂里的人早已经接到了消息,知道苏信轩回来了,全部翘首以待。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深色织金箭袖袍,腰缠玄色蟒带,足踏一双黑色皂靴,英姿勃发,虎背熊腰。 男子心不在焉的品茶。 “三老爷,小世子到门外了!”有下人来报。 苏家三老爷苏远航闻言,放下手中的云雾茶,抬头正好看到苏信轩大跨步而来,只见苏信轩一身白色织锦对襟长袍,腰束一条雪白玉带,一头长发只束一条白色发带,气质清贵,脸带笑意,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三叔,怎么是你?”苏信轩远远就看到了苏远航,又惊又喜,他这位三叔,文韬武略,名声在外,多年来一直镇守惑域,在苏信轩的印象里,他这位三叔甚少在皇城,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他这位三叔来接他。 苏远航认真的打量苏信轩,见他神采奕奕,精神饱满,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到你精神状态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苏信轩开心的道:“之前是我让家人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三叔,你怎么会来接我?” 苏远航脸如刀削,面容刚毅:“人王宣我回皇城述职,正好听老爷子说你要回来,我就过来看看,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你了,之前因为孟家那丫头,你闹出那么多事来,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你不知道,我在惑域也十分担心你,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在孟家丫头那件事上太荒唐了,还为了那丫头跑到元城那种地方去了,好在现在平安回来了。” 苏信轩吐了吐舌头,他这三叔自小疼他,如果不是皇命在身,镇守在外,只怕有他三叔在家,他还无法顺利跑到元城去求见冥纪。 苏信轩拉过夏夏:“三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夏夏,我这次上北邙山,全靠夏夏姐姐照拂,不然我也无法找到如吟,更无法平安回来,这次夏夏姐姐跟我回来,就是为了帮我复活如吟。” 苏远航震惊的望着夏夏,问苏信轩:“你当真去了北邙山,还找回了孟家丫头的魂?” 苏远航知道,孟如吟的尸体一直保存在梵净天送来的冰棺中,对外宣称孟如吟只是身患怪病,他之前还一直疑惑,现在全都明白了。 苏远航有些愤怒,梵净天怎么能让苏信轩做那么危险的事,幸好苏信轩平安,否则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夏夏姑娘年纪跟我们信轩差不多大,没想到本领这么高深,可以在北邙全身而退,据我所知,要找回死者魂魄,需要下黄泉,苏某好奇,姑娘是怎么帮信轩找到孟家丫头的?”苏远航一双鹰目,似是要将人看透。 夏夏也不打算隐瞒,落落大方的道:“不敢瞒苏将军,这一次之所以能顺利找到孟姑娘魂魄,多亏了北邙王开方便之门,黄泉路上,一路凶险,我本事有限,全靠北邙王帮助,我这次来帮孟姑娘还魂,也是奉了北邙王之意,将军放心,我并非出身圣地。” 苏信轩隐隐察觉苏远航对夏夏抱有敌意,不由轻声唤了一声:“三叔。” 苏远航摆了摆手,打住苏信轩,继续问:“这跟你是否出身圣地有什么关系?” 夏夏微微一笑,明媚中带着几分果敢:“如今各大圣地纷纷走下神坛,进入红尘,更是有圣地入主朝堂,与传统权贵产生巨大冲突,而苏家,可以说是与企图把控朝政的圣地抗衡的领头者,苏公子是苏家第三代嫡传,苏将军护侄心切,夏夏能够理解,将军是怕我是某个圣地的弟子,蓄意接近苏公子,从而打击苏家,毕竟苏公子还太过年轻,不知人心险恶,苏公子有您这么一位疼爱他的三叔,是苏公子的福气!” 苏信轩一怔,感激的望向苏远航。 苏远航也是一愣,看着夏夏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钦佩:“姑娘心如明镜,玲珑剔透,倒是苏某班门弄斧了,只是此事涉及信轩,苏某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夏夏摇了摇头:“苏将军严重了,将军镇守惑域,为四域培养输送了多少保家卫国的能人将士,我敬佩将军还来不及。” 苏远航默默点头,眼前这丫头眼见胸襟都十分不错,心里对夏夏的印象不由加深了几分,转头吩咐随行的管家备车回府。 苏家坐落在皇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白墙黑瓦,楼台水榭,足足占了大半条街,巨大的朱门紧闭,上挂漆金匾额,书苏国公府四个大字,左右仪门大开供人进出,大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獬豸威武霸气,几个家丁衣着整齐的侍立左右。 苏家正对面是一座同样精美大气的府邸,漆金匾额上书孟国公府四个大字,门前是两头石貔貅。 夏夏默默点头,两府同在一条街上,又世代交好,难怪苏信轩对孟如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马车过了仪门,又走了一箭之地,立马有小厮迎了上来,施了一礼:“请三老爷安,请小世子安,国公爷已经下了朝,和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早在明听堂等着了,吩咐三爷和小世子回来立刻请过去。” “知道了。”苏远航淡淡道。 苏信轩在一旁提醒道:“三叔,先着人安顿夏夏姐姐吧。” 苏远航扯了扯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自然,知道你回来,老爷子和大哥那边早早就念叨上了,老太太和大嫂更是天天盼着,你自个先仔细着吧。” 苏信轩缩了缩脖子:“三叔,待会你护着我点。” “有胆子自己跑去元城,那会不见怕,现在怎么怂了?” 苏信轩瘪了瘪嘴。 苏远航轻笑一声,招呼小厮上前:“找个妥帖的,安顿夏夏姑娘住下,再找几个丫头过去服侍。” 小厮喏了:“敢问三爷,安置姑娘哪处好?” 苏远航看了一眼苏信轩:“把斋月楼收出来。” 吩咐完,苏远航对夏夏道:“稍后我要带信轩去见家父和家母,处理一些家事,晚些时候再安排姑娘拜见我父母,现在先让下人带姑娘下去稍作休息。” 夏夏笑道:“麻烦苏将军了。” 苏信轩凑过来,轻声道:“姐姐,晚点我再来找你,我就住斋月楼对面的访溪轩。” 夏夏脸上露出两个梨涡:“你快去见你家里人吧,他们应该担心坏了。” 斋月楼。 夏夏封闭了房间,隔绝光线,取出画卷挂在墙上。 春日图中,一个袅娜的身影一动,落到地上,一个白衣翩翩的绝色少女笑容柔美,莲步蹁跹:“姐姐。” 夏夏笑意盈盈:“我今日总算知道你和他为什么情谊这么深厚了,进苏家时我看到了孟家,你且放心,到时候拜见过两家长辈,我就帮你施术。” 孟如吟坐下:“我相信姐姐。” 孟如吟一身白衣,一头黑发如瀑,不施粉黛,倾国倾城,头上只带着一朵白牡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姐姐打算在皇城待多久?有机会我带姐姐在皇城逛逛。” 夏夏摇了摇头:“你们的事结束后我就要回去了,冥纪那里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孟如吟默了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姐姐打算怎么让我还阳?” 第二十三章 天伦 ?夏夏拍了拍孟如吟的手背,笑容温暖,不无小得意的道:“妹妹应该知道,乱古时期,巫族一枝独秀,巫族的无上存在九贞巫皇创造出自己的无上大道,才情惊艳古今,巫族自己的大道与万族的大道迥然不同,且涉猎的范围十分广泛,很多万族无力的事,巫术或许可以一搏,而且,活死人,肉白骨,于真正的无上人物而言不过一念之间,我虽然境界不高,但巫族的确有活死人的术,以我现在的境界也是够了的,而且所需的天珍地宝,我在北邙殿已带来大半,寻常的,以孟家,苏家的实力,府上也当有,所以妹妹不必担心。” 孟如吟温柔恬静,头上雪白的牡丹越发衬得玉颜如雪:“姐姐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的师门梵净天,在我身死之后也曾用过许多办法,但都无能为力,巫族的神秘,从太古至今都有流传,妹妹心中也有好奇,姐姐说的也是,巫族啊,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昔年九贞古皇带着巫族异军突起,与同时代的两位古皇分庭抗礼,更是一己之力创下让万族惊艳的无上大道,只恨未生在乱古,无缘得见巫皇的无上风采。” 孟如吟轻轻一声叹息,话语中无不透露出对巫皇的崇敬,对乱古的向往。 夏夏伸出一根如葱玉指,在孟如吟莹润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嗔道:“生在乱古未必是好事,那是一个怎样动荡的年代?你生在孟家,师从梵净天,关于这段历史该比我清楚才是,人族祖先在那个时代艰难求存,连活下去都不容易,你若是生在乱古,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孟如吟捂着额头,温柔一笑:“我不过说了几句,你就拿这许多大道理出来,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说就是了。” 夏夏掩唇一笑,揶揄道:“你对巫术这般感兴趣,不如离了梵净天,拜我为师好了,我可以教你。” 孟如吟吓的花容失色:“姐姐,这种欺师灭祖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如果让外人听到,还真以为我要反出去梵净天了呢!” “罢了罢了,不拿你取乐了,你好好休息,等你还阳之后咱们再好好聊。” 孟如吟轻轻嗯了一声,折身回到画中。 夏夏收好画卷,撤去术法,房间重新恢复亮堂,这时一个小丫头扣门进来了,躬身道:“夏夏姑娘,老太爷,老太太有请。” 苏家老太爷即是当朝的苏国公,今年已是六十高龄,因为是武将出身,身体看起来依然格外健朗,他一身蟒袍端坐在上,常年上位者的威压不怒自威,他容貌酷似苏远航,只是须发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目光都有些浑浊。 苏家老太太一身松色万寿纹盘枝花样的锦袍,额头勒一条玄色抹额,头上带着一套绿玛瑙头面,老态龙钟的坐在苏国公一旁。 两位老人左下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年近四十,一幅儒生打扮,男子再下边是一个中年美妇,一身铁锈红绣袍,满头珠饰,贵气逼人,正是苏信轩父母,右下方则坐着先前见过的苏远航,然后是一个宝蓝绣袍的中年贵妇,应该是苏远航的夫人。 苏信轩规矩的站在儒生打扮的男子身后,见夏夏进来,挤眉弄眼十分开心。 夏夏的目光不偏不倚,径直步入殿中,躬身见礼:“夏夏见过苏国公,国公夫人,苏大老爷,苏三老爷,大夫人,三夫人。” 苏国公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前的小姑娘出身江湖,却没有江湖儿女的通病,行为举止颇为知礼,是个不错的丫头,苏国公相貌威严:“大概的情况我们已经听轩儿说过了,姑娘慷慨大义,着实令人钦佩,老夫已经命人去请孟国公和他夫人,如吟丫头的事事不宜迟,还请姑娘多劳心费神。” 夏夏怡然自若,苏国公身上的气势虽强,但是比起冥纪还是尤有不及,夏夏微微一笑,温声道:“国公严重了,夏夏自然竭尽全力。” “爷爷,你不要这么严肃,这也就是夏夏姐姐,如果换了别的小姑娘早被你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苏信轩深知自己这位爷爷对人严厉,怕夏夏吃亏,连忙出声。 苏国公竖起眼睛:“又胡闹!” 表情虽然严厉,但口气里满含宠溺。 夏夏看在眼里,心里一酸,苏家一大家子和睦融洽的天伦情景让她感伤起自己的孤苦身世,她无父无母,自幼孤苦,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夏还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但是现在苏国公对孙子的宠溺袒护还是触动了夏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触动了她心里对亲情的那根弦。 苏父穿着文雅,一派文人作风,苏国公有三个儿子,老二老三都子承父业上阵杀敌,唯有老大体弱,做了文官,生了个儿子也随父亲,厌武喜文。 苏父冷眼旁观,心中暗暗点头,他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圣地仙子,在他父亲威势下都不免怯场,如此泰然自如,实属难得:“轩儿,你这位朋友不是寻常人,你瞧她这气度,显然是没有被你祖父吓到,这份从容,比许多圣地仙子还强些。” 苏信轩嘿嘿一笑:“父亲,夏夏姐姐哪里是那些寻常女修能比的?” 苏国公指着苏信轩呵斥:“现在越发野了,没来由又嘴上去得罪圣地的人。” 说完,苏国公恢复正色:“姑娘请坐。” 苏远航喝了口茶,苏家三子,他最像苏国公,平常不苟言笑,一脸肃穆,他看了眼夏夏,对苏国公道:“父亲,我就说了,这丫头确实不错。” 苏老太在一旁慈祥的道:“老三看人向来准,夏夏姑娘,前些日子人王赐了上好的茶叶,姑娘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夏夏笑着捧过茶盏,清亮的茶汤馨香扑鼻,一朵小小的牡丹花在热气中悠然绽放,旋转着沉入杯底。 夏夏浅饮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入口回甜,不由笑道:“老太太,这国色天香果然是世上极好的茶。” 三夫人讶异的道:“你怎知道这是国色天香?” 夏夏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幼时有幸遇到师父,跟随师父浪迹天涯,去过很多地方,有一次我被邪祟重伤,师父为了救我带我去了脂域求药,在那里我有幸尝过一次这国色天香,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又喝到了。” 夏夏有些伤感,这茶让她想起了故去的师父。 老太太不知道还有这桩缘故,疼惜道:“可怜的孩子,老身不知道这国色天香竟会勾起你的伤心事,这茶不好,我叫人换了新茶给你。” 夏夏心中一暖,微笑道:“老太太,生老病死即便是我师父也无法超脱,我辈修者,不执迷这些,这茶是脂族特产,多饮有驻颜之效,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可以常喝。” 老太太笑了起来:“我都这岁数了,也不兴这些了,你如果喜欢,我让丫头给你送些到斋月楼。” 夏夏一愣,随即道:“我日后要回北邙,那里并没有好水可以泡茶,老太太把它给我,那就浪费了。” 老太太听苏信轩说过夏夏的事,乍然听到北邙两个字心里更加疼惜夏夏:“好丫头,苦了你。” 大夫人温柔慈祥,比起三夫人的率直,大夫人更像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夏夏这孩子我看着极好,日后福气大着呢,老太太也不要伤怀,我听轩儿说,这北邙王并不是真的跟外界一样不通人情,否则也不会帮轩儿找回如吟的魂魄了,夏夏姑娘,你如果不嫌弃,以后便把我们家当成你自己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夏夏眼眶有些发涩:“大夫人....” 大夫人温柔的道:“夏夏姑娘不要嫌弃我们凡夫俗子就好,我膝下就只有轩儿一个孩子,一直想要个姑娘,你和轩儿又这么要好,以后一起也可以互相帮扶。” 夏夏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我也很喜欢苏家。” 苏家的天伦,是她毕生渴求的温暖。 夏夏望着大厅中的所有人,苏国公的威严,老太太的慈祥,苏父的儒雅,苏远航的硬朗,大夫人的温柔,三夫人的直爽,苏信轩的真诚,这样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团结一心,真好。 “国公爷,孟国公,孟国公夫人来了。”管家来报。 “请!” 第二十四章 乞生 ?孟国公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与苏家三代显赫不同,孟家是新贵之家,因孟国公而获得泼天富贵,民间传言孟国公为人果敢而聪敏,有经天纬地之才,许是丧女,以致白发人送黑发人,孟国公满脸疲态。 孟国公夫人紧紧篡着帕子,精致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紧张,声音颤抖的问苏夏:“你就是信轩口中的那位夏夏仙师?你真的有办法救活我女儿?” 一头珠翠叮当,华光璀璨也掩盖不住孟夫人的枯槁。 孟家夫人曾经也是皇城有名的美人,但是孟如吟去后,孟夫人便日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折腾月余下来,整个人面黄肌瘦,便槁败了下去。 直到听苏家来人说,有仙士可以复活女儿,孟夫人才强撑着上了大妆匆匆过府。 夏夏看在眼里,心中对苏家和孟家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宽慰孟夫人道:“夫人放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孟姑娘的事,夫人放宽心,孟姑娘命不该绝,相信过不了几天,就又可以活奔乱跳的出现在夫人和国公爷面前了。” 孟国公强做镇定,维持自己国公的威仪:“仙师啊,只要你能够救活小女,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老夫办得到,无不答应。” 夏夏狡黠一笑,也不推却。 孟夫人像是在思虑什么,沉默良久才忐忑的开口问:“听信轩说,仙师帮忙找回了小女魂魄,不知道如吟现在在何处,可还好?” 苏信轩闻言,道:“夫人宽心,如吟一切都好,只是如吟现在不同以前,现在青天白日,她无法现身。” 孟夫人身子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滚下泪来:“我苦命的儿!都是做娘的没用,让你年纪轻轻就去了,仙师慈悲,能不能让我见见女儿?” 孟国公也是悲痛欲绝,知道自己女儿魂魄就在苏家,又是痛心又是伤怀:“求仙师可怜我们一片做父母的心,让我们见一眼女儿吧!” “姐姐。”苏信轩温软的求道:“让我们见见如吟吧。” 夏夏睨了他一眼,在北邙的时候卿卿我我不够,现在才分开多久就舍不得了? “你呀,偏要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苏信轩委屈道:“姐姐明鉴,并不是我一人想见如吟,苏世叔,苏夫人都想见如吟,我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三叔三婶也想见,这么多人都想见,姐姐就让我们见见罢!” 夏夏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推却,信轩,你去斋月楼把画取过来。” 画卷长舒,上绘一副鲜妍的春日图,一道纤纤人影亭亭玉立在咤紫嫣红之中,一袭白衣,飘然若仙。 画中女子细眉凤眼,琼鼻朱唇,清丽如银霜裹树,身量纤纤,遗世独立。 孟夫人捂着嘴,无声哽咽,这真的是她的如吟,曾经活生生的人儿如今成了画中仙,怎么能不叫人哭断肠。 夏夏口中吟诵咒语,房间攸忽转暗,一道白光从夏夏指尖飞出,落在灯盏中,白色的灯光亮起,春日图中一道纤弱的人影袅袅走出,落在地上。 一袭白衣翩然,不似鬼魅,倒像是人间仙子。 “我的儿!”孟夫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冲上去就要将孟如吟揽入怀中,探出的手直接穿过孟如吟的身体,孟夫人一愣,想起女儿已经死了,不由掩面痛哭。 孟国公疼惜的将夫人揽入怀中,温声安慰。 孟如吟望着伤心的父母,难过的上前两步,劝慰道:“父亲,母亲,您二老节哀顺变,女儿不孝,让父母如此伤心难过,父亲,母亲一定不要为了女儿坏了身子,不然女儿死了也难安。” 孟夫人强忍着泪,心中绞痛:“如吟...” 孟如吟软语道:“母亲,生死有命,如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母亲也当放宽心,您是父亲在朝堂之上最坚强的后盾,如今朝野动荡,您要振作起来,不然女儿心中实在难安。” 孟国公虎目含泪:“如吟,你在那边可好?” 孟如吟温软道:“父亲宽心,女儿一切安好,而且,小世子不畏艰险把女儿带了回来,夏夏姐姐更是奇人,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女儿,相信不日,女儿又能承欢二老膝下呢!” 孟国公擦了把眼睛,赞许的冲苏信轩点头示意,对夏夏道:“不知道仙师打算怎么复活如吟呢?有要准备的东西仙师尽管吩咐,我这里没有的还有苏家,如果我们两家都没有,我进宫去求人王。” 夏夏点头,这孟家二老对孟如吟真是十分疼爱:“国公爷,稍后我会将所需之物列张单子,到时候你把东西准备齐了,我就过孟府去,为如吟施术。” 苏国公闻言,连忙辑礼拜谢:“有劳仙师了。” 孟夫人福了一礼:“我们一定会在最快时间内把东西备齐,到时候就麻烦仙师施以仙术,救活小女。” 夏夏连忙扶起二人,笑着道:“国公爷,国公夫人不必客气,也不要仙师仙师的称呼我了,我与信轩,如吟平辈论交,国公和夫人叫我名字就可,我这就去把所需之物写下,两位事不宜迟,就着手让人去准备吧。” 孟如吟盈盈一拜,微微一笑:“谢谢姐姐。” 夏夏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客气。 苏信轩连忙去取了笔墨纸砚来交给夏夏,夏夏提笔将所需之物列出,交给孟国公,孟国公夫妇瞧过后道:“东西倒是不难寻,最多一日之内便可备齐,届时我们再请姑娘来苏府,现在就不叨扰了,苏大人,老夫人,两位苏兄,孟某就先告辞了。” 苏夫人盈身拜过苏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笑道:“改日再请老太太和二位太太喝茶。” 苏老太太笑道:“你呀,快去吧,等如吟丫头好了咱们还愁没时间说话吗?去吧,不必计较那些虚礼了。” 苏夫人再三谢过了,又和孟如吟说了几句体己话,夫妇两人携手匆匆回孟府去做准备。 翌日一早,苏家夫人便亲自来请夏夏过苏府。 夏夏取下画卷收起,将要用的东西收拾到一口小红漆木雕花箱子里,出门就遇到闻讯赶来的苏信轩,夏夏会意一笑,将箱子交给苏信轩,去苏老夫人处见了苏家三位夫人,便随孟夫人过了孟府。 孟国公是文官,庭院风格和苏家的简洁大气不同,苏家的院子小桥流水,婉约雅致,到处可见假山松石,芝兰藤萝。 苏夫人一路领着夏夏和苏信轩来到孟如吟生前所居凤尾坞,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的湘妃竹,龙吟细细,凤尾森森,半遮半掩露出一间雅致的竹屋,碧影纱摇曳,与绿竹相得益彰。 一湾清溪涓涓流过屋前,几尾小鱼欢快的游水。 凤尾坞景色宜人,让人心旷神怡。 夏夏不禁赞叹:“如吟真是个雅致的人。” 苏夫人脸上虽然仍带着愁容,但却不见昨日枯槁,她怅然道:“那孩子素日最喜这几株竹子,赞其风骨极佳,所以她这屋子,素来没有什么花花草草,让姑娘见笑了。” 夏夏伸手轻轻拂过竹叶:“既有这几尾竹子,再有花草,反倒俗了。” 苏信轩道:“我也是这么说,如吟那样的人品,这几尾竹子再适合不过。” 进了凤尾坞,便见屋内放置着一口晶莹透明的冰棺,里面铺满鲜花,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安详地躺在棺中,一身鹅黄纱裙,越发衬托得眉眼灵秀,如同生前一般动人。 “这是梵净天送来的冰棺,可保如吟肉身不腐,保持活着时候的模样。”苏夫人看着棺中的女儿,慈爱而伤感,她擦了擦眼睛,道;“瞧我关顾着伤心,倒把正事忘了,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八仙桌上,几个托盘用白布盖住,夏夏打开瞧过,点头:“东西没错。” 孟夫人道:“老爷还没下朝,我实在是想见女儿,夏夏姑娘,你看是否可以先行做法?” 夏夏捧过红漆雕花箱子,将从北邙带来的奇珍取出摆好,这些都是夏夏下山之前特意问鬼童取的,每一件都是四域难得的奇珍,她点头,并不反对:“夫人外面稍后,我这就为如吟施术。” 孟夫人喜出望外。 夏夏笑着看着苏信轩:“你也出去,陪着孟夫人,这里不用你。” “姐姐,我留下给你打下手。”苏信轩假装没听见,走到八仙桌旁对着一桌子东西左瞧瞧右瞅瞅,一幅真心要帮忙的样子。 夏夏哭笑不得,请了苏夫人出去,才道:“我看帮忙是假,想她醒来第一眼看到你是真,你这点小心思我就不说你了,待会站在一边,不许打扰我,要是出了岔子,可别怨我。” 苏信轩连忙打住:“怎么会出岔子?绝对不会出岔子!姐姐这么厉害,当然不会出岔子。” 夏夏不理他,取出青铜面具戴在脸上,一道华光笼罩夏夏,只见夏夏身上换了一件用兽皮,羽毛等编制成的色彩斑斓的祭祀服,腰上用两指粗的绳子串着两个金色的铃铛,头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兽骨羽毛串成的饰品,洪荒气息扑面而来。 苏信轩揉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夏,脱口而出:“巫。” 夏夏莞尔一笑,素手一指点出,房间陷入黑暗,画卷飞起,孟如吟款款走出,和苏信轩站在一起。 “如吟,准备好,要开始了。” 夏夏右手中出现一只兽皮小鼓,左手广袖一挥,冰棺之下亮起一个古老的法阵,夏夏口中吟诵古老的巫族祭祀音,迈动诡谲的步伐,腰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夏夏跳着古老而神秘的巫族舞蹈,拍击着兽皮小鼓,古老的祭祀音,空灵的铃铛声,厚重雄浑的鼓声奏响神秘的巫族乐章。 “这是...乞生!”苏信轩呢喃,他博览群书,对万族古史亦有涉猎,夏夏现在所跳的舞蹈,像极了古史中记载的乞生! 乞生起,逆生死,不见鬼王白头愁,独见巫族霸阴阳。! “如吟来。” 夏夏一声轻喝,一道白光笼罩孟如吟魂魄,飞向冰棺。 第二十五章 突访 ?凤尾坞,小丫头续了几回茶,孟夫人焦头烂额的等待消息。 下朝回来的孟国公来到院内,孟夫人尚无察觉,孟国公暗自叹息一回,在孟夫人身边坐下,孟夫人才回过神,唤了声:“老爷。” 孟国公示意不必多礼,担心的望着紧闭的院门:“夫人请了仙师过府为如吟施法,如今进去有多久了?” 孟夫人忧愁道:“快一个时辰了,期间信轩出来过几次,交待里面的情况,现在信轩也很久没有出来了,老爷,你说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真是愁死人了!” 孟国公安慰道:“夫人别多想了,仙师既然能从黄泉带回如吟的魂魄,她的实力就可见一斑,起死回生是何等大事,消耗时间多些也属于正常。” 屋内,霞光瑞彩,随着夏夏将最后一件天材地宝炼入法阵之中,法阵爆发出温暖的光,如同一只巨大的花苞,将孟如吟的魂魄和肉体全部包裹起来,夏夏古老的祭祀天音和古老的巫族舞蹈演绎到极致,伴着最后一声冗长的鼓声,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只听到啵的一声,在黑暗之中,巨大的花苞绽放,一片片花瓣舒展,一朵洁白的莲花优雅的绽放在黑夜中,每一片花瓣都流动着异彩。 孟如吟安静的躺在莲蓬上,嫩黄纱裙和嫩黄的莲蓬似乎融为一体。 夏夏结印。 莲花逐渐缩小,化成巴掌大小,飞入孟如吟体内。 所有光华敛尽,孟如吟悠悠醒转,夏夏示意苏信轩上去,苏信轩忙手忙脚乱的扶起虚弱的孟如吟,笑容温柔,关怀的道:“如吟,觉得身体怎么样?” 孟如吟痴痴的看着苏信轩,良久,倾国倾城的脸上才露出笑意,苏信轩明明在笑,眼里却蕴含着泪光,她伸出手,轻轻的盖在他眼睛上,又慢慢打开:“傻瓜,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不用再担心我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呢。” 苏信轩温柔的嗯了一声,他的如吟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 夏夏过来,温声对孟如吟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到时候就能彻底恢复过来,跟从前无二了。” 孟如吟绵软无力的靠在苏信轩身上,感激的道:“谢谢姐姐。” 夏夏笑着拍了拍孟如吟的手,转头对苏信轩道:“你扶如吟去休息,我去告诉孟夫人这个消息。” 夏夏开门,孟国公和孟夫人见有人出来,立马迎上去,见是夏夏,孟国公恭敬地问:“夏夏姑娘,小女现在怎样了?” 孟夫人紧张的攥着手帕,大气不敢喘,静静等待夏夏的答案。 夏夏脸上露出温婉明丽的笑容,身上的巫族服饰让夏夏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气质,神秘而古老,让人莫名心安:“如吟已经没事了,两位进去看看她吧。” 孟夫人全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一样,她激动的冲进屋内,孟国公歉疚的一笑,心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内人失礼了,让姑娘见笑,姑娘自便,老夫先去看看如吟。” 夏夏点了点头:“父母情切,人之常情,国公爷请便。” 凤尾坞,湘妃竹洒落一片阴凉,夏夏在一处僻静无人的抄手游廊坐下,看着涓涓清溪流淌而过,几尾小鱼畅游嬉戏,心中感慨万千。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苏信轩和孟如吟历经生死,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孟家,苏家也是门当户对,两人若是真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夏夏伸手接住飘下的竹叶,露出浅浅笑意。 “人闲春意懒,浮生半日闲。” “姐姐,你原来在这儿呢。”苏信轩随意的坐在夏夏对面,自从找到孟如吟后,苏信轩看起来比之前精神欢快了许多:“姐姐也很喜欢这几株竹子?” 夏夏点了点头:“这几株竹子确实很好,看着让人心里十分惬意。” 苏信轩好奇的看着夏夏身上的衣服:“姐姐这衣服看起来有些年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夏夏歪头笑道:“你都知道乞生了,还明知故问。” 苏信轩挠了挠头,道:“不过纸上谈兵,并没有真的见识过,不过姐姐真的厉害,孟世叔和夫人见到如吟活过来都高兴坏了,决定为如吟办场赏花宴庆祝如吟劫后余生,到时候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姐姐,我知道如吟回来了你就要回去了,但你好歹参加了如吟的宴会再走好不好?” 夏夏望着手中的竹叶怔怔出神,半晌才道:“也好。” 三日后,孟家以举办赏花宴的名义广邀皇城各大显贵世家在孟府小聚。 夏夏一早便收到了孟夫人亲自送来的请柬,自从夏夏救活孟如吟之后,孟家对夏夏格外亲厚,起初孟家送了许多珍宝首饰感谢夏夏,但都被夏夏婉拒,自此之后,孟夫人越发敬佩夏夏的人品。 孟夫人含笑道:“之前送你的谢礼你都不收,这次为如吟举办赏花宴,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夏夏笑道:“夫人言重了,金银珠宝都是世俗之物,我是修者,要也无用,况且我日后还要回去,即便是灵丹妙药那些东西也都于我无用,倒不如夫人留下,多多救济贫苦百姓,一来也免得平白破费,二来也可以行善积福,三来能让一些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得到一丝温暖和关爱。” 孟夫人赞赏的道:“怪不得信轩那么敬重你,你的这份胸怀,确实比许多女子要强,待会记得一定过来,我先回孟府去准备赏花宴了。” 孟夫人前脚刚走,苏信轩后脚便到,他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裳,外罩一件湖蓝色广袖曳地长袍,腰束一条同色腰带,脚踏白靴,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飘逸潇洒。 “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夏夏眼睛弯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苏信轩穿的这么正式,在衣裳外还加了长袍,一头长发乌黑柔顺,只束一条淡蓝色发带,飘逸俊朗。 苏信轩微微一笑:“姐姐不要笑话我了,今天孟府设宴,姐姐怎么还没换衣服?” 夏夏将手中烫金请柬递给苏信轩,笑道:“一早孟夫人就过来请了,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先等等,我这就准备。” 夏夏换了一身藕色长裙,一头秀发柔顺的挽了个小发髻,用几颗珍珠做装饰,耳上带着一对珍珠耳坠,清新可人。 一到孟府,就见孟府前停了十几辆华丽的马车,盛装打扮的贵妇们带着自家姑娘或公子被下人引入府中,热闹非凡。 苏家和孟家素来交好,两家来往密从,苏信轩领着夏夏直接进了孟府,直奔宴会主场。 当朝男女大防方面没有前朝严格,男女可同席而坐,孟家的花园早已搭了棚架,设置了席位,孟夫人一身锦袍和诸位夫人应酬,各家相熟的小姐三五成群的赏花,世家公子们则聚在一起或写诗作文,或投壶。 这些都是当朝权贵之子。 苏信轩到后,立马有相熟的世家公子上前问候,苏信轩一一回过礼,便带着夏夏朝花团锦簇中的孟如吟走去。 “如吟。” 孟如吟闻声回头,见是夏夏和苏信轩,转头和身边的小姐们轻语了两句,笑吟吟的过来:“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苏信轩笑道:“这是夫人专门为你办的宴会,为的就是破除现在皇城里关于你病故的流言,为了今天,夫人特意搜罗了许多奇花异草,再加上这花园里各种名花,这么隆重的宴会,我要是错过了,会抱憾的。” 孟如吟今天一身粉色纱裙,头上只簪着几朵桃花,十分娇俏,她笑着道:“就你会哄人。” 夏夏默默点头,花园里栽种各式各样的名花,其中还有不少是万族的灵药,孟夫人为了孟如吟确实是下了大工夫,看着花园中的公子小姐以及打扮华丽的贵妇人,夏夏不解的问:“我不是很明白夫人请这么多人来的目的。” 孟如吟笑容清浅,解释道:“贵族的这种宴会,不过是各家适龄男女的变相相亲宴,今天来的都是当朝显贵家的公子小姐,都是为自家子女相看人家罢了。” 夏夏还是不明白。 孟如吟羞涩的看了一眼苏信轩,两人四目相对,都红了脸。 夏夏见到这一幕,恍然大悟,会意一笑:“原来是孟夫人想趁这个机会先定下你们的事。” 苏信轩嗯了一声,双耳红通通的:“我母亲晚点也会过来。” 这是直接承认了。 夏夏慧黠道:“这也算是云开月明,称心如意了,也不枉经历了这么多。” 孟如吟娇嗔道:“姐姐!” 苏信轩道:“姐姐不要取笑我们了。” 夏夏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凉亭中,苏夫人,孟夫人正和各家夫人说笑,忽然一个中年婆子急急进来,凑到孟夫人耳边耳语几句,孟夫人柳眉皱起:“她们来干什么?” “怎么了?”苏夫人问。 孟夫人不悦道:“阴阳宗的阴月娘子不请自来,现在正在前厅。” 苏夫人也皱起了眉头:“这是世家宴会,阴阳宗是圣地,阴月娘子来做什么?” 孟夫人冷笑一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与太阴散人是对头,阴月娘子不会无故来访!” 第二十六章 寻衅 ?“母亲,既然阴阳宗的人来了,就请他们进来吧。”孟如吟闻声过来,轻柔道。 孟夫人笑道:“凭他阴阳宗再厉害也是人,也要受王权约束,你父亲跟他们本来就敌对,他们不会无故来访,今天是庆祝你劫后余生,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坏了你的好日子,咱们不让,她还能硬闯不成?” 孟如吟道:“母亲,此言差矣,阴阳宗行事向来不择手段,如今我们和阴阳宗面上还得过得去,不好撕破脸面,如今师傅他们不在皇城,如果阴阳宗要动手,恐怕我们要吃亏,先让他们进来,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咱们也好见招拆招。” 苏夫人性格和软,赞同道:“如吟说得对,如今不宜硬碰硬。” 孟夫人分析利弊后,徐徐开口:“好吧,请阴月娘子。” 说罢,孟夫人招呼各家夫人,公子,姑娘入席,望着院中姹紫嫣红,笑容满面:“近日,院中奇花争艳,适逢小女身子大好,可知这天地间自有神明,这花草有感,提前报喜,果真这两日小女便病痛尽除,且,又有小女师门梵净天送来几株灵药,这灵药咱们四域少见,更难得的都是活药,今日我也一并挪到了院中,和众位夫人,公子,姑娘一起观赏。” 灵药,是天地间自然孕育的宝药,不同的灵药拥有不同的功效,延年益寿,辟毒增功,只是灵药大都生长在灵气浓郁的万族领地,人族四域甚少见。 “这就是灵药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以前偶然见过一株,也是封好了的,像这样生机勃勃的,怕是皇城也找不出几株吧?”立马有贵妇人羡慕的道,她的夫家也是八公之一,但是比起孟家的底蕴,还是差了些。 一名锦衣公子附和道:“这些灵药之中最珍贵的还属这株五星藤,叶如星辰,共生五片,传闻这五星藤真正成长起来,五片叶子会变成五种不同的颜色,对应五行,对修炼不同功法的修者都有用处,是十分珍贵的灵药,可列为二品。” 锦衣公子曾经求师千岁山,虽然最后并没有通过千岁山的入门测试,最后只是成了一名挂名弟子,但眼界方面已经远超同辈的世家子弟。 孟如吟温婉一笑:“何公子眼力过人,一眼便认出了五星藤,实在厉害。” 何公子勾起嘴角,目光火热,孟家的孟如吟在人皇域不止贤孝的美名在外,美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止王公贵族,就是圣地弟子都很多是她的仰慕者,能得到孟如吟一句赞许,何公子笑开了花:“在下只是有幸在师门见过一次,故而认识,也只有像孟姑娘这样的人物,才能得师门如此重视,被赐予灵药。” “不过一株二品灵药而已,我阴阳宗要多少有多少,何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我阴阳宗好好观赏。”一道冷冽的女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一个身穿阴阳袍的女子快步走来,毫不客气的道:“今天贸然到访,希望孟夫人不要怪罪,听说孟姑娘身体痊愈,我们掌教十分惦记,特意派我来问候孟姑娘。” 孟如吟起身,长身玉立,一袭粉色纱裙如花树堆雪,俏丽可人:“如吟多谢太阴散人记挂。” 阴月娘子冷笑一声,轻蔑的扫过在场众人,淡淡道:“孟姑娘不请我坐吗?今日孟家设宴,不会连口酒都不给我喝吧?” 阴月娘子看也不看孟夫人,只跟孟如吟说话,在她看来,在场众人虽然富贵,但也只是富贵,只有孟如吟,拜入梵净天,是修道之人,能勉强够资格跟她说话。 孟夫人气结,这阴月娘子太目中无人了! 孟如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冲动,吩咐下人道:“给阴月娘子备坐。” 夏夏冷眼旁观,从元城到皇城,阴阳宗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嚣张跋扈。 苏信轩目光不善的盯着阴月娘子,阴月娘子是太阴散人的弟子,在皇城向来飞扬跋扈,仗着实力强大,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如吟刚刚恢复,这个坏女人就上门挑衅,实在是可恶。 阴月娘子大马金刀的坐下,神色倨傲:“听说前段日子孟姑娘病重,我阴阳宗多次派人问候,可是孟家不识好歹,将我阴阳宗拒之门外,像五星藤这样的二品灵药,我阴阳宗也有许多,原本想给姑娘送两株,倒是可惜了。” 在场众人脸色大变,阴月娘子这话直指孟家和梵净天,*味十足。 你孟家不是稀罕这株二品灵药吗?我阴阳宗多得是,也不见像你孟家一样拿出来卖弄,阴月娘子这是在*裸的嘲笑孟家没见过世面,嘲笑梵净天小气呢! 孟夫人气得脸色煞白,拍桌子道:“阴月娘子,你!” 阴月娘子不屑一顾:“孟夫人注意身份,我阴阳宗关心孟姑娘,你孟家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责难我阴阳宗不成?”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阴月娘子!阴阳宗很好!”孟夫人感觉有力无处使,阴月娘子口口声声都是关心孟如吟,如果自己非要跟阴月娘子起冲突,只会让外人笑话孟家不识好歹。 孟如吟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母亲,您陪苏夫人喝茶,阴月娘子由女儿招待。” 苏夫人不动声色的拉着孟夫人归席,捧了茶与她,孟夫人忍住怒气,不去看阴月娘子。 孟如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阴阳宗的盛情如吟心领了,只是如吟是梵净天的弟子,一切自有师门,而且如吟身体并无大碍,这株五星藤不过是师傅送给如吟修行所用,五星藤能宁神静气,母亲拿出来一是为宴会增色,二也是让诸位缓解身心。” 阴月娘子冷哼一声,孟如吟这丫头确实长了一颗玲珑心,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局面,她阴冷的目光逡巡一遍,落在苏信轩和夏夏身上,嘴角上扬:“苏世子身边的姑娘可是从元城来的?” 夏夏隐隐不安,道:“阴阳宗消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阴阳宗的耳目,我确实来自元城。” 阴月娘子秀眉飞挑,抚了抚头上的包巾:“近日我听到一起流言,说是从元城来了一位姑娘,手段了得,说什么那位姑娘是从北邙山下来的,传的有鼻子有眼。” 北邙,那可是座鬼山,从来没有人活着从北邙出来。 在场的贵人们看向夏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孟如吟微微一笑,倾国倾城:“流言止于智者,阴月娘子修行多年,怎么也跟平常百姓一样相信流言?” 阴月娘子道:“孟姑娘说得对,可是这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得不信啊,而且,流言还说,孟姑娘早已经在上月便死了,梵净天连冰棺都送来了,现在看姑娘好好的,可知传言不真了。” 众人一怔,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联想到孟府之前愁云惨雾的样子,又结合阴月娘子的话,心里对于孟如吟病重一事产生了怀疑。 孟如吟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婉:“阴阳宗很关心如吟呢。” 苏信轩皱眉,这次宴会就是为了破除流言,没想到阴月娘子三言两语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带到了那件事上,不由冷声道:“阴月娘子难道连分辨流言和真相的能力都没有吗?如果不是,那阴月娘子说这些话居心何在?” 是啊,阴月娘子是什么人?她是太阴散人的的弟子,实力高强,怎么会分辩不出流言真假,这些年来,阴月娘子在皇城搅动风雨,挑拨了多少是非,众人恍然大悟,阴月娘子的用心可真是险恶! 阴月娘子冷声道:“苏世子,流言里可是你上了北邙山,请下了这位姑娘,复活了孟姑娘。” 复活! “阴月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复活?”一名贵夫人急切的问道。 复活,永生,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位贵夫人大气都不敢喘,等着阴月娘子的答案。 夏夏终于知道阴月娘子的目的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她微微一笑,缓缓道:“阴月娘子该不是要说,我有长生之术吧?” “众所周知,北邙山有座北邙殿,殿中有件至宝,名唤生死两道门,可以跳脱轮回,获得永生。”阴月娘子冷笑:“如果流言不假,那整个事情就很值得商榷了。” 轻飘飘一句话,引得在场众人浮想联翩。 夏夏露出心痛的表情,叹息道:“阴月娘子有时间在这里捕风捉影,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解决邺域的鬼祸,上月,阴阳宗的两位护法联合千岁山,长生道等圣地攻打北邙山,结果打开黄泉之门,放出无数恶鬼,如今邺域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阴月娘子不思补救,却有时间在这里听风是雨,这不太好吧。” 是啊,众人回过神来,看阴月娘子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善。 阴月娘子冷笑,恼怒道:“鬼话连篇,蛊惑人心!我倒想看看你是个什么鬼魅,居然敢在我面前撒野!” 说完,阴月娘子拍案而起,袖中飞出一团黑雾,洒向夏夏。 第二十七章 祸心 ?阴月娘子出手奇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雾已经到达,她奉命来孟府,一是为了彻查孟如吟死后复生之事,二是为了以长生为饵从内部瓦解世家联盟,但没想到最后所有的挑拨都被几个小辈轻飘飘化解,更可恶的是夏夏那个丫头不遗余力将邺域鬼祸扯出来,激起群愤,让世家更加团结,一致敌对阴阳宗。 适得其反,岂能不怒? “姐姐小心!” 粉色堆纱裙飞扬,孟如吟俏丽的身影翩若惊鸿,神圣光辉从天而降,化作无坚不摧的屏障,落在夏夏跟前,挡住黑雾。 嗤啦啦,黑雾发出刺耳之声,一条条拇指大的尸虫掉在地上,被神圣光辉灼烧成焦炭。 “阴月娘子,你过了。”饶是孟如吟好性,此刻也不由动怒,在她孟家随意生杀夺予,真当她孟家可欺? 孟夫人拍案怒喝:“来人,把她轰出去!” “谁敢!”阴月娘子厉声道:“诸位可不要被孟家骗了,孟如吟死后重生确有其事,如今孟家这般遮遮掩掩欺瞒诸位,焉知不是想要独吞这惊世秘术,盖世宝物?” 阴月娘子深知人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恐惧,不断将其放大,她指着夏夏:“而且,这丫头来自北邙,北邙是什么地方,各位不用我说心里都有数,何时曾听说过北邙有活人?这些年,多少圣地长老,护法都陨落北邙,难道各位认为她比圣地长老,护法还要强?依我看,这苏家世子请来的是一尊恶鬼!这尊恶鬼迷惑了苏家世子,为的就是打入我朝内部,以达成不可告人的阴谋,大家可不要被骗了,依我看,恐怕孟姑娘也不是原来的孟姑娘了!” 众人闻言,惊出一声冷汗,是啊,北邙何时有过活人,这么多年来多少圣地长老,护法都死在了北邙,夏夏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修为再强也强不过圣地的长老,护法,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确实是恶鬼! 众人连带着看苏信轩和孟如吟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阴月娘子言之凿凿,是一口认定我是鬼呢!”夏夏轻笑一声,阴阳宗啊,真是所有的野心都写在脸上呢,夏夏款款走出,站在太阳下,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大家好好看看,我脚下的是什么,现在阳光正好,我好好的站在太阳下。” 鬼,是见不得光的。 孟如吟笑道:“阴月娘子还有何话说?” 阴月娘子嗤笑一声:“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相反,我倒觉得她是只十分可怕的恶鬼,实力接近鬼王都不一定,不然怎么能把这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说,你来我皇城有何目的!” 夏夏抿唇一笑:“我倒要问问阴月娘子,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哼!”阴月娘子右手一翻,手中出现一面宝镜,身上的阴阳道袍无风自动:“我管你有什么目的,今日我既然识破了你的真面目,又怎么会有放过你这恶鬼的道理!看我把你打回原形!” 苏信轩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和夏夏并排站在一起,沉声道:“阴月娘子想来是在皇城飞扬跋扈惯了,现在居然跑到孟国公府来撒野,阴月娘子最好注意身份,就算是太阴散人,也没资格在这里动手,夏夏姐姐是我请来的贵客,也是治好了如吟的人,她是我苏家和孟家的贵客,阴月娘子是要跟我们两家撕破脸面吗?” “苏孟两家自然势大,但我相信苏孟两家也不是以势压人之辈,今日的事,就算闹到人王面前我也有理,倒是苏世子,你这样偏袒这女鬼,居心何在,难道真的被这女鬼迷了不成?可知这女鬼可怕,我更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收了这女鬼!” 阴月娘子一口一个女鬼,直接不给夏夏翻身的机会。 “无碍,我也很想领教阴阳宗的本事。”夏夏笑着将苏信轩推开,心中感谢苏信轩的维护,不愿动起手来时波及苏信轩。 阴月娘子立起了眼睛,起手就是杀势。 一轮银色太阳升上高空,阴月娘子手中宝镜爆发出慑人的危险气息。 这是阴阳宗的阴阳宝镜,是阴阳宗后人仿照阴阳宗始祖阴阳真神的无上神兵阴阳炼仙镜打造的宝镜,一镜照阴阳,冤魂厉鬼无处遁形,传说,阴阳真神的阴阳炼仙镜可以轰碎虚空,后世阴阳宗所用阴阳宝镜虽不及十之一二,却一样威能无尽,不失为一件至宝。 根据地位的不同,阴阳宝镜分别用精金,秘银,炼铜,云铁打造,阴月娘子手中宝镜仅次于两脉宗主,为秘银打造。 夏夏素手纤纤,结出法印,满园的绿植鲜花摇曳,飞出白色星光,星光汇聚成一条条星河,流淌过虚空,如一条条白色的羽衣飞舞,环绕在夏夏身侧,美轮美奂。 “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天地万物,万物皆法!” 白色星河流淌,顺着夏夏素净的手印飞出,五条星河合而为一,轰碎万法。 阴月娘子大惊失色,居然破了阴阳宝镜! 阴月娘子左手一挽,手中出现一把符篆,这些符篆不同于常见的符篆,而是漆黑如墨,上面用朱砂铁画银勾,十分诡异。 苏信轩脸色大变:“姐姐小心,这是阴阳宗阴宗的炼尸符,一旦被打中,就会被符篆吞噬本我,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夏夏闻言,手中小泥人飞出,口中飞快吟诵古老咒语,轰隆隆巨响,大地震动,一个巨大的泥人拔地而起,泥人高大三丈,行走如风,一步迈出,冲向阴月娘子。 阴月娘子一把炼尸符飞出,天地变色,万里晴空转眼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能听到符咒破空的声音,夏夏身边,白色星河流转,圣洁出尘,只见夏夏点出白光,泥人巨大的身躯化作无坚不摧的壁垒,同时,裹带着炼尸咒的威压,一步步迈向阴月娘子。 阴月娘子冷笑,手中阴阳宝镜翻转,神光轰出,直接轰穿泥人的身体。 炼尸符一张张鱼贯而出,势如破竹。 星河倒灌,夏夏藕色长裙在虚空中飞扬,夏夏舞动宽大的袖子,白色星光紧随,同时轰向炼尸符。 苏信轩双拳紧握,阴月娘子是太阴散人的弟子,修道数十年,夏夏虽然实力强大,巫术诡谲,但是在阴月娘子强大的攻势下也渐渐显得没有还手之力,露出颓势。 再这样下去,夏夏一定会吃亏! 笛声悠悠,清脆绵长,一曲高山流水如春风过境,又如霁月破云,轻轻拂过,犹如永恒的黑暗突然有了光明,悦耳动听的笛声穿透云巅,拨开乌云,以夏夏为临界点,天空出现诡异的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的景象。 夏夏朝孟如吟投来一记感激的目光。 孟如吟眉眼含笑,轻轻点头,玉笛奏出幽幽笛音,如春雨润物,为夏夏卸去部分威压。 夏夏衣袂偏飞,压力顿减,一道道白色星光爆发,伴随着一声古老的咒语,所有炼尸符被定格在半空,夏夏小泥人在手,一道白光划破永夜,湮灭一切。 “巫!”阴月娘子震惊,从夏夏最开始吟咒开始她就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没想到眼前这小丫头用的真的是巫术,而且还造诣极深! “你怎么会巫术!” 巫,自乱古后便消失了,当世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巫术! 夏夏双手飞快结印,所有的白色星光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手掌,夏夏一掌轰出,白色手掌横推一切,趁着阴月娘子松懈,直接轰向阴月娘子。 同时,夏夏手握小泥人,紧随白色手掌之后,翩然飞出。 阴月娘子镇定心神,手中阴阳宝镜轰出神光:“找死!” 第二十八章 正邪 ?白色星光漫天飞舞,巨大的手掌轰然溃散,夏夏被气浪掀飞,在半空中身体轻旋,如同一只藕色的蝴蝶,擦着神光而过,落在地上。 不愧是阴阳宗阴宗掌教的嫡传,实力确实可怕! 阴月娘子不给夏夏任何喘息的机会,神光再次轰出,阴阳宝镜,可炼阴阳,是仿阴阳宗始祖的盖世神兵打造,就算是大妖恶鬼,也一样照杀不误! 夏夏不断闪避,手中法印不断,大地隆起,一条土蛇破土而出,土蛇腾躯,巨大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 同时,所有星光汇聚,如滚滚江河翻落,化成锁灵绳,直取阴月娘子。 阴月娘子左手撒出黑雾,这是阴阳宗的尸雾,由无数的尸虫化成,一旦沾身,隐藏在黑雾中的尸虫就会瞬间吸干其血肉,化成白骨。 “敕,乱古无上巫皇九贞令,我身明净,我心明净,诸邪辟易,不染污浊!” 夏夏咒落,一道白光从体内爆发,夏夏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白光之中,如神明一样圣洁而高雅,举手投足,皆是神圣风采。 巫族的明净术,三尺之外便可净化一切邪祟,黑雾在夏夏三尺之外的地方犹如下雨一般落在地上,密密麻麻一地的尸虫,让人毛骨悚然。 “这等污浊的东西,阴阳宗以后还是少用为妙,不知道的,还以为阴阳宗是邪门歪道呢!”夏夏一挥袖子,洒落白光,抹去一地尸虫,云淡风轻的道。 在场众人脸上对阴阳宗露出鄙夷之色,阴阳宗分为阴宗和阳宗,阳宗以制作符篆为主,世人对其印象还算不错,而阴宗则以炼尸为主,门下弟子更是手段阴毒,让人闻风丧胆。 阴月娘子出手就是黑雾,就是尸符,反观夏夏,白色星光环绕,流淌圣洁光辉,谁是正,谁是邪,一目分明。 众人心中不是傻子,都有计较。 苏信轩满头大汗,生怕夏夏吃亏,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七上八下,恨不能冲上去助夏夏一臂之力。 “丫头,有些本事!”阴月娘子咬牙切齿道,她原本占着自己到了渡劫境界,这些年在皇城又少有对手,双重优势下,以为夏夏应该很快就会被打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两人仍然僵持不下,脸上觉得难堪:“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阴月娘子抖手,阴阳宝镜脱手而出,如同一轮银日冉冉升起,不断放大,阴月娘子一声娇叱,阴阳宝镜竖立在地。 镜面折射阳光,将在场所有人晃得眼花缭乱。 孟如吟笛声戛然而止,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对苏信轩道:“你把大家带到其他地方去!” 苏信轩连忙点头,对苏,孟两位夫人耳语两句,两位夫人脸色大变,忙招呼着各家夫人,公子,姑娘往客厅去。 在场众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联想到阴月娘子往日的作风,众人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被牵连。 谁知阴月娘子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掌心拍在阴阳宝镜上,漆黑的神力源源不断灌入镜中,宝镜精光乍现,一道磅礴的神光横扫千军万马,轰向夏夏。 神光笼罩面积之广,将在场所有人都涵盖其中,众人面如土色,避无可避,阴月娘子这是要将在场所有人全部抹杀! 夏夏小泥人飞出,大地之力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泥人挡在身前,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夏夏手中法印变幻,所有白色星光飞出,附着在泥人身上。 同时,夏夏打出一道道白光,白光化作一个个古老的符文落在泥人身上,使白色星光成为无坚不摧的盔甲。 夏夏也没有想到,阴月娘子会这么疯狂,丝毫无所顾忌,不由怒道:“修道之人应以仁善为先,你出身圣地,手段却如此毒辣,当真可恶!” 阴月娘子表情森冷:“除魔卫道的路上怎么可能会没有牺牲,今日能够诛杀邪祟,就算牺牲,那也在所不惜,皇城百姓会记住你们的牺牲,能够青史留名,多少人求之不得!” 夏夏摇头:“所谓正邪,世人心中自有公论,不是你我说了算,你已经魔怔了!” 众贵妇,公子,姑娘皆对阴月娘子露出愤恨之色,现在她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下去,然后疯狂报复阴阳宗! 孟如吟笛声悠扬,莲步翩翩,如仙子临尘一般,梵净天,以乐曲问道,门中功法皆以乐器为兵,一曲仙音上达九霄,下感幽冥,门中弟子亦皆是仙子般的人物,一把乐器在手,可使世间最凶狠的恶徒伏首向善。 这是和阴阳宗完全不同的大道。 “以为凭你们两个能挡得住我阴阳宗的阴阳炼仙吗?”阴月娘子加强输出,神光又璀璨几分,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巨大的泥人身披白色星光铠甲,坚守前方,夏夏的小泥人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个符文持续加持在泥人身上,为泥人注入力量。 孟如吟的笛声化作淡青色神光,一圈一圈环绕巨大泥人,成为一道无坚不摧的屏障。 苏信轩不敢耽误,组织各位贵妇,公子,姑娘移步避难。 “如吟,你为我护法。”夏夏咬了咬牙,再这样僵持下去,她和孟如吟迟早败下阵来,两人联手虽然勉强抵制住了阴月娘子的攻击,但两人修为不如阴月娘子,不宜打消耗战,只能兵行险招! 孟如吟臻首轻点,笛声越发悠扬急促,犹如千军万马过境,金戈铁骑厮杀,气势恢宏,孟如吟虽然容貌娇美,但并不似寻常闺阁千金,弱不禁风,论抱负,论胸怀,她不输天下男子,她从小受父亲熏陶,心系天下苍生,慷慨大义不输夏夏。 夏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素手飞快,一道道白光从四方汇聚,以小泥人为中心,形成一轮白色的圆盘,夏夏法印翻飞,口中咒术一道接一道,圆盘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和阴阳宝镜一样大小。 “如吟,收术!” 夏夏喊完,孟如吟放下玉笛,翩然飞向一旁,阴阳宝镜的神光轰穿泥人,夏夏同一时间点出一指,白色圆盘变成一面镜子,在神光轰来的一瞬间,镜面反弹,神光原封不动朝阴月娘子轰去。 阴月娘子花容失色,再度轰出一道神光。 轰! 巨大的气浪席卷四面八方,满园鲜花凋零,大树折断。 夏夏和孟如吟同时出手,两道俏丽的身影飞出,一击拍在阴月娘子胸膛。 阴月娘子一时不防,吐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倒退:“好!今日不分个你死我活,我绝不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大队人马冲入院中,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弓箭瞄准了阴月娘子。 “阴阳宗好大的气派,居然跑到苏某府上行凶,不知道阴月娘子是要和谁分个你死我活,又要跟谁不死不休!” 一道雄浑充满力量的声音传来,苏国公和孟国公并肩赶到。 第二十九章 时势 ?“父亲,苏爷爷。”孟如吟嫣然一笑,目光落在紧跟其后的苏信轩身上,苏信轩安顿好众人后便亲自去王宫等苏孟两位国公,不想正巧赶上二人下朝一起回家,苏信轩便长话短说,将阴月娘子一事说了,二位国公听后,孟国公立刻调兵,团团包围了孟国公府。 这些士兵虽然都是凡人,但贵在精悍,而且所用的兵器都是由圣地千机城打造,对修者同样能够造成伤害。 夏夏知道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孟国公和苏国公都在,两人虽然不是修者,却是人王的重臣,与各大圣地的关系亦是盘枝错节,阴阳宗干涉政权多年,不止得罪了当朝权贵,与不少圣地亦有龌龊,这其中厉害关系实在太大,即便是太阴散人也不敢做得太过。 夏夏让到一边:“接下来就麻烦两位国公了。” 孟国公点头:“姑娘放心,这件事阴阳宗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孟国公府决不善罢甘休!” 这是要和阴月娘子死磕了! 阴月娘子脸上的颜色变了一次又一次,她原想在孟国公下朝之前将事情办妥,结果和夏夏等小辈起了冲突,孟国公不在,她即便杀了所有人也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孟国公在,那事情就麻烦了,苏孟两家向来同仇敌忾,两家其实皆有禁器,由家主掌管,一旦惹恼了两家,即便是她也讨不到好。 苏国公表情严肃:“阴月娘子刚才不是很强势吗,现在怎么一言不发!” 阴月娘子收回阴阳宝镜,冷冷道:“我听说苏孟两家勾结鬼魅,特来斩妖除魔,不曾想,这鬼魅实力太强,将众人迷惑,我不得已,只能倾尽全力,诛杀鬼魅,这过程中方法或许不对,波及到了诸位夫人。” 阴月娘子轻飘飘一句话,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推到夏夏身上,口口声声称呼夏夏是鬼魅,包藏祸心。 孟国公冷哼一声,十分愤怒:“阴月娘子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孟某为人自有人王明鉴,何时轮到你血口喷人,夏夏姑娘医好小女,是我孟家恩人,何时成了鬼魅,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在我府上动手,还险些将众位夫人和贵族子女全部杀死,用心如此歹毒,也配说自己斩妖除魔,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妖魔,人人得而诛之!” 阴月娘子沉下脸:“孟国公,你慎言!” 孟国公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阴月娘子,既然敢行歹毒之事,又何必怕人说呢?孟某早有耳闻,阴月娘子心狠手辣,行事无所顾忌,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阴月娘子倒是告诉孟某,这便是阴阳宗的门风吗?太阴散人自称扫地不伤蝼蚁命,在人王面前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想亲传弟子却是这么一张嘴脸,生了一副蛇蝎心肠,不知是太阴散人自己伪装得太好还是教徒无方,改日人王面前,我定要当面问问!” 阴月娘子指着孟国公,半晌说不出话,这老匹夫,居然想拉她师父下水,实在可恶:“国师清风明月,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苏国公不屑一顾,说话粗暴直接:“太阴散人那起子小人能教出什么好徒弟,孟国公何必跟这娘们废话,直接绑了,为民除害,今日是她闹事在先,就是杀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阴月娘子立起眼睛:“苏国公,你好大的威风,想要杀我?” 苏国公身上散发出武将特有的冷冽肃杀:“威风不敢,老夫一生保家卫国,现在阴月娘子胡作非为,意图谋害重臣亲眷,祸乱朝纲,老夫岂能坐视不管!” 说罢,苏国公一声令下,一群士兵冲向阴月娘子。 阴月娘子面若寒霜,凶狠的瞪着苏国公和孟国公,两个老匹夫,很好! “咱们走着瞧!”阴月娘子撒出一把黑雾,转身就走。 孟如吟神圣光辉洒落,驱散黑雾,保护士兵。 “还是让她逃了。”夏夏叹了口气。 苏国公道:“今日看似我们占了上风,但阴月娘子作为太阴散人的弟子,真要拼命我们也讨不到好,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拿下她的把握。” 孟如吟微微一笑:“父亲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我都差点被父亲骗了,还以为父亲和苏爷爷真要拿下阴月娘子。” 苏国公摸了摸胡子,吩咐士兵退下,关切的问:“你们没事吧?” 孟如吟摇了摇头,夏夏露出明媚的笑容:“多亏了二位国公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呢。” 孟国公浓眉深锁,面色凝重的对夏夏道:“只怕阴阳宗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你往后要多加小心,阴阳宗行事阴毒,不择手段,十分难缠,你尽量待在苏孟两府,不要轻易外出才好。” 对于夏夏,孟国公是打心眼里关心,她对他们整个孟家有再造之恩,但是她并不挟恩求报,人品高洁让人钦佩,他不愿看到夏夏受到伤害。 夏夏心中温暖,她和阴阳宗注定不能善了:“我孤家寡人,倒也不怕,而且我身后还有北邙王,这次倒是把苏家和孟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两位国公也要多加小心。” 苏国公重重哼了一声:“老夫还没怕过谁,阴阳宗尽管放马过来,老夫等着。” 苏信轩温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们两家和阴阳宗互相角力多年,一时半会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本来就是对立阵营,多些恩怨也无妨,姐姐今天辛苦了,待会好好休息。” 孟如吟完美无瑕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今日阴月娘子恶意抹黑姐姐,在场的贵人众多,怕不要传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好。” 苏信轩拍了拍胸膛:“放心,这件事我去办,今日之事,大家心里也都有数,阴阳宗和夏夏姐姐谁是谁非,相信经过刚才一闹,大家心里的那杆称都向着姐姐呢,他们恨阴阳宗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信她的鬼话,晚些时候我约几家公子出来喝酒,放些消息出去,很快阴月娘子的消息会传遍皇城,关于姐姐的事,大家都会淡忘的。” “有劳你了。”夏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从北邙来帮如吟还阳的事阴阳宗似乎已经知道了,阴月娘子此次前来只怕是来刺探虚实,后面阴阳宗恐怕还会有大动作,我们都该早做防备。” 孟如吟也有此忧虑:“好在现在知道阴阳宗的目的,可以提前防备,最怕就是不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防不胜防。” 这也正是孟如吟放阴月娘子进来的原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夏夏摇头,并不同意孟如吟的话:“很明显,阴阳宗的目的在生死两道门,因为生死两道门,几个圣地联手攻打北邙,打开冥界之门,如今整个邺域鬼祸横行,生老病死,自有定数,然而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看重生死,生死两道门可以跳脱轮回,永生不灭,这值得多少人趋之若鹜,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阴阳宗会将更多的势力牵扯进来,甚至是高坐王座上的那位。”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长生的诱惑,谁能抵抗?即便是人王,也抵不过岁月,百年之后也是尘归尘,土归土,如夏夏所说,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看不透生死,一旦人王被牵扯进来,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孟国公问:“姑娘认为该当如何?” 夏夏摇头,她可以转身回北邙,有冥纪撑腰即便是阴阳宗和人王也无法拿她怎样,但苏信轩和孟如吟却跑不掉,苏家孟家也跑不掉。 孟如吟歉疚的道:“都怪我,生出这许多事来,还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 苏信轩摇头,目光坚定:“这不怪你,所有罪责我愿意一力承担,是我去的北邙,求的冥纪,有什么事,冲我来,我不会连累大家。” 苏国公哈哈大笑,赞赏道:“从前你不喜欢习武,我还道你不像我苏家男儿,现在看来,你骨子里还是流着我苏家铁骨铮铮的血,我苏家岂是怕事之人,又轮得到你一个小娃娃抗这种大事?天塌了,老夫还在!” 苏国公一番豪情万丈的话让众人心里的担忧消散大半。 “大家也不必如此悲观,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夏夏的目光望着遥远的天际,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