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A的反派是会被标记的》 第 1 章 感觉不太对。 他好像躺在床上，肌肤触碰着床单，空气微凉，他的身体却逐渐滚烫。 脖颈后侧，没有丝毫束缚的腺体正在慢慢鼓动。 周围空气弥漫着信息素的味道，似乎是他自己的信息素。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顾景明分化成omega三年多，唯独在刚分化的时候，毫无经验地迎来第一次信息素躁动。之后他控制得当，抑制剂等药使用及时，再也没出过这样的情况。 他咬了咬牙，在意识恍然中缓缓睁开双眼——这里似乎……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房间面积不小，四周装饰奢华，显然价位不低。而他自己，正什么都没穿躺在床上，身侧只有一个手机。 他刚刚完成扮演《星途》小说alpha大反派秦宣的任务，在男主段嵊顺利登顶娱乐圈之后，《星途》的剧情走向了结局，而他这个最大的反派也能功成身退了。 他保留了身为反派秦宣的时候偷偷转移的资产和积攒的资源，通过和世界意识的沟通，获得了在《星途》小说这个世界的新身份。 世界意识保留了反派秦宣的身体数据和性别，为他重塑了五官和嗓音，并且帮他创造了可以在《星途》结局之后的时间点生活的新身份。 创造新身份成功之后，《星途》这本书的世界意识表示要把他放到一个能够镶嵌进当前世界逻辑的时间，他便昏迷了过去。 然后再次醒来就在这里了。 现在，反派秦宣应该已经不见了，而他的用着秦宣的身体，却拥有新的，名字叫作顾景明的身份。 可是这里是……？ 顾景明还没来得及疑惑，身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黄经纪”。 顾景明：“？” 不清楚状况的顾景明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顾景明：“？？” 他的腺体已经开始发热，他喘了口气，语气却极为冷淡道：“准备什么？” “当然是在床上躺好。今晚要是那个大人物没有拒绝你，你以后的影视资源绝对不用愁。他是个alpha，你只要用你的omega信息素让他被动发情就可以了。” 影视资源？ 这几年来扮演反派在娱乐圈混迹的顾景明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世界意识，居然给他安排这样的时间点和身份逻辑。 他冷笑了一声：“没准备，我不需要。” 那头愣了一下：“你好好伺候——” “你自己来伺候吧。”他呼吸已经开始急促，肌肤的滚烫与空气的薄凉交织在一起，空气里的信息素愈发浓郁——这是omega身体愈发渴望标记的信号。 “顾景明你怎么回事？不是答应我的吗？你现在给我在那里好好躺着！！”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一字一句重重地道：“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让你来躺在这里。” 随即便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赶忙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了四周一圈，果不其然看见床头柜上摆放着临时信息素隔断胶囊。 这种omega日常生活必需品，但凡是个正规酒店必然都会提供的。 但是他却没有看见衣服。 他刚接受新的身份，脑海里的记忆告诉他，他的衣服在另一个房间。 先让信息素平复下来。 顾景明攥紧双手，指尖重重地潜入掌心，疼痛让他意识清醒了一些。他踉跄地往前挪了几步，拿起隔断胶囊便一下子吃了两粒。 临时隔断胶囊迅速开始生效，顾景明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开始翻找衣服。 可是这里似乎是特别设计好的一样，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一件衣服。 门把手突然传来动静。 正在床边翻找衣物的他浑身一颤，直接跌到了地上。 进来的人根本没有停顿，房门被彻底打开，高大的身影遮盖了大半的光线，伴随着强大的alpha气息。 顾景明跌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忙脚乱地拉下被子披在身上。 来人脚步一顿，似乎看见了他。 顾景明眼眶泛红着微微仰头，在对方身影洒下的一片阴影中迎上了男人的目光，刚想让这个男人滚，却在看见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呼吸一滞。 他全身的细胞都在这一刻叫嚣，血液仿佛燃烧了起来，男人熟悉的嗓音震动着他的耳膜，冲击着他的理智。 ——是段嵊。 是和他做了两年朋友，随即又和他针锋相对了三年的段嵊。 他扮演反派到后期最狼狈的时候，都没有朝对方低过头的段嵊。 他跌坐在地上，仰头也不过到段嵊的腰部，这样的姿势仿若臣服，omega渴望被标记的本能再度被勾了起来。 顾景明慌忙低下头避开段嵊的目光，意识混沌间不自觉轻哼出声：“嗯……” 静谧的房间里，他听见男人一瞬间加快的呼吸声，还有那被动勾起的alpha信息素。 段嵊的目光在他身上不可自抑地停驻了片刻，随即突然惊醒一般侧过身，嗓音低哑得不像话：“谁让你来的？” “我……”顾景明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炸开了，“不是——” “穿上衣服滚。” 被子堪堪遮挡了顾景明的身体，白皙的双腿暴露在外，虚弱地半跪在地毯上。 顾景明想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脸颊刚刚退去的绯红顿时席卷重来，眸子里的水雾更明显了一些。 他周身残余的些微omega信息素还未散去，强大的alpha气息便压了过来。 段嵊分明没有故意散发信息素，他的腺体却微微鼓起，热得他想要伸手挠一挠、碰一下。 明明已经吃了信息素隔断胶囊，顾景明却仍旧控制不住信息素那一瞬间的躁动。 他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我……我找不到衣服……”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宽大的黑色风衣劈头盖脸地砸到了他的身上。 男人的声音带着若隐若现的隐忍：“穿上。” 顾景明接过段嵊的外套，仰起头，猝不及防间对上对方的眼神。 段嵊立刻彻底转过身去。 顾景明浑身血气上涌，段嵊的目光和举动让他窘迫而又狼狈，他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赶忙披上段嵊的外套就站了起来。 外套上还带着至高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天性压制着他，让他浑身柔软无力、想要臣服。 顾景明恨透了这种无法自我掌控的感觉，却又对这种感觉毫无抵抗之力。他只得放弃解释，起身踉跄着就要往外走。 “下次……” 段嵊的声音突然让他脚步一顿。 “再玩这样的把戏，我不会客气。” 顾景明耳垂都染上了血色，他双拳紧握，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直到回到房间换回了正常的衣服，顾景明才在方才的窘迫中缓过神来。 这个新身份是世界意志满足他的要求给他创造的——同名同姓、身处娱乐圈、拥有出头的机会、并且是个背景一片空白的omega。 新身份虽然符合要求，但获得新身份的方式也太狼狈了！ 醒来在酒店客房的床上就算了，那个人还偏偏是段嵊，偏偏是他最不想在对方面前狼狈的段嵊！ 顾景明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他懊恼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偏偏是他……” 也不知道……段嵊会怎么看待那个已经黯然退场的大反派秦宣。 想必是对他的树倒猢狲散、声名狼藉十分嘲笑且得意的吧？ 顾景明对段嵊的感觉实在复杂。 他在做反派的时候，为了不真正地伤害到段嵊，从来都是表面针锋相对，暗地里帮衬和手下留情。 他甚至情不自禁留下了破绽，想着段嵊会不会来质问他，来调查事情的真相。 结果段嵊不闻不问，直接和他断绝往来，真的按照剧情走向越来越讨厌他。 尽管顾景明很清楚，段嵊不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做，但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的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这么多年下来，导致他完成任务以后，再也不想和段嵊见面。 是一种赌气，也是一种逃避，顾景明愿意承认。 幸好段嵊已经不认识现在的他了。 幸好这个新身份是顾景明一直期望的生活状态。 他刚签了业内善于捧红流量明星和舞台艺人的银河娱乐，经纪人吴序虽然不是什么大牌经纪人，但也小有资源，还给他安排了一档比较热门的综艺，显然是打算培养他的。 综艺就在一周后，就在刚刚，吴序还给他发了个邮件，里头囊括了综艺的信息和他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作为大反派秦宣的时候，转移出来的资产还没有那么快能拿到手，还需要再等等，正好可以安下心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没人知道，倒台前可以和段嵊一较高下、豪门出身的一线演员秦宣，最大的理想其实是当个不需要伪装成alpha的omega流量。 顾景明在酒店休息了一个晚上，这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现在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慢慢适应了如今的处境。 在他准备综艺的时间里，那位“黄经纪”也再没找过他，段嵊也只是出现在了各类新闻了，顾景明还算平静地迎来了一周后银河娱乐给他安排的综艺。 云层展开，倾斜日光自远方东际温和地舒展而来，灿黄沉静，是春日。 杨城南边的一处商业区比较特殊，这里娱乐影视公司林立，好几栋大楼都挂着知名娱乐公司的名字，躲在暗处的快门声断断续续、从未停歇。 而伫立在这里的银河娱乐公司的大楼外此刻更是围满了粉丝。 《大导师》是由银河娱乐发起，好几家娱乐公司共同参与的新人与一线交互的综艺。节目组请了五位神秘导师，再加上五个刚刚签约、没有经过任何培训、和素人没有区别的新人。 通过一对一的配对，一名导师带一名新人，度过为期一个月的指导生涯，期间需要完成一些任务和粉丝投票等环节。 这档节目可以说是备受看好。 光是猜测五组导师学员会不会有ao配或者aa配，各大娱乐圈论坛就已经开了一个又一个讨论帖。 而五位神秘导师虽然没有公布，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捕风捉影，有些人的粉丝已经在开拍的第一天蹲点在银河娱乐门外了。 身为学员的顾景明此刻正在化妆间。 吴序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等会你在镜头面前尽量自然一点，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顾景明看着镜子里那张不再是秦宣的脸，点了点头，镜子里的青年目光灿灿，语气淡然沉稳：“记得，别废话。” 眼前的omega神采飞扬，嗓音平和，白皙干净的脸庞在化妆间的强光下仿佛透着光一般。 不知道为何，他的身上丝毫没有新人第一次要出现在镜头下的紧张，淡然的面容透露着自信与期待。 就是傲了点。 吴序不由自主放缓语调：“这个综艺alpha、beta和omega都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在公众场合信息素失控。”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算是黑红，吴序也相信顾景明能红。 顾景明的条件太好了。 光是这张在镜头的削弱下都无可挑剔的颜就足够能打，这也是为什么刚签约的新人那么多，这种档次的综艺居然挑中了顾景明。 吴序又嘱咐了好些东西，拍摄终于开始了。 吴序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顾景明轻笑出声，淡茶色的眼眸藏着皎皎星辰，嘴角轻轻勾着笑走出了化妆间。 而此时，载着五位导师的车在拥挤的人潮和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中，缓缓地停在了银河娱乐的门口。 快门声接连不断，微博热搜早已准备就绪，制作组的摄像机全方位无死角拍摄。 一位又一位导师在粉丝的欢呼声中走下车。 待到前四位导师都在无数快门声和欢呼声中走下来之后，主持人闻曼挥了挥手：“——嘘。我知道有些粉丝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甚至猜测到了我们第五位神秘导师是谁，但是我今天得和这位导师的粉丝们说个抱歉。” 粉丝们突然安静了。 闻曼却露出了笑容：“由于这位神秘导师的档期出现了问题，他给我们请来了他的好友来代替他参加。” “快用尖叫声——来欢迎我们的影帝兼视帝、年度人气最高alpha、今年三金大满贯的——段嵊！！” 尖叫声冲破云霄。 第 2 章 与此同时，银河娱乐公司的大楼一侧，巨大的屏幕上播放出了多日以前的颁奖片段视频。 大屏幕里，镜头转动，坐在嘉宾席的男人一身浅灰色的格纹西装，白衬衫的扣子没有扣到最顶端，留下无数遐想的空间。 他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挺阔眉宇微动，眼神却没有任何意外。 修长的双腿埋过颁奖台前的一层又一层阶梯，独属于alpha的体格让他动作间带着收敛的蓬勃，身体线条在衣服遮盖下更为立体。 观众席上欢呼一片，男人却接过奖杯，微微弯腰靠近话筒，淡笑道：“荣誉在我意料之中。” 视频里的尖叫声更为浩大，同此刻银河公司外侧粉丝们的呐喊交织在一起，竟是一瞬间分不清哪些来自于段嵊的获奖视频、哪些来自于现场。 车门缓缓打开，段嵊穿着一身休闲服，黑色鸭舌帽微微压低，同白色的口罩合在一起，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同另外四位装扮正式的导师极为不同。 主持人闻曼恰到好处地再次“嘘”了一声解释道：“段嵊清晨还有工作，制作组的车是直接将他接过来的。” 不得不说，《大导师》这次临时换人、换的还是最近风头第一的段嵊，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现场都没有段嵊的灯牌——可他下车的那一刻，呼喊声根本不输其他四位导师，甚至更为夸张。 有人直接拿出笔，在应援牌的背面写上“荣誉在我意料之中”后举了起来。 段嵊目不斜视，淡然地摘下了口罩。 如同混血一般的深邃眉眼同挺直鼻梁互衬，深黑色的瞳孔亮得出奇。 刀削斧凿的脸部轮廓出现在光影之下，段嵊抬手，侧着身子对粉丝们挥了挥手。动作牵动衣服，衣摆下方被微微拉起，若隐若现地暴露出了他的腰线。 雕塑般的线条紧实有力，仿佛轻触一下就会感到烫人的温度。 可下一刻，他的手放下，衣摆垂落，蛰伏的凶兽再次恢复了衣冠楚楚。 其余四位导师中，身为一线流量的omega荀安浅浅地笑了笑：“哇，我心动了。” 闻曼嘘唏不已：“今天又是没人知道段嵊信息素谱码的一天呢。” 纵然alpha和omega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信息素的影响，但若不是动情的时候，没人能闻到他们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欢迎你啊，段嵊。” “嗯，”段嵊颔首，嘴角微微勾起，“你们好。” 段嵊既然到了，五位导师介绍完毕，在大楼外侧粉丝的挽留与目光中，闻曼作为主持人，带着五位大咖走进了公司大楼。 第一天拍摄作为宣传，以直播的方式放出来，其余的拍摄内容再通过剪辑的方式播出。 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实时的，#段嵊空降大导师#更是迅速窜上了热搜第一。 紧随而至的是#谁能得到段嵊的青睐#。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五位导师是谁啦，”闻曼带着人来到了一间改装过的休息室，“除了我们的五位新学员。” 五位导师在休息室的大屏幕前纷纷落座。 闻曼开始介绍：“新人学员会一个个出场，走进自我评估区介绍自己，挑选学员是采用抢答模式哦。” 荀安精致的面容露出了忧愁的表情，嗓音柔和：“节目组不地道啊，抢答模式？这要是先按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更合适自己的学员？我还想挑一个和我一样的omega呢。” 同为五位导师之一、被誉为“综艺达人”的汪和煦大笑了一声：“不坑人的综艺不是合格的综艺啊，我这种beta就不怕了，挑到哪个我都行！” 话落，屏幕亮了起来。 五人这才发现，出现在自我介绍区的学员是戴着舞会面具的，而学员一号胸前挂着的名字都是打了码的——余x。 外貌不清楚，名字不知道。 荀安按了按头：“你们真的太坑啦！” 屏幕里，余学员没有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十分紧绷，竟然看不见一点笑容的影子。 他嗓音十分冷淡：“大家好，我是一个alpha，我想拍戏。” 他顿了顿，看着节目组准备好的问题，回答道：“什么导师都可以。” 没了。 节目组给学员准备的介绍时间是十分钟，接下来的时间里，五位导师就带着满头问号，看着学员一沉默地坐在镜头前坐了十分钟。 段嵊眉头紧皱了十分钟。 汪和煦等待介绍时间过去，这才咳了一声：“我怎么看着，这风格也太像秦宣了吧……” 那个一直以高冷沉默人设著称、却在演技上足以和段嵊争锋的秦宣。 众所周知，秦宣自从前段时间爆出各种丑闻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汪和煦作为综艺咖，最擅长玩弄话题，他这时候cue到秦宣，明显是故意在节目开拍的时候就留下争议话题。 “一点也不像。”一直没参与讨论的段嵊却突然开口，“还有，别在我面前提他。”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浓厚的不悦与不耐，同方才的毫无波澜截然不同。 汪和煦没想到会引起段嵊变脸，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画面转到了学员二号的房间。 学员二号穿着和学员一号一样的宝蓝色连帽卫衣，整体身形却比学员一号瘦弱一些，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戴着黑色的一致项圈，衬得他脖颈更为优美。 让人一瞬间产生了摘下信息素抑制项圈的冲动。 衣服上，铭牌写着——顾xx。 镜头刚切到他身上的一瞬间，他面具遮挡了一半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桀骜与睥睨。 可这样的神情不过那么一刹那，镜头到位的那一瞬间，这位omega便对着镜头挑起了嘴角，眉眼微弯，半露的面容更显魅力。 兴许是戴着项圈又穿着卫衣，他刚坐下，喉咙便动了动，似乎有点勒得慌。 他一点都不紧张，面具下的瞳孔溢着自信的笑意，自然地抬手间，拇指与食指轻轻握住衣领扯动了一下。 学员二号还没有开口，屏幕前的段嵊看到这熟悉的习惯性动作便猛地坐直。 他纯黑色的瞳孔微缩，指尖重重地按着桌面，力道大得让指尖两侧都泛白了起来。 这个动作…… 段嵊脑海里立刻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了秦宣的脸。 明明是他自己不想别人提到秦宣，可此刻因为一个小动作想到秦宣的也是他。 几年前他和秦宣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刚打完球的秦宣总会一手挂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就像这样扯动领口。 青年的声音带着冷淡与傲慢：“下次赢你。” 段嵊没当回事，眉目张扬。 他就没输过球。 秦宣分明也是个alpha，段嵊从没有感受到alpha之间的信息素排斥。青年额间挂着汗珠，身上却有股淡淡的如柠檬般的清爽，让人想要靠近。 而且……秦宣只比他小一岁，却整整比他矮了半个头有余。 他轻笑了一声，低头看向青年，双眸中满是难得的温和。 他促狭道：“矮。” 对方那常年冷淡的面容骤然一变，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炸起毛来，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才恢复平静。 段嵊从回忆中恍惚了一下，他那本就离五个按钮不远的右手微微抬起，修长有力的指节动了动，竟是在这位学员还没开口前就用力按下了按钮。 直到“恭喜您成功选择学员二号”的提示音响起，段嵊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微怔。 他刚才居然……不理智地选择了一个话都还没说出口的学员。 一旁，荀安瞪大了眼睛，温柔的嗓音都有些稳不住了：“我的天呐，段老师，你和我抢这种优质omega干什么呀？” 段嵊侧过头：“印象不错。” 荀安：“……好气哦。” …… 二号自我介绍区里，顾景明坐得舒服了些。 他对着镜头走流程地打了声招呼，看着面前节目组给出的问题。 他照着题目念了出来：“五位导师的微博账号分别拥有两千万粉丝、一千万粉丝、七百万粉丝、五百万粉丝……和0粉丝……？请问你希望哪位导师选到你……” 五个选择里，“0粉丝”的那一位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十分醒目。 第一眼看去，这似乎是节目组的陷阱——娱乐圈嘛，一般这种“0粉丝”“没有公司”啊之类的话，基本都是个坑，看上去像笑话，实则背后是大佬。 这种时候，看透节目组把戏的顾景明应该选“0粉丝”这位才是。 可他表面仍旧镇定自若，心脏却咯噔了一下。 他不是没混过娱乐圈的新人，他当秦宣的时候，在娱乐圈里用风生水起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知道够咖位当导师、“0粉丝”的人没有几个，根本没有开通微博的段嵊算一个。 想起一周前那人直接将衣服扔到跪坐在地上的他身上的样子…… 操。 他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了。 顾景明暗自咬牙，表面笑道：“每个导师肯定各有千秋，用粉丝来衡量是对他们的不尊重。哪个导师选我，我都很开心。” “必须用粉丝数来选一个？” “实话实说，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一呼百应的大流量，那当然是希望两千万粉丝的这位导师选中我。” 《大导师》直播间的弹幕里炸开了花。 ——“段嵊五年铁粉，老实说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omega这么激动，结果这个omega居然不想选他。” ——“6666段嵊选中的omega不想选他。” ——“这个omega好好看啊啊啊脸遮住一半了还这么好看啊啊啊啊！！我一个beta我都想咬一口！” ——“他现在明明笑得好温柔，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刚才镜头切到他的一瞬间特别a……好像是错觉。” ——“这人是不是傻的……粉丝数选择题一看就是陷阱，段嵊怎么选了这种傻白甜蠢oemga？” 顾景明对此一无所知。 学员是没有办法选择导师的，只能等待pick。 按理来说，《大导师》应该还不足以请得动段嵊，“0粉丝”导师就是段嵊的概率不大，他又这样回答，那位“0粉丝”的导师应该是不会选他了。 五位学员纷纷自我介绍完毕，工作人员进来告诉他们导师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学员，随即将他们分别带进五个房间与导师单独会面。 直播也在这时被掐断了——剩下的内容都算进正片里，观众需要等待《大导师》播出后才能看到。 但对参加综艺的五位导师和学员来说，镜头还在继续。 “我挺期待的，”顾景明摘下面具，精致面容出现在镜头下，笑容仿若灿灿朝阳，“希望是一位和我目标契合的导师。” 话落，顾景明推开了门。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浓度很低，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正侧对着门坐着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深邃双眸闪过惊讶。 顾景明呼吸一滞，手还停留在门把上，整个人站在门口忘了动弹。 他觉得自己都脑子都在这一刻炸成了烟花！ 娱乐圈不和段嵊遇上的综艺千千万万，他为什么偏偏上了这一个？ “……是你？”段嵊缓缓站起，俊朗的面容微微绷紧，眉头紧簇。 他因为像秦宣的那么一个小动作而一时冲动选择了对方，没想到摘下面具后的脸居然是一周前出现在他房间里的omega。 一周前他刚刚定下档期，代替好友参加《大导师》，会有参加综艺的学员想从他这边获得好处不足为奇。 这个omega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间里，此刻似乎得到了解释。 段嵊第一反应便是要求节目组换人。他有这个能力。 可他一转眼瞧见门口体型偏瘦的弱小omega，对方眼里夹带着惊讶和慌张——应该是慌张——的情绪看着他，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 说不出口。 青年淡茶色的双眸泛着光、倒映着他的身影，薄唇紧闭，脸颊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瞬间变得火红。 明明只见过一面，明明是不熟悉的性格，他却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段嵊握着笔的手微微一紧，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这分明是一个妄图不劳而获、一无是处的废物omega。 他正了正心神，厌恶夹杂着莫名其妙的闪避地移开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评分板。 《大导师》要求导师们在学员进门的时候给第一印象评级，等级从a到f，没有e。评分不影响投票，但也起到一个评估的效果。 然后他在顾景明亲眼注视下，笔尖用力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在“f”上画了一个圈。 顾景明：“？” 第 3 章 就算出现了那个“0粉丝”导师的选项，顾景明从头到尾都不觉得段嵊会真的出现在这个综艺里。 他开拍前看了《大导师》的安排，学员是要住在导师家里进行一些日常拍摄的。 段嵊会让人住到他家？ 段嵊会让人住到他家就算了，难道还会让他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被赶出房间的omega住他家？ 想想就不太可能。 然而还真的就变成了可能。 但顾景明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建设，等到他反应过来“段嵊真的成了他的导师”的时候，段大明星已经在评分版上圈上了那个“f”。 这人自己选的他，结果给他打了最低分。 当秦宣的时候也是，一开始和他掏心掏肺当兄弟的是段嵊，最后他做一些没有实质性伤害的错事就马上与他渐行渐远的还是段嵊。 他就和这个人命里八字不合。 “进来吧。”刚刚给了他最低评级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顾景明此刻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 没有什么比一周前被前对头赶下床，一周后还在节目里当了对方学员甚至被评了“f”更丢脸的事情了。 他的笑容已经稳不住了，但是镜头还在。 他默不作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 “是、是段嵊老师吗！？”他语气惊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卧蚕盛着光华，“我……我有点激动。没想到您居然是导师……” 他仿佛没看到“f”上的红圈，走到段嵊面前，微微弯腰：“前辈好！我叫顾景明……” 段嵊站起来了。 顾景明直起身子，微微抬眼望去，正巧对上那人探究的目光。 他完成任务之后，这个世界为他更换身份、背景、脸和嗓音，却保留了他作为秦宣的时候所有的身体数据——他还是个omega、信息素和身高还有体重也和秦宣一样。 比几乎所有omega甚至beta都要高，却还是比段嵊矮。 这人站在自己面前，alpha优越的身高体型凸显无疑，遮挡了他面前大半的光影。 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困惑、探究，像是在寻找什么熟悉的东西。 他应该看错了。 他现在不是秦宣，段嵊不可能认出他来。 不论个人情绪如何，段嵊工作的时候永远都是绅士有礼的。只见他脸下眼底的情绪，双眸微垂，朝顾景明伸出手：“你好。” 顾景明回握了上去。 段嵊的掌心温度只比他高上些许，却如同滚烫的热水浇在他的心间，至高级alpha信息素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晚狼狈的画面再度浮现，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角度让他生理上想要臣服。 顾景明瞬间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逃一般地缩回了手。 他用话语掩饰自己的情绪，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方才的失礼：“我一直是您的粉丝来着，没想到会被你选上……有些、有些紧张。” 本该对粉丝的存在司空见惯的男人听到这句话居然流露出了片刻不自然的神情。 段嵊似乎有点热，摆弄了一下衣服袖口，余光扫过他，随即目光闪动了一下。 按照他对段嵊多年来的了解，这是段大明星铁了心要开始不客气的前兆。 “不用紧张，”段嵊迈开步伐，与他错身，低沉嗓音侧耳而来，“选你只是意外。” 顾景明：“……” “我挺后悔的。” 顾景明：“…………”怪他吗？？？ 他余光中瞥了瞥镜头，已经完全能想到别人会怎么脑补段嵊这种态度的原因了。 段嵊却一步一步朝着镜头不在的地方走去，只最后给顾景明留了一句话。 “后天我家拍摄，安分一点。”他抬手，对工作人员扬了扬，“这段掐掉。” 随后竟然直接走了。 没人知道段嵊为什么从换人的想法变成了只是让顾景明“安分一点”。 段嵊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来的时候没有带妆、没有任何特意的打扮，走的时候戴着个鸭舌帽，塞进兜里的口罩再次往脸上那么一戴，便轻轻松松地离开了。 徒留下摄像师和工作人员们明里暗里目光不断打量顾景明。 片刻之后，听闻这边发生了什么的吴序也急忙赶来。 “怎么回事？”吴序忐忑不安，“我听说段嵊选中你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可是怎么转眼又说他给你评了f，还后悔选你了？” 眼见自家经纪人又要开启老妈子模式，顾景明赶忙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拍摄不会有事，别废话。” 论敬业，没有人能比得过段嵊。 这人既然接了综艺，那就绝对不可能因为个人喜恶临时甩手。 接下来的一个月，不管镜头离开后他和段嵊是怎么相处的，镜头前的他们绝对不会有问题。 被捂住嘴巴的吴序猛然一顿，立刻将他的手拿了下来：“你干什么？你一个omega大庭广众下捂我一个alpha的嘴巴，被人拍到怎么办？” “……” 哦，忘了他现在不是个假alpha了。 顾景明默然。 …… 顾景明回家了。 完成任务以后，世界意志给他安排的新身份没有任何身世和背景，一切都是符合世界逻辑的情况下凭空捏造的——他没有父母，没有资产，没有属于这个身份的朋友。 然而顾景明不在乎。 早在身为秦宣的时候，他就为今天开始新的生活做好了打算。 他此刻回的家，在法律意义上来讲还是秦宣在杨城繁华地段的别墅，特意换的密码锁，方便换了身份的他第一时间使用。 而今天他在大门口输入密码的时候，长年来躲避狗仔的直觉让他倏地心下一紧——有人在跟踪他。 但那个跟踪他的人似乎胆子不算大，他开门进去之后也没什么动静。 难道他现在面都没露就有狗仔了？不太可能。 顾景明留了个心眼，打开手机，将界面停留在紧急报警的选项上，这才打开了电脑。 吴序已经给他发来了直播链接。 为了《大导师》前期曝光充足且悬念够多，制作组要求五个学员回家之后就开一段时间的直播，和观众互动一下，能稳定下来粉丝更好。 顾景明戴上白天拍摄时戴的舞会面具，东一下西一下的，好不容易才在电脑前设置好直播——他之前是秦宣的时候可没自己干过这些。 看到屏幕里出现自己半遮住的脸，顾景明慵懒而无谓的表情一扫而空。 他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扬起笑容，眉眼微弯：“大家好呀。很抱歉为了节目的神秘性，面具我暂时不能摘，也没办法向大家介绍我叫什么。” 秦宣还没倒台的时候，粉丝很多，然而为了稳住秦宣高冷且沉默寡言的人设，顾景明从来没给过粉丝任何回应。 现在他不用做秦宣了，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对他的粉丝好一点。 哪怕他现在可能没有几个粉丝。 他刚开口，屏幕上就跳出了好多弹幕。 大部分一眼看就是段嵊的粉丝。他现在脸都没露，来看他直播的基本都是为了从他这边知道点段嵊的事情。 ——“节目组也太狗了吧私下直播都不让摘面具！嘤嘤嘤想看omega小哥哥长什么样……” ——“可以说说今天和段嵊相处得怎么样吗？” ——“小哥哥回答问题的时候说希望荀安pick你，是不是伤到段嵊的心了哈哈哈，他可是抢答选的你。” 顾景明：“……”那你们可能是没看到段嵊给他打“f”时候的表情。 “段老师选到我我很开心的，”顾景明打太极一般说，“荀老师和段老师都是我的偶像。” 弹幕又弹出一片询问段嵊有关的，顾景明极具耐心地回答了几个问题，正想回答下一个，门铃突然响了。 顾景明骤然神色一顿。 这是秦宣的财产，目前没人知道这里，这个敲门的人…… 他想到了方才尾随他的人。 “抱歉有点事，我一会再回来直播。” 顾景明看了看直播界面，移动鼠标，点了一下左上角那个叉。下一刻，直播界面消失了。 直播软件在系统默认设置下缩小到了右下角的图标栏，顾景明没有注意到，显示屏上端，象征着摄像头开启的小灯还亮着。 “……我应该关了吧？”界面都消失了，肯定是关了。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后起身，一无所知的在直播还在后台开启着的情况下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是那位“黄经纪”。 中年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戴着面具的顾景明，讪笑了一声，说：“小顾，在直播呢？不请我进去坐坐？” “直播我关了，”顾景明挑眉，目光锐利，“你跟踪我。”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几天在公司都没打听到你住在哪里，只好这么办……” 他还没有和这人算账，这人就送上门来。 顾景明冷笑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客厅：“你敢你就进来。” 黄经纪人面色涨红：“我怎么不敢？” 他前脚刚坐下，黄经纪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急不可耐地开口道：“段嵊这回真的选了你，怎么也有我的功劳吧？” 顾景明目光一凛。 他在沙发上坐的挺直，领口半露出极具禁欲气息的抑制项圈，喉结微动：“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黄经纪挪了挪位子，居然往顾景明坐着的地方缓缓靠近，“不是那天晚上我给你指点，你会有今天？别以为挂了我电话说你没有爬段嵊的床我就信，你真的没爬，段嵊会那么着急选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的alpha信息素味道开始逐渐浓稠，黄经纪离他越来越近，alpha的压迫感也愈发加深。 “我手下有一个艺人，最近热度有点下来了，想借段嵊炒作一下，”黄经纪眯了眯眼睛，“你就当报答我，后天去他家住的时候，偷偷在他家放点我那个艺人的东西让镜头拍到——” “哦，”顾景明一手抄着兜握住手机，语气冷淡，“如果我不呢？” 黄经纪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alpha强壮的体格让他瞬间靠近顾景明，他一把抓住顾景明的手腕，白皙的皮肤立刻留下了红色的印子。 在顾景明按下手机上紧急报警的按钮的那一刻，黄经纪直接扑了上来：“那今天晚上过后你也会帮我的！” omega若是被一个alpha永久标记，清除标记的难度十分之大。 一个刚出道的omega要是被爆出被一个中年alpha永久标记的消息，无异于葬送职业未来。 有这个把柄在手，顾景明怎么可能不帮他？ 黄经纪想着便笑出了声，手上使力，想将这个脆弱的omega拉入怀中，摘下那碍眼的抑制项圈。 没有拉动。 “脆弱”的omega居然仍旧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森森冷意。 面具下，那双淡茶色的双瞳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绪，眼尾微扬，三分风采中带着七分不屑。 下一刻，顾景明面色低沉地站起身，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使劲一折，在惨叫声中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踹—— “啊啊啊啊啊————” 此时，段嵊正在看着顾景明的直播间。 第 4 章 段嵊今天刚刚搬到自己市中心的别墅房产里。 因为《大导师》拍摄涉及到了学员住在导师家里，他一向不喜欢私人空间曝光，便选择了搬到不常居住的房产里，等拍摄结束再搬走。 偌大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装修崭新简约，仿若一个用来招待人的宾馆一般，没有丝毫烟火气。 这里他买下很久，现在才算得上是头一天居住。 当时段嵊和秦宣关系还很好，段嵊买下杨城远郊房产的时候，秦宣无意间提到了这里。 “你买的那个太远了，”秦宣说话永远简单明了，他指着地图上市中心圈出来的一大片用来兴建别墅群的地，说，“我喜欢这里。” 青年的分化来得很迟，当时还没有分化，略微消瘦的身型已经比他这个已经分化了的alpha矮了不止一星半点。段嵊抬起手，轻而易举地就能碰到秦宣的头。 他拍了一下秦宣的脑袋：“这处别墅群在市中心，住在这里光是狗仔就可以吵死你了。而且刚开始建，完工还要好久。” “我喜欢。” 秦宣指着离自己极远的别墅模型：“尤其是那一块。” 别墅模型在段嵊身边另一侧，这样指着根本看不清。 段嵊疑惑：“哪一块？你手太短了。” 秦宣微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随后，青年踮起脚尖，身子往前倾，直接就着他的胸膛往那一处指。 衣领下的肩胛骨轻微地磨蹭着段嵊的胸膛，对方似乎还嫌够不到，再度往他身上靠了靠：“那——” 修长的脖颈直接展露在他的面前，光滑白皙，完全看不见腺体的痕迹。 段嵊却觉得牙口发痒。 他浑身都升腾起了热度，慌慌忙忙将秦宣扶直：“别指了我看到了！” “哦。” 段嵊赶忙侧过身子掩盖呼吸的急促：“这么喜欢市中心？” “嗯。” 平时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却喜欢待在繁华喧闹的地方。 其实也不算安静——段嵊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秦宣虽然表面安静，但那双眸子总是灿灿如华，消瘦的躯壳装着跳脱的灵魂。 或许秦宣表面沉默，心中却喜爱热闹。 段嵊一时兴起，背着秦宣在这边购置了房产，打算着等房子建好，秦宣生日的时候送给对方当惊喜。 可惜等不到别墅建成，他们的关系就一落千里，这房子就再也没送出去，一直到今天等来了他临时的居住。 段嵊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一人举着高脚杯，一口一口地品着红酒，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居然想起了秦宣。 秦宣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 鬼使神差的，段嵊打开微博，搜索“秦宣”的名字看了看。 秦宣的微博主页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微博搜出来，评论和点赞多一些的多半都是在骂他。只有少数死忠粉还在坚持等待秦宣。 段嵊只看了几分钟，心下便有些烦躁。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秦宣不来找他认一下错、帮帮忙吗？ 难不成就对那些罪名供认不讳、毫不挣扎了？连狡辩都没有。 高脚杯里的红酒不知不觉见了底，他刚关上手机屏幕，助理霍书就走了过来。 霍书是个女性beta，为人细心周到谨慎，段嵊拍戏之余生活上的事情基本都是她管。今天霍书过来主要是帮段嵊将房子布置成常有人居住的样子。 “段哥，我布置好了。” “嗯，你休息一下吧。” 段嵊一个人拿着几个剧本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只见办完事情的霍书也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手机看起了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剧本，便听到霍书手机里穿出来的嗓音分外熟悉。 独属于omega的柔和声线为这清冽的嗓音增添了些许亲近感，青年说话的语调很慢，仿佛在哄着孩子一般温和地同粉丝们说着话。 ——“为什么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希望段老师选中我？嗯……我没有说不希望段老师选中我呀，是我完全没想到能在这个节目里碰到他。” ——“我是笙箫吗？我一直是段老师的粉丝，这次能当他的学员我真的特别惊喜。” 笙箫是段嵊粉丝的称呼。 段嵊拿着剧本的手骤然一顿：“你在看什么？” 霍书拿起手机坐到了段嵊这个方向，将手机屏幕摆在段嵊面前：“就是段哥今天选的那个omega的直播啊，他后天要住进来，我了解一下他，看看还需不需要准备什么。段哥你眼光真好，我觉得五个学员里面最有潜质的就是他，一开口我整个人都酥了，太温柔了。” 段嵊眼皮一抬，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屏幕里的青年戴着面具，半张脸在面具之下，只能看到挺俏的鼻尖和扬起的嘴角。 领口微微敞开，抑制项圈若隐若现。 让人想咬一口。 霍书拍案总结：“这个omega真的好带感呜呜呜！” “……”段嵊毫不留情道，“一个一无是处、妄图不劳而获的废物omega而已。” 段嵊向来嘴毒，这几年对alpha和omega尤其苛刻。 霍书虽然习惯了，但也忍不住道：“啊？你也不能这样说啊，omega本来就是应该捧在掌心里的嘛！” 霍书话音刚落，段嵊便看见顾景明没有关掉直播就起身离开了。 还开着的摄像头正对着门口，正巧可以看到客厅。 没过一会，顾景明就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距离太远，隐隐约约听不太清，只能瞧见画面。 弹幕里已经炸开了花。 ——“直播没关啊？这是什么傻白甜蠢萌人设。” ——“你们都在注意直播没有关，只有我留意到……小哥哥的家好像很大啊。电脑到客厅的距离我们就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哈哈哈哈我等着看他回来发现直播没关的表情！” 段嵊：“……” 他更肯定了，确实是个一无是处的omega——连直播软件都用不来。 “诶？”霍书疑惑地环视了一下自己所处的客厅，“我怎么觉得和段哥你这个客厅布局那么像——” 倏地，她嗓音一顿，随即瞪大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惊呼出声：“天！！！！” 屏幕里，越来越靠近顾景明的中年男人猛地扑了上去，一手拉着顾景明的手腕，要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段嵊只是愣了那么一瞬，下意识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要打报警电话。 电光石火之间，段嵊拨打电话的按键还没有按下去，中年男人足以穿透手机的大声惨叫便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兴许是意外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没人发弹幕的原因，直播屏幕突然干净了那么一秒。 下一刻，弹幕数量排山倒海一般急剧增加。 霍书盯着屏幕看了半晌，随即呆呆愣愣地转过头看向自家老板，语气有些恍惚：“……段哥，这就是你说的一无是处废物omega？” 手指还停留在报警电话拨打按钮的段嵊：“……” 他看着已经完全被弹幕占领的屏幕，深黑色的双眸微微发怔，手中的手机渐渐不知不觉掉在了膝盖上。 方才这个omega利落的动作让他再次产生了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同一周前对方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披着被子跪坐在地上仰视他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奇怪的感觉刚刚攀升，段嵊还来不及在脑海里找出这种感觉的由来，耳畔便传来霍书的喊声：“段哥？段哥？” 段嵊骤然回过神来，敛下眸子里的一切情绪：“嗯？” “直播间直接卡炸了啊。” 不止是直播间卡炸了。 由于警方来得很快，顾景明跟着警方走的时候顺带把电脑关机了，直播也就结束了。 虽然直播结束了，话题却刚刚开始。 #一脚一个alpha#伴随着剪辑好的直播视频迅速窜上热搜。 omega这个词，不论是传统意义还是现在的印象，都基本和脆弱美丽画上等号。 如果触犯到了omega的权益——例如黄经纪这样的强行标记未遂，罪名都会比其他罪名更严重一些。当初秦宣那样的地位，最终也是被这个罪名彻底击垮的。 遇到这种事情，omega抵抗的能力接近于无。 所以当#一脚一个alpha#的热搜刚出现的时候，有的人只是当作什么alpha打架的社会新闻，随便点进去看看。 ……然后就出不来了。 ——“如果不是小哥哥露出来的半张脸太好看，我都怀疑节目组谎报性别了！” ——“我果然应该相信段嵊的眼光。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任何omega有什么过密联系，第一次在镜头下激动地选一个omega学员就这么与众不同hhhhh。” ——“粉了，有小哥哥的微博号吗？” ——“我靠视频有毒，我看八遍了。” 《大导师》刚刚宣发完毕，段嵊空降的热度还在，顾景明正好是段嵊抢着选择的omega新学员， 天时地利人和。顾景明空间热搜第三，话题热度一路攀升，视频网站流量指数性增长，当事人直播间粉丝疯狂上涨。 而顾景明身为当事人，则是处理了一系列手续，警方拿出直播视频作为证据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 操。 作为一个见识过娱乐圈各种腥风血雨的过来人，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恐怕是给微博提供热门话题了。 不过也弄巧成拙，这段直播视频正好成为了事情发生的证据，黄经纪根本无可抵赖，只能捂着被踹的那一处先进一趟医院再进一趟警局了。 他刚办完一切手续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手机上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都是他那老妈子一般的经纪人吴序打来的。 顾景明回拨了回去，忙音响了两下电话就通了。 “吴哥。” 那头难得话不多地沉默了几秒。 片刻，吴序仿佛已经经历过震惊、疲倦和世事沧桑的嗓音响起，他甚至都没有问顾景明为什么能一脚一个alpha，只是拖着麻木的语调：“……小顾，你知道你人设崩了吗？” 顾景明在今天节目开始录制的时候就是亲近温柔的形象，微博上很多段嵊的粉丝一开始都叫他“被段嵊pick的温柔小哥哥”。 这也是顾景明一直想保持的形象——之前的他离粉丝们太远，现在的他只想对他们好一点。 “你的人设崩得不能再崩了你知道吗？” “……”多谢提醒，他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我刚才和公司的人开了个临时会议，发现应对这次热搜的最好方法就是沉默。” “……”其实他还想拯救一下。 “你现在在哪？”吴序继续麻木地问着他。 顾景明抬眸看了一眼朝他走来的工作人员，说：“我现在在警局，但他们走程序，必须要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腺体情况，我还要去一趟医院。” 毕竟也是个强行标记未遂的案子，要走程序也没办法，吴序只好先挂了电话。 顾景明跟着警方工作人员来到医院，大半夜做了一套腺体的全方位检查后，这才在凌晨赶去了公司。 吴序早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 顾景明刚一进门，吴序就突然退后了一步。 “？” “条件反射，”吴序走上前把门关上，给顾景明搬了把椅子，“我怕你踹我，毕竟我也是alpha。来，大佬请坐。” “……” 一晚上折腾下来，顾景明已经有些困了。他就着椅子坐下，眼皮一抬，嗓音有些疲倦：“放心，暂时没这个想法。” 吴序：“……那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了告诉我，我离你远一点。” 他当着顾景明的面打开微博话题榜，“你以后人设怎么经营还有那个姓黄的事情怎么处理，我们明天再说。先看微博，你的视频热度都快比得上今天白天段嵊空降《大导师》的话题了。” 吴序毕竟不是什么金牌经纪人，只能算小有经验：“有很多路人的热度，还有凑热闹的营销号发博。其实这次你也可以趁机加大炒作力度，但我觉得这样会引起反弹，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已经接受自己温柔人设不过一天就崩塌的顾景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他轻笑一声，嗓音清朗，眸子里仿佛含着光一般。 “天真。” 吴序一愣：“啊？” 段嵊家中，霍书连着刷了好久的微博话题和视频网站，唏嘘不已：“我感觉段哥你pick的这个学员要红了啊，而且还红的挺容易的。” 段大明星眉梢微微一挑：“没那么容易。” 霍书一愣：“啊？” …… 第二日清晨八点多，朝阳初升、所有人都刚刚清醒。 网络上，超出昨晚十倍的营销号统一发出带着#一脚一个alpha#话题的夸张通稿进行联动，昨晚已经有些下去的话题倏地一路直冲热搜第七，随后稳稳地挂在了那里。 ——捧杀。 第 5 章 适当炒作可以增加热度，但是过度炒作只会引起反感。 昨天顾景明没有关掉直播只是一场意外，可在清晨流量爆炸的时候突然又来一波声势浩大的炒作，那就有点刻意营销的意味了。 #一脚一个alpha#的话题里，已经有人开始厌烦。 ——“昨天还以为自己发现了宝藏，今天早上才知道是营销咖。” ——“这个所谓的直播意外不会是刻意演戏吧？说不定那个被踹的alpha也是个托，这样也符合常理一点。” ——“反感营销咖，我还是粉祁誉吧。同样是a爆了的omega人设，祁誉就自然多了。” 早就被顾景明预告好了今天早上会有这么一出的吴序目瞪口呆。 昨晚顾景明在吴序觉得最好保持沉默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同吴序一起联系了愿意接通稿的营销号和媒体，同时准备好今天早上八点多开始工作——将这场捧杀的到来完美预测到点。 “祁誉做的？” 顾景明点头：“对。我还没有正式出道，没有和任何人在资源上有冲突。会和我成为对家的，只有可能是和我撞人设的。” “万一不是，那我们岂不是得罪错人了。” “不可能。祁誉只是一个omega小流量，但是现在评论里提到他的次数有点超标了。他的人设就是a气十足的omega，我意外崩人设之后，只有他和我撞了这个意外的新人设。” 吴序挠了挠头：“我记得这样的人设好像有两个小鲜肉？” “……”顾景明觉得自家经纪人好像是个废物点心，他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只有祁誉的团队惯用这一套，另一家公司□□分了，根本不会用这种套路。如果是另一家，今天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只有祁誉背后的公关团队不想看着我因为昨天天然热度趁势而起，所以在今天人最多的时候选择捧杀策略。” 也正是因为这些了解和熟悉，顾景明和吴序昨天做的一系列准备完全对应上了如今的局面。 “小顾，要不然我们商量一下，”吴序喝了一大口咖啡，看着顾景明两眼放光，“我们换一下，你当经纪人，我来出道好了。” 顾景明：“……你条件不够。” 吴序顿时垮下了脸。 今天没有拍摄工作，顾景明脸上没有带妆，衣服也是随意的飞行员夹克内搭白色短袖，他靠着椅子坐在那里，颇有些飒飒风姿。 带妆的时候精致完美，不带妆的时候是另一种清朗的气质。 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眼角眉梢都染着自信。 他说：“发通稿吧。” 吴序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经纪人，反而像是跑腿的助理：“这几个大营销号还没有反应，我印象里他们不接这种类型的通稿，你确定他们会回复我吗？” 除了银河公司自己养的营销号是吴序可以轻松调用到的资源，还有一些散的娱乐博主需要花钱购买，顾景明列出可以联系发通稿的名单里，还有七八个在业内称得上大头的营销号。 “这几个营销号似乎都不是哪家娱乐公司私底下养的，而且接通稿也很挑剔，就算给钱他们也未必愿意。” “他们应该刚上班，一会就会回应你的。” 那是他作为秦宣的时候自己养的营销号，他昨晚就已经以秦宣的身份交代好了这些。 “那我再等等……不过，真的要花这么多钱吗？”吴序边开着电脑和人联系、转账，边忧虑地说，“公司肯定不会愿意给你批这么高的营销经费的。” 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显然资本比顾景明这种刚签约的新人强，铺天盖地的通稿和热搜起码就花了六位数。 而顾景明要把对方压下去，必然要花更多的钱制造热度。 “没事，我过两天全额转给你，要算利息也可以。” 吴序试探道：“你是富二代？” “不是。” “那你——” “我有钱。” “为——” “没有为什么。” 吴序咬牙，一狠心：“行，那我先给你垫付了。” 十分钟后，#一脚一个alpha#的热搜排名以极快地速度往下掉，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话题：#祁誉，超a的omega#。 而这个话题里，好多蓝v和黄v博主发的内容大同小异。 ——“#祁誉，超a的omega#由于昨天《大导师》安排的学员直播发生意外，大家都非常期待这位姓顾的omega学员在综艺里的表现。超a的omega爱豆们，你们更喜欢哪一个？[顾景明直播截图][祁誉动图]” 顾景明的直播截图只是随意的屏幕截图，祁誉的一些a爆动图却有好几张，各个都经过了滤镜处理，视觉效果比截图好上太多。 #祁誉，超a的omega#这个话题先是冲进前十，在前十停了一会之后，一瞬间冲到了第二。 和之前#一脚一个alpha#话题的炒作放在一起看，#一脚一个alpha#铺天盖地的炒作只是铺垫，真正的目的是推销祁誉的人设。 即将被盖章成营销咖的危机彻底从顾景明的身上解除，移花接木地扔到了祁誉的头上。 …… 段嵊正在自己的自己的工作室里工作。 他亲眼看着微博话题#祁誉，超a的omega#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将#一脚一个alpha#顶了下来。 清晨初阳洒下碎金，透过高楼里的落地窗，一点一点地洒落在他半张侧脸上。光影衬托着他的轮廓更为立体，仿若精致的画册里走出来的一笔一画一般。 他一手拿着还没看完的剧本，一手捧着手机，目光完全停留在的手机屏幕上。 神情散漫，目光却十分专注。 霍书在门口不由自主屏息等待了几秒，这才抬手敲了几声已经半开着的门，端着泡好的咖啡走了进来：“段哥，咖啡我放桌上了。” “嗯。” “你选的这个学员背后的团队挺厉害啊，”霍书随意道，“一下子就反败为胜，不需要你出手了。” “我没打算出手。” “你刚才不是还和公关部交代工作吗？” “你听错了。” 霍书嘀咕了一声：“你自己说的……” 段嵊双眸微垂，双眸仿佛一瞬间闪烁了一下。 这个omega身上总带着一些他无法解释的熟悉感，让他不自觉便狠不下心来。甚至在祁誉的捧杀刚出现的时候，段嵊还以担心影响《大导师》拍摄的理由想过出手干预。 他确实不想让这个曾经妄图爬他床的omega出事。 这个无法辩驳的事实让段嵊有些烦躁，他手指随意地滑了滑屏幕，扫过热搜话题里最上头的几条微博。 霍书放下咖啡后没有离开，而是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道：“对了，段哥，这次的事情出手的营销号里面，影响力最大的那几个，我们前段时间才刚刚查到是秦宣养的……” 她似乎担心提到这个名字段嵊会发火，抬眼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只见段嵊眸光微凝，手指一顿，指尖按压在屏幕上微微用力。 “要不咱们注意一下？”霍书说，“他们在秦宣完全出事、彻底销声匿迹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动静，此刻却因为一次小明星们的小打小闹插手了……” 段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顾景明背后的人是秦宣？ 秦宣连自己的事情都不顾，却在背后捧这个omega，甚至还让这个omega来爬他的床吗？ 秦宣为人极其冷淡，从不会对别人的事情有所插手，甚至连朋友之间都十分疏离，此刻却站在了一个omega背后。 段嵊握着手机的力道愈来愈大，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危险的情绪。突如其来的火气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放下手机，迅速站了起来。 “段哥？” “没事，”理智上涌，段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不对，他说，“我去健身。” …… 顾景明准备的反击太过及时、太过无懈可击，祁誉的团队挣扎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所有事情交给吴序就可以，但顾景明不放心任何人来接手处理他的事情。 他什么小事情都亲自拿捏好主意再让吴序处理，一直在公司待到事情彻底平息，这才在吴序钦佩得五体投地的目光下离开公司，来到了医院拿他昨天晚上的体检报告。 昨天黄经纪人根本什么事都没机会做，这个体检也就是走个流程。 顾景明本以为自己领个报告单就可以离开，没想到刚一坐下，医生边将体检结果甩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腺体昨晚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检测资料显示你从分化以后就再来没做过体检。”顾景明面前坐着的omega女医生一脸严肃，“幸运的是你昨天来做检查了。数据我测了三次，全都显示你体内抑制激素沉积过高，导致现在产生了一定的抗体。” 顾景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动了动眼皮，无所谓道：“嗯，知道了。” 世界意志能给他安排新身份，将这个新身份所有过去填补，把他合理地放进当前时间线，但不能给他一切全新的。 这具身体保留了秦宣的所有身体信息。 他当秦宣的时候为了装alpha，各种抑制剂和强效抑制激素轮流使用，腺体隐藏贴都用了不知道多少个，会有这样的结尾不足为奇。 “顾先生，请你正视这件事——它很严重。” “嗯？” “由于你还没有任何标记史，失控的信息素浓度已经到了极端，在未来的一两个月内，连最有效力的抑制项圈都会失效。” 顾景明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他缓缓皱起了眉：“……失效？什么意思？” “你必须在任何信息素抑制产品对你失效前找人为你进行标记——假性标记也可以有暂缓作用。如果没有……信息素失控的结果，义务教育的时候大家都上过课。” 医生见顾景明双眸微敛，没有说话，补充道：“如果你需要，医院可以提供双向保密的假性标记服务。不过价格很高，而且……” 没有omega会喜欢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alpha标记，就算是暂时性的假性标记。 眼前这个omega五官浑然天成的精致，一双桃花眼灿灿生华，眼尾勾着三分风流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人愿意标记的样子。 但是出于职业道德，医生没有多问。 “我……”顾景明心情复杂，“我考虑一下吧。” 他放在双膝上的双手搭在一起，指节轻动，思绪纷杂。 “体检报告单上有预约电话。还有，在完成标记之前，请一定注意要避免和alpha接近，尤其是和顾先生匹配点数高的alpha，这很危险。” 刚刚拿起体检报告单准备离去的顾景明身形猛地一顿。 他，从明天开始，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和段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拍摄《大导师》。 段嵊是个如假包换的强alpha，信息素谱码无人得知，信息素等级为最高级。 顾景明：“……” 第 6 章 信息素谱码是每个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在信息素谱上对应的编码，除了对信息素完全不敏感的beta，所有的alpha和omega一分化就会进行体检，获得自己的信息素谱码。 信息素谱一共有八个部分，每个部分又有十种元素，所有的alpha和omega都可以在谱上找到对应的构成元素。 omega的信息素越接近信息素元素表低位越稀有，alpha的信息素越接近信息素元素表高位越稀有。 而匹配点数需要经过医学检测进行元素拟合才能知道。 顾景明当初还在当反派的时候，满心等着自己分化成一个强alpha，没想到迟来的分化居然让他长出了腺体。 之后他偷偷去医院做过omega登记和信息素谱码检测，知道自己的信息。 谱码对应的是三维稀有型——云雾，在谱上处于低位中的低位。 而段嵊的信息素谱码至今是个秘密。 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和他拥有高匹配点数吧？ 他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单，沉思了半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可以给我安排双向保密假性标记吗？” 医生没想到他直接选择了这个服务，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现在就把你的信息素谱码送去数据库匹配，有合适的立刻联系你。” “麻烦了。” 匹配数据库也需要时间，医生给顾景明配了七个医用级别的强效抑制项圈这一周使用。顾景明拎着东西，头疼地回了家。 和公司公关部门商量了一通的吴序也给他打来了电话：“小顾，关于你人设这件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在镜头前做自己就好。反正现在人设稳如狗，不用立就站住了。” 顾景明没有立刻回答。 包括地下室在内足有三层半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欧式建筑风格让本就宽敞的房子更显得简练却也空洞。 在一片寂静中，顾景明刚洗完脸，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看着镜子里脸上还带着些水珠的自己。 omega本就天生白皙的皮肤在强白光的照耀下更为泛白，趁得微红的脸颊如同白日朝霞一般。刚刚洗脸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水珠进了眼睛，他的眼眶略微泛红，就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脆弱。 而这样的身体更是怎么锻炼都没办法拥有多少肌肉——装alpha的时候他尝试过不知道多少次。 “小顾？喂？听得到吗？” “让我做自己……”他喃喃着，嘲讽似地轻笑了一声，“我本来就在做自己。” 吴序觉得他在镜头前刻意立的温柔人设没了，但顾景明很清楚，不是他自己立温柔人设，而是看到镜头他就不由自主地放缓语调，语气温和。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秦宣那样让人生畏、害怕、疏离的alpha。 情愿让“秦宣”这个人从此失踪在这个世界上，情愿做回一个omega，在镜头扫到自己的那一刻笑得温柔，成为许多人想要亲近而又渴望的信仰和偶像。 他一向都对“做自己”这件事情充满了执念，并且极其向往。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很羡慕段嵊。 吴序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总之你放开一点就行，不用顾虑太多，反正你刚出道，一切都是空白的。” 在顾景明脑海中浮现出段嵊的脸的时候，吴序好巧不巧地提到了：“对了，直播的时候有粉丝问你是不是笙箫，你说是，真的是吗？如果不是的话，你今天还是赶紧补一些段嵊的信息，不要在节目里露馅了。” 顾景明沉默了片刻。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嗓音微低：“我是。” 他这语气和说自己是个黑粉都差不了多少，吴序踌躇了一下：“你真的是？” “……”顾景明无奈，“我是，而且我粉了他好多年，别废话。” 不想在和段嵊有牵扯，和从前是段嵊的粉丝，这两件事并没有冲突。 他没有说谎。 段嵊从出道开始就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也没人能逼他去干。性格也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伪装，对待粉丝都是合则处之不合则分。 ——别问他为什么一个这样的人能在暗潮汹涌的娱乐圈一路青云直上，问就是大男主爽文不需要逻辑。 段嵊的活法是他向往的姿态，也是他保持饰演别人的时候能够一直维持自我的良药。 伪装成别人太难了，他需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柱。 星光灿灿如画，那人在千千万万的闪光灯下，仍旧如同冬日新雪一般，凛冽疾行。 所以他说自己是段嵊粉丝的时候，并不是为了缓解气氛，而是在说实话。 就算后来两人关系一落千丈，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经常会补段嵊新拍的剧、新做的采访和新参加的活动或者综艺来看。 他甚至还有个笙箫大粉的微博账号。 段嵊意气风发的让他艳羡甚至有些嫉妒，却又不忍心破坏这样的意气风发。 连走反派剧情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为段嵊留好破绽，方便反击和调查。 但是段嵊却对他一点情分都没有！ 这人连询问和调查都没有，直接漠然走开。 两年的朋友，他第一次开始“黑化”，“引导”自己的粉丝公开人肉段嵊的大粉——那大粉微博号还是他自己精分假扮的来着——之后，段嵊就立刻和他断的干干净净。 他当时其实害怕影响不好，从头到尾都是边约束粉丝发言积极，边自己开了好几个小号精分撕逼自导自演。 若是有人有心去查，必然可以发现其中的问题。 但是没有人去查。 他一直都很清楚，在段嵊的角度，这样做无可厚非。 但是他自己的情绪仍然是无法释怀的。 结果现在换了个身份，还是和段嵊这么合不来。 顾景明越想越气。 不就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月，同进同出拍综艺吗？ 段嵊又不知道他就是秦宣，他怕什么？ 昨天段嵊面无表情地给他打“f”，综艺结束他要让段嵊心甘情愿地给他打“a”！ 垃圾alpha。 …… 次日清晨，杨城中心的大别墅群里，顾景明坐在自家校园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他穿着一身学员们统一的宝蓝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脖颈上的项圈换成了医生给他开的处方级抑制项圈。 《大导师》正式内容录制的第一天，八点一到，会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给他送上段嵊家的地址，摄像组陪着他前往段嵊家。 此后一个月，晚上学员住在导师家拍摄一些日常，白天就在公司训练。 耳机里传来吴序的声音：“我给你弄好了微博账号密码，短信发给你了，你登录一下，发个露下半张脸的自拍。” “嗯，”顾景明眼皮都没动，“还有几十分钟就开拍了你也要打电话，带小孩吗？” 吴序：“……你能拿你在镜头前的百分之一温柔对你可爱的alpha经纪人吗？” “不能。” “好吧……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这段时间都醒的挺早的。” 换了这个新身份以后，兴许是时间还太短，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有种不切实际的不真实感。 仿佛睡多了，倦怠了，他睁眼，自己又变成了冷冰冰的秦宣，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好在睁眼之后，日光正好。 “好了，挂了。” 顾景明挂断电话，从他那身为笙箫大粉的黄v号切出去，登陆了吴序给他弄好的微博。 帐号管理界面立刻变成了三个微博账号：笙箫大粉账号，他已经再也不打算登陆的秦宣的账号，还有这个新账号。 新账号已经加上了黄v，里头只有一条系统自动发送的打招呼内容。 粉丝几十万，大部分都是他踹完人之后涨的，也有一些段嵊的粉丝。 吴序刚才让他发一张半张脸的自拍巩固一下新粉，顾景明摆弄了半天，实在是有点拍不来。 怎么拍都觉得不是很好看。 他放弃了，直接瞅了一眼自己的邻居——说是邻居，其实隔了一条足有三十几米宽的路，在一排整齐的杨树后头。 遥远的邻居院门居然是开着的，像是在等什么人来一样。 顾景明嘀咕了一声“真是心大”，对着对面的院门拍了个不暴露位子的风景照。 顾景明v：“#大导师#第一天，在家门口等待一封信。邻居的门怎么开着，是在等我敲门吗[嘘.emoji][图片.jpg]” 虽然粉丝不多，但是几条评论还是迅速到达了。 ——“信？什么信？” ——“邻居家看上去好大，直播里的客厅也好大，小顾哥哥是富二代吗？” ——“我家门也开啦！哥哥来敲我的！” 顾景明眼角溢着笑意，挑了几条评论回复了表情，又切回了笙箫大粉账号。 他自己是笙箫大粉，首页也是一堆笙箫粉丝。段嵊粉丝粘度极高，这么多年了，顾景明首页的大粉愣是没有一个脱了的。 而此刻的首页除了一些段嵊上一部戏的探班照，大多都是期待《大导师》播出和预热直播的一些截图。 “……有什么好期待的，期待他给我评f吗？” 他转了个导师现身当日银河公司门外段嵊戴着口罩的生图，评论道：“凶巴巴的！” 他这个号的口气从来如此，笙箫们都习惯了，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来私信他怎么这么久没有出现。 顾景明没有回复。 因为节目组的人已经来了。 “hello早上好呀！”顾景明从台阶上站起来，扬起嘴角朝着靠近的镜头挥了挥手，“我可以看到段老师的地址了吗？” 本来要走上来的工作人员也不自觉带上了笑容，语气温和地将信封递到他的手中。 顾景明微微躬身接过：“谢谢。” 他边拆开边说：“我等的信终于到了。” 信封里有两张纸，分别写着规则和地址。 “……节目组不提供任何帮助、禁止学员私自携带形式的现金。从八点整开始计时，五位学员中，最早到达的学院第一周拥有‘优先权’。” 至于这个优先权是什么东西，暂时就没有解释了。恐怕要等到在段嵊家居住下来后才知道。 “呀，要争分夺秒，那我不能拖了，我看看地址，”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就带着摄像组往前走，另一手拿着信纸和信封，在心中默读了地址，“寻杨路……寻杨路45号？” 刚走出自己院门的顾景明脚步猛地一顿，行李箱停顿间发出一声低哑的摩擦音，他迅速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门口的门牌号。 寻杨路46号。 然后他看了一眼三十几米外的邻居。 院门开着，里头小道旁的春日新草若隐若现，仿佛在引着过路的人推门而入。 顾景明：“……” 他现在想把那条“是在等我敲门吗”的微博就地删除。 立刻，马上。 第 7 章 可惜顾景明是个敬业的艺人。 他的惊诧只有那么一瞬，镜头跟着他移动，他的表情在下一刻恢复了正常。 青年觉得脖子上的项圈和唯一领子有些紧，他习惯性地拉了拉领子，嗓音润着笑意：“我知道了，现在出发？” 镜头外，工作人员对他点了点头。 顾景明一歪头，看向了对面半开门的“邻居”，叹了口气：“不让我自己带钱，那我可以用别的办法吗？比如像邻居求助啊之类的？” 他双眸含着星光，睫毛微动，眼尾勾出三分桃花，语气却有些苦恼：“不让自带现金，也不让我自己开车……” 他指着自己手上那尺寸最小、都不知道能装下多少omega日用品的行李箱，“我一个oemga要拖着这么重的行李箱赶路竞争不容易的。” 镜头外的工作人员：“……”他们假装不知道前天那个#一脚一个alpha#的热搜哦。 顾景明当然知道工作人员会怎么腹诽，后期会怎么在他的头旁边加字，但这就是综艺效果。 眼见工作人员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顾景明对着镜头wink了一下，拖着行李箱…… 悠哉悠哉地往对面走。 大概是一秒一米的那种悠哉悠哉，仿若刚才说“赶路竞争不容易”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低低地吹着口哨，一手抄着卫衣口袋，一手拖着行李箱，穿梭在吹着晨风的宽敞道路上。 别墅区偶尔会有道路开过小车，传来引擎的声音，道路上空空如也。两侧杨树笔直整齐地留下一排阴影，同他那高挑身材留下的阴影交错在一起。 远处鸟鸣风啸，近里光影正好。 接近一分钟后，顾景明敲响了那半开着的院门。 “你好……？”他好像真的是一个有事情要打扰邻居的人，“请问有人在吗？” 顾景明敲了三下门便等着了。 这门开着明显就是在等节目拍摄组到达，根本不需要他搞出多大的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道里头的大门旁。 “哈，果然是段嵊老师！”他看向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给我计时了吗？” 摄像师和工作人员们这才反应过来顾景明方才就是在演习，一个个哭笑不得。 不用想都知道第一是谁的了。 今天的段嵊和前天那个戴着口罩、穿着一身休闲服装、急忙赶到银河娱乐拍摄现场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似乎还处理了一番发型，刚到耳廓长度的黑色短发在晨风中轻微摆动，发梢微微蜷起，为他那本来有些肃然的脸庞增添了三分亲和。 段嵊戴着明显是装饰的金框眼镜，上身浅灰色的条纹毛衣映在春日晨光中。 他开了门后便侧身靠着门，敛眸望来，深黑色瞳孔滑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文质彬彬，儒雅却疏离。 顾景明见惯了段嵊凛然而锋利的样子，如今骤然看到这人为了贴合节目而选择的搭配，骤然间脑子一空。 上一秒还在心里想着这几天绝对让段嵊哭着给他打“a”，这一秒顾景明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大喊“我可以”。 顾景明：“……” 他怎么这么不争气？什么时候他才能脱粉段嵊？ 这个不管是他那个身份都讨厌他的男人有什么优点？ 好吧，优点挺多。 但他还是要让段嵊心服口服地给他打“a”！ 顾景明带着笑容走上前：“段老师早上好。真是太巧了，我家就在您家对面！” 男人听到“对面”这个词，似乎意外了那么一下，随即淡然的嗓音传来：“早上好。” 这人的镜头感十足，一举一动间都仿佛在聚光灯下一般，完美得挑剔不出任何错误。 可十分了解段嵊的顾景明却留意到了不对。 “请进，”段嵊似乎想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可是视线刚到，便不可自抑地皱了皱眉，随机愠怒一般地移开了目光，这才接着道，“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这人极具绅士风度地将他手中的行李箱拿过手，转身便迈开脚步。 顾景明在后头跟上。 他一瞬间差点忘了综艺效果，就那么沉默地跟在后头，不明所以然。 怎么半天过去，段嵊对他的厌恶又更上一层楼了？ 难道因为他在直播里踹了个alpha？ 直a癌！ 段嵊在前头走着，若有似无地散发着镜头看不见的低气压。 他一路带着顾景明往二楼走，停留在了客房里。 “段老师的家好干净整齐啊，”顾景明停下脚步，“难道是为了拍节目特意整理的？” 他记得很清楚段嵊不住在这里，结果转头这人就成了自己对面邻居。 顾景明想旁敲侧击地问点什么。 段嵊挑眉：“我生活习惯好。” 顾景明：“……” 段嵊将行李箱推进去之后便走了出来，站在门边，等待顾景明自己收拾完毕。 顾景明满脑子的疑惑。 段嵊为什么住在了这里？ 又为什么好像更讨厌他了？ 他微微低头敛下情绪，同段嵊错身往房内走去。 方才太过走神，顾景明迈步时走偏了一些，不经意间手臂擦过段嵊的胸膛，alpha绝对强势的气息撞到了他的面前。 他踉跄了一下，那明明被抑制项圈遮掩住的腺体温度骤然升高，温热中带着些许的轻痒。 就算还戴着抑制项圈，信息素也控制不住地动荡了一下。 段嵊似乎呼吸加重了一刻。 信息素外放本该是极其亲密的举动，顾景明果不其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升起的些微愠怒。 段嵊不喜欢和人有除了必要握手之外的接触。 这人当初和他当朋友的时候，明明勾肩搭背都无所谓，可是后来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圈子里都知道段嵊不喜欢被人碰。 只是他们关系已经一落千丈，他也没法知道为什么。 顾景明感受到段嵊立刻后退了一步，他加快脚步，逃一般地往里走。 方才触碰时引发的如同悸动般的感觉终于在他走进房内后便消失了。 顾景明却心有余悸。 同前几次近距离接触一样，他似乎和段嵊接触便会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 影响或多或少，或高或低。 上一次还是握手才带来这样的感觉，这一次和段嵊碰了那么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行李箱里为数不多的东西，这才收拾好表情走了出来。 “段老师，我好了……”他看着站在门边的男人，金框眼镜遮挡了不少这人的锐利，遮盖了那颇为不悦的眼神。 或许段嵊今天截然不同地戴上了装饰用的眼镜，就是为了掩盖情绪。 段嵊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房间满意吗？” “很满意！” “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谢……”信了他才是傻子。 为了让他们更自然的相处从而提取素材剪辑，摄像师们在段嵊家不太**的一些地方：客厅和厨房之类的，安装好了摄像头之后便去了外头。 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学习项目也已经抽签完毕——舞台表演。 今天顾景明需要和身为他导师的段嵊完成破冰，明天开始学习与拉票的时候让他们在镜头前的相处更为自然。 此刻人去楼空，宽敞的大别墅里只余下段嵊和顾景明。 先是沉默。 顾景明换了身份以后，包括今天，总共不过见了段嵊三面。 第一面太过狼狈，第二面太过突然。 而这第三面…… 摄像头没有摆放的楼梯拐角处，段嵊骤然凑近。 大片阴影遮挡住了窗外洒落进来的日光，顾景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咚——” 轻微一声磕碰声响起，顾景明五官一瞬间纠了纠，抬起手揉着自己撞到墙的后脑勺。 段嵊却仍然在靠近。 眼睛的镜片上微微倒映着光线，纯黑色的瞳孔中泛出他的身影。 结实宽大的胸膛近在眼前，alpha信息素的气势逼近，男人微微低头，再度往前迈了一步。 离顾景明仅有一步之遥。 顾景明身后便是墙，退无可退。 他咬了咬下唇，在信息素气息的包围下，感觉出腺体又要有反应。 “你干什么？” 段嵊的信息素轻而易举地对他产生了影响。但凡对方再靠近一点，他的生理冲动恐怕会立刻战胜理智。 他抬眸瞪着对方，做好了抬脚就踹的打算。 段嵊却骤然收敛了方才那肆无忌惮外放的信息素，双手抄兜，优雅而从容地连着后退了几步。 “被我的信息素压迫很难受？”段嵊勾起嘴角，淡淡地说，“那你就收好信息素。” 顾景明的脸色因为方才的举动而不可自抑地泛出了潮红，他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抑制项圈，过了几秒才将脑海里那些生理性的想法排除干净。 段嵊误会了他放才是故意外放信息素。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总不能说刚刚他不是故意不收起信息素，而是alpha装太久的后遗症吧？ 而且…… 他很清楚得感觉到，方才段嵊那如同警示一般的信息素压迫，不仅没有给他带来难受，反而让他想要立刻将自己的脖子凑上去。 凑上去让这人赶快咬一口。 顾景明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那已经闭上的双唇…… 段嵊的嘴唇在alpha中算是偏薄的那种，天生带着冷淡禁欲的气息。同他那颇像混血的深邃轮廓映衬在一起，反倒中和了一些。 他一字一句：“首先，我没有这么做，如果无意冒犯到了您，我只能道歉，接下来我会更加注意和您保持距离。其次……” 不是那天晚上那样狼狈的现场，顾景明稍一冷静，第一次直接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段嵊老师，你这么急着警告我，难道不是因为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自己也有所反应吗？信息素涌动从来都不是我们omega能自己主导的事情。” “那同样的话我也还给你，”他这一瞬间，仿佛同之前那个双眸闪着光说着“我是你的粉丝”的小新人截然不同，“收好你的信息素。” 男人正待转身往阶梯下走，闻言骤然停住脚步。 他回眸看向顾景明，黑色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惊诧。 顾景明知道，他说中了。 良久。 段嵊眼睛眯了眯，顾景明感觉这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直停驻着，随即便是男人带着磁性的低笑声：“你确实有点意思。” 顾景明轻哼了一声，还没作出反应，只听段嵊又道：“怪不得秦宣要捧你。” 顾景明：“？” 谁？ 秦什么？ 他没听错吧？？？ 第 8 章 仅仅是从现在的段嵊口中听到秦宣两个字，顾景明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脑子顿时乱了起来。 什么叫秦宣捧他？ 段嵊是发现了什么了吗？ 顾景明只是愣神了一下，段嵊便已经走下去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思绪纷杂的脑子跟了下去。 客厅有摄像组安装的好几个摄像头。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短暂的几句话，段嵊的态度好了一些，走进镜头中的段嵊比四下无人时的段嵊来得好相处很多。 顾景明还没彻底走下阶梯，便听到男人低沉而和缓的声音：“客厅和厨房挨在一起，饮水机在这边……” 段嵊在给他介绍一些这一个月住在这需要知道的事情。 顾景明听着，面上带着笑不停地说“嗯”“谢谢”，心里一直思索段嵊方才那句话。 ——“怪不得秦宣要捧你。” 段嵊没认出他来——秦宣和他自己的本性南辕北辙，他也并不觉得段嵊能短短三面就认出来。 这人应该只是觉得他和秦宣有什么关系。 他看过《星途》的原文。里头对段嵊人设的描述很多，身为男主，段嵊自然有着别人没有的金手指。 比如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各方娱乐公司和公关团队的异动，并且作出漂亮的反击。 是昨天和祁誉在拉锯暴露了什么吗？ “……我让助理给你准备了omega生活的一些基本用品，放在客房的卫生间，”需要交代的东西并不多，段嵊很快就说完了，“咖啡机在这。” 客厅的一切东西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分类完好，看不到一点灰尘。 这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对自己的私人领地要求十分苛刻，近乎达到了洁癖和强迫症的程度。 顾景明微微歪头，表面微笑答道：“明白了。谢谢您。” 他心里却仍在思索着方才段嵊的话。 应当是昨天的事情让段嵊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开始也没有特别刻意隐瞒——毕竟他以后还会使用更多“秦宣”留下的东西，昨晚的公关风格又是他一贯的手法。 或许段嵊是以为“秦宣”在帮他了。 如此一来，今天的态度突然差了不止一点就得到了解释。毕竟秦宣是段嵊三年的对家。 思及此，顾景明总算放下心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介绍完房子布局的段嵊问他。 “没——”他正待摇头，目光却被客厅墙上挂着的好些个相框吸引。 沙发背后的墙体面积极大，错落有致地挂着七八个相框，里头放着段嵊的写真照，还有几张和朋友的。 方才他进来的时候忙着放行李，走马观花地路过客厅，也没有凑近细看。此刻他沿着墙，离这些规律悬挂的相框仅有一步之遥。 他闻到了相框上的木漆味。 是新的。 段嵊果然是刚搬过来。这一点他不觉得意外——他印象里的段嵊，一直都对私人空间极其在意切警惕。 他不着痕迹地轻嗅了一下，确认了相框上的木漆味，改口道：“有，有一个问题。” “嗯？” “段老师……” 段嵊在厨房外侧的吧台上停下脚步，自柜台里拿出了一瓶红酒。 这个人习惯每天一杯红酒。 “不用叫我段老师，也不用‘您’挂在嘴边，”他听着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你随意就行。” 他顿了顿，拿出了两个高脚杯：“叫我段嵊，就行。” 顾景明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对段嵊有那么尊敬到一口一个老师的地步，他只是……不敢直呼其名。 从口中说出“段嵊”这两个字，他总会觉得，自己在以秦宣的身份同这位认识了好多年的男主说话。 太容易情绪失控了。 他缓步走到了吧台前，控制了和段嵊的距离这才坐了下来。 他垂眸，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个则中的称呼。 “哥，您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他笑的纯然而无辜，像极了等待老师解答的年轻学生，“我记得您的采访里说过，您喜欢安静的地方。” 娱乐圈里经常会有新人喊前辈们“哥”“姐”，可顾景明天生嗓音清冽带着点温柔，这一声“哥”干脆中带着微微扬起，段嵊倒酒的手微微一顿。 “很多年前买的，朋友推荐。” “朋友”二字让顾景明心中咯噔了一下。 可惜他没能听到什么过多的解释，段嵊反过来问他道：“你看过我的采访？” “是啊，我说过了嘛，我……一直是你的粉丝。这世界上可没有多少omega能抵挡你的魅力。” 镜头下收敛锋芒的段嵊语气温和不少，灰色的毛衣和金框眼镜更是遮掩了他好些锋芒，都快要让顾景明忘了走廊上的锋利了。 等这期拍摄出来，不知道又有多少舔屏截图。 “我可以给你签名。” “我有，”他声音偏低，越来越小声，“每个时期都有挺多……” 他能成为笙箫大粉的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每次段嵊带的货或者官方周边他都一次就买好多件冲量，这些东西里面自然会有一些附带签名的。 酒已经倒好了。 醇厚酒香扑鼻而来，酒不烈，空气中的气氛却有点醉人。 段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顾景明却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人想说“原来你真的是我的粉丝”。 他托起高脚杯，深红色的酒水微微荡漾，窗外照射出来的天光穿透玻璃，光线微晕。 段嵊也托起酒杯，同他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碰撞声，顾景明听着段嵊不疾不徐的嗓音：“我期待你在《大导师》中的表现。”让他看看，一向冷淡的秦宣出手力捧的omega，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嵊一饮而尽。 顾景明看着段嵊手中那片刻便空了的酒杯，轻笑了一声，也跟着一饮而尽。 段嵊这句话……似乎是认真的。 不是镜头下的客套，而是实话。 前两天还给他打了个“f”，进门的时候还因为他是讨厌的秦宣“捧的”，低气压糊了他一脸。 如今反而期待他的表现了。 alpha心，海底针。 惹不起。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看过《星途》又和男主当了两年好兄弟的顾景明觉得自己一定是最了解段嵊的人。 可在他撺掇粉丝人肉身为笙箫大粉的自己之后，段嵊直接和他走远，他一直担心段嵊的质问，甚至在忧虑自己会不会在对方的质问下没忍住交代实情。 结果发现是他想多了。 段嵊对他的情况根本不闻不问，反而直接听信了外头那些变本加厉的风言风语，和他彻底决裂。 后来他以为彻底消失之后段嵊应该解气了，没想到这人气性这么大，在节目上居然直接说出“别在我面前提秦宣”这样的话。 这次也是。 既然顾景明这个身份在段嵊那边已经和秦宣挂上钩，后期肯定也会处理他们的对话，他也不忌讳什么了，直接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迫于秦宣身份不敢问的问题。 “哥，你有多讨厌秦宣？” 段嵊看着他的目光立刻变得难以捉摸了起来。 “我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这也算是侧面回答了。 顾景明装作不经意一般又提了一句：“他现在可是声名狼藉……” “活该。”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如今得到了当面的回答，顾景明在心中默默自嘲了一声。 他还是再也不要对段嵊的态度抱有希望比较好。 两人只喝了一杯，段嵊便起身收拾起了酒瓶和酒杯。 段嵊一向克制，每日绝对不会喝超过一杯的酒，就连顾景明也从没有看过段嵊酒醉的样子。 只是方才那一杯酒下肚，他和段嵊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两人相处一室也没有了方才那样的尴尬与低气压。 夜半时分，顾景明和段嵊道了声晚安，在镜头的拍摄下回到了段嵊给他安排的客房。 卫生间如同段嵊所说，备好了一些omega生活的必需品：抑制剂，抑制项圈，抑制喷雾，还有腺体护理产品等。虽然这些东西顾景明也有带，但是…… “……抑制信息素的产品也太多了吧？？” 身为段嵊助理的霍书是有多担心他这个和段嵊同处一室的omega出什么问题？ 虽然段嵊的魅力是很大没错…… 他又无奈又好笑，先是按照医院的吩咐，给自己的腺体涂了一些舒缓的护理霜，这才上了床。 他按照习惯，半坐着靠在枕头上打开微博打算刷一刷新的新闻和消息。 客厅里的吊灯已经被顾景明关上了，床头的小灯散发着暗暗的暖黄色光晕，外头寂静中带着时不时响起的车辆引擎声。 青年意兴阑珊地打了打哈欠，随即被自己早晨发的微博怼了一脸。 评论好几百，该看的都看到了，删已经来不及了。 顾景明：“……” 他只好洗脑自己真的想敲响段嵊的家门了。 新开的大号也不宜发微博太频繁，顾景明看了一会评论就切到了笙箫大粉的账号。 他本以为自己切完账号之后，首页必然是铺天盖地的段嵊。 可没想到是……满眼的秦宣？？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翻看了起来。 不过一会，顾景明就清楚了来龙去脉。 最开始的起因是一个他自己都快忘了名字的三线女星，叫戚婉。 他是秦宣的时候，大约是四年前，他和段嵊一同出演了一部双a主角剧，戚婉在里头饰演一个三集戏份的omega小女配——这些信息还是他看到有博主科普他自己才想起来的。 而这个戚婉虽然后续演了一些女主剧和女配剧，却一直没有大红，眼看爱豆最合适的年纪也快过去了，也只有一个通告——一个叫做《勇敢说》的综艺，基本靠说一些擦边的业内故事和规则来吸引人眼球。 《勇敢说》今天晚上播出的内容里，戚婉诉说了她曾经差点被一个alpha巨星强行标记的事情。 而且说的很详细。 ——“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这一行很光鲜，也有人说娱乐圈就是一个泥沼。我不否认光鲜，我也不否认泥沼，因为我在刚刚出道的时候也差点深陷泥沼。” ——“……大概是四年前吧。那时候我进组演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但我在刚进组的时候真的觉得我特别幸运。这个剧组的两个主角都已经有了不低的人气，人员配置也好，我能演配角已经很不错了。” ——“可我没有高兴几天，在我快要杀青的那天，我被一个剧组里的一个alpha堵在了化妆间。当时所有人都在忙，他又威胁我要删掉我所有的戏份……当时真的很绝望。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堵住我的alpha居然还是个惯犯。不过大家不用急着难过，他并没有得逞。” ——“因为另一位主角路过，帮了我一把。具体我就不多说了。” 她嘴里说着不能多说，实际上把该说的都说了。 “另一位主角”“四年前”“小配角”“堵住他的alpha”“是个惯犯”这些信息，混粉圈的人轻而易举地定位到了要堵人的是秦宣。 毕竟压垮秦宣的最后一个稻草，就是妄图强行标记omega未遂。 既然定位到了秦宣，那出手阻拦的另一位主角也就很明显了——段嵊。 《勇敢说》最新一期今晚刚播出，话题热度直接压了还没播出的《大导师》一筹，笙箫们炸开了花。 看完了热搜话题和各种笙箫转发的微博的顾景明：“？？？” 这事怎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第 9 章 顾景明给逗笑了。 秦宣这个大反派刚刚退场，此时在《星途》大结局之后，整个娱乐圈里秦宣基本变成了反面教材，而段嵊则达到了事业的巅峰期。 此时不论是秦宣还是段嵊，热度都是最大的。 戚婉这明显就是糊逼蹭热度，不知道和她的公关团队商量了多久，想出这么一个踩着秦宣的人血馒头上位的方法。 秦宣，也就是他，此刻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戚婉觉得他必然是不会出来反驳这个故事的。就算他反驳，也不一定会有人信。 而唯一能证明这件事情是捏造的段嵊……这段编出来的故事里，段嵊完全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捡了个大便宜。 脑子稍微正常的人这个时候都会默默认了这件事——反正到时候要是翻车了，他也没承认，什么也不损失。 更何况段嵊还这么讨厌他。 他觉得，段嵊是绝对不可能会为他澄清的。 这事秦宣只能吃哑巴亏，可顾景明却不吃。 他登陆了秦宣的云端网盘，轻而易举地找出了当年他保存下来的剧组通告单。 每一天的都有。 这还是托了他当了许多年大反派的福，他对于一切证据和文件都十分敏感，宁愿留着没用也不会丢掉。 戚婉造的热度才刚刚开始疯狂上升，还没有到最风口浪尖的时候。 估计得等凌晨十二点人流量最高的时候，戚婉的造势才会到达最高峰，等到势头稳定他们才会松懈。 明天还要七点到达银河娱乐拍摄《大导师》，顾景明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还耗费自己的精力和财力，也没有联系任何自己的资源。 他用笙箫大粉的账号编辑了一条微博。 顾盼生箫v：“看到首页的笙箫今晚都有些失眠，我也有点，依稀想起来四年多以前刚刚开始追哥哥。这部剧我还去探班了，哥哥当时真的很忙，通告单上还跑了好几个片场，希望大家理智一点不要cue他了。[图片.jpg]” 图片正好是戚婉在剧组那几天，段嵊和秦宣的通告单。 当时那部剧有两个片场，因为是双主角，所以秦宣和段嵊有时候会分开两个片场拍摄以加快进度。 而戚婉进组的那几天，秦宣和段嵊是分开的。 两个人都没有碰面，哪里来的路过英雄救美这种事情？ 顾景明给这条微博定时明天早上六点，趁人多并且戚婉的公关团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给她来上致命一击。 他对段嵊迂回委婉不声不响，但对这种趁他病蹭热度的omega，他一点耐心都不会有。 设置好了微博，顾景明也不顾此刻各大媒体平台上的捕风捉影，早早地入睡了。 第二日，他又在闹钟声响起之前清醒了。 段嵊给他安排的客房有着极好的采光，顾景明在意识朦胧间睁开眼，春日天光便渗透进他的瞳孔里。 他被刺得眨了眨眼，瞧着刚亮起来、日头刚刚出现在东方天际的天穹，立刻便明白他又起早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四月五日清晨五点十三分。 距离《星途》走向结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顾景明这才松了口气。 他盯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日光看了好半晌，这才在六点闹钟响起的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 虽然他很清楚，此刻的微博和各大论坛肯定在昨晚的各种撕逼和痛斥秦宣中圆满退场，完全没想到他编辑好的微博会直接带来反转。 但是顾景明也没有心思去看一个板上钉钉的结果了。 他洗漱完毕，先给自己的腺体涂抹了镇定用品，再戴上医院给的抑制项圈，这才走出了房间。 可有人居然醒的比他还早。 段嵊今天仍旧戴着那副斯文败类的金框眼镜，此刻居然已经准备完毕，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不用了，事情突然解决了。” “……” “把安排好的通稿暂时按下，我先看一下情况再和你们说怎么处理……” “……”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段嵊挂断电话，微微发愣了一会，这才重新捧起手机看了起来。 这人最近做的发型带着点弧度，从侧面看去，两侧的短发微微翘起来，还有一些贴在额头边上。 配上他那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十分高挑的alpha身材，斯文中暗藏侵略性。 顾景明扶着楼梯的扶手看了一会，这才收敛眸光走上前。 “早上好。” 段嵊似乎看手机看得很认真，只是微微抬起头朝他颔首了一下，嗓音还带着清晨早起的低哑：“早。” 这人的目光仍旧牢牢地附着在手机上。 客厅里还摆着节目组留下来的摄像头，虽然后期剪辑会把不能播放的部分剪掉，但是好歹也需要他们偶尔拍一拍，好用做素材。 可是段嵊却全然忘了一般，根本没有和他互动，视线黏在手机上没有挪动。 顾景明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有点好奇是什么能让段嵊变成一个网瘾宝宝。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往前走，路过段嵊身前的时候，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手机屏幕上一瞥。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他笙箫大粉的微博头像。 顾景明：“……” 原来是在看昨天那场腥风血雨的逆风翻盘。 这事和段嵊有关，他会注意到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段嵊以前不太会管这些杂事，今天居然盯着这个微博看了这么久。 顾景明在一旁坐下，默不作声地待了一会。 段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看得很清楚，这人连手指滑动都没有，压根就在那个界面没有切出去。 看他的微博看得如此认真，难不成是觉得秦宣莫须有的一个罪状就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没有了，段嵊觉得不舒服？ 也不至于吧，他这位前对家没有那么睚眦必报。 顾景明装作乖巧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也掏出手机随意地刷了刷。 但是他没有登陆秦宣的账号或者是顾盼生萧的账号，毕竟段嵊就在一边，他有种微妙的羞耻感。 可他自己这个新的微博账号粉丝不多，他一条一条评论看过去，全部看完也才过了十几分钟。 段嵊仍旧垂眸无言。 顾景明憋不住了，试探地开口：“哥？” “嗯？” “你今天起得真早。” “嗯。” 顾景明：“……” 他放弃了，就让段嵊这么网瘾着吧。 几十分钟后，七点即将到来，段嵊突然收起了手机。 “你说……”带着磁性的低哑男声突然响起，“一件事情是假的，是不是其他事情也有可能是假的……？” 此时顾景明已经完全不想管段嵊的网瘾，自己正和吴序在微信上聊着天。 他一时间没听清楚：“什么？” “没有。” 顾景明：“……” 你开心就好。 几分钟后，七点整到了，节目组的车准时将他们接走。 段嵊先帮顾景明开了车门，随后才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侧上了后座，方才的反常似乎不复存在一般。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大导师》的主持人闻曼。 “导师群里一致都要让我来接你们，”闻曼叹了口气，“他们都不想让我放下段嵊去接其他人，段嵊导师大魔王的威名不减啊。” 顾景明这才知道导师们还有个群。 段嵊轻笑了一声：“现在就开始说我大魔王了？” 他微微侧着头，仿佛在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晨景，漫不经心道：“真正大魔王的时刻还在后面。” 闻曼：“早就听说段导师参加综艺的风格，今天亲自体会到了！” 比起五位导师中被号称为“综艺达人”的汪和煦，又或者是上什么综艺都能带来极大波放量的一线流量荀安，段嵊其实并不会特意去回应一些颇为逗趣的梗。 但各大综艺节目还是对他趋之若鹜，就是因为他那个说话完全不谦虚、实话实说、所有人还拿他没什么办法的风格。 说难听点就是，怼人，人都没办法反驳。 以至于虽然段嵊话不多，但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冷场。顾景明牢记自己还是个新人，全程只是搭话，并没有刻意刷存在感。 七点三十几分，他们到达了拍摄厅。 拍摄厅里已经有八个人了。 “最迟到达，不好意思我们堵车了一会，”闻曼走在前头，“我带着段嵊和他的学员来啦！” 段嵊勾起嘴角，轻轻点头。 顾景明则抬起手挥了挥：“你们好，我是顾景明，段嵊导师的学员。” 其余几人纷纷上前介绍。 除了顾景明和段嵊之外，在场还有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一线omega流量荀安，学员叫余节，就是那个大家都说风格很像秦宣的alpha。 其余都是beta。 综艺达人汪和煦，学员申彦。 top舞团c位卜安娜，学员乌翠。 小天王谭杨，学员倪笑霜。 节目一共拍摄五周，根据五个导师分为五个主题对抗，最终票数的前三名可以获得各大娱乐公司扔进奖金池里的资源。 而这一周，五名学员需要比拼的主题是舞台表演，主导的导师自然是在top天团充当c位的卜安娜。 而其他四位导师…… 这就是《大导师》最大的看点了。 其他四位导师也需要和学员一样完成当周的学习，与学员同台竞技。 每周六晚上进行现场表演对抗，周日晚上全网播出，开启投票通道。 每周投票的第一名可以获得下一周的优先权，并且每周投票数会根据权重加入最终排名里。 而为了平衡导师和新人的人气差距，导致最后前五不会变成五位导师，《大导师》还出了一项惨无人道的规则。 最终排名除了包括之前的单人对抗，导师和学员的票数还要一起。 每一组的票数结构为：导师票数占比百分之二十，学员票数占比百分之八十。 闻曼一念出这个规则，小天王谭杨就哀嚎了一声：“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啊？也就是说我的粉丝如果前期全都投票给了我，而我的学员没什么票数，那么最终排名的时候他票数占比反而重，我们组的比分反而会直接大幅度拉低？” 新人的热度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导师高，大部分粉丝都做好了给自家爱豆的学员投票当作扶贫的准备。 如今来这么一个规则，粉丝投给谁？ 投给学员，那前期对抗他们的爱豆根本拿不到分数。 投给爱豆，那么最终排名计算的时候，票数极低的学员占比的80%就会直接拖垮他们爱豆那一组的得票数。 汪和煦也应喝道：“魔鬼规则！魔鬼规则！！” 就连这周担当主导师的卜安娜都喊道：“这也太难赢了吧！” 唯有段嵊勾起嘴角，挑眉道：“学员和导师一起获得最高票数就行了。” 其余四位导师和四位学员：“……” 顾景明笑容灿烂：“对！” 其余四位导师和四位学员：“……？？” 段嵊刚才说的没错，真正大魔王的时刻还在后面呢。 闻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就先请大家去吃个早饭，开始这周末公演的训练吧！” 她刚带着众人走出录影棚，段嵊突然抬起手：“抱歉。” 众人一愣。 “我有件事，十分钟后回来。” 话落，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转头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银河娱乐公司拥有整整一栋商业大楼，高层的安全阶梯基本没有人影。段嵊离开镜头之后便皱着眉一路来到安全通道。 与此同时，他打出的电话也接通了。 “喂，是我。” “……” “我想查一件事情。” “……” “……不，不是昨天晚上戚婉的事情。我要查的是三个月前，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传闻。” 第 10 章 其实从始至终，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这件事情都没有成为一个案件。 因为没有人去告他，也没有人报警。 有的只是一些路过的“证人”和声称自己在现场的“目击者”。 段嵊也是其中之一。 事情是发生在一场大卫视举办玩会的后台，他和秦宣都有收到邀请并且参加。 后台场面十分混乱，忙进忙出的段嵊只是路过了化妆间，随后发现了不对劲——这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昨晚《勇敢说》上戚婉编造的故事**不离十。 当时段嵊其实并不知道化妆间里有谁。 他只是感受到了浓郁的omega信息素——里头有omega在被迫发/情。 他甚至能感觉到，如果再不遏制，里面那个omega被动发/情的信息素味道都会传播出来。 段嵊也是个会被omega信息素影响的alpha，如果当时就踢门而入，他自己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段嵊选择了立刻离开并且喊来工作人员帮忙。 而他自己因为上台的时间太赶，忙着去工作了。 待到晚会结束，铺天盖地的通稿和传闻接踵而来，满世界都在说秦宣妄图强行标记omega未遂，秦宣在娱乐圈从此一蹶不振，就连人影都找不到。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的，但是秦宣默认得太彻底了。再加上之前秦宣就已经当面对他下过几次坏手，到最后，段嵊已经无力分辨。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事情之后，秦宣再也没有出现过。 “尽快查清，我要每一个细节都清楚。” 段嵊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在这里耽搁几分钟，来到吃早餐的地方的时候，顾景明几人才刚刚拿起筷子。 青年旁边空着一个座位，应当是留给他的。对面是一个娃娃脸的年轻男人，是汪和煦的学员申彦。 看样子，节目刚刚开始，顾景明就交到了朋友。 段嵊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在顾景明身旁坐下。 申彦本来要开口的话语突然一顿，看了一眼段嵊，随后低下头喝了口粥。 顾景明笑出了声：“段哥，看你把人吓的。” 如今导师和学员都在，顾景明反倒一点都不担心段嵊对他的那些偏见和态度，还打趣了这人起来。 ——这可是他在做秦宣的时候就特别想干的事情了。 段大明星太端着，仿佛这人身周围着墙，稍微靠近一些就已经触碰到了壁垒。 越是端着，越让顾景明想看到别的反应。 果不其然，段嵊的表情略微不自然了一些。 申彦一脸惊恐：“妈呀小明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没有没有，前辈这么和蔼可亲，哪里会吓人！” 段嵊：“……” “……”顾景明无奈，“你不如不解释。” 申彦：“……” 片刻，段嵊轻笑了一声：“刚才在说什么，我也想加入。” 申彦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眼见段嵊似乎没什么异常，他放心了许多：“就是在说昨天晚上的一个瓜。” 他没有多说，但是昨晚娱乐圈只有戚婉作妖这么一件大事。 段嵊眉峰一动，没有立刻接话。 顾景明四两拨千斤地找了另一个话题：“刚才闻曼说，投票通道什么时候开启？” 申彦：“没那么快，要到周六公演结束。” “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顾景明从始至终没有看段嵊。 本来他还有点好奇段嵊对戚婉这件事情的态度，可方才申彦含糊地提起这件事，段嵊也没有什么话说。 如今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知道的。 段嵊如果当真在意，早在三年前第一次出事的时候，这人的选择就不应该是立刻越走越远。 就算是问，问到的回答左右不过是不想听到秦宣的名字和对秦宣百份千份的厌恶。 他不应当这么在意。 等这个综艺结束了，他继续在娱乐圈走他想走的路，段嵊也继续在娱乐圈称王称霸，他们两也不会有什么密切交集。 顶多遇到了打一声招呼，叫一声“哥”。 顾景明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他和段嵊一前一后走进练舞房，看着对方那高大的背影，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 再也不要对段嵊的态度抱有希望了。 这都三年了，他应该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段嵊！小顾！”卜安娜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好了吗？” “嗯。” 顾景明微微鞠躬：“麻烦安娜姐了！” 由于顾景明走到段嵊家只花了一分钟，第一周的优先权自然是落到了他和段嵊的手中。 他和段嵊可以优先开始选择五首歌之一学习，而其余的人只能等待，只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能开始选择舞曲并且练习。 也就是说，最后一名只能选择大家挑选剩下的。 但是由于第一周，排名的决定十分儿戏，甚至还带着运气成分。 但是如果后续排名不高，接下来的几周可就一直都是大家挑剩下的内容。从而更难翻盘，造成恶性循环。 压力很大。 顾景明却有种意外的新奇感。 以前当秦宣的时候，剧情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比这个综艺的压力大多了。 但是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卜安娜已经把五首舞曲搬出来介绍了。 五首舞曲风格差别巨大，从燃爆到舒缓都有——但是谁都知道，对于外行而言，舞台效果肯定是节奏**多的舞曲来得好。 舞曲介绍完，节目组给他们留了十分钟的选择时间。 倒计时一开始，卜安娜离场。 顾景明眸光一动，侧头看向段嵊。 “哥，你有想选的吗？” 此刻一个镜头正怼着段嵊，他在镜头的特写下丝毫不乱分寸：“你决定。” 顾景明一愣：“嗯？” “我都能。” 顾景明：“……”不愧是段嵊呢。 此刻练舞房里除了他们两个只剩下摄像师，他勾起嘴角，朝墙上贴着的五首舞曲名字上看了一眼。 “真的我来决定？” “嗯。” 顾景明抬手，习惯性地往段嵊肩上一拍，扭头转身：“走，我们去找申彦他们！” 段嵊骤然一怔。 顾景明走出几步，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却瞧见段嵊正垂着眸看着肩膀。 “段哥？”他喊。 段嵊抬眸。 男人低哑的声音润着磁性：“你再拍我一下。” 顾景明：“？”不能再拍了，刻意拍肩他的信息素是会躁动的。 不对，段嵊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再拍一下？” 段嵊看着顾景明，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不是和秦……”是不是和秦宣相处过一段时间，连习惯的动作都这么像。 段嵊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在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顿了顿：“算了。” 顾景明：“？？”今天的段嵊怎么奇奇怪怪的？ “时间还有八分钟，我们快去隔壁找申彦。” “现在？” “对，不是我来决定嘛，快。” 段嵊既然说过由他来决定，那必然是不会反悔的。 果不其然，男人没有多问，只是迈开脚步和他一起走向隔壁。 隔壁练舞房里的人也看到了五个舞曲，此刻聊得不可开交。 申彦哀嚎：“啊！《蓝天》这一首也太舒缓了吧，舞台表现力要非常强才能带动气氛啊……” 谭杨的学员倪笑霜瞥了他一眼：“你啊什么，最后选择的是我和谭杨老师，最难的肯定留给我们啊。” “最难也代表机会多。”话语最简短的自然是余节。 乌翠摊了摊手：“观众情绪调动最重要啊。” 导师们纷纷看着舞曲的名字，没有说话。 顾景门敲了几下半开着的门：“hello？” 倒计时还有六七分多钟，他敲完门直接走了进去。 “小明？”申彦呆了呆，“你们不是在十分钟优先选择吗？？” 顾景明扬起下巴笑道：“节目组有规定选择的时候不能在这间房选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加快了语速：“还有六分钟，我不多客气了，几位老师见谅。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我们快点，一起商量一下大家都能合适的选择。 我先说，我和段哥一个alpha一个omega，节奏最快的那一首太欲了不适合我们搭配，节奏最慢的那一首段哥恐怕不行。” 他指了指第二首《别听他们说》：“这一首虽然节奏也不慢，但是需要爆发力偏多，难度很高，我和段哥爆发力都不错，我们想选这首。不过如果有人更想要《别听他们说》，我们也可以商量。” “抱歉，我自作主张。如果行不通的话，我现在就回去选择区直接选择我们想跳的。” 其实顾景明很清楚，不可能行不通。 在不清楚每个人都实力下紧张地盲选，还不如商量着分配最合适的舞曲。 他的身旁，段嵊双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 练舞房里安静了三秒。 片刻，靠着墙的汪和煦笑出了声：“小年轻就是不一样……早知道我就和段嵊抢你了。” 段嵊立刻开口：“哦。” 汪和煦：“……” 六分钟后，倒计时结束。 顾景明带着众人商量好的顺序，挑选了自己的那一首。 随后，剩下四组导师和学员纷纷进入选择区，全都按照商量好地选了舞曲，没有任何人违反他们私下的规定。 节目组显然没想到第一环节应该剑拔弩张的地方居然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可是规则没有任何问题，节目组只能看着他们合作愉快。 选择虽然结束了，但是段嵊和顾景明的优先权还在，这一周的主导师卜安娜必须先对他们进行指导。 真正开始学习，段大明星一反之前的毫不谦虚，居然十分认真地和顾景明一起练习。 这对段嵊来说并不难，动作力度这类偶像爱豆们最需要练习的难题到了拍武打戏都是亲自上阵的段嵊身上，难度突然降低到了幼儿园级别。 可看着顾景明每个动作也极其到点，卜安娜还是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小顾，你参加节目前，是银河娱乐的练习生？” “不是，我才刚签约呢。” “你看上去底子很好。” 那自然是以前当alpha的时候练出来的。段嵊拍武打戏从不找替身，秦宣也差不多。 两个“学生”太优秀，卜安娜教得实在轻松，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别听他们说》毕竟是快节奏舞蹈，就算是alpha的体格，在练习了好多遍之后，段嵊的额间也沁出了些微细汗。 顾景明的动作慢了下来。 房间里，alpha信息素的浓度瞬间高了不少。段嵊没有动情，他自然没有闻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但alpha信息素的气息仍旧环绕着他。 要命的是，顾景明下意识向段嵊看去，男人动作间掀起了衣服下摆，腰线就这样映入他的眼里。 被项圈遮盖的腺体似乎有些微微发痒，他的信息素似乎在蠢蠢欲动。 他立刻抬手，重重地按压着抑制项圈，这才没有让自己的信息素被勾出来。 身为beta的卜安娜对alpha的信息素毫无所觉。 即便是别的omega，恐怕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提升的alpha信息素浓度而出现反常。 可顾景明此刻体内信息素失调。 可段嵊对顾景明的影响远远高于别人。 “小顾，”卜安娜停下动作，十分担忧地看着顾景明的脸，“你脸好红，你怎么了？” 顾景明可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他身上的绯红从衣领敞开的地方就开始，一路往上，脸颊更是红了不少，就连耳垂都不能幸免。 完全就不是正常运动过后的微红。 段嵊也停下了动作。 男人眉头微皱地靠近他，似乎是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因为这一个抬手而骤然提升，那人略微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带着汗水的额头，冷与热的温度骤然相交。 顾景明浑身一颤，用力挥手打开段嵊的手腕：“你别碰！” 段嵊被挥开的手在空中一顿，他微微低头看着顾景明，双眸里的困惑逐渐消失。 他似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第 11 章 顾景明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对段嵊的信息素易感到了这种程度。 好在段嵊还闻不到他的信息素。 alpha和omega之间能互相感受到信息素，但是只有信息素的拥有者动情，另一方才能闻到动情者信息素的味道。 封闭空间下段嵊信息素的浓度稍稍提升，他周身的温度都被提了起来。 卜安娜还在，摄像机还在。 段嵊还在。 他没有忘记对方当初是怎么在楼梯拐角处警告他的。 “……抱歉，我、我有点难受，”他对段嵊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已经走了过来。 段嵊看了一眼好开着的两处摄像机，挥了挥手：“掐了。” 顾景明慌乱中，看着段嵊的眼神透出一丝意外。 这种学员出意外的情节，有的节目甚至还会特意出剧本以此来增加话题度和节目的吸引力。所以他说自己不舒服的时候，摄像机甚至还往前怼了一下。 顾景明自己还在发愁怎么让他们不要拍了。 他并不是不舒服，而是信息素躁动。 节目开拍前吴序三番四次嘱咐不能在公共场合信息素失控，顾景明自己也很清楚，这基本是公众人物的底线问题了。 可他没有想到，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段嵊居然看出了他的问题，还出言相帮。 如今的段嵊早就在娱乐圈说一不二，他一句没有解释的“掐了”，比顾景明想各种理由都要来得有用。 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摄像师立刻关上了镜头。 顾景明此刻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他状似头晕一般扶着自己的脖颈，实则狠狠地按压着抑制项圈盖着腺体的地方。 这一回，段嵊再没有走上前。 顾景明感受着自己体温的滚烫，腺体微痒，他心情慌乱而复杂。只要瞧上一眼段嵊那张脸，繁芜杂草便在他心间迅速生根发芽，搅得他天翻地覆。 一次又一次对段嵊信息素的敏/感已经很直白地告诉他——对大多数alpha信息素免疫的他对段嵊的信息素易感。 工作人员上来问他：“需要去医疗室吗？” 顾景明咬牙点了点头。 段嵊敛眸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跟着工作人员走出练舞房后没多久就缓缓恢复了正常。 绯红在他的脸上渐渐退去，顾景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脸颊，明显能感受到温度的降低。 银河娱乐身为业内知名的娱乐公司，拥有一整栋大楼作为办公、拍摄的地点，自然在公司也有设立医疗室和医生。 顾景明很快到了医疗室。 “我就是太累了，让我躺一会就行了。” 医生是个女alpha，但是刚刚因为alpha信息素轻而易举就浑身通红的他却毫无反应。 “顾先生，”医生皱了皱眉，“您最好还是让我给您量一□□温，测一下听诊，以防万一。” 顾景明连声拒绝：“真的不用！你看我现在状态好多了，我就是身体不好，跳一跳就累了。” 他现在面色正常，嗓音不高不低，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朗。 确实没什么问题。 omega脆弱才是正常的事情，医生也没有时刻盯着微博，不知道这位一脚一个alpha的战绩，也就没有多做要求：“那你躺在休息室调整一下吧。” 顾景明松了口气：“好，谢谢。” 他一手抄着卫衣的兜，手指半握，紧紧抓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抑制喷雾。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医疗室隔壁的休息室走。 原本打算一个人到了休息室之后偷偷喷一点抑制喷雾，结果出来没多久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院给他的抑制项圈分明很好地起到了隔绝作用。 信息素的抑制根本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顾景明心情复杂而又烦躁——他无可奈何，却又不想承认。 只是因为他既不想和段嵊接触太多，却又十分矛盾地一直是段嵊的粉丝吗？ 还是只是因为这几天和段嵊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 顾景明抓了抓头发，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早上刚刚拉的《大导师》学员和导师微信群里冒出来了好几条消息。 在练舞的众人似乎都知道顾景明“不舒服”，但是他们拍摄不能中断，只能抽个间隙询问情况。 顾景明看着一下子连续冒出来的艾特，十分认真地一条一条回了没事。 发消息的人里面并没有余节和段嵊。 余节个性冷淡，段嵊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人没有说话也能理解。 顾景明正想着把手机扔到一边，装模作样地睡一会，手机铃声却倏地响了起来。 他看见来电界面显示的备注，下意识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滑落下来。 ——“段魔王”。 顾景明：“……” 这人能不能不要添乱？ 他还没来得及把刚才信息素躁动的时候塞满了他脑子的段嵊推出去，现在满脑子都是段嵊的一举一动、跳舞时那无意间露出的腰线、还有这人那双藏着星辰却能勾起欲念的眸子。 他甚至很怀疑，这样的情况下，他能不能好好和段嵊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最终在顾景明的纠结中停下了。 ——然后又响了起来。 顾景明：“……” 他从兜里掏出抑制喷雾，指尖放在喷头顶端，做好了随时按下喷头的准备。 “喂……”他滑动接听键，“段哥？” “你在医疗室？” “啊……不是，我在休息室。”他有些搞不清楚段嵊这通电话的意图，“没什么大事，我休息一会马上回去练习。” “不用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顾景明的错觉，男人最后这几个字突然便得立体了起来，仿佛由远及近，近在耳侧。 下一刻，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段嵊站在门外，手机还放在耳侧。 顾景明坐着抬眸看去，手机也还放在耳旁。 他愣了一下，看到段嵊就想到信息素的问题，另一只举着喷雾的手情不自禁按下了喷头。 按的太用力，抑制喷雾糊了他一脸。 顾景明：“……” 操，太丢脸了！！！ 空气中立刻散逸着抑制喷雾自带的柠檬清香，段嵊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一瞬间勾动了一下。 虽然没有笑声，但是顾景明很确定这人一定在心里嘲笑他！！ 眼见段嵊走进门后，回头慢条斯理地将门关上，顾景明瞪大了眼睛：“哥，你、你干什么？” “……”段嵊眼皮微抬，嗓音低沉，“你刚才信息素躁动了。” 虽然很清楚对方知道了，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顾景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可惜戳穿真相的人还嫌不够：“因为我？” 顾景明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领子里。 上一会还能回嘴是段嵊自己也没控制好信息素，这一回对方只是因为运动了而造成的生理性信息素挥发，他就变成了这样…… 太丢脸了！！ 刚才怼着脸喷了一大坨抑制喷雾，顾景明没有被信息素影响，却仍然缓缓红了脸。 段嵊眼看他没有反驳，环视了一圈，在休息室一旁的医药箱里翻找出了一个细针筒。 现在抑制喷雾、抑制项圈和腺体隐藏贴之类的产品大行其道，这种细微针筒除了注射治疗药剂之外已经缓缓被淘汰。 除了一个用途。 比起很容易被动发情以及被alpha信息素勾动到失控的omega，alpha虽然也会被信息素驱动，但还是比omega来得自控得多。 所以所有的抑制产品在逐渐的更新换代中，慢慢开始只针对于omega。 而alpha如果要抑制信息素，则在类似后背肩骨处有一个类似于omega的腺体的结构，这个结构是在体内，需要通过针管注射才能做到。并且单独使用抑制产品十分困难，通常都需要别人的帮助。 不方便而又多此一举，现在已经基本没有alpha这么做了。 顾景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谭：“你拿针筒干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抑制项圈形同虚势，”段嵊拿起针筒侧对着他，侧脸轮廓像是描着光一般。 “但是抑制是双向的，我不想耽误接下来的拍摄。” 段嵊走近，脊背挺直地站在顾景明的面前。 他垂眸看着顾景明，俯视的角度下仍旧找不到任何死角。 顾景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针筒，听见男人有些不自然的声音：“把你的抑制剂倒进针管里，帮我注射。” 他显然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向来的从容不迫全都消失了个干净。 段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陌生。 眼前的omega一双桃花眼颇为惊讶地看着他，拿着抑制喷雾的手并没有动。 段嵊也在看着顾景明。 他试图从顾景明身上寻找自己反常的原因——明明是一个之前完全不认识的omega，他却几次三番地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感觉。 甚至因为顾景明的好几个小动作而情不自禁地想起秦宣。 他被一个第一眼见面就披着被单跪坐在他床边的omega影响着，脑海中却一直想着另一个alpha的名字、另一个alpha的脸。 沉默在他们当中维持了足足十几秒。 寂静渐渐在空气中浮动，掺杂着柠檬清香，顾景明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段嵊轻微的心跳声。 段嵊就这样保持着递出针管的姿势，眼神闪烁，神情中带着难得一见的三分局促。 “谢谢……” 顾景明接过针筒，将抑制喷雾旋开，缓缓倒入针筒里。 段嵊只是一字一句淡淡道：“使用抑制剂本来就是alpha和omega的义务。” 他转过身，缓缓蹲下。 “要不……还是不这样吧，”顾景明虽然很想——这肯定是对他而言最好的方法，毕竟他只对段嵊的信息素易感，“我怕你秋后算账报复我。” 段嵊：“……” “啊……”好像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对段嵊的真正印象。 段嵊：“别碰到我就行，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他正好可以用这个人情问问顾景明……秦宣的事情。 顾景明还是有点恍惚：“我真的注射了？” 这人脾气可算不上好，别到时候针尖都刺进去了才来反悔。 男人只是“嗯”了一声。 片刻。 “别太感动，”段嵊像是亡羊补牢一般补充道，“毕竟你是我的粉丝。” 顾景明：“……” 此刻他正好在拿着针筒对准段嵊肩骨，因为这句话一个出神，没控制好力道就刺了进去。 男人闷哼了一声，“不能轻点？” “你这种强alpha也怕疼吗？”顾景明缓缓推动针筒，亲眼看着液体逐渐减少到无。 “怕疼和会感受到疼是两个概念。” 顾景明撇了撇嘴巴：“好了。我现在感觉你的信息素气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段嵊：“……” 抑制剂注射完毕，段嵊重新站了起来，仿佛方才那一瞬间活跃的气氛都是错觉一般。 他当了秦宣这么多年，着实没想到自己会有近距离给段嵊注射抑制剂段一天。 他抬眸看了一眼段嵊，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那我们回去练习吧，这次算我——。” 门一打开，门外的四个人影结结实实地堵住了顾景明所有的视线。 听墙角被捉了个正着的四位学员一点都不尴尬。 申彦：“什么东西要轻一点？” 余节：“……” 乌翠：“我只听见了‘怕疼’两个字呀。” 倪笑霜：“这次算你什么？” 顾景明：“……” 段嵊：“……” 第 12 章 顾景明瞧了一眼几人身后的摄像机，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想来是节目组看他不舒服，特意安排了一场“探病”。 幸好这房间隔音不错，他们没听到什么关于信息素的内容。 几人兴致勃勃地看着顾景明，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一旁的段嵊也向前走了一步。 段魔王冷着一张脸站在那边，四个学员瞬间噤声。 唯有申彦眼珠子准了转，按耐不住急切想要吃瓜的表情，盯着段魔王的压迫，一双眼睛放着光一眼盯着顾景明：“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顾景明笑了笑：“打架。” “？？？” 段嵊瞥了他一眼，点头：“嗯。” 众人：“……？” 下一刻，余节骤然后退了一步。 顾景明：“？” 倪笑霜准确翻译：“他怕你一脚一个alpha。” 顾景明：“……” 他亲手给段嵊注射完抑制剂之后，原先会若有若无的那点感觉全都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练舞都轻松了很多。 卜安娜身为这一周的主导师，这边确定了顾景明和段嵊可以自己练习之后就去了汪和煦和申彦的练舞房。 段嵊学得很快，早就完成了动作的记忆和身体的习惯。 顾景明很清楚，段嵊其实并不擅长唱跳，他最具有优势的地方在于影视。 但这个人就像是为了娱乐圈而生的一样，但凡是在聚光灯下、摄像机前的一切事情，在段嵊的眼里都不是难事。 顾景明觉得自己对动作的记忆没有问题之后，侧过头看了一眼段嵊。 他们选的这首歌《别听他们说》有rap部分，要求的舞台效果十分之高。而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是一致的——基本没有需要搭配的不一样的地方，变动的地方在于走位。 今天自然还没有到一起练习走位的地步，他只能看着段嵊利落的动作。 四面八方的镜子倒影出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段嵊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停下动作。 他的额间还有这细微的汗水，袖口卷起，手臂修长而有力。 “看什么？”他问顾景明。 这一声夹杂着剧烈运动之后的微微喘气，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微微的气音透入顾景明的耳膜。 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说：“我觉得你是为了荣誉而生。周末公演的那一刻，属于你的欢呼声一定是最响亮的。” 颁奖台上，男人拿着奖杯微微弯腰说出“荣誉在我意料之中”的视频在笙箫的圈子里传疯了，整个娱乐圈都因为这句话大战了一整天。 顾景明当时功成身退，没有机会去现场见证这一幕。 也因为很清楚段嵊对秦宣的厌恶态度，他一直都不想被段嵊认出来，只想当一个屏幕下的粉丝。 但毕竟他以另类的方式陪着段嵊走完了《星途》的剧情。 这一刻，他看着段嵊微微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还有那人每一个神情间都闪动着星光的眸子，真心实意地觉得只有段嵊配得上这句话。 就像是亲手将对方送到宝座上一版，与有荣焉，欣慰之至。 段嵊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容从不会太大，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勾出无边无际的汪洋。 “错了。” “诶？” “应该是荣誉为我而生。” 顾景明失言。 “哥，”他眼见段嵊也停下了动作站在那边，他也不跳了，盘膝在镜子前坐下休息，“你现在还会给我打f吗？” 刚才的对话让他再三肯定了，从今天早晨开始，段嵊对他的态度就好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天晚上到今天发生的唯一一件和段嵊有关的事情，就是戚婉为了炒作瞎编乱造结果被他用笙箫大粉的账号给戳穿了。 虽然和秦宣有关系，但是和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 段嵊回答他：“不会。” “后悔没给我a了吧？” “没有。现在打，d吧。” 顾景明：“……” 操，公演结束他肯定会让段嵊心甘情愿给他a的！ 段嵊瞧着顾景明吃瘪的模样，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想要继续逗青年的想法。 从今天早上知道戚婉诬陷秦宣蹭热度之后，段嵊开始怀疑以往秦宣的那些“罪名”，连带着看这个背后有秦宣捧着的omega稍微顺眼了一些。 但用言语逗弄人，显然不是他习惯的风格。 他皱了皱眉，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顾景明似乎是真的有点累了，此刻不再说话，正拿着手机低头刷着些什么。 青年微微低着头，尽管轻靠着镜面，脊骨却十分挺直。 段嵊垂眸看去，只能看见大半的头发和半张侧脸。 安静，沉默，却一点都不疏离。 安静状态下的顾景明更像那个和他决裂了三年的alpha了。 疯狂的熟悉感再度汹涌而来，这个和秦宣性格南辕北辙的青年再度让他想起了“秦宣”这两个字。 秦宣。 秦宣。 秦宣。 这个人逐渐在他的视野中淡去，可时间愈久，段嵊想起对方的次数便越多。 等这两天霍书那边查出点眉目，他必定要私下好好问一下顾景明，秦宣到底去哪了。 当天晚上，戚婉的公关团队终于在顾景明猝不及防的反击之后发了回应。 她在自己的微博上带着委屈的语气声明，为了不让大家扒那些陈年往事，她在《勇敢说》上的一些信息是刻意扭曲的。希望大家不要对号入座，损伤到别人的名誉。 但她反应的太迟，这事又已经完全发酵，声明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吃早饭的时候和他八卦过这件事的申彦还在私聊界面分享了这条微博给他看。 顾景明：【看到了，反应得有点迟。】 申彦：【亡羊补牢差不多了，这瓜没什么后续可以吃啦。】 顾景明：【你觉得真的是秦宣吗？】 申彦：【我只吃瓜，不站队。】 如今秦宣在娱乐圈基本是群嘲的地位，申彦这种中立的话，和相信戚婉在撒谎没什么区别了。 顾景明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需要按照剧情走的，他都心甘情愿地走完。 不在剧情范围内的脏水，他一个都不愿意接受。 他上顾盼生萧的账号回复了几个圈内老朋友之后，应节目组的宣传要求，顾景明微信上收到了节目组的海报图片，打开了自己的公众微博。 他今天的粉丝量又增加了——这几乎是每一个和段嵊合作过的人都会体验的事情。 因为段大明星根本没有公开的微博账号，以至于他每一次和谁合作或者同台，笙箫们都会急不可耐地去找图片，另一位的微博粉丝就会急剧增加。 顾景明瞅了一眼上一条说邻居的门开着的微博，评论区大半的笙箫都在调侃他。 “……” 突然产生了一种他上的是自己笙箫大粉那个账号的错觉。 节目组没有给他们现场的文案，就说记得带《大导师》的话题。顾景明在编辑界面删删改改，最终只写了两句话。 顾景明v：“#大导师#‘我觉得你是为了荣誉而生。’‘错了。应该是荣誉为我而生。段嵊’[海报图片.jpg]” 艾特没有标蓝，评论却汹涌而至。 …… 紧张的拍摄和练习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半，离公演的时间只有两天半。 顾景明虽然有身体柔韧的底子，但以往都是拍武打戏的时候锻炼出来的。 在练舞上，他并没有任何懈怠，每日段嵊六点准时结束拍摄回家，他还会继续在银河的练舞房和申彦搭伙，两人待到十点多才乘坐着节目组的车回导师的家。 但今天顾景明在段嵊走之后，后脚也一个人离开了。 医院里。 “顾先生，根据您的信息素谱码，我们在大数据系统中给您匹配到了签署过双向保密标记合同的alpha。” 顾景明接过医生递来的文件。 上头写着匹配检测报告的数据和分析，匹配点数不算低，对方的谱码和身体数据也很正常。 他想到自己要被陌生人标记就有人烦躁，但如今他每一天都要在凌晨敲响段嵊的房门给对方注射抑制剂，不早日缓解他的信息素失调，这样拖着根本不是办法。 “请一定要保证双向的保密性。”他说。 “请您放心，我院这方面的业务保密性从来没有出过纰漏。” “行，我准备好了。” “那一位alpha已经准备就绪，请跟我来。” 医生将他带到了一件更衣室，顾景明换上医院统一的病服，摘下抑制项圈，按照要求戴上了眼罩，在自己的耳廓上戴上了制式化的变声器。 他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跟着医生来到了另一间两侧都有门的房间。 “保密协议规定医生也不能知道匹配对象的信息，所以您一个人进去就好，结束了出来。您的匹配对象会从另一边的门进入，屋子里早就喷洒好了抑制深度标记的气体，所以您不用担心假性标记会失控。” 顾景明点了点头。 他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听到另一个方向也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很小，他们不需要做什么，他的匹配对象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顾景明心中的不舒服愈发加重。 眼罩下，他那被遮盖的双眼逐渐闪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临到阵前这么抵触，甚至产生了想要转身离开的情绪。 这只是一个假性标记而已。 他自己选择的假性标记。 他的匹配对象已经凑了上来，那个alpha似乎和他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矮一些，凑上来的嘴撞到了他的肩膀。 “你好，你可以稍微歪一下脖子吗？”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陌生声音加重了他的抵触，他感受着那个人再度靠近，视觉封闭的情况下，他甚至听到了对方张开嘴准备咬下去的声音。 段嵊的脸骤然浮现在他一片漆黑的脑海中。 顾景明猛地吸了一口气，浑身汗毛战栗，十分不适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愈发不耐，在对方咬下口的那一刻下意识用力一推。 不适感立刻散去。 他不想被任何陌生人标记，就算是假性标记他都无法接受。 可这一刻，他突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段嵊。 他的腺体能被段嵊的信息素勾得发痒，连信息素都想溢出。 他只对段嵊的信息素有感觉。 第 13 章 顾景明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摘下眼罩和变声器，心情复杂。 “先生？”耳边传来医生的询问。 周围声音分明很嘈杂，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大楼外充斥着下班的车流。 顾景明却只听见自己脑海里的疑问。 为什么偏偏是段嵊？ 这个突然意识到的事实让他猝不及防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骤然让他紧张不安。 我只对段嵊的信息素有感觉。 顾景明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先生？”身后的医生又喊了一遍，“请问是标记过程出了什么问题吗？” 顾景明眉头紧皱。 医院走廊外，太阳全然西坠，远方天际只留下细长的一道暗红。 他一时间想不到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却知道自己这一刻是再也不想接受假性标记了。 就算是双向保密的医疗服务，他也无法接受。 他转过身，桃花眼微微弯起，淡茶色的双眸中卷动着一片星河：“对，标记出了点问题。对不起，我现在不需要假性标记服务了，如果有给你们带来什么损失我愿意赔偿。” 他语速飞快，医生愣了一下，这才带着他去处理手续。 等到手续办完，他特意找了个这方面的医生，阐述了自己的情况。 “您是说，您只对一个没什么关系的alpha的信息素易感，甚至连匹配度高的alpha信息素都无法影响您？” “是的。” “你想嫁给他吗？” “……”顾景明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这么蠢，“不可能。” “你对他的感觉是？” “我想远离他。” “他对你的感觉呢？” “他……很讨厌我。” 医生愣了愣，随即思考了一会，这才答道：“有一种可能，就是如果一个alpha和omega曾经近距离相处时间太久的话——尤其是在刚分化的时候，确实是会造成这种信息素依赖症的。” 这个答案就像救命稻草一般解决了顾景明的担忧——他就说嘛，他不可能喜欢段嵊的。 当初他确实是在和段嵊关系越来越好的时候骤然分化成了一个omega的。 “对，我分化的时候和他相处很频繁。这种依赖怎么解决？” “这种生理性的依赖症目前通过用药很难控制，最好且不伤害身体的方法是从心理开始克制生理。 您需要自制和摆脱心理上会有的一切惯性，从而每天产生您不会依赖这个信息素的想法，让大脑自动调节这种生理依赖。如果实在实在没办法，我们才建议动用手术——这对腺体损伤很大。” 顾景明认真地听完，又拿了一些医用处方级别的抑制物品，这才离开了医院。 回到段嵊家时，星辰披满天穹，已经八点多了。 他按了按门铃。 下一刻，别墅的大门被打开。 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看着他。 顾景明还没来得及喊出“哥”，嘴里话锋一转：“……霍书？” “你进来吧，我就是来帮段哥处理一下杂事。”霍书友好地对他笑了笑，“刚好要走，就顺带给你开门了。” “谢谢，回家路上小心。” 霍书已经和她侧开身子，一个正走出门，一个正往门里走。 听到顾景明的礼貌嘱咐，她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我第一次被omega提醒路上小心。” 顾景明脚步一顿。 “……” 又忘了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omega了。 霍书作为段嵊多年来的助理，他身为秦宣的时候也很熟。以前自己是alpha，自然总会叮嘱霍书这样的beta女性要小心，有时候还会开车送送霍书。 如今骤然看到熟悉的人，惯性一瞬间战胜了理智。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霍书皱了皱眉：“对了，你认识我？”顾景明刚才打招呼打的太过熟练，以至于霍书都忘了两人其实刚才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见面。 顾景明心中一紧，没想到今天自己因为这个所谓的信息素依赖而状态不对，露了这么多破绽。 他抬手，颇为羞赧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珠子转动了好几下。 “啊……我一直是段哥粉丝。”他低声说，“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段哥每一次公开行程我都了解，图片里看到你好多次了。” 话虽如此，但是助理和经纪人之类的角色，就算出现在探班图和接机照里，粉丝会留意，可记住长相第一次见还会熟悉地打招呼的人根本没有。 霍书似乎还是觉得有点奇怪，顾景明赶忙道：“我有点累，先进去了。” “好的。段哥有的时候比较严厉，他做事都是这个风格，你不用介意的。而且他不常和omega接触太多，要是照顾不周的地方你联系我，我留了个名片在你客房里。” “嗯好的，多谢。” 霍书走了，顾景明总算松了一口气，关上门一路回房。 客厅和厨房都没有身影，段嵊似乎待在自己房间里。 他回房间洗了个澡，涂完腺体护理霜，头发还没吹干，骤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 顾景明：“……” 他认命地准备好注射抑制剂的针管走到了主卧的门前。 “叩叩叩——” 段嵊此刻正在看霍书给他带来的一些资料。 都不是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以前的事情毕竟过了一段时间，需要一点点地往回查才能抽丝剥茧。 三个月前秦宣强行标记omega的事情没什么大进展，但是最近秦宣名下财产的变动却引起了段嵊的注意。 秦宣名下的许多财产甚至是资源都在变动，其中有背后藏得很深的，也有明面上众所皆知的。 藏得深的还要挖一挖，明面上的却全都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的名下。 顾景明…… 除此之外，霍书刚才还给他发来消息，惊叹了一下顾景明第一眼就喊出了她的名字，果然是他的铁粉之类的话。 段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因为顾景明和秦宣有关系吗？ 什么关系？秦宣到底在干什么、又在哪里？ 戚婉的事情是假的，那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假的？ 他这么些年……是不是一直误会了秦宣？ 段嵊盯着文件上顾景明和秦宣的名字看了半晌，骤然听到敲门声。 他只能暂时放下思考，将文件收了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比他矮上半个头有余的omega微微抬眸看着他。 对方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衣领有些随意地耷拉着，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一双大大的桃花眼藏着万千明光，却又闪烁局促，头发微微有些湿，发梢挂着水珠。 他还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沐浴露香味，和青年的抑制剂喷雾是一个味道，清新的柠檬香。 段嵊立刻皱了皱眉。 穿成这样，刚洗完澡，脸上还带着水珠特意选这个时候敲他的门…… “我……”只见顾景明和他错开眼神，“来打抑制剂。” 段嵊瞧了一眼青年手中的针管。 “只是来打抑制剂？”虽然这几天的练习，他对顾景明在工作上的印象有所改观。 但是对方仍然有着爬他床的前科。 更何况…… 本来已经对顾景明逐渐减少偏见的段嵊此刻又有些烦躁。 他一想到秦宣和顾景明有着他不知道的关系，秦宣一直都在默默站在顾景明身后，他就没由来的烦躁。 顾景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对，我就是忘了。” “下次不要这么迟，”段嵊语气淡淡的，在这种事情上丝毫不委婉，“我不想因为晚上和你共处一室而传出什么绯闻。” “抱歉。”顾景明有求于人的时候，脾气自然是比平时要好的。 段嵊瞧了他一眼。 表情温和，眼神桀骜。 矛盾却又和谐。 这人表面温润和善、神采奕奕，内里有着一颗比谁都坚韧锋利的心。 可今天锋利生锈，刀锋生钝。 顾景明看上去明显的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你在想什么？” 走神的人脱口而出：“信息素的事情……” 段嵊只当他在想今天还没注射抑制剂，他皱着眉，嗓音低沉：“进来吧。” 他们在走廊说话，要是音调没控制好，很有可能被客厅的录制设备收录进去。 段嵊侧开身让顾景明进门之后，还十分谨慎地轻声关上了门。 他让顾景明站在椅子前，他自己侧着身坐下。 细小的针尖刺入alpha肩骨哪一处维持着信息素的地方，段嵊心中烦闷愈盛，根本不想等到节目结束。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和秦宣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年拔出针管的手微微一抖。 针尖上还残留着没办法全部注射的抑制剂，水滴轻微颤动了一下，滴落在段嵊的衣领上。 他毫无反应，又问了一遍：“你和秦宣什么关系？” “……朋友。” “关系好到可以直接赠送财产的朋友？” 第 14 章 宽敞的主卧里，窗户上盖着一层薄纱。暖黄灯光洒下夹带着光影的斑点，氤氲暧然。 顾景明目光乱窜间，扫过段嵊这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摆放着的房间。 被子覆盖在床上，平整得如同宾馆一般。书桌上的杂物都放的井井有条，仿佛一切东西都有属于它的地方。 整齐有序，唯一被问题弄的有些慌乱的只有他。 顾景明一时间不敢立刻开口作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段嵊突然抛给他的问题让他既惊讶又疑惑。 秦宣的那些资源和财产要转移到他的手上，不可能是完全无声无息的。总得有人经手，那就总要有人知道。 但他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从没想过段嵊会询问。 厌恶秦宣如段嵊，为何会去调查这些事情？ 难道不是避之不及吗？ 他目光转动了几圈，最终回到了段嵊的身上。 男人仍旧坐在那里，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他。凛冽的眉宇间藏着锋芒，直逼人心。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 顾景明转身就要走。 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不重不轻的力道，带着掌心灼人的温度。 段嵊站起身，一把拉住他。 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了上来，让人逃不出alpha强大的压迫。 段嵊刚拉住他，显然也没想到一向厌恶与人触碰的自己会作出抓住omega手腕的事情，神情便微微一动，颇有些惊讶。 “抱歉，我有点心急。”男人立刻松开了手，复又问道，“秦宣为什么把那么多的财产和资源都给你？” 没有为什么。 因为秦宣和顾景明本就是一个人。 这话顾景明当然不能说——先不说段嵊会不会把他当成傻子，就是对方一下子就信了，那反而更不妙了。 这还不得当晚就被轰出去？ “段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段嵊一怔。 “你问我问题，我也总能问一问为什么吧……？” 顾景明笑了笑，面上一切局促的神情都被缓缓隐藏了起来。可他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针筒，目光闪躲地等待段嵊的回答。 片刻，段嵊一字一句道：“我家里住着一个和秦宣关系密切的omega，不该问一问吗？” “……” 他嘀咕了一声：“你自己说的别在你面前提这个名字……” 段大明星正人君子的一面这个时候都被狗吃了：“哦，现在反悔了。” 顾景明：“……” “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对方的嗓音逐渐低哑了起来，音调中涂抹着愈发加重的不耐。 顾景明看着段嵊，心中闪过万千想法。 且不论为什么一向对他避而远之的段嵊会知道财产转移这件事情，就是段嵊觉得他和秦宣“关系好到赠送财产”这一点，他也得想个法子解释过去。 今天逃避掉了这个问题，明天还是要和段嵊相处，他现在还多了个信息素依赖症的烦恼。 他咬了咬下唇，决定破釜沉舟，直接把这件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 他还想在娱乐圈重回巅峰，还想继续拍这个综艺，不想折戟沉沙在这件事上。 “其实……”顾景明低着头，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认真，“段哥，我也是无奈接受这些的。” 段嵊：“？” 男人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眼神——那似乎不是他印象里会干这种事情的秦宣。 顾景明亲眼瞧见段嵊情绪变化，觉得自己选择的这个方法很对，编得更开心了：“你放心，他现在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但是他不想那些资源浪费，看我要出道，他又人人喊打没人嘱托，就把一些我用得上的塞给我了……” “我和他认识挺久，关系确实不错，有时候他心里不舒服会来找我开解。所以我很清楚他的状态，他再也不想和娱乐圈有任何牵扯了……” 段嵊一直没有说话。 顾景明说完，也沉默了。 就算是为了暂时混过关，但毕竟这样轻描淡写过去的自己，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仿佛在逼着自己在段嵊面前承认——对，没错，秦宣就是这样的坏人，秦宣就应该心灰意冷地躲起来做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看，果然如你所说，秦宣活该。 顾景明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孬，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走：“我回房间了。” 他这回走得快，段嵊也没有拉住他。 临到门口，段嵊突然低声问到：“他真的……心灰意冷了？” 顾景明脚步一顿。 “对。” 房内寂静一片，唯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段嵊再没多说什么，顾景明也没有回头去看段嵊的表情。 ——肯定是高兴且欣慰的。 不能看，一看肯定气炸。 他快步回了房间，一头把自己栽进了床里。 他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狭小空间的安全感让他能够理智思考。 段嵊已经知道他和秦宣有某种关系，可能对他厌恶或者心中唾弃。他却因为信息素依赖症这件事情，每天都要被段嵊影响。 ——要从心理上来克制生理。 “……不行，我这样也太窝囊了。” 他就算是个黯然退场的反派，但也不能做这么窝囊的反派啊！ 他必须让自己从这个所谓的信息素依赖症中摆脱出来。 顾景明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起身，在行李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他习惯备一份的纸笔——以前是经常需要用哦那个到，现在不需要了，但还是习惯准备着。 翻找纸笔的时候，顾景明还瞧见了行李箱底部的一件风衣。 顾景明：“……” 这几天每天都忙着拍摄，差点忘了这件当初段嵊扔到他身上的衣服。 风衣被他洗过，已经完全没有他或者段嵊身上的味道。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行李箱最底部，不像它的主人，看人的眼神都充满了侵略性。 顾景明想了想，决定不还了——段嵊也未必还会收，他自己留着，等以后他彻底摆脱段嵊了，就把这件衣服烧了当作庆祝！ 他下定决心，开始不慌不忙地在纸张上写下了打算。 “四月八日，周四。 开始摆脱信息素依赖的第一天。 1. 每天不能正面看段嵊超过十次。 2. 每天不能在心里想段嵊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个问题超过一次。 3. 每天和段嵊的身体接触不能超过五次。 4. 每天要时刻谨记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事情。 5. 以上四条需要坚持执行，坚持一周达标之后可以继续提高要求。如果没有达标……” 顾景明笔锋一顿。 如果没有达标，给自己什么惩罚呢？ 他以前当反派的时候，尤其是前期，就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当别人久了，有时候恍惚间会忘了自己是谁。 顾景明为了时刻保持清醒，总是在纸上记下一些自己的信息，并且要求自己每天都要默念一定的次数。 如果没有达到，再做一些他自己不能接受的惩罚：例如没达标一次就要去和段嵊撒个娇。 秦宣在外的身份可是个alpha，顾景明当时一想到自己要弱势地和段嵊撒娇就一声鸡皮疙瘩。 在这个惩罚的压力下，虽然有几次没达标，但大部分时候顾景明都是很有效地完成的。 只是后来，他反而在段嵊的行事风格上找到了自我，在没有分不清自己与秦宣的时候，也就不需要这些了。 没想到这次又要用上这个方法。 那这次又有什么惩罚，是他自己不能接受的呢？ 顾景明转了转手中的水笔，白纸上，清秀隽逸的字迹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几分钟后，他终于再次按下了笔锋。 “5. 以上四条需要坚持执行，坚持一周达标之后可以继续提高要求。如果没有达标，就在段嵊面前骂一次‘秦宣活该’。” 他现在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在段嵊面前承认秦宣是个垃圾了。 那样会让他觉得以前那些明里暗里的破绽和留手都是笑话，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段嵊根本不在意。 如此一来，四个要求都写完了。 等他这一两个月慢慢戒掉这个该死的依赖，估计也可以接受医院的双向保密假性标记了。 届时天高海阔，段嵊再厌恶秦宣，也与他没有关系。 顾景明心满意足，将写下来的纸折好放进随身衣服的口袋里，总算放下心来入睡。 …… 段嵊这一觉却睡得不踏实。 顾景明走后，本来还想处理点事情的他顿时意兴阑珊，又七零八落地看了会调查出来的文件，最终心情烦郁地上了床。 可他刚一入睡，各种各样的破碎的画面纷至沓来。 全都是秦宣。 alpha青年没有其他alpha让人排斥的气息，反而安静而沉默。可偶尔遇到事情需要他帮忙，秦宣居然会微红着脸，轻轻戳一下他的手臂。 “算……我求你。” 四个字就可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段嵊没有任何理智地点头。 随后是后来各种晚会后台、综艺后台的擦肩而过。 然后就是顾景明那句“他现在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根本无法摆脱这句话。 好在段嵊底子好，第二天早晨醒来也没有什么黑眼圈。 他按照平常一样六点半就坐在了沙发上，随后听到青年缓缓走下楼的声音。 他刚转过头看过去，便瞧见顾景明本来看着他后脑勺的眼睛如临大敌一般转了转，目光立刻转向别处。 段嵊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随后青年坐到了沙发最远的那一侧，一坐下就低头玩手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段嵊：“？” 七点整，节目组的车来了。 段嵊率先起身，对顾景明说：“走。” 顾景明下意识抬起双眸，清晨还含着水光的眸子不自觉便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再次迅速扭开了。 他听见顾景明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操，一次了。” 段嵊：“？” 第 15 章 这声“操”刚把段大明星对omega的认知颠覆了一遍，下一句话就引起了他的疑惑。 “……什么一次？” 顾景明一个激灵，下意识又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再次和段嵊略微困惑的目光撞了个十成十。 “……”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他就直接消耗了十分之二的额度。 段嵊不愧是他人生中的头号大敌。 顾景明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事。” 他不再说话，目光垂落一旁，连表情都瞬间收敛了起来。方才还情绪极其外放的一个人，此刻突然变得仿佛天生携带着什么安静的气质。 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段嵊皱着眉，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会，最终在出门前顿了顿：“你别学秦——” 他嗓音刚起，面前的顾景明便控制住眼神不乱瞟，眼皮一动，那双桃花眼瞬间荡出三分似欲非欲的风情。 段嵊的嗓音戛然而止。 顾景明一愣：“嗯？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男人自嘲一旁轻笑了一声，“错觉。” 顾景明：“？？？”是他太久没和段嵊这样近距离相处，这人怎么最近经常让他看不懂？ 他始终眼神不正面放在段嵊身上，在后头不明所以地跟着段嵊上了车。 到银河娱乐之后，段嵊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段嵊接了一个电话，没过一会他的经纪人寇向晨就赶来现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我有个新消息，你有没有兴趣？”申彦扒拉了一口碗里的粥，笑起来脸颊两侧的酒窝深深卷起，“咱们微信聊过的那个。” 顾景明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我胆小，背后谈论怕出事。” 申彦扬了扬嘴角：“你还胆小？放心，这要是正经人的事情，我才不管。是戚婉又有事了。” 正经人的事情不管？ 顾景明想起了那晚他询问申彦对秦宣的看法，申彦没有正面回答。声名狼藉的秦宣在申彦眼里，居然是个正经人。 仿佛申彦知道什么一样。 申彦在目前的拍摄中一切都很低调，除了长相可爱，仿佛没有任何关注点，却又对很多消息了如指掌。 但顾景明不是娱乐圈新人，也好歹听说过“申”这个姓，并没有对申彦的举动有什么惊奇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语气随意：“戚婉能翻出什么水花？” 申彦讪笑：“你能不能有点新人的样子？” 顾景明点了点头：“不能。” 申彦没有多问什么。 他们这几天的相处，乌翠和倪笑霜两个女性beta颇为抱团的意思，余节性子太淡，平时根本不与人交谈，申彦虽然是个beta，但也和顾景明自然而然混到了一起。 顾景明当秦宣的时候憋惯了，如今换了个身份也不想再扮演另外一个样子，完全没有遮掩性子的想法。这几天和申彦相处下来，两人心里都有些底。 顾景明吃了几口早饭，又瞧见申彦幽怨地看着他，一副想说却没地说的样子，无奈道：“我听。” 申彦一把放下筷子：“戚婉被人搞了。“ “嗯？” “她以为她那条公关微博发了这事就揭过去了，没想到她背后的公司被人施压和干预，发现了个八千万的财务漏洞。具体条款我不管，但是吧……他们公司一年要赚八千万才能保住股份价值。戚婉他们那个小公司，最大咖的就是她了，这一年恐怕要被压榨所有剩余价值。” 以戚婉的咖位，一年除去分成和税款，八千万是一个非常难达到的目标——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代价是戚婉马不停蹄地接戏、接通告，不论好坏。 每一个这样做的艺人，在这种完全不挑的情况下连续接通告，最终都会完全失去粉丝、失去商业价值。 这背后出手的人分明是完全放弃了从娱乐圈惯常使用的舆论和封杀手法，反而不惜商业上的代价也要直接压榨戚婉这一辈子的商业价值。 出手甚至比顾景明自己还狠——他只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戚婉的谎言而已。 他皱了皱眉：“谁？” “刚才你还说不想听呢……”申彦撇了撇嘴，“这消息刚出，估计今天早上才刚刚板上钉钉，谁干的我也不知道。” 顾景明垂眸深思。 早饭吃完，段嵊才堪堪回来。 此时顾景明仍然满脑子都是戚婉的事情——分明这事情已经揭过去了，但他总觉得戚婉前脚刚利用秦宣被揭穿，后脚就出了这种事情，未必和他自己没有联系。 他刚发了条查查戚婉这件事情的短信收起手机，段嵊便迎面走来。 空气中似乎缓缓被alpha强势的信息素填满，却又因为昨晚注射了抑制剂的缘故，信息素毫无侵略性，只是淡淡的，还伴随着似有若无的柠檬清香。那是顾景明抑制剂的味道。 这样禁欲冷淡的信息素，顾景明却觉得自己的腺体微微发痒了一下。 他想起段嵊刚分化的时候。 他陪着段嵊从医院的检测室里出来，段嵊将手中的文件捂得严严实实的。 顾景明好奇得人设都要憋不住了：“给我看看。” 段嵊摇头：“不行。” 他直接伸手去拿。 安全通道的楼梯上一个人都没有，段嵊侧过身子就躲开他的手：“不给！” 顾景明直接凑上前，拉着段嵊的手臂，往这人的肩骨上凑：“那我自己闻。” 这话像是往冰凉的水中扔进滚热的炭火，段嵊骤然一个反手将他推到了墙上。刚分化的alpha呼吸粗重，即便顾景明什么都没闻到，也能感受到他的血气方刚。 “你放开，”他靠在墙上挣了挣，发现段嵊牢牢地按着他，“我不闻就是。” 段嵊咬牙。 年轻的alpha深呼吸了几下，低哑的声音仿若野兽嘶吼：“你知不知道味道只有动情才能闻到？” 没有分化的顾景明登时张大了眼睛，蓦地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段嵊痞笑了一声：“那你真的要闻？” 他立刻抬手用力将人推开，段嵊撞到了一旁的楼梯扶手上，他局促而又慌忙地道：“不、不了。” 以至于这么多年，他也不曾知道段嵊的信息素，动情起来究竟会是什么味道呢？ 隔着衣服便这般—— 打住！！！ 顾景明记忆回笼，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每天不能在心里想段嵊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个问题超过一次。” 操，今天的拍摄和练习都还没正式开始，他就把额度用掉了。 段嵊这回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这人方才和经纪人寇向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此刻居然还有些出神。 顾景明刚想喊他，眼前的男人骤然开口道：“你说你很早就和秦宣认识。” “嗯……？啊，是啊。” “戚婉说的四年前这件事，你信吗？” 顾景明一头雾水。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问他这个？戚婉这件事情不是早过去了吗？ 他这回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太行啊？ 片刻，眼看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过来了，段嵊嗓音低沉：“你信吗？” “我……”顾景明睫毛微微颤动，指甲不知觉扣了扣掌心，“公道自在人心吧。” 他没有直视段嵊，却感觉这句话说完后，段嵊直勾勾地看了他半晌。 不得不说，现在的段嵊和他说话的态度比第一天见面好上太多。 带着磁性的男性alpha嗓音如同秋日婆娑的落叶，是一种极其悦耳的微微沙哑：“人心才是最不公道的。” 顾景明眼皮微抬。 他是真的不懂最近的段嵊在想什么，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又是另一种对秦宣的嘲讽吧。 顾景明撇了撇嘴。 他轻哼了一声，也不问段嵊什么意思，直接步伐迅速地走进了练舞房。 段嵊：“？” 今天离周六的公演只剩下一天的练习时间，明天就要到节目组定好的现场进行排练，今天也就成了私下练习最后的机会。 平日里还会休息一会的众人今天也全都十分紧张，申彦都没有跑来顾景明的练舞房串门了。 五间房里，每一队都关着门，走廊上bgm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顾景明练得很认真。 这几日，他永远最先开始练习，最迟离开。 他和段嵊都熟练地练习了好久，但有一块动作两人一直没有办法做到完美。 整套动作中，最后的部分有一处两人是不一样的。 顾景明需要和段嵊进行近距离互动。 而这个互动里，顾景明作为omega的部分是偏为弱势的。他需要微微依靠在段嵊的身上。 单独练习的时候还好，两个人配合…… 不论是一向讨厌和人——尤其是omega——触碰、接戏都几乎任性地不接omega是另一位主角的段嵊，还是完全无法在段嵊面前展现出“弱势美感”的顾景明，都颇有些无法做到。 几次配合无果，顾景明开始尝试虚虚地靠在段嵊身上。 岂料两人走到一起的一瞬间，他无意间看见段嵊那双盛着认真与投入的眸子，本就练习得有些无力的腿一个没站直，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嘶——” “小明你没事吧？”卜安娜连忙走过来。 脚似乎有点扭到，但幸好没有崴，只是痛一会。 顾景明皱眉，摇摇头：“没事。” 眼前骤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顾景明抬眸，居高临下站着的男人手指微曲，脊背微弯，垂眸看着他。对方似乎对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也有些惊讶，神情怔然，伸出来的手往后退了退，最终还是停在了他的眼前。 今天已经只剩下一次和段嵊正面对视机会的顾景明：“……” 他没有伸出手让段嵊拉他起来。 他直接自己撑了撑，忍着痛站起来，淡然说：“我们继续。” 顾景明此刻已经练习得十分疲惫，呼吸略有些喘，额间的短发因为流汗而耷拉在边缘，显然已经尽力了。 段嵊没有动。 顾景明深呼吸了几下：“段哥，我们继续。我想赢。” 片刻后。 一向敬业的段嵊却颇为矛盾地说：“休息一下。” 他似乎对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十分不解，话音刚落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敛下面上所有的情绪。 顾景明困惑：“你累了？” “我没有，你累了。” 顾景明活动了一下脚腕：“那我们继续。” “你需要休息，你脚扭到了。” 遇到和他唱反调的段嵊，他语气忍不住冲了起来：“我想继续！” 段嵊的嗓音则更为低沉：“休息。” “继续。” “休息。” 顾景明瞬间转头看向段嵊。 对方眸子里的眼神比他还要严肃，眉峰微蹙，板着一张脸，双唇展平。 顾景明亲眼看着男人缓缓地眨了眨眼，收敛下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纠结。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段嵊，矛盾却又坚定。 顾景明却骤然心中升腾起一股子烦躁。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因为秦宣的事情和“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对他态度不上不下的人是段嵊，怎么现在又偏偏来关心他了？ 好像真的忍不住对他好一样。 做给镜头看的？ 顾景明了解下的段嵊，从来都是冷淡疏离却又敬业认真的，以前拍戏的时候遇到这种类型的意外数不胜数，段嵊从不多说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嵊也会在镜头下装模作样了？ 虚伪，做作。 他折了折袖口，看了一眼放在角落的摄像机，思考了一下这样的设备大概能收到多大的音量。 下一刻，顾景明忍着脚踝处传来的痛感迅速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侧身凑到段嵊的耳边轻笑了一声，低吟吟的清冽嗓音响起：“扭到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虚伪什么？” 这一瞬间，他身上那omega天生自带的脆弱气质仿佛被什么东西遮盖了一般。 段嵊眸光一凝。 《别听他们说》的bgm还在回荡，卜安娜似乎被顾景明的举动震惊到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顾景明似乎听见段嵊呼吸声加快了一些，他刚想后退，手腕骤然被人抓住，他脚下蓦地一空，alpha的气息从四周围绕上来。 “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双手挂在段嵊的脖颈上，omega对alpha天生的臣服感让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对段嵊信息素的依赖更是时刻拉锯着顾景明，让他想往对方胸膛上靠。 段嵊一把将他放在了练舞房的长椅上，动作利落却力道偏轻地双手按住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他，嗓音里似乎也压着火：“你给我坐下！” 第 16 章 顾景明脸颊瞬间烧红了。 “你、你放开。” 段嵊没有理他。 他低着头，双手还在把着顾景明的肩膀，将对方牢牢地按在椅子上。 没有这么些年每次和omega接触都升腾起来的反感。 方才这个脆弱却又坚韧的omega在他耳边压低着嗓音说话，温热气息自耳廓蔓延，仿佛勾起了他心中久违的感觉。 他握着顾景明肩膀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动，alpha的生理本能让他止不住往抑制项圈遮盖的地方看去。 就这么一瞬间，段嵊突然明白了这几天顾景明控制不住信息素的感觉。 卜安娜还在一旁不敢说话，角落的镜头真真实实地记录下了方才他失控的反应。 段嵊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有多么反常，甚至他自己都在惊讶于方才那些反常的举动和话语，但他每次做出举动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不想看到顾景明忍着痛练习。 “我们可以改动作。”他说。 顾景明抬眸看着他，眼神颇为困惑。 段嵊道：“是我不想有接触。” 顾景明侧过头，看了一眼他停留在对方肩膀上的手。 段嵊：“……” 顾景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冷静了下来。 方才两人险些在镜头前剑拔弩张，如果真的再各执一词下去，就真的要吵起来了。 顾景明之前会一直说要继续，就是因为自己对段嵊的了解——段嵊不是那种会为了私人原因修改工作计划的人。 结果没想到段嵊一反常态，他们这才差点起了争执。 “怎么改？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顾景明一字一句缓慢道，“一整套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这首舞曲就失去了灵魂，而且总要有所突出。再说了，新的动作现在再开始练，明天就要彩排了，不眠不休也未必能起到好效果。” 段嵊沉默了。 对方缓缓松开了按着他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脚好像不那么痛了，我们还是继续练吧。” “段嵊，我想赢。你已经荣誉加身，而我……” 却是抛下一切，刚刚起步。 秦宣和段嵊一起从新人到一线，最终又要从最高处跌下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段嵊一样，努力了一次，得到了一切。 就算他现在有着转移出来的秦宣的资源，有着曾经的经验，有着能火的把握，但这一切还是需要他重新一步步走。 顾景明坐在长椅上，两手颇为不自在地捏着椅子的边缘，指尖因为按压而微微泛白。 他眨着眼，微卷的睫毛轻颤，将灯光都切碎成了光影。 周围bgm的声音又开始了新的循环，但顾景明却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段嵊对视过了。 他们上一次这样一上一下地安静对视，是在有戚婉参与的那部双a主角剧试镜的时候。 四年前，段嵊和秦宣都才刚刚起步。 那部戏有一些动作要求，顾景明其实还没有分化，但是在外的身份已经是一个alpha，一切要求都以alpha来看。 试镜的房间外面，一个又一个条件极好的alpha和他们的经纪人在外等候，寇向晨眼光毒辣，直接说段嵊入选可能性极大，顾景明却未必能行。 顾景明的身高就是一个短板，再加上他之前根本没有拍摄动作戏的经验，体型偏瘦，而且清冷的性情也不适合主角。 顾景明十分焦虑。 这部剧在《星途》的原文里，奠定了他和段嵊友谊的巅峰，所以秦宣后来越走越歪甚至和段嵊争锋相对，段嵊这才恨其不争，越针对越往前爬。 原文里的秦宣这时候早就分化成了alpha，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谁知道他的分化迟迟没有到来，此刻还要硬着头皮装alpha。 万一没有选上，衔接不上剧情，他想按部就班走完剧情自由生活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他冷着一张脸，一双眸子却忍不住转来转去，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他以为他的演技很好，情绪没有任何表露。 刚刚结束另一位主角试镜的段嵊从走廊另一处缓步走近。 二十岁上下的alpha正是刚分化后的年纪，还不太会完全收敛自己的信息素。走廊上好多alpha的味道混在一起，段嵊一手拎着外套，皱着眉道：“不舒服。” “嗯？”顾景明抬眸。 “你没感觉吗？好几道和我合不来的信息素。” 他是个假的alpha，他当然没感觉。 顾景明摇了摇头。 段嵊骤然俯下身来，手上拎着的牛仔外套劈头盖脸而又轻柔地盖在了顾景明的头上，他眼前顿时一黑。 外套上似乎带着段嵊常用的青松香水味，淡淡的，不带有任何杂质。 一点信息素的感觉都没有。 顾景明刚想抬起手摘下头上的外套，段嵊的声音突然靠近，近的仿佛就在他的耳廓旁。 这人在他的脖颈旁深吸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我对你的信息素毫无感觉，我们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他总觉得段嵊这句话在暗示他些什么，但他没有细想，也想不到什么。 外套遮挡了他的视线，段嵊衣服上携带的青松香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顾景明只觉得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上，他脖颈后侧甚至有些发痒。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那是即将成形的omega腺体被强alpha的信息素影响了。 他喉结微动，正打算摘下外套回话，段嵊又说：“你对我的信息素排斥吗？” 他还没分化，怎么可能排斥。 顾景明缓缓摘下外套，光线骤然闯入他的眼帘，他眼睛一晃，段嵊已经迅速站直了。 仿佛怕他发现刚才这人正凑着自己耳朵说话一样。 顾景明在心中暗暗腹诽段嵊当他傻，表面却仍旧维持清冷人设。 他其实可以立刻说不排斥，但还要装模作样地假装确认自己真的不排斥对方。 他捧起手中的牛仔外套，放到鼻尖嗅了嗅—— “你别闻！” 顾景明：“？” 他看向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段嵊。 这男主怎么回事，不是他问他会不会排斥的吗？ 顾景明继续垂眸，正打算仔细闻一下再回答，段嵊骤然从他手中一把抢走外套扔到长椅的一边，两手把住他的肩膀，低头正对着他：“都说你别闻了！” “哦。” 段嵊这才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可他神情仍然有些不自然，一双眸子闪动着心虚和矛盾的期盼。 顾景明安静地抬眸望着对方，眼睛眨了眨，十分认真地看着段嵊的脸。 还带着一些从少年蜕变为青年的涩感，却已经流露出了几分成熟的气质。青稚和成熟混杂在一起，深邃的双眼勾着天光。 “秦宣——过来一下！” 到他试镜了。 顾景明这才恍惚了一下，心中一静，这才带着自信起身。 “这才对，”段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像刚才那样紧张，加油。” 他脚步一顿，双眼微微睁大。 段嵊勾起嘴角：“早看出来了，刚才帮你放松一下。” “谢谢。” 四年前的天光同此刻练舞房里耀眼的白炽光交错在一起，顾景明坐在长椅上，骤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小明——过来一下！” 卜安娜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喊了回来，他这才发现段嵊已然和卜安娜交谈了一会，此刻正在喊他过去。 刚才轻微扭到的脚踝此刻也没有什么痛感了。 顾景明走上前。 段嵊一手抄着兜靠在墙边，正侧着脸看着他走近。 带着自信和傲然的神情，眸光仿佛比星辰日月都要耀眼，展平的双唇给段嵊增添了三分疏离高贵的气质。 如果现在当着段嵊的面闻一闻对方的外套，或者这个男人只会冷笑一声。 和当初那个有些青涩又有几分成熟的青年已经截然不同了。 顾景明瞥了他一眼，停下脚步，说：“抱歉安娜姐，我现在开始继续练习这个部分。” 卜安娜笑了一声：“不用了，我觉得段嵊的建议很好。” “嗯？” 卜安娜想让段嵊来说，可两人一看向段嵊，段嵊便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一副不想承认自己出谋划策了的样子。 顾景明：“……” 卜安娜无奈道：“就是最后这一段，他直接退场，改成舞团伴舞，你c位solo。原来的走位和姿势基本不用变，就是有几个动作你要从收敛改成爆发。” 顾景明一愣，随即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们这一段舞，其实核心是在段嵊的，整套舞蹈的主要聚光点也是alpha的部分。 尤其是最后那个部分的**。 段嵊提出的这个建议，等于是把c位让给了他。 把最调动气氛的一个地方也完全让给了他。 顾景明心情有些复杂——若是为了节目效果展现出导师的关爱，大可不必。而且段嵊的行事风格不是从来都是爱怼就怼想做就做吗？真的会为了综艺效果做到这个地步？ 他转头看向段嵊，张了张嘴，感觉想说点什么。 卜安娜：“谭杨和倪笑霜他们组还有点问题，我要去他们那里，几个改动的动作就是原来段嵊在那一部分的动作，小明你让段嵊教你一下就行。” 毕竟是最后一天了，所有人都很紧张，卜安娜也没有拖沓，直接走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摄像头和顾景明段嵊两人。 段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摄像头，走上前，果断利落地把电源拔了。 顾景明：“……？” 随后，男人再度回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不用谢。” 顾景明：“……” 本来想谢的，现在觉得这人很欠揍。 他会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真是天底下最窝—— 顾景明突然呆住了。 他刚才，是不是忘了……他为了摆脱信息素依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来着！？ 他今天看了几次段嵊？？ 操！！！ 顾景明懊恼地垂下头，接受了自己今天要在段嵊面前骂自己的这个自我惩罚。 “这次的人情，包括上次抑制剂的人情，”段嵊似乎有别的心事，没有没有发现他情绪的跌宕起伏，“你告诉我一件事，就当还了。” 顾景明：“什么？” “告诉我秦宣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顾景明：“！！！！” 第 17 章 顾景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段嵊为什么会问他秦宣在哪里？ 段嵊要干什么？嫌他下场不够凄惨，要雇人去揍他一顿吗？ 这人怎么越来越小气了！？？ “你找秦宣干什么？”他面露困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顺带用这个机会完成了没有达到今日要求的“惩罚”，“秦宣这样一个人品不好、心机深的alpha，就算现在心灰意冷了也是活该，他自己也认了，你没必要再找他报复——” 男人的声音润着愠怒：“住嘴！” 顾景明睁大了眼睛。 他下颚微抬，淡茶色的双眸充斥着惊讶与一瞬间的茫然。 “你……生气了？” 段嵊怔然片刻，手指微微蜷起，目光低沉。 他对着顾景明震惊的目光，语气不由自主温和了起来，只是嗓音仍是藏着不悦：“我只是问你他在哪里。” “你找他干什么？你和他这种关系，前前后后你说了他多少次活该，落井下石？没必要吧……？” 顾景明本来声音略微有些抖，可说到后面，他竟是愈发平静了下来。 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藏锋，嘴角微扬，语气却渐渐平稳。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必要的，你已经这么成功了，不用去——”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落井下石？”段嵊打断了他。 男人身体微微后倾，放松了全身力气靠在墙上。段嵊后脑勺贴着墙，微微仰头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强光似乎闪了闪他的眼睛，他不适地闭上眼，却没有继续张开。 “我只是想找他。” “那你找他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顾景明无奈：“你都不知道找他干什么，或许你只是……觉得他突然不见了，有些不适应而已。” 半仰着头的男人喉结微动，双目紧闭，玩好的侧脸勾勒着耀眼的光。 “不适应……或许吧。所以他在哪里？” “我不能说。” “你还欠我两次人情。” 顾景明沉默了。 半晌，他摇了摇头：“其他都可以，就这个不行，抱歉。” 段嵊张了张嘴，还想继续问。 这几天对过往的事情的在意已经让他开始在意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找到秦宣当面询问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顾景明不过轻轻一句不想说，他居然就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他不想看对方为难，不想看对方皱眉。 一种久违的、奇怪的情绪。 段嵊不再询问，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那张颇有异国风格的脸笑起来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像是远天高贵的银河中坠落而下的陨石，带起一阵烟火。 段嵊睁开眼，抬起手，微张的五指聊胜于无地挡住大半的白炽光。他缓慢地眨了几次眼睛，最红缓缓站直，说：“练习吧，我把那几个动作教你。” “……好。” 卜安娜说得没错，确实只有几个动作。 段嵊演示了几遍，顾景明就学了个八成。 “基本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你这里……”段嵊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肘，“角度没到位。” 他拍的自然，顾景明却骤然停下，盯着被段嵊碰过的地方发呆。 “怎么不动？” “你……”顾景明顿了顿，“不是不喜欢和人接触吗？” 尤其是omega。 段嵊在心里接上了这一句。 他确实已经好几年都有这个无法改掉的毛病了，窦向晨甚至调侃他要成为影史上第一个打光棍到老的影帝，霍书也天天因为这件事多了不少麻烦。 但他身边的人都已经默认他改不掉了。 可是今天，段嵊记得很清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毫无阻碍地和顾景明接触。 他对上顾景明疑惑的目光，只是说：“再跳一遍。” “……哦。” 当晚，因为动作的更换，顾景明和段嵊成了最晚回家的一组。 顾景明今天似乎真的累了，帮段嵊注射完抑制剂之后，青年踩着纯白色的毛绒拖鞋，半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从段嵊的房间拖拽回了自己房间。 夜深人静，星辰绕月。 段嵊一整晚没有睡着。 所幸他身为alpha底子太好，连续的忙碌再加上一夜未眠也没能损耗他太多精力，只是眼底还是有一些微青。 段嵊不喜与人接触，本来不怎么化妆，如今必须遮一遮这些微的发青，只好让节目组给他安排了一间化妆间自己捣腾一下。 “三个月前的事情果然有点问题，”寇向晨坐在一旁翻着文件，“除了私下查询一些人当时的口述，我亲自一个个核对了你们那场晚会的安排表和每个工作人员的进出时间、行程。” 段嵊手中忙着：“嗯？” “有问题，而且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你说。” “那个一直在传言中被秦宣强行标记未遂的omega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什么意思？” “晚会的进场，就算是后台，都必须持有工作证，进出需要登记。而每个工作人员和艺人、经纪人还有助理都有对应的安排，除了omega，我甚至连beta和alpha的行程都对了，根本没有人满足那个时间段在那个化妆间里的条件。” 寇向晨合上文件，说出最后一句定论：“除了秦宣他自己。” 段嵊手中动作一顿。 “可我感受到了omega信息素的激烈波动。” “所以很有问题，我查到这里，发现最清楚里面情况的人除了秦宣，应该就是秦宣当时的beta助理李夏，我得再尝试联系到李夏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点什么。” 听到“李夏”两个字的时候，段嵊双眸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颤然。 “再给我点时间，这件事情确实不简单。”寇向晨说。 段嵊默然。 早在戚婉的谎言被自己的大粉贴出通告单揭穿之后，他就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想。 后来更是查出秦宣完全退出娱乐圈，手中明面上的资源甚至全都往顾景明身上倾注，他更是已经预想到了这件事情的答案。 他垂眸，心情颇为复杂：“好，等你消息。” 寇向晨看了一眼段嵊已经遮盖了一半的眼底：“话说回来，你皮肤底子这么好，怎么今天会需要遮瑕？” “我昨晚没睡。” “怎么了？” “原因有些奇怪。” “奇怪？你又想到……秦宣那些事了？” 段嵊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寇向晨一眼。 寇向晨讪笑了一声：“也是，你要是因为秦宣没睡，已经不奇怪了。那是因为什么？” “我现在自己也说不清楚。” 寇向晨还想问，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是《大导师》主持人闻曼的声音：“段嵊，好了吗？” 段嵊放下手中的工具，看了一眼镜子里已经瞧不出休息不好的脸。 他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化妆下功夫，只是在眼底稍稍涂了涂遮瑕。 眼看段嵊站了起来，寇向晨喊了句：“好了。” 此刻，剩余九人也已经准备完毕。 除了今天早上还在练习，中午吃完饭，参加综艺的十个人就来到了公演现场的后台做造型。 段嵊十分随意，他不仅没有化妆，就连已经稍稍有些长的头发也被他随便扎了个小揪在后头。 发尾微卷，前头散落几缕捆不进去的短发，衬上他那略长的卡其色外套，增添了三分斯文的气息。 这人平时拽里拽气的不理人还好，纵然帅气，但是距离感颇深。一旦稍微斯文败类了一些，看人一眼，定力低没有使用抑制喷雾的omega甚至有可能控制不住信息素。 段嵊就这样两手抄着兜走出来，两排的工作人员都看直了。 后台尽头，顾景明站在一众导师和学员中。 青年见他走来，微微点头：“段哥。” “嗯。” 一旁，本来在和顾景明聊天的乌翠小声道：“前辈今天好帅啊。” 段嵊挑眉：“以前不帅？” “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帅！” 顾景明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段嵊却觉得这人在心里腹诽些什么。 寇向晨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这个学员资质很高。” 段嵊一把将他推开：“离我远点，你的alpha信息素真难闻。” 寇向晨：“……” 段嵊不理会自家经纪人的白眼，装作不经意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顾景明。 造型师给顾景明染了一头奶金色的短发，细碎的刘海撇至一旁，左耳夹着简洁却耀目的钻石耳钉。 白色衬衫是纱质的，灯笼袖口在顾景明抬手间都带着一股子高雅，却又因为材质的半透明而让人产生遐想。 可顺着手臂看过去，黑色的毛衣背心却遮挡了全部风景。 寇向晨说得没错，在omega明星中，顾景明的资质数一数二。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已经响了一会。 彩排的舞台上，第一个上场的汪和煦和申彦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动作。 “段老师，小顾，准备好了吗？” 段嵊看了一眼双手缠在一起、手指不住地动着的顾景明。 只见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纠在一起的双手逐渐放开，白皙的脸庞扬起笑。 “我准备好了。” 舞台的灯黑了。 段嵊和顾景明按照安排都到了即将升起的小台子上。一片漆黑中，段嵊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青年那摆设用的纱质领带。 黑暗中，对方似乎瞪了他一眼。 段大魔王脸皮极厚，毫无顾忌接着道：“看不出来你平时一幅要横扫娱乐圈的样子——” 小台子缓缓升起。 舞台上细碎的柔光渗入双眸之中，《别听他们说》的歌曲前调逐渐响起。 “——这种场合你也还会紧张啊。” 灯光亮起。 这一句话最终没有得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完全进入舞台的状态，和随着音乐而动的本能。 段嵊脑子里瞬间空荡了起来。 舞台下观众席空空荡荡，歌曲悠然却迭起，光华散散，聚光灯不住转动。 四方天地好似寂静无声，却又载歌载舞。 直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按照既定走位朝幕布后走去，段嵊脑海中仍旧空荡荡的。 舞台上只剩下顾景明。 段嵊穿过幕布，寇向晨立刻给他递来了一瓶矿泉水。 他一手接过，转身回头望去。 重重幕布之前，聚光灯笼罩下，透过幕布的缝隙，他瞧见了青年完成最后一个动作的背影。 脊背挺直，腰线有力，灯笼袖下的手臂若隐若现，修长而无暇。 段嵊喝了一大口水。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没睡好。” “啊？” 他挑眉，目光投向幕布前载满星光的青年。 “我好像……”一向没有自欺欺人习惯的他叹了口气，“对一个omega有感觉。” 可他心底分明藏着一个叫做“秦宣”的alpha。 第 18 章 舞台上。 视野下方，一排又一排的观众席空空荡荡，节目组的保密性让这场彩排连探班粉丝都没有。 身周，回荡的音乐也渐渐消散，灯光缓缓逝去，顾景明所站着的台子正在落下。 他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观众席——没有一丝遮掩的直勾勾地看着。 “……挺好。” 秦宣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观众席。 那是高高在上的清冷人设，纵然因为人气而总会受到一些电视台的晚会邀请，他也近乎按部就班地完成表演就离开。 但是现在，或许明天，整场公演都没有几个他的粉丝。但他可以往下看，可以对着他们笑，可以将目光放在任何他想放着的地方。 放弃了秦宣的身份到现在过去了十几天，顾景明每日醒来都要看一眼时间，每晚睡前都要真真切切地看一眼窗外。 此时此刻，他这才有了彻底的真实感。 秦宣不能笑，秦宣不能看粉丝，秦宣不能正大光明地戴着抑制项圈，但是顾景明都可以。 台子彻底落下，眼前依然是忙碌的后台，顾景明却轻笑了一声。 本来要按照顺序安排走上小台子的乌翠停住脚步。 青年正抬手，两指夹着尾部钩上右肩的白色领带往前甩，半透着光的丝质灯笼袖衬得人比光影朦胧。 他剧烈运动后的双眼微微有些泛红，眼尾随着笑容而动，勾勒出三分似是非是的风情。 年轻的beta少女似乎忘了彩排安排好的节奏，站在台子的阶梯下仰起头眨了眨眼：“小顾哥……” 顾景明正走下台子，错身与乌翠走过，侧着头散漫地说：“加油。” 乌翠登时红了脸，小跑着上了升降台。 身为导师、除了顾景明之外是十人中唯一omega的荀安正鼓掌朝他走来，“我刚才在前台看完了，结尾那里好强的爆发，我压力真大。” “您说笑了，”顾景明微微喘着气，“现场爆发力我比不上您。” 荀安眸子闪了闪：“你还挺了解我。” “看过您的几场现场。”秦宣有几次晚会和荀安同台，顾景明自然清楚。 “呀，不过我觉得余节真的悬了，”荀安揉了揉额头，“他动作太硬了，倪笑霜台风太稳，乌翠本来就是舞团出身，你和申彦更是全方位爆发。” 顾景明客套地回了几句。 荀安偏了偏头，那双画着淡蓝色眼影的眼睛在暗色灯光下带着几分望不见底的思绪。他指了指顾景明领带下遮掩的项圈：“想问很久了，你的项圈……颜色很少见啊。” “哦，”顾景明一歪头，修长的脖颈显露出来，纯黑色的抑制项圈同白皙的皮肤交错，“我比较省事，项圈都是医院买的，颜色比较单调。” 医院长期都有提供抑制项圈，但是由于项圈设计太过单一无趣，鲜少有omega在医院购买。 未免多事，顾景明没有提及这是特地开的处方项圈。 荀安笑了笑：“你戴着一点都不单调。对了，段嵊呢？” 段嵊正在公演厅外的露天走道上。 春夏交叠的风带来第一股微凉，露天走道上围着一道栏杆，周围因为节目组的保密措施没有任何人影。 段嵊手中拿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摆弄着：“我……” “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放不下秦宣，但是现在……”他幽深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前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这样的情绪到底对不对。 前一秒还对一个几年来都不正眼瞧他的alpha无法忘怀，下一刻便控制不住地对一个性格大相庭径的omega好。 更致命的是，他经常在顾景明的身上看到秦宣的影子。 他究竟喜欢的是秦宣，还是顾景明？ “不是吧祖宗，”寇向晨扶了扶额头，“你不会觉得你是个渣男了吧？” 段嵊没有说话。 “……”寇向晨无奈，“你和秦宣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而且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开始对别人有感觉不是好事吗？” 段嵊仍旧摆弄着手中快喝完的矿泉水瓶，沉默。 “那你和我说一下，为什么你确定你对一个omega有感觉了，我也看看。” 段嵊和寇向晨一起一路走来，这些事情自然不会瞒着对方。 他十分简略地说了几句。 寇向晨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下巴都快掉了：“你为了不让他失控还让他给你注射抑制剂？你还把整首曲子的**部分全都让他solo？你还总是忍不住碰他还不反感？ohgod段先生，这真的是现在的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段嵊抬起手中的矿泉水瓶就往自己经纪人身上砸：“这么大声是怕盖不过彩排的bgm？我走了——” “等等！”寇向晨拉住他，“我再确认一下，是你那个学员，叫顾景明那个对不对？” 听到顾景明的名字，段嵊便有些喉咙发干。 他停下脚步，稍微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勒着喉结的领口，“嗯。” 寇向晨长舒了一口气，娱乐圈叱咤风云的王牌经纪人立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我先查一下他和银河娱乐签的是什么合同，能不能挖过来。家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容易被挖出来的黑点需要我们帮他解决……” 段先生转过头，挑眉：“你很高兴？” 寇向晨停下了打字的手。 他抬头，原先有些玩笑的神色竟是骤然严肃了起来，就连语气都十分认真：“你知道我和霍书都已经做好了你这辈子都不结婚的打算了吗？” 几年前那件事情过后，段嵊近乎疯魔一般地讨厌和一切omega触碰，就连alpha的靠近都会让他浑身不适。 段嵊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夜里总是半睡半醒间沉浮，梦中穿插着秦宣的身影，白日里又牟足了劲工作。 晚上安眠药，白天咖啡提神，谁也劝不住。 那段时间段嵊的事业不断突破，寇向晨和霍书却提心吊胆。 “段嵊，说真的，现在只要是个omega，甭管是什么牛鬼蛇神营销咖绿茶婊，我和霍书都愿意替你擦屁股善后帮你把人弄到手。” 段嵊沉默了片刻。 日光已从西方斜落而来，两个alpha高大的身躯拖下长长的剪影。 细碎的风吹动段嵊那些许没有被扎在后头的随发，摇晃着他的风衣下摆。 “我其实……”段嵊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自己都没想好该怎么应对。”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他会对一个有时和秦宣很像，有时又完全和秦宣大相庭径的omega产生好感。 寇向晨巴不得段嵊告别过去迎来新恋情，此刻比段嵊还急：“你怎么能没想好？” “时间太短，相处太少。” “相处还少？你们不是天天住在一起？” “私下不说话。”镜头一消失，顾景明溜的快，他也很沉默，两人基本私下零互动。 寇向晨更急了：“那你自己就没反应？不行动？你不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今天才模糊确定自己感觉的段嵊：“？” 他的经纪人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我有一个主意！” …… 彩排很顺利，却也耗了许久。 顾景明按照安排走了好几次走位，待到远处夜景灯火辉煌之时，他本以为今天的工作也就结束，接下来的一切时间都该用来应对明天的公演。 可是《大导师》的策划找上了他。 “21楼……我在银河这么久，都还没上过21楼呢。”吴序和顾景明一同站在电梯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亮起的“21”。 顾景明眉头微皱。 他看着显示屏的数字不断攀升，实在有点想不通：“银河的21楼是应对贵客的会议室……叫我们干什么？” 他是秦宣的时候曾经因为合作被邀请上过21楼开会，但是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新签约的艺人，彩排刚刚结束，让他和他的经纪人去21楼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电梯缓缓停下，吴序看了他一眼，“好像你不是银河的艺人一样。” 顾景明：“……”他还是不要这么早告诉吴序，他打算综艺结束就毁约单干这件事好了。 他直接走出电梯，在吴序目瞪口呆之下，轻车熟路毫不费力地走到了策划让他们到的那一间会议室门口。 门是半掩着的，显然是在等他们。 顾景明虚虚地敲了几下门，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会议室里坐着四个人——他都认识，但是他目前的身份只正式见过三个。 一个是《大导师》的策划林奈，还有一个是策划的助理。而那个已经换下舞台的装束、脊背挺直、双眸微垂坐在一旁的男人…… “段哥好，”他扬起客套的笑容，“林姐好。” 而那最后那一个—— 吴序“哟”了一声：“好久不见啊寇媒婆。” 顾景明：“……”他还真没想到吴序居然和寇向晨认识。 林奈和她的助理：“……” 段嵊：“……” 寇向晨这几年急急忙忙和段嵊物色介绍各种omega和beta惯了，对自己这个外号似乎十分熟悉，只是白了吴序一眼：“滚。” 吴序转头拉着顾景明在另一边坐下。 林奈单刀直入：“段嵊，小顾，是这样，明天就是公演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节目组本身需要一些噱头……” 她顿了顿，段嵊和顾景明同时抬眸。 “五组导师和学员里面，你们最具有话题度。所以节目组想让你们暂时捆绑营销cp，不知道你们意见如何？” 话落，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顾景明澄澈的双眸闪过一瞬间的怔然，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绞在了一起，修长指节交错，映着灯光，在会议桌上留下细碎的剪影。 他完全忘了给自己立下的规矩，直勾勾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段嵊。 男人也看着他，纯黑的双眸仿若星光闪烁，幽然深邃，看不出喜怒。 顾景明在心中嗤笑了一声——林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敢提出这个。 段大魔王参演了那么多戏、参加了那么多综艺、拿了那么多奖，从来想靠炒cp和段嵊沾上关系的明星最终都会后悔这么做。 段嵊会同意，他顾景明三个字倒过来写。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想和段嵊捆绑。 眼看众人都在沉默，段嵊和寇向晨的目光居然落在他的身上，顾景明恍然大悟。 ——肯定是给他留了个台阶，让他自己拒绝。 “林姐，”顾景明随意散漫地往座椅上微微一靠，嘴角勾起，嗓音清冽，“能够和段哥一起营业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但是这样恐怕会拖段哥的后腿，他肯定也不太乐意，还是算了吧。对吧段哥？” 他这句话面面俱到，语气和缓，着实是个好台阶。 可是下一刻，会议室里骤然弥漫起了仿若冰天雪地般的低气压，段嵊双眸一沉，脊背紧绷，展平的薄唇微微动了动。 顾景明突然觉得，这人似乎不太高兴。 是他顺着台阶走的不太对？ 还是他说的话不够给面子？ 他皱了皱眉，只听见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中。 “我没意见。” 顾景明：“？？？” 第 19 章 顾景明等了好一会儿段嵊顺着他的话出声拒绝，结果没想到等来一句“我没意见”。 他缓缓瞪大双眼，睫毛微颤，本就绞在一起的指节更是紧紧纠缠。 “小顾你放心，段嵊这些年没有一个绯闻对象，只要是官方默认都，笙箫甚至会普天同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黑点。”寇向晨身为段嵊的经纪人，似乎反而还担心段嵊反悔一般，立刻代替林奈拍板道，“那就这样定了，林奈出企划，明天公演之前给段嵊和顾景明看，公演期间按照企划来一点擦边互动。” 被寇大经纪人抢了话的林奈：“……嗯，对。好。” 吴序用手托了托自己合不上的下巴：“……啊，就、就敲定了？” 寇向晨激动地拍了拍手：“可以，我很满意，明天——不，现在就开始营业我也没意见！” 顾景明：“？？？” 他满脑子的问号无处发泄，罪魁祸首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去。 alpha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半的光，顾景明就着阴影，看着这人一手抄兜，沉默地往外头走去，情绪看不出喜怒。 林奈似乎也没打算能让段嵊待多久，她翻了翻手中的文件：“那我们来聊——” “等一下！” 顾景明倏地站了起来。 段嵊已经走出门了。 他眉头紧皱，眸光沉敛，嗓音却仍旧润着一层春风般：“没事，我先和段哥私下里聊一下，我怕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拒绝我。” 他笑了笑：“我去问问他。” 随即立刻迈下脚步，竟是小跑着追着段嵊消失的背影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留下的几人还来不及说什么，段嵊和顾景明就前后离开了。 会议室内沉默了几秒，寇向晨朝吴序伸出手：“我们聊！先谈谈一开始怎么引导cp。” 吴序伸出手和寇向晨达成了目的不同的战略性握手，笑得咧开了嘴：“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 “段嵊！” 21楼的走廊明亮却寂静，一排又一排小灯由远及近，落地窗收尽杨城的繁华夜景。 对面高楼的大屏幕上，正投放着段嵊拍摄的奢侈品男装广告。 西装革履的alpha在镜子前一点一点地扣上精致的纽扣，白色衬衫领口高高立起，禁欲克制。 而走廊远处的段嵊却披着一身随意的卡其色风衣，略长的头发扎成小揪，增添了三分斯文，却丝毫没有影响高挑身材和有力的肌肉线条带来的侵略性。 远处的大屏幕映着点点灯火，顾景明踩着落地窗散入的光，快步走到了停下的段嵊面前。 男人回眸看着他。 顾景明情急之下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可对上男人略微有些探究而又熟悉的目光，他脚步骤然一顿。 秦宣也是这么喊段嵊的。 他略微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想了个委婉的措辞：“你……你不必给我留面子答应cp这件事情，直接拒绝我没关系的。” 他一点都不想和段嵊捆绑。 营销cp意味着他们要故意在公众面前做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举动，意味着大导师结束之后他们可能还要捆绑一段时间的戏和综艺。 可他只想和段嵊在娱乐圈各自为王，《大导师》之后再无联系。 段嵊看着他。 男人眸子微垂，深邃的眉眼幽幽无言。 顾景明真的不明白，以段嵊的脾气，为什么会在刚才没有任何意见。 大约在两年前，秦宣和段嵊形同陌路之后，曾经做过的一件看似阻碍男主、实则让男主更加奋发图强的事情——就是强行给段嵊拉cp。 那个时候的段嵊和秦宣都在等待当前年度的最佳男主角，按照《星途》的原文，因为段嵊着实太过自制，油盐不进，秦宣会特意给段嵊制造绯闻，用尽资源将段嵊和一个beta男演员的名字搞在一起。 而这个beta男演员则会在被动和段嵊捆绑之后爆出一系列丑闻，被营销号盖章和这个beta男演员有地下恋情的段嵊风评也会受损，从而影响到奖项的评定。 在秦宣的恶意攻击之下，段嵊被昔日好友逼得绝地反击，澄清绯闻的时候顺带将背后的始作俑者秦宣捅了出来。 当前年度的最佳男演员自然和秦宣失之交臂，落到了段嵊手上。 顾景明当时按部就班地走剧情，又担心段嵊这个无心恋爱的事业脑根本不会管得奖之后的事情，最终挑着下手给段嵊捆绑的，其实是一个伪装成beta、人品有问题的alpha男演员。 这样一来，等到颁奖那天，他再安排个人揭穿这件事，段嵊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alpha和alpha哪里会有什么地下恋情？ 一切都按照顾景明安排的走，这个剧情十分顺利。 只是段嵊的怒火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颁奖典礼后台，顾景明刚刚换下拘束的西装走出化妆间，眼前骤然闪现出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人影。 男人用力摁住他的手腕，瞬间将他推到了墙上，高大身影覆下。 他的脊背贴着冰凉的墙，至高级alpha信息素的气场萦绕他左右。 “放开！”他对段嵊说。 语调冰凉，神情微冷。 段嵊的双眼似乎气得有些发红，摁着他的手也微微有些抖，其实力道并不大，甚至还有些节制。 “你——” 段嵊大口地喘了喘气。 顾景明冷着一张脸，手腕稍一用力就甩开了对方的手，转身便要离开——现在的段嵊的alpha信息素太强了，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根本没办法在这人毫无控制的情况下丝毫不受影响。 “秦宣！” 段嵊喊住他。 顾景明脚下一停，微微回头瞥了对方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台上说了一连串获奖感言的缘故，段嵊的嗓音略微沙哑，仿若蛰伏的野兽在咆哮：“把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扯在一起你就开心了？” 他心下不解。 从段嵊的角度，他开心什么？ 这人不是才应该是开心的那个吗？不和了一年的死对头策划了那么多，结果到头来选了个alpha，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感觉段嵊最在意的不是他用阴谋诡计影响对方的名声，反而在意他“不小心”选了个alpha作为捆绑对象？ 他皱了皱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随即再也没有回头，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颁奖典礼那天晚上过后，他的助理李夏还和他说，段嵊似乎真的特别生气，当晚就亲自坐阵，把和那个假beta有关的绯闻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还连着接了三四个通告，各种曝光接连屠版，完全将各种拉他cp的通稿都压了个透。 从此之后，到现在，连续两年，每个刻意想要蹭段嵊热度捆绑cp的艺人最终都会后悔这么干。 顾景明觉得——段嵊一定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被人捆绑营销cp。 他望着眼前这个看不出喜怒的段嵊，着实没办法将面前的段大魔王和两年前那个赤红着眼睛质问他的段嵊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男人彻底转过身来对着他，喉结微动，缓缓开了口：“我确实——” 确实讨厌营销cp对吧？ 没关系，段嵊一开口，他立刻顺着话说，马上把这个该死的cp营业给推了。 “——确实没意见。” 顾景明：“？？？” “你也不会有事，我的粉丝……他们似乎很欢迎官方默认的cp。” 顾景明整个人都呆了，甚至忘了自己和段嵊之间的信息素影响，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拉过段嵊的手臂：“你疯了？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和一个新人捆绑cp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段嵊看向他抓着他手臂的地方，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自己的完全不排斥也有些困惑。 掌心处传来风衣外套略微冰凉的触感，可不过片刻，肌肤的温度似乎就透过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传来。 温热夹杂着冰寒，疏离掺杂着熟悉。 顾景明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举动有些冲动，刚想松开，段嵊一个反手竟是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到了落地窗前。 高楼的落地窗外便是浮空的夜景，玻璃透着光，仿佛什么阻拦都没有的空气。 顾景明呼吸一滞，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近乎将他溺死。男人一手撑着玻璃窗，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微微俯下头看着他，温热呼吸近乎洒在他的脸上。 同两年前颁奖典礼后台那一幕交织在一起，顾景明一瞬间有些恍惚。 “你……”段嵊语气似乎有些不解，“不想和我营业。” 当然不想。 信息素影响下，顾景明登时满脸通红，头脑发热：“我、我只是怕影响你。” 段嵊眼神挣扎地看着顾景明，他像是自己也在纠结、自己也在思考。 半晌，他终才开了口：“我不怕。” “……啊？” “所以合作愉快。” …… 第二日下午，《大导师》制作组迎来了最忙碌的高峰期。 公演舞台后台所有人员忙进忙出，各个化妆间手忙脚乱。 吴序手中翻着几张文件，眼见段嵊带着寇向晨走出自己的化妆间，另一侧节目组拍摄后台视频的摄像机由远及近。 十分乐意捆绑段大魔王和自家艺人的吴序赶忙推了一把顾景明，压低声音道：“快快快，去段嵊耳朵旁边说几句悄悄话让镜头拍到！” 顾景明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个趔趄便来到了段嵊的面前。 男人敛眸看向他。 摄像机已经靠近，顾景明完全不想营业。 顾景明身后，吴序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段嵊身旁，寇向晨一眼就看出来自家艺人还在挣扎对秦宣和顾景明的感情。金牌经纪人疯狂转动眼珠，恨铁不成钢地踢了段嵊一脚。 “你……” “你……” 段嵊顿了顿，余光中瞥见镜头，黑瞳中的疏离淡漠被别的情绪覆盖。 他仍旧板着一张脸，别扭地扯了扯衣领，微微向前倾了一下，侧耳将耳廓靠近顾景明的嘴边。 “……你要和我说什么？” 镜头已至。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景明不自觉微微脸红，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萦绕着他。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在心中腹诽了一声自家经纪人的“卖身条约”。 段嵊又道：“嗯？” 顾景明清了清嗓子，眼角瞥过镜头，在寇向晨和吴序的如愿以偿之下缓缓地靠近段嵊。 清朗的嗓音刻意被压低：“我想和你说……这cp谁爱炒谁炒，滚开，再过来我踹了。” 段嵊：“……” 第 20 章 他耳朵似乎微微动了动，被顾景明说话间的温热气息勾起了微红。段嵊眯眯眼睛，没有退后，反而更往前凑了一步。 顾景明下意识往后一缩，忍住了迈开脚步的想法——众人和镜头都在场。 男人的语气似乎压着些难言的情绪，不似生气，反倒像是刻意的靠近：“之前不是挺谦虚的，怎么现在突然改口了？” 顾景明嘴角一抽。 他之前只觉得自己可以和段嵊相安无事地拍完《大导师》，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一开始就给自己一个崇拜段嵊的谦虚新人形象。 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他现在恨不得回头把那个说自己崇拜段嵊的自己掐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之前说过这些话，现在就不会连拒绝捆绑营销都这么难找借口了。 在镜头看不见的角落，顾景明白了男人一眼，直接错身要走开。 “嗯？”段嵊突然在他面前伸出手。 “干什么？” “帮你拿下来。” 这人轻轻抬手，看似散漫地将他那已经飞扬到肩上的长领带撇了下来。 举止得当，不曾触碰到顾景明一分一毫。 可偏偏是这疏离的亲近，拍在镜头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亲昵。 没过多久，官方放出了没有透露太多信息的花絮。 而就在花絮视频里，急着寻找段嵊身影的笙箫们截图到了两张角度像是从后面拍摄的照片，发到了论坛上。 截图里，画面有些闪动的模糊，一张是段嵊凑在顾景明耳边，一张是段嵊伸手帮顾景明撇领带。 照片角度是后方侧面，只拍到了顾景明高挑的背影，却将段嵊略微带着笑的英俊面容拍了个十成十。 ——“这是……我闻到了cp的味道。” ——“三年笙箫，哥哥最讨厌亲密接触和炒cp，背后谁要蹭热度我们不约。但如果是真的……呜呜呜呜我哥哥终于要脱单了！” ——“我从段嵊出道就开始粉了，其实我觉得……这个cp似乎有点真。这个表情，段嵊只有刚出道的时候和秦宣出席活动有过。” ——“我天段嵊原来真的喜欢这一种的？嗑了！” ——“假的吧。谁我都相信，说段嵊看上一个学员？是真的我直播吃电脑！” ——“……” 不过几十分钟，#段嵊咬耳朵#这个话题就一路上升。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和段嵊捆绑了。 从秦宣“恶意捆绑”段嵊和另一个声名狼藉的假beta开始，段嵊对这类营销蹭热度的行为从不留手，以至于就算和段嵊合作也要分清楚关系的习惯在娱乐圈人人皆知。 而这次的热搜一出来，不管是业内还是粉圈，全都等着看好戏。 至于段嵊的粉丝则全都佛了。 反正这么些年，段嵊不管是真的对象还是绯闻对象，全都一个都没有！ 一开始粉丝们喜欢单身的哥哥，全都乐此不疲地当事业粉。 后来段嵊事业到达了巅峰，大家发现段嵊还是孑然一身，绯闻八卦干净到抖一抖都抖不出一滴水来。于是他们变得越来越佛——要是真的，他们皆大欢喜，喜迎嫂子；要是假的，工作室必然不会放任。 每次出事，段嵊的工作室几乎都能以很快的速度解决并且反击。 但是…… 刚刚出现在热搜排行榜的话题并没有被撤下来，反而肆无忌惮地一路攀升，一向以暴躁硬刚风格著称的段嵊工作室却完全没有动静。 原先还等着看好戏的业内和粉圈这一回彻底沸腾了。 #段嵊咬耳朵#在稳步攀升了十几个排名之后，以更短的速度瞬间窜上了热搜第一！ …… 话题中心，让业内百思不得其解的段魔王此刻也在百思不得其解。 “我越看越像，刚才他瞪我一眼，我都觉得熟悉。” 他靠着墙，表演的服装已经穿在身上，后台人来人往的喧闹间，段嵊的声音瞬间淹没其中，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寇向晨听见了。 寇向晨托着下巴：“你想太多。说不定你就是喜欢这个类型呢？” 段嵊微微侧过头看向他，挑眉。 “ok我知道，秦宣那种除了通告要求一天蹦不出十句话的，和顾景明这种小孔雀不一样，但是——” 喧嚣吵闹，外头似乎还有粉丝的喊叫声。 段嵊半阖着眼，被“小孔雀”三个字吸引了全部心神，已经没听寇向晨在说什么了。 他想起方才顾景明咬着牙，精致的面容闪过一瞬间的恼羞成怒。 还有彩排时仿佛天边星辰都比不过的耀眼。 “……确实挺像，”他下了结论，“很……可爱。” 长篇大论了一堆根本没被听进去的寇向晨：“……啥？” “可我自己得想清楚，你别催我。” “你怎么就一根筋呢？忘掉曾经的单恋，开始新的恋情不是好事吗？” 段嵊摇摇头，轻笑了一声。 “不是。”他说。 他正打算在公演开始前出去吹吹风，后台另一处骤然传来了争吵声。 “你说有事就有事？”顾景明挡在申彦面前，对着一个穿着工作人员衣服的人冷笑一声，“申彦如果现在去医院做检查，回来的路上再堵个车，公演都结束了吧？” 他的身后，申彦那张总是对着笑的娃娃脸此刻满是严肃。 申彦拉了拉顾景明：“……小明我来吧，你别掺和，我让你一个omega站我前面算什么话。” 那工作人员似乎一点都不慌，手中还拿着一个空瓶子：“小顾哥，这是为了节目组安全考虑，而且按照时间上来算，来回医院刚好公演开始——” “堵车怎么办？现在公演厅外面哪条路不堵？” 五位导师都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人气偶像，前来公演现场的粉丝早就造成了附近的交通拥堵，来回医院时间根本不够。 段嵊已经走近。 他随意拉了一个围观的工作人员询问：“怎么了？” “啊！是段老师啊，”那工作人员哈了哈腰，“是这样，刚才道具组用来表演的时候营造气氛的模拟信息素……不小心全撒在了申彦的身上……现在按照规定，必须先去检查身体表面会不会残留没有挥发的信息素，以防引起混乱。” 怪不得附近的空气有些甜腻。 模拟信息素是浓缩在玻璃瓶里的气息，在大型表演的时候通过器械稀释散播在表演现场，大范围下低浓度的气体散播不仅不会造成信息素大混乱，还会起到一些烘托气氛的效果。 是娱乐圈经常使用的调动观众情绪的方式。 段嵊对这个东西……一点都不陌生。 和顾景明申彦僵持不下的工作人员歉意地笑了笑：“可是按照规定，不小心沾染了未经浓缩的模拟信息素，需要到医院检查确认不会造成信息素混乱才可以继续工作……” 顾景明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这笑不带有一丝愉悦，反而像是另类的警告。 他伸手：“瓶子给我？” 工作人员踌躇了一下。 “里头的模拟信息素都全让你洒申彦身上了，给我空瓶子看一下都不行？” “小顾哥您这话说的，哪里是我洒的，这只是意外——” “给我。” 方才还表面温和有礼的青年倏地放下了脸色，带着几分风情的双眸骤然冷了下来，眼底都星河都冻上了寒霜。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正准备插手的段嵊愣在了原地。 只听青年一字一顿：“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工作人员几乎是下意识就将空了的玻璃瓶递到顾景明面前。 “申彦，”顾景明淡然道，“你用手机给这个玻璃瓶录视频，开着别关。” “啊？哦，好。” 待到申彦打开了录像模式，顾景明这才接过玻璃瓶，准备拧开盖子。 申彦似乎没想到他看完瓶子还要打开，赶忙伸出手拦住他：“小明！里面还有残余的模拟信息素，你是omega，万一沾上了比我沾上还严重，他们让你和我一起去医院……” “放心，不会有事。” 话落，他居然就直接拧开了盖子。 瓶口，一个类似于没有摘掉的标签挂在那里。 他慢条斯理地将标签摘了下来，嘴角噙着笑举在工作人员面前。如方才所说，瓶子里明显还有残余着模拟信息素的液态气体，但顾景明显然丝毫不受影响。 对方却霎时间白了脸。 也不知这个标签有什么魔力，方才还不依不饶要让申彦去医院检查的工作人员一把抓过那张标签，连玻璃瓶都没有拿，转头就小跑着离开了。 “这一出显然是有人怕你赢，你先别删了视频，免得一会又有人要带你去医院。”顾景明拧上盖子，随手将玻璃瓶子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小顾！”吴序从一堆忙碌的人影里冒出头来，“你现在的抑制项圈功效快到时间了，你快去换一个抑制项圈。” “好。” 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申彦还在满脸疑惑地看刚才的视频有什么猫腻，顾景明已经抬脚走进了给omega准备的化妆间。 段嵊立刻跟了上去。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顾景明轻车熟路拿出那张小标签的样子，心乱如麻地连一会的表演都不甚在意了。 那个工作人员仅仅是看到顾景明拿起标签就跑了。 ——很显然，这个标签一定有着什么意思，代表着这瓶模拟信息素即便洒在人的身上，也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一年多以前，他和秦宣共同参加的一次alpha男主角试镜的现场，无人的卫生间拐角处。 他曾经亲眼看着青年冷着脸毫不犹豫地将装着模拟信息素的瓶子微微倾斜，一股脑全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秦宣身后，秦宣的助理李夏笑了笑：“哇，真是不好意思，段先生沾上了一瓶子的模拟信息素，按照规定必须现在立刻去医院检查，试镜应该是去不了了呢。” 随着李夏的嗓音落下，已经倒空了的玻璃瓶内飘出一张湿润的标签，纸质标签带着重量，随着窗外的凉风，迅速飘到了段嵊看不见的地方。 第 21 章 后台给omega艺人用的化妆间十分宽敞，里头已经没人了——用这个化妆间的只有他和荀安。荀安余节那一组第一个上场，此刻恐怕已经在准备了。 诺大的化妆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顾景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消瘦的下巴微微扬起。他缓缓地摘下了脖子上的抑制项圈，目光微动，视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前面看去，只能在脖颈的弧度旁看到腺体的边缘。 抑制项圈刚刚摘下，他就能闻到空气中散发出的淡淡信息素，似乎在逐渐浓稠。 连续两天自律失败的他已经放弃了之前戒断段嵊信息素的计划，此刻不过刚刚离开抑制项圈不到一分钟，他就能感受到自己信息素蓄势待发。 为什么偏偏是段嵊呢。 哪怕是其他任何一个alpha，他或许都能坦然面对，甚至询问对方愿不愿意帮他做个友情的临时标记。 顾景明悠悠地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他的储物格子里的新的抑制项圈扣上。 只不过这个项圈的扣子似乎涩了一些，他扣了好一会才扣上。刚准备出去，门外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我……”男人的声音顿了顿，隔着门，润上了一层难言的沙哑，“你好了吗？我想进来一下。” 顾景明一愣。 “干什么？” 他已经换好了项圈，本来就打算出门，也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门锁。 高大的身影顿时覆盖上来，眼前的光线被alpha的肩背挡住了大半。他眨了眨眼，目光略微困惑。 男人眼睛似乎……有些红。 不是悲伤或者哭泣的红，反而像是什么处于困境的野兽一般，眼底的微微赤红仿若挣扎。 他一怔：“你怎么了？” 段嵊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他转回身，瞥了在门口鬼鬼祟祟想要围观的寇向晨一眼：“你在外面呆着。” 随即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段嵊微微倚靠在门边，眼底的赤红还未散去。 “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不知道是不是抑制项圈没戴好的缘故，顾景明觉得脖子有些勒得慌，还有些轻痒。 顾景明扯了扯项圈，目光有些游离。 方才帮申彦解围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段嵊的目光。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能猜到段嵊想问什么，但是他并不想回答。 当初他故意趁段嵊不注意倒在对方身上的模拟信息素是过期的废品处理，都会有那样的小标签。这样标签的模拟信息素早就没了效果，不会对alpha和omega产生任何影响——他当初是特意找来的。 可如今事过境迁，就算是通过“顾景明”的口解答了段嵊对于“秦宣”的疑惑，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不可以。”他果断地说，语调微微下垂。 段嵊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只是想问你刚才那个模拟信息素的标签——” “我不想回答。” 气氛骤然凝固了。 他们一个站在门边，一个靠在门上，在外边的喧嚣和里头的寂静中沉默了好一会，段嵊这才轻笑了一声。 “拍摄第一天的时候我觉得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么人，”他一字一句，语速十分缓慢严肃，“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你每天都在骗我。” 顾景明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段嵊往前走了一步。 分明在来公演现场之前，顾景明就给段嵊注射过双倍分量的抑制剂，但仅仅是这轻微的靠近，他居然觉得浓郁的alpha信息扑面而来。 他呼吸一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你一开始说你是我的粉丝，当我的学员非常开心……” 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 “但是和我炒作cp，你完全不情不愿。我只不过想问你一个问题，没有人的时候你连伪装谦卑都不干了。我这几天才发现，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你甚至讨厌我——这才是对的，因为你和他……” 段嵊没有把“秦宣”两个字说出口。 “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他讨厌我，你又怎么会对我有别的印象。” 至高级alpha的信息素包围着他，他感受到自己心跳在缓慢加速，体温在逐渐升高。 段嵊说完这句话，又往前走了一步。 顾景明下意识后退，身后却是化妆间靠着墙的长椅。 他双腿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下，踉跄着坐到了椅子上，身后边上退无可退的冰冷墙体。 段嵊直接弯下身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垂眸看着他。 男人温热的气息传来，低沉嗓音润着幽幽的欲：“小骗子。”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话中似乎带着些不满的怪罪。 信息素跌宕在一起，四周空气仿佛被加热了一般。 顾景明觉得自己的腺体更痒了。 明明是刚换上的抑制项圈。 他控制不住地抬起手，隔着项圈挠了挠腺体，这才抬眸瞪了段嵊一眼。 “我没骗你。” “嗯？” “崇拜一个人……”他双手微微攥着裤腿，指甲掐着掌心，“和想远离一个人，并不冲突。” 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的男人双眸中闪过几分茫然。 顾景明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上头，浑身血液的流速似乎都变快了。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影响，平日里那些掩藏在镇定内心下的情绪和这么多年来积攒起来的不可言说居然一股脑都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他说：“我是你的粉丝，我了解你的每一个通告、每一个剧本、每一次综艺。” “那是因为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以你为界能看清楚、看明白很多东西。” “但这不妨碍我讨厌你。我就是想远离你怎么了？对，一开始我在镜头前面说是你的粉丝，很开心，只是为了能安安分分熬过这场综艺而已，事实上我巴不得你不选我。谁知道我好好演戏，你们却突然给我搞一出营业cp。” 顾景明咽了咽口水，皱着眉按着自己不知道为何越来越痒的腺体，语气愈发不善。 “段嵊，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和工作，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套上麻袋揍一顿！” 话落，他低下头，眉头紧促，淡茶色的双眸闪过三分困惑和七分即将失控的情动——他的腺体完全发热了起来！ 段嵊也觉得有些热。 他们分明一个戴着抑制项圈，一个注射了双倍的抑制剂，此刻空气中的信息素却愈发浓稠，连带着体温都跟着上升了起来。 但或许是第一次被一个看上去十分脆弱的omega放出“揍一顿”这样的狠话，段嵊一时间忘了这个异常。 他愣了一下，这才似嘲非嘲地笑了一声：“我差点忘了……”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缓缓钩上顾景明的侧脸。 “你可是直播里踹过alpha的omega。” 他手指一动，轻而易举地抬起了青年的下巴。 映入眼帘的是青年爬完了绯红的脸颊。 就连那双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都染上了难言的红，眼尾微微一勾，勾出人心底最无法抵抗的思绪。 段嵊呼吸骤然加快。 “不对……”顾景明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搭着他的皮肤，分明用尽了力气，却一点都使不上劲，“抑制项圈……这个项圈有问题！” 他完全没有防备过抑制产品。 以前从来都是alpha身份的他大意了！ 他本来就处于信息素混乱边缘，被动过手脚的抑制项圈不仅没有起到压抑的作用，甚至催动了他信息素的失控。 他双眼微微湿润，在信息素即将爆发的冲动下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白皙面容滑过水珠，滴落在段嵊的手背上，冰凉而又温热。 顾景明已经没有办法思考那么多了。 他抬手，毫无章法地将脖子上的项圈扯了下来，发红发热的腺体登时暴露在空气之下。 “你……”段嵊喘着气，瞳孔微微放大，“你的信息素……？” 纷乱思绪占满了他的脑海，他只觉得热的慌，想要脱下身上碍事的衣服，却又觉得冷得慌，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抬手，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地推了面前的男人一把。 平日里足以应对成年alpha的腕力却消失殆尽，男人只是身形微微一动，根本没有被推开。 “你快滚出去！！！”他觉得自己已经像一条即将溺死的鱼，“让吴序再给我找一个抑制项圈！！” 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刚说出口他便能感觉到，此刻就算是新的抑制项圈也没用了。 顾景明余光中瞥见化妆桌前的眉刀。 他本能地凑上前抓起眉刀，毫不犹豫对着脖颈后侧的腺体就要刺进去—— 段嵊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重得让他的手臂微微发红：“你疯了？腺体被破坏甚至会导致以后信息素紊乱失去omega的所有生理功能你不知道吗！？” 顾景明的嗓音已经有些颤了：“不然呢？在后台信息素失控被送到医院上新闻，还是现场随便找个alpha来标记！？” 他语速极快：“那也比你标记我要好！要不然你现在出去，帮我把吴序余节叫进来！” 假性标记朋友之间也能做，这在医院甚至是一项极其正常的服务。 段嵊赤红着双眼看着他的脖子。 被信息素影响的人不仅仅是顾景明。 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状态摇摆不定的他确实不能做那个临时标记顾景明的人。 他心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无法抹去，甚至随着那个人消失在他的人生中，“秦宣”两个字反而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他说：“我去叫一个beta进来陪你想办法……” 段嵊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占据主动，快步朝门口走去。 坐在长椅上的青年再次对着脖颈后侧举起眉刀，绯红的脸庞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清冽的嗓音喃喃自语般响起，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无所畏惧。” 恍然间，不知埋藏在段嵊脑海深处多少年的记忆喷涌而出。 刚刚拿下最佳新人奖的他轻轻在奖杯边缘落下一个吻，侧着脸看向身旁的青年。 “抱歉，这次得奖的是我。” 青年冷着脸：“嗯。” “以后……荣誉也都会在我手中，你怕不怕？” 凛然的双眸映着清冷，常年不笑的秦宣似是低吟吟地笑了一声：“我无所畏惧。” 两道极其相似的嗓音，同一句话。 交织在一起。 段嵊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第 22 章 化妆间的白炽光在四面八方的镜子中闪烁光华。 这些年来星途坦荡, 跌宕起伏的经历形形色色，可段嵊但凡回头, 无数个颁奖典礼, 唯有那一次记忆如新。 那段时间每晚靠着安眠药入睡的时候，他总是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倘若当真细究起来…… 便是他捧着灿灿奖杯回头，往日里清冷的青年在他身侧眉宇飞扬地淡淡一笑。 是那一声“无所畏惧”。 段嵊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涣散, 他站在门边, 身形微晃，侧着头望向墙边的青年。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秦宣的影子。 明明是完完全全截然不同的个性。 可此时这样明亮的灯光下, 全然不同的侧脸却将秦宣的样子带入他的脑海中。 两个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两个不同的五官掺杂在一起。 “秦——”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段嵊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的手已经拦上的顾景明的手腕。 另一手一把将眉刀夺过, 信息素失控的alpha比往常还要具有侵略性，仅仅只是这么一个靠近，顾景明下意识“嗯”了一声, 浑身都软了。 眉刀哐啷落地，与外界的喧嚣声混杂在一起，仿若茫然不清的过往远声。 段嵊看着青年的腺体。 那是完完全全没有被人触碰过的领地, 脖颈皮肤白皙, 衬得腺体愈发绯红。 想咬一口。 想咬很多口。 他不喜欢秦宣了吗？ 他喜欢秦宣。 可他不想看顾景明出事。 有这么一瞬间，段嵊觉得眼前的人就是秦宣。 可他们连性别都不一样，外貌声线截然不同…… 即便是整容也不可能。 寇向晨早就与他说过的——绝无可能。 可是顾景明当真像秦宣。 段嵊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秦宣”两个字便让他心底泛起酸楚，顾景明带给他的排山倒海的熟悉感更是瞬间占据了上风。 他的理智疯狂地谴责着他转身回头的举动, 下意识的反应却让他挪不开脚步。 他一想到顾景明会因此出事，或者马马虎虎找了个朋友假性标记，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他看着青年痛苦的脸庞，在理智的涣散与心中四处摇摆的纠结中缓缓附身。 “……我帮你。” 嗓音带着沙哑，藏着连绵雪地里燃起来的火。 这样的声音对顾景明而言是全然的诱惑。 他喉结轻微颤动，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我……”他双眸润上了一层水雾，眸光迷离而茫然，“不……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再”？ 段嵊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已经没办法像往常一样了。 他缓缓抱住了浑身绵软的青年，低哑着声音说：“我帮你咬一口，没事的。” “只是假性标记而已。” 顾景明下意识反手抱住了他，涣散的双眸还带着一丝清明。 那藏在omega身躯底下的灵魂比松柏还要傲然，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顾景明的脊背仍旧挺直不弯，浑身都散着坚韧的气质。 “你知道现在有人推门进来会有什么后果吗？放开！” 顾景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说出来的话绵软无骨，一点一点轻挠段嵊心间。 男人的薄唇贴上了他的脖颈。 冰凉与温暖相撞，温柔的风吹过飘渺云雾，看不清背后是朝阳，还是氤氲的动情。 “我知道。”段嵊说。 “你现在不放开……”顾景明喘了口气，“走出去之后，是强迫还是自愿，全在我——”一念之间。 “我知道。” 信息素充斥着整个化妆间，门外似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似乎很吵，又似乎很安静，安静地顾景明都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紧张却又茫然，身体又无力又紧绷。 可段嵊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我不这么做你会面临什么。” 顾景明浑身一颤。 闻到段嵊信息素的他在这一刻神思轻荡，还未回过神来，眼前屈身抱着他的alpha便咬上了他的腺体。 他怕喊出声来，赶忙咬紧自己面前的领带，牙关紧咬，只发出细微的哼声。 脖颈后方传来的酥麻让他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紧紧地抱着对方，感受着那温柔而凛冽的信息素。 这是他第一次闻到段嵊的信息素。 拥抱炙热，烘烤心间。 顾景明额间沁出细汗，他的脸贴着段嵊的侧脸，稍稍一动便引起全身的颤栗。 如风如水般温柔而凛冽的信息素将他包裹。 像是……冬日离去后到来的第一抹春风。 他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动情。 还没分化成omega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分化成alpha，对外也用alpha的身份同段嵊相处。 他对早就分化的段嵊十分好奇。 可是对方总是将信息素的信息捂得紧紧的，从来不让他知道。 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 “……都是alpha，”当时的他冷着一张脸，淡然的语气下是努力掩藏的好奇，“你怕什么？” “不能给你闻。” “看。”没分化的他要闻信息素还得用专门的工具，看段嵊的信息素谱码也行。 “看也不行。” “秦宣”眉梢一动，目光稍垂，“哦。” 他坐得挺直，眸光淡漠，一身纯黑的衬衣更添三分清冷。 显然是不高兴了。 段嵊拿他没办法，叹气：“真的不能给你看，信息素你随时都能感觉到，但是味道是刻意或者被动的动情才能闻到的。” 顾景明修长指节微动，指尖夹进书本中，利落地翻开了当季杂志。 段嵊新拍摄的内页映入眼帘，他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勾起的嘴角。 他低声说：“我只是闻一下。” 闻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alpha，一个还没分化但是原文里是个百分百的alpha，段嵊刻意动情让他闻一下就行。 难不成还怕抑制不住情动？ 他目光微动，再次看向段嵊。 “以后给你闻。”段嵊说。 “有区别？” “有。” 区别在哪？ 当时他好像是想问这个的。 骤然的开门声将顾景明从假性标记的酥麻与恍然中唤了回来。 门没有锁。 段嵊的动作十分轻柔，此刻他已经松了口，一双薄唇时不时动一动，轻轻地帮他舔着要过的印记，抚慰着慢慢平息下来的信息素。 门口的寇向晨瞬间睁大了眼睛，在开门后的那一瞬间，金牌经纪人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化妆间的门再次被“哐当”一声粗暴地关上。 门外，寇向晨似乎在对别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哎呀小顾毕竟是omega，上台前紧张有点情绪失控，段嵊在安慰呢。” 房内再次只剩下拥抱着的他们。 信息素已经完全平息了，只余下脖颈后那浅浅的假性标记和男人靠在自己脖颈旁似有若无的呼吸。 顾景明浑身一僵，抬手便猛地一推—— 男人似乎对他的动作没有防备，直接被他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也不知道是气自己方才居然一点都不排斥，还是气自己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在想当年关系好的时候，顾景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有点窝囊。 娱乐圈背后的阴暗见了那么多，他居然因为不熟悉omega的生活而中招。 更窝囊了。 他咬牙盯着段嵊，嗓音清冽泠泠：“你……” “抱歉。”男人果断道。 不知是不是顾景明的错觉，他看着站在自己几步远之后的段嵊，居然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出了困惑与纠结。 甚至还有一丝懊恼和愧疚。 男人缓缓抬手，指尖下意识轻触双唇，眉头微皱。 仿佛刚才那一场假性标记，段嵊也心不甘情不愿，甚至到现在还十分摇摆。 一边哄着他假性标记，一边摇摆不定。 顾景明脾气更大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自己的储物格子里翻出一个没有开封的腺体贴，反复确认没有问题后戴了上去。 这场假性标记反而让他暂时不需要抑制项圈了。 “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我也不会在心里感激你。”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要求过段嵊帮他——虽然段嵊确实帮他解决了□□烦。 纵然是叫救护车来，以他的手段，他的职业生涯也不会就此中断。 他冷静地说：“段老师，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查清，您忘了就好。出于礼貌，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谢谢，你还挺好用的。” 段嵊：“……” 顾景明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随后，他头也不回，直接开门便走了出去。 他周身带着凛凛的杀气，在omega中算是十分高挑的身材在后台混乱的光影下风姿飒飒。 寇向晨还在浮夸地感叹：“omega都是要捧起来的，就算是一脚一个alpha的omega也是很脆弱的，我们家段嵊可有耐心了。再等等，再等等啊——” 话音未落，“脆弱”的omega直接带着杀气走了出来，目光森森地看着他。 寇向晨求生欲顿时爆表：“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顾景明：“……” “小明！”申彦小跑着走上前，“你还紧张吗？就要开始了，你快放轻松。我刚才的事情解决了，那个工作人员还被人叫走了来着，我感觉这背后又有很多八卦啊。诶你的领带上为什么有点湿——小明？小明？” 申彦在顾景明眼前晃了晃手掌：“你想什么啊？” “啊？”顾景明恍然回神，“没有，你就当我紧张吧。”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后侧。 困扰了他差不多一周的信息素失调就这样滑稽而又窝囊的解决，尽管假性标记对于omega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偏偏刚才帮他做标记的人是段嵊…… 给男主当一个垫脚石已经够让他窝囊的了，此刻他回归了omega的身份，居然还被这个他最想敬而远之的人假性标记。 他似乎离摆脱对段嵊的信息素依赖这个计划越来越远。 脱离了秦宣的身份，他明明想着越逃越远，事实却总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接下来……还是和段嵊保持更远的距离为好。 腺体似乎还有些轻痒。 顾景明轻轻挠了挠，口中念叨着：“……垃圾alpha！” 申彦：“啊？” …… 段嵊坐在化妆镜前的软椅上，神情怔然。 寇媒婆带着一股自己总算谈成了一枚亲事的喜气洋洋冲进化妆间，将alpha身体的优势运用到了极致，速度极快地在身后的人还没有反应跟进来前转身—— 迅速关门锁门跑到段嵊身边坐下。 段嵊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可以啊，”寇向晨搭上他的肩膀，“昨天才确认心意，今天就假性标记。不过你下次想标记的时候能不能和我——你劳心劳力的经纪人说一下，当时要是开门进来的不是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段嵊往旁边一动，直接挥开了寇向晨的手，“离我远点，你的信息素都快糊我脸上来了。” alpha之间的信息素本来就互相排斥，刚刚经历过假性标记的段嵊此刻更是嫌弃寇向晨的信息素气息。 他抿了抿唇。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清爽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那其实是没有实质的，可是当他缓缓舔舐着自己留下的牙印时，若隐若现如云如雾般飘渺清爽的香萦绕舌尖。 两股信息素根本没有刻意相交，便自顾自地纠缠在了一起，散发着致命吸引力。 十分匹配。 十分的……熟悉。 他曾以为，他再也不能对任何人的信息素产生亲近感。 他也曾以为，这世间除了秦宣，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失控。 可方才他连理智都顾不得了，居然因为一句“无所畏惧”便差点将对方认成秦宣。 待到标记结束，他才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他明明喜欢着秦宣。 顾景明分明是一个omega。 “我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为什么？”寇向晨一怔，多年来的了解让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不会还在想秦宣吧？” “……嗯。” “看不出来啊段影帝段前辈，您不会还觉得您是渣男吧！？”寇向晨扶额，“你和秦宣——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始过，那不过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方面初恋！脚踏两只船那叫渣男出轨，你连脚踏两只船的机会都没有好吗？” 段嵊不置一词，显然不认同寇向晨的话。 “行行行，你随意，但是假性标记朋友之间也会做……” 寇向晨还在说些什么，段嵊余光中瞥见地上物件，他猛地站起，从地上捡起了方才顾景明情急之下想要用来刺破腺体的眉刀。 “……你说，”他曲膝捧着眉刀，在白炽光下眯了眯眼，“一个omega，什么情况下能和一个alpha非常相像，甚至说话的习惯都差不多？” “啊？”寇向晨茫然，“什么omega？omega和alpha是这世界上隔阂最大的物种。我们好像说过的吧？就是做梦这也不可能！” 段嵊想起方才，电光石火之间，没有了任何伪装的顾景明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思绪。 可他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被青年牵动的思绪，还是被青年那和秦宣酷似的话语和眼神牵动的思绪。 秦宣清冷、高不可攀、除了演戏从来不笑，只有他偶尔的逗弄才能看到对方刹那间的失态。 顾景明时而温柔时而疏远，坚韧却又淳软，嘴角仿佛永远也不缺笑容，可这人一旦被自己惹怒了，炸毛起来的样子和秦宣却如出一辙。 ——脸颊微红，一双桃花眼勾出无尽风流，双眸灿灿生辉，却夹杂着无法忽视的怒色。 他擦了擦眉刀上的灰尘，不留痕迹地将眉刀放回原位，说：“我总觉得顾景明像秦宣。” “你疯了吧？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而且他们两除了身高身材像，脸和嗓音一点都不一样啊，更别说性格了。” 寇向晨全然不解。 段嵊很清楚，自己的经纪人怕是无法理解他此刻内心的复杂。 他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外套上的褶皱。 方才的假性标记中，他绑着小揪的头发已经被顾景明的手腕触碰得有些松散。 段嵊没有管。 镜子里，男人的表情再度恢复了镇定，深邃的双眸敛下一切复杂。修长的指节越过袖口，缓缓将卷起的风衣袖口抚平，他的声音也十分平静，听不出方才的兵荒马乱。 “一定有我们忽略的地方。” 顾景明动情时候的信息素太熟悉了。 他对顾景明也感觉……太熟悉了。 还有顾景明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再和你有牵扯”的“再”缘何而来。 这些看不清摸不着的千丝万缕在他的脑海中撞到了一起，他对秦宣绝无疑虑的感情和对顾景明难以自抑的心动也混杂在一块。 段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寇向晨问：“什么意思？” “我说不上来，但顾景明绝对隐瞒了什么，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外头，有人喊着“段老师”，似乎已经要准备开场了。 段嵊转身，路过寇向晨时顿了顿：“这段时间劳烦你再往细节里面查。除了李夏和三个月前强行标记那件事，还有顾景明……” 他眸光一动，纯黑色的瞳孔中映着眼前杂乱的化妆间，脑海中想起方才两人都有些失控的样子。 他喉咙一紧，这才道：“去查他。” “查顾景明？？上次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秦宣一些不动产和资金转到了他的名下，就没有其他了。” “着力点错了。” 门外，“段老师？要上场了？” 段嵊不疾不徐：“从顾景明查，不从秦宣查。不管用到什么资源，先从顾景明出道之前能和秦宣有牵扯的地方开始查，还有那栋在我对面的别墅。” 他终于走了出去。 工作人员一路领着他们来到台前的阶梯，顾景明已经等在那里。 才刚刚经历过假性标记的两个人信息素之间相互牵引，段嵊还未走近，顾景明便下意识回过头来。 略微昏暗的光线下，青年的转头间领带轻轻摇摆，沙质的灯笼袖敛着光。 段嵊下意识悸动了一下。 顾景明看着男人风衣下摆微动，风采飒然地朝自己走来，骤然也有些心跳加速。 好在上台前画的淡妆遮掩了他脸颊的发烫，他看着男人在自己身后站定，咬了咬下唇，再度转回头不去看段嵊。 明明此刻没有动情，顾景明却总觉得自己闻到了段嵊那温柔而凛冽的信息素。 前台，主持人拿着话筒已经开场了。 粉丝排山倒海的尖叫声透过层层幕布传入顾景明的耳朵中，顾景明怔然间，笑意还未染上嘴角，身后的男人突然低下头。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廓，四方天地喧嚣，那人的低语却遮掩了一切喊叫声。 他听见段嵊一字一顿、语气晦涩地说：“我熟悉你的信息素。” 顾景明眨了眨眼，睫毛微颤。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遇到过了。” 顾景明猛地睁大了双眼。 第 23 章 顾景明呼吸一滞。 他这些天一直严防死守, 用尽各种方法压制住自己信息素的躁动，甚至是对段嵊帮他临时标记排斥到了顶峰。 原因很多。 这几年来和段嵊之间的恩恩怨怨是一回事, 不想让段嵊闻到他动情时候的信息素味道也是一个原因。 就在刚才, 他推开段嵊之后，甚至还在庆幸——时间过得太久，短暂的嗅觉记忆不像视觉记忆一样深刻, 段嵊很大可能早就忘却了。 因为那在段嵊眼里, 实在算不上大事。 段嵊确实闻过他的信息素，在三年多前。 《星途》的故事开始是在五年前。 在娱乐圈毫无背景、刚刚签约业内影视龙头辉煌影业的段嵊在一部冲奖电影中饰演配角，荧幕首秀不到五分钟。 当时段嵊还没分化, 但是预测结果已经是个alpha——和秦宣一样, 分化预测都是alpha。 惊鸿一瞥, 还未彻底分化的年轻alpha在屏幕里风采卓然，还未完全蜕变为成熟男人的脸庞青涩英俊，直接在一众新人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本身就家底不俗、早逝的父母又曾经是娱乐圈一线的秦宣则是凭着良好的背景在一个小商业电影中饰演alpha男二亮相屏幕。 一场电影节晚会, 两个新人遇到了一起。 穿着洁白衬衫礼服、喉结前戴着庄重领结的秦宣清贵泠然地坐在一边，与眉宇飞扬的段嵊碰了一杯。 一切都和《星途》原文里描述的一模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初崭头角, 一见投缘。后来两人一起彻底分化成为alpha, 在娱乐圈一路高歌，直至分道扬镳。 ——除了顾景明到了后来都没有分化这件事。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焦虑、担心，到后来，每每段嵊问他信息素谱码的时候，他都能够按照编造好的谎言从容地回答了。 分化来得太迟, 以至于顾景明已经习惯了直接将自己当成一个alpha的生活。 体能跟不上，他就背地里一直锻炼。 动作戏达不到要求，他就在无人的时候带着助理李夏去练习室不断重复。 剧组如果需要什么力气活，他都会和段嵊一起自告奋勇帮忙。 习惯了下班送omega艺人或者工作人员回家再回去；习惯了脆弱的皮肤被道具划伤也忍着痛说没事；习惯了和段嵊那群alpha一起去打球…… 完完全全活成了一个alpha。 直到三年多前，他和段嵊之间第一个分歧情节即将到来前，他突然分化了。 当时他们一群狐朋狗友在ktv聚会，几个大明星悦耳的歌声在包厢内回荡，啤酒瓶相互碰撞。 段嵊今天似乎心情比较烦躁，唱了好几首歌才发泄了个七七八八。 洁癖极其严重的他放下话筒，瞥了一眼身边信息素毫不收敛的寇向晨，略微嫌弃地往顾景明这边凑了凑。 正在玩手机的顾景明眼神微动：“嗯？” 段嵊在吵闹的歌声中轻笑了一下：“他们信息素难闻，我来你这避一避。” 他垂眸，“我也是alpha。” “不是早说了吗，我不排斥你。”段嵊嘴角微微勾起，“我们不一样。” 他喜爱热闹，此刻却不得不保持秦宣的人设，高冷地坐在一旁看着那群人疯。 演得实在有些乏了，顾景明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往段嵊肩膀上一靠，神情慵懒。 “那借我靠一下。”反正不排斥。 他的额头刚刚贴上对方的脖颈，喧闹声中，段嵊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一些。这人好像还有些热，发汗的掌心立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沙发的靠背上。 “大夏天的，”段嵊语速有些急，“你不热吗？” 他哪里热了，坐在这边碍于人设什么都干不了，想热也热不起来。 估计这人是洁癖犯了，但刚才又亲口说了他们两不排斥，不好意思说才找了这个借口。 顾景明想看段嵊变脸的坏心又起来了，他假装不知地“哦”了一声，装作在玩手机，状似无意地又靠到了段嵊的肩膀上：“不热。” 话音刚落，还没等到段嵊反应的他骤然面色一变。 刚刚还说着不热，可他的脸颊却突然发起烫来，周遭颇为凉薄的制冷气都起不到一点效果。 和段嵊之间轻微的肌肤相碰，哪怕是对方的短发微微划过他的额头，他都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很不对劲。 似乎是……要分化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 段嵊抬眸看他：“你怎么了？” 他来不及回应段嵊的问题，只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了一句：“失陪。” 随后便一股脑往外走。 他在这群朋友眼里早就是个分化了的强alpha，此刻要是众目睽睽下分化，之前这两年的伪装根本无法解释。 好在alpha的分化只是身体素质的极速加强，肩骨背后那一处会最先出现信息素，随后来一个短暂的信息素爆发。 他去卫生间待一会就好。 可刚走出包厢，顾景明便头脑发晕。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侍应生被他撞了一下：“这位先生？” 害怕被人认出来，顾景明低着头：“没事。” 他觉得浑身都要炸开了。 眼前模模糊糊，头脑一片茫然，脖颈后侧又痒又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 他根本来不及走到卫生间，最后的危机意识支撑着他虚弱地跑进隔壁的一间无人包厢里。 顾景明回头，大喘着气锁上了门。 下一刻，他双腿便没了力气，直接靠着门瘫软了下来。 他似乎……并不是要分化成alpha。 脖颈发痒，后侧温度极高，浑身绵软无力——这分明是分化成omega的征兆。 我该怎么办。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救护车不能叫，隔壁的那群好朋友们一个都不能找，李夏正下班在家，他的经纪人正在忙另一个艺人的事情。 一点灯光都没有的空包厢隐隐约约能听见隔壁撕心裂肺的歌声，他喘着气靠着门，眼底空茫茫的。 “——秦宣？秦宣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敲门声突然疯狂响起，门把似乎被人用力转动了一下。 是段嵊。 “门怎么锁了？秦宣？刚才侍应生说你进来了——” 段嵊的嗓音戛然而止。 顾景明瞳孔微缩。 他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他抬手按在自己发热的脖颈后侧，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处同以前质地不同的地方。 一门之隔，外面的段嵊似乎顿了顿。 这位早就分化的强alpha也闻到了。 “你——” “段嵊，”顾景明骤然开口，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嗓音，“我没事，我朋友突然分化了。” 段嵊已经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别无他法了。 “我还能控制我自己，但我不能开门，信息素会散播的……” 不知为何，方才还心急火燎的段嵊似乎僵在了门外。 顾景明又道：“帮我……” 男人的声音变得苦涩了起来：“……你要我帮什么？” 他没心思考虑段嵊在门外的表情和猜测，只想着将这突如其来的分化平安且秘密地度过。 “我朋友……没有准备omega的东西，”他无声喘了口气，用力按着自己新生的腺体，“你能赶紧帮我买一下吗？” 他语速极快，连平日里的清冷人设都顾不得了。 顾景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定然是十分焦虑的。 几秒后，门外的段嵊嗓音沙哑：“……好。” 当时段嵊和他之间互相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这种帮忙自然不会含糊。 段嵊先给ktv那边了几句话，包下了这个包厢，随后便出去了。 他回来得很快，让顾景明开门的时候，嗓音似乎还有些喘气，似乎是跑着去的。 顾景明努力扶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微微开了一个门缝。 对方给他递进来了一个一次性针管。 注射型抑制剂使用起来最麻烦，却是效果最好的，正是顾景明需要的。 他稳着自己带着情/欲的声音：“……谢谢。” 随即便再次锁上了门，毫不犹豫地拆开针管朝着自己的脖颈后侧扎了一针。 身上逐渐升起来的温度渐渐缓下，发热的脸颊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空调的冷气，无力的双腿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顾景明捂着自己的嘴，无声地大喘着气，目光微微朦胧。 隔壁房间的歌声还在隐隐约约地传进这完全没开灯的包厢。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再次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平日里润着磁性带着潇洒的嗓音此刻满是疲倦：“你的……朋友，他好了吗？” “……没事了。” “不出来吗？” 顾景明几乎是下意识便拒绝了：“不。” “为什么？” 段嵊就在门外，门里就他一个人，他哪里敢出去？ 他现在哪里可以给段嵊变出来一个突然分化成omega的朋友？ “我朋友他……”他顿了顿，慌忙间随意找了个理由，“刚分化情绪不稳，让我陪着。” “秦——” “你先回去吧。”他说。 良久。 顾景明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和控制不住加快的呼吸声。 他只听段嵊重重地答了一句：“好。” 后来他等了许久，直到后半夜到来，他才敢开门出去。 段嵊已经不在了。 准确来说，那是他们关系变僵之前的最后一面。 那天之后，《星途》的剧情再次运转，他和段嵊开始了书中描述的关系转折，秦宣也从男主的好朋友慢慢变成了全文最大的反派。 但那次段嵊只不过闻了一下他分化时的信息素而已。 时间太短、情况太仓促。 以至于他们关系恶化的那三年，顾景明都逐渐把那次的事情封进了脑海深处。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当初那个将手中的一次性抑制针管缓缓塞进门缝里，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男人会一口咬上他的腺体。 记忆回笼时，主持人彻底完成了公演的开场，顾景明跟在谭杨的身后，已经在观众席的尖叫声中迈上了台阶。 在即将走进观众席的视线前，他倏地停了一下。 五组导师学员都要上台介绍，此刻谭杨已经走了出去，顾景明和段嵊站在台阶最上方。 段嵊身后，汪和煦探了探头：“怎么了？” 顾景明在上层台阶上俯下身，迎上男人深邃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他问。 段嵊双眸敛下一切深不见底的思绪，逆光中，这人和他说：“你之前在骗我。” “你和秦宣的关系，比你告诉我的要好。” 顾景明心中一滞。 主持人报幕到了他和段嵊的名字。 他和段嵊的目光一上一下交汇了那么一瞬间，下一刻，顾景明压下心中的复杂，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 他同段嵊并排走了出去。 男人打开了挂在脖子上的小麦克风，凌然嗓音在广阔的公演舞台上响起，带着轻微的回声四散开来。 “好久不见。” 观众席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下一刻，无数闪耀的灯牌晃动，此起彼伏的呼喊与表白声交织入耳。 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灯牌丛中尽是这个娱乐圈的巅峰。 “段嵊”“笙箫爱你”“荣誉在我意料之中”“荣誉为我而生”。 聚光灯洒下光晕，alpha卓越的身高和那天生带有三分异国风采的英俊脸庞显露在万千目光之下。 这人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目光一瞥便是万千星光。 在他身边的顾景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这人只要一站在镜头前，一站在聚光灯下，周身便是看不见的灿灿星辰。 像是让人永远都忍不住追逐的热光。 像是众星环绕、光华灿然的太阳。 顾景明正注视着段嵊，聚光灯缓缓打到了他的身上。 多年来的舞台经验让他下一刻便控制好了表情。他眉眼微弯，淡茶色的双眸中倒映着台下的灯牌。 青年扬起修长的手臂，对着观众席用力挥手：“大家好，我是银河娱乐的新人顾景明。” 话落，他默然地看着台下各家的粉丝，在一片安静中足足认真地看了好几秒。 他轻笑了一声。 聚光灯下的青年化着淡妆，桃花眼勾着光一般，眼尾微动，眉宇润着温柔。 他缓缓弯下了腰，朝观众席重重地鞠了一躬。 他说：“谢谢你们。” 谢谢。 在他是秦宣的时候，在他愈发声名狼藉的时候，总有人愿意在网络暴力和无数的谩骂中说一句“没关系，大家都不了解真相，只有你自己清楚”。 他从未给过粉丝回应，镜头前永远沉默寡言。 可不论是秦宣还是顾景明，身后总有人愿意给出那么一丝一毫的支持，或多，或少。 谢谢。 《大导师》一直对五位学员的外貌保密，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公开亮相。 鞠躬完毕，似乎有人在台下大喊了一声“小哥哥加油！你超好看的！” 顾景明回以微笑。 主持人闻曼笑了笑，上前走流程一般介绍了顾景明和段嵊的组合，还十分贴心地给身为新人的顾景明抛了好几个容易接的梗。 “一会五组导师和学员就要比拼了，我们先来放松一下，”闻曼俏皮地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摊手无奈的谭杨，“谭小天王和他的学员倪笑霜刚才也走了这个流程，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料哦。” 段嵊挑眉：“哦？” 顾景明嗓音温润：“是什么呀？” 闻曼给了顾景明和段嵊一人一张表，上面列着一些在刺激边缘摩擦的问题。 “特别简单，就是段嵊老师和小顾你们两个互相从这个真心话大冒险的真心话问题列表里，选一个问对方，不能撒谎哦！要是撒谎被揭穿了，脸上就要画一个乌龟表演。”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 “没意思，”段魔王嗤笑了一声，“来。” 闻曼摊手：“刚才谭杨也是这么说呢，你看他现在的表情。有没有意思，还要看小顾问什么问题。” 顾景明目光扫过表格，温和乖巧地说：“段哥先吧。” 段嵊没有谦虚。 这位支配了这一周《大导师》各种热门话题的大魔王看着表格，足足在台下的起哄声中看了近乎半分钟，这才眸光一凝，抬起头看向顾景明。 闻曼坏笑一声：“段嵊老师选好了？” “嗯。” 顾景明对上段嵊认真严肃的眼神，心下发虚，问道：“是什么？” 段嵊没有看表格，像是已经把问题背下来了一般，他直视着顾景明，不疾不徐地说：“问题是……你撒过最大的谎言是什么？” 顾景明心中咯噔了一声。 他心虚地笑道：“原来是这个。” 段嵊恐怕是想暗里敲打他，“和秦宣的关系”这件事情。 这人既然已经想起了在哪里闻过他的信息素，自然会觉得他就是那日和秦宣一同待在昏暗包厢里的omega。 但是对他而言…… 他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言并不是这件事。 十几个机位对着他们，千万双眼睛看着他们。 顾景明迎上段嵊的目光，他眨了眨眼，嗓音听不出情绪：“我撒过最大的谎言是——我打击过一个人、针对过他，但其实……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好。”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披荆斩棘、一路坦荡、行路无悔。” 段嵊一怔。 顾景明笑了笑。 段嵊必然是听不出……他这句话，就是对着这人说的。 闻曼唏嘘不已：“看来小顾也是个有过去的人啊。那小顾你的问题是什么呢？” 顾景明对询问段嵊没什么兴趣。 他本来就对段嵊十分了解，这张所谓的“真心话问题列表”里，几乎所有问题他自己都能帮段嵊答。 他自己没有兴趣，不如还是问一个粉丝期待的问题，这样拍摄出来的综艺效果也好。 顾景明干脆就着列表上的第一个问题读了出来。 “哥，我要问的是，你——这辈子喜欢过几个人。” 一个都没有。 大男主升级爽文的男主不需要爱情。 他微微抬眸看着段嵊，等待着这个早就知道的答案。 男人喉结微动，薄唇展平，竟然沉默了半晌。 “看来……”闻曼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个问题对于段嵊老师来说也很有故事啊。” 顾景明蒙了。 他看着段嵊双唇微动，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一……” 男人嗓音一顿，目光晦涩复杂地看着他，眼底不知是星辰还是他的倒影。 怎么是一个了？ 不是一个都没有吗？ 顾景明茫然地眨着眼，在这猝不及防的“一”中，只见段嵊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改口道—— “两个。” 第 24 章 顾景明呆滞了。 观众席沸腾了。 台上的导师和学员们还有闻曼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公演现场无数的粉丝第一时间在各大社交媒体和论坛上发博。 #段嵊, 两个#的话题火速同《大导师》的公演进行联动。虽然剪辑还没有产生，但是现场模糊的照片和手机录制的视频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粉丝的视线中。 这是段嵊第一次公开谈论自己的情感问题。 作为一个不缺资源、不缺奖项的巨星, 段嵊从来不需要这些八卦小料来吸引粉丝和媒体。以往的各种采访中, 但凡是旁敲侧击的询问都会被他直接绕过。 甚至是圈子里其他人想利用他炒一炒cp，段嵊都不会放任。 可是此刻，聚光灯下, 台下无数荧光棒缓缓挥舞, 顾景明的目光凝在段嵊的脸上，段嵊居然回答了。 而且从回答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撒谎。 两个。 顾景明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一路培养起来的崽背着自己早恋的感觉。 他怎么不知道段嵊已经喜欢过两个人了？他很明确地记得，秦宣和段嵊关系好那两年, 段嵊一直洁身自好, 还是个什么恋爱都没有谈过的纯情alpha。 后来他们关系恶化, 圈子里愈发盛传段嵊不喜欢一切拥有信息素的物种，靠近都不乐意，更别说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这两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表情一瞬间没有控制住, 眸光微颤，嘴角勾起一抹讪笑：“两个啊……” 后台观看着各个机位监视器的寇向晨差点没有骂娘：“太实诚了吧……霍书，霍书？” 霍书忙着刷微博：“啊我在, 微博上笙箫都沸腾了。” “愣着干什么, 引导公关啊！不要被别人利用了往不好的方向引……” 吴序刷着微博上新建起来的段嵊顾景明cp超话，看着里头因为这一问一答而衍生出来的一些小段子，两眼放光：“真好嗑啊……” 台上。 顾景明感受着段嵊认真的目光。 那张轮廓极深的面容在灯光和舞台效果下愈发帅气，眸光闪动间，他在男人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段嵊像是苦涩无奈一般地轻笑了一声：“回答完了。” 闻曼才反应过来：“啊, 哦——” “都说了，没意思。” 顾景明已经恢复了舞台上的状态，他笑了笑，温和俏皮地道：“哪里会没意思？我好荣幸能帮所有笙箫这几年来最好奇的问题问出来，诶，大家……” 青年微微侧头，一双桃花眼勾出几分风流。 他瞥向台下莹莹灯火，在一小撮下意识因为他的目光而尖叫出声的喊叫声中调侃道：“不知道我这个笙箫当得成不成功？” 下一刻，台下响起了几声混杂在一起的“小哥哥好棒”。 他们这一环节算是结束了。两人的问题都问出了不少可供节目炒作的料，闻曼很是满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堆满了笑容。 介绍环节很快结束，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公演开始了。 第一组上场的是卜安娜和乌翠一组。 顾景明再次下台到后台等待的时候，吴序小跑着走上前：“厉害啊小顾，你微博粉丝又暴涨了。” 他挑眉看了一眼吴序。 吴序立刻捂着部位后退：“别踹我，我就是看了一眼你的主页，没有登录你的账号，我哪敢啊。” 顾景明收回目光。 他微微斜靠在后台的墙上，目光淡然。可他却又身体紧绷，只有攥紧的双手能够看出他的紧张。 前台传来舒缓的音乐。 五首舞曲中，最为舒缓的《蓝天》被卜安娜一组挑中——卜安娜作为《大导师》中的舞团c位担当，比起其他人更有挑战舒缓舞曲的魄力，再加上她的学员乌翠本来也是个可爱的beta小姑娘形象，这首曲子最为适合。 而汪和煦和申彦那一组也准备充足，谭杨和倪笑霜反而出乎意料地有些力有不逮。 至于余节和荀安那一组，余节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实力其实不俗，主要是荀安气质太过温柔，两人的配合最难在于协调。 除了他和段嵊的其余八个人都各有千秋，背后娱乐公司各不相同，关系错综复杂。 顾景明将这些名字一一念过，神思一转。 能够在omega艺人的化妆间自由出入且不会引起注意、又能从抑制产品动手脚的人…… 他抬手，轻轻地碰了碰贴着腺体贴的脖颈后侧。 临时标记后的腺体十分安静，困扰他多日的信息素依赖症看似压了下去，可是…… 顾景明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段嵊。 寇向晨和霍书都在围着段嵊，似乎正在谈论方才台上段嵊回答问题的舆论影响。 正微微低头的男人像是对顾景明的视线有所感应一般，同一时刻转头看向他，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一个心虚紧张，一个晦涩复杂。 顾景明立刻掩耳盗铃地移开目光。 这该死的信息素牵绊！ 歌曲此起彼伏，呼喊声接连不断。灯光暗了又亮，新春的微凉走不进人潮澎湃的公演厅。 后台人头攒动，顾景明和段嵊各自站在一旁，时不时在静默中对上目光。 二十几分钟后，被安排在了最后上场的段嵊和顾景明总算站上了升降台。 灯光全灭。 《别听他们说》的前奏缓缓响起，盖过观众席上稀稀疏疏的声音。黑暗中，升降台缓缓升起，正对着自己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景明指尖摸到了自己掌心的汗水。 可他的紧张却在对方的轻笑声中瞬间消散，他薄唇轻启，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 “这一回……所有的结果都是我的了。” 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不论一飞冲天还是折戟沉沙。 这些都是属于顾景明的，再也不会被冠上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 升降台彻底升起，前奏骤然停了一秒，四面八方的灯光在这一刻一齐亮起。 下一刻，愈发激烈的音乐声同粉丝撕心裂肺的呐喊交织在了一起。 舞台中央，omega青年同段嵊站在一起，丝质的灯笼袖在舞台的微风中轻轻摇摆，领带晃动，却遮不住他柔软却又挺拔的身姿。 他嘴角带笑，眉眼微弯，在这万众瞩目下披星戴月般闪耀。 一个又一个动作随着节奏而起，音符仿佛在空中跃动。 《别听他们说》的歌曲渐渐到达了最后的**。 按照临时修改的安排，段嵊眉目轻挑，将自己的风衣外套潇洒脱下往台下一甩—— “啊啊啊啊啊——” 台前台后，台上台下，最大的**同一时刻来临。 段嵊转身，光影交织下，男人背影挺拔，身型高大。 他走到了乐手所在的区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顾景明。 还在表演中的顾景明脑海全然放空，眼前只有四周的舞台和回荡的音乐。他没有注意到，已经转身的男人拿起了一把吉他背在肩上，再次缓步回到了舞台一侧。 **还在继续。 段嵊无声地在工作人员火速搬来的旋转椅子上坐下，单膝曲起，向来凛冽淡漠的目光缓缓地温和了下来。 他看着站在c位，浑身力量爆发而出的青年，看着那张白皙却又带着活力的脸。 他打开了挂在嘴边的小麦克风。 吉他声响起，低沉如秋叶摩挲般的磁性嗓音覆盖了歌声。 ——“别听他们说那些，他们都不了解。” ——“灯火总是明明灭灭，你是不是在暗处哭得很惨烈……” ——“别听他们说……” 像是无边天际传来的浩渺远声，又像是近在咫尺的耳边呢喃。 顾景明微微喘着气，颤动的睫毛在光晕中洒下破碎的影子。 四方天地分明回荡着各种不一样的声音，可他突然觉得心里静得可怕。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段嵊正在和秦宣对话的感觉。 这几年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做那些自己从不会做的事情。 刚开始走反派剧情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段嵊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是那段时间的段嵊正在休假，没有任何通告、没有在任何剧组。 只有社交媒体上的活跃，还有人肉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微博取消关注他的举动，彰显着这个人其实一直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刻意去辉煌影业总部谈合同，在辉煌停留了大半天，从头到尾也没有“碰巧遇到”段嵊和寇向晨。 那晚分化成omega，包厢内外隔着的那一扇门像是有什么寓意一般。 自此里外变成了两个世界。 那晚男人伸进门缝里递针筒的手似乎成了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最后的一次接触。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段嵊接了一个冲奖电影剧本的消息迅速散播，顾景明才在影视城看到了段嵊。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完全不联系了。 之后便是每一次晚会后台的擦肩而过、影视城里一瞬间的视线相交、同一个综艺里的完全不互动…… 秦宣的生活最后两年，有时清晨醒来，晨光熹微，顾景明总是朦胧中闪过几分期许。 期许下一次“碰巧”遇到“死对头”，段嵊能在他的耳边笑着说——“他们都不了解你，我了解你”。 可秦宣最终没有等到这句话。 如今的顾景明也没有等到这句话，他也不想再等了。 歌舞终了，男人修长的指节在吉他弦上停滞，低沉的现场歌声缓缓飘落至无。那段“别听他们说那些，他们都不了解”的歌声在顾景明心间回荡了几个来回，最终化作遗憾的唏嘘。 段嵊背着吉他站起，同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的顾景明一齐谢幕。 “啊啊啊啊啊——” “哥哥，我们爱你！！！！！！” “哥哥加油！！！！” “小顾哥哥看我！！！！” 掌声席卷而至，灯光却瞬间暗下。 正在黑暗中往后台走去的顾景明微微喘着气，眼角微湿。他骤然停下脚步，侧着脸，隔着重重幕布往回看了一眼。 段嵊脚步一滞。 顾景明仍旧看着前方。 他听见段嵊嗓音微哑：“……你哭了？” 他下意识抬手，猝不及防碰到了自己眼角的湿润。 好像真的哭了。 “你在看什么？”男人又问他。 青年淡茶色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五年来秦宣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泪水挂在他的眼角。 他看着眼前泪水模糊的朦胧，竟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在看，”他抬手，闭上眼朝着前方的虚无摸了摸，“我在看属于‘顾景明’的呐喊。” 话落，他终于转过身，迈起修长的双腿往后台走去。 幕布完全落下。 四月十日晚九点，几家娱乐公司联合发起、各个领域霸榜的五位导师共同参与的《大导师》完成了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早就剪辑好的公演前内容同加紧制作出来的公演现场加在了一起。 综艺准时在合作平台开播。 几个早就准备好的营销话题和粉丝送上去的热搜相涌而至，顾景明微博粉丝不停暴涨，段嵊和顾景明的cp话题在段嵊团队的刻意纵容下逐渐提升热度。 ——投票通道彻底开启。 …… 节目组安排的保姆车将十位艺人以及他们愿意陪同的经纪人助理全都接到了银河娱乐公司的大楼。 申彦和顾景明吴序坐在同一辆车里，一路上不停重复着刚才有多紧张。 顾景明卸了妆，戴着纯白色的鸭舌帽侧头看着窗外的夜景，神情随意：“反正都跳完了。” “还有好几次啊！” “放轻松啦……”他说话间都带着笑意，一举一动温和自然，毫无攻击性，“你现场发挥很好。”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 “嗯……” “不对啊……小明你不是在后台吗你怎么知道我发挥得怎么样？你骗我！！” “……” 一辆辆保姆车停在银河公司楼下。 买不到公演票的一些粉丝终于蹲到了他们归来，全都捧着相机一拥而上。 保安列成两排拦着粉丝，顾景明压了压帽子，神情淡然地出现在了粉丝的镜头下。 另一车旁，段嵊戴着口罩眼神镇定地迈步下车，一众粉丝全都往那边跑去，就连保安也全都往那一处去。 顾景明再次感叹——段嵊此刻当真是娱乐圈巅峰。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个小姑娘从这边松散的保安盯梢下跑了进来。 站在了他的面前。 小姑娘脖子上贴着腺体贴，显然是个刚刚分化的omega女生。 “……那个，”她低着头，将纸笔递到顾景明面前，“小顾哥哥，我、我能要你的签名吗？” 顾景明怔了怔。 “好。”他说。 他接过纸笔，申彦侧身：“来，我的背给你垫一垫。” 顾景明：“……你怎么什么热闹都要凑一下？” 申彦扬起下巴：“用不用？” “转过来。” 顾景明将纸放到了申彦的背上，直接把申学员当作了桌子，笔锋轻触，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秦”字—— 他笔锋一顿。 “你还有纸吗？”顾景明不动声色地直接将纸张揉碎塞进口袋里，“我写错了。” “有、有的……” omega小女生又给他递来了一张纸，他就着申彦的背，这回一气呵成写下了“顾景明”三个字给了小姑娘。 他笑着说：“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以后不要带白纸找明星签名了，对艺人而言容易有法律问题，不安全，经纪人也不会答应的。” 段嵊已经走进大楼，保安们总算得空管顾景明这边，小姑娘红着脸，小声地说了声“我会注意的，你一定要继续加油”后便小跑着走了。 顾景明这才在申彦羡慕嫉妒他已经有粉丝的目光和打趣中走进了大楼。 《大导师》的策划林奈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他们了。 按照原来签署的合同，周六公演结束，投票通道开启到周日晚上九点，一共24个小时，导师和学员全都不能接触电子设备，以防干扰投票过程和结果。 银河娱乐在公司总部给他们安排了住所，收掉了他们的手机。 林奈又多交代了几句，也没什么好多说了，这场例行会议不到半个小时便结束了。 林奈刚从主座上离开，坐在顾景明身旁的段嵊张了张嘴，似乎想对顾景明说什么。 “……嘘，”顾景明抬手，指尖轻轻靠在自己的双唇边，“我知道我们需要聊一聊，但是——” 他轻笑，骤然在所有人都安静的时候站起身：“我要先解决我自己的事情。” 青年omega扯了扯还未换下的衬衫领口，喉结微动，目光凌厉。 “可以稍等一下吗，林奈老师，”顾景明抄着兜的手一动，竟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被扯断的抑制项圈，他表情乖顺，语气温和，“我有一件事，希望今晚节目组能给我一个交代。” 他目光全在现场坐着的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项圈被扯出的时候，一团被揉起来的纸团也跟着项圈被扯了出来，无声地滚落到了地上。 其余诸人目光全都投到了顾景明的身上。 早就知道项圈有问题的段嵊却看到了地上，只当顾景明粗心。 他默不作声地微微弯腰，将顾景明扯出口袋地那个小纸团捡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林奈脚步一顿：“怎么了？” 顾景明嘴角笑容骤然一停，他眼尾微动，面色一沉，反手将手中的项圈用力地拍在了桌上。 力道太大，桌面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希望节目组能对我负责，告诉我，这个项圈是谁的。” 第 25 章 还坐着的众人神情各有千秋。 顾景明抬手, 缓缓地卷起自己的长袖袖子，双眸微垂, 双唇展平。会议室的吊灯洒下明亮的白光, 洒在他的侧脸上，给完美的轮廓勾勒出一层茸茸的光晕。 他眸光敛下一切思绪，神情从容, 好似谦卑地等待回答。 可刚才他重重拍下项圈的举动仿佛还在众人眼前。 林奈一愣：“这个项圈……怎么了吗？” 顾景明板着脸, 指着项圈道：“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公演开始的时候，我按照吴序的交代回到化妆间更换抑制项圈，刚戴上段哥就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段嵊。 刚刚经历过假性标记的两个人在信息素的牵绊下既有默契地撞上目光。 坐在一旁的男人微微抬眸, 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圆珠笔, 算是默认了顾景明拿他当挡箭牌。 还算识时务。 顾景明心中轻哼一声, 面上仍旧微微愠怒地说：“段哥发现了抑制项圈有问题，一下子把项圈扯断了。我们之前在化妆间耽搁那么久就是因为这个。” 他没有多说，众人却都懂了发生了什么。 他算是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掩盖了段嵊临时标记了他这件事情，其他却□□不离十。 段嵊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这件事情有了段嵊的参与, 林奈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周围几个前来开会的制作组工作人员也面色微凝。 林奈挥了挥手，一旁的助理立刻上前，拿着袋子将这个被扯断的抑制项圈收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会让人排查现场的。” 这话是对段嵊说的——顾景明只是一个学员，《大导师》制作组最不想看到的是段嵊的怒火。 “多谢。”顾景明脸上愤怒神情一扫而空, 他勾了勾嘴角，眼尾挂着些许笑意，竟是一瞬间收起了方才的凌厉乖张。 众人这才从会议室鱼贯而出。 顾景明双手抄着兜，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未曾深思，身后的申彦凑上前拍了他一下：“小明！” “嗯？” 申彦小声道：“你怎么没和我说这件事？你这样直接提出来多半没有结果的，这个项圈交给他们最后还能不能再回到你手上都是一回事，你还不如给我……” 顾景明轻笑一声。 他知晓申彦背后必然背景不俗。 可他只是压低了声音淡然答道：“没事，我心里有数。”本来就没指望他们查，他在这个时候拿出项圈是有别的目的。 申彦一怔。 前方，工作人员似乎要带着段嵊去给他安排好的房间。男人脚步一顿，摆了摆手，回头看向顾景明。 顾景明随之抬眸。 从现在开始的二十四个小时，他们都只能住在银河娱乐大楼的宿舍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地等待投票结束。 段嵊咖位不同，银河娱乐不敢怠慢，宿舍自然和学员们的不一样。只要走进电梯，他们便要分道扬镳。 但他和段嵊显然都有话要说。 顾景明眉目一挑，曲起掌心，食指微微往上方一指。 段嵊一愣，随即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这才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了专属电梯。 “……晚上串门聊天吗？”申彦看了一眼他的手，抬头看向天花板，“你指屋顶干什么？” 顾景明一歪头，语气随意：“去屋顶串门聊天啊。” 申彦当他在开玩笑：“我们又不是住在顶层。我紧张死了让我一个人待着还没有手机玩实在是要我命啊啊啊啊！哎！小明你等我一下——” …… 此刻，《大导师》官方微博刚刚放出投票通道不过一个小时。 段嵊以一骑绝尘之姿迅速霸占了第一的位子，拥有的票数甚至直接超过了其余九人加起来的总和。 五个学员的微博粉丝数急剧上升，其余四位导师的票数在人气基础上全都暂时领先。 #段嵊《别听他们说》# #段嵊现场vocal# #你喜欢过几个人# #荀安舞台爆发力# 一系列话题接踵而来，热搜排行榜上，一个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话题居然自发窜上了低位。 #胜景cp# 是段嵊和顾景明的cp话题。 在所有笙箫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新人学员背后团队蹭热度炒作的情况下，段嵊的团队第一次对这种炒cp的情况视而不见，甚至于工作室的官方微博还转发了一条两人现场互问问题的调侃微博。 没有遏制，反而默许。 段嵊的老粉们大多觉得这只是工作室微博在引导段嵊喜欢过两个人的话题，一向以禁欲高冷人设著称的段魔王不可能默许cp。 而另一部分人却嗑嗨了。 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这么多年段嵊都毫无绯闻，导致本来应该反感cp的事业粉们看到这种默许的cp，全都兴奋了——他们哥哥终于有捕风捉影的对象了！！终于在事业巅峰之后要成家了！！ 实在是段嵊之前太没有绯闻了。 实在是这位娱乐圈的巅峰单身太久了。 《大导师》第一天直播导师挑选学员的视频里，段嵊在顾景明还没开口就按下选择按钮的部分被单独剪辑了出来。节目组放出的后台花絮里，段嵊神情复杂地微微倾身将耳朵凑到顾景明唇边的片段也被人挖掘出来。 这两个片段和段嵊顾景明在台上互相问问题的视频拼凑在了一起，成为了胜景cp的第一口粮。 ——“我入坑了。不了解段嵊和顾景明，但好歹谈了几场恋爱。公演台上段嵊看顾景明的眼神没什么问题我直播吃键盘！” ——“事业粉反而希望是真的，不然哥哥现在事业也进无可进，一个人太孤独了。” ——“早在段嵊迫不及待选这个学员的时候我就知道……” ——“抱走段嵊，蹭热度适可而止。” ——“给大家推荐一脚一个alpha的视频，我已经轮流播放这两个视频一晚上了。” ——“段嵊独美，cp粉自重勿cue。” 而下了班的吴序此刻正抱着手机，对着新鲜出炉的胜景同人文疯狂催更。 寇媒婆偷偷将cp粉剪辑的互动视频下载下来看了好几遍，觉得自己这几年努力给段嵊物色对象都被段嵊毫不留情的拒绝，这回总算是把段嵊卖出去了。 霍书趁着顾景明和段嵊都还没有回家，火速拿着备用钥匙，冲进段嵊在寻杨路46号的别墅。 她将顾景明房间那些她准备的所有抑制剂产品全都扔掉，换上了alpha和omega之间的快乐用品。 万家灯火中，亮着暖黄灯光的公寓里，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人靠在床旁，看着手机上粉丝拍摄的顾景明现场生图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omega微微扬起下巴，聚光灯洒在他的身上，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润着笑意。 可他的眼神却带着傲气，额角还有一滴汗水正在滑落。 乖顺和桀骜在一张脸上居然毫无冲突地融合了。 年轻男人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半晌，垂眸望着楼外的点点夜灯。 他给对方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骤然瞧见完全不同的脸显露出和秦宣一样的眼神，竟是恍惚了许久。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你吧。” …… 节目组安排的宿舍其实条件一点都不差。 即便是学员的宿舍，也坐落在大楼偏高层的地方。落地窗将夜空和杨城晚间的繁华都笼罩了进去。 顾景明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认真地看着电视里《大导师》第一期的播放。 他们手机和各种网络设备都已经上交了，节目组正好给他们各自的宿舍里播放第一期视频，看完也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屏幕里，段嵊在镜头下毫不犹豫地给顾景明打了个“f”。 视频立刻放出了震惊的音效，特写了一番段嵊淡定的表情，还飘出一个特效字幕——“严厉的段老师！”。 随即镜头转向顾景明，拍出了他一瞬间的呆滞和随之而来的崇拜。 看着节目的顾景明：“……” 好在节目组剪辑有分寸，那些他们谈论秦宣的内容全都没有出现在节目里。顾景明看着屏幕中自己和段嵊的互动，看到了他扭到脚的那个情节。 随后又切换到了其余四组，播放了其余四组的内容之后，骤然出现了一个顾景明意料之外的片段。 那是对导师的采访——在周五彩排结束的时候。 段嵊的采访放在最后。 男人当时似乎是刚刚从彩排的前台走下来，浅咖色的风衣——这件风衣已经在公演现场当作调动气氛的道具被扔到观众席去了——和为了表演特意做的深棕色头发，绑起来的小揪略微有些松，零碎的短发散了一些出来，更添三分禁欲气息。 段嵊从层层幕布中走出，接过寇向晨递来的矿泉水，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话，寇向晨直接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男人身后，幕布摇摆时透出的缝隙里，顾景明还能看到当时还在台上完成最后一套定格动作的自己。 闻曼走上前拦住准备离开的段嵊：“我来代表节目组采访段老师这一周的感想啦！” 段嵊表情立刻转变，眉宇间尽是从容：“嗯？” 闻曼问了几个问题。 身为娱乐圈老手，段嵊回答得游刃有余。 最后，闻曼例行询问：“如果现在让你给小顾评级，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她将准备好的纸板和记号笔递给了段嵊。 纸板上，abcdf五个字母映入眼帘。 段嵊没有接。 幕布后的灯光偏暗，他微微低着头看向纸板，目光似是闪烁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 片刻，男人微微回头。 前台已经全黑了——那时候的顾景明应该已经跟随着升降台下去了。 视频中，段嵊似是低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再次面向镜头，还是没有接过纸板和记号笔。 他清了清嗓子，眸光微敛。 “他永远是每天学员里最迟走的那一个。其实已经练得很好了，彩排都还会紧张地抓衣服。一周前我给他打了‘f’，现在……我觉得‘a’不足以形容他的表现。” 话落，段嵊将纸板推开了。 屏幕前的顾景明怔然。 他抱着抱枕的手微微一紧，目光茫然而困惑。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起了公演，他却觉得方才段嵊回答问题的片段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复。 达到了一开始让段嵊收回“f”这个评级的目的，他一瞬间却不是高兴，而是有些心情复杂。 若是段嵊知道他就是秦宣，恐怕会恨不得回到采访的那一刻给自己捂住嘴巴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待到视频播放完了五组导师学员的表演，顾景明听着最后结束前段嵊抱着吉他唱出的歌声。 ——“别听他们说那些，他们都不了解。” ——“灯火总是明明灭灭，你是不是在暗处哭得很惨烈……” ——“别听他们说……” 顾景明关上了电视机的电源，看了一眼已经悬挂在夜空最上头的圆月，披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电梯，按了顶层的数字。 段嵊前几分钟刚到顶层。 不知道是他们确实有些默契，还是假性标记的威力如此之大，在青年微微歪着头微笑着指了指天花板的时候，段嵊一瞬间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也按照节目组的安排，在宿舍客厅里看了第一期的视频。 只不过段魔王实在是对自己的表现很有信心，跳过了一些他自己单独的片段。 所以来到顶层天台的时候，顾景明还没有到。 银河娱乐的顶层是一个被透明玻璃笼罩的巨大观景台，四处摆放着一些懒人沙发和躺椅，灯光都十分烂漫且多彩，是银河娱乐经常用来举办聚会的地方。 段嵊靠在窗边，微开的窗户透进春日的夜风，微凉。 他眯了眯眼睛，百无聊赖地将双手插进兜里，骤然摸到了一个纸团。 段嵊一愣，会议室里纸团从青年口袋中滚落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 或许只是一张没什么用的废纸。 他将纸团掏了出来，边走向垃圾桶，边散漫地摊开纸团，打算看一眼确认没什么用处之后就扔了。 这只是一张白纸。 摊开的纸张充满了揉成团时留下的褶皱，白纸上空空荡荡的，唯有正中心偏左的地方有一个字。 果然没什么用—— 段嵊走向垃圾桶的脚步猛地一滞。 皱巴巴的纸张上，笔锋锐利、笔迹熟悉的“秦”字冲进了他的眼底。 第 26 章 星幕吹落, 杨城的万家灯火都在周围闪烁。 天台上的灯光是偏暗的暖黄色，还带着些点缀出来的散落幽光, 营造出浪漫而寂寥的环境。 细碎光线洒在白纸密密麻麻的褶皱上, 段嵊盯着纸上唯一的一个字，竟然有一瞬间脑海全然空白。 他垂眸凝视着“秦”字，耳边似乎听到了萧瑟的风声。 想起秦宣, 就连之前刚刚躁动过的信息素此刻都有些难以按耐。 ——原来我还认得秦宣的笔迹。 那是段嵊第一时间冒出脑海的想法。 他们这一行用得到纸笔的地方并不多, 可秦宣总喜欢写写画画一些东西，身边总有一根水笔和一本小便签。 只不过秦宣捂得紧，段嵊从来没有看到过便签上的内容。 他见着秦宣笔迹的时候, 多半是青年垂着头在剧本上做备注、亦或者是给粉丝签名的时候。 走笔偏轻, 唯有收笔之处笔锋偏重, 龙飞凤舞间字如其人，是无法忽视的清冷气质。 收尾的那一顿似乎突然停滞了一下，最后一笔没有写完。 像是什么人写到了一半却突然停笔, 迅速地将白纸揉成一团。纸张和笔迹看上去都很新，不像是放了许久。 顾景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张秦宣写过的纸在口袋？ 顾景明和秦宣有关系这件事情早就成为了默认的共识，这个omega既然连秦宣的财产和资源都有, 有一张秦宣的笔迹似乎很正常。 可为什么会被顾景明揣在口袋里？还是在公演结束, 顾景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公开亮相的这一天。 顾景明分明从头到尾都待在节目组，都和他待在一起。 冥冥之中，段嵊总觉得这张看似十分崭新的未完成签名有哪里不对。 有着什么他不知道或者没有想到的东西。 后方似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段嵊眸光敛下一些纷杂，决定暂时不提纸条的事情。 顾景明不会回答的，问出口只会无疾而终。 他将摊平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叠了几下塞进口袋, 这才回过身走到窗边等待。 顾景明走过走廊，来到天台的时候，正好瞧见男人侧着身子俯瞰夜景的模样。 那人大半的脸庞都埋在了阴影中，凉风微微吹起男人的发梢，吹动松散围着脖子的围巾，勾起夜色下的朦胧。 他停下脚步，看着对方的背影：“段嵊。” 他喊的是男人的名字。 不是之前那些装乖卖巧的“段老师”或者“段哥”，而是抚平了一切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段嵊”。 段嵊回过头来看他：“……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知道，”顾景明轻笑一声，“我也有事要和你谈。” 否则的话，他们不会在夜深之时出现在银河娱乐大楼的天台上。 他走到段嵊所在的窗边，和男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站着。一场假性标记让他们之间突然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氛，风声飒飒中，顾景明甚至觉得自己再次闻到了段嵊信息素的味道。 这应该只是对方信息素和自己交织之后的错觉。 但omega天性带有的对标记者的依赖感让顾景明总是忍不住一直看向段嵊。 只听段嵊清了清嗓子：“你先说吧。” “好，”他的声音同风声交错在一起，“我要说的抑制项圈的事情。不管是谁做的，那个人不是要害我，而是要通过我害你。” 段嵊目光一顿。 “因为某种原因，我的信息素有些问题，这段时间都是佩戴医院给我开的项圈。换句话说……我其实比其他omega更容易信息素躁动。” 安静地听着的段嵊微微眯了眯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男人嗓音低沉：“……那个人是希望你在舞台上信息素失控。” 只有在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事，才是无可挽救的。 不然和现在一样在后台发作，顾景明还有解决的余地。 只是调换了项圈的人没有想到，顾景明早就有了信息素失调症，本来能够等到上台才发作的信息素躁动在顾景明戴上项圈后没多久就发生了。 这才有了两人在化妆间那场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半推半就的假性标记。 如果顾景明的信息素一切正常，在这个有问题的项圈影响下，或许他要到上台的那一刻才发现不对劲。 可那时候一切都迟了，一个在舞台上信息素失控的omega，身边还有一个血气方刚的alpha…… 顾景明只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用这种风险极大的低劣手法毁掉他实在是得不偿失。 换掉项圈的人想要的是段嵊在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动发/情标记顾景明。顾景明只是个顺带的，段嵊才是最终的目标。 这些弯弯绕绕顾景明没有说出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段嵊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男人沉默了片刻，眼皮微抬：“所以你把项圈给了林奈。” “项圈既然能被更换，那我们拿了项圈，恐怕也没办法在那个有问题的项圈上查出来什么。还不如让林奈老师拿走项圈，看看到时候……背后是谁急不可耐地想要将项圈拿走，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段嵊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 “好，我会让人盯住那个项圈的去向。你——” “我只需要知道是谁，”顾景明知道段嵊要问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说，“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我想要怎么处理也是我的事情。” “行。” 段嵊看着他。 顾景明自己的事情已经说完，他等待着对方的问题，可是等了半晌，男人只是脊背挺直地靠着墙，侧着脸盯着他。 “……你看什么？” “在看一个刚见面居然在我面前装小白兔的……小骗子。” 顾景明：“……” 他还没算今天临时标记的帐呢！ 骗子什么骗子！！ 顾景明瞪了一眼段嵊，没好气道：“我困了，你快点问。” “……” 段嵊直起身子，转过身朝顾景明走来。 他比顾景明高了大半个头，此刻一步步靠近，大片阴影洒下，标记的羁绊让顾景明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 他呼吸渐渐变快，本来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爬起了热度。 强alpha信息素的气息笼罩过来，那是昨天还十分陌生、今天却分外亲昵的信息素。 顾景明脸颊发烫，身上却被春日凌晨的凉风吹的有些微冷。 他低头下，扯高了衣领包裹着自己的脖子，只露出绯红的脸颊。 下一刻，靠近的男人神情一动，将自己的围巾脱了下来挂到了顾景明的脖子上。 这人似乎还有些局促，顾景明还没反应过来，围巾已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男人还因为急着松手而没有挂稳，围巾右侧往下滑落。 段嵊赶忙再次伸出手拉住围巾又给顾景明绕了一圈，宽大的手掌下意识把住了顾景明的肩。 隔着冰凉的衣服，却又好像附着着温度。 “我不用——” “你围着吧，”段嵊收回手，呼吸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加快，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你着凉了，我的工作效率也会降低。” 顾景明无言。 段嵊不自在地侧过身，目光在远天的星空上游离。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纯黑色的双眸闪过一丝伤怀——那是镜头前向来高不可攀的段嵊难得拥有的情绪。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诚实地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不问了。” 顾景明确实有点冷了，他拽了拽段嵊给他围上的围巾，将围巾围好，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嗓音都被蒙上了一层纱，“什么？” “你的分化是不是在三年前？” 果然是这个问题。 段嵊果然……想起了三年多前他的那次意外分化。 早在来天台之前，观看《大导师》第一期剪辑好的视频的时候，顾景明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他抬眸，直勾勾地看着段嵊，看似随意而无谓，唯有攥紧的手心透露出他的紧张，“对，那天我在那间包厢里。” 左右段嵊不可能想到他和秦宣是一个人——这太过匪夷所思了，这些东西和过去，他东躲西藏的掩饰还不如全都认了。 段嵊的嗓音似乎更低了：“秦宣……” “我在那间包厢里，秦宣也在，没有别人。” “那天是我突然分化成了omega。” “不过我们只是好朋友，只是……十分了解对方的好朋友。” 他不算撒谎。 顾景明在那间包厢里，秦宣也在那间包厢里。 突然分化成omega的是他，和段嵊说“有朋友”需要抑制产品的也是他。 顾景明和秦宣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段嵊怔了怔：“朋友？” “对，我和你说过了，我们只是朋友。” 顾景明不再说话，等着段嵊进一步的质问，打算在今晚就将他和秦宣的关系彻底说死，再也不在这件事上和段嵊掰扯。 可是男人却骤然没了动静。 本来还侧对着他的alpha闭上了双眼，微微仰头对着星空，手臂微微搭在窗边，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人只是缓缓地深呼吸了几下。 顾景明本来转身要走，可信息素间的羁绊让他没由来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无奈和悲伤。 “……你怎么了？”他问。 在段嵊的眼里，顾景明这个身份和秦宣的关系再好，那也不过是一个新人和死对头之间的关系。 段嵊对秦宣如此厌恶，即便知道了自己临时标记的是和死对头关系匪浅的omega，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又试探地问：“段嵊？” 男人总算缓缓睁开双眼，侧过头来看他。 那双纯黑色的眸子比身后的万千星河都要夺目，可这双深邃的双眼此刻却填满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人嘴角微微勾起，竟是发出了像自嘲一般的笑声。 “没什么，”他抬手，虚虚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搭在窗边，指尖用力到泛白，“没什么……” 强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猛烈波动，围着对方围巾的顾景明不知是不是被段嵊的信息素波动所影响，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心底发凉。 他拢了拢衣服，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埋得更深了一些，却见段嵊连围巾都忘了要回，转身便绕过他快步离开了。 男人离去的脚步匆忙，意识恍惚间似乎还绊到了脚边的椅子，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 顾景明十分茫然。 他本来还要和段嵊谈一下不要营业cp的事情，没想到这人居然仓皇离开了。 他看着段嵊就这样离开，完全没能理解为什么这人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个晚上对他而言是突然到来的猝不及防的分化，但是对段嵊而言，不就是帮他买了个强效抑制剂吗？ 不是嘲讽、不是厌恶。 而是看似心情低落复杂地快步离开。 “……奇奇怪怪的。” 空气中，段嵊信息素的浓度越发稀薄直至消散，顾景明只好戴着围巾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现在所有参加综艺的明星艺人没有什么多余的娱乐活动，外界的投票进展到底如何顾景明也尚不得知。 他摘下围巾扔到床头的桌子上，洗漱了一番，拿起小镜子看了看脖颈后侧的牙印。 没有破皮，本来微微肿起的腺体此刻也很平静安稳，可见当时假性标记结束，男人确实有好好地安抚他。 他摸了摸腺体，脑海中闪过段嵊的脸。 还有那人标记自己的时候，低吟吟地在自己耳边的哼声。 他突然有些浑身燥热，空气中似乎缓缓弥漫着他信息素的味道。 假性标记虽然只是简单的信息素交互，但好歹比任何抑制用品都有效，能持续的时间也长，不至于现在就失效。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一时间完全无法解释自己的异常。 顾景明只好又涂了一层镇定霜，这才换上睡衣上床睡觉了。 …… 寇向晨早晨敲响段嵊宿舍的门的时候，里头好一会都没有反应。 他以为一向自律早起的段嵊今天难得的赖床了，正准备打电话喊人起来，里头突然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进来，门没锁。” 寇向晨应声开门，一开门就被屋内浓郁的alpha信息素糊了一脸。 “……”金牌经纪人皱着眉，压下alpha之间的排斥感走进门，“你怎么了？放这么多信息素出来毒我？” alpha之间本来就信息素排斥，平时他们相处，都是他没遮没拦的段嵊嫌弃。 今天破天荒了，段大明星居然完全不控制。 寇向晨正打算多调侃几句，却见屋内客厅里，段嵊屈膝靠着沙发席地而坐，双眼间尽是疲倦，脸色微微发青。 看上去竟然像是一夜没睡。 “……你怎么了？” 段嵊抬眸。 那双眼睛藏了无尽的情绪，此刻却全都被疲惫所覆盖。 普通的熬夜并不能让一个身体素质极高的alpha精疲力尽，寇向晨看得出来，那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比这还要狼狈上十倍的段嵊他都见过，可那段时间……应该再也不会重复才对。 “段嵊？” 段嵊确实一夜没睡。 他看着寇向晨，经过了一个晚上，他的心底已经十分冷静。 “昨天晚上我问顾景明了。” “你问他什么？难不成你告白被拒绝了？” “……”段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上台的时候，我想起来，我在三年前曾经闻过他的信息素。” 寇向晨一怔。 “是在那一天，我和你说过的那一天……” 寇向晨的眼睛缓缓张开，露出了些微震惊的神色。 “昨晚顾景明和我说，他们只是朋友。” 段嵊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戚婉的污蔑是假的，三个月前那个所谓强行标记omega的事情也毫无根据，三年多前在ktv也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有当初他倒在我身上的模拟信息素，也根本没有引起信息素躁动的效果……” 他这话说得极快，完全没有怎么思索，像是已经在心里想了上千上万遍。 寇向晨手中拿着文件，怔了半晌，这才涩然开口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查到了别的事情。也是关于秦宣的……误会。” “是三年多前，就是你们ktv那件事之后，秦宣撺掇粉丝人肉笙箫那件事。” “我核实过了，当初秦宣粉丝人肉出来的那个叫做‘顾盼笙箫’大粉的信息，都是假的，而且是一整套编得特别完美的假身份。” 第 27 章 段嵊目光微怔。 “顾盼笙箫”是一个段嵊和寇向晨都十分眼熟的大粉。 这个账号从段嵊出道开始就存在, 一直以来都活跃在微博上，市场还有一些现场探班照之类的, 是个绝对的铁粉。 可三年前这个大粉却出了一件事。 因为顾盼笙箫在秦宣账号底下的一条不太合适的留言, 一向冷淡对粉丝毫无回应的秦宣居然生气地回应了那条评论。 其中还包含着“你又是什么人”之类极具攻击性的字眼。 其实秦宣也没有直说什么，但是这句话可以理解出来的意思太多了。 具体的过程段嵊并不清楚，那时这件事情不断发酵, 最终一个看似是秦宣粉丝的小号出来说除了一些顾盼笙箫的本人信息。 寇向晨叹了口气, 在段嵊身旁同样席地而坐，把手中的文件摊开在地毯上。 “那时候我和你……你知道的，我们当时……” “所以这些只是我查到的一些信息。当初顾盼笙箫其实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 事情出来之后, 秦宣的公关团队就立刻发了理智追星的通稿, 可是事情刚发生就已经传出了好多流言，甚至还说秦宣和你不和很久之类的话。 但是基本秦宣所有的粉丝都保持了理智，本来这件事情应该会平息了, 可就在理智追星的通稿出来之后，一个看上去是秦宣粉丝小号的博主一下子发出了好多顾盼笙箫的信息——当然，没过几个小时, 这个博主就删号了。” 段嵊仔仔细细地听着。 这件事在这三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中, 已经算是微不足道了。 他没有亲自经历，之后的事情又应接不暇，他更是没有注意这所谓的人肉事件。 “所以……”段嵊敛眸，纯黑色的双瞳映着渐渐升起的日光，却毫无朝气, “你有查到那时候是什么氛围吗？” 寇向晨噎了一下。 段嵊拿起眼前的文件，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口中道：“你刚才一直在躲避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的工作伙伴，段嵊基本说中了寇向晨的心思。 “……我这不是怕说出来你想多。” “嗯？” “还能有什么氛围，这可是网暴。秦宣当时起码掉了一半的粉，黑粉和路人黑每天都在多，每天微博和各大论坛上都有人谩骂秦宣。秦宣甚至因为还丢了好几个代言，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最后这件事情是秦宣直接在微博上公开道歉没有正确引导粉丝导致的。所以之后……” 之后才有了娱乐圈业内众所周知的版本——秦宣因此对段嵊埋下怨怼，从此和段嵊关系越来越差，以至于走上了不归路。 段嵊微微抬起下巴，窗外倾斜的阳光立刻洒入他的双眼。 从戚婉编造谎言被揭穿的那天起，这三年来浮在表面上的“真相”似乎这才慢慢在段嵊的面前露出真正的模样。 好几件事情疑窦丛生，却又还没有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良久。 寇向晨一直不敢开口。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能够带段嵊入行的前辈。可是这么多年共事下来，当年青涩的年轻alpha此刻在星光下越走越高，竟然已经在两人的相处中占据主导地位。 倘若认真起来，寇向晨甚至有些怕段嵊。 地毯上，段嵊的手机震了震，闹铃响起。 段嵊没有理会，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件件查清楚，”段嵊轻笑了一声，笑声却听不出任何的喜悦，反倒像是自嘲一般，“那个发出假的人肉信息的小号是怎么回事，还有三个月前化妆间里到底有谁……” “还有，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看到李夏站在我的面前。” “段嵊……”寇向晨犹豫了一下，“如果这样查，要动用的肯定不只是我们在圈子里的资源，你家里肯定会知道的。” 男人听到“家里”两个字，沉浸在回忆中的神思总算被拉回来了些许。 段嵊侧着脸，深邃的轮廓倒影浮在玻璃窗上。 窗外，远方朝阳送来碎金，周遭车水马龙，无数高楼喧闹而安静。 他眺望远方，嗓音愈来愈冷：“那又如何？” 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了今天准备好的衣物往浴室走去，“他们现在……不敢管我。” …… 顾景明今天也醒的很早。 他睡意朦胧地按掉了闹钟，第一时间并没有完全清醒。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射进来，刺眼得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化妆间里段嵊临时标记他的场景就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又闻到了段嵊那温柔凛然的信息素。 外头只有风吹过窗边的声音，静谧中，顾景明在天光下愈发不舒服。 恒温空调仿佛失效了一半，让人热得厉害。 睡眼朦胧间，顾景明下意识伸手将脱在床头的围巾拽到了怀中。 围巾已经没了昨晚的凉意，似乎还沾上了点朝阳的气息，附着alpha身上浓郁的信息素，似乎还带着实质的信息素味道——那是alpha动情才会有的味道。 他不知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是段嵊曾经穿着这件衣服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情。 他盖着被子侧躺在床上，棉被覆盖着他和怀里的围巾，给他带来天地间独有他一人的安全感。 狭小的空间让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加快又在围巾上附着的信息素味道安抚下恢复平静。 他渐渐陷入了回笼觉中。 暖暖的阳光更为他旖旎的梦境做了点缀，梦里似乎有最近总在他身边念念叨叨的吴序，有之前一直帮他打掩护、一早就知道他会换个身份重来的助理李夏，最后形形色色的人全都离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段嵊还在他的梦里。 “滴滴——滴滴——” 直到第二次闹钟响起。 顾景明醒来，整个人先是在闹钟的吵闹声中恍惚了几分钟。 随后立刻将围巾扔到地上，跑到卫生间给自己冲了个澡、换了件裤子。 他用冷水使劲地给自己洗了三遍脸，这才板着一张脸走出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围巾。 围巾尾部还有着几块深色状的“污渍”，但是已经干了。 显然是他昨晚睡梦中抱着围巾造成的。 “……” 伪装了许多年alpha，在昨天的假性标记之前从未有过被标记历史的顾景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不论是假性标记还是标记，alpha和omega都会在初期对另一方的信息素十分渴求。 需要多多互相安慰。 顾景明：“…………” 让他和段嵊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不如让他现在就去切除腺体。 “小顾？醒了吗？”门外，吴序再喊他。 顾景明高喊了一声：“醒了，稍等，我在卫生间。” “你快点啊——今天早上拍点花絮和赞助商的广告，下午节目组安排大家去ktv活动——” “知道了——” …… 下午。 顾景明被人带到银河娱乐私人的ktv包厢的时候，刚到门口，骤然有些恍惚。 今天是等待投票结果的日子，《大导师》节目组和他说，担心大家无聊，特意组织了一次聚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节目组是单独送他过来的。 他听着周围朦胧嘈杂的音乐声，神思微远，心情怅然。 他很久很久没有来这种地方了。 起先和段嵊当朋友的那几年，因为段嵊朋友较多，他也总是被段嵊带着来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虽然碍于人设，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别人唱歌猜拳，但好歹算是热闹。 后来和段嵊渐行渐远之后，他也和当初的那些朋友们逐渐没了联系，以秦宣清冷的个性也不会主动邀约别人，所以他再也不曾来过这样喧闹的场合。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还会在自己家的放映厅播放一些ktv耳熟能详的音乐，一个人拿着话筒唱一唱。仿佛这样，他就能热闹热闹，生活得有些烟火气。 如今换了个身份，突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种地方，顾景明有些恍然。 他不自觉弯起了眉眼，一双桃花眼夹带着风流笑意，修长身姿附着着难以言喻的俊逸。 青年omega穿着浅蓝色的短袖，外头披着纯白色的衬衣，仿若仍让呆在校园里的少年一般。 他笑着就着歌声推开把手，一开门就迎面一个大礼炮。 五彩缤纷的纸片在他面前飘落，有些还挂在了他奶金色的短发上。顾景明一呆，申彦一手还拉着礼炮的尾部，一张娃娃脸笑得猖狂：“surprise！！” 闻曼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终于来了！！” 顾景明一只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屋内，背景音乐还在播放着小天王谭杨的ktv金曲，好几支礼炮都被拉起，昏暗的包厢内藏着五光十色。 余光中，包厢内坐着的都是熟练的面容，导师和学员们交错着坐在一起，段嵊也在其列。 谭杨正拿着话筒唱到一半，直接话锋一转，用着唱歌的方式也喊了一声：“哇哦～surprise！” 所有人都在，除了站在门口的他。 顾景明完全懵了。 “这……是在干什么？” 申彦的手刚搭上顾景明的肩膀想将他拉进来，闻言动作一顿：“你不惊喜吗！？” “……我惊喜什么？” 顾景明很想融入这些气氛中，但他刚从许久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口中的“surprise”是什么。 经验老道如他，竟然一瞬间想遍了各种套路，都没能明白过来这一出在干什么。 他已经缓步走了进去，身后，节目组的摄像机还在拍着。顾景明硬着头皮走进门，乌翠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小顾哥哥，你不记得自己生日了吗？” 申彦痛心疾首，一张娃娃脸都揪成了一团：“节目组特意今天准备的惊喜，垮了垮了……” 顾景明：“……” 这个身份是世界意志给他强行安排的，在他出现之前，一切的过往都是为了符合世界运行逻辑而编造嵌入世界的。 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身份资料上的生日是几号。 怪不得说是给他们放松，背后却有摄像师跟着——明显是想拍摄生日party的花絮。 “抱歉……”顾景明知道是他自己没能及时反应，他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歉意，毫无戾气，“要不然我再关上门出去一趟再进来，我们来过？” 众人：“……” “小顾哥哥，”乌翠从申彦身后探出身来，“我们是想给你惊喜，不是在特意拍综艺。” 顾景明微怔。 他心底悄无声息地泛起了一丝又酸又涩却又有些甘甜的情绪，像是秋风将落叶卷起又轻轻放下，方才几个礼炮弹出的漫天五彩纸片都没能唤起他的惊讶，可仅仅因为乌翠这一句话，他感受到了惊喜。 他双手有些局促地乱动着，一边无所适从地卷了卷袖口。 “谢谢，我……我很惊喜。”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也忘记自己真正的生日很久了。 但从这一刻开始，今天便是他的生日。 他在众人给他留下的正中间座位上坐下的时候，嗓音都有些抖。 段嵊就在他的身侧。 这位咖位比在场诸人都要大的alpha导师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一双深邃的眸子被光影所覆盖，看不出情绪。 可空气中似有若无的信息素气息让顾景明感受到了男人的烦闷。 显然是心情很不好。 其他人显然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只是碍于场面，没有人提起。 ——什么意思？段大明星被叫来给他准备生日惊喜不爽了？ 这若是在平时，早就在段嵊面前没了乖巧人设的顾景明肯定要刺一刺对方。可今天，这样所有人好心的注视下，顾景明感觉自己整个人脾气都变好了。 他没有理会段嵊的低气压，接受了众人的提议，玩起了热身游戏。 可游戏没开始多久，空气中强alpha信息素的气息愈发浓烈。 这信息素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连带着在场另一个alpha余节都被排斥着非常不适，轮到他掷骰子的时候，他眉头一皱，手里一松，骰子散落一地。 哗啦哗啦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遮掩了大半，荀安已经脸红了。 顾景明却没心思关心他们——他自己浑身温度缓缓上升，脖颈后侧的腺体似乎在抑制项圈下面蠢蠢欲动，信息素仿佛箭在弦上一般准备躁动。 是段嵊的信息素。 经历过假性标记的他们像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一般，信息素之间的羁绊让顾景明也跟着烦闷起来。 他忍不住不停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段嵊，甚至想要更靠近对方一些。 余节终于忍不住了：“段老师……” 段嵊烦闷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嗯？” “您是不是……易感期了？”一向话少的余节作为在场除了段嵊之外唯一的alpha不得不开口，“需不需要先去找您的omega……” 他顿了一下。 段嵊微微抬头，鸭舌帽帽檐上翘，露出他那双凌厉却极具压迫性的双眼。 看似淡然的双眸中藏着不悦，余节同为alpha，却被这一眼看出了冷汗。 但凡有点经验的alpha都能明白过来，段嵊这是在标记过omega之后的易感期——如果不解决，空气里的alpha信息素浓度只会越来越高，接下来所有的alpha和omega都很难熬。 段嵊是娱乐圈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荀安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一直不敢开口，顾景明更是毫无经验。 段嵊自己也不甚清楚的模样。 偏偏余节还是个“酷似秦宣”的一根筋直性子，他在这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接着说：“您要不要找您的omega抱一下？” 第 28 章 这话一出, 剩下几个beta有的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有的则有些茫然。 顾景明早上刚刚在那样荒诞的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裤子和抱着的围巾都湿了, 自然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自己被影响着，生理反应让他总是想要往段嵊身上凑，可听到余节这不得不出口的提醒的时候, 顾景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太过得意, 以至于那一道凛冽的目光直接从余节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 假性标记的羁绊让他下意识迎着目光转过头，同段嵊的眼神在半空中相遇。 信息素曾经交互过的感觉顿时涌上他的心间，顾景明眼神无意识软了软。下一刻, 他眉峰一动, 直接毫不逊色地迎上了段嵊的目光。 还是有些幸灾乐祸。 不管段嵊为什么会突然有两个喜欢的人, 按照他以前对段嵊的了解，这人确实从分化到现在都没有经历过任何越界的行为。 如果是第一次的话，段嵊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也在意料之中。更何况alpha第一次标记别人之后, 易感期会有极大的几率到来，直到后面标记次数多了，或者永久标记的时间长了, alpha才不会有这样的易感期。 而且alpha易感期不似omega, omega会有直接的生理反应，alpha则是容易烦躁、心情不好、对自己的信息素浓度没有足够的控制力。 或许段嵊因为今天来给他庆生本来就心情不好，完全没有辨别出自己到了易感期。 他倒要看看，段嵊要怎么解决。 以段嵊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主动找他要安慰的。 其余众人则好几个都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即便是咖位不低的谭杨, 此刻也噤声不语，握着话筒的手都有些用力，显然被段嵊的低气压吓到了。 那可是段嵊。 是在娱乐圈一路高歌，谁碰上了都只能成为垫脚石的娱乐圈神话。 是从来没有和任何omega有过绯闻、一直独身一人的段嵊。 “余节，”荀安讪笑了一声，“段嵊老师没有omega，别乱说话。” 余节低头，半晌闷出了一句：“我失言——” 段嵊却突然开口了：“抱歉……” 男人似乎对余节的话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他的目光从幸灾乐祸的顾景明身上移开，语气比往常还要低沉三分，足以听出他的心情不好，“我失陪，不打扰你们。” 话落，他带着一身泠然的气息直接起身，抬手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高大身影洒下阴翳。 大屏幕正在放着十分抒情却高昂的歌曲，烦躁的段嵊却带着凛然的步伐快步走了出去。 包厢内的众人沉默了好一会，面面相觑中，顾景明的手默默从脖子上放下，他敛眸轻笑：“段哥不是个摆架子的人，他应该是真的不想影响我们。不用担心，我们继续就好。” 他对段嵊再清楚不过了。 这人分明有着耍脾气的资本，可是不论是刚出道的时候，还是到了后来睥睨娱乐圈的时候，段嵊都以工作为第一标准，从来没有把自己和别人区别对待过。 屋内alpha信息素的气息渐渐散去，荀安总算缓过劲来，嘴角微弯温和地笑了笑：“小顾和段嵊老师相处一周，就这么了解了。看来你们关系已经很不错了。” 顾景明挑眉。 在这种五光十色却又灯光晦暗的包厢内，他那勾着桃花的眼尾稍稍一动便是无尽的风流。 “荀老师……”他微微往前靠了靠，压低嗓音，语气又像是不经意间的调笑，“关系好，和互相了解——是两码事。” 他刻意在“两码事”上加重了语气，本来清朗的嗓音也润上了一层肃然。 荀安面色一白。 见状，顾景明知晓自己传达的警告对方算是听明白了。 项圈的事情最后面是谁下的手，段嵊那边查到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一开始是谁知道他用的是医院开的处方项圈，这才准备好了一模一样的有问题的项圈…… 当初问过他这个问题的只有荀安。 荀安不可能是做这件事的人——没有必要，没有目的。 那只能是荀安的哪个朋友在背后利用了这位当红的omega流量一把。顾景明当初拿出项圈的时候荀安就面色不对，此刻他再暗示一番，荀安自然会自己处理好那背后捅他一刀的朋友。 片刻，荀安重新恢复了笑容，嗓音温和如清泉：“你说的对。” 顾景明回了一个笑容。 他们来来回回几句话，大家总算对段嵊对离席放下心来，玩过几句游戏全都嗨了起来。 顾景明跟着瞎闹腾了好一会，不知是谁点的歌，熟悉的前调缓缓传入顾景明耳朵里，他拿着牛奶的手抖了抖。 那是秦宣和段嵊合唱过的电视剧金曲。 秦宣虽然已经声名狼藉，但这首曲子和当初的电视剧实在流传太广、太过经典，以至于现在也还是各大ktv的常点曲目之一。 倪笑霜拿着话筒唱了几句，到了合唱部分，她回头拿起另一个话筒随意递到了申彦面前，“一起吗？” 一向好说话的申彦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理她，而是直接掏出手机低头玩了起来。 倪笑霜颇为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转头看向坐在申彦旁边的顾景明，“那——” “我不唱。”顾景明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收了笑意重新往后坐了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淡茶色的双眸竟是十分淡然。 前一刻还是温润如玉的omega，此刻板起脸来，双瞳中的冷意比冰雪还要冻伤三分。他分明和人相处是个随和温顺的性格，可就这样淡漠地轻轻一靠，竟然让人生出一种这人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 倪笑霜拿着话筒的手都颤了颤，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就缩回了手。 身为她导师的谭杨只好上前圆场：“我来我来！” 歌声再度响起，申彦在身旁戳了顾景明一下，低声说：“你为什么不理她？” 顾景明那一身冷意骤然消散，他轻嘬了一口牛奶，牙尖在习惯上咬了咬，无所谓道：“你为什么不理她，我就为什么不理她。” 申彦嗤笑了一声：“要比就光明正大地在舞台上比，在后台找人往我身上泼假的模拟信息素算什么？” 顾景明正打算答话，寇向晨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小顾，可以出来聊聊吗？” 顾景明下意识想回答不可以。 但他其实和寇向晨无冤无仇，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拒绝太过奇怪，顾景明只好道：“好。” 那首秦宣和段嵊早期合作过的歌还飘荡在四周，来回震荡着，带着嘈杂的声音一齐刺激着顾景明的耳膜。 他同寇向晨走出门，也算摆脱了这折磨人的歌。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束缚感顿时散去，顾景明下意识扯了扯领口。 走在身边的寇向晨脚步微微一滞，看着他还停留在领口的手。 “你——” 顾景明抬眸。 “看来你和秦宣真的很熟。他以前也总是喜欢扯领口，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总感觉这样扯一扯，扼住他咽喉、阻碍他呼吸的束缚就会轻一些。 顾景明没有回答。 他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这些东西——要想将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联系成一个人，这太难了，除非思维跳脱出来，根本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 左右他现在都已经承认了他和秦宣“关系匪浅”，干什么都不奇怪……吧？ “您叫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他们走到了一个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廊远处的歌声渐行渐远，周围安静了下来。 寇向晨和顾景明同时停下脚步。 这位在外一直以强势和极强的工作能力著称的金牌经纪人从口袋里透出一根烟叼着，也没有点，就那样看似随意地说：“昨天在化妆间我无意间开门进去，先和你说声抱歉。” 顾景明比这位经纪人还随意，“意外，没关系。” 或许是许久没有遇到新人这样的姿态说话，寇向晨愣了一下，这才道：“其次，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段嵊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和我商量的？” “易感期。” 顾景明默然。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段嵊这几年不亲近任何alpha和omega的传闻，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传闻，”寇向晨把嘴里叼着的烟拿在了手上，表情愈发认真，“所以他能和你进行假性标记，我很意外。如果你愿意继续帮他度过易感期，我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资源——” “我和您说过了，”顾景明直接沉着嗓音打断了他，“这只是意外。” “我还不了解你，如果段嵊让你造成了什么误解，我可以帮他解释。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您不用给他发好人卡，这——只是意外。” 顾景明拒绝得太过坚决，寇媒婆职业生涯这么多年第一次惨遭滑铁卢，表情一个没绷住，一双眼睛盯着顾景明，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他抬脚，正打算转身离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青年不自觉脚步一顿，回过头：“哦对了，如果你们愿意出面解决我和段嵊老师那个子虚乌有的cp的话，我可以这段时间让他抱一抱缓解易感期。毕竟我一个新人出面澄清可能会带来反效果。” 寇向晨刚张口，一道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安全通道的拐角尽头，男人从阶梯上缓缓站起，一手抄着兜超顾景明走来。 他似乎刚刚使用了什么压抑易感期的东西，此刻身周不规律的信息素气息倒是消散了大半。只是他眉头紧皱，面色微沉，显然是不太舒服。 寇向晨和霍书帮他买来了短暂压制易感期的东西之后，段嵊方才在这里坐了许久。 他一会想着刚和秦宣认识的那段时光，一会又想着和秦宣渐行渐远的时候，时不时闪过顾景明和秦宣相像的那些言行举止。 最终所有杂七杂八的纷杂思绪凝成了一股，还是化作了秦宣的名字。 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秦宣。 或许顾景明只是因为总是身上出现秦宣的影子，他混淆间没有分清楚感情。 段嵊在顾景明面前站定。 成熟的alpha比本来就身材高挑的omega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他们一个微微垂眸，一个稍稍抬眸。 “之前是我拎不清，之后我会保持距离。” 段嵊抬了抬鸭舌帽的帽檐，目光不再犹疑。他只字不提易感期的事情：“至于cp……我觉得和你营业cp挺好的。” 他微微低头，帽檐在他的脸上洒下大半的阴影，将成年alpha的压迫性显露得淋漓尽致。 顾景明腺体微烫，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一瞬间。 只听段嵊缓缓地对他说：“他既然讨厌我，又和你关系这么好，看到我和你捆绑……总会忍不住出来的。” 第 29 章 银河娱乐私人开设的ktv没有接待其他客人, 这里出入的都是一些艺人或者《大导师》这样的制作组。 晦暗的安全通道口并没有什么人来往，远处却歌声渺渺, 安静和喧嚣矛盾而又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 段嵊这句话传入顾景明耳中时, 顾景明微微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谁和谁？ 秦宣吗？ 他是顾景明，也是秦宣，以至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对方的意思在他脑子里绕了好几个来回, 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 段嵊已经和他错身而过。 顾景明本就不稀罕与段大明星的热度，对这所谓的cp本就不满，此刻听了段嵊的话, 一股怒火自心间而起, 烧的他一瞬间头脑空白, 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住的段嵊的手臂。 青年omega的手臂修长微细，是普遍omega会有的身材。可偏偏这样的手腕十分有力，居然抬手就拉住了段嵊。 不知是不是气的, 顾景明脸颊微红，一双载着星辰的眸子映着段嵊的身影。他手掌贴着段嵊的手臂，指尖微微用力。 “你说清楚——”他微微仰头看着对方, 在段嵊回头的视线中毫不示弱, “你要和我捆绑干什么？” 段嵊敛眸。 顾景明的手还放在对方的手臂上，他能感受到男人体温的炙热。刚刚强制压下易感期的alpha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落在他这个被对方临时标记过的omega身上，反倒如同若隐若现的吸引力。 顾景明只觉得掌心微烫，怔然间松了手。 “我……”段嵊侧着身看他。 男人眸光闪烁, 刚才说出口的话仿佛也让他自己犹豫了一下，竟是没有回答顾景明。 “你什么？你找秦宣有什么好处？你和我捆绑又有什么好处？”顾景明完全没了先前那些乖巧的语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装什么乖巧装什么尊敬？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 “小顾，”寇向晨看不下去了，“你们两都熄熄火，行不？段嵊这些年从来没有炒作对象，只要官方不出手，对你而言是很有利的。” “我不需要。” 段嵊彻底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这么多天的相处，这人总是公私分明，该工作的时候从不发脾气，私底下也清清楚楚没有别的私人情绪。 可是此刻，或许是易感期的缘故，顾景明居然感受到了段嵊升腾而起的脾气。 “你很有底气？”男人嗓音微哑。 “我为什么不能有底气？”顾景明气笑了，“更何况，我有没有底气，和那个所谓的捆绑营销需不需要存在是两码事。” 他分明在意的是cp的事情，连段嵊想要找到秦宣都不甚在意了——左右段嵊找不到。 可段嵊的重点却完全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底气从何而来？秦宣？” 顾景明一滞。 “段嵊，你对秦宣到底有什么执着？对，我们的名字如果一起出现，他……他肯定会看不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出现。他不阻碍你了，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眼了，你以后再怎么风光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有关系，”段嵊喉结微动，纯黑色的双眸凝着光一般，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顾景说一般，又用极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有关系。” 顾景明完全无言。 他自诩是天底下最了解段嵊的人，可是换了另一个身份，他眼里的段嵊似乎也变了一个人一般。 一切习惯和性格都没变，唯独对秦宣的态度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想问段嵊有什么关系，却又觉得自己也有些执着了。 顾景明叹了一口气。 “有关系就有关系吧，”他勾起嘴角自嘲般地笑一笑，“你在意你的事情，我只在意我的事情。我不想和你捆绑，我也不想蹭你的热度，你要找秦宣就去找，请不要和我扯上关系——我可以凭借我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微薄的信息素在空中相撞，混杂在一起，像是烈火烹新雪，青松挂明阳。 寇向晨本想继续劝解，可段嵊眸光一瞥，他骤然冷汗涔涔，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好。” 只听段嵊缓缓说：“向晨，让工作室发澄清微博——记得话术，不要引战任意一方。” 寇向晨懵了：“哦，好。” 段嵊接着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知道秦宣在哪。” 听到对方松了口，虽然伴随着要求，但男人语气并没有方才那么欠揍顾景明总算舒服了一些。他眨了眨眼，话锋仍旧锐利：“无可奉告。” 半晌。 段嵊轻笑了一声：“你的底气，是秦宣吗？” 顾景明：“……”这个问题似乎……认真回答的话，答案是肯定的。 尽管他不喜欢那段扮演另一个人的日子，但身为秦宣那几年的经验和锤炼出来的实力还有那些留下来的资源，确实是他如今的底气。 他模棱两可道：“我的底气是我自己。” 段嵊挑眉。 这人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顾景明，双眸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好，”他说，“工作室的澄清我先压着，不妨我们打个赌？” “什么？”顾景明皱眉。 “这一次的票数。你只要能在新人里排名第一，工作室发澄清微博，接下来的所有拍摄我的工作室无条件配合你想要的宣传。如果没达到，你告诉我秦宣在哪里。” 他着实没想到，淡漠如段嵊，会有主动提出和人打赌的一天。 “新人第一？段老师，你是不是有点小看我了？” 段嵊只是淡淡道，“申彦不简单。” “不如我们换个名次来赌。” “学员的前二你一定能进，我不做必输的赌注。” “不，我的意思是——总票数，如果我能进学员和导师的前五。” 段嵊一愣。 寇向晨也下意识发出了“嘶——”的一声。 虽然这段时间节目组规定艺人们不可以影响投票过程，但那不过是限制艺人直接的行为罢了。至于现在微博和各大论坛上的舆论以及票数的增长、艺人的曝光，各个公司和工作室早就有备而来。不管是新人还是导师，除了完全有把握的段嵊，其他人也都有所准备。 而顾景明要进总票数前五，这代表着他必须在其他几位导师极其谨慎以防翻车的情况下，还超越一位早就有人气基础的前辈。 在顾景明仅仅刚刚露面的情况下。 段嵊轻笑了一声：“嚣张。” 顾景明轻哼，没有说话。 只听男人道：“好。” “一言为定。” 顾景明突然兴奋了起来。这场赌约变得悬念十足，对于段嵊而言是他嚣张的加码，对于他自己而言则是一次尽情的发挥。 是他重来一次的炽烈的心。 顾景明抬眸，目光停留在段嵊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庞上，从这人挺阔的眉宇往下，看到那双展平的薄唇。 尽管是这样夹带着些许躁郁的板着脸，也很好看。 男人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易感期带来的生理性的脾气，一手抄着兜，眼神略微烦躁却又带着些许的耐心。 顾景明骤然想起了段嵊真正发脾气的时候。 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他其实完全没有见过段嵊发火。在两人关系破裂之前，他一直以为，段嵊这个人，淡则淡以，对无关的人高冷疏离，却从来没有脾气一样。 在他面前更是时常带着笑容，好相处得挑不出错来。 反倒是后来他开始走反派剧情之后，段嵊当着他的面发了好几次脾气——包括那一次他硬拉着段嵊和那个假扮beta的alpha艺人捆绑。 但脾气最大的一次，其实是他最后一次看段嵊生气。 约莫是在半年前，他们共同参加了一个综艺。 说是共同，其实档期是错开的——业内都知道他们不和，顾景明的录制时间正好在段嵊的录制时间之后。 只不过顾景明到的那一天，本来应该已经离开了的段嵊并没有走。他装作不在意地问了李夏一句：“他怎么还在？” 李夏摊了摊手：“说是段嵊不喜欢霍书定的那个航班公司，临行换了一个，莫名其妙就推到了今天和你撞上了。” “……”本来以为档期刚刚好错开不用遇见段嵊的顾景明无奈，“……矫情。” 他领了房卡，同在一旁续房的段嵊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段嵊的目光频繁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没管，和李夏两人一人拿着一个房卡先安顿了下来。 当晚却出事了。 不知是谁泄露了顾景明房间的门牌号，就连他房间的备用房卡就被人拿到了手。 当时他刚从浴室里出来，摘下了那些白天里为了伪装alpha用的东西，只是涂了一层清爽的信息素抑制霜，盖上腺体隐藏贴。 可他正拿着浴巾擦头发，出门便看见自己床上有一个人。 脱离了浴室里沐浴露的清香，扑面而来的甜腻味道让顾景明瞬间变皱起了眉头。他那常年使用抑制剂的腺体被勾得微微发热，刚涂上的抑制霜只是普通的抑制产品，在这种催生生理冲动的味道下根本难以维持。 他深吸了一口气。 床上躺着的男性omega穿着紧身的睡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一双勾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是一起参加综艺的一个omega小流量。 对于一出道就在电影圈，一番二番的奖项都不知道拿了几个的秦宣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新人。 “前辈……”小omega见他站在了浴室门口没有动静，竟是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朝着顾景明走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个omega用了什么药，可是从小omega绯红的脸颊和带着水雾的双眸来看，这药显然是omega自己用的。 兴许打算在这种药物的作用下，甜腻地喊几声，就可以诱惑到血气方刚的alpha。 可他…… “我不带新人。”他冷着声音，直接走到门前打开门，“走。” 清冷的声音让刚刚靠近的omega一个哆嗦，对方撞上他比冰雪还要寒凉三分的目光，硬生生在这暧昧而又温热至极的环境中打了个哆嗦。 “抱、抱歉……打扰到您了……” 屋外的新鲜空气让顾景明得以缓一口气。腺体的温度似乎在空气中飘荡的甜腻香味下逐渐发烫，他忍着想要伸手挠一挠的冲动。 他靠在了墙上，“快走。” 嗓音十分急促。 小omega赶忙披上了来时披着的浴巾小跑着走出门。 可他刚一出门，猝不及防间便撞上了一个人。 alpha强势的信息素骤然霸占了周围的空气，不仅没有缓解情况，alpha信息素的气息同这有问题的甜腻香味交织在一起，不断刺激着顾景明的神经。 段嵊就站在门口。 他在少年撞过来的一瞬间便侧过身，硬生生没有碰触到对方。 顾景明强忍地身体的不适和他撞了个正着。 “我闻到味道不对劲。”男人说。 小omega骤然被段嵊撞了个正着，生怕从此圈里的名声毁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泛起了水雾，双眸微红：“前辈，前辈我好怕……帮帮我……” 顾景明：“？？？” 段嵊眸光幽然，眼底竟是微微发红。 小omega刚刚撒了谎，面前一个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另一个则是没人敢招惹的段嵊，他哆嗦着双腿踉跄着跑开了。 顾景明没心思管这个想走捷径的omega跑哪去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腺体贴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没有理会段嵊那犹如实质的目光，转身就要关上门。 ——一只手掌骤然停在了门上，力道十分之大地拦住了顾景明关门的驾驶。 顾景明在心中怒骂了一声，表面仍旧维持着人设，语气淡然而冰冷：“放开你的手。” 段嵊幽幽地看着他：“这个omega连上综艺都不会接梗……送上门的废物，你喜欢这样的？” 此刻他们已经当了两年多的死对头，顾景明习惯了表面上对段嵊的冷嘲热讽。 更何况还是在他急着关门的情况下。 他抬眸，语气满是不屑：“对。” “我就喜欢这样妄图不劳而获的废物omega。”他说。 第 30 章 这句话在顾景明身为秦宣的那么多年中都算得上是长的了。 秦宣其实不会说出这样尖锐刻薄的话, 是逼急了的顾景明会。 只是他当时心烦意乱，生理的反应让他恨不得马上关上门, 偏偏这人又抵着门不让他关。 段嵊似乎怔了怔, 一手仍旧拦着门，原本淡然的面容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诧与愠怒。 顾景明再次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强势的alpha信息素围绕着他，他还没有擦干的头发在一片沉默中滴落水珠。他们互不示弱地对视着, 顾景明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水珠滴落在地的声音, 还有段嵊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他面前的男人微微低头，一手抵在门上，薄唇展平, 眸光凛然。 周围的气压仿佛都被段嵊那暗藏的怒火带的低了许多。 莫名其妙被一个花瓶omega搞到了房卡摆了一道, 什么招惹段嵊的事情都没有做, 这人还要一副讨债的欠揍表情。 顾景明血气上涌，他像是没有理智地撕开了自己的面具，冷笑了一声：“怎么？我就喜欢废物又好看的omega, 与你何干？” 段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松开了手。 就在顾景明以为这人被他怼了一顿打算离开的时候，他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再度握上门把手, 段嵊居然往前跨了一步。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男人竟然走了进来，alpha信息素的气息在瞬间占据了整个房间。 房门“哐当——”一声，被段嵊用力关上了。 “你看上这种人哪点？”男人往前靠了一步，直接将他逼退到了墙角。omega对alpha天生的臣服让他在这样怒火滔天的男人面前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顾景明咬着下唇，抬手将自己即将掉下的腺体隐藏贴用力按住。 段嵊将他困在这逼仄的角落, 一双眸子映着他的身影。微长的睫毛在这暧昧的暗色灯光下闪动着剪影，暧然炽烈。 “你发什么疯！”男人的影子完全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他喝道，“我的事情与你何干？我睡什么样的omega你也要管？你还要打抱不平吗段前辈！？” 他忍着腺体的热度急促地说出了好几个质问，段嵊看着他，那一瞬间的怒火甚至都被这样的怒喝所打断。 堵着他的alpha怔了怔，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嘴角勾了勾，仿佛疲倦、无奈而又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然后段嵊就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房门的男人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浑身的脾气发不出来，最终化作狠狠踢在门上的一脚。 门把被力道冲击着撞上墙壁，发出闷厚的撞击声。 段嵊的背影随着回声渐行渐远。 后来他赶忙叫来李夏，深更半夜去医院买来了更为强效的抑制剂，这才从那些荒诞中缓过劲来。 当时顾景明在抑制剂的作用下缓缓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回想起段嵊那发不出的脾气，还有临走前所有怒火都爆发的那一脚…… 真是奇怪。 alpha之间真起了火气，这人居然还能保持着绅士不打架，只对一扇门发火。 “段嵊，小顾——”寇向晨的声音将顾景明拉回了现实。 电光石火间，回忆在他脑海中荡了一圈，他仍旧微微仰着头，和段嵊对视着。 寇向晨：“汪和煦过来叫小顾回去切蛋糕了。” 顾景明“哦”了一声，低头敛眸，绕开段嵊便往包厢的角落走去。 身后，他似乎听见寇向晨劝了一声：“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 顾景明心中腹诽。 段嵊这个性格，余节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好歹也是说了尴尬的事情。这人不和余节秋后算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去？他的生日又不是什么—— 身后传来了男人跟着回去的脚步声。 顾景明：“……” 还是他以秦宣身份认识的段嵊好猜一点！ 他听着段嵊缀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又想起了那一次段嵊发脾气，踹完门后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猛烈而仓皇，在酒店狭长的走廊里回荡，更显得急促。 如今的他回想起半年前段嵊那一次无疾而终的脾气，仍然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如果非要解释，兴许是当初他脑子不清楚，把秦宣的人设抛到了九霄云外，性格突变的震惊直接把段嵊的脾气给憋住了。 那其实是在清冷的外壳下最真实的他，一身的刺都露了出来。 归根结底，都要怪段嵊非要矫情地更换航班——明知道和他档期就差一天，就不能忍一忍将就着坐一班航班走吗？改航班能有什么好处？还遇到他这个死对头徒增膈应。 幸亏段嵊似乎没有在一他那次的“真实”。 幸亏后来他和段嵊的剧情没有被他那次的反常给影响。 思绪纷杂间，顾景明和段嵊前后脚回到了包厢。 他们分明是不同时间离开的包厢，却一同前后回来了。 正在围着蛋糕等待他们的其余八人神色各异，却没有人不识好歹地开口了。余节面露尴尬地站起身来，“段老师，我刚才——” “嗯。”段嵊直接打断了他，却没有多说。 这人一向如此。 当真不入他眼的人，他连客套都不乐意。 “来，小顾，”卜安娜将顾景明推到了正中间，“切蛋糕了。” 顾景明笑着接过刀具。 节目组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十分华丽，一共有三层，从上到下逐渐增大。底色是顾景明喜欢的浅蓝色，最上头摆放着一个定制小人。 是他昨天舞台的扮相，黑色毛衣马甲配上里头的白色衬衣，领带被小人拿在手中，正是要往后撇的姿势。 可偏偏小人捏的是q版的，这样的风流姿势反而可爱了起来。 小人面前是一个刚刚点亮了的蜡烛数字蜡烛——20。 一瞬间看到这样比自己实际年龄要小的数字，顾景明恍惚了一下。 像是重来，像是新生。 “许愿吧。”众人纷纷说。 有人关上了包厢里的灯。 bgm突然停了一瞬，下一刻，生日歌的前奏缓缓响起，同明明灭灭的蜡烛光影交织在一起。 顾景明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只闪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众人一起唱出的生日歌里，有着段嵊嗓音偏低的歌声。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轻而易举地吹灭了蜡烛的灯火。 “小顾哥，”乌翠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申彦拍了一下beta小姑娘的脑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景明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很平凡的愿望。” 希望我一直是我。 他拿起刚才放在一旁的工具刀，慢条斯理地切开了蛋糕一一分发。 申彦一直在朝他使眼色。 顾景明困惑地回了个眼神，给自己地盛了一片，刚一坐下，申彦就忍不住戳了他一下：“段老师……” 顾景明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不——” “不吃”两个字还没说完，他的嗓音骤然停滞了。 一旁，段魔王靠在椅背上，双手抄兜微微抬眸，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顾景明：“……” 他也不慌，脑海中急中生智立刻相处了对策。 青年原本颇为惊愕的神情瞬间被俏皮的笑容所覆盖，他手中还端着盛着蛋糕的盘子，原本打算坐下的姿势也随之一动。 他轻笑了一声，竟是直接用手沾起蛋糕上的一抹奶油就伸向了段嵊的脸。 男人本来等待着他分蛋糕，此刻骤然迎面而来一抹奶油，还未反应过来，顾景明就已经将奶油抹到了对方俊朗的面容上。 淡漠的表情随之一变，浅蓝色的奶油挂在他的脸上，竟然遮掩了九分他身上的漠然和疏离，意外地在段魔王的脸上看到了可爱。 顾景明笑容更大了一些：“我不给段哥分蛋糕，自然是怕他反击。” 申彦睁大了眼睛，惊讶的表情犹如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不可冒犯的段魔王却一点都没有生气。 段嵊从来不喜欢与人亲近，和他对戏的艺人甚至需要先全身上下洗一遍去掉所有味道才能开始拍。 拍完段嵊甚至需要第一时间去洗澡——这几乎是业内皆知的小道消息了。 而段嵊自己似乎也有些对自己的毫不设防十分惊讶，他愣了愣，竟然第一时间没有什么反应。 顾景明眼见自己算是含糊过去了，也不多说，立刻又抹了一把奶油袭击申彦去了。 “哟，小明你还来挑战我！”申彦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寿星才是要被点奶油的你不知道吗！” “小顾哥你别躲啊！” “哈哈哈哈！！！” “……” 一片欢乐声中，几位导师居然都和学员互相“袭击”了起来，毫无架子地打成了一片。 段嵊仍旧坐在那里。 目前没有人敢来招惹他，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那，正拿起纸巾将自己脸上的奶油擦去。 男人的神情仍然有些怔然，似乎还在思考刚才那一瞬间没有反应的自己。 一直被顾景明和申彦刻意忽略的倪笑霜骤然靠了过来。 beta少女身上似乎喷洒了什么惹人亲近的香水，一靠近段嵊，那香甜的模拟信息素的味道便环绕了上来。 她甜甜的笑了一声，手中只抹了一小点奶粉便往段嵊身上扑。 模拟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散发着诱惑，本该是alpha心猿意马的罪魁祸首。 可段嵊在倪笑霜扑来的那一刻骤然目光一冷，双瞳中浮现出化不去的寒凉。 身体下意识的厌恶感让他猛地站起，竟是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扯。 成年alpha的力量完全不是一个beta少女能够抵抗的，倪笑霜还未来得及“故意”扑到段嵊身上便被段嵊一把挥开。 “啊——” 她猝不及防惊叫出声，下一刻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段嵊周身气压瞬间跌至最低。 他敛眸，眉峰微蹙，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立刻拧开往自己方才握过倪笑霜手腕的手掌上浇。 “怎么了这是？” “笑霜？你怎么跌倒了……？” “段老师……？” 段嵊薄唇平展微垂，凛然不语。 倪笑霜计策不成，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如此出丑，一双眼睛已经蓄满了水，一副半哭不哭的模样。 她委屈道：“我只是想和段老师开个玩笑……刚才、刚才小顾哥不也……” 乌翠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顾景明的视线却全然落在了段嵊的身上。 男人眉头紧皱，面色低沉，看上去不仅情绪不好，甚至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在外头的寇向晨察觉到里头的动静，此刻已经冲了进来。 这位经验老道的金牌经纪人甚至没有询问倪笑霜到底干了什么，也没有第一时间维持表面的客套，而是直接将一罐喷剂递给了段嵊。 顾景明认得这类产品——这是信息素气味清新剂。 段嵊用水冲了手还不够，他接过寇向晨递来的信息素气味清新喷雾，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几遍。 而他的表情则一直维持着不适甚至是反感。 就连按着气味清新喷雾的手似乎都有些微颤。 段嵊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从方才的应激反应中恢复了理智。 他脊背绷紧，面色愈发阴沉，嗓音低哑：“我记得节目开拍那天，制作组就交代了不能喷omega信息素模拟香水、不要碰我。” 倪笑霜委屈的神情瞬间一滞。 寇向晨立刻明了：“合同里就规定了拍摄期间不能喷信息素模拟香水，我会和林奈讲。” 喷了信息素香水的beta小姑娘顿时面色苍白，她紧咬着下唇，在段嵊的低气压下害怕得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景明怔怔地看着段嵊。 有的人天生对信息素或者模拟信息素过敏，这一点是常识。 可他记得段嵊不是。 段嵊和他认识的那段时间，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信息素有过激的反应。不论是什么和信息素有关的东西，段嵊遇到了，反应和其他alpha都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而《大导师》拍摄这一周的相处也证明，现在的段嵊也不会对正常的信息素过敏，顶多只是不喜欢接触。 至于模拟信息素——昨日在后台，倪笑霜安排人“不小心”泼了满瓶的模拟信息素在申彦身上，当时段嵊就在附近，显然也没有什么过激现象。 可是份量不多的模拟omega信息素的香水却让他反应这般激烈。 唯独模拟omega信息素的香水。 寇向晨已经和众人开始处理起了这件事，倪笑霜哭得梨花带雨，顾景明看着仍然站在那里身体紧绷的段嵊，却又瞧见男人呼吸不平稳地再度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又洗了一次碰到倪笑霜的手。 段嵊……为什么会因为闻到一点模拟omega信息素的香水就如此失控？ 第 31 章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在倪笑霜的经纪人到来之后结束。 寇向晨先离开了——和倪笑霜还有她的经纪人一起走的, 显然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看段嵊阴沉的脸色，倪笑霜违反合约喷香水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节目组在开播前就让他们签了额外的合同, 里面明确写出了不允许喷模拟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 当初顾景明也看到这个条约。 而且这个合同是临时补签的，正是在节目开拍的一周内。 如今回头看，就是段嵊空降大导师的时候, 这个临时补充的合同也是为了避免段嵊的讳忌。 顾景明和段嵊这次坐的是同一辆车回的银河娱乐。 他侧着头, 看着窗外一点点荡过的夜灯，各形各色的光线一点点撒入他的双眸中。 谭杨、汪和煦、申彦也和他们一辆车，但是车里静得可怕。 保姆车最前头坐着的段嵊仍旧沉着脸色, 微微低着头, 既没有在看手机也没有在看窗外。 方才倪笑霜离去之后, 段嵊又去洗手间足足呆了十几分钟。 他出来的时候，顾景明装作漫不经心地瞥过那碰过倪笑霜的手，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段嵊五指指尖都有些发皱, 显然是长时间触碰到水的原因。 这人居然在洗手间足足洗了十几分钟的手。 而且看段嵊这幅样子，显然还从方才的过激反应中没有缓过来。 顾景明微微皱了皱眉，在心里过了一遍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原文剧情, 又将他不在段嵊身边这三年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思索了一遍, 仍然没有找出任何的不妥。 保姆车的后排，申彦眼珠子转来转去，最终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指着自己刚刷到的微博话题：“汪老师，谭老师，我们前几天说到的祁誉, 他又翻车了啊……” 祁誉在业内也不算一个好名声，巧的是《大导师》里的学员和导师十个人，里头起码有半数以上的人被这个omega流量吸血过，正巧顾景明之前和祁誉有过暗地里的冲突，几人先前吃饭的时候聊起过。 身为小天王的谭杨立刻伸出脖子往申彦的手机屏幕上瞄了一眼。 “人设崩塌？”谭杨吹了声口哨，“超a的omega人设崩了啊？迟早的事情，就他那捏着嗓子和我一口一个‘人家’‘人家’的，转头吸血营销说我被他的a气征服了……” “我只想和他现场表演一个，”小天王直接唱出了声，“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此句来自《演员》歌词） “哈哈哈哈哈——他还说是什么因为上个扮演柔弱omega的剧本入戏太深影响到了自己本来的性格。” 汪和煦唏嘘：“我也被他拉踩过。” 车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没人提方才倪笑霜的事情，就算是身为倪笑霜导师的谭杨也没有不识好歹地多说什么。 申彦刷了刷微博，又说：“因为入戏太深反而变了性格？真有人会这样吗？” 关注力完全不在祁誉这件事情上的骤然被这句话拉回了神思。 汪和煦笑了笑：“我演技一般，没资格发言。” 可惜有资格发言的段大明星此刻完全不在状态。 顾景明呼吸一滞。 车窗外夜灯的光将树的影子拉的老长，一道又一道光影交叠在滑过他的脸庞。他喉结微动：“会。” 申彦一愣：“什么？” “演戏久了，会被戏里的角色改变性格。” 他说。 纵然他总是想摆脱那段完全不是自己的岁月，但是一个性格演久了，渐渐也就多少带上了一点习惯。 副驾驶座上，一直发呆的段嵊骤然回过头来。 这句话明明什么也没有暗示，男人却仿佛察觉到冥冥之中哪里不对劲一般，目光瞬间撞上了顾景明的视线。 幽然生涩。 司机的声音突然响起：“——到了。” 顾景明立刻错开视线。 刚才被段嵊注视的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多看几眼这个人就会发现他是秦宣的错觉。 不可能的。 身处在《星途》书里的人，又怎么会认识到这种超脱世界之外的事情呢？ 顾景明无言。 他们九人在节目组的安排下，在银河娱乐的食堂吃了一顿气氛不错的火锅，待到八点五十几分，离投票截止只有几分钟，倪笑霜才姗姗来迟。 她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看见段嵊更是一个哆嗦，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本来气氛欢脱的众人瞬间有些无言，谭杨无声地叹了口气。 投影大屏幕显示出了十个空荡荡的排位表。 小小的演播厅里，摄影棚就位，闻曼看着已经坐在屏幕下等待十人，笑着说：“你们紧张吗？” 申彦嚎叫了一声：“紧张到我都想去上厕所了！！！” “还行。”余节说。 段嵊同顾景明坐在一起。 段大魔王在镜头下立刻恢复了那副傲然的样子，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微微抬眸看着屏幕，语气淡然：“没有悬念。” 众人：“……” 顾景明手都有点抖，他指尖按压着微微有些汗湿的掌心，语气十分紧绷且严肃：“我很紧张。” 闻曼一愣：“小顾不像是会紧张的样子啊。” “第一次面对荣誉，”顾景明深吸了一口气，摊手无奈地笑道，“实在……”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种明明老练却又和新人一样的情绪难以描述，只好说：“实在紧张。” 众人哄笑了几声。 “滴答——” 四月十一日晚上九点整。 《大导师》第一期投票通道关闭，五位导师与五位学员的投票截止。 公布排名的直播间接入演播厅现场。 摄像机下，闻曼和五组导师学员面前巨大的屏幕在倒计时归入“10秒”之后骤然一黑。 灯光关闭，节目组播放来缓解气氛的bgm在这一刻瞬间停止。 监视器在无声地运作，摄像机在黑暗中闪着渺小的红点。 申彦在喊着：“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好紧张啊！！！” 坐在顾景明身旁的段嵊却在这样一个将紧张气氛营造至顶峰的时刻凑到了顾景明的耳边。 男人压低了嗓音，语气润着淡然的自信：“我突然觉得这个赌注你会赢，我会让人澄清cp的事情。” 顾景明一顿。 黑暗中，这样电光石火的一秒钟，他来不及转头看到段嵊的神情。 又听段嵊接着说：“秦宣的下落也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查，而且，我已经有头绪了。” 顾景明猛地睁大了双眼。 下一刻—— 屏幕骤然亮起，小演播厅灯光照射而下，激昂的背景音乐随之响起。 十个空荡排位上，第七个空格被“申彦”的名字填补上了。 申彦松了口气，浮夸地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垫底！” 闻曼给他逗笑了一下。 接下来，几个处于导师和学员中游的排名被一一揭晓。 第二名导师荀安。 第三名导师卜安娜。 第四名导师谭杨。 第七名学员申彦。 第八名学员乌翠。 第九名学员余节。 第十名学员倪笑霜。 目前所出的所有结果都和节目组与粉丝们所想的差不多：导师和学员泾渭分明，学员就算再优秀，也无法击溃已经有了雄厚粉丝基础的导师。 而剩下的一、五、六名则保持到了最后，成为了最后的悬念。 通常情况下，比赛类综艺都会将前三名留作最后的悬念，可是如今留的却是一、五、六。 按照学员在短短一周的曝光中不可能超越导师的常识，这三个排名不应该有任何疑虑才是。 段嵊自然不可能到第五第六，将他放在最后公布必然是为了留住观看直播的大半笙箫。 “咦，”闻曼也呆了呆，“这个环节，节目组可没告诉我哦。谭杨老师怎么看啊？” “我？闻曼你别坑我，我可不敢说。” 汪和煦“啧”了一声：“别吓我啊，这一定是节目组为了整蛊我吧？” 镜头顿时扫过还没公布排位的顾景明、段嵊和汪和煦三人。 青年穿上了学员统一的宝蓝色唯一，衬得他的皮肤愈发透着白。他嘴角微微扬起，下巴微抬，眸光仿若星辰万丈。 坐在他身边的alpha坐的端正挺直，可他却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他微微侧着头，灯光给他勾勒了一层完美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眉眼囊尽繁杂。 闻曼的嗓音在演播厅内再度响起：“让我们来看看，三！二！一！woooow！！第六名导师汪和煦，第五名——学员顾景明！” 镜头下，段嵊双唇微动，与闻曼同一时间，无声地读出了这个名字。 “——顾景明。”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第一周就挺进前五的青年omega身上。 顾景明眨了眨眼，淡茶色的双眸茫然一片却又带着煌煌明光。 他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周遭背景音乐还在播放，顾景明心中却安静了下来。 我做到了。 没有秦宣这个名字，我也做到了。 他想。 从天之骄子爬到娱乐圈顶端，又从顶端衰落，从一无所有再次起步。 这一步迈得意料之中，却又迈得踌躇满志、紧张而期许。 秦宣得不到的认可，顾景明总有一天会全都得到。 秦宣做不出的举动，顾景明可以肆无忌惮。 汪和煦第一个扬起了掌声。 随后，包括段嵊在内的其余八位导师学员在同一时间为他鼓掌。 被挤下来的汪和煦似乎并不介意，他在闻曼惊诧着递来话筒时，笑着对直播镜头说：“我感觉我在见证新的星光。” 在第一周以新学员的身份赶超导师，这必然是可以占据今日热搜首位的。 有段嵊参加的《大导师》数据不可能有任何水分。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绩。 “老师您说话也太有文化了，”此时汪和煦也需要一个台阶下，申彦拿起麦克风笑了笑，“我只会鼓掌求签名。” 众人大笑。 乌翠眨了眨眼睛，微微歪头看向顾景明，一双麻花辫摇了摇：“小顾哥哥，你真棒。” 顾景明回以温和的笑意。 他此刻竟然真的仿佛一个第一次面对大场面的新人一般，嗓音颤抖：“首先和汪老师说一声抱歉，下一周的比赛希望您能手下留情。其次……” 他顿了顿，深呼吸了几下，才道：“对不起，我、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谢谢你们，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又是一片掌声。 闻曼开始揭晓最后一个众所皆知的答案：“小顾继续努力加油！接下来只剩最后一个没有悬念的悬念了，第一名——导师段嵊！！段嵊老师，你的票数比其余九人加起来，发表一下看法？” 男人轻笑了一声，低吟吟带着磁性的笑声在演播厅内荡了一下。 “什么看法？” “当然是对这次悬念的看法。” 段嵊挑眉，嗓音低沉，“没有看法，因为没有悬念。” 话落，谭杨引领起了一片掌声。 汪和煦佯装不悦道：“刚才感言说太少了，有没有人来采访一下我这个被后浪拍死的前浪吗？”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一旁着的顾景明瞥了段嵊一眼：“还是那么嚣张。” 段嵊眸光一凝，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他；“还是？” 顾景明干干地噎了一下。 他讪笑了一声，避而不答，只是说：“段哥，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觉得……我和秦宣，谁更厉害一点？” 第 32 章 这个问题是顾景明突然想问的。 他看着段嵊在镜头下自信无谓的神情, 骤然想起段嵊第一次获奖的时候。 其实作为秦宣，他获奖是比段嵊要早的——因为秦宣早逝的父母在娱乐圈早有人脉, 秦宣刚出道的时候就有一些前辈关照他。 但他从来没有获得荣誉的感觉。 那些都不是他的。 秦宣接的剧本是剧情要求的, 秦宣参加的晚会是剧情要求的，秦宣对外宣称的爱好也是剧本限定的。 这样按部就班演戏一样地走上颁奖台，就算台下掌声如雷, 他也毫无感觉。 但是段嵊第一次获奖的时候, 他内心终于有了波澜。 段嵊得的是那一年年度的最佳新人奖。 年轻alpha手捧奖杯轻吻杯沿侧对着他，面容上还带着年少的青涩与蓬勃。 从出道开始，段嵊和他就是一起走来的。他看过剧本知道一切, 也一直明里暗里帮扶过段嵊, 此时眼见对方往高峰又登了一步, 这样真实的荣誉，让他觉得与有荣焉。 “抱歉，这次得奖的是我。”段嵊和他说。 他心下雀跃, 表面却只能维持人设，淡然地说：“嗯。” “以后……荣誉也都会在我手中，你怕不怕？” 这一句话骤然激起了他那埋藏已久的斗志。 当时的顾景明已经做好了完成任务就抛下一切从头开始的准备, 他将手上获得的一切资源和财产都设置成可以让他换一个身份获取的状态, 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届时他会重新回到娱乐圈，重新和段嵊一较高下。 听到对方这句话，世界意志的压迫下，他仍然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人设的举动。 他轻笑了一声：“我无所畏惧。” 甚至期待万分。 我会从头再来，亲手将星光织就银河, 将光芒摆在你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怔了怔。 段嵊放下奖杯，逆着光走到了他的面前，高大身影将光影分在了两旁。 这人抬手，仗着比他高大半个头，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直接毫无章法地揉了揉。 顾景明睁大了眼睛，短暂脱离了秦宣人设的他下意识就抓住了段嵊的手腕。掌心传来对方的温度，他甚至感觉到了段嵊动脉的微动。 他没好气地说：“不准揉！” 段嵊眸光一动，展平的双唇勾起，竟是笑了起来：“我偏要。” 随后居然抬起另一只手，两边都在揉他的头发。 “段嵊！！！”顾景明咬牙，常年冷淡的面容起了微微的红晕。 他下巴微扬，双眸闪着星辰。 “我记得……你怕痒对吧？”《星途》的原文里写过。 段嵊蹂躏着他短发的手一滞，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顾景明的手已经朝段嵊伸去。 他满脑子都存着非要报复段嵊一次的想法，两手并用，丝毫不留情地朝段嵊扑过去。 “你别闹！” “你先闹我的！！”顾景明和段嵊手腕交错在一起，“你有本事别躲！” 他们一来一回挡来挡去，段嵊常用的青松香水味淡淡地散在空气中。房内唯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奖杯都被碰到了倒在一旁，发出“当啷——”的声响。 天光自窗外破碎洒落，地上映出窗帘的纹样，被他们两人的身影覆盖交织。 “哈哈哈——秦宣！” “你还揉不揉我头？”顾景明还在闹，他看得出来段嵊根本没有用出全部的力道，否则未分化的他根本没办法得逞。 “不揉了，”段嵊又笑了一声，挡着他双手的手骤然转了个方向，“不过我猜……你应该也怕痒吧？” 顾景明下意识一退。 只是对方身体力量实在比他强太多，他刚拦住段嵊的左手，这人的右手就马上得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嵊你别——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脑海中，世界意志疯狂警告。 可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出声来笑过了。 这样的笑声源于被挠痒痒带来的生理下意识反应，却也源于他不加控制的放纵。 “你好幼稚！哈哈哈哈哈哈——”他对段嵊说，反击着伸出手。 “哈哈、哈——你不也一样？” 奖杯滚落到了他们脚下，顾景明躲闪间没有注意，被奖杯绊得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往段嵊身上倒去。 男人还在和他“幼稚”，一时间对这样的举动毫无防备，就这样被他扑的一同向后倒去。 一声闷响—— 顾景明似乎听到段嵊深呼吸了几下，周遭光线映射出毛茸茸的空气，散落着朦胧。 段嵊半躺在了沙发上，他靠着对方的胸膛，被男人的双手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呼吸的温热气息交缠，两处心跳声贴合在一起。 脑海中世界意志的疯狂警告分明比一切的噪音都还要吵闹，可顾景明心下一丝喧哗也无。 他抬头，视线同段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仿佛《星途》的剧情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他也不是秦宣，段嵊也不是早已规定好了命运的《星途》男主。 他们是他们。 段嵊那双纯黑色的眸子此刻藏着什么深邃而又浮于表面的情绪，仿佛盛着光，却又刻着缱绻。 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在这个高傲而淡然的人身上看到了温柔的情绪。 他脸颊顿时爬上了绯红，段嵊的胸膛居然让他产生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安全感。 “嗯……”他挣了挣，推开了段嵊抱着他的双手站起来，从两个alpha抱在一起的奇怪氛围内挣脱了出来。 段嵊轻笑了一声。 方才他靠在对方怀里的场景犹在眼前，两人却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顾景明转移注意力一般说：“总之，我不会输给你。” “好。” 自那天之后，顾景明总觉得段嵊和他相处的态度都变了一些。 变得……越来越爱和他说话、爱笑、爱逗他玩。 如今他终于同那一天所说的那样，无所畏惧，从头再来。 身旁，段嵊低声的反问拉回了他的思绪：“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顾景明淡淡地看着段嵊。 他想了想方才段嵊嚣张地说出获奖感言的那一刻，他在旁边看着，一瞬间恍惚感受到了当时的氛围。 只是秦宣已经变成了顾景明。 他却想知道，当初他在心里喃喃自语的那些“从头再来给段嵊看看”的想法，此刻究竟能在对方眼里算上几分。 “我只是……”他轻笑了一声，眼尾微动，“我只是在帮秦宣问。” 段嵊缓缓睁大了眼睛。 “怎么？我不能帮秦宣问吗？当然，你不想回答也正常。”毕竟是那样的关系。 段嵊却只是缓缓地说：“秦宣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算了。” 顾景明说。 刚才那个问题更像是一瞬间的头脑发热——段嵊问的对，秦宣不应该问得出这个问题。 段嵊却没有移开视线。 男人只是眉峰微动，深邃的眸子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他脊背绷得挺直，两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大腿上，一点都不放松的样子。 眼看那头汪和煦快说完话了，他才张了张嘴，说：“我不会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的。” 顾景明一怔。 他听着对方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现在，我不会把任何人和他放在一起比较。” 没听懂这句话是何含义的他眨了眨眼睛，一双淡茶色的双眸带着无辜和茫然。 现在的段嵊真是奇奇怪怪的，说的好像秦宣对段嵊来说是什么意义非凡的人一样。 当初那样决绝，如今已经针锋相对了三年，今天摆出一副秦宣与众不同的模样来，做给他看有什么用？ 或许段嵊是想让他传达给“秦宣”，试着看能不能引“秦宣”出来吧——虽然他也不清楚段嵊非要找到“秦宣”干什么。 此时—— 直播间上排名公布之后，网络上各大论坛和微博等社交媒体就流量爆炸了。 论坛被这次大导师的排名和段嵊的回答屠版，微博更是意料之中地迅速冒出几个热搜并且一路直冲。 #没有悬念# #段嵊第一# #汪和煦看到星光# #胜景cp票数一骑绝尘# 而顾景明的热搜，则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顾景明#。 早就在公演开始之前，顾景明就亲自安排好了一切。他拥有的那些秦宣曾经拥有的资源终于发力，在公演结束的那一刻以十分专业和迅速的动作成功组织起了粉丝后援会，把打投、引流、整理物料等工作协调得完美无缺。 而视频网站上一些顾景明迄今为止在《大导师》上的表现也被以许多种形式剪辑出来。 但凡是业内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极有素质和经验的团队。 新人之所以比不过导师，缺的就是善于打投的粉丝和时间久有号召力的后援会。而顾景明这些都不缺，他自信自己的舞台表现和在外人设足够吸粉，缺的只是让别人看到他的表现。 而且他和别的新人不同。 他在直播的第一周，就因为#一脚一个alpha#的热搜得到了数量庞大的曝光，眼熟都路人粉其实很多。 尽管不是刻意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成为了他利用的资本。 只要将这些东西都利用好，要超越五位导师中本来就最缺粉丝打投的综艺咖汪和煦，并不是一件难事。 四月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大导师》第一期公演完美收官，24小时投票结果圆满，顾景明以一种新人王的姿态直接超越导师挤进前五，微博粉丝飙升。 他自己早就回到坐落在段嵊家对面——寻杨路46号的家，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打开微博。 他的微博还停留在公演前为自己加油的那一条，评论区却翻了不知道几倍。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今天排名第五的事情发了个官方却又带着俏皮的感慨，又回了好些个粉丝的回复。 ——随后打开了顾盼笙箫的微博账号。 在笙箫们为段嵊投票的这一整天，他作为一个多年大粉居然失踪，私信和评论都多了好多。他找了个自己突然不舒服的理由搪塞过去，马上打开了段嵊工作室的微博主页。 段嵊没有微博，这个工作室的微博是段嵊手下所有人一同在用的，基本等同于段嵊本人。 当初就是这个曾经和他一起互动了许多次的微博，在他出事之后，毫不犹豫地取消了关注。 ——随后再也没有了互相关注的双箭头。 顾景明意兴阑珊地翻了翻主页，工作室还没有发cp澄清声明。 也正常，段嵊或许才刚刚和寇向晨他们交代这件事情，一个找不出漏洞的声明并没有这么快。 等工作室声明发出来，他再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带一波节奏也就差不多了。 今天从早到晚都在忙，他又处于临时标记后的易感期，虽然时间还不晚，但身体的疲倦感迅速席卷而至。 顾景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点今天微博的热搜话题就逐渐入睡了。 这一觉本该睡得十分安稳。 可他刚刚沉入梦乡，耳边突然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睡意朦胧中，他眼睛都没睁开，伸手就摸到了还在枕头上的手机。 这么多年烦闷的生活让他睡眠一直不好，起床气尤其严重，此刻语气带着浓厚的不悦：“喂……” “小顾，是我。”寇向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顾景明微微清醒了一下，不爽道：“……你什么事？” “你睡了吗？抱歉，我问了段嵊你的作息时间，没想到你今天睡得这么晚，打扰到你了。”金牌经纪人到了顾景明面前语气好得像是父亲哄孩子一般，“实在是抱歉，我就说一件事，就是cp澄清那件事吗，工作室已经发了微博了，你配合一下，用你的账号转发就行，我刚才找吴序他说账号他没有密码。” “哦。” “说的话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转发的时候加一句：‘谢谢澄清，我是段哥的粉丝很多年了，哥是个敬业的艺人，《大导师》的拍摄没有其他无关的东西。’然后你再加一两个轻松一点的表情就可以。” “行，我现在转发，麻烦了。” 寇媒婆赶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开心就好！” 顾景明：“……？” “哦不是，我不是讽刺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顾景明的起床气又逮到了角度：“……你说话的样子真像一个老父亲。” 寇向晨：“……” “挂了。” 他实在困倦的很，挂断电话就打开微博，关注首页映入眼帘的就是段嵊工作室的声明。 顾景明半眯着眼睛，连声明的内容和别人的反应都没有看，按照寇向晨说的话转发了微博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头就睡了。 第 33 章 顾盼笙箫：“谢谢澄清, 我是段哥的粉丝很多年了，哥是个敬业的艺人, 《大导师》的拍摄没有其他无关的东西。[大笑.emoji]”//段嵊工作室：“投票结束看微博, 发现微博出现了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话题。#胜景cp#这个话题已经有了一定的热度，褒贬不一。当事人目前没有任何超越导师和学员关系的举动，顾景明对我们的段老师实在是太尊敬啦！让我们看到一些偏颇的观点有些不好意思, 特意在此做出声明。希望大家不要给段嵊和顾景明造成困扰, 理智看待所有物料，理智粉我们的学员小顾。” 工作室的声明一出，尽管在深夜, 但是粉丝们仍然沸腾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铁血工作室吗？天呐这个卖萌的语气。” ——“工作室小编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作为从《大导师》第一天直播选学员就最早入股胜景cp的cp粉, 我看到这个声明只想说胜景是真的……这不是我认识的铁血工作室.jpg” ——“谢谢官方声明, 两位哥哥是很好的alpha和omega，希望他们一直走花路！” ——“我从官博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委屈是为什么？‘顾景明对我们的段老师实在是太尊敬啦！’，划重点, 官博委屈地觉得顾景明太客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室太温柔，还担心我们笙箫对顾景明不好，我的哥哥是有对象了吗？猛虎落泪.jpg” ——“……” 这一条声明, 由于寇向晨和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为了在声明的时候不给顾景明招黑, 一向以铁血风格霸总手段著称的段嵊工作室所有人聚在一起加班开会，绞尽脑汁想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憋出了这么一个史无前例的卖萌通稿。 真是煞费苦心。 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为了保顾景明的举动居然起到了反效果。 那可是一向铁血的工作室官博！ 那可是之前有人捆绑营销，官博就回了一句“滚”的霸总工作室！ 那可是洁身自好到粉丝天天愁没有对象的段嵊的工作室！ 现在居然用卖萌的语气来给一个艺人做澄清——对, 澄清的对象居然还不是段嵊，主要重点居然是顾景明。 这哪里是澄清，这是霸总气息的温柔和甜宠。 #胜景cp是真的#这个话题从后排慢慢被点击的粉丝自发地送上了越来越高的排位，晚上本来流量就不高，点击次数和积分高的新话题根本没有几个，没过多久这个话题就冲上了高位，并且整整挂了一个晚上。 本来看一张图就能脑补出一部跌宕起伏小说的粉丝们立刻脑补出了十万部小说，当晚#胜景cp#就出现了很多甜宠向同人文开头。 顾盼笙箫的转发语气十分官方，粉丝们只当他和以前一样转发表明一下粉丝的正面态度，都没有发现有什么。 还不知道自家艺人发错微博号的吴序嗑cp嗑得心潮澎湃。 寇媒婆早上起来却懵了。 他没有找到顾景明按照他的说法转发的微博，却看见段嵊的转发里面，那个他和段嵊都十分熟悉的名为“顾盼笙箫”的大粉按照他的说法一次不差地转发了这条微博。 由于对方本来就粉丝众多，这个转发发出来之后，光从这句话里面看也可以是粉丝发出来的，所以其他笙箫不但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还起到了带头作用，工作室底下的笙箫转发都十分正面。 而这些正面转发里，顾盼笙箫的系数太高浮在了上面，寇向晨一眼就看到了。 看到了这句本该有顾景明知道、也只有顾景明知道的话。 看到之后他嘴里叼着的油条都掉了。 …… 段嵊这边却对此还一无所知。 《大导师》第二周的主题是综艺。 由于这个主题和其他主题拥有的表演性质截然不同，拍摄方式也和第一天的练习生式训练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拍摄时间在周二到周四，只有三天。 而空出来的清闲的周一就用来给导师和学员们休息了。 段嵊却没有睡懒觉，反而醒的很早。 顾景明回到了他对面的别墅里，他的家再度回到了毫无人气、整齐却冰冷的时候。 城郊的家反倒还有些生气，甚至于书房还悬挂着一些他和秦宣的合照——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进书房过。 他在这一天却没有选择回城郊的家睡。 昨天晚上他让工作室处理澄清胜景cp的事情之后，霍书和寇向晨送他回家，两旁道路飞影般闪过。周遭由繁华渐渐化作安静，眼看杨城的郊区越来越近，段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综艺开拍前霍书陪着他整理房子，综艺开拍后顾景明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其实并没有单独待过这个新家。 他想一个人体会一下。 体会一下这个秦宣喜欢的地方，体会一下外面安静内心喧闹的灵魂看上的家。 这天段嵊开始的时候入睡得很快，不需要任何安眠药和易感期抚慰剂，梦里秦宣仍在，只是一切的梦境仿佛都盖上了一层美好都纱。 他梦到的是人肉事件前后那些事情没有发生。 秦宣和他在ktv玩了一整个晚上，没过几日他的家人们选择了退让，他终于带着笑走到了秦宣面前。 梦里的环境是朦胧的，周遭都像是盖上了一层雾一样，仿佛昭示着什么。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梦里的他笑了笑。 秦宣正站在他的面前，消瘦的背影对着他，和周遭朦胧的雾一样，看不清明。 近在眼前，却又触手不可及。 “什么？”青年背对着他说。嗓音冷淡，覆着霜雪。 他笑容骤然有些挂不住，额间不知怎么冒出了冷汗：“你怎么不转过来？” 眼前的青年脊背挺直，听到他的话，肩膀微颤，那一向冷淡的嗓音润着森森怒气：“为什么转过来？让你看我的笑话吗？” 段嵊脑子狠狠一抽。 “秦宣”却还在继续说：“你现在愿意‘屈尊降贵’来查了？你现在愿意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逃避的那些事实了？然后呢，然后轻巧地和我说一声对不起，就可以满足你的愧疚心了吧？就可以给你脆弱的信任心找借口了？你……” “秦宣”一直没有停下。 背对着他的青年连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都不愿意施舍给他，冷淡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点一点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紧握双手，双眸越发颤动。 段嵊知道面前的这个“秦宣”不是秦宣。 但这些话字字诛心，他听在耳中，终究没有忍住往前迈了一步，慌忙伸出手想拉住对方。 下一刻，背影在他面前骤然消散，他扑了个空，在一片心悸中陡然醒来。 床边的闹钟还停留在六点的位子上。 他猛然坐起，大喘着气，呼吸粗重，额间冷汗涔涔。 过了半晌，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嵊才从这场开头美好的噩梦中缓过来。 窗外浮着飘渺天光，朝阳被遮掩到了阴云之后，天空云层密布，暗淡阴郁。 是杨城难得的阴天。 易感期的他在这样的天气下更为躁郁。 段嵊毫无兴致地起床洗漱了一番，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好些，这才从这场梦境中缓过神来。 他很清楚，这场梦境与其说是一场荒诞的臆想，不如说是他这些时日以来逐渐撕开的面纱在他心中堆叠，终于在这一日压抑到了顶峰。 那些“秦宣”在他梦里说的话其实是他自己的内心。 这么多年，他误会了秦宣这么多年，那个人背负着骂名离开，被周遭所有人唾弃，他在哪里呢？ 他还在愚蠢地等待秦宣来求他。 他甚至还因为一个omega和秦宣的相似而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段时间所有人对秦宣的诋毁，段嵊便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他心乱如麻，一手紧紧地握着矿泉水瓶，将塑料的瓶身都捏得有些变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扬手，他竟然将剩余的水从头浇下，将自己泼得冷静了下来。 卫生间里，镜子上的他发梢滴着水，一张脸阴沉而烦闷得不像话。 ——卧室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大早醒来，段嵊还没有看手机。 他握紧的双拳终于在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松开，掐着掌心的指甲沾上了些微的血迹，掌心竟然被掐得破了皮。 “向晨，”他接起电话，“什么事？” “两件事。” “说。” 寇向晨单刀直入，直接说出微博事件带来的线索：“顾景明是顾盼笙箫。” “……？” “你不看微博不知道。昨天晚上工作室按照你的要求发了澄清声明，我让小顾转发一下达到联动的效果防止他招黑，还给了他一句话让他照着说。但是那个微博顾盼笙箫转发了，说的话和我告诉他的一模一样，转发的时间也是在和我打完电话之后——我还特意对了通话时间。” 段嵊不语。 他脑海里将寇向晨的话过了一遍，立刻理清了逻辑：“所以顾盼笙箫做了顾景明本来该做的事情。” “对！” “那句话有没有可能是工作室的人发的？”顾盼笙箫是多年大粉，还是个从来没有出面过却知道很多内幕的大粉，如果是哪个工作人员偷偷藏下来的账号也有可能。 可寇向晨否定了这最后一丝可能：“那句话是我当时，哎说来有点丢脸，我一个堂堂alpha，居然在电话里被一个omega的语气凶到了。我本来想让他自己随便想点什么说的，但是当时小顾好像被我吵醒了脾气不太好，吓得我赶紧给他编了一句话，那句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寇向晨当然不可能是顾盼笙箫。 只有可能是顾景明了。 电话里，寇向晨吹了声口哨：“这种事情咱们圈子里不是常见吗？小号大号错了呗。小顾还真没撒谎，顾盼笙箫可是从你一出道就在的铁粉，大线索啊——顾景明是当初秦宣主导人肉网爆的对象，网爆的信息还都是假的，极其像自导自演。” 而顾景明和秦宣认识，并且不是敌对关系。而是超乎一般亲密的、能够赠予财产的关系。 段嵊眯了眯眼，纯黑色的双瞳愈发幽深。 他听见寇向晨问他：“要我去问小顾，看看能套出点什么吗？” 段嵊毫不犹豫地说：“不用。” “啊？” “他不会说的，问他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得到一个圆滑却无用的解释。”早已问过几次的段嵊明白，询问顾景明只是平白打草惊蛇罢了。 “那……” “我都说了，从顾景明开始查。他是怎么和秦宣认识的？顾盼笙箫的账号归属者是谁？他和秦宣为什么会有人肉这么一出？一个人，一个账号，只要有任何行动，是一定会留下点什么的。” “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毕竟是几年前的了，可能要多废一点时间。” “嗯。还有，不要让顾景明怀疑我们发现了。” “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小顾只要起床看手机就会知道发错，让他不怀疑我们发现了恐怕有点……” “你挂电话之后，想办法现在就把他吵醒，并且让他以为你还没看到微博就可以了。” 寇向晨工作能力不低，顷刻间便明白了：“行，我一会马上办。你放心，保证不让小孔雀察觉。” “嗯。” 段嵊举着电话，缓缓地闭上了眼。 顾景明就是顾盼笙箫。 当初那个所谓的在秦宣微博底下留言被秦宣引导网暴人肉的笙箫大粉，其实和秦宣有着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 人肉事件发生在那晚秦宣和omega独处ktv包厢之后，顾景明也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当初和秦宣一起待在包厢里的omega就是顾景明。 网暴发生的时候，秦宣和顾景明早就有了很好的关系，这场网暴绝无可能是秦宣主导的。 ——“……当初顾盼笙箫其实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事情出来之后，秦宣的公关团队就立刻发了理智追星的通稿……” ——“基本秦宣所有的粉丝都保持了理智……” 顾景明第二次见他，说粉了他很久是真的。 秦宣当年因为这件事情承受了无端的嘲讽和冤枉，甚至被迫发了对笙箫的道歉声明……也是真的。 而他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自己选择了逃避。 甚至在之后越走越远，从不回头朝秦宣伸出手，笑着说一句“没关系，他们都误解你了，我没有”。 我有。 我也和他们没有区别。 微博这件事为他从三年前就开始误解秦宣这件事彻底下了定论，他无从辩驳，脑海里的声音都在告诉他—— 他错了。 尽管当时的他有千万种理由，但错了就是错了。 错的彻彻底底。 那场噩梦里的话语更是如同一根又一根尖利的细针，一秒不停地戳破了他的心。 他嗓音极低，带着些微的颤动和哽咽，像是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寇向晨没听清：“什么？他什么？” “没什么，”段嵊抹了把脸，“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小顾当初交给林奈的项圈，现在还在制作组那边保管着——没有查到人，也没有人去拿。这个想害你的人还真沉得住气。” “等。” “我明白，就是和你说一下。那我现在去办小顾这件事了。” “嗯。” 电话挂断了。 段嵊脑子里充斥着秦宣的名字，顾景明是顾盼笙箫这件事也在他的心间回荡。 他既愧疚，有迫切地想要找到秦宣，还在此刻对顾景明有了新的复杂的心情。 这些年他在对秦宣的误会中沉浮的时候，却有一个omega始终在秦宣身边陪伴，知晓那些他不曾知晓的、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这个omega耀眼夺目，一双淡茶色的双眸点缀着点点星光，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微弯，眼角勾出来的风流能让人一眼就陷进去。 就连他也…… 顾景明当初说只是朋友关系，段嵊信了。 如今他又有些不信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半晌，打开微博，用自己的微博小号悄悄关注了顾盼笙箫。 顾盼笙箫的微博全是他。 段嵊：“……” 有的是他新的物料，有的是从以前的探班照里面找出旧的生图来保持定期更新物料的频率。 他没看几个微博，就看到了一组几年前的旧生图。 一共四张，全是从一个角度的侧面拍的。图片只经过了光线调节，照片里的他还有着一丝没有褪去的生涩，正穿着一身庄严的古式袍子，显然是剧照。 是个足足四年多前的剧照，他不是男主，和秦宣在这部古装剧里面都只是配角。 顾景明那个时候就是他的粉丝，并且来探班了吗？ 当时的秦宣就在剧组，难不成他们是在顾景明探班的时候认识的？ 段嵊也仍然不知道。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自诩起码前几年和秦宣关系比任何人都好的他此刻骤然明白过来，那个他一直以为身边只有他的alpha，其实有着许多没有和他分享的东西。 “嗡嗡——” 手机收到了新的微信。 寇向晨：“搞定了，小顾以为这么早我们没有发现，应该马上就会把这个微博删了。” 段嵊：“。” 他切回微博页面，果不其然一刷新，最上头那条转发他工作室澄清声明的微博就消失了。 段嵊此刻已经没了继续休息的兴致，放下手机走到衣柜前换起了衣服。 待到他一切琐事做完，再度滑开手机的时候，顾盼笙箫的微博主页居然刷新出了一条新微博。 顾盼笙箫：“#坚决抵制胜景cp#一大早醒来逛了一下话题区，发现笙箫们的风向似乎被带跑了。不论如何，工作室官方声明已经挂在那里，cp话题不是笙箫们希望看到的。作为多年唯粉，只喜欢哥哥一个人，看到工作室澄清之后大家还给工作室增添了更多的困扰，我觉得有义务出来带头。营销cp对现在的哥哥来说是没有好处的呀，只会给别人蹭流量，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跟随工作室的步伐，坚决抵制cp话题！拒绝捆绑，拒绝吸血，mua～” 段嵊：“……” 第 34 章 顾景明今天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昨晚就被寇向晨用电话喊起来了一次, 发完微博他倒头就睡。 原以为没了以前的心结不会一大早惊醒，结果早上还没睡够, 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起床气极大的顾景明：“……” 手机屏幕显示着：吴妈妈。 起床气更大了的顾景明：“…………” 他直接按了按手机侧边, 把吴序的电话给按断了，再次一头扎进枕头里。 下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 想杀了吴序的顾景明：“………………” 他满脸都带着杀意地侧过头再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吴序的短信映入眼帘。 吴妈妈：“祖宗，你怎么还没有回应段嵊工作室？” 顾景明：“？” 他的睡意瞬间被这个迷惑的短信驱散了大半。 揉了揉眼睛，捧着手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是昨天晚上在寇向晨打完电话之后就第一时间回应了吗？ 当时他困的很, 起床气发作, 甚至都没有自己思考一番, 完全按照寇向晨的要求转发微博。 吴序居然说他没有回应。 顾景明打着哈欠划开手机，熟练地点开微博。 “莫名其妙……吴序眼瞎了——” 声音戛然而止。 顾景明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转发界面上的账号名字和头像, 呼吸一滞。 “！！！” 操！！！！ 他居然用顾盼笙箫的账号转发的！！！ 这条转发微博底下已经有了好些关注他的笙箫的回复。 他又看了一眼发表时间——正是昨天晚上他和寇向晨通话之后。 顾景明：“……” 他手指已经根据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点上了删除选项，这条微博瞬间消失在了顾景明的眼前。 可顾景明的心却提了起来。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混沌不清的脑袋，“这都什么事啊！！！” 此刻时间尚早, 寇向晨和段嵊发现了没有？ 他之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不顾及和“秦宣”的关系, 不怕段嵊查，就是因为查无可查，一切线索都会中断于“秦宣”转移给他的财产上。 只要段嵊敲不开李夏的嘴巴，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身上这最大的秘密。 “我昨天脑子是进了水吗？？？” 这要是让段嵊从顾盼笙箫这边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他之前为了怼戚婉用的通告表照片，还有这些年来顾盼笙箫发的“探班”微博的时间, 等等等等。 如果真的仔仔细细查，他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不可能这么多年用这个账号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该怎么解释？ 顾盼笙箫可是一个从段嵊出道就存在的老账号，这些年都提供了不少物料，也引导了很多粉丝间的正能量话题，但凡是个笙箫都知道他。 说这号是最近买来的？ 太蹩脚了，一看就是为了解释而找的理由。 或者和段嵊说…… ——吴序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这会有些心乱的顾景明总算接了这位只会干杂活的吴妈妈的电话。 他还没说话，吴序就立刻送来了一大段话：“祖宗你终于接了，你快回应一下。我现在在和寇媒婆晨练，他刚几分钟前顺口问了我一句你回应之后效果怎么样，结果我偷偷打开微博一看——嚯，你的微博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景明心下一凛。 他对自己的大号到底有没有回应暂时没有兴趣，反而在吴序这一长串话中抓住了重点。 “你和寇向晨在晨练？” “啊对啊，这么早，除了晨练谁起来啊——” “他问你我回应之后怎么样？他不知道吗？” “他没看啊，寇媒婆肚子上都要长膘了今天晨练还是我把他从家里偷出来的呢，这家伙哪有那个闲心看微博。” ——寇向晨不知道。 段嵊今天休息，也不经常看微博，寇向晨都没看到，更遑论段嵊了。还好吴序这通电话把他吵醒了。 顾景明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绷紧的脊背都松了松，眉峰逐渐舒展。 他抓着手机的手掌微松，手机滑落在被单上，吴序的声音骤然拉远。 “小顾？小顾？” “我知道了，现在发。” 他挂断了电话。 呼。 还好。 方才的担心瞬间驱散了个干净，顾景明总算有闲情逸致好好看看昨天声明带来的效果。 他先赶紧切换自己的大号转发声明，随便加了几个表情，也没再用寇向晨说的那句话了——半夜总有粉丝看到顾盼笙箫的转发，他不能再发一样的。 处理完这个，他再切回顾盼笙箫的账号刷了刷微博。 越刷越不对劲。 顾景明：“……” 声明之后，胜景cp的话题热度居然达到了新高，一开始还喊着段嵊独美的一些笙箫甚至都沦陷了。 以至于顾景明自己大号的微博下面都有一些人在他刚转发声明的那条微博下评论打趣，有些不懂事的笙箫居然直接叫起了嫂子。 段嵊风格太淡，粉丝粘性又高，以至于这些笙箫们大多组织良好，一点也没有其他明星闹绯闻的样子。 反而在暗戳戳地让顾景明不要嫌弃段嵊。 顾景明：“？？” ——“我已经准备好这段时间的物料了，就等下一期《大导师》播出，应该就可以剪辑cp视频了！大家等我！” ——“我崽笑得太甜了，崽快恋爱啊啊崽！段嵊是个好对象！” ——“我崽崽alpha过来一个踹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段老师有时候人比较严肃小顾哥哥见谅，这几年笙箫们走过来，亲眼看着他越来越不爱笑了，谢谢这段时间你带给他的笑容。” ——“小顾哥哥不要嫌弃我们哥哥呀，他一看就不太浪漫的样子。” 顾景明：“…………” 垃圾alpha！ 澄清声明都弄不好！ 他咬牙切齿地在人气越涨越高的cp超级话题上看了许久，差点没被那些同人文闪瞎了眼睛。 半晌。 顾景明决定让他这个其实现在已经没用了的笙箫大粉账号发光发热，发挥最后的用处！ 就算被喷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知道是他！ 他编辑了一条微博，亲自开了个抵制cp的超话，丝毫不知道段嵊也跟着关注了这个抵制cp的超话。 他发完了抵制的微博，又带了一波节奏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 …… 这几日初春已过，杨城靠海依山，中春临夏之季最为多雨。 平日里连绵的晴天一下消失了个干净，霏霏淫雨连日地来，让人都没了认真的兴致。 《大导师》第二期的主题是综艺。 这和唱跳表演截然不同的主题从新的的拍摄角度出发，没有公演前的训练，也没有上台比拼。 制作组选择了最简单，却能最短时间内拉高参加《大导师》节目十个人民众度的方法——拍摄综艺。 这周六播出的第二期即将是一期游戏综艺。游戏内容由狼人杀、剧本杀、体能综艺比拼、diy活动等典型综艺主题组成。 而综艺时长有限，具体选什么内容，就根据小组票数总和的前三名来选择。 段嵊一骑绝尘，顾景明挤入前五，自然是第一个选择。节目组第一期被顾景明摆了一道，这一回选择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给顾景明段嵊两人和其余八人碰面商讨的机会，先是安排保姆车单独接他们两个来了演播厅，等他们开始录制的时候再去接下一组。 顾景明在化妆间拾掇了一番，走出门便遇到了段嵊。 这人此刻淡灰色的马海毛毛衣，多余的头发已经剪了，染回了利落的黑色，再加上易感期如影随形的低气压，竟是比之前还要盛气临人。 可男人看他的眼神却十分奇怪。 幽然深深，像盖着一层薄雾，像远林中晦涩的晨光。 让人读不懂。 段嵊身后的寇向晨抬手：“早上好啊小顾。” 顾景明敛眸点头：“早。” 段嵊微微颔首，仍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似乎闻到了面前这个alpha身上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兴许是衣服上带着的丝毫，不太清明。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段嵊的信息素谱码。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了起来，顾景明低头掏出手机一看，电话是今天没来拍摄现场的吴序打来的。 他撇了撇嘴打算接起，走廊远处骤然传来吵闹声和散乱却大片的脚步声。 工作人员的怒喝声由远及近：“这里是后台场所，不允许无关人员进来！保安呢，保安？” 五六名手持话筒的记者往这边小跑着赶过来，身后居然还跟着几个摄像的，有的记者则是身上挂着微型摄像机。 “在那——” “顾景明先生……” “段嵊！段嵊也在——” 根本拦不住的工作人员大喊：“保安去哪了！！” 段嵊眉头一皱，下意识迈出一步站在了顾景明的身前。 吴序的电话自动切断，没过几秒再度打了进来——顾景明不用想也知道，恐怕和这些记者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有关。 寇向晨拉住另一个刚刚赶来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不知道是谁把这群记者放进来的，刚才公司来了一堆道具，楼里的保安被调去帮忙下货了……” 记者已经蜂拥到了段嵊和顾景明的面前。 段嵊虽然站在前面，但一直都是娱乐中心的段魔王此刻却不是记者们的重点，也没有人敢招惹段嵊。 他们疯了一样努力避开段嵊，想把话筒赛到顾景明的面前。 “顾景明先生，有人透露出了你信息素紊乱的诊疗记录，请问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十分钟前娱乐论坛上那份匿名发出的体检结果是你的吗？” “请问你对信息素紊乱有什么说法？” “……信息素紊乱代表经常使用过激信息素产品，现在舆论说你私生活混乱是真的吗？《大导师》开播那天晚上的直播你踹的alpha是不是也是因为私生活上起了分歧？” “顾先生请你解释一下……” “……” 娱乐记者们你一言我一语，身后的相机无时不刻在努力着靠近顾景明的脸。 保安还没赶到，段嵊和寇向晨的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闪光灯一动，晃眼的白光闪入顾景明的眼中，他闭了闭眼睛，排山倒海般的愤怒涌上心头，血液冲脑。 再次睁眼，青年目光凛凛，一双淡茶色的眸子仿佛盖着霜雪，覆着寒凉。 他那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敛了风流，眼尾微动，眉宇间尽是锋利。 正转回头看顾景明的段嵊倏地一震。 印象里灿灿如光的青年顷刻间冷下脸来，附着愠怒的双眸如锋如刃，一瞬间竟是给他带来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青年有着一样的身高，他这般回头看去，视线的角度微微垂落，同几年前捧着奖杯回头看冷着脸站在他身后的秦宣一般。 烈火彻底将新雪烧熔，段嵊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居然还是在自己极度克制的情况下心中一动。 片刻的怔然，被他挡在身后的omega居然一步跨到了段嵊的身前。 顾景明冷笑了一声，居然随手接过了一个话筒。 他眉宇微扬，语气带着烧着火的笑意：“滚。” 第 35 章 话筒带着收音, 直接连同着那个记者的耳麦，对方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声“滚”震得不仅不敢向前, 反而还退后了一步。 寇向晨低语：“……段嵊？” 段嵊沉默地摇了摇头, 垂眸，竟是缓缓卷起衣袖。 天生信息素就处于稀有位的alpha一旦完全板起脸色，毫无情动的信息素反而如同实质办的压迫。 到来的几个记者都是alpha, 骤然被段嵊毫不收敛的举动排斥的脸色一白。 alpha和omega明星在公众场合不能放开信息素, 这是业内的基本原则。 但这里不是公众场合。 艺人们大多对记者陪以笑脸，因为没有人敢真的和娱乐媒体硬碰硬。 可这是段嵊。 这是出道以来就没有和媒体虚与委蛇过的段魔王，业内都知晓, 段嵊最不怕媒体——来一个告一个, 段嵊工作室甚至都有完善的专业金牌律师团队。 简而言之, 惹不起。 记者们顿时全都收了声杵在那里，没有关闭的摄像头却十分胆大地开着，微红的红点一点都不惹眼, 顾景明和段嵊却都默默收入眼中。 片刻，段嵊居然就那样放下手，没有什么举动。 顾景明目光撞向段嵊的视线, alpha敛眸看着他, 深邃的眉眼勾着桀骜，囊尽复杂。 这不言不语的震慑给顾景明腾出了那么几秒钟的安静，他丝毫不带笑意地勾了勾嘴角，微弯的双眼像是结冰的湖面倒映着灼灼星辰。 这意外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准备。 可是从这些记者方才的言语中多少已经能推测出发生什么了——他的信息素紊乱症诊断记录泄露出去了。 可他去的明明是保密性质最高的私人医院。 “诸位要问什么问题, 尽管问，”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但关于omega身体数据的**话题一直游走在法律边缘，诸位每问一个问题，我在法庭上拥有的筹码就多一个——你们可以开始问。” 有记者下意识张了张嘴，居然真的想问：“顾先生你——” 顾景明循声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这样凉薄的目光。 温柔敛入森然远山，披落下浓厚的寒雾。 那个记者骤然一噎，即将开口的话语就这样被憋了回去。 顾景明收回目光，将话筒十分礼貌地塞回了已经有些呆滞的记者手中，嗓音不高不低：“最后奉告一句话，我怎么样，与你无关。要是没什么想问的，请转身，滚。” 待到他悠哉悠哉地后退了一步，好几名记者才从方才的低气压中反应过来。 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个omega吓到，咬牙切齿涨红了脸，迈步又要向前，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走的段嵊却开口了。 “先等一下。” “向晨，”男人一手抄兜走上前，另一手轻轻抬起，将一个记者身上挂的微型摄像机直接扯了下来，“干活。” 寇向晨吹了声口哨：“好嘞！” “你们干什么——” “还给我！还给我！！” “这是个人财物！我要报警！！！” “段嵊你——你——” “……” 段嵊轻巧地将一个又一个相机从记者手中夺了过来，抛给寇向晨，寇向晨轻车熟路地接过，以五秒一个的工作效率迅速将相机里的存储卡拔了出来。 寇向晨直接徒手一个个掰断，alpha天生强壮的体格在此刻凸显无疑。 而寇媒婆还嫌不解气，还相机之前还要在空中抛一抛，看的那些记者心惊胆战，这才笑着还回去道：“要赔钱请找工作室，放心，我们不欠账。” 有人想在储存卡被掰断前伸手抢回来，可段嵊站在那里，几个记者只敢口头喊一喊，竟然丝毫不敢动作。 几个beta工作人员赶忙走上前将顾景明挡住。 顾景明微怔。 他想走上前一起帮忙，段嵊只是移来了一个眼神，随后转过身继续和记者们对峙。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站着，别动。” 确实打算走上前的顾景明脚步一顿。 他透过挡住他的一个个人影，瞧见段嵊的侧脸。楼道一侧的窗户透进微暗的天光，洒下大片的阴影，男人的表情看不清明。 印刻着成熟的侧脸早已没了许多年前的那份青涩，成年alpha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让人想要臣服的力量。 是意料之外的举动，却是他意想之中的段嵊。 段嵊从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今天站在这里的omega不管是谁，这人都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只是他太习惯自己一个人站在最前头了。 alpha当久了，不仅仅只是表面的那些生活习惯。尽管他非常不想被烙印上秦宣的特质，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拥有了秦宣的影子。 方才记者冲过来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完全忘了身边有两个alpha。 在说完刚才的那番话之后，他悠然退后等着记者们愤怒的反应，甚至做好了在这些相机面前动武的打算。 但此刻，他却成为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 隔着遮挡的工作人员，段嵊已经做完了销毁视频音频的举动。 他淡淡笑了一声，嗓音低哑微沉，带着勃然的愤怒：“现在，滚吧。” 走廊远处传来匆忙跑来的凌乱脚步声，楼里的保安这才姗姗来迟。 紧促的时间里，顾景明在恍然中看着记者们被保安撵走，周遭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节目组的策划林奈在一旁大发雷霆，纠察到底是谁把这些娱乐记者偷偷放了进来。 顾景明双眸的冰冷渐渐散去，仿若微寒的云雾飘渺散开，透入温润春风。 男人高大的身影覆盖了大半的光。 他抬眸，双拳握紧了又松开，目光左右游离，骤然有些局促。 有些不适应这样被保护的姿态。 段嵊似乎也在方才的意外之后略微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这人似乎看了看自己的手，对方才的举动也很意外。 顾景明只听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刚才只是顺手。” 合着帮人都得不情不愿，似乎这人还很不愿意承认是主动出手帮的他。 “我……” 顾景明喉结微动，还是无言。 他抬眸看向对方，茫然却有神。 “你没事吧？”段嵊问他。 他摇摇头。 其实是想说谢谢的。 只是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居然烫嘴了起来，半晌都憋在喉咙里冒不出一点声音。 他眨了眨眼，睫毛微颤，淡茶色的双瞳倒映着段嵊高挑的身影。 这人比他高了足足有大半个头，他还是秦宣的时候，段嵊就总喜欢揉他的头发，或者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挽住他的肩膀，调侃地说上一个“矮”字。 他这样抬头望去，中间隔着光影照射出的茸茸微尘，他的手机仍然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四方吵闹斥责声行云流水般吹拂而去。 从下巴还隐约残余的些微胡茬往上看，展平的薄唇嵌着禁欲气息，鼻梁高挺，眉眼如灿灿星河。 进行临时标记过的经历牵动着他的腺体，信息素在体内叫嚣。 段嵊确实是个能让所有omega都不由自主动心的男人。 只是刚刚那样往前跨一步将他护在身后的下意识的举动，他居然也有那么一瞬间呼吸加速，心跳声犹在耳侧。 “小顾？”寇向晨也开口问他，“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吓到了？不对啊你刚才那样子看上去都要亲自动手一样……” 顾景明恍然回神。 他同段嵊对视着，脑海中冒出的想法不经理智般脱口而出：“你要是早这样——” 青年如清泉般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郁郁地笑了一声，“没事。” “什么？” “没事。” “我听到了——什么叫，我要是早这样？” 顾景明默然。 哪怕那么万分之一，三年前他第一次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和所有朋友背道而驰的时候，段嵊往前跨了那么一步。 只要那么一步。 他或许就有了亲手打破世界意志束缚的勇气。 不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在家里的放映厅举着麦克风低声歌唱。 也不是一整天都捧着手机停留在秦宣的微博主页，亲眼看着粉丝数一点一点的下滑。 人都是向着光的。 他也是人，他也喜欢……和段嵊相处——或许可以称之为相处吧，顾景明自己也无法归纳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情绪。 他也想倚靠着光。 段嵊就是他亲手点亮的光，这光却点亮了萤火星辰，徒留明光下的暗影给他。 面前，男人往前跨了一步，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景明一字一句道，“谢谢你。” “你——” “小顾！” 林奈匆忙几步走上前，“抱歉节目组安排不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这边看看能怎么解决，能迁就的我们尽量迁就你。但是原定的拍摄时间就要开始了，几天下午还有一个早就定好的集体直播，时间我不能再延后了，一会拍摄必须开始，你看看……？” 顾景明郁然的神情顷刻间被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他温和地笑了笑，仿佛不是刚才被记者们围攻的omega，“我知道了，麻烦您，准时开拍没有问题，给我一个打电话的时间就行。不过，林老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项圈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今天又出了有人放记者进来这件事，节目组的威信恐怕是不太好吧……？” 林奈一怔，立刻露出了歉然的神情：“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尽力给你一个交代。” “麻烦了。” 他轻笑一声，在段嵊和林奈的注视下，拿着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走向一旁无人的角落。 确认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之后，他终于接起了吴序的第十二通电话。 “——哎哟我的妈呀祖宗你总算接了，你没事吧你别想不开啊？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啊？？你看到论坛上那个诊断记录的图没有？”吴妈妈上来就是一顿噼里啪啦，“他们说的话你可别当真——” “打住！”顾景明心间微暖，表面语气却仍就飒然，“先解决，再谈感谢。” “啊，你没事就好！你现在不是要开拍了吗，我尽量先联系社交媒体上的工作人员或者朋友，看看能不能用omega**的角度压话题删帖。” “你工作能力不够高，”顾景明一点都不委婉地扎了自家经纪人的心，“这样没用。” omega信息素紊乱症大多是信息素产品过量使用导致，通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出现体内激素紊乱失调。 公众对于这个病的刻板印象就是私生活混乱。 且不论这件事情因何而起又为何而来、为什么几十分钟前会出现他在医院的体检记录，当务之急是要把他和私生活混乱之间的等号摘掉。 而舆论一旦不断发酵，最后的澄清完全不足以盖过负面新闻打来的影响力，他这个标签就彻底摘不掉了。 时间紧促，他还要在银河娱乐拍摄《大导师》。 放弃拍摄很容易，但他不想做这样loser的选择。 顾景明侧着脸，余光中瞥见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远方层云盖落，高楼下的杨城繁华如旧，渺小人影穿梭，一排排杨树洒下长影。 他给吴序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你给他打一个电话，和他说——‘我需要他了。’” “……他叫李夏。” 第 36 章 顾景明从拐角处回来的时候, 林奈正在和段嵊说着什么。 男人将折起的袖口缓缓放下，衣料逐渐遮盖住充满力量的手臂。他手掌微微曲起, 指节轻动, 垂眸不语。 在段嵊面前的林奈微微笑着，眸光闪躲，语气也有些微颤：“段老师, 真的很抱歉没有注意好安保惊扰到你……” 同方才客气地和顾景明说不能推迟节目拍摄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娱乐圈想来捧高踩低, 没有起来的新人再怎么耀眼也只是一个新人——真正能走到最后的人十不存一。林奈对他和对段嵊态度不同也能理解。 顾景明收好手机，脸上扫去森森冷意，藏着星辰的双眼微弯, 白皙面容堆上客套温和的笑意。 他刚走上前, 便听到段嵊说：“惊扰到的不是我。” 林奈一怔。 段嵊语气偏冷：“林奈, 我是代替柯斯来上这个节目的。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贵方和我再三保证节目组不会有任何情况，可是这已经一而再再而三了。” 寇向晨在一旁打电话的声音穿插其中, 更添几分严肃。 林奈面色一僵，张了张嘴，却憋不出什么说辞来。 “林老师, ”顾景明加快步伐走上前, 横亘在了段嵊和林奈的中间，“我可以按时拍摄节目，这一点你放心。但是我觉得段老师说的挺对——上次项圈的事情老师说好了给我交代，今天又发生了记者的事情，项圈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一句话都没给我, 您说是不是？” 林奈无言。 顾景明虽然是omega，但他身高丝毫不逊于林奈，甚至还要高上一下，这般微微垂眸将视线送来，林奈升腾而起的怒气骤然被拦在其中。 她客套地笑了笑：“小顾，节目组会负责，但是需要时间。” “好，麻烦了。”顾景明不再多说。 林奈整个人愣了愣，看向顾景明的眼神有些微怒意，却又张张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讪笑了一声：“还有五分钟，我先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随后转身就走。 他转过身，侧对着段嵊，抬手理了理衣服的下摆。 “狐假虎威了一次。”他说。 段嵊眉头微皱：“你说林奈？” “是啊，段大魔王站在我后面，让我这个新人也能和策划呛几声呢。” “你真的觉得她是因为我心虚？” “看来你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虚。”顾景明抬眸，双瞳灿灿如华。 “你也知道。”是肯定句。 顾景明轻笑一声，慵懒道：“没意思。你还没告诉我项圈的情况，但我猜项圈一定没被动过。” 段嵊不语。 这算是默认了。 他这几日眼看背后想要利用他来害段嵊的人没有动静，今天又出了记者和病例这么一出，他方才打电话间便有些明了了。 “项圈没人拿走，银河总公司这边这么多保安偏偏在刚刚去下货，这要做到的可不仅仅是打开门禁。之前利用项圈的人没有成功，第一反应肯定是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项圈的计划失败。这或许就是这个人查到了我信息素紊乱症的原因，而这个时候我的名字正好和你勾上了联系，我的粉丝也和你的粉丝产生了交集，我出事了你肯定也会有所影响……” 他站在段嵊的面前，浑身一松，轻巧地往身后的墙上靠。长腿微微曲起，衣裳下摆轻动，领口微敞，半遮半掩着优美的脖颈线，薄薄一层纯黑色的腺体贴若隐若现。 只听男人轻“嗯”了一声：“和我想的一样。” 他说话间，喉结轻轻滚动，嗓音清郎如泉：“这两天cp话题在官方劝阻的情况下还从各种角度发酵，这其中有没有别人的推波助澜也不一定。归根到底都是想要通过我来撬动你这个没有任何弱点的人。这两件事情多半是一个人，今天娱乐记者的事情就代表这背后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冷静的行事作风，那么没有人拿走项圈不是因为沉得住气，而是因为项圈已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林奈的手上。” 他一字一句全都点在了重点上。 青年目光灼灼，一开始带着松散笑意的语气越来越严肃，甚至附上了些微凉意。 这样散尽亲和的冰冷同青年刚才举着话筒淡然说“滚”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段嵊眸光微动，虎口掐着兜轻轻晃了晃，骤然抬起手伸向顾景明。 修长的修长蜷了蜷，在即将触碰到青年奶金色的短发时顿了一下。 顾景明下意识就歪了歪头往旁边一缩，轻巧的动作带起一阵轻风，卷起飘荡在空中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清爽而又自然的青松淡香。 这么一瞬间，嗅觉将过往记忆卷起，他等待着段嵊接踵而来的那略带挑衅的一声“矮”。 没有等来。 空气在喧嚣声中静止了那么一瞬，男人指尖一顿，在即将触碰上顾景明头发之前停住了。 顾景明和对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晦涩难言，像是新芽冲不破雨后冻土。 他这么一刹那，思绪错乱间，差点以为刚才的那些记者是来问他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谣言，站在他身旁的段嵊二话不说走向前将他挡在身后，一个个拔出记者们相机里的储存卡。 而后谣言散尽，后台的走廊里，这人抬手和以前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吟吟地笑道：“矮。” 他从这样的臆想中缓缓回过神来，只见段嵊深邃的眉眼印刻着繁杂温柔。 这人如果在他身上看到了秦宣的影子，不应该做出刚才那般怀念的举动，也不应该端着这样一副……盛着星光与温柔的表情。 他出言唤回对方思绪：“段嵊？” 易感期的段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淡而欲的气息，松松宽宽的领口伴随着他收手的动作一动，惹的顾景明在临时标记的作用下心下一动。 对方怔然片刻，“抱歉，我走神了。” 顾景明眨了眨眼，睫毛微颤，淡茶色的双眸透着茫然。 刚才段嵊分明是……把他认成了秦宣——或者说，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觉，居然下意识做出了他们很多年前重复了许多许多次的举动。 仿若缅怀，仿若挚友。 可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朋友了，这下意识的举动…… “没事……”他摇了摇头，看向刚挂了电话的寇向晨，“我只是想和你说，段嵊老师，请你自己好好排查一下你有什么对家吧。病例是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插手。” 段嵊目光还停留在方才差点触碰到顾景明的指尖上，骤然被顾景明的话语拉回了思绪，他薄唇微动，嗓音低哑：“私生活混乱的标签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段嵊都不敢触碰的污点。 顾景明却嗤笑了一声。 几个月前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他所有曾经出现过的地方都充斥着狗仔和记者，走到哪里都面临着记者随时窜出来围着他的担惊受怕。 如今这算什么？ 更何况还有他亲手培养起来的李夏出马。 寇向晨在一旁劝他道：“小顾，没关系，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可以解决。而且这事情应该是因为我们而导致的……” 顾景明眯了眯眼，在这舆论即将慢慢发酵的时刻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从那些记者进来到现在，除了刚才和吴序的电话，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微博，甚至连那个出现在记者口中的病例都没有去看上一眼。 仿佛已经对事情的结局充满了自信。 不远处，工作人员的喊声传来：“段老师，小顾，开始了——” 顾景明敛眸，最后只是说：“我从来只靠我自己。” 他转身，顺着工作人员的指使走向演播厅。 纵然网路上已经沸腾，录制现场，刚才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一般，一切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 顾景明和段嵊按照规则第一个选择，段魔王再次无所谓，将选择权交给了顾景明。 扮演了这么多年秦宣，碍于人设，顾景明基本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新兴起的游戏模式和一些对交流要求特别高的游戏，他扫了一圈选择，最终自作主张选择了经典的国王游戏。 小组票数综合排行第二的荀安和余节随后到来，选择了顾景明最担心的狼人杀。 最不会玩配合游戏的顾景明：“……” 荀安和余节就在他之后出发，还对刚刚发生的病例事件不甚清楚，只知道顾景明被记者围了。眼见顾景明在镜头前垮掉了温柔的笑意，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余节闷声闷气地说：“下次记者来，你踹。” 顾景明：“……”其实他不是在愁记者，他在愁狼人杀啊！ 没过一会，小组票数排名第三的卜安娜和乌翠进来了。 选了顾景明第二担心的剧本杀。 顾景明：“…………”他连这玩意什么规则都不知道！！！ 乌翠来的迟，已经知道了不少病例的事情。 beta小姑娘凑到其实是因为剧本杀而垂头丧气的omega青年跟前，脆生生的嗓音带着抚慰：“小顾哥哥，你别担心。” 顾景明抬眸：“嗯？” “清者自清，”乌翠笑了笑，一双酒窝卷起，更添三分可爱，“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她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偷偷把公司给我的公关团队给你用。”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居然恰到好处地戳到了顾景明的心间。 他轻笑了一声，紧绷的肩骨微微放松。 “你可是学员里唯一的omega，”beta小姑娘踮起脚尖，抬手，像是抚摸宝宝一般摸了摸顾景明的头，“我们会保护你的。” 顾景明：“……” 他又无奈又好笑，只好点了点头：“谢谢，放心。” 乌翠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顾景明低头，看着手机嗡嗡一震，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没有储存却让人熟悉的号码。 号码下方，短信内容写着病例事件的解决方案。 署名：李夏。 不远处镜头缓缓扫过来，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 游戏选择结束，学员和导师们根据安排一起进行了一场短暂的直播，便零零散散地走出演播厅，等待第二天的综艺拍摄了。 而今天顾景明又要回到段嵊那个坐落在他家对面的别墅居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一直很沉默的段嵊身后。 结束了今天拍摄的制作组充斥着下班回家的放松，微博和娱乐论坛上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严阵以待放出顾景明病例的团队等待了半天的反击，顾景明微博下粉丝和看了病例的路人战成一团，其中还有许多笙箫果不其然在背后的人的引导中下场。 仅仅一张什么都没有说的病例照片，短短半天内，就因为信息素紊乱症与私生活混乱之间的刻板印象，话题热度居高不下。 公众最喜欢看的就是使明星艺人跌落神坛的负面消息。 这还是一个和段嵊半捆绑在一起，人气一路直冲的《大导师》新人第一。 顾景明的粉丝们拼尽全力刷正面话题，奈何顾景明还刚刚出道，粉丝力度仍然力不从心，黑话题居高不下，舆论越来越负面。 眼看这一场为了卷入段嵊粉丝的危机就要逐渐发酵。 段嵊工作室发博了。 上一条还是cp话题的卖萌澄清声明，下一条终于再度回到了铁血工作室的画风。 段嵊工作室：“律师函。[图片.jpg]” ——起诉对象是银河娱乐《大导师》制作组，起诉原因是涉及侵害节目签约艺人**权。 同一时刻，几个大营销号发出了新的通稿，铺天盖地的娱乐消息接踵而来，新的话题逐渐上升。 背后安排的人手法十分娴熟老练，不到一个小时就将这个新的话题送到了高位。 #顾景明录制信息素紊乱症科普小视频# 第 37 章 三个小时前。 《大导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联动直播, 一切拍摄结束。 顾景明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纸巾，擦了擦被演播厅闷出来的汗水。 演播厅的灯光还在缓缓撤去,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暖黄光洒在他的背上。青年逆着光，抬手轻碰额头，修长身影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乌翠跳着小步走到他的面前, 抬手从自己的脑袋顶上比到顾景明的脖颈。 “小顾哥哥, ”她对着自己比出来的身高差，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也太高了, 你真的是omega吗？” 顾景明一怔。 乌翠经纪人在一旁催促了一声。 他看着面前的beta小姑娘, 温和地笑了笑, 眉眼微弯，嗓音清朗：“还好。” “你这还叫还好？你比我一个beta都高……” 他垂眸，“还有人说过我矮呢。” “那他可真过分！” 顾景明默然。 门口, 段嵊和寇向晨正在说着什么，还在等他一同出去。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了震。 顾景明却没有掏出手机。 乌翠和他道别了一声, 他伴着手机的嗡嗡声, 缓步走出演播厅的后台。 走至门口，段嵊抬眸，纯黑双瞳映着复杂。 顾景明淡淡一笑。 看着他的男人一怔，顾景明的手机仍然在口袋里响着，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吴序的声音。 这位堪比跑腿助理的经纪人喊住了即将离场的林奈：“林奈老师！” 几人的目光同时随着这一声而去。 吴序似乎赶来的很匆忙, 话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气，额间留着细汗。他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另一手拿着手机——正呼叫着顾景明的电话。 而他的身旁，正站着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 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感觉，不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像一个颇为高挑的beta。他嘴角微微噙着笑，白色衬衣领口偏松，最上头的两个扣子散开，斯文中带着几分随意。 顾景明勾起嘴角，目光从容而熟悉。他站在那没有动，同李夏对视了一眼，两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眼神。 仍然站在门边的段嵊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猛地睁大了双眼，瞳孔微缩，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寇向晨更是露出了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那可是他们找了半天都不出现的人！ 李夏只是微微转头，余光中瞥了一眼段嵊。他那本对着顾景明十分温和的神情骤然一变，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随即，他从吴序手中拿过文件夹走到了林奈面前。 “林奈策划你好，”他扶了扶眼镜，伸出手，“我是顾景明先生今天刚刚招聘的助理，关于今天顾先生出现的事情……” “你好……请问你这是？”林奈下意识在李夏的眼神中伸出手，同李夏握了握手。 下一刻，李夏将文件夹递到了林奈的手中。 “根据《大导师》开拍前签署的合约第三十四条——‘在节目组疏忽的前提下，节目组所有制作人员应提供相应的义务帮助艺人弥补疏忽’。我现在以顾先生助理的身份，要求《大导师》节目组提供记者闯入拍摄现场的补偿。” 林奈接过文件夹的手一顿。 “关于记者的事情，我们会筛查并努力找出原因的。李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秦宣的助理吧，怎么……？” 顾景明笑盈盈地走上前。 他脊背挺直，步伐轻而稳，丝毫没有一个处于舆论漩涡的艺人该有的紧张样子。 他回忆着李夏先前发来的企划短信，嗓音不疾不徐，“林老师，没人规定助理不能跳槽吧？我希望节目组能够履行义务，在这件事情上给予我足够的补偿——其一，请将节目组的摄影棚借我使用两个小时，其二……” 李夏接着他的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其二，希望节目组在明天开拍前直播身体各项激素水平检查。明天即将进行的三场游戏中，第一项国王游戏和第三项剧本杀都有一定的概率会进行身体接触，按照严格的规矩本来就可以要求进行检查以保证alpha和omega的身体信息素水平不会失控，这完全符合规定。” 患有信息素紊乱症的omega只会在信息素激素水平上有所波动，但如果是因为私生活混乱而患有信息素紊乱症的omega，除了信息素指数，还会有另一项和信息素无关的身体数据异常。 只要有一个检查结果，推翻私生活混乱的刻板印象就成功了一半。 他侃侃而谈，身旁吴序眼睛越睁越大，将唯一投给过顾景明的敬仰眼神投给了李夏。 段嵊眸光愈发深沉。 这一套说辞甚至封了制作组的退路，林奈拿着文件夹，翻看着里头细致的条款与措施，讪讪地说：“这样，我和其他人开个会——” “您是对条款还有哪里不清晰？我不是在和节目组商量，而是在给您看节目组必须配合我们的条款。” 林奈面色一僵。 她看向顾景明，眼神闪躲间还带着几丝不悦。 顾景明却仿若未察——项圈和病历的事情和林奈有多少关系还未可知，节目结束他必然要和银河娱乐撕破脸，如今没什么堆笑脸的必要。 一旁，段嵊清了清嗓子，目光在顾景明和李夏之间来回徘徊，一言不发。 林奈只好道：“……好。” 正待离开的乌翠脚步一顿。 她回眸看向所有人的焦点，青年笑得从容，一双眸子盛放着自信。 “乌翠？”经纪人喊她。 乌翠茫然：“刚才他们说什么？要做身体各项激素水平检查？” 而顾景明已经和林奈等人前往摄影棚，进行了用于澄清的拍摄。 拍摄好的信息素紊乱症科普视频在极快的时间内经过处理，在短时间内迅速散播。 视频里，青年换上了一丝不苟的淡灰色衬衫，在镜头前端正而又温和地笑了笑。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信息素紊乱症的几个来源与现象，丝毫不避讳地提及了私生活混乱是占比最大的来源。他手中拿着几个写着信息素紊乱症可能危害的几个板子，一个一个介绍过去。 如汩汩清泉般的嗓音落下，时不时还穿插着一些引人发笑的小段子，一段十分钟的视频将这个一直和私生活混乱划上等号的信息素紊乱症被毫不避讳地、仔细地讲解了出来。 最后，顾景明以自己的信息素紊乱症已经在逐渐康复为终结，结束了这一段视频。 #顾景明录制信息素紊乱症科普小视频#的话题一路往上，在一开始营销号的推动下，居然引来了许多路人下场。 甚至有很多已经得病、在生活中被有色眼镜影响的人在话题里发声。 许多官方微博和疾病相关的博主纷纷发声转发，在《大导师》各个学员导师竞争激烈的空档中，不仅将原来的舆论方向带离，还给顾景明本人带来了不少态度积极的粉丝。 背后的人暗地里将病历抛出，最终却成为了顾景明的垫脚石。 舆论时代，正面迎击，不畏首畏尾作出心虚的姿态，才是成败的关键。 ——“穿着正装给大家上课的样子太好看了，我粉了粉了，小哥哥三观太正了。” ——“我出生就是先天性信息素紊乱，从小到大一直被霸凌、歧视。真的非常感谢顾景明老师愿意为我们共同的困难发声。今天我终于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光明正大地说：我患有信息素紊乱症，我积极治疗，我不是私生活混乱。谢谢您。” ——“我果然没有爱错崽崽你太棒了啊呜呜呜妈妈好欣慰！我已经去紊乱症关怀组织捐钱了！” ——“刚刚捐钱回来，希望所有患病的omega和alpha都能被温柔以待。崽崽太棒了，《大导师》的排名继续往前冲！！” ——“公关手段一流啊，这算是新人？背后资本不俗啊，这个洗白我慕了。” ——“……” 仍然有一部分人坚信顾景明只是在掩盖私生活混乱的黑料，这只是洗白手段。 但是这部分人的声音必然会在明天的直播身体检查之后完全消失。 待到病历的事情总算熄火了不少的时候，顾景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节目组的保姆车将他们放下来之后变带着引擎声离开，顾景明站在自己家门口，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几个在车里就一直保持的沉默：“我先回家拿一些东西，再来你家做日常拍摄。” 李夏已然走到门前，替顾景明打开了院门。 远天夕阳洒落金色光晕，层云被绯红浣洗，飞鸟巡空而过，响起一声悦耳的远鸣。 晚春的风吹起段嵊的发梢，他薄唇展平，双目幽然，竟是几步跨上前，横亘在了顾景明和李夏当中。 吴序张了张嘴：“诶这是——” “老吴，”寇向晨一把扣上吴序的肩膀，“走，和我晨练去。” “等一下现在太阳在西边啊晨练什么……诶诶诶诶！” “走就是了你话真多……” 顾景明敛眸，“怎么？有事？” 男人看着他，喉结轻动，嗓音带着难以抹去的介怀与探究，“有事。” 随后，段嵊竟是转过身看向李夏。 “段先生，”李夏推了推眼镜，双手合抱轻巧地往门边一靠，“好久不见，我一点也不想念你。” 段嵊眸光一凝，双拳渐渐握紧：“你在这里，他呢？” “谁？” “秦宣。”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一般，段嵊指尖用力扣着掌心，紧绷的脊背竟是微微颤了颤。 顾景明闭了闭眼。 他在找李夏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段嵊必然会有所波动。 他不知道最近的段嵊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总要找他，但段嵊注定了再也找不到“秦宣”。 “秦宣”这两个字于现在而言，只不过就是毫无意义的两个符号。既没有任何生命，也找不到任何多余的痕迹。 李夏嗤笑了一声：“我在这里，和秦宣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段嵊猛地跨向前，alpha用力地伸手抓起李夏那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子，嗓音愈发低哑：“他现在——他现在正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你已经是他身边最后的人了，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待伸手拦住段嵊的顾景明脚步一滞。 他那半抬着的双手骤然一顿，修长直接蜷了蜷，手臂无措地垂落而下。 他完全听不懂段嵊这话的意思了。 李夏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抓着段嵊的手腕用力至极，语气发狠：“你作为一个缺席了三年的人，不正好希望他一无所有吗？” 段嵊揪着李夏领口的手发颤得厉害。 杨城中心的别墅区寂静而又繁华，alpha粗重的喘息声响起，周遭仿若空无一人，却又车水马龙。 远处似乎传来了车辆的引擎声。 这里毕竟是宽敞的大道旁。虽然小区的安保系统不会出事，但毕竟不是无人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希望他一无所有了？他现在在哪里？” “我只是受托来帮助秦宣的——”李夏目光一动，丝毫没有被人揪着领子的局促，只是视线落在了顾景明的身上，银框眼镜微微反着灿金的光，“的好朋友，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但我就算知道，也与你无关。一个缺席了三年的人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段嵊眉峰紧皱，双目竟是泛起了隐隐的赤红，“他在哪里？” “我都说了——” “他在哪里，”顾景明骤然开口，嗓音润着疲倦与无奈，“我知道。” 段嵊揪着李夏领子的手蓦地一松。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一般，深邃的双眼沉着幽幽邃然。 青年轻巧一笑，一双桃花眼勾起，将远天碎金都囊括在了眸光中。那带着三分风流都眼尾画出释然，飞鸟排成一串队列自长空中归来。 一缕缕微尘锋利地切割开破碎的时间，他的嗓音带着透彻的明光。 “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想见他——” “好。” “三个小时后，你来我家敲门，他会在这里等你。” “我不会开门，也请你带上纸和笔来——他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开口说话。” 第 38 章 直到目送着段嵊离开, 顾景明同李夏一道进门，他转回身用力地关上了门, 这才松了口气。 偌大的别墅里寂静无声, 他靠着墙，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身后, 李夏悠长地叹了口气：“还好吗？” “还好。”顾景明转过身。 他轻轻倚靠在门上, 手还握在门把手上，淡茶色的眸子藏着茫然与困惑。 这是他换了身份之后第一次和李夏独处，但是他们什么多余的都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问——早在最开始, 一直作为他助理的李夏就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是他能够一直伪装alpha并且成功了这么多年的助力。 作为beta的李夏不仅不会收到信息素的困扰，也和本来身为omega的他不会因为接触而节外生枝。 当初《星途》剧情彻底结束的时候，顾景明就和李夏说过, 他会换一个身份，在娱乐圈重新开始。 而等他彻底安顿下来，他也会找个理由重新让李夏回来给他当助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意外。 顾景明揉了揉眉心, 缓步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视线垂落在纸杯的杯沿，眼底却渐渐失去焦距。 他听见李夏问他：“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和段嵊见面？秦宣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顾景明睫毛微颤，双眸焦距渐渐拉回，“算是一个了结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过去的三年里和我越走越远，现在却又一副秦宣很重要的样子……” 他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嗓音润着无奈与叹息。 夕阳终于在时钟滴答中沉落下最后的光影，隔开的天际最终融成了一片淡然的暗蓝，星河缓缓流入天穹，洗尽无边碧色。 “算是一个告别吧。”他低头，半张脸埋在了阴影里，嗓音从急促逐渐平稳，“其实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还是挺在意段嵊到底想什么的。但是也许今天告别完，我就不在意了吧，到时候他要是再——” 青年喝了口水，轻巧地将纸杯往桌上一放，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才不管他。” 或许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顾景明也放松了不少，说话都随意了些。 “不怕段嵊查出来吗？” “他查到底了也只能查出所有属于‘秦宣’的东西都到了我的手上，除非他能从顾盼笙箫的账号下手，不然……不可能的。” 李夏仍然站在门口，银框眼镜微微下滑，他轻轻挽起袖口，“但你刚才……还是有点冲动了。” 顾景明动作一顿。 “不管是三个小时的仓促时间，还是你可以为‘秦宣’拍板的权利，都足以带来很多疑点。不如换个方式吧？你真的不必再和他有什么接触，微博私信、短信、甚至是我给你传话……” “不一样。” 顾景明说。 他其实一直对书写的东西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以前就习惯了把很多东西都写在便签上带着，或许是流露于纸上的东西是最难以抹去的印刻。 他想和段嵊来一场正式的道别，道别的是他过去的手下留情和真心实意地为段嵊铺路。 他也不想让段嵊知道他就是秦宣，一点也不想看到段嵊知道他过去那些“可笑”的举动之后的表情。 在知道段嵊还在乎、关心秦宣的去向的时候，他不可否认地心绪乱了一下。 可随之而来的是疲倦与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一样。” “我有时候还挺羡慕段嵊的，”李夏往墙上一靠，后脑勺贴着墙，镜片后的双眸映着暗淡天光，“有你亲手送他到巅峰——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景明轻咬下唇，不语。 星河鹭起。 段嵊从顾景明家门口回去后，在客厅里整整坐了三个小时。 手机不断震动，寇向晨的电话、工作室的工作、各个好友的消息…… 他看都没看一眼。 今天从李夏出现开始，一切都好像意外一样，完全和段嵊预料之中不同的情况发展着。 他心中隐隐的不对劲愈发加深。 可还来不及细思，顾景明的话就拨乱了他的心绪——他可以见到秦宣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心乱如麻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紧张。 他想找李夏，找了许久，李夏突然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出手帮助了顾景明——作为一个拥有秦宣所有资源的人，似乎这也情有可原。 但段嵊一直知道李夏对于秦宣而言和那些死物、资产是不一样的。 这三年秦宣渐渐和他们的朋友圈子走远，唯有李夏，甚至在秦宣做那些“坏事”的时候都在旁边。 而顾景明像是忍耐到了底线一般的应承更是增添了几分疑惑。 还有那些从秦宣手上转移到顾景明手上的资产、这块秦宣很早就看中的小区、那从顾景明口袋中滑落的写有“秦”字的纸团，顾盼笙箫的账号可以追寻到的许许多多蛛丝马迹…… 这些足以花费许多时间好好推敲的事情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段嵊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许久。 他想想清楚、想明白，甚至在想一会要说什么。但是越想心里越乱，时钟滴答而过，月头高挂，段嵊仍旧什么都没有想到。 他连客厅里的灯都没有心思打开，昏暗的夜光洒落而下，模模糊糊照映出这套曾经想作为送给秦宣的礼物。 他恍然一惊，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等来了约定好的时间。 段嵊赶忙站了起来，后知后觉打开了客厅的灯，对着一旁的镜子整理了一番略微有些不整的衣物。 微弱的白炽光散着锋芒，打在他的侧脸上，他那素来淡然的面容此刻充斥着明显的紧张与忧虑——还有些微的期许。 轮廓完美的下巴略微显露出了淡青色的胡茬，藏着锋利的双眸暗敛星辰，晦涩而深邃。 段嵊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迈步往门外走去。 脚步在门前一滞，他骤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带上纸笔，这才回身在客厅里找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 他和秦宣截然不同，一切心思全都敛在心间，从不流于表面。 段嵊走上楼，在自己主卧找了一圈，只有一些已经印刷着内容的文件和一根笔。 他心下有些急躁，只好去了安排给顾景明的客房，果不其然看到了书桌上霍书准备好的纸笔。 便签本似乎还被用过，段嵊没有多想，拿着便签本便快步走出了门。 路灯从远方一路亮至眼前，一排排杨树与光影交错，暗黄色的灯光照映在大道上，遮掩了月色。 四周似乎还有城中心隐隐约约的车流声，晚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微凉，却隐隐藏着即将来临的新夏。轻风灌入段嵊卫衣的领口里，他却毫无知觉，只觉得心跳加速，似乎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三十几米外的院门正半开着，李夏靠在一旁，手中翻着一本书，轻轻扶了扶眼镜。 听见段嵊的脚步声，李夏合上书本抬起头来。 段嵊此刻已经没了之前刚见到李夏时那样的失控。 他忐忑于即将和秦宣的“见面”，期许于能够和秦宣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紧张于秦宣可能会有的沉默或者愠怒。 他双拳松了又紧，手背青筋凸起，一双眸子敛下无尽繁杂。 李夏只是嗤笑了一声，将院门敞开：“你敲门就行了。” 段嵊拿着纸笔的手微微一动，目光轻移，落在了李夏的身上。 “我之前太过心急，没有和你争辩，”他眉峰微动，嗓音低哑，“之前如果不是你亲口向我承认……” 他收住了语气。 急于“见到”秦宣的他迈开脚步，几步间走到了门前。 李夏扶眼镜的手猛地一顿，片刻，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不高不低，规律而又礼貌地响起，同敲门的人急切的心情截然不同。 里头没有任何声音。 段嵊恨不得将门把手拧开直接破门而入。 他心跳愈来愈快，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愈发平稳有礼，生怕吓到里头的人分毫。 “叩——” 他敲门的手一顿。 门缝下，伴随着轻风虫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张白纸从门缝里缓缓地传了出来。 晚春的风吹过，纸边微微翘起，在地上滑了滑。 段嵊立刻弯下腰将白纸捡了起来。 ——“我在。” 他捏着纸沿的手骤然一紧，将平顺的白纸都捏出了折痕。 白纸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利落有力，走笔如锋，收尾却淡，字如其人。 是他熟悉的笔迹。 段嵊张了张嘴就要说话，脑海中却想起了顾景明说过的话——“他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开口说话”。 男人喉结轻动，薄唇展平，一切话语都被淹没在了风声中。 他将这张纸小心翼翼地塞入口袋，手中笔锋一顿，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居然一片空白。 片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你还好吗？” 段嵊在别墅门前的欧式台阶上缓缓坐上，昂贵布料沾染上门外的灰尘，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缓缓将便签塞了进去。 约莫半分钟后，门缝里终于传来了第二张纸条。 ——“如你所愿，一般。” 段嵊呼吸骤然一滞。 纸张上的字淡漠依旧，同秦宣本人一般，安静的什么都沾染不上，什么都留不住。 ——“不，我希望你——” 段嵊写字的手一顿。 他其实想解释的很多。 他知道了三年前最开始的那场他没有参与的人肉事件内幕重重，知道了曾经倒在他身上的模拟信息素早就过期，知道了所谓的强行标记omega未遂另有隐情…… 他希望秦宣一切都好。 早在开始察觉苗头不对的时候，段嵊的这些话就在心中默念了不知道几遍。 他总觉得，如果秦宣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许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落笔的这一刻，他的手缓缓顿住，按压着笔头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到落笔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那些都是过去了。 段嵊这么一瞬间骤然明白了为什么秦宣总喜欢将很多东西写在纸上。兴许他喜欢的alpha早在很久之前就明白，落笔时的一笔一画能将心情完完整整地归置在应有的位子上，将一切混乱的思绪缓缓拨正。 片刻。 ——“对不起。” 他只写下了三个字，郑重地塞进了门缝中。 这一回，他等待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他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关系还好时，青年脊背挺直地坐在书桌旁缓缓滑动笔锋的模样，像是冬末新雪，淡然微寒，却不入骨。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门缝里才传来了对方的第三张纸条。 “我知道了。” 他没有说究竟对不起什么，门里的秦宣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用着最原始而又无声的方式沟通着，内心一片明净。 段嵊匆忙抬笔。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回来，我的所有资源和团队都是你的。以前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我可以陪你重新开始，荣誉……是我和你的。” 这一次，不到十秒，门缝里就传出了新的纸条。 ——“不用。” 段嵊一怔。 他还未曾想好要说些什么，门缝那边再次传来了一张又一张纸条。 似乎书写的人写得极快，写完一句便塞来一张。隔着一扇门，他似乎还听到了里头笔锋窸窣的声音。 ——“段嵊，我今天是来和你说一句再见的。” ——“我不会回来了。”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能你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发现了过去没有发现的事情。但那些现在对我来说其实不太重要了。” ——“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回头看，走到了巅峰，继续创造新的巅峰。荣誉在你的意料之中，也在你的未来之中。对不起这样的话不适合你说，也不适合我听。” ——“我选择的现在，你选择的未来。” 段嵊看着接连从门缝里传出来的纸条，目光愈发动容。 纯黑双眸倒映着周遭的夜色，眼底是青年一如既往的清冷字迹。 半晌。 ——“加油。” 门缝里再没有传来新的纸条了。 远天星河映照万家灯火，夜色深凉。 段嵊僵着身体盯着地上的纸条看了许久，眼底渐渐泛上微红，竟是带着些低咽笑出了声。 他没有写字。 这一回他没有同秦宣一起默契地保持沉默，而是对着门，嗓音低哑，附着着难以忽视的磁性：“你说的对，我不回头看。” 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他缓缓起身，路灯静谧地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将“秦宣”写下的纸条谨慎认真地收入口袋，竟然也不多做纠缠，转身便离开了。 李夏站在别墅小道前的院门口，目送着段嵊回家，确认段嵊的家门关上之后，这才走上前叩响了顾景明家的门。 “走了。” 别墅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青年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头发还有些**地滴落着水珠，脖颈处的纯黑色腺体贴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他手中握着一叠纸，目光望着对面的楼房。 李夏问他：“道别完了？” “嗯。”顾景明轻轻点头。 余光中，他再次瞥见手中的便签，最上头是段嵊送来的那一句“对不起”。 真奇怪。 段嵊看上去十分在意“秦宣”。 可这份在意居然迟来了三年才表达到了他的面前。用处不大，聊慰心情而已。 顾景明觉得今天这场“见面”没有做错。 虽然只是一时冲动的应承，最终却解开了他自己的心结。 “我现在感觉心情不错，”他说，“你累了吧，现在我家客房将就一下？” “好。” …… 这一晚顾景明破天荒地没有依照节目组的规则在段嵊家过夜。 不过段大魔王什么也没有说，节目组自然也什么都不敢说。 他睡得早，醒得也早，没有等节目组的保姆车，而是直接让吴序带他来了银河娱乐。毕竟今天开拍前还有一场直播身体检查，他这个最主要的当事人早一点来也好做准备。 “诶，李夏呢，”吴序左顾右盼的，“你从哪里找来的另一个祖宗这么厉害，我觉得他当经纪人都有得和寇媒婆一拼啊，今天怎么不来坐镇？” 电梯停在了演播厅所在的那一层，顾景明打了个哈欠，“我自己就够了，他有别的事情要忙。” 他现在要直接从银河娱乐跳出来，自己成立工作室，李夏这段时间光是这件事就得忙好一阵了。 现在也不是昨天那种必须争分夺秒的时刻，他自己在这边就能应对。 他迈开脚步走出电梯，身后吴妈妈继续絮絮叨叨：“什么事啊？祖宗，要不然我们商量一下吧，我和他换一下，他当经纪人我当助理？说实在的我这个经济人当的实在胆战心惊，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厉害——” “闭嘴。” 吴序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顾景明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不少，可刚走出几步没多久，清静的耳朵再度听到了别的交谈声。 正走向后台化妆间，路过安全通道口的青年脚步一顿。 安全通道的门似乎是半掩着，里头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意见不合，交谈声不由自主地大了许多。 “林奈老师，你就通融一下？这事本来就是小顾的要求，和我们乌翠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身体检查是根据综艺行规进行的，所有人按照规定都要一起做，没有说一个人做一个人不做之类的道理。而且乌翠也没什么事啊，怎么就不想做这个身体检查了？这是小顾要求的，要不你去问问他？昨天李助理连合同都搬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啊。” 似乎是乌翠的经纪人和林奈。 顾景明脑海中想起了beta小姑娘踮起脚尖拍他头的样子。 里头，乌翠的经纪人嗓门忍不住拉大了不少：“我这不是已经和那个叫李夏的谈过了吗？电话都打了好几次了，最后人直接给我挂了吗。他不同意，他怎么可能同意啊，缺席一个人这个直播就不对劲了，这关乎小顾的名声问题。林老师，你帮个忙最合适了，也不用开什么多大的特例，就说乌翠不舒服今天不参加不行吗？或者我们直接放弃这一周的拍摄都没关系……” “那你可以直接让乌翠不来啊。” “合同都写着不能无故缺席，您说和我们直接不来的效果能一样吗？” 林奈好似十分无奈一般，语气却很平常：“可乌翠没有发生合同上写的那些无法到场拍摄的意外啊，我总不能编瞎话吧？你们直接不来不就行了……” “那天价违约金乌翠哪里付得起啊……” 顾景明眉头愈发紧皱。 在他身旁的吴序也知道个轻重缓急，自然清楚此刻不宜发出声音，他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看着神情越来越严肃的顾景明，一会看向开了个门缝的安全通道。 乌翠不愿意做身体检查直播。 或者说，乌翠有着什么绝对不能参与直播身体检查的情况。 直播身体检查的方式由来已久，一开始是有alpha和omega艺人因为自身信息素不稳定或者到了动情期而不自知，在综艺上直接闹出了大事，后来就有了这么个行规。 通过自己上交的体检报告单可以动手脚，但是直接直播用仪器作出检查就绝对万无一失。 这个步骤一度成为所有请了alpha和omega的综艺必须走的流程，直到后来信息素抑制产品再度得到了突破，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这个规矩也就渐渐只写在了纸面上。 但这也是个写在合同里的规矩。 乌翠……是有什么不能显示在体检仪器上的结果吗？ 可她只是个beta，这种体检只是走个过场。 安全通道里，林奈和乌翠经纪人完全无法谈妥，居然渐渐起了争执，争执声越来越大。 顾景明小声对吴序说：“你先在这待着，一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假装刚刚走过，弄出点声音让他们听到。他们这样聊让别人听到了不好。” 吴序点头如捣蒜。 吴妈妈虽然平时唠叨，又是个比助理还要鸡肋的经纪人，但是在打杂这类的事情上从不含糊。 顾景明也放心，转头便轻声离开。 他走到这一层离后台较远的一间练舞房前。 房门半开着，坐落于高楼的练舞房立着单面的落地窗，另外三面贴满了光滑的镜面。灯没开，晨光自东方缓缓撒入，切碎的光影照映出beta小姑娘旋转的身影。 她穿着轻巧的芭蕾舞鞋，正在晨光中缓缓转动着，影子随着暖金的光泛动。 果然在这里。 这些时日拍摄以来，乌翠一般都会到的比较早，在这里进行舞蹈练习——当初她就是因为有良好的舞蹈底子，才被作为舞蹈c位的卜安娜导师选中。 青年无声地站在门前，淡茶色的双眸倒映天光，埋藏着无尽的耐心与温和。 他逆着光，看不清乌翠的表情，却能看清她时不时失误的身影。 今天的乌翠状态显然不对。 他在门边等了片刻，直到乌翠又一次失误地停下，他这才抬手，修长的手指曲起，在门上规律地敲了几下。 乌翠这才转过头来。 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些疑虑与意外：“……小顾哥哥？” 顾景明缓步走了进去，这才发现乌翠的眼眶似乎有点红。 他走上前，如同乌翠安慰他一般抬起手，轻轻拍了拍beta小姑娘的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语气温和：“为什么不能做身体检查？” “我……”乌翠眨了眨眼睛，方才还有些茫然的表情顿时转变为了无措，“我没有不能做。” “那我换句话问吧。” 顾景明伸手，将手掌摊平，从乌翠的头顶缓缓移到自己的身上。 昨天乌翠比身高的时候还踮起了脚尖，今天这样平稳地站着，他缓缓移到自己身上，堪堪移到了锁骨还要往下的地方。 小姑娘的头顶居然只到他胸口那么高。 “那我换个问法吧，”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平缓一些，“为什么要切除腺体，伪装成一个beta？” 乌翠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眼底埋着深深的不可置信，双手纠缠在了一起，指节缠绕却僵硬地摆弄着，薄唇微动，半晌只憋出了个：“什、什么……？” “你别担心，我不说，我就是问问你。” 乌翠无措地看着他，一双手纠得更用力了：“小顾哥哥，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景明轻笑一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本该是omega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他也会在意别的alpha到底比他高多少，别的omega是不是又和他一样高。 也会格外留意剧组里的omega，总觉得自己更厉害一点，就要照顾保护好其他的omega。 也会在身体检查这项规矩还没有完全变成摆设的时候，十分小心地挑选综艺，生怕选到一个需要直播身体检查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乌翠的脖颈后侧。 那里和他曾经精心用腺体隐藏贴的情况截然不同，乌翠的腺体完全没有痕迹，显然比他做的还要狠——乌翠选择了直接切除腺体。 这样几乎不会有任何疏漏。 除非是直播身体激素水平检查，偏偏就遇上了这个检查。 乌翠见他已经斩钉截铁，眼底更红了一些：“小顾哥哥，你别、别说出去……” “放心，我不会。” “谢谢你……”乌翠眨眨眼，低着头，嗓音越来越低，“身体检查就……检查吧，我准备了一些方法，说不定能混过去……” “混不过去。” 他说。 乌翠骤然抬头看向他。 “你混不过去的，身体检查的仪器是直接抽取血样瞬间分析出数据，数据会显示在屏幕上。所有的作弊方式早就在很早以前为了防止艺人出事而被杜绝。” 或许是没有想到顾景明居然会对这样的东西如此了解，乌翠怔了怔，呐呐地看着他。 偏僻的练舞房平日里根本无人来往，清晨更是静谧隔绝。 远方朝阳再度微微抬起了一些，透过落地窗，顾景明似乎敲进了杨城的愈发繁盛。 他揉了揉乌翠的头发：“切除腺体的手术历时久、伤身，为什么这么做？” 他近乎强势的询问让乌翠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因为beta比omega发展空间大、大太多了……” 顾景明双眼微眯。 “不是！不是因为想红！”乌翠赶忙摆手解释，“我就是、就是……” 顾景明又笑了笑。 他逆着光，对着落地窗的方向缓缓蹲下，盘腿而坐，散漫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别紧张，来，轻松点，坐下。时间还早。” 乌翠愣了愣，缓缓走到顾景明身边的空地坐下，脆生生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青年的笑容太过自信，又或许是顾景明一出口便直接戳穿了乌翠最大的秘密，她此刻看着慵懒地坐在身旁的青年omega，居然提不起一点戒心。 她说：“其实我……确实是、是因为想红……” “哦？” “但、但不是那种想红！就是我、我喜欢一个人……”乌翠脸颊顿时泛上绯红，她深深地低着头，视线根本无处安放，“他站的太高了，我想靠近他……” omega虽然人数稀少，相对应的艺人人数也偏少，但发展空间确实不如alpha和beta。 alpha的目标粉丝人群几乎包含了所有群体，beta更是alpha、beta和omega通吃，两者戏路都很宽。只有omega，粉丝群体大多只能局限在alpha和少数的beta里，剧组也大多不喜欢经常请身体较弱的omega，如荀安那样的流量已经是差不多是极限了。 “小顾哥哥，也许我这样有点……有点疯魔吧……但他对我而言意义真的、真的不一样。我还小的时候就看他的电视剧了，一个人练舞的时候撑不过来也是看他的照片，他就像光一样，我很想靠近……” 乌翠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顾景明却打断了她，温和地笑道：“不用多说了，这是你的小秘密。我明白这个就好了。” “欸？” 顾景明已经掏出电话，拨出了李夏的手机号码。 忙音不过响了三声便接通了。 “李夏，是我。”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要处理吗？” “也许算是吧，”顾景明瞥了一眼身旁茫然无措的乌翠，嗓音清朗如泉，语气飒然，“过一会你可能需要帮我处理一下，身体检查没有按照约定直播带来的后续影响，麻烦你了。” “什么？”李夏猛地一愣，“昨天就预热好了身体检查，这是你信息素紊乱症事件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今天的检查没有如期而至，昨天拉来的好感度只会在今天起到完全相反的结果，甚至舆论话题会比之前还要严重！临时取消身体检查，不管是因为什么，在公众眼里就是你心虚……” “对，我明白，但是……”他轻笑，双眸微动，眺望着窗外远方，眼尾勾着天光，“有人还有追光的机会，我不想做这个恶人。” 他其实是一个忍不得一切的人，但也多亏了以前的那些经历磨平了他许多棱角，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善于妥协。 反正这些闲言碎语，他早就习惯了。 他比任何人都适应。 这些影响不了他的未来。 电话那头的李夏顿了顿。 “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开始准备压话题。” “谢谢。” 顾景明挂断了电话。 他侧过头，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可是为了你向舆论妥协了一次，你要加油呀。” 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要彻底澄清，必然要全员参与——缺席了《大导师》拍摄人员的任何一人，这次的直播检查就不具有根据规则行事的权威性，反而充满了作秀的意图。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乌翠开了个口子，本来就和他结过梁子的倪笑霜必然也找到借口不配合。 但若是带上乌翠，代价就是乌翠接下来的职业生涯。 还是算了。 青年笑了笑，正打算一手撑在地上支撑自己站起来。 刚一转眼，余光中骤然瞥见门口站着的男人。 段嵊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也不知将刚才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男人披着休闲而又利落的牛仔夹克，本来成熟的面容被衬得多了三分朝气。眉宇间刻着世俗打磨不去的锋利，黑瞳中似乎映着他的影子，藏着挖不出来的情绪。 这人迈动修长的双腿，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伸出了手。 “路有很多条，不一定要走妥协那一条。” “起来，”段嵊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润着晨光，挂着云雾，“我带你走不妥协的那条路。” 第 39 章 段嵊伸出手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想太多。 昨晚和秦宣“见面”之后，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坐在别墅的小放映厅里, 屏幕上播放着从前他和秦宣一起拍过的电视剧和电影。 他喝着酒，静静地思考了一整个晚上。 他这几年一直和秦宣没有联系，将自己裹在壳里, 秦宣不来找他, 他也不去找秦宣，自以为看得透彻、走的潇洒、没有任何狼狈。 其实只有他一个人看不清楚。 秦宣比他明白得早，明白的多。 从现在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不能耽误。 也有很多疑点需要他从乱麻中归置出最清晰的那条线, 他也不会含糊。 所以段嵊今天起得很早。 也多亏了昨晚那一场无声的会面, 他终于在一片清明间找出了最不对劲的一件事。 顾景明从在《大导师》第一次出现到现在，从来不避讳——或者说，不担心他查出顾景明和秦宣有什么关系。 他询问了很多次, 查了很多次，这个omega却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明明可疑的地方很多, 顾景明却那样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而他不管怎么查, 最终也只会断在同样的结局——顾景明这个人从出生到进入娱乐圈，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或许是顾景明无所谓的原因。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所谓、完全不怕他揪出什么蛛丝马迹的人，却在乎顾盼笙箫这个账号暴露在他的面前。 ——顾盼笙箫必然是关键。 今天一早，段嵊让霍书从这一刻开始，将顾盼笙箫这个账号从开始注册到现在, 每一条微博发出来的时间和他当时在哪里、秦宣又在哪里一一对应，将顾盼笙箫做过的事情去过的地方彻彻底底整理出来。 随后段嵊便来了银河娱乐的公司，在安全通道旁看见了窝在角落偷偷摸摸的吴序。 也就在放开，沉默地站在门口，听到青年无谓的一声“我可是为了你向舆论妥协了一次，你要加油呀”。 理智还未发芽，段嵊便下意识迈开脚步，弯下腰，在盘腿坐着的青年面前伸出了手。 他和这个年轻的omega认识不到一个月，从一开始的印象极差到后来的刮目相看，顾景明总是有让他冲动的能力。 尽管他不止一次要求自己克制。 尽管他告诫过自己要保持距离。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说出了那句话。 青年微微仰头看着他，睫毛颤动间晃着细碎的剪影，毛茸茸的金色阳光勾勒出优美的下颚线，白皙的脖颈后侧贴着纯黑色的腺体贴，在一片灿灿金光中更惹得人神思旖旎。 他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动作微微一顿。方才青年说出“妥协”两个字的语气仿佛还在他耳畔环绕，他的心一揪一揪的，伸出来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收回去。 还坐着的顾景明眼睁睁看着段嵊在他面前伸出手，半晌也没有收回。 他眸光一敛，微怔。 他和乌翠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朝阳大片撒落碎金，乌翠被刺地晃了晃眼睛。 他侧着脸，仰头看着弯着腰的男人。男人伸出来的手横亘在他们当中，指缝渗透阳光，揽住时光。 乌翠怔然道：“段老师……” 顾景明的视线同段嵊的视线相撞。 大片光影照在段嵊的侧脸上，明明光影耀目，他却看的很清明。这双凌厉的双眼此刻收敛了所有的锋芒，黑瞳仿如注入晚春清风。 “你……”他喉结微动。 “起来。”段嵊仍然没动，附身抬手。 分明是肯定的语句，却丝毫没有冒犯的感觉。 顾景明下意识伸出了手。 双手交握，顾景明的掌心似乎还有些微的汗，伴随着体温的暖度。 段嵊手中用力一拉，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顾景明方才回过神来，赶忙甩开了手。 和段嵊触碰过的手微微蜷了蜷，目光凝在掌心，缓缓露出了个略微后悔的神情。 他还甩了甩手，这才把手揣回了兜里。 看着他甩手的段嵊：“……” 顾景明对段嵊的目光佯装不知，仿若未觉，轻笑了一声：“哦对，谢谢你拉我起来。” 昨晚隔着一扇门的交谈犹在眼前，今天的段嵊似乎收敛了往日盛气凌人，一晚上没见，这人似乎比昨天又内敛了一些。 也许昨晚解开心结，往前看的人不只是他。 他抬眸，目光再次和段嵊在半空中相遇，晦暗幽深，却又灿烂光明。 顾景明赶忙移开目光，转身将仍然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乌翠拉了起来。他微微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你放心，不论怎么样，不会有身体检查了。” 乌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顾景明却抬起手，食指轻轻搭在双唇上：“没得商量。” 小姑娘眨了眨眼，乖巧地不再出声，顾景明这才将目光移回段嵊的身上。 昨晚的秦宣已经和段嵊告别过了。 此刻他看着段嵊，双眸明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段嵊直言不讳：“听得差不多。” “……？” “是你的经纪人。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安全通道旁边鬼鬼祟祟的，就知道发生什么事，问了一下他你往哪里走，刚巧听到你问乌翠的话。” 顾景明：“……”鬼鬼祟祟这个词可真适合他家吴妈妈。 身旁，乌翠紧张地捏着双手，顾景明抬手扯了扯领口，低声道：“那你——” “我说了，”男人转身，一手抄兜走在了最前头，“我带你走不妥协的那条路。” 顾景明皱了皱眉。 男人迈开几步，回头发现他还在原地，眉峰微动，嗓音低沉：“怎么了？” “我能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段嵊挑眉：“怎么处理？让节目组宣布直播取消，等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煽动话题，在花钱花力一个个压？” 他再次迈开脚步往外走去，门口望风的寇向晨探出颗头来：“去哪？” “去林奈办公室。” 顾景明撇了撇嘴角，完全不想迈开脚步，乌翠却轻轻推了推顾景明的手臂：“小顾哥哥……要不然，还是跟段老师去看看吧？” 他转头，小姑娘可怜巴巴却又期许的目光映入眼帘。 顾景明：“……行。” 我行我素的段大魔王已经拐出门一段距离。 顾景明身后缀着个乌翠，快步跟上前头的段嵊和寇向晨，语气略微有些别扭：“你还想怎么办？” 他自认混迹在娱乐圈多年，对这个圈子里的手段和模式都一清二楚，又因为秦宣后期流言蜚语愈发严重，他应对危机的策略比一些公关公司都要有经验。 段嵊步伐不疾不徐，“舆论起来了，就用默不作声地方式压下去——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平稳的方法。” 不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却也不会把已经造成的负面影响消除。 是个最常使用、放弃正面回应的妥协策略。 “我并不觉得还有更好的方式，”顾景明垂眸，面容淡然，语气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些自信，“昨晚侧面预热了今天的身体检查，突然的取消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起到反效果。舆论效应就是不提及才是最好的冷却，与其解释，不如把一切影响降到最低，什么都不妨碍——” “为什么一定要解释呢？”段嵊猛地停下了脚步。 顾景明一愣。 段嵊却一字一句重重地说：“为什么要把影响降到最低，什么都不妨碍？” 他们此刻已经走到了林奈的办公室门前，宽敞的走廊上暂时没有其他来往的人影。 寇向晨似乎在忙着发各种消息，手里捧着个手机，打字个不停。乌翠在顾景明身后低着头，怯生生地什么也不敢说。 段嵊双手抄兜站在前头，略微回头看向顾景明。 黑瞳印刻着星河，眼神浸染着桀骜。 “你做了什么，别人又因为你的举动误解了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我的形式作风从来都不是这样顺着事态补上应对策略。” “与其让事态动，而我跟着事态走，在这些潮流中寻找出最圆滑最世故的路，不如让我自己……” “当那个掌控事态的人。” “我从不迁就话题中心，我只会让话题中心来迁就我。” 顾景明骤然抬眸。 他眼底滑过一瞬间的茫然，指尖轻动，脚步微滞。 “……掌控事态的人？” 段嵊已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敲响了林奈办公室的门。 几个小时后。 四月十四日，正值周三，正午的时刻还未来临，车水马龙的城市在繁华中过度着疲惫。 本来准备着《大导师》拍摄前直播的直播间突然关闭。 官方只是在直播间挂了一句“使用了符合规制的抑制信息素器材，不再做多余的身体检查，原定直播取消，望见谅”。 背后等待的人似乎在涌动的网络数据中笑了笑，露出狰狞的獠牙。 可下一刻，这些尖刻地攻击着顾景明的话语却被淹没在了新的话题中。 #信息素紊乱症呐喊接力# 话题里，挂在最上头、热度最高的微博，正是段嵊工作室最新发出的一条段嵊个人录制的小视频。 段嵊工作室：“#信息素紊乱症呐喊接力#生命是平等的，一切的疾病和磨难都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价值的阻碍。皮囊浮于表面，灵魂深刻珍贵。我是段嵊，我为信息素紊乱症发声，愿被病痛折磨的不幸的人能够在未来被温柔以待。[视频]” 视频里，俊朗的alpha换上了和昨日顾景明讲解信息素紊乱症的穿着差不多款式的浅灰色衬衫，胸口别着一条象征着病痛的浅色色带，语调肃穆地朗读者信息素紊乱症的基本信息。 最后，男人轻笑一声，比了比自己胸口的丝带，嗓音低沉：“愿被病痛折磨的不幸的人能够在未来被温柔以待。” 几分钟后，参与《大导师》制作的剩余九名导师和学员——包括顾景明在内——全都一一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微博内容，录制了一模一样的视频。 顾景明：“……我是顾景明，我为信息素紊乱症发声，愿被病痛折磨的……” 荀安：“……我是荀安，我为信息素紊乱症发声，愿被病痛折磨的……” 谭杨：“……我是谭杨，我为信息素紊乱症发声，愿被病痛折磨的……” “……” 不同的面容，不同的身影，相同的话语，相同的浅色丝带。 几十分钟后，话题里每一秒的刷新，都多出新的发声视频：普通人、相关话题博主、患病者…… 两个小时后，娱乐圈各线艺人纷纷加入发声接力。 所有浑水摸鱼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大潮流下的接力冲刷了一切相反的言论，背后出手的团队和顾景明之间的“小打小闹”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 顾景明刷着手机，看着眼前热度瞬间爆炸的接力话题，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从不迁就话题中心，我只会让话题中心来迁就我。” 身旁，乌翠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好几个普通人拍摄的发声视频，看着视频里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笑着念完发声台词，这才关上屏幕将手机缓缓揣入口袋中。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顾景明还挂在胸口的浅色丝带卸了下来，捧在手中。 少女微微笑了笑，明亮的双眸闪动着皎洁的光，眼底倒映出丝带的影子。 “小顾哥哥，”她低声说，“有时候偶像真的可以撬动一个人的人生。一句话、一个视频、一个笑容，只要他是对的，只要坚信他是对的，就能有一条追光的路。” 顾景明默然。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触碰在乌翠捧在手中的丝带上，将丝带拿起，郑重地揣入口袋中，这才轻笑了一声，转身慢步来到了段嵊的面前。 男人眸光一动，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不用谢——” “段前辈，”顾景明掏出钱包，“这次的公关费多少钱，我们结清一下。按照时薪算还是按照一整套应对方案算？” 段嵊：“…………？？？” 第 40 章 段嵊还未开口的话就被顾景明的举动给堵了回去。 顾景明已经打开了钱包, 手中动作却一顿，轻笑了一声：“抱歉, 我忘了, 段哥的公关费现金根本解不清。要不账号给我一个，我给你转钱？” 他虽然语气随意，动作却十分认真——他确实想直接和段嵊算清楚这次的人情。 青年嘴角噙笑, 目光清澈透亮, 双眸微敛，白皙的面容一半埋入阴影中。 “我不是在公关，”方才的拍摄统筹和联系各种各样的朋友似乎耗费了男人不少精力, 段嵊嗓音微哑, “我是在帮你。” “谢谢你, 如果你觉得转账不够的话，我也可以用其他形式的资源来抵。”顾景明从口袋里掏出了纸笔，这才抬眸, 将纸笔递到了段嵊的面前。 男人正要开口，眸光骤然一顿。 他挑眉，“你也习惯随身带纸笔？” 这个“也”字被段嵊轻描淡写的带过, 顾景明拿着纸笔的手却猛地一颤, 指尖一松，便签纸从掌心滑落，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他们当中。 淡茶色的双眸里浮现出一闪而过的心虚，青年片刻间便完美无瑕地收拾好了表情，再度勾起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眉眼微弯, 嗓音清冽：“手滑了。” 正待弯腰，段嵊已经附身捡起了那张纸，重新塞回他的手中。 这人的语气十分别扭：“纸都掉了，就别再塞过来了。” “那我——” “行了，不用回报我。” 顾景明：“……”好好的结账怎么在这人口里变成了他上赶着回报呢？ 段嵊的目光左右游离，一整个早上运筹帷幄地在这小小天地中调度了半个娱乐圈的男人此刻像是一个被班主任奖励了小红花的优秀生，一双手无处安放地动来动去。 他也没等顾景明回答，转头就朝着化妆间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先去准备。” 综艺马上要开拍了。 顾景明看着被塞回自己收红的空白便签，又想起了昨晚段嵊透过门缝塞进来的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 昨晚还有点人样，今天怎么又一副别扭自大的样子了？ 善变的alpha。 乌翠仍然望着段嵊离去的方向，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顾哥哥，段老师真的好厉害呀。我好像还从来没听说过，段老师什么时候低头过。” 顾景明轻“嗯”了一声：“他一直这样。” “出道的时候就这样吗？” “对。” 乌翠歪了歪头，满脸困惑：“可是新人的时候，锋芒毕露是会惹到人的呀。” “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顾景明回忆了一番段嵊刚出道的时候——这人从一开始就是脊骨挺直的，从未弯过腰，“其实挺不公平的。人都要为自己的傲气付出代价，可是这家伙好像从来没有摔过跤。” 没办法，也许是因为《星途》就是一本毫无逻辑的大男主爽文吧。 乌翠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言不讳地在背后吐槽段嵊，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不敢接话。 “——小顾，”远处，吴序快步走到顾景明的面前，“你的抑制项圈，现在换上吧，一会游戏要开始了。放心，项圈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顾景明接过项圈，“吴哥，你有没有觉得你……” “啊？” “越来越适应打杂的工作了？” 吴序：“……小顾你照顾一下我一个alpha男人的尊严！” …… 段嵊来到节目组给他专门准备的化妆间，寇向晨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金牌经纪人此刻累瘫了半躺在沙发上，听见段嵊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气若游丝地说：“真的，段嵊，自从你这两年风生水起之后，我再也——再也没有这么累过了。我基本把我和你通讯录里的所有艺人电话都打了一遍，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人情多大的工作量吗？” 段嵊站在镜子前，双眸深敛，神情淡然。 他一点一点整理着微微卷起的袖口，满不在意道：“嗯，知道。” “为了一个小新人调动半个娱乐圈——段先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追起人来这么撩？” “不是追，我只是……”段嵊嗓音一顿，喃喃自语般，像是在告诉自己，“我只是不忍心看他那样说话。” “所以？” “什么所以？” “你没有要求什么人情啊回报啊之类的吗？比如什么和你约会一天啊，和你一起拍一次戏啊……” 段嵊手中动作一顿，“没有，把你脑子里的废料倒了。” 已经累瘫了的寇向晨顿时坐直了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到了段嵊的身上：“段先生，段哥，段老师！！你知道这次的公关费了多大的劲吗？？合着你是做慈善呢？” “嗯。” 寇向晨：“……” 段嵊没有理会已经在一旁冒烟了的经纪人，拿起一旁的手表戴在手上，转身就要出门。 寇向晨立刻叫住了他：“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嗯？” “对顾景明，对秦宣。”寇向晨叹了口气，“昨天凌晨回我消息说你不会再回头看了，但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让霍书去查顾盼笙箫的事情和秦宣的联系，让人整理这三年所有诋毁秦宣的东西，转头又出手帮了顾景明。” 已经旋开了门把的男人脚步一顿。 他轻笑了一声：“我继续查秦宣的事情，是想给过去一个交代，也想在公众面前给秦宣一个交代。有人和我说过，崇拜一个人和想远离一个人并不冲突……” “想给过去一个交代，和往前看也并不冲突。” 段嵊这两年笑容并不算多，可他一旦勾起嘴角，盛气凌人的气质丝毫不减，反倒更添几分桀骜，双眸溢出的笑意比星辰还要耀眼。 “顾景明呢？”寇向晨问他。 “他……我只是跟着直觉走。” 段嵊已经拧开了门，屋外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嘈杂声随着空气流了进来。段嵊目光远眺，瞧见了正在和申彦乌翠说笑的青年。 人影攒动间，似乎是因为太吵了，青年微微歪了歪头，凑在乌翠嘴边仔细听了听，随后眼角勾出笑意，开口间说了什么。 不论是申彦这个毫无疑问的beta，还是乌翠这个实际是个omega的beta，全都没有顾景明来得高。 这人站在远处，即便在后台一片忙碌的人群中，也是格外的出挑。 里头，重新瘫回沙发上的寇向晨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觉？” 段嵊喉结微动。 “对，向前看，我之前其实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里，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跟着直觉走就行。我不想看他妥协，不想看他不顺心……” “就这样吧。” “而且我觉得，他和秦宣李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马上查清之后我应该就知道了。” 下午。 各大社交媒体上，信息素紊乱症的呐喊接力还在沸腾升温，演播厅里却开始了拍摄。 前三名选择的游戏分别是国王游戏、狼人杀、剧本杀，但由于后面两个游戏比较严肃且费脑，最终节目组决定将国王游戏放在中间当作缓冲，先拍摄狼人杀。 演播厅已经准备好了圆桌。 为了增加看点，学员都和导师挨在一起坐，一组挨着一组。顾景明和段嵊坐在一起，顾景明的身旁是荀安余节那一组，而段嵊身旁做的是汪和煦申彦那一组。 镜头开始。 原本还有些懒洋洋坐在那边，靠在椅背上的青年瞬间坐直，他温柔地勾着嘴角，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在镜头前尽显旖旎。 闻曼开场带动了一下大家互动的氛围，便开始象征性地介绍起狼人杀的规则。 在场的其他九个人都走形式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没有认真在听，只有顾景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仔细地听着。 昨天信息素紊乱症的事情还有和段嵊之间的告别耗尽心力，顾景明又下意识以为国王游戏理所应当地在第一个拍摄，自然没有准备和狼人杀有关的东西。 拍摄开始的时候，顾景明两眼一抹黑。 这个似乎所有人都玩过的游戏只有他不知道，这种新兴游戏兴起的时候，他已经在走秦宣的反派剧情，和段嵊他们那群人的社交圈子慢慢远离，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聚会。 至于综艺，秦宣这种冷冰冰的性格，自然也不会有这种综艺节目会邀请他。 顾景明是真的完全没有玩过这个游戏。 他肩背微僵，被桌子遮挡的双手不安地放在双膝上，直接下意识揪住了裤子的布料。 而节目组似乎直接默认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款游戏，他在镜头开始前说了一声自己不会玩，闻曼笑着说开头会走形式说一次规则，而且没玩过的人跟着玩也就差不多知道了，顾景明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现在…… “……所以游戏分为两个阵营：好人阵营和狼人阵营，每一轮次的夜里，所有人闭眼之后，狼人睁眼在夜里选择一个玩家‘杀死’出局。白天所有玩家进行投票选择一个玩家出局。只有在场所有狼人都出局的情况下好人才能取得胜利。” 顾景明茫然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是……两个阵营的玩家分别用“夜里杀人”和“白天投票”的方式淘汰玩家，等待几个轮次过去，人数减少到一定数量，游戏就结束。 他好像没明白这个游戏有趣在哪里。 青年淡茶色的双眸含着飘渺云雾，目不转睛地望着闻曼，似乎在等待主持人接下来的介绍。 而闻曼举起话筒，缓慢悠长地说：“游戏——开始。” 顾景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牌——狼人牌。 没记错的话，是坏人阵营。 顾景明将牌反扣在桌上，深呼吸了好几下。 身旁，段嵊低声说：“你又紧张了？” 顾景明：“……” 他瞥了段嵊一眼，死不承认：“没有。” “我会照顾你的。” “不用，我自己可以。” 男人低吟吟地笑了一声，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游戏已经开始了。 顾景明跟着闻曼的指令闭上眼，在闻曼要求狼人阵营睁眼之后，他缓缓睁眼，目光从荀安和余节身上开始游离，转了一圈，大部分的人都闭着眼睛，但他也看到了同样睁眼的乌翠。 应该就是和他同一个阵营的狼人。 最终，在收回目光的时候，顾景明同段嵊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顾景明：“……” 段嵊：“……” 闻曼的声音再次响起：“狼人，请你们选择一个今晚要淘汰的玩家。请不要发出声音，只需要指向你们想淘汰的对象就可以了。” 段大魔王仍然看着顾景明，眉目轻挑，眸光灿灿。 顾景明想起了游戏开始前这人的揶揄。 他眨了眨眼，一抬手，修长的食指直接指向了身边的段嵊。 男人神情一滞。 顾景明轻轻一笑。 下一刻，段嵊看着他那指着对方的手指，居然鬼使神差的抬起手，超顾景明伸出了食指。 身为最后一名狼人的乌翠：“……？？？” 这游戏难道不是狼人要同仇敌忾淘汰好人吗？？？ 乌翠抬起手，指这里也不是，指那里也不是，最终她只好带着困惑不解的眼神随便指了个闭着眼睛的余节。 充当上帝的主持人闻曼：“……狼人请你们统一一下意见。” 原来还要狼人选一样的淘汰对象？ 顾景明一眼扫过乌翠和段嵊，微微皱眉，正准备改变选择的淘汰对象。 可他还没收回手指，坐在另一边的乌翠似乎就十分乖巧、听话地跟从了他的选择，将手指无声地指向了段嵊。 从来在综艺里都是被人追捧的段导师：“…………” 闻曼握着话筒的手一抖，这么多年的主持人素养都差点没憋住笑声。 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平稳而客观：“狼人请你们统一一下意见。” 顾景明再度茫然地眨了眨眼，在纠结怎么无声地和乌翠进行沟通。 身旁，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指指向了自己。 身为主持人的闻曼这回捂住了自己的嘴才忍住不笑出声来。 第二天睁眼，段嵊被淘汰。 顾景明原先还没什么感觉，甚至对段嵊第一轮次就离场有些幸灾乐祸。可是当轮次进行下去，顾景明在其中由于新手光环的缘故一直没有被淘汰，他这才渐渐熟悉了规则。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居然带领着同一阵营的乌翠，在第一局淘汰掉了同样也是一个阵营的段嵊。 他们的狼人阵营一共才三个人，因为他第一轮就送走了一个。 他，好像，猪队友了。 顾景明：“……”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景明接下来的状态更为茫然无措，下一轮，他终于被发现了狼人身份离场，恍惚间来到了后台被淘汰玩家待的休息室。 一开门就和目光探究的段嵊视线相对。 顾景明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两侧脸颊登时爬上了不好意思的绯红。 好在段嵊这回十分绅士，居然没有秋后算账以此来揶揄打趣。 倒是他自己，在玩国王游戏的时候还有些羞赧，前期做了一些啼笑皆非的举动，后半段的拍摄才恢复了他本来该有的状态。 不擅长玩游戏的顾景明到了晚上才从这一场综艺拍摄中解脱出来。 第三场游戏是剧本杀，被放在了明天拍摄。 顾景明今晚和段嵊一同坐着保姆车回到了段嵊家里居住。 在装模作样地拍了一些“友好”的日常相处之后，他本以为会迎来段嵊的嘲笑，没想到男人二话不说就上了楼，一头栽进书房里没有出来。 而顾景明待在客房里，目瞪口呆地将那些霍书准备的alpha和omega之间的快乐用品全都塞进了最底下的抽屉里，就这样和段嵊安静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段嵊仍然和顾景明交流不多——这人除了拍摄，其他时间似乎都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比第一周拍摄的时候要忙得多。 段嵊忙段嵊的，顾景明也不管他，总算在剧本杀中表现不算太差。 而第二天的拍摄结束之后，段嵊甚至没有参加最后的花絮直播，直接带着寇向晨和霍书走了。 这人一向敬业，从不因为咖位而缺席任何拍摄，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居然史无前例地翘班了。 “你有留意到什么关于段嵊的消息吗？”结束拍摄之后回到了家的顾景明问李夏。 “没有，不过他最近确实忙得有点过分。根据段嵊工作室贴出来的档期，他这段时间应该只有《大导师》这么一个通告，其他的全推后了。” “算了，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这周的综艺比拼。” 李夏笑了笑：“你第三场游戏表现不差。” “……但我第一场狼人杀游戏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后面第二场国王游戏也因为这个发挥不佳，只有第三场剧本杀表现还行，”顾景明往沙发上一靠，语气幽幽的，“这一周的票数比拼恐怕会受到影响了。” 正在帮他处理和银河娱乐解约的李夏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只是第二场pk而已，下一周是歌唱，再下一周是演技，都是你的长项。” 把头埋在抱枕里的顾景明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等综艺播出之后的投票结果就行了。” …… 周六晚上，顾景明在播出时间之前就打开了电视，手中拿着微博颇有些紧张地等着有关《大导师》的新话题出现。 即便重来一次，他仍然在这种时刻像一个新人一样忐忑担心。 四月十七日，周六晚八点，离《大导师》开播还有一个小时。 早早就等待着的顾景明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微博主页不停刷新着。 可他还没等到任何关于《大导师》的风吹草动，却等到了另一个熟悉却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的话题。 话题只有两个字。 #秦宣# 顾景明刷着微博的手猛地一顿，瞳孔微缩，神情惊诧。 秦宣的名字为什么出现在了热搜上？ 是谁……把他送上了热搜？ 第 41 章 顾景明捧着手机愣了好一会。 这一周的综艺模式和之前都不一样, 靠的是玩游戏的综艺效果，节目组没有像之前一样把他们的手机收走让他们住在宿舍, 反而鼓励他们在微博上积极拉票互动。 因此, 此刻十位导师和学员的粉丝们都已经在微博等待即将到来的播出互动。 甚至连没有微博的段嵊都会使用工作室的账号上线，这让数量众多的笙箫期待已久。再加上段嵊曾经参加过一次狼人杀的综艺，向来嘴毒的段嵊其中表现可以说是全场高光, 粉丝们自然对这一次的狼人杀也充满了期待。 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等待的氛围, 在秦宣这个名字出现在热搜话题里的时候，等候在微博上的笙箫们自然而然也点了进去，直接将这个话题一路往高位送。 ——段嵊和秦宣可是业内出了名的对家。 顾景明刚开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盯着“秦宣”两个字足足看了十几分钟。 他握着手机的手逐渐发紧, 原本放松的脊背也迅速绷直, 一双眸子敛下所有的复杂。 他再度刷新，#秦宣#的话题已经被送上了第一。 “叩叩叩——” 小放映室的门被敲了几下，门外, 李夏清和的嗓音透过木门闷闷地传来：“热搜——” “我看到了，”顾景明心下怅然，话出口时却平稳异常, “没事。” 他没有起来去开门。 以前他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李夏对他的习惯十分清楚，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想来李夏是离开了。 顾景明再次怔然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点进了这个话题。 在强行标记omega未遂这件事发生之前，#秦宣#占据话题首位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是这是在秦宣已经黯然退出公众视线的几个月后。 他自己本人也再没有做过什么走剧情的坏事,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两个字都不应该再出现在热搜第一。 他本来不想再看到任何谩骂和网暴了。 但这个热搜出现的时间太不应该，他必须看一眼。 顾景明手指轻轻一点，界面转换，这个他点了千万次的话题时隔几个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映入眼帘的就是“经纪人”三个字。 ——秦宣的经纪人。 对应的记忆立刻浮现在顾景明的脑海中，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和这次热搜有关的是什么事情。 他当秦宣的时候，助理一直都是李夏，但是经纪人却中途更换过一次。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星途》原文里就存在的大剧情。 秦宣第一次名声变差的时候，就是换经纪人的那一次。 大概是在两年前，他和段嵊成为对家之后的一年。 他的经纪人直接在微博上公开发表了一长段“发自肺腑”的自白，揭穿了秦宣暗地里的行径和真正的人设，其中还列举出了不少经纪人在秦宣身边看到的“龌蹉”：晚会彩排占还没到分化年龄的伴舞小姑娘的便宜、私底下收钱潜规则新人从而妨碍剧组选角、买水军诋毁和自己抢角色的艺人…… 这些都是《星途》原文安排给秦宣这个大反派的剧情。 只是当初顾景明实在下不了手做这些，还没等他自己思考好怎么满足剧情要求又不伤害到任何人，冥冥之中剧情的力量就逼着他往这边走。 他还没做，他的经纪人就做了这些。 利用他的名义收新人的钱，甚至还睡了几个被骗的omega。因为他试镜的时候，和他竞争同一个角色的艺人堵了他的经纪人一句，他的经纪人就怀恨在心，用他的资源买了水军和营销号诋毁对方。 发现了这些的顾景明当场和经纪人撕破脸皮，经纪人恼羞成怒，转身就把这些事情栽赃到了他的身上，还在微博上发了所谓“看不下去”的长篇大论，还附上了一些“通过经纪人”达成交易的截图。 至于占没到分化年龄的伴舞的便宜这件事情，只是以讹传讹成了“事实”，他如果澄清必然会把那个伴舞也牵扯进来，顾景明干脆也直接默认了这个污点。 本来已经有些偏离轨道的剧情就这样被拉了回来，他索性将错就错，让这口锅彻底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个圈子从来不需要什么充分的证据，只需要一点风向，几句似真似假的话，就足够让所有人相信所谓的“事实”。 当初骂他的闲言碎语什么样的都有。 “愧对已逝父母的名声”“恶心”“毒瘤”“你为什么不去死”“秦宣这种人就应该出门被车撞”“我看你和我家哥哥站在一起拍戏我都替我家哥哥呕吐”…… 当初他还有数量庞大的粉丝，理智地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各种观点的人吵成了一团，“秦宣”的微博底下也一片混乱，诅咒和支持交织在一起，冲击着顾景明的神经。 那几天他在热搜高挂不下，三十条新话题里面五条都是他的。而他自己躲在他那面积不大的小公寓里，将微博的一条条评论看过去，不吃不喝了整整一天。 后来他又出了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传闻，这些曾经咒骂过他的人更是坚信自己是正义使者，将他彻底踩到了泥里。 顾景明没有想到，时隔两年的现在，这件事突然被翻了出来。 他完全不想再看一遍这样的战场，手指移动在左上角正准备退出，余光中扫过除了“秦宣经纪人”五个字之外的其他字眼，骤然愣住了。 热门话题最顶端的微博，正是他那位曾经的经纪人发出来的…… 道歉信。 当初指责秦宣罪行的微博很长，如今道歉的话语却很短。 只有寥寥几句对不起和忏悔的话，语气却十分悔恨自责，还附上了一些证明这些事都只是秦宣的经纪人自作主张的证据。 微博沸腾了。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刷新一下看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一刷新才发现整个软件都卡了起来。 ……他原来还有这么高的流量吗？ 他机械地重复着刷新的动作，脑海中不断闪现方才经纪人的道歉。 从未期待过的东西有一天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像是个圣诞节在床头发现袜子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心跳加快，大脑一片空白。 ……还有缓缓泛上心间的新雪消融，乍暖还寒后的明阳高挂。 他睫毛轻颤，淡茶色的双眸里星辰璀璀，一双薄唇微动，喉结轻滚。 十几分钟后，僵直着坐在那里的顾景明总算重新刷出了话题界面。 ——“所以买水军黑别的艺人和潜规则新人都是秦宣的经纪人狐假虎威干的？秦宣还在知道事情之后和经纪人闹掰，这才闹出了经纪人挂秦宣的事情？？那这么久以来我岂不是骂错人了……” ——“点进话题第一反应是秦宣要给自己洗白了，但是点开证据……好硬的实锤，基本没有疑虑了啊，原来秦宣给这个经纪人背了两年的锅吗？” ——“对不起，误会您了。” ——“我再也不信所谓业内人士爆料出来的‘真相’了。当初咒骂过秦宣，我跪下，我忏悔，抱歉。” ——“我从来都相信秦宣是清白的，包括其他的事情，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有真正的真相。他安静沉默、从不开口辩解，这并不代表他应该背负谩骂。一个眼睛里有星星的男孩，不会将污水倒入人间。” ——“……” 顾景明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发酸。 他的指尖缓缓在屏幕上滑动着，每一分每一秒刷新出来的新内容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像是当初逐渐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一样，每一个评论都要看过去，都要记在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两年的事情会突然出现，当初恨不得他死的经纪人会悔恨至极地发出这样一个道歉。他在《星途》大结局之后，换了个身份重新开始，也从来没有思虑过将这些旧事翻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千锤百炼，不再在意。 可以在这一刻，水雾渐渐蒙住了眼睛，他指尖微颤，目光逐渐模糊。 他原来很在意。 他原来很想看到一句“对不起”和“误会了”。 其实这样的话语也并不是很多——毕竟秦宣身上的污点并不只有这些，但是对于顾景明来说，这些已经很多了。 小放映室里的屏幕上，《大导师》第二期还未开始播出，不知道是哪个新兴的小鲜肉的广告已经第二次出现。 他却完全听不见这些嘈杂的声音，耳边静谧得可怕，仿佛只能听到自己愈发沉稳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他双臂如同找到依靠一般缓缓地抱住抱枕，掌心微微发汗，连带着握在手中的手机都滑了一下。 他的身体明明因为起伏的情绪而紧绷，可他却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了点，好像一直背着的东西被摘掉了一些。 顾景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滴从脸颊往下滑落的水珠正好巧不巧地滴在了那句“对不起”上，将屏幕上的这句话缓缓晕染开来。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随即轻笑了一声。 接着往下滑，还有一些坚持的声音。 ——“洗白手段你们看不出来？秦宣做过的其他事情就不算了？强行标记omega未遂这个污点只要一天还在，我就黑秦宣一天。” ——“可笑，之前这个经纪人说是秦宣做的，现在一个道歉就又不是了？就算这个潜规则和买水军的事情有实锤，但是不还有一个晚会彩排占还没到分化年龄的小姑娘的便宜这件事吗？人都还不知道是alpha、omega还是beta就下手，畜生吧。” ——“连没到分化年龄的小姑娘都下的了手，请问这位经纪人解释这件事情了吗？没有的话说什么对不起呢？” ——“……” 寻杨路上，和顾景明的家隔着一条大道的房子里。 窗户微微开着，夜光将杨树的影子都抛进了书房里，晚春送来微凉的风，灌进段嵊的领口。 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刷新着#秦宣#的话题内容。 寇向晨站在书桌另一边看着，叹了口气：“可惜这个占便宜的事情没有直接证据，当初就是口口相传，现在完全说不清楚。” 段嵊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眸光幽深，嗓音低沉。 “先从有证据的开始吧……” 他抬手，颇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几日大导师的拍摄再加上亲手处理这件事情消耗了他大半的精力。 “接下来呢？”寇向晨随意划拉着手机，也在关注这个话题里的实时动向，“先不管这个晚会占便宜的——” 寇向晨看着骤然刷新出来的一条新微博，懒洋洋的声音猛地一顿，“——我/操！！” 同一时刻，另一栋房子里，同样的夜风吹拂着顾景明的脸颊，他指尖一拉，刷新出了话题里新的热门微博。 青年已经逐渐平稳的神情蓦地一动，双眼逐渐睁大，细长浓密的睫毛颤动间洒落细碎阴影。 乌翠：“其实早在两年前，我还没有和公司签约出道，只是一个伴舞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一样的话了。但是当时我只是一个没到分化年龄的伴舞，我的微博没有粉丝，我说的话没有人看。现在我终于有了说话的勇气和感谢的底气。 “我想要谢谢一个人，他在我彩排扭伤了脚的时候握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在看到摔倒时撕裂的裙子之后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在我想要因此放弃演出的时候让我再坚持一下、告诉我有机会努力就是最大的幸运，也在所有人都说他占我便宜的时候，为了保护我的名声和未来，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可能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甚至忘了他曾经弯下腰笑着拉起过一个人，但我每天都想起他的话，每天都想着再坚持一下，终于坚持到了今天，终于坚持到了有人愿意看我说话的今天。谢谢你，#秦宣#。” 小姑娘踮着脚尖，在碎金光晕下旋转的身影浮现在顾景明的眼前。 优美的舞姿将光影切碎，晃动起一片又一片节奏与韵律。 ——“但他对我而言意义真的、真的不一样。我还小的时候就看他的电视剧了，一个人练舞的时候撑不过来也是看他的照片，他就像光一样，我很想靠近……” ——“有时候偶像真的可以撬动一个人的人生。一句话、一个视频、一个笑容，只要他是对的，只要坚信他是对的，就能有一条追光的路。” 两年前不经意间点亮的赢弱烛火终于燃起了萤火星辰。 无心栽树，林木成荫。 第 42 章 顾景明将乌翠的微博一字一句地读了下来。 这条微博没有艾特任何一个人, 也没有添加任何图片，只是一串文字, 最终加上了这个浮在热搜榜第一的话题。 #秦宣# 原先偏占上风的质疑言论一瞬间被彻底推翻, 话题里的风向彻底调转，两年前秦宣的前经纪人所有的指责都被证实是污蔑。 不需要乌翠自己证实，有了明确的查证对象, 就有人慢慢挖出了当年传言秦宣占小姑娘便宜的那场晚会, 还没到分化年龄的乌翠确实是其中的伴舞。 甚至还挖出了当夜凌晨，彩排结束之后，乌翠去医院给扭伤的脚敷药的记录。 原先就相信秦宣的人终于得到了最有力的证据。 ——“之前说占便宜这件事没定论的人现在出来道个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现在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曾经是秦宣的粉丝, 我真的很喜欢他, 但是后来越来越失望……现在我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我是不是没有喜欢错人？” ——“希望翠翠能一直勇敢下去啊。《大导师》喜欢你的，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曾经摔跤过，谢谢你站起来让我认识你粉上你, 加油。” ——“怎么，说占便宜洗不清的人不说话了？骂人的时候跳得很高，被打脸了就闭麦了？” ——“其他事情呢？强行标记omega有没有得洗？用恶劣手段和段嵊抢剧本是不是秦宣干的？做了那么多坏事, 洗白两三件就可以混淆视听了？好笑。” ——“言出必行——对不起, 是我妄下定论言语中伤，希望秦宣老师能原谅我的无知。” 乌翠的这条微博底下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甚至有人劝乌翠删了这条微博不要掺和，小姑娘却直接将微博置了顶。 已经脱粉的粉丝开始摇摆，路人还存有疑虑, 为数不多坚持到今天的粉丝们看到了希望。 当本来已经被认定的“事实”被推翻，人们总会开始思考——其他呢？ #秦宣#的话题居高不下，原先对证据的争论慢慢偏倚了重点，这几年秦宣做过的事情被一个个翻了出来。这一回，不再是清一色的谩骂诅咒，而是理智和带着期许的怀疑。 尽管那些过去只是被揭开了小小的一角，乌翠的话语却像是什么扬帆的明灯一般，将星空下黑暗的海洋找出一条明亮的航线。 真相自己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公众便伸出手，想要缓缓拉开整张幕布。 也有人仍然嘴硬地怀疑乌翠和秦宣暗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洗白而表演的作秀。 顾景明却已经对这些话语毫无感觉了。 他将乌翠这条感谢珍而重之地记在了心里，将那些真心实意地道歉听进了耳中。 他确实不记得两年前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样子了，那对他而言不过是在扮演alpha大反派的时候无心的一个举动，一个不影响剧情的小温柔。 可兴许这对乌翠而言，意义非凡。 曾经见识过人云亦云的他知道，在这种随时都会被人揪住错处的风口浪尖发言需要多大的勇气。 时钟正走过八点五十五。 在《大导师》第二期开播的前五分钟，顾景明登陆了那个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登陆的……秦宣的账号。 他看着居然在缓缓复苏的粉丝数，什么微博都没发。 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在几个月前，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早上好”。 这条微博评论和转发数都极高，大部分是强行标记omega未遂那件事情出来之后来这里脱粉或者骂他的。 而此刻，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数又开始了迅速增加。 有人在骂他卖惨洗白，有人希望他自己能出来给个解释、等待他的出现，有人在郑重严肃地道歉。 也有人说：“强行标记omega的畜生不配洗白！” 还有人说：“我一直在等你。” 这条评论刚刚出现，顾景明随手刷新，便有人跟着发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这本来充斥着谩骂的微博骤然被填补了些微的温暖。 但大部分还是对他的咒骂。经纪人的事情只是这几年的冰山一角，其他的污点仍然钉在他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被翻了出来，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其他的污点，但顾景明并没有期待太多。 这几声对不起来得太迟。 太迟了。 他只是用顾景明的眼睛，帮秦宣看到了这些道歉而已。 他眼角微红，嘴角轻动，无谓地轻笑了一声，退出了这条微博的评论界面。 顾景明只是用秦宣的号关注了乌翠，给乌翠发了一条私信。 秦宣：“谢谢你，你比我更有勇气。” 随后，他退出了登陆，将秦宣的账号从手机的账号记忆里彻底删除。 ——九点整。 《大导师》第二期准时在一片沸腾中开播。 按照原来的约定，节目组的导师和学员们先是在微博上发了第一时间的开场白。 刚刚发了一个微博引起轩然大波的乌翠似乎根本没有在乎那个微博引来的后果，她仍然用着俏皮的语气发出了新的微博。 乌翠：“#大导师第二期#第一场游戏有些意外哦。” 顾景明：“#大导师第二期#先提前给大家鞠躬……” 段嵊工作室：“#大导师第二期#第一次在综艺上有这样的体验。” 谭杨：“#大导师第二期#我就一句话，天才的操作，不如队友一次茫然的投错。” …… 众人的开场微博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暗示，顾景明的微博更是意味不明。很少在微博上发声的段嵊居然说除了“第一次”这样的话，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而顾景明则在发完微博之后，一会看一眼手机，一会看一眼屏幕。 他一想起自己第一场游戏的表现，整张脸就红的不行，根本不敢看剪好的综艺。 但合同里要求的互动必须跟着综艺关联，不看又跟不上——虽然让李夏代劳也可以，但这违背了顾景明自身但工作原则。 在节目开始播出的五分钟预热时间里，他在小小的放映厅里来回踱步，脸颊愈发滚烫，连带着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热。 他走到窗前，缓缓推开了面朝大路的玻璃窗。 晚春微凉的风直扑脸颊，瞬间将他吹的清醒了不少。窗外杨树微动，枝桠摇起一条有一条交错而细长的影子。两边的绿化里似乎还有细微的虫鸣，伴随着其他叶片婆娑的声音。 身后是综艺开场的介绍声和背景音乐，身前是一片宁静。 他因为第一场游戏表现不好而泛起的不好意思这一刻被吹散了些许。 青年慵懒地眯了眯眼睛，抬手伸了个懒腰。 正准备坐回去好好看《大导师》第二期，抬眸间，顾景明猝不及防看见了对面的段嵊。 男人似乎也刚刚打开窗子透气，深邃的眉眼闪过一丝怔然，悠长的目光穿过一排杨树，同他朦胧地对视着。 顾景明一愣。 他眨了眨眼，回想起段嵊家的构造——那里似乎也是一个小放映厅。 这人的家布置的和他的家很像，有一些房间的安排甚至极其符合他的喜好，但是从前的段嵊是不喜欢的。包括这种一个人窝着的小放映厅，他喜欢是因为这样他可以释放自己，可以拥有安全感，段嵊这样锋芒毕露的性格反而不喜欢这种狭小委屈的布置。 以前一起打游戏或者看电影的时候，段嵊总是喜欢拉着他在宽敞的客厅看投影。 但他这几日住在段嵊家，记得那间屋子似乎是一间封闭感极好的小放映厅。 这人这几年来的喜好也变了不少。 他出神了那么一瞬间，对面的段嵊似乎心情不错，居然遥遥地朝他笑了笑。 顾景明收回目光，敛眸，缓缓合上了窗。 综艺已经播到了狼人杀开始的部分了。 一开始闻曼掠过规则的时候，镜头就给了茫然的顾景明一个特写，还在他的头顶上加了三个问号，搞笑的背景音乐极具综艺效果。 看上去剪辑的不错。 顾景明却在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他那天确实茫然的很，那两天又因为信息素紊乱中的事情精力分散，比较疲惫，没有留意太多。他当初和闻曼私底下说自己不会狼人杀的时候，闻曼也是让他放心，和他说会介绍规则。 结果游戏开始，节目组的规则根本模棱两可——这还是在他玩了几个轮次之后才意识到的，所谓的规则讲解只是走了个形式。 顾景明原先以为节目组不知道。 可是如今看这后期剪辑之后，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制作组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没有理解清楚规则。 镜头和剪辑无时无刻不在强调他的茫然。甚至还在“第一轮开始，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开始台词之后，特意写了一句“来自没有准备的新手的茫然”，然后将这句话用箭头指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和段嵊在闭眼的时候互相指对方的片段并没有先放出来。 节目组的剪辑非常具有悬念——他们直接跳到了第一个晚上结束，宣布段嵊被淘汰，随后是在场的九位玩家开始的各种勾心斗角，其中还掺杂着余节的沉默寡言还有顾景明茫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顾景明哪里看不出来问题所在？ 这个剪辑，还有当初拍摄游戏时故意忽略他不会玩这件事情，都是为了加深他没有准备、不敬业、不认真的印象。 第 43 章 居然和他玩这套。 他神情冷了下来, 身边的手机一震，意外地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闻曼的。 闻曼：“小顾, 我也在看综艺, 真的非常抱歉。林奈那时候和我说确认过了节目组的人都准备了狼人杀的规则和玩法，让我走个形式不要浪费时长。所以你来和我说你不会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谦虚，后来几个轮次看你好像是个完全的新手, 结果今天看剪辑居然还强调了你不会……总之抱歉, 我不是有意的，这次算我欠你人情。” 顾景明看着这条短信，眼神越发幽深。 闻曼这是……意识到她被林奈坑了啊。 节目组的剪辑一般人动不了, 只有身为策划的林奈可以找出借口让剪辑改变侧重点。 他之前直接带着李夏用强势的姿态逼林奈配合他澄清信息素紊乱的事情, 项圈和记者的事情也和林奈脱不了干系, 他们结梁子已经是默认的事情。 项圈和记者的事情段嵊那边昨天刚和他说已经有点眉目了，应当是有人想要害段嵊，一直和段嵊有联系的他自然成了容易攻克的弱点。 至于这个玩游戏想要坑他一把的事……太过愚蠢和直接了, 顾景明猜测多半是林奈被他下了面子，自作主张。 他既然意识到了，那就没必要再留什么表面的面子和气了。 顾景明眸光微动, 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十分礼貌地回复了闻曼这条微信并且说了自己并不介意, 随即马上给住在客房的李夏打了个电话。 “李夏，”他直入主题，“两件事。” “你交代。” “一，第三期《大导师》的拍摄，我不希望再看到林奈担任主策划。” 以他留下的那些资源和李夏的能力, 区区银河娱乐的一个节目组策划，他如果真的要动用秦宣留下的东西，要换掉林奈，李夏就能做到。 “好的。” “二，你准备一套公关方案，让吴序配合你，我也会盯着。这次的综艺——明显是想用我第一场游戏的表现败坏路人观感。” “我明白了。” 顾景明和李夏之间的相处模式从来简单而轻松，他说完，李夏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 随后，顾景明在自己的微博账号上发了个“我真的不会玩[委屈.emoji]”的微博，首页一刷新，段嵊通过段嵊工作室也发了一条新的联动微博。 段嵊工作室：“第一次参加拍摄时常这么短的综艺。” 粉丝们纷纷笑了起来，视频平台上的弹幕充斥着各种猜测。 那可是段嵊！ 这一次的狼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上来就淘汰了人气最高的段嵊！ 尽管段嵊最早离场，可因为这个第一个被淘汰的迷惑行为，第一场狼人杀的点击和在线观看人数居然一路涨高，没有因为段嵊的退场而走低。 所有人都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料之外的，正常游戏因为段嵊的率先离席，好人们互相猜忌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最后因为顾景明看上去太过无辜，到倒数第二个轮次才把顾景明淘汰，而看上去单纯的乌翠居然在后面渐入佳境，将段嵊和顾景明的离场利用了起来，一改之前的保守画风，居然活到了最后。 这一场迷惑开局最终居然是狼人阵营赢得了胜利。 等到游戏结束，复盘第一轮次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顾景明整个人都像个鸵鸟一样埋在了沙发里。 偏生段大魔王还不安生，一向在微博话不多的人居然又发了一条微博！ 段嵊工作室：“是我太纵容了，跟着顾景明淘汰我自己，代顾景明和大家道歉。” 评论底下除了唯粉的表白，还充斥着胜景cp粉的嚎叫。 ——“好甜啊啊啊啊啊！” ——“嗑死我了！心甘情愿被自刀什么的……所以这就是剪辑刚才一直埋伏笔小顾哥哥不会玩的原因吗？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虽然只粉哥哥，但是……我居然觉得语气好宠一点都不生气，我……” ——“……” 顾景明：“……” 谁要段嵊来给他背锅了！？好甜好宠是什么鬼东西？？ 当秦宣时候都没有的窘迫心情立刻淹没了他，他在自己的微博评论里回了几个粉丝的评论之后就把手机丢到一边，连综艺之后的投票都不关心，直接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打算一睡解千愁。 次日清晨，顾景明段嵊咖啡从厨房走出来，已经坐在餐桌上的李夏放下平板。 “告诉你两件事。”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一，林奈的事情我没办好——我迟了一步，联系人的时候林奈已经不是《大导师》的策划，她以后也不会是任何节目组的策划了。” 顾景明眉头微皱。 李夏似乎起得很早，此刻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放下衣摆下方擦了擦，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查了一下，是段嵊做的。寇向晨刚才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是你现在和段嵊联系太大，他们出手也是为了保证段嵊不被牵连，希望我们不用在意。” 李夏说着，眸光低敛，语气偏哑，显然不是很开心。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你项圈和记者的事情明明就是背后的人为了害段嵊利用你，也因此你才和林奈结仇，这时候来说这些——假惺惺。” 顾景明垂眸不语。 手里的咖啡杯散发出袅袅热气，烘得他下巴微热。 他扯了扯嘴角，轻轻端起咖啡杯吹了吹，入口苦涩，带着三分甜糖。 糖好像放的太少了。 “第二呢？” 李夏微微仰头，叹了口气：“二，你让我办的第二件事——处理你游戏没发挥好的舆论——我也没办好。” “啊？” “虽然林奈那边似乎很努力地在用通稿来造势，利用剪辑里你的发挥失常，但是你在狼人杀上的表现不仅没有被骂，还被剪辑成了各种搞笑视频……” 顾景明愣了愣：“啊？？” “段嵊发的微博更促进了你们cp话题的发展，你的粉丝大约百分之七十都在提议再玩一次额外的狼人杀想看你蠢萌，你还上了一个#搞笑艺人顾景明#的热搜。现在大部分人都在夸你是个又a又甜又可爱的omega，你的票数已经远超这周导师的最后一名卜安娜，即将要追赶上本来就十分擅长综艺的汪和煦了。” 顾景明差点没端稳手中的咖啡杯。 李夏将平板一推，推到了他的眼前。 热搜榜上，他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昨晚秦宣的事情热度还没下去，现在他狼人杀衍生视频剪辑的事情又浮了上来。 话题榜上满眼的“秦宣”“顾景明”。 顾景明：“……” 李夏滑动屏幕，打开了cp排行榜。 cp排行榜上，胜景cp赫然从原来的第十几位一举跃入前五，稳稳地排在了第四上。 李夏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些同人图、小段子、同人文。 他和段嵊在第一轮次互相指对方的截图还被做成了表情包情侣头像。表情包里，他嘴角微微上扬，茫然中还有几分得意洋洋，而段嵊指着他，神情无奈，眼神中充满了纵容。 ——“脑补了八百字小作文了！” ——“啊啊啊啊五年笙箫好欣慰我哥哥真的真的有对象了！胜景是真的！！！” ——“这眼神，不行了太宠了，我酸了。” ——“谁说的段嵊讨厌和omega接触……我以后再也不吃这种洗脑包了。” ——“好好照顾我们家小顾呀，他好温柔的。明明段嵊才是导师，但我为什么会有种便宜了段嵊的感觉，抹泪。” ——“……” 所有内容，应有尽有。 顾景明：“…………” 他今天特意早早下了楼，准备和李夏打一场公关和拉回票数的硬战，着实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一个局面。 准备好的营销和联系好的人脉都停滞在了那里，顾景明发愁地揉了揉额头，最终大手一挥，让李夏调用这些已经启动的资源——用来拆他和段嵊的cp。 微博就这样乱成了一团。 秦宣的各种事情，乌翠的博文，段嵊在综艺上的各种小梗，还有顾景明玩游戏的“新手光环”…… 当晚九点，《大导师》第二期投票通道关闭，投票截止，五位导师和五位学员的排名格局发生了大变。 第一名导师段嵊。 第二名导师荀安。 第三名导师谭杨。 第四名学员顾景明。 第五名导师汪和煦。 第六名学员乌翠。 第七名导师卜安娜。 第八名学员申彦。 第九名学员余节。 第十名学员倪笑霜。 顾景明以刚出道不到一个月的新人姿态，在大导师的曝光之下，用了两期的时间力压两个导师，挤进了前四。 一直定位中庸平常的乌翠在综艺环节居然发挥超长，除了一开始的生涩，后续游戏全都游刃有余，票数和排名以逆袭的姿态往前冲了好几位。 段嵊仍旧以一骑绝尘的绝高票数稳居第一，无法撼动。 排名公布的时候，顾景明只是惊讶了一下自己这回表现出问题反而排名提升了——娱乐圈当真是一个说不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地方，但他并没有太过注意排名公布后的反应。 他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笔记本电脑放在微微曲起的双腿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 备受看好的新人王此刻正忙着登陆顾盼笙箫的账号，在线和胜景cp粉对着干，将一个唯粉的角色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又发了几条反对捆绑的微博，骤然消息提醒弹出一个粉丝的私信。 这个粉丝的昵称叫“段嵊1234556”——段嵊没有微博，这种一看就是模仿艺人名字的昵称一看就不是本人而是粉丝。 私信界面里。 段嵊1234556：“你这么讨厌cp吗？” 顾景明挑眉，点进这人的主页看了看——最近几天全是转发的他的一些生图微博，再往前翻，转发的都是段嵊工作室的微博，没有几条不是转发的。 账号看上去时间还挺久的，想来是一个时间比较久的笙箫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 顾盼笙箫：“是啊，捆绑cp会影响到哥哥的职业前途和在公众面前的印象的！而且官方都默认了，我们不应该跟着起哄呀！哥哥要是知道大家这样，会生气的！” 段嵊1234556：“……” 顾盼笙箫：“不要被带跑呀，唯粉就应该和我一样抵制捆绑！” 段嵊1234556：“……” 顾盼笙箫：“对吧？” 段嵊1234556：“对……” 几分钟后，顾景明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位“唯粉”也跟着转发起了他的微博。 段嵊1234556：“#拒绝捆绑，从我做起##胜景cp#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那个新人很厉害。”//顾盼笙箫：“#拒绝捆绑，从我做起##胜景cp#拒绝新人吸血谢谢！笙箫们没有看到某新人靠炒作cp吸了多少票数吗？一个刚出道半个月的新人凭什么能力压两个导师？不就是靠哥哥的人气吗？请某个新人和某个新人的粉丝自重，让我们哥哥独美。” 第 44 章 自从顾景明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开始抵制胜景cp之后, 一直和他有互动的笙箫大粉们多多少少都来私聊过他。 因为顾盼笙箫这个账号的举止和以前完全相反了。 以前但凡有点什么艺人和段嵊的绯闻，哪怕是个苗头, 他都第一时间出来安抚大家让所有的笙箫理智尊重。 可这一次, 他居然二话不说，带头抵制一个大家都觉得不错的cp。 这段时间顾盼笙箫原先岁月静好的微博底下慢慢变成了战场。 有已经入坑的cp粉还在底下骂他，说他内涵新人票数, 要求他公开道歉并且夸赞新人的业务水平。也有胜景cp粉劝他理智, 大家各自粉各自的爱豆就行。还有别的艺人和段嵊的cp粉——数量极少——在一边幸灾乐祸。 笙箫的站姐和大粉们多多少少都私聊过他。 顾景明根据自己身为业内人的了解，将段嵊工作室的卖萌澄清说成了不得已而为之，努力强调不能捆绑让新人吸血, 成功带跑了好大一批笙箫。 私聊中胡诌的解释多了, 遇到这种私聊来问他的, 他都已经熟悉该怎么劝说了。 果不其然，这个id是“段嵊1234556”的笙箫听他说完也加入了抵制捆绑的行列。 他这个笙箫大粉的账号总算还有点用。 卧室里，床头的暖黄色小灯洒下暗淡却温暖的光晕, 青年刚洗完吹干的短发蓬松中泛着光。他揉了揉眼睛，一双桃花眼泛着困倦。 微尘在柔光中轻动。 这几日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那些道歉和感谢交错在一起, 编织成了一张朦胧模糊的网。 将他的过去一把打捞而走。 他向前看了。 段嵊向前看了。 可段嵊最近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还有这突然被挖出来的往事, 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顾景明已经懒得去想了。 左右他现在的问题不过是要和银河娱乐撕破脸皮，还有找出之前两次害他的人算个账——尽管项圈和记者的事情是段嵊的仇家，但他也是受害者。 青年轻声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沉入了梦乡。 星月静谧, 夜风微凉。 顾景明对面的别墅里，段嵊看着自己转发的那条抵制cp的微博，半晌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跟着人胡闹的一天。 cp话题的热度暴增其实是他和寇向晨都没有想到的。 在昨天观看第二期综艺的时候，段嵊就看出了剪辑的问题。 他确实没想到节目组——或者说林奈，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刚刚处理了几天秦宣的事情比较疲惫，他当时并没有思考太多，反应过来的时候，打给寇向晨的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林奈背后的人尚不清楚，但这么一个睚眦必报还目光短浅的节目策划，他要动，银河娱乐的人也保不住。 段嵊眼前骤然浮现出了顾景明的模样。 青年的眼睛最是好看，眸子底色是淡淡的茶色，像是藏着星辰的汩汩清泉。眼尾一动，银河便随着眸光流入人间。 顾景明每次笑起来的时候，段嵊总是会出神那么一下。 那样温柔却又飒然的笑容像极了秦宣偶尔的笑。 像极了秦宣那让他第一次动心的笑。 明明已经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分清主次，每一次却都没忍住伸出手。 像是那日在朝阳下弯腰伸手，将盘腿坐在地上无奈地笑着的青年拉起来。 段嵊轻轻往枕头上一靠，手指一滑，再度打开了顾盼笙箫的主页相册。 相册里全是他的图片。每一张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没有过分润色，光影却极其分明，看得出来拍的十分用心。 这个人其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看着他度过了五个春秋。 一个经常给他探班他却在此之前毫无印象、却又能和秦宣有如此密切联系甚至能帮他请来秦宣“见面”的omega。 五年。 他和秦宣也认识了五年。 到底…… “嗡嗡嗡——” 手机骤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寇向晨的名字。 段嵊眸光一凝，接起电话：“怎么？” “林奈被换掉之后，银河那边没有什么举动，甚至还辞退了林奈。但是项圈和记者的事情银河娱乐一点口风都没有，甚至还隐隐暗示我是都是林奈做的。当我傻呢？剪辑的事情应该是她怀恨在心自作主张，其他事情，她就是一个背锅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意料之中。” “不过好笑的是，林奈因为被辞退反而不满，刚才来找我，话里话外都是上头有人。” “她和你说了谁了吗？” “她不敢说，只敢阴阳怪气地暗示，不过我从她的话里挖了一点线索，现在在让人去查。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一下……上次被放进来的那几个娱乐记者所在的公司，全是之前第一时间传播秦宣强行标记omega的公司。” 段嵊一愣。 他深邃的双眼缓缓从玻璃窗外的杨树影上收回了焦距，薄唇平展，眼神深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眯了眯眼睛，“这个人和我还有……秦宣，都结过梁子。” “对。但我排查了一遍银河的所有高层，和秦宣有过节的还挺多的——毕竟哪个公司都有几个，但是和秦宣还有你都有过节的一个都没有。” 这个其实根本就不用查。 段嵊的作风其实比秦宣都还要狠。秦宣对付对手和对家，想来是点到为止，不妨碍就行。而段嵊…… 他从来都是直接将人摁到泥里，再也无法起来。 所以段嵊不是没有对家，而是对家早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银河自然没有人和段嵊结过梁子。 段嵊嗓音低沉：“霍书这两天整理顾景明的事情很费时间，你从工作室里找人帮帮你查一下，最近，银河有谁交了新的朋友，或者有了什么新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 “关系并不一定浮于表面。” “我明白了。” …… 次日清晨，东方天际刚刚浮出一抹淡淡的白，乍暖还寒的气温给玻璃窗蒙上了一层水汽，拦着骤然亮起的天光。 保姆车停在寻杨路边上，将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的顾景明和段嵊接到了拍摄场地。 新来的策划是一个alpha女性，行事风格很是利落，只是和在场的导师学员们介绍了一下情况之后便开始了第二期的工作。 这位新策划似乎还是段嵊的熟人，开始工作之后上来给段嵊和顾景明分别代替节目组给他们道歉。 顾景明一笑置之。 第三期的拍摄主题是唱歌，主要负责的导师是谭杨。 和舞台表演一样，歌唱也需要练习的时间，上周的闲散放松一扫而尽，十位导师和学员再次迎来了紧凑的练习。 第一件事就是惯例地选择主题。 顾景明从化妆间走出来的时候，段嵊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站的挺直的男人回过头，后台微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这人侧脸完美的轮廓。 段嵊今天穿的是休闲的格纹衬衫，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领口居然板正地扣到了最上方，恰好的尺寸包裹出完美的身材，抬手间似乎还能看见肌肉线条的流动。 身姿如松，气质如柏。 已经强制压下易感期的段嵊抹去了些许锋利的气息，顾景明恍惚间感受到了这人的信息素，似乎还带着些淡淡的温柔轻暖。 他一定是感受错了。 “走吧。”这人说着，转身便迈开了脚步。 顾景明挑眉，迈开脚步跟上，不忘提起昨天就想说的事情：“林奈的事情你其实不用插手。” 男人脚步放缓，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说了，毕竟是我连累你。” “可我不想承你的人情——我觉得我说的很明白了，你出手的事情我们算一算，算清楚算明白，该还的我现在就还你。” 段嵊骤然回过神来。 顾景明刚说完话，正抬手扯了扯领口，目光在远处游离，脚步未停。 待感受到眼前一片阴影倾下，他一个激灵间还为停下脚步，整个人便撞到了段嵊的怀里。 最高级alpha信息素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了起来，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似乎还听见了段嵊有条不紊却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被抑制项圈遮盖的腺体微微发痒，两股信息素交织在一起。 “小顾哥哥，拍摄开——”乌翠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红了脸转过身去：“啊对不起！拍摄要开始了……” 顾景明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抬手便推开段嵊。 男人轻哼了一声，嗓音附着着磁性：“抱歉……” 他扭头不看段嵊，直接快步走到乌翠的面前：“没事，你别多想，刚才我只是没留意撞到了柱子。” “柱子”：“……” 乌翠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姑娘今天将长长的头发绑成了一条麻花辫垂落而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笑意。 显然心情不错。 他们三人迈开脚步往拍摄的练习室走去，乌翠目光不停地落在顾景明的身上，一双手纠在一起，低着头欲言又止。 顾景明轻笑一声，温和道：“怎么了到底？” “小顾哥哥，你……这两天看微博了吧？” 青年眉眼微弯，噙着笑低声说：“看到了，你很勇敢。” 乌翠愣了愣，缓缓地眨了眨眼。 “你是和他认识的吧？我、我看到李夏，他是他的助理……”她仰头看向顾景明，走路间裙摆微动，麻花辫甩了甩。 “对，他和我说了，你很勇敢。” “我、我也收到他给我发的私信了，”乌翠点了点头，脸颊红扑扑的，“他……还会回来吗？” 顾景明敛眸。 他的笑意沉入眼底，眼尾缓缓拉出幽然。 “不会了吧。” “可是、可是还有那么多事情，我相信都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 “乌翠，”顾景明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结果，也不一定非要追求什么结局。” 身后，段嵊已经走上前。 顾景明立刻收住了话语。 乌翠似乎开口还想说什么，他只是笑了笑：“走吧，不然节目组要来催了。” “嗯。” 今日的节目组格外安宁。 也不知道段嵊背后到底做了什么，除了策划换了，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也再也不见身影——包括第一次公演“不小心”往申彦身上倒模拟信息素的工作人员。 他不置一次，在镜头开启的那一瞬间扬起了微笑。 青年眼底的傲然都被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柔。 今天的练习室被布置成了教室的样子，最前头还特意改造出了黑板和讲台。导师和学员们穿着休闲却统一的t恤，恍然间仿佛真的处在课堂。 顾景明和段嵊坐在最前排。 段魔王往椅子上一靠，目光淡然，“这期不错。” 顾景明笑了笑。 闻曼捧着五叠纸走了进来，直接转身拿起粉笔，在讲台上写下了五个歌曲的名字和他们的编曲。 她笑着说：“优等生先选哦——上周又是段嵊老师和小顾拿到了第一！” 五份曲谱被送到了顾景明和段嵊的面前。 “这一次五天的准备时间可能很紧凑哦，因为并不仅仅是练习一首歌的原因。我们只给大家提供五份曲谱，注意，是曲谱！”闻曼如同教师一般，拿着长杆点了点黑板上的五个曲谱名字，“没有歌词，没有演奏方式。” 谭杨吹了声口哨：“自编自导啊？这不是给我送分吗？” 段嵊嗤笑一声：“高兴的太早。” 谭杨：“……段嵊老师你给点面子！我不信写词vocal你能比我厉害！” “哦。” “……好气哦。” 众人笑成了一片。 谭杨在节目组里出了名的好脾气，每次和嘴毒的段嵊说话都各种互怼，顾景明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和段嵊一起将五份曲谱在课桌上摊开。 “这次还是我来选吗？魔王大人。” “嗯，你选就——” 段嵊的嗓音骤然一顿。 顾景明翻着曲谱的手猛地一滞。 第四份曲谱的最上端，加粗的字体写着曲谱的名字和编曲人。 《桀骜》——柯斯。 青年手上还拿着翻起的另一份曲谱，夹着纸的指尖轻轻颤动，双瞳闪过一丝幽然和……熟悉。 段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首歌……” 闻曼点头：“柯斯的啊。段嵊老师不就是代替柯斯来参加节目的嘛，柯斯因为原先档期问题，所以这一期送来了他写的曲子来参与一下。” 顾景明默不作声地放下手中的曲谱，掀起《桀骜》眼看就要将这首曲子也翻过去。 段嵊抬手，按住了曲谱的边角。 他一掀没掀动，双眸微动，瞥向身边的段嵊。 段嵊将曲谱捧了起来，像是在细细地观看，“我没记错的话，柯斯很早就写了这首曲子，一直没卖。” 顾景明心间一跳。 这是他和段嵊断绝往来之后的事情，段嵊居然知道。 是柯斯告诉段嵊的吗？ 他目光扫过曲谱上仿若跃动的音符，最终视线停留在“桀骜”两个字上。 柯斯天团出身，是段嵊几个alpha好友里面关系最好的一个。当初他和段嵊虽然已经是明面上的对家了，但柯斯一向公私分明，挑选曲子的时候这首曲子还是送到了他的面前。 而当时…… 他听男人润着思怀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牵着细光闯入他的耳膜。 “我记得，这首曲子曾经要卖给秦宣，做他当时参演电视剧的主题曲。” 段嵊缓缓将曲谱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敛眸垂眼，喉结轻动，毫不避讳地在节目里提到了这两天掀起惊涛骇浪的名字，“但秦宣没买。说是……” ——“我和‘桀骜’这个词无缘。” 顾景明记得很清楚。 那段时间是他从段嵊的好朋友转变为对手的时期，高低起伏的情绪把他整得每天都睡不安宁。 这首曲子送到他面前的时候，正是他挣扎的最厉害的时候，也是他情绪低落到最低谷的时候。 柯斯一向被誉为编曲鬼才，这首曲子当初在他面前弹奏了一遍，其他人都十分满意。 唯独他自己。 这首歌听得他心里难受。 闻曼小心翼翼地接话：“段嵊老师还知道这件事啊？柯斯送曲子过来的时候确实提过几句。” 身旁，段嵊张嘴，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顾景明却伸出手将这个曲谱拿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指微蜷，泛白中带着一丝绯红的指尖用力地点在了曲谱的名字上。 “我想选这首，”他轻笑了一声，挑眉看向段嵊，“段哥这一次是不是还愿意把选择权全权交给我？” 段嵊侧过头，眉宇微动，纯黑双瞳藏着傲然。 “这次我得给自己留一半选择权。” 顾景明一怔。 片刻，只听男人低吟吟地说：“因为我也想选这首。” 第 45 章 顾景明没有想到段嵊也会想要选择这首。 他刚才还在心中想了几个理由, 想尝试一下说服段嵊，没想到这人居然和他意见一致。 《桀骜》调子不快, 虽然名字看上去气势非凡, 但其实是个抒情曲。对于段嵊这样气质的alpha来说，节奏偏燃一点的会比较合适。 而且以往段嵊有参与制作对那些片尾曲片头曲里头，大多都不是《桀骜》这个风格的。 顾景明转念一想, 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撇开这首曲子和“秦宣”曾经有的羁绊不谈, 曲谱既然是柯斯送来的，说不定早就被段嵊看中了，只是借由这次的综艺, 让这首被尘封的《桀骜》再次得到展示的机会。 他笑了笑：“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窗外天际卷起层云, 朝阳在一层又一层的云雾之外。 分明是个阴天。 可云层之外的明光穿破了重重阴霾, 在暗淡的天色下洒落逐渐灿然的金黄。 这首《桀骜》自然被拥有第一优先选择权的段嵊和顾景明选中了。 待到一切选择完毕，他们两人单独来到了安排好的练习室。 练习室里摆着好些常用的乐器，显然是给他们练习谱子和唱歌用的。段嵊手中拿着这个曲子的好几个乐器的版本, 缓缓道：“这回节目组认真了点，准备得还行，了解了我们的专长。” 似乎是在讽刺上一周狼人杀没有介绍好规则。 顾景明走到乐器前, 看也没看就将指尖放到了电子琴上, “我只会这个，段哥可能得配合我一下了。” 段嵊抬眸。 顾景明无所谓——反正电子琴秦宣是不会的，他都是私底下一个人偷偷学的。 三年多前，他以秦宣的身份和段嵊还有柯斯一起玩的时候，柯斯玩笑说过几句什么时候能请他们来当演唱会的嘉宾, 段嵊嗤笑了一声：“我和秦宣又不是乐坛的。” 顾景明当时没有说话。身为秦宣的他一向在这种时刻沉默寡言。 柯斯正在空白的谱上涂涂画画着什么，没有抬头，只是“切”了一声：“观众看的又不是你们多专业，看的是那种感觉。” 段嵊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想吗？” 顾景明一怔。 他面上淡然无波，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点了点头。 和好朋友在舞台上接受欢呼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想吧。在山呼海啸的呐喊中站在聚光灯里，身边还有最好的朋友。 柯斯笔尖一顿，“那感情好啊，我专门给你们写一首曲子怎么样？” 那时候似乎是在初夏，窗外的风都带着热气，碎金的光照出温度，闷热得很。柯斯的家并不如段嵊家整洁，满地零零散散地堆着废稿和曲谱。 他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下，不经意间踩过几张废纸，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废弃的曲谱上方，“桀骜”两个字映入眼帘。柯斯吊儿郎当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的婆娑传入耳中：“我最近就在写一首和你们比较搭的歌，可惜感觉一直不太对，废了好多稿子。写好了，给你们谁当个电视剧的主题曲之类的，下次演唱会刚好可以邀请你们来当表演嘉宾。段嵊你应该也很想和秦宣同台一下吧？” 柯斯口中说着，手上仍在写着谱子，写了一半还放下曲谱，在身边的琴上挥舞手指尝试音节的配合。 段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抱枕，听到柯斯最后一句话，这人似乎瞥了他好几眼，不自在道：“瞎说什么，我们又不会乐器，算了。” 顾景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再说就不符合秦宣的人设了。 随后柯斯也没怎么提过这件事情，段嵊看上去更是每天都在忙着拍戏和代言。顾景明自己却记得清楚，一边心中气恼段嵊拒绝了柯斯，他碍于人设不好说什么，一边有心里痒痒。 所以才私底下偷偷学了个电子琴。 可惜柯斯写好《桀骜》的时候已经迟了。 顾景明的思绪从三年前恍惚而回，目光落在曲谱的名字上。纸上的音符似乎已经悦动了起来，简简单单的“桀骜”两个字将回忆勾起又压下。 《大导师》的镜头下，顾景明将表情收敛的十分完美。 段嵊的嗓音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好，”男人点头，挑了一个吉他，“那就这个组合吧——吉他和电子琴。” “其实我一直想问，”镜头在闪烁着狭小的红点，顾景明在电子琴前缓缓坐下，骨节分明的手在琴键上无声按着，“段哥是什么时候学的吉他？我当你粉丝这么久，第一期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弹。” 段嵊拿起吉他的手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来看向顾景明，敛下眼，手指轻动，指节一弯，拨起一声脆然的音节。 “闲暇时候学的，”他一手轻巧地拿起吉他，走到了电子琴旁边，居然就那样抱着吉他，盘腿在顾景明身旁坐下，“只练了几年。” 电子琴的支架细长，在光线下拉长了影子，光影斑驳地洒在段嵊的脸上。 他抱着吉他，盘膝坐着，仰头看着面前坐在琴凳上的青年。 微抬的眉眼映着成熟的深邃，黑瞳明亮如星辰。 顾景明垂眸，睫毛微颤，搭在琴键上的手缓缓按下，没有抬起。 他似乎仰头看过段嵊许多许多次，却从来没有低头看过这个人。alpha信息素隐隐地散在周围，没有动情，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可临时标记正在逐渐失效的腺体却微微发痒。 他微微低头，身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这么一瞬间，顾景明居然觉得，这么他点燃的光此刻正在为他明灯。 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眉目一挑：“……几年？” 那他怎么不知道。 段嵊收回了视线。他低头，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拨片，缓缓地播出了一段韵律。 只不过是乐器的初学者都会弹奏的节奏。 “准确来说是三年多前吧，想悄悄给人一个惊喜。那时候我还挺不自在的，明明想学却不好意思说，结果后来偷偷学了也用不上了。”他说着，语气淡淡的，润着三分轻和，“我学得不深，柯斯教我的。” 顾景明眸光一动。 为什么段嵊会弹吉他，为什么段嵊也会想要选择《桀骜》，他似乎这一刻都懂了。 他的心情骤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原来从来相处的时候，暗自藏着小秘密的人并不仅仅只有他。他、段嵊、甚至还有柯斯，全都有自己心底偷偷的想法。 只是有的想法最终得以实现，有的想法最终被狠狠深埋。 “——你们选择好了吗？”谭杨推门而入。 小天王在门口停下脚步，双眸在坐着的顾景明和顾景明身前的段嵊身上来回徘徊，“抱着吉他在琴凳旁边聊天，段嵊老师，我也要嗑你们的cp了。” 顾景明：“……” 他差点没忍住对着谭杨就要重复他那一套唯粉的理论。 段嵊淡然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顾景明身上。 顾景明：“……我力气小，拉不起alpha。” 段嵊：“……” 段大魔王只好一手撑着地，孤零零地自己一个人站起来。 谭杨这才走进门，拿起被顾景明放在琴架上的乐谱翻了翻，“老实说，柯斯的作品，我也有点不太敢碰。本来五天练习合唱再加上写词就很魔鬼了，还是柯天王的作品……” 段嵊侧过头：“还好。” 谭杨：“……” 顾景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张地双手合十拜了拜谭杨：“谭老师可得救救我，我和段哥都没有写词经验，演奏和合唱都还行。” 段嵊挑眉，没说什么。 最终他们决定先练习曲谱，练习的同时谭杨指导写词——这样有了感觉更好写词。 三人一致赞同。 这回时间紧迫，段嵊和顾景明也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情，直接开始了练习。谭杨作为这一周的主导师，在几间练习室里来回打转，每回来他们这间，谭小天王都要被段大魔王怼一怼。 怼了几次，谭杨进门的时候，正巧遇上段嵊有一段无法入情。 那一段是《桀骜》里最柔和、最柔软的旋律。是这个明明看上去锋芒毕露的曲谱里最温柔的地方，参杂在一堆斗志昂扬的抒情里，像是铿锵刀兵中的浓稠星河。 明明是最不符合主题的曲调，可是穿插在其中，居然更添三分桀骜的意境，算是点睛之笔。 也只有柯斯这样的鬼才能做到了。 正是这样一段点睛之笔，段嵊试了好几遍，仍然在弹到这一步的时候干巴巴的。 “我可总算逮着机会了，”谭杨幸灾乐祸，“终于有你段嵊不会的了。” 段嵊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多试试就行了。” “你——” “段嵊！！” 谭杨的声音骤然被打断。 镜头还在拍摄，此刻除了应该处于镜头中的三人，其余工作人员全都安静异常。这一声呼喊来的突然，三人全都愣了愣。 顾景明落在琴键上的手猛地一停，抬眸望去，正瞧见练习室的门口，寇向晨和那位今天刚换的alpha女策划站在那里。 新策划堆着摄像师挥了挥手：“这段掐了，暂时停拍一下。” 寇向晨则是快步走到段嵊身边，凑在男人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顾景明听不清楚，只能瞧见段嵊眉头一皱，原先淡然的面容骤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男人起身，轻轻将手中的吉他放在墙边，低沉的嗓音润着愠怒：“抱歉，我的原因，我尽快回来。” 话落，他直接迈开了脚步，自己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了拍摄现场。 顾景明瞧了一眼段嵊离去的方向。 那里似乎是……这一层的会客室？ “谭杨，小顾，实在是抱歉，”寇向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有意打断拍摄，但是事发突然，段嵊那边有点事。” 谭杨摆摆手：“没事没事。” 顾景明心下疑惑了那么一瞬，也没有多想——段嵊这样的人，总归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得不立刻解决的急事，也不算反常。 他收回目光，这边寇向晨似乎是留下来帮段嵊缓解尴尬，已经和谭杨来回聊了几句。 谭杨笑道：“之前段嵊练习得那么好，我还以为他这次又要一骑绝尘了，没想到练到中间部分的时候一直没在状态，可笑死我了。” 寇向晨在旁边一坐，“哟，还会有我们段嵊不能hold的部分？那部分怎么了吗？” “没怎么，”顾景明手中摆弄着笔，翻弄了一番面前和写词有关的资料，随意道，“那部分太柔了。可能段哥这样锋芒毕露的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吧。他不需要学会这些。” 寇向晨一愣：“……其实有过，不过可能……现在没有了吧。” 顾景明骤然抬头。 那头，段嵊快步走过一串设备交织的走廊，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不同的曲调。 他穿过走廊，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寇向晨告诉他的会客室。 会客室门口，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alpha保镖站在一旁，身姿停止，神情严肃，看见段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是让开了一条道，露出了半掩着的门。 段嵊脸色微沉，一手抄着兜，几步推开门走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只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即便是坐着，也能瞧出是个身形十分高挑的alpha。空气中弥漫着些微强alpha信息素的气息，同段嵊的交织在一起，交锋中居然并没有怎么排斥。 她正端起面前的热茶，氤氲热气袅袅升起，在她和段嵊中间盖上一层淡淡的纱。 她抬眸看了段嵊一眼，喝了口热茶，又拿起一边摆放好的餐巾细致地在嘴角边上缓缓点过，放下餐巾后这才不轻不重地说：“有些关心你，今天路过银河，就进来看看你。” “看看我？您的看可真是大张旗鼓，连拍摄都要为您停下，银河的会客室都要给您腾出地方。” 段嵊冷笑了一声，在女人面前坐下，轻轻往椅背上一靠，嗓音低沉至极：“我还在让寇向晨查项圈记者这些事情是不是和您有关呢，您就迫不及待自己跳出来了？” “母亲。” 第 46 章 被段嵊称作“母亲”的女人脸色一变。 “一个节目而已, ”她嗓音低缓，语气肃然, 语调却温吞得吓人, “停拍也不是什么大事。” 段嵊无声地勾了勾嘴角，眼神讥讽。这样的话他听了不知多少遍，此刻已经毫无感觉。 先前项圈的事情发生的时候, 他就觉得和他这位关系僵硬的母亲有点关系, 之后的事情针对性更是明显，段嵊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让寇向晨查了再说。 总归想着——万一不是呢。 可眼看段曼凝没有否决的意思, 他眼皮一抬, 完完全全放下脸来：“所以呢？现在是在干什么？报复？” “您的报复恐怕不能成功了。” “不是报复, ”段曼凝缓缓眨眼，表情平淡异常，“只是——” “只是什么？”段嵊一贯嘴毒, 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却将度把控得很好，许久未曾有过的尖刻话语都在这一刻吐了出来，“不用打哑谜,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几年我多多少少抢了您不少蛋糕, 您想和我斗，我理解。但牵扯到其他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自小就和他的亲生母亲关系不好，在三年前那次的事情之后，他和段曼凝的关系已经僵持到了顶峰。 段嵊甚至觉得, 段曼凝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他当成一个带有亲情的孩子。 反而像是培养起来的陌生人，倘若不高兴了，段曼凝可以做出让人调换顾景明项圈这种可以毁了他的事情。 秦宣是他和段曼凝关系达到冰点的原因，可如今对方连顾景明一个omega都要利用，显然已经不是他和谁有牵扯的问题，而是段曼凝根本就是想让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付出代价。 思及此，段嵊微微垂眸，无声地讽笑了一下。 母子做到这个地步，和仇人也差不多了。 端坐在那里的女人眼神微沉，似乎被段嵊激起了怒气。可这怒气不但没有表达出来，反而化作了浅浅的微笑，客套有礼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错了。” 段嵊失笑。 他连“我没错”都不想再多说。 “你父亲想你了，你该回回家了。”他的母亲又说。 段嵊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您就想说这两句话？我听到了，走了。” 他说着便起身，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去。门外，几个保镖突然拦上来，alpha的各种气息充斥着四周的空气，段嵊十分不好受地紧皱眉头。 他眉眼微动，放在兜里的手缓缓掏出，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腕，“滚开。” 强alpha的信息素带着极大的排斥力，男人眼神锋利，眉宇间尽是锋芒。 段嵊身前的几个alpha全都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会客厅里，段曼凝优雅地站了起来，嘴角噙笑，清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只是来和你说说话，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几分钟不行吗？听说你最近和一个omega艺人走的近，我想听听他的事情。” 段嵊回过头。 他阴沉着脸色，薄唇展平，双眸像是润了一层浓浓的寒霜，眼底满是寒凉。 明明没有任何发怒的表现，却如同无声咆哮的巨兽，让人心生畏惧。 半晌。 段嵊沉默着同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视了许久。 段曼凝是一个不论从什么角度都很优秀的女性alpha，同他那天天温和地笑着的omega父亲不一样，段曼凝嘴角总是勾着微笑，可是笑容从来透不进心间。 他从小就不喜欢看自己的母亲笑。 每次段曼凝笑，笑容背后藏着他看不见的利刃，让从前的他总是犹豫不前，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他却对这笑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几天我查出了一些没有证据，但也足够说明一切的事情——我知道您现在想干什么，”段嵊收回了脚步，就这样就着会客室的门微微一靠，侧身站在墙边，侧着脸看向自己的母亲，“把我叫来，那边让人去找顾景明。要么把人骗到一个地方，要么就在现场弄个丑闻，之后再安排娱乐公司造势，将事情传播出去。” 会客室里，段曼凝面色一僵，一手捏在杯子把手上，茶杯微微晃动，和玻璃杯垫撞出清脆而细碎的响声。 “几个月前您这样陷害了秦宣，几个月后连方法都不换一下吗？” 他语气讥讽：“我可以陪您等等，看看您成功没有。” 段曼凝微冷的神色已经逐渐消失，她再次慢悠悠地捧起茶杯，吹着热气喝了一口，嘴角挂起笑容：“好。” 悬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十分钟后。 一片冰凉的静谧中，几个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的alpha前后走了过来。 段嵊靠在门边，淡笑着让开一条路。 其中一人路过段嵊，走进会客室，弯下腰在段曼凝身边说了些什么，隐约间，段嵊听到几个“没找到人”“不在练习室”“家门口也没看到人回来”“没看到拍摄组”的字眼。 段曼凝终于没绷住表情，双眸顿时迸出怒意。 段嵊直起身，眼神愈发冰寒：“有猜测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向晨去查，是因为对您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不用查了，那些事情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知道是您干的就行了。” 他往外走去，面前的alpha保镖们不自觉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男人低沉的嗓音渐行渐远。 “就不在这和您耽搁时间了，这些事情我会算账的。回见。” …… 顾景明坐在保姆车上的时候，整个人是有些不明所以的。 段嵊突然因为急事结束拍摄也就算了，寇向晨留在现场调节氛围，他们互相聊了几句，这位从来只对段嵊言听计从的经纪人居然和顾景明套了套近乎。 结果没过几分钟，寇向晨就说段嵊暂时回不来，一会摄像就要下班了，不如直接去段嵊家练习省点时间。 顾景明当时直接答应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寇向晨离开银河娱乐。虽然在银河练习也没什么，但反正一会也不拍摄，在家里练习可能更放松一些，现在要走也正常。 可是上了车，眼看开着车的霍书二话不说朝着杨城的远郊开去，他这才缓缓明白了过来。 寇向晨和霍书要带他去的……是段嵊真正的家。 不是寻杨路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别墅，而是他们从前还是朋友的时候段嵊就住着的家。那栋别墅处于杨城的远郊，是个安全性极高的小区，每个别墅之间相隔很大，安静到听不出人声。 他现在的身份是不知道段嵊有一个没有曝光的真正的家的。 青年戴着洒下大半阴影的鸭舌帽，侧着脸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装作不经意间提了一嘴：“我们是换了条路回家吗？” 寇向晨没察觉出来什么，笑道：“不是，我们去段嵊另一个家？” “嗯？” “那个家有一个完整的练习室还有乐器，隔音也好，适合你们晚上练习，柯斯待在段嵊家的时候都经常用那间。” 顾景明压了压帽檐，“哦。” 坐在后座的他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回了回自己粉丝的评论，趁着在车上的闲暇时间，又切换到了顾盼笙箫的账号继续宣扬抵制cp的言论。 “对了，”他便玩着手机边说，“寇哥，刚才在银河的时候，你话还没说完呢。” “诶？”副驾驶座上的寇向晨回过头，“你是说那首曲子中间那段的情绪吗？” “嗯。” 他想起了方才，段嵊盘腿坐下练习室的木板地上，怀中抱着吉他，微微垂眸看着曲谱，皱眉弹出中间那段音符的模样。 音符缓而柔，从最高昂的部分缓缓跌落，却像是自天际滑落的大雁，轻悄无声地落在连绵万里的草地上。 一首通篇只有高昂的曲子，表现不出真正的“桀骜”。而一首夹杂着飞至高处却又缓缓落地的温柔的曲子，当高昂再次升腾而起，气势会再度攀升至顶峰。 中间折断转折并不难，却至关重要。 可弹奏这一段的男人却骤然停下了指节轻动的动作。 拨片停止在弦上，音节倏地断裂。 找不到感觉的段嵊只是皱着眉道：“……再来。” 顾景明当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不论是《星途》描写里的段嵊，还是他这几年来看到的段嵊，都是锋芒毕露、一路前行无悔的。 太过骄傲，太过无谓。 太过光芒耀眼到从来不需要将明光捻揉成柔和的细线。 《桀骜》的前奏抒情中带着高昂，可是行至中路，高昂跌落，如同茫茫远山披着薄雾，万里长空染着碎金，气势恢宏中冒出了一丝毫不违和的温柔。 不得不说，柯斯的曲子确实切中了“秦宣”心中最真实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不是段嵊拥有的，段嵊自然会在一开始练习的时候有些感觉不对。 他认识的段嵊，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可寇向晨却说…… ——“……其实有过，不过可能……现在没有了吧。” 车上，寇向晨神情复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方便说就算了吧，”顾景明轻笑一声，“我也只是随便好奇一下，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人生里只有骄傲才对。” 寇向晨这回脱口而出：“要是那样倒还好了。” 顾景明怔然。 段嵊远郊的家离城中心太远，霍书开了许久的车才将顾景明送到了家门口。 寇向晨将钥匙直接扔到他手上：“客房在二楼第三间，一会段嵊应该也会回来了。” 顾景明抛了抛手里的钥匙：“就我自己一个人进去？第一次来，你们不在不好吧。” “没事，我们放心你。” “不是，”顾景明撇了撇嘴，“我是怕到时候他家东西出什么问题了，你们要碰瓷我。” 寇向晨：“……” 霍书：“……” 最终，段大魔王的经纪人和助理在目瞪口呆中当着顾景明的面打开了段嵊家走廊和客厅的监控，再三保证不会碰瓷顾景明，这才得到了顾景明的许可离开了。 段嵊这个家他格外熟悉。 寇向晨说方位的时候，顾景明根本没有在认真记——如果当真说起来，如果这两年段嵊没有做过整修的话，寇向晨也未必有他熟悉这个地方。 几年前他和段嵊关系还好的时候，段嵊经常邀请他来家里过夜，客房和他的卧室也没有太大区别，一些段嵊平常锁着的地方他也去过。 顾景明一路轻车熟路地去了客房，休息了一会，寇向晨给他发了个短信。 寇向晨：“段嵊回去了，应该快到家了。” 靠在懒人沙发上休息的青年揉了揉眼睛，这才起身往地下的练习室走去，打算直接去练习室边练习边等段嵊来一起配合。 青年穿着拖鞋走过旋转楼梯的声音啪嗒啪嗒响起，远郊的别墅静得可怕，连车辆引擎的声音都听不到。周遭只有透过开着的窗户传进来的风声和树叶摩挲的声音。 路过楼梯拐角处时，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因为地处远郊，段嵊的家比城内的别墅大得多。客厅宽敞的很，墙上刷着明亮的白漆，视角里一片整洁，就连挂着的好些个相框都错落有致。 而这几个悬挂的相框里，赫然有一张他十分熟悉的照片。 照片里的背景是蔚蓝的大海，微微掀起的海浪和白花隐在后侧，沙滩上，三个身影并排站在一起。 段嵊站在最中间，左边的柯斯无奈地笑着，看上去是被硬拉来拍照的。右边的青年一张脸淡然清冷，眼神中却透露出无尽的笑意。 那是“秦宣”，是他。 照片里的三个“alpha”都穿着清爽的短袖，在一片蔚蓝的大海面前，面容青涩，眼角眉梢的笑意填满了整张照片。 这张照片早在几年前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就挂在了这里，这几年来他和段嵊关系跌落到低谷，这张照片居然……一直没有被摘下来过吗？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了相框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突然意识到段嵊家的监控还开着。 顾景明感觉收回手，移开目光，加快脚步来到了地下一楼的练习室。 练习室也还是他熟悉的模样。这三年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段嵊的家里来过，这里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除了一些换掉的物件和摆设，一切的构造和大的陈设都没有丝毫区别。 他在练习室的电子琴旁坐下，打算练习着等待段嵊到家一起练习。 星河鹭起，月色浓稠。 顾景明在练习室里将《桀骜》整首曲子都谈了许多许多遍，已经练习到了能背谱弹奏的地步，地下一层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双手放在琴键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缓缓低着头，双眼尽是倦色。 待到额头完全抵到了琴键上，发出一声连绵的和弦，顾景明骤然醒过神来。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二十四分。 ……段嵊还没回来吗？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起身朝楼上走去，打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走上阶梯，耳边便传来“哐当”一声，随后便是连贯的滚动声。空了的玻璃酒瓶一路从沙发旁滚到了顾景明的脚步。 客厅一盏灯都没有打开，唯有窗外的月色流到眼前，让人朦胧间看不分明。 氤氲酒气掺杂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醉人心神。 他抬脚迈过空酒瓶，缓缓走到了沙发前，瞧见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的段嵊。地上似乎散落了好些啤酒瓶，他不经意间绊过几个，玻璃瓶放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男人似乎醉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回头再度举起手中的酒瓶往嘴里灌。 昏暗无光中，他只能瞧见男人细微滚动的喉结和埋在阴影里的侧脸，瞧不清对方的表情。 “……段嵊？” 顾景明在段嵊面前停下脚步，缓缓蹲下，目光澄澈中带着些微的困惑。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段嵊似乎在难过。 他认识的段嵊，除了和朋友们开趴狂欢，其他时候只是习惯每天睡前喝一杯红酒，浅尝辄止地品一品，绝对不会多倒哪怕一口。 自制至极。 可眼前，段嵊似乎已经醉到意识不清。 难得见到男人这样突然的失态，顾景明骤然有些恍惚。他抬手，轻轻戳了戳对方的手。 段嵊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一片昏暗中，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感受着男人犹如实质的目光，无奈道：“别喝了，去睡吧。” 话落，他怔了怔。黑暗中看不清的情况下，在这样一个自己熟悉的屋子里，他一瞬间下意识重复了从前的习惯。 就像是以前一群人一起疯的时候，他总会抬手戳了戳段嵊的手臂，淡淡地说：“别喝了，去睡吧。” 今时不同往日。 段嵊要做什么，和他没什么关系。 “算了……你随意。” 顾景明敛眸，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来。 一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男人骤然放下手中的酒瓶，摇摇晃晃地朝他伸出双手，alpha浓厚的信息素环绕上来，结实的双臂顿时环抱住了他。 “……别走，”低沉的嗓音带着温热气息洒在他的耳边，粗重的呼吸声同心跳声一起敲击着他的耳膜，体温交织，异常温暖，“秦宣。” 顾景明身体猛地一僵。 他一瞬间脑海中空白一片，就连对方紧紧抱着自己的姿势都忘了，心跳迅速加快。 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再度响起：“秦宣？你怎么不说话……对，你总喜欢故意不说话……” 他那一瞬间的慌张无措在这样的话语中顿时理清了思绪。 顾景明松了一口气。 这样黑暗的情况下，只是刚才的话，让喝醉了的段嵊意识不清间喊出了“秦宣”罢了。 他挣了挣，毫不犹豫地将段嵊推开了。 包裹着他的alpha信息素总算稀释了一些，顾景明默然半晌，眸光微动，就着暗淡月色，目光扫过段嵊的轮廓。 他轻笑了一声：“段嵊，你认错人了。” “我是顾景明，不是秦宣。” “秦宣不可能站在这里。” 第 47 章 夜色深深, 微开的窗户吹进凉风，吹散了些许酒气。 被他推开的人双手还停在半空中, 一旁的酒瓶碰撞间又撞倒了一片。琐碎的声响中, 他直起身，挡住了大半的月色，更是看不清坐在地上的段嵊。 这人似乎正在抬头看着他,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半晌没有动静。 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情绪却伴随着信息素在空中传递。临时标记还未消退的alpha和omega在情绪急剧波动的时候会有短暂的情绪共享，在这么一瞬间, 顾景明心跳一滞, 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像是浓稠月色披落寒霜, 在茫茫远山中找不到一丝暖意。 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自己心脏所在的地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样的情绪有几分来自于段嵊, 几分来自于自己。 他们之间的临时标记已经快随着时间而失效，这样的感觉不过片刻很快淡去了不少，最终还参与着些许哀然。 他听见男人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你说的对。” 话落, 段嵊举起酒瓶便往嘴里灌。 意识不清的段嵊茫然而无措, 那些锋芒全都被酒意所遮盖，低哑的嗓音润着无处安放的颤动，竟然比平时更让温和许多。 “你这样……”顾景明低声道。 清朗的嗓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段嵊喝酒的动作一顿，似乎再度看向他, “……嗯？” 没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和傲气，平白让顾景明觉得顺眼了一些。 本来抬脚就要走的青年缅怀地勾了勾嘴角，侧过身，就着沙发坐了下来，同段嵊并排而坐。 本来被遮挡的月光再度倾泻而下，模糊间顾景明看清了些段嵊的表情。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润满了茫然，却又亮的犹如星河昭昭，洒落的月光映入眼底，像是补满了整片天穹。 段嵊很少喝酒，最大的原因是这人如果真的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必然断片，不会记得多少喝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监控在段嵊回家之后，寇向晨就会关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今晚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段嵊自己。 顾景明想起方才那一声久违的“秦宣”，还有那仍然悬挂在墙上的合照，抬手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肩膀。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怅然而舒缓：“不是都已经和秦宣道别了吗？” 男人转过头来，迷迷糊糊的：“……嗯？” “说好的要一起向前看，你不是这几天都做得很好吗？”他垂眸，睫毛轻颤，挂着一串月光，“怎么今天突然……又好像往回走了？” 段嵊又迷迷糊糊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这句没有也不知反驳都是那句话。 喝醉的段嵊一向说不出什么话，顾景明心里清楚。 他方才临走前骤然停下脚步，就着夜色坐在段嵊的身边，就好像以前关系还好的时候聊天一般坐下。 与其说是看这人喝醉了酒，还不如说是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说些话。 他侧过头，抬手，指尖重重地点了一下段嵊的额头。 男人被他点的脑袋一动，神情懵懵的。 顾景明轻笑一声，拿起一瓶没开的啤酒，修长的手在桌上摸了摸，利落地用开瓶器掀开瓶盖，毫不犹豫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微微苦涩，带着点甜。 他一口气喝了半瓶，这才重重地将酒瓶放下。玻璃瓶同茶几放出一声巨大的碰撞，伴随着顾景明自己的声音，“我其实以前觉得我特别了解你，我看过原文，我还认识了你好几年。” “但我现在又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明明三年来轻而易举切断联系的人是你，可是这么些年都没有摘下合照的还是你。” “一开始说秦宣活该的人是你，现在……现在抱着我喊秦宣的人也是你。” “我发现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什么，也想不通怎么秦宣突然就变得重要了起来。但我似乎对这些又不是很在意了。” “反正你也不在意。” 他一手紧紧地握着啤酒瓶，再度抬手，一饮而尽。 酒味带着气泡从他的喉咙滚过，刺激着人的神经。 一旁喝醉的男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力道偏重，却似乎在醉意间也控制着没有弄疼他。低哑的嗓音卷起微醺：“不、不是……” “……嗯？”顾景明一怔。 黑暗中，段嵊睁着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段嵊的语气很慢，却又十分庄重，这一瞬间所有的醉意都被压了下去。 “我在意。” 像是波浪壮阔的浪潮骤然平息，蔚蓝大海飞过鸥鸟，将悸动投入平静的海面。 顾景明呼吸一滞。 原来段嵊……是在意的吗？ 这个人的沉默和淡然背后，是在这样一个醉酒的夜晚，昏暗无光的月色下，才脱口而出的“在意”吗？ 苦涩入心，怅然满满。 他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正准备将这人抓着他的手掰开，却骤然停下了动作。 心间的酸涩渐渐蔓延。 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在自己的一生轻笑中，顾景明再度推开了段嵊。 “那天晚上，你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那张纸条上，和我说对不起，”顾景明看向段嵊，嗓音越来越低，“其实我有点明白过来了。你应该还是在意秦宣的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份在意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我到今天才看到。” “但我真的……怎么说呢，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只会惆怅，只会有种缅怀的感觉，没有太多的波澜。我自己晦暗无光的时候，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光，所以我虽然在走剧情，在帮你这个所谓的男主走向巅峰，我自己其实也从你身上获得了很多力量。 “所以我对你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一点我从来都不避讳。我确实很向往你，很崇拜你，很希望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现在我……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你在意过‘秦宣’，似乎连最后的执着也放下了。 “其实换了个角度重新来过，我才发现，其实我心里的你似乎也只是我完美过的，你好像和我了解中的那个段嵊不太一样。 “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一路披荆斩棘、行路无悔的太阳，但寇向晨说你也曾经失去过骄傲……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好像你也从来没有完全了解过我一样，我看到的只是片面的你也在情理之中。” 他抬手，再次点了点段嵊的额头，像是幼稚的出气一般点了好几下，戳得男人脑袋前后晃动。 “你……”段嵊眯了眯眼睛，黑瞳倒映着顾景明的面容，“嗯？嗯……” 他拿起空了的酒瓶，同段嵊喝过的酒瓶轻轻一碰，“干杯，谢谢你曾经的在意，也谢谢我曾经真诚地想要和一走同一条路。” 顾景明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微尘。 段嵊似乎感觉到了他要走，骤然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的掌心带着温热，体温覆盖在他的手臂上，牵起一阵短暂的暖意。 顾景明另一只手缓缓握住这人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拖了下来。 入夜渐凉，微风却没有多大的寒意，初夏似乎已经在逼近了。窗外似乎传来一些隐约的轰鸣，浓黑的夜色看不见阴云。 杨城唯一的雨季似乎彻底到了——雨季过后，便是初夏。 顾景明将段嵊的手缓缓放下，一字一句地说：“我好像这次说的话有点多了，可能是难得看到你喝醉，最近你又总是做一些我以前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吧……” “所以说我不是秦宣，秦宣从来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他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到阶梯前，伴随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回到了客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说了太多的缘故，明明疲倦了一天，刚才还差点在练习室里睡着，此刻他坐在书桌前，一点睡意也没有。 书桌上还摆放着好几份《桀骜》的曲谱和一些谭杨给他们的写词资料。 暖黄的夜灯照在曲谱上，仿佛牵动着谱上一枚枚音符跃起。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桀骜》的乐声，像是从远方浩渺天穹飘荡而来的层云，云雾飘渺间捉摸不清，却又高高在上。 云雾化作虚无也从不坠落天穹，春风拂过大地也从不愿意停驻。 星河渺渺。 他拿过一份曲谱，执笔，在曲谱最中间那段最柔和的曲调下方，簌簌写下突然涌进心间的歌词。 ——“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 次日清晨，段嵊醒的很早。 他是被寇向晨的电话吵醒的。 他躺在沙发上，一瞬间还有些宿醉的晕眩。alpha良好的体格让他不过一会就缓了过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自己昨晚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 昨天他因为和段曼凝之间的见面十分烦躁，一直以来压在心里不愿意证实的猜测已经毫无疑虑。那些他曾经误会秦宣的事情再度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掩埋。 他一时无法忍受，许久没有喝醉的他买了好几箱啤酒，回到家也没有去找顾景明练习，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喝闷酒。 之后应当是喝醉了…… 兴许是他意识模糊间自己跑去房间拿了毯子吧。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卫生间走去，“怎么了？” 电话那头，寇向晨嗓音低沉，语气更为严肃：“你现在能马上出来一下吗？” 段嵊皱眉：“嗯？” “戚婉——就是那个前段时间碰瓷秦宣强行标记她的omega，你不是让人处理了戚婉的公司毁了她的商业价值吗？她刚刚联系上了我，说她要当面见你。” 段嵊走进卫生间，开了手机免提，对着盥洗台洗了把脸，淡然道：“不见。” “我知道你不会见，这种事情一般在我这里也就拦下来了。但这次，哎这都什么破烂事啊他/娘的……我觉得你得见见她。” “素质一点。” “……”寇向晨仰天长叹，“段爸爸，重点在这吗？？？” “我不见。” “你先听我说。戚婉你还是见一见比较好，她找你虽然是为了这次你背后针对她的事情，但是她能知道是你，还带了别的威胁来……” “别的威胁？” “戚婉说她找到了三年前负责你的医生，你还是来吧。节目组那边今天可以九点开拍，戚婉愿意现在就出来见你。” 听到“医生”两个字，段嵊握着手机的手猛然一紧。 还没擦干的脸颊滴落下一滴滴的清水，两边的发梢都被沾湿了一些。 他一字一句，嗓音极重：“在哪见？” …… 清晨，阴沉的云层厚厚压下。 工作日的杨城市中心带着周末狂欢散尽的颓然气息，行人脚步匆匆，纷纷垂头丧气。 有天光穿破云层的间漏，洒下暗淡的光束，却又像阴郁的光明。 段嵊披着一件微薄的飞行员夹克，浑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戴着口罩和墨镜，走进了市中心商业楼里一家私人会所。 包厢里，他刚推门而入，已经坐在那里等待的女人立刻转过头来。 坐在那的omega长相十分柔美，灿黄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妆容精致，一双眼睛睁得极大，眼尾更是勾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影。 纯和欲都写在了这张脸上，可这张脸此刻却被狠辣与愤恨所堆满。 段嵊只是冷着脸，带着外头的清风气息，不紧不慢地在戚婉的对面落座。 “说。” 戚婉面前摆着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和几份文件，可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段嵊身上，双眸紧紧地盯着他，握拳咬牙。 段嵊垂眸不语。 片刻，女人尖利的怨怼声响起：“段嵊！我到底得罪了你什么你要这样打压我？” “我的公司给我这一年签了四个网络剧的女配剧本和三个低俗综艺，二线到十八线甚至是有问题的广告全都逼我签了，我今后怎么办？我的商业价值全毁了，今后还会有谁来找我！？？” “我不就是蹭了一下秦宣那个新闻的热度吗？他强行标记omega未遂不是自找的吗？你和他出了名的不和，现在为什么管到我的头上！？” 戚婉近乎歇斯底里。 男人微微靠在椅背上，口罩下的面容带着森冷。 昨晚宿醉过的alpha被往日还要没有耐心，他那平日里当然的双眸此刻藏着霜雪般冰寒的锋刃，嗓音裹着严寒：“你约我来就是说这些吗？那我告辞了。” 话落，他就要起身，戚婉猛然喊住他：“等一下！！寇向晨没告诉你吗？” 段嵊目光一动，带着浑身的低气压坐了回去。 “我不想听废话。” 戚婉倏地被他这么一噎，面色涨红，一张精致的面容不可自抑地扭曲了一下。 随后，她竟然低吟吟地冷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你的那个学员出了病历的事情，我还想不到可以查一查你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弱点，还好巧不巧地让我查到了。我还得感谢你给你那个学员发声，让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那想要生吞活剥段嵊的目光终于移开。 戚婉低下头，看了眼面前的文件，将这几份文件都推到了段嵊的面前。 “段前辈，段影帝，您要不要看一眼这是什么？这可是您自己的病历记录，三年前您接受过什么样的治疗难道不记得了吗？” 第 48 章 段嵊眯了眯眼, 看到文件封面上印着的医院名字和日期。 日期是在三年多前，在那个他买了omega信息素抑制剂透过门缝递给秦宣那天晚上之后的几个月。 那时人肉事件刚刚发生, 秦宣遭受了第一次全所未有的网暴, 从那之后他们两人殊途陌路。 那个时候的他正在…… 段嵊面色不动，心下却明了至极。 只听戚婉一句一顿地说：“还要感谢您呢，如果不是因为您的打压, 我还不会走投无路从而攀上了这家医院的最大股东, 机缘巧合从当初负责你的医生那拿到了这些——” “虽然不想打算你，但我觉得我不得不打扰你一下了，”段嵊微微侧头, 看着包厢窗外的城市远景, “算不得我打压你, 你编造莫须有的事情，踩在秦宣的名誉上，把我牵扯在其中, 你自身不正，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说完了，你继续。” 戚婉“呸”了一声：“娱乐圈哪有什么自身不正？这个圈子不是本来就各凭手段吗？” 段嵊默然了。 他不想多费口舌和戚婉争辩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 戚婉却毫无所觉地说了很多, 最终才道：“您不看看这几份文件是什么吗？还是说, 您已经很清楚这些是什么了？段嵊，你为什么不说话？” “等omega和beta说完话再发言是一个alpha的基本素养。虽然戚小姐你并没有基本素养，但是我有。” 戚婉呼吸逐渐加快，整张脸都被气得发红，握着桌沿的手用力到泛白。 “你——”她紧紧咬牙, 半晌才接着道，“你不怕吗？这可是能毁掉你整个职业生涯的文件，如果让公众知道你曾经有这么一段经历……” “你是觉得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戚小姐，或许我该澄清一下你对我的印象——我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艺人、一个明星。我比你想象中拥有的还要多，我能直接出手干预你的公司，也能让你想发给公众的东西一辈子也发不出来。” “我不怕。” 段嵊侧着脸，目光仍然落在了远方不知何处的街道上。 模糊不清的行人在他眼前往返交替，一座座高楼穿插，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他待过的那个医院所在的方向。 他轻笑了一声，神情复杂，一双黑瞳却像是银河里坠落而下的启明星。 烈火微燃过往，时间将一点一滴都磨成了剑锋利刃，刺破一切凛冽。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嗓音低哑：“现在的我，不怕。” 段嵊转回头，敛眸看向桌上的文件，文件上印着的医院名字逐渐拉开目光的焦距，模糊成了三年前的回忆。 那时候的他认识秦宣整整两年，从青年那一句“我无所畏惧”动心，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渐渐深埋心底，随后生根发芽，破茧而出。 当天他在秦宣家打游戏。 秦宣常住的家只是一个颇为高档的公寓，两室一厅，除了地皮贵，哪里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知名艺人该有的房子。 他坐在这温馨公寓的沙发上，沙发软的他半个人都陷在了里面。 镜头下从来都是脊背挺直的段嵊慵懒地窝着，手中握着手柄，刚“噼里啪啦”按了一堆操作，屏幕上显示出“游戏通关——破纪录”的字眼。 连日来的心情不好因为秦宣在身边而蓦地消失殆尽。 他将手柄一扔，转头瞧见秦宣在榨西瓜汁。 被吧台围绕的小厨房同段嵊那宽敞别墅里的厨房相差甚远，一眼望尽，作为一个明星的家实在是过于寒碜。 青年站在吧台旁微微垂头，修长指节按压在小型榨汁机的盖子上，目光认真，仿佛榨汁也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他走上前去柜子里拿出两个玻璃杯，装作漫不经心一样说：“你这家住的不觉得小吗？好好一个大明星，住的和普通白领一样。” 秦宣微微抬头，似乎怔了怔，在榨汁机的吵闹声中淡淡道：“还好，不住了方便处理。” “你这话，说的好像没把这里当家一样。” “……”青年无言。 段嵊走上去，看着对方那在t恤领口处被布料勾勒出模糊轮廓的锁骨，喉咙一干，匆忙移开目光。 他说：“要不然去我家住算了。我们关系这么好，我又不收你房租。” “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 却又让人不解。 明明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他邀请秦宣去什么聚会这人都不会拒绝。秦宣自己却从来不提，一副不爱社交的样子，他只好每次都主动参加各形各色的聚会，随后仿佛顺带一般邀请秦宣陪自己——活生生给圈子里的人留了个外表冷淡内心爱浪的闷骚形象。 明明每次看他来串门的时候眼神都仿佛润着光，他邀请了好几次秦宣去他家住却都被斩钉截铁地拒绝。 段嵊也不拆穿，只是点头：“好吧。今晚吃什么？” “做饭。” 秦宣将榨好的西瓜汁倒在了两个玻璃杯里，将其中一个递给段嵊。 “叫外卖吧？我可是厨房杀手。” “关了。” 段嵊呛了一下：“我爱吃的那家酸菜鱼关了？以后还开吗？” 走到冰箱前的秦宣摇了摇头。 “不开了啊……我只爱吃那一家。” 秦宣一如既往的沉默，青年弯腰缓缓打开冰箱门，居然从其中拿出了黄瓜酸菜和其他好些食材。 “还差新鲜的鱼，”秦宣将食材规整地放在了案板上，“你去买，我准备。” 那天是段嵊从小到大第一次去菜市场。 戴着口罩的他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当时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好在菜市场里年轻人不多，没有多少人打量他。 周遭空气翻着蔬菜带有的田野味，肉和鱼的血腥味掺杂其中，地面还湿溜溜的。 一向有洁癖的他笑容却从来没有下来过。 他像是看剧本一样认真地看完了搜索出来的一些判断鱼新不新鲜的帖子，一个个摊位问过去，最终才精挑细选带回去了一份现场处理好的鱼片。 刚回到秦宣家，就瞧见青年围着浅灰色的围裙在厨房处理食材的身影。 “我回来了。” “麻烦了。” 秦宣正微微歪腰，骨节分明的手枕在刀上，指尖轻按刀侧，似乎在切什么。 “我来帮你——” 秦宣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冷然，眸光却闪动着只有段嵊才能捕捉到的打趣。 “……”段嵊无奈，“行，我不捣乱了。” 他只好将鱼片放下，坐在吧台旁陪秦宣做饭。 他什么也做不了，秦宣偏偏“不爱说话”，段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自言自语，时不时听秦宣“嗯”“啊”几句。 正值黄昏昼夜交替，东方已然开始垂下夜幕，西方却还散落着一层深邃的金黄。 交错的天光漫漫而来，利落的刀声节奏有序。 对于忙碌于剧组和通告的他们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分外琐碎的时间。没什么特殊的，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和外头的万家灯火毫无区别。 但当时秦宣将做好的酸菜鱼呈出来的时候，菜香迅速荡满了面积不大的厨房，段嵊骤然下定了决心。 不过是喜欢一个alpha而已。 性别和信息素不是界定爱情的东西。 他在秦宣的沉默中吃了一口，顿时露出了惊诧的眼神：“……秦宣，你做的比那一家还好吃啊。” “嗯。” “那看来我以后不需要下馆子了。我可以学着给你打下手、买食材、洗碗，以后我能经常吃到吗？” 秦宣眸光骤然一颤。 青年捧着碗的手都顿了一下，筷子从指间滑落下来，清脆地落在餐桌上。 只见秦宣冷着脸捡起筷子，双眸轻敛，眼神微闪。 “不能。”他听见秦宣说。 段嵊一愣。 其实秦宣很少会说反驳的话。 他们认识这两年，青年大多只会闷闷地点点头，“嗯”上那么一声。 而且对他的邀请和要求鲜少拒绝。 他提的要求从来都是恰到好处而他自己又自觉的有来有往，秦宣那边也不决绝，段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不能”这样的字眼了。 他一愣，温和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懒得做？那教教我吧，虽然我这方面不太行……但我尽力学，学完我给你做。” 秦宣看了他一眼。 那双冷然中藏着跳脱的眸子微微一动，清贵的青年alpha居然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他不常笑，清朗的嗓音一旦加了笑音便会格外悦耳。段嵊被这个笑晃了晃，反应过来时，只听对方答道：“不，不是。” “嗯？”他有些没明白。 秦宣却不再多说了。 桌上的酸菜鱼汤冒着袅袅热气，微白的雾浮在他们两人当中，窗口些许拉出了些缝隙，吹进来高楼处淡凉的风。 段嵊被这热气烘得暖了暖，凉风拂过他的脖颈，寒凉同温暖相交。 说不清道不明。 他其实还是想问为什么不是，可秦宣已经沉下脸色，双瞳里的雀跃消失殆尽。 他似乎问到了什么不应该问的事情。 在媒体前都可以随便摆脸色的段大明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转移了话题：“过两天柯斯巡回演唱会结束回杨城，他办了个局，在我们经常去的那个ktv，你去吗？” “好。”秦宣答。 那碗酸菜鱼汤被两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段嵊难得放假，本意是在秦宣家通宵打游戏，奈何寇向晨的电话骤然发来一个短信说工作室有急事，他在晚上九点多就不得不起身离开。 他站在门口微微倚靠着门框，宽松的t恤在他的身上尺寸正好。衣服下摆盖住了那严格锻炼而出的腰线。 他悠哉悠哉地笑了笑：“真的不搬？” 在门前送他的秦宣摇了摇头。 秦宣的客厅灯光晦暗，这套房子的主人甚至没有精心装饰过这里所有的吊灯。别处灯火透亮，这里却黯然失色。 仿佛下一刻连这一点光都要消失殆尽，在黑暗中再也摸索不到人影。 段嵊没由来的心底一沉。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慌和空荡从何而来，只是转身的那一刻总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可他们的日子还长呢。 星途漫漫，聚光灯下，这个人还会和他站在一起很久很久。 来日方长。 第 49 章 段嵊无奈地笑了笑, 转身便走。 “段嵊。”秦宣骤然喊住他。 段嵊回过头，只见青年手上拿着一个纸袋——那是本来要打算在这边过夜的他带来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怎么了？” “你忘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下次来还用得上, ”段嵊推了回去，“走了，回见。” 秦宣拎着袋子的手在空中一顿, 没有多说什么, 缓缓地收回了袋子。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睫毛轻动，白皙的完全不像一个alpha的脸上映着走廊里晦暗的光, 五官明明看不太清明, 却又一点一点勾勒进段嵊的眼睛里。 他撇了撇嘴：“喂, 秦宣。” 秦宣抬眸：“？” “你为什么总是故意不说话？”他微微低头往前凑，直接凑到了秦宣的眼前，“我都看出来你的表情了——‘这个段嵊为什么连衣服都懒得带回去’, 对吧？” 被他的突然凑近弄得往后推了一步的秦宣：“……” 他轻笑了一声。 段嵊知道秦宣不会回答。虽然他总是能看得出来，秦宣每次和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那双眼睛装着灿灿星辰, 无尽的情绪都蕴含在里面, 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破绽，眼神却充满了内容。 明明想说的话有很多，每次却总是故意不说话。 看上去清冷淡雅，远在云端。 他喃喃自语了一声：“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问你为什么。” 秦宣似乎没听清：“嗯？” “没什么，真的走了。” 那晚段嵊回家之后并不算愉快。 他那段时间刚刚和没多少感情的父母摊牌自己喜欢上了一个alpha的事情, 关系一度闹得更僵，他的母亲甚至开始追问起他喜欢的alpha究竟是谁。 段嵊这几日都十分烦躁，唯有在秦宣面前，他才收敛下了一切躁郁与不顺。 两天后的晚上，柯斯巡回演唱会结束，邀请段嵊和秦宣一起去ktv聚一聚。 当晚秦宣却出了意外状况。 段嵊站在那紧锁着的包厢门外，眼见包厢门微微拉开透露出一条缝隙，他拿着刚买来的omega信息素强效抑制剂的手猛地一顿。 飘渺清爽的omega信息素味道让他呼吸加快了那么一瞬。 他将抑制剂伸进门中，里头的人迅速抽走了针管，“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那omega的信息素味道顿时淡了许多，直到最后被彻底抑制，段嵊再也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存在。 他靠在门边，听见秦宣让他走。 段嵊赢了一声好，却仍旧站在门边没有动弹。 ——他不会走。 他会在这里等着秦宣出来。 好在ktv灯光混杂，这里本就是杨城的高级会所，来往的人全都不会驻留目光。 段嵊低着头，在五光十色和无尽歌声中等待。 他感觉自己心中仿佛有一个钟一般，一秒一秒地数着秦宣和那个omega在里面待了多久。 一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段嵊站在双腿都有些酸，他微微靠着墙，心中空荡荡的，脑海里却又被各种说辞所填满。 他知道自己这样等在门口是不对的。 他和秦宣终究还停留在朋友的关系上，等秦宣带着那个omega出来和站在门口的他撞了个正着，不论说什么都是尴尬。 但是段嵊迈不开脚步。 要怎么问才能不让秦宣生气？ 他思筹着，随意的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看了看，骤然瞧见走廊远处熟悉的几个人影。 几个壮年alpha都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正围着一个侍应生询问着什么。 段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母亲身边的保镖。 他这段时间因为喜欢上一个alpha的事情和家里闹得惨烈，这些人必然是来找他的。但是此刻，他身后的门里…… 他父母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那个alpha就在里面。 那几个黑色西装的保镖似乎问到了什么，转身便朝着柯斯办局的那个包厢走去。 他当时…… 段嵊恍惚了一下，随后的记忆是他完全不想再度回忆起来的阴霾。 这段就诊病历记录就那之后发生的。 他在戚婉的咒骂声中回过神来，脑海中却想起了三年前，ktv聚会的前两天，他在秦宣家吃到的酸菜鱼汤。 还有那一袋没有带走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当时他说“我下次来还用得上”，转眼就到了现在，一千多个日夜，“下次”仍然没有到来。 天光更为暗淡了一些。 他的目光从面前那几份文件的医院名字上收了回来，寒凉地看了一眼戚婉。 段嵊和戚婉所在的包厢内光线也随之一暗，阴云遮盖了大半明光，远方天际倏地雷光一闪而过，“轰隆”一声。 戚婉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他淡然开口，“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不管我的病历怎么样，还是秦宣怎么样，这次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话落，段嵊起身，再也没有给桌上的文件和面色渐渐苍白的戚婉任何眼神，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天际落下倾盆大雨。 戚婉仍旧不甘心。 “——段嵊！！你别以为你真的能把我拦下来，这几份资料我有办法让所有人看到！！我有办法……” …… 顾景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闹铃响起。 他在心满意足的睡眠中缓缓清醒，听着耳边隐约的雷声轰鸣，淅淅沥沥的雨声带来些许吵闹，却是悦耳的噪音。 本来已经半睁开眼的他在这样昏暗朦胧的天光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扣下手机，正打算起身。 “嗡嗡嗡——嗡嗡嗡——” 被他翻扣在被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这手机号只有换了身份以后认识的几个人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娱乐圈人人奉承的一线明星，没什么陌生人会打这个电话，他睡眼朦胧间手机一滑就接了电话。 “……喂？” “是顾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了陌生的女音，嗓音很脆，还有些甜腻。 顾景明确认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声音——起码不是他知道的朋友，却又觉得哪里听过。 他把手机挪开耳边瞧了一眼屏幕。 果不其然，号码并不认识。 “哪位？”他的语气顷刻间变为了不悦与肃然。 电话那头的人却没有被这个语气影响，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这里有一笔交易。” 听到这熟悉的暗示，顾景明轻轻挑眉，居然起了兴致。 他们圈子里有一部分人私下总会有些龌蹉，但电话和短信等交流方式多少会留下把柄，要是日后撕破脸皮就不好处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暗示。什么信息都没有，只说是做交易，但多半就是用付出换东西，要么资源，要么钱。 他现在拥有身为秦宣时候留下的资源，最近又和段嵊半捆绑在一起，潜规则找不到他的身上来。如果有公司看上了他的潜力，要谈新合同或者挖墙脚也应该先联系到吴序那边。 而作为新人的他还有什么价值？ 顾景明眼神一凝，“哦”了一声，嗓音润着早起的微哑，更添三分凛冽：“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被噎了一下，愣了几秒才讪笑道，“听说顾先生是段嵊的粉丝？那我这边有一些段嵊的资料，似乎还是治疗病历。我想把这个东西给你，让你拿去……” 她话音一顿，没有说让顾景明拿去干什么，只是接着道：“有兴趣的话，当面聊聊？” 段嵊的就诊病例？ 这位信息素谱码被认定为最高级的alpha出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意外事故和重病，甚至于感冒发烧之类的情况都没有任何传闻，《星途》原文里段嵊也从来没有身体上的困扰。 哪来的病历？ 这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皱了皱眉，目光微垂。 “——我很有兴趣。” 这通电话结束的很快。顾景明和电话那头的人约了个今天晚上拍摄结束后的时间，若无其事地起了床。 手机里还有寇向晨一大早就给他发来的短信，大意是说咖位极大的段魔王因为昨天喝醉了，今天会起的迟一点，节目组那边同意白天的拍摄可以直接在段嵊家的练习室进行。 相关拍摄设备已经在地下一层的练习室里准备就绪，顾景明直接去练习室就可以。 顾景明扫了一眼短信便放下手机起身，在卫生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换上这周拍摄的学员统一短袖之后，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还没被遮挡起来的腺体。 段嵊毕竟是个信息素谱码处于稀有位的alpha，临时标记持续的时间比一般的alpha还要久，此刻仍然没有完全消退。 可他最近已经从轻便的腺体贴慢慢又转回抑制项圈了。 临时标记的效果正在慢慢消退，此刻刚刚涂了镇定霜，他却仍然觉得有些轻微的发痒。 直到盖上抑制项圈，这样的感觉才被压了下来。 临时标记快要失效了——他要么得再找段嵊咬一口，要么得去医院再尝试一次临时标记服务。 且不说他上次就失败了，就是之后还闹出了信息素紊乱症这件事，他也不想再去医院了。 但是找段嵊咬一口…… 不行，太奇怪了。 要不然让吴序试试？ 顾景明想起吴妈妈那唠叨的样子，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 他无奈，只好先按下自己的发愁，整理好自己去了练习室。 如寇向晨所说，段嵊来的迟了点，他在练习室待了一会，男人才带着一身晨露推门而入。 “抱歉，”段嵊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俊朗的眉眼微动，眸光灿灿，“让你久等了。” 随着男人的走近，顾景明闻到了清新的草木香。 那时只有路过段嵊家门前的绿化小道才会沾染的味道，若隐若现，已经快消散于无。 这人显然不是刚起来就下来了，而是出了一趟门。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你可落下了好一段，我已经会背谱了，昨晚还写了一段歌词。” “放心，我能追上。” 段嵊走到一旁，拿起了自己的吉他：“剩下的歌词我来写。” 这天的拍摄都没有什么意外。 昨晚的事情只有顾景明自己一个人清楚，段嵊也与之前宿醉茫然的样子截然不同，整日下来带着顾景明将曲子合弹的很好——除了中间那一段柔和的部分，段嵊虽然能流畅的弹完，却仍然有些干巴巴的。 顾景明仿佛完全不知道病历的事情，也不清楚段嵊其实出去过一次，只是在镜头前认真地练习和拍摄。 两人歌词也写了一些，总归是比昨天进展快了许多。 到了晚上，拍摄暂时结束，段嵊去了自家的健身房锻炼，顾景明以散散步为借口出了门。 来到了和那个人约定好的咖啡厅。 约定的地点是明星艺人和杨城的富豪才会去的咖啡厅，没有公共区域，进门就是一间又一间宽敞的包厢。顾景明推门而入的时候，戚婉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听到开门的动静，戚婉回过头来看他，精致的面容微微一动。 “顾先生——” “是你？” “看来你认识我？” 以前是不认识的，只是那次戚婉利用秦宣的事情他还没忘，自然认得这个在综艺里污蔑他的omega。 只不过顾景明是不应该认识的，他走上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语气淡淡的，“哦，电视里见过几眼，原来是你。” 戚婉完全回过身朝顾景明走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慵懒地坐在那里的青年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停在他和戚婉当中，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他淡淡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勾出无限的风采。 “在说任何话之前，先把病历给我看。我看了病历才谈，不然我现在就走。” 戚婉没有想到他居然这样直接，姣好的面容一僵，讪讪道：“不太好吧……” “那我走了。” 顾景明缓缓起身，居然真的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 戚婉喊住他。 顾景明回头，只见戚婉从随身的包中掏出了一个文件，缓步走过来递到他的面前。 “行，”她方才一瞬间的尴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怀好意的笑，“反正这个东西我本来就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看吧。” 顾景明眸光一动，睫毛颤颤，切碎的光影落在他的卧蚕上，更衬得他双眸明亮。 他敛下心中各种猜测，缓缓打开了文件。 第 50 章 戚婉给的文件有好几叠, 即便没有打开，拿在手中也有许多分量。 顾景明只是打开了文件袋, 抽出了第一叠纸。 戚婉似乎已经对这些都不太在意, 连顾景明看到东西的反应也无所谓，就站在一旁，掏出一根烟直接抽了起来。 显然《勇敢说》之后的那些事情几乎完全让戚婉扭曲了心理, 她一边吞吐着烟雾, 一边眯着眼睛盯着那叠纸。 顾景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医院的名字他认识，是杨城为数不多的几家水平极高的私人医院，经常接收一些**的病人, 价格不菲, 就诊的通常都是明星和富豪居多。 “这个医院……”他眼皮一抬, 仿佛完全对内容不好奇一般，“你玩花样也不用玩这么简单的吧？这个医院的资料怎么会轻易泄露给你？一个假资料就想让我和你做什么交易？” 戚婉愣了愣。 “戚小姐，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这段时间找我的人不只有你。因为我是目前离段嵊最近却又和他没有关系的人, 大家想做点什么，我似乎都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他眸光流转间，一切情绪都收敛在了眼底, “而且, 你现在这个地步，我不仅怀疑这份文件有问题，我也怀疑你有没有资本和我做交易。” 他一字一句，轻描淡写般将戚婉压到了被动的一面。 “医院的文件没有问题，”戚婉咬牙切齿, “这……这其实是我靠一些关系偷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假的。我能给你很多，我现在、现在……” “嗯？”顾景明眉梢一动。 他就这样站在门边，手里拿着文件，仿佛随时要走的样子。 他其实自己什么条件都没有开，手中还已经拿到了所谓的段嵊的私密病历，可他却仍然沉默地等待戚婉的回答。 不过片刻，戚婉恨恨地说：“我还可以偷出很多病历，这个医院有很多艺人去过，我都可以给你。有了这些，以后你的路会很顺畅……” 很诱人的条件。 顾景明缓缓眨了眨眼，淡茶色的双眸闪着幽深。 他在方才见到戚婉的时候，其实愤怒的情绪是多于其他的——不仅仅是今天的事情，更是之前戚婉利用名声和秦宣的“丑闻”来博热度的事情。 可他现在所有的怒气骤然找不到落脚点，无可奈何的心绪爬满了心间。 他将自己还没看的病历先塞了回去，迈开脚步在包厢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戚婉又吞吐了几口烟雾，眼见顾景明似乎变了个态度，她面色一喜，也走到另一旁坐下，“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吧？我只需要你在拍摄或者直播的时候帮点小忙，我找个办法让这个病历被拍到——” “不，”顾景明认真地看着她，“这个交易我拒绝。” 戚婉本来还带着笑的面容猛地一变，“你——” “条件确实很诱人，但是戚小姐，你有想过没有——段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是直播拍到了这个东西，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解决。而你又是怎么觉得，我会为了这些利益，转身就去害一个曾经帮我公关过的导师呢？你不觉得你已经有点魔怔了吗？” 眼看面前的女人瞪着他，张了张嘴就要说话，顾景明直接抬手：“我知道你想反驳什么，但你不妨听我说完。” “结合你之前的境遇，我大致明白了你最近是被段嵊打压了，兴许是秦宣那件事，段嵊觉得你也影响到了他的名誉。你想用这样的东西翻盘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段嵊会不知道它的存在，或者以我目前对你的性格的了解，你应该是已经从段嵊那边碰壁了。”他每说一句话，戚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想要反驳的话语也咽了下去——显然是被他说中了，“他根本不担心这些，段嵊远比这个圈子里所有艺人都要心狠手辣。” 顾景明只是觉得可悲。 他当秦宣的时候，因为起点高，又肯吃苦花时间，除了剧情里必须要配合走下坡路的时候，他一直以来的事业都不错。 也因此见多了如戚婉这样在热度中挣扎，甚至想要巴结奉承他、威胁利用他的人。 戚婉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走错了路，最终还不知道回头。 《星途》原文里的秦宣也是这样的——越走越远，将一切的错误都归咎在段嵊的身上，并且在和段嵊作对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眨了眨眼，睫毛微动，视线从戚婉身上移开，目光落在窗外的远星上，双眸倒映着灿灿星空。 “我也有一个交易，你愿不愿意和我做？” …… 宽敞的大道上，林木在两边排开，夜晚已经不在寒凉，反而冒出些微的热意。 绿化带中似乎还有着若隐若现的虫鸣鸟叫。 初夏要来了。 青年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抄着兜，缓步走在无人的大道上。 段嵊在郊外的家着实安静，周遭的别墅似乎还有大半是空着的——毕竟买得起这里的房产的人，多半不会常住在远郊。 他口罩也没戴，薄唇平展，一双桃花眼带着深深幽然。 走到段嵊家门口时，顾景明脚步一顿。 小花园门前的低矮台阶上，寇向晨正曲膝坐在那里，低头玩着手机。听见他的脚步声，寇向晨抬头看他，吹了声口哨：“回来了？” 顾景明轻轻一笑。 他抬脚走到门前，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台阶上空着的地方，随后抱着文件在一旁坐了下来，居然也没有进门。 “……”寇向晨瞥了他一眼，“过分了啊，我擦过了，明明都不脏。” “你太糙了，我小心点好。” “你怎么知道我糙？” “你糙所有笙箫都知道，毕竟除了寇哥你，似乎没有什么经纪人会做出把自家艺人的alpha抑制剂买成omega催/情剂的事情。” 寇向晨听到自己做过的糗事就这样被说了出来，刚想问顾景明为什么这么清楚，转念间想起了顾景明那顾盼笙箫的账号。 寇向晨：“……”好像能理解了。 顾景明眼看这位经纪人表情变得十分微妙，“怎么了？” “没怎么。你不进门？不问问我为什么坐在这里？” 顾景明轻笑一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文件：“不就是等我吗？” 寇向晨滑动着微博的界面，挑眉道：“刚才戚婉在微博发了道歉声明，直接坦诚地说《勇敢说》的事情都是她为了热度造谣，从今天开始她会退圈。而我在她公司的熟人告诉我，她刚才也向公司提出了解约，就算是打官司也没关系。是你干的吧？” “是我，”顾景明直接承认了，他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修长的手指缓缓拉出里头的文件，“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我帮她解约，不用被公司每天压榨商业价值，她道歉远离娱乐圈重新开始。段哥那样太狠了，她付出应该的代价就行。” “秦宣没意见？” 顾景明回答的十分自然：“秦宣早就不管这些了。” 寇向晨幽幽叹了口气：“病历你看到了？” “总归是扫了一眼的，”顾景明低头，看着病历上的内容，神情愈发复杂，“放心，我不问，你要拿走就拿走吧。”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段嵊会有这么一段经历，甚至内心也有隐约觉得不可能的猜测。 他盯着病历上的总结看了半晌，握着文件夹的手十分用力，指尖按压到泛白，连文件的边缘都捏出了褶皱。夜色下，路灯的光十分散落，阻碍了些许目光，他却能看清楚病历上的字。 他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几年，他其实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了解段嵊。 《星途》的原文的那个段嵊，似乎和现在他眼前的段嵊，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而他一直不知道。 他喉结微动，将这叠文件递给了寇向晨：“给。” 寇向晨看了他一眼，抬手将病历推了回去：“不用。” “嗯？” “我在这里等你，不是为了和你掩盖下病历这件事，而是想和你聊聊这件事情。” 顾景明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是段嵊这几年来第一个不排斥的omega。段嵊是让我来和你谈一下这件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但我阳奉阴违了，我反而想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谈。他总是什么都闷在心里，看上去风轻云淡，其实比谁都固执。” 顾景明欲言又止间，寇向晨又说：“当然，你要是不想听，病历给我，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握着文件的手一顿。 初夏的夜风吹动他的发梢，卷起文件的一角，带起簌簌的响声。 顾景明心底千回百转，沉思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道：“所以段嵊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治疗？是他自己主动的吗？而且他——” 为什么会喜欢alpha？ 这份病历同所有人普通的就诊记录都不一样，甚至和顾景明当初的信息素紊乱中确诊记录都不一样。 文件里记录的是段嵊的感情取向治疗记录。 病历记录开始于三年前，就在他ktv包厢分化的那一天不久之后。治疗的时间长达一百多天，治疗的手段甚至都算不上光彩，甚至还有强制适应omega信息素的时长。 顾景明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剧组给他过生日的时候，因为沾染了一点模仿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而出现过激反应的段嵊。 一旁，寇向晨讥讽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怎么可能会是自愿的？” 寇向晨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喜欢alpha就喜欢了，怎么还会去医院纠正取向？” 顾景明猛地睁大了眼睛。 “喜欢alpha”这几个字在他耳边盘旋了好几圈，一点一点在他脑海中回荡。 第一次公演的时候，段嵊当着所有观众粉丝的面，和他说曾经喜欢过两个人。 而现在，寇向晨直言不讳段嵊喜欢过alpha。 他一时间理不清思绪，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他真的喜欢alpha？那这个……治疗……他不是主动治疗的？” “当然不是。这是段嵊母亲的手笔。” 第 51 章 顾景明听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是一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 《星途》是一本书, 段嵊是这本书绝对的主角。 可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述过段嵊的家事，所有的情节都只是围绕段嵊在娱乐圈的发展进行的。而他和段嵊做朋友以来, 段嵊也从来不提及父母, 似乎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是孑然一身的。 作为父母早逝、独身一人的“秦宣”，顾景明当时没想太多。 “段嵊的……母亲？”他歪了歪头, 一双桃花眼荡出无尽的困惑, 淡茶色的双眸微动，语气也满是不解。 “你应该没听说过，圈子里没人听说过, 柯斯和……柯斯和秦宣都不知道, ”寇向晨摆弄着手里的文件袋, 拿着顾景明方才抽出来的第一张纸，居然垫着文件袋开始折起了纸鹤，嘴里念念有词, “你知道段嵊出道的时候签的是辉煌影业，之后才自己独立出来做工作室的吧？你应该知道，都这么多年的粉丝了……” 顾景明眉梢一动——寇向晨怎么突然就对他是段嵊粉丝这件事情深信不疑了？ 之前段嵊和寇向晨还几次三番觉得他是在装乖卖巧呢。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而难言, 耳边的轻风声一点一点冲击着他的耳膜, 发梢被吹到了眼尾处，带来微痒，他却没心思拨开。 他才刚刚意识到他其实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了解段嵊，今天便看到了这个病历。 那是他一直以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昏暗的人。 也是他就算想要远离，却也还是在心里相信着一直保持骄傲的人。 接受性取向治疗几乎可以算是不能言说的耻辱, 文件上曾经接触过的治疗也不是普通的药物治疗——其中甚至还有物理治疗。几年前的段嵊虽然只有和秦宣相处的时候话比较多，但往常也是经常笑的，最近几年，这个曾经和他关系最好的alpha才变得越发深沉寡言，说出来的话更是尖刻直接。 比以前更喜欢将一切藏在心底，也比以前更难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记得，他出道就是在辉煌。” “段嵊的alpha母亲——段曼凝女士，手中有一个持股份额最大的静庄传媒拥有辉煌影业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是辉煌影业背后最大的股东。而类似这样的持股，几乎遍布了大半的娱乐圈经纪公司和影视公司。”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一手攥着衣摆，语气润着惊诧：“段嵊是在自己家的公司出道的！？” 如果这些病历文件还在他的手上，他一定会因为太过惊讶而一个没忍住站起来将文件摔在地上。 《星途》是什么垃圾文！！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段嵊的家世，只是说他第一部剧就被业内赏识，从此一帆风顺一路青云直上。 当初顾景明就想过，为什么这个人能保持着骄傲、从不低头，居然还能在人情混杂并不仅仅只看实力的娱乐圈里混的风生水起。 他后来实在想不通，直接归功于大男主苏爽文不需要逻辑，爽就是了。 如今看来，哪里是大男主爽文的原因？段嵊根本就不是什么一无所有奋斗到底，而是富二代玩隐藏身份从零开始啊？？ “你怎么了？”寇向晨困惑道。 顾景明嘴角抽了抽：“没事，你继续。” “行，”寇向晨打开了文件，抽出整叠纸一张张地翻了起来，“我就直说吧。三年前的时候，段嵊和父母坦白喜欢上了一个alpha——” 顾景明垂眸，敛下一切纷杂，安静沉默地听着。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自己想说，但是他那段时间太明显了，不光是我，就连柯斯多少早就看出来了。总之……闹得挺不愉快的吧。 “段嵊从小就和家里关系不好，就连来娱乐圈，其实也算是一种脱离家庭的举动。他的母亲……怎么说呢，其实不是一个能用常理看待的女性alpha，她对段嵊的态度不像是儿子，反而像是掌控在手里的陌生人。所以一个喜欢上alpha的儿子对她来说是不可容忍的，那时候段嵊自己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了不过两年，哪里能和段曼凝比。” 寇向晨顿了顿，心下的烦躁和苦涩都涌了上来。 他看着面前的神情愈发错愕的青年，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背着段嵊就把段嵊最狼狈的过去交代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但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了解这些，除了顾景明，寇向晨再也想不到什么人了。 秦宣……秦宣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找段嵊了。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一包雪茄，“说到这件事就有点烦，我就叼着，不抽。” 寇向晨痞里痞气的叼好了雪茄，这才缓缓地说了下去。 如果说是几年前的段嵊，那一百多天一定是段嵊最不愿意提及的。 被自己的家人关起来，强制进行对alpha的抵触治疗。 对模拟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的应激反应就是那时候产生的。 物理治疗里面有一项疗程，是将人单独关在空无一物的小房间里，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周围喷洒着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 诱人动情的味道在四周蔓延，那是没有一个alpha能够长期抵抗的引诱。 门没有锁，联通着另一间房，房间里有一个等待段嵊的……omega。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模拟信息素的驱动下打开门自己走出去。 可是段嵊没有。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臂，血流了满地，他在黑暗中像是一匹孤狼，始终扬着骄傲的透露无声地嚎叫。 本不应该被视作疾病的心理被身边所有人扭曲地对待，一向不亲和的母亲更是变本加厉，而一直作为信念的喜欢的人却…… 寇向晨当时自己也被段曼凝限制，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和段嵊接触，甚至无法和外界联系。 最终在段嵊父亲的暗中帮助和段嵊自己的坚韧下，这段可笑至极的治疗持续了一百多天，终于结束了。 可时间在往前走，那一百多天发生的事情却停驻在了段嵊身上。 “但凡是喜欢了他三年以上的粉丝都知道，”寇向晨没有仔细描述，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概括，“他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冷淡，在镜头前都是瞥一眼挥个手，颁奖的时候照本宣科地背着稿子。那句被粉丝奉为经典的‘荣誉在我意料之中’其实是他连演讲稿都不想再背的产物。” 这句看似傲视一切的短句其实带着十分淡漠的情绪。 对荣誉毫无惊喜，对欢呼毫不期待。 “大家都以为他是变得成熟了。” 寇向晨将嘴里叼着的雪茄拿了下来，放在掌心上颠来颠去。 他没有说治疗出来之后才是段嵊最难过的时光。 为了秦宣坚持了那么久，却在接触到社交媒体之后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些秦宣针对他的事情。一旁有着段曼凝完全不顾念亲情的手段，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又一点一点将段嵊推开。 渐渐能够和段曼凝抗衡的段嵊却被困在自己构建的困境里，最严重的一段时间每天都要靠安眠药入睡。 但或许这是段嵊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最软弱的一面，寇向晨心中掂量了几分，还是决定按下不说。 远处的虫鸣似乎渐渐停了，仿佛夜更深了，黑得让所有虫鸟都不愿高歌。 远郊的天空亮的过分，雨季阴云层层，却仍然遮不住整片天穹。隐隐约约星河穿破层云，将点点星光撒入坐在院门前的青年的眼眸中。 顾景明轻咬下唇，眸光微动。 只听寇向晨说：“段嵊喜欢上的那个alpha你也认识……” “寇哥，”他近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先别和我说。” 寇向晨怔了怔。 顾景明此刻脑海中回荡着寇向晨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有段嵊曾经表现出的对alpha和omega接触的抵触，还有这些时日以来这人所有的不同寻常。 他隐约间捉到了那个答案，却又想松开那个答案。 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听到这些。 “寇哥，我知道，你和段哥一直互相扶持走到今天，你希望他好，所以你和我说这些，因为你亲眼看见过他临时标记我。” “但是……”他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关着的别墅大门，“那次的临时标记只是个意外，或许有人能帮段嵊走出来，但那个人……应该不是我才对。” 他本来已经意识到自己离段嵊越来越远，可是这份病历突如其来地又将他拉得近了一些。 他隐隐约约心底有一个名字，一个寇向晨口中让三年前的段嵊经历了这些的名字。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比任何人都熟悉，却也是他一直想要甩掉的包袱。 他指尖轻颤，垂眸，目光有些茫茫而游离。 和三年前的段嵊以及三年后的现在的顾景明都认识的“alpha”只有一个人。 昨晚昏暗无光下，男人抓着自己的手，醉醺醺而又认真的那一句“我在意”；还有悬挂了好些年都没有被摘下来的合照；练习室里，男人抱着吉他怅然的一声“惊喜”…… 如果真的是秦宣…… 不应该的。 那两年的相处亲密却有礼，他的回忆里，他和段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越线的事情。身为alpha的他没有露出任何暴露omega的破绽，也没有察觉出任何的不对。 不应该是秦宣的。 寇向晨抱着文件起身，“我觉得你已经知道是谁了，话我说完了。放宽心，我没打算给你什么压力，我只是觉得吧，段嵊这个老畜生总是嘴硬什么都不说，但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他其实不是故意沉默，知道他也曾经很努力。” 顾景明默然半晌。 云层飘过明月，瞬间遮盖了大半月光。 “既然都已经沉默了三年，为什么沉默重要吗？”顾景明侧过头，低吟吟而又怅然地笑了一声，“曾经罢了，谁还没有个曾经呢。” 此刻，别墅里。 段嵊坐在书房的书桌前，面前的霍书将最近整理出来的有关顾盼笙箫的文件摊开给他看。 “我私底下接触了几个和顾盼笙箫有点关系的粉丝，把所有微博的时间和你还有秦宣的行程安排都放在了一起，从顾盼笙箫的微博作为出发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段嵊抬眸，“嗯？” “与其说顾盼笙箫是段哥你的粉丝账号，从他跟组的情况来看，倒不如说……他和秦宣的行程高度重合。那些给你拍的探班照，全都是秦宣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拍的，而他没有发微博或者明显没有任何探班活动的那些时间段，都是秦宣和你不在一个地方的时候。” 霍书抽出一张纸，和这些行程对照表一起在书桌上摊开，“还有这个，这是顾景明出道以前公开在外的所有个人资料，从银河的签约合同那里找出来的。” 段嵊扫了一眼，类似于个人简历的纸张右上角贴着青年微微扬起微笑的证件照，眉清目秀，勾起的桃花眼还带着灿灿笑意。 年纪、学历、居住地、经历…… 粗略扫过一眼，没有任何问题。 段嵊缓缓往下看，看到一个工作经验的时候，男人眸光骤然一凝，锋利的眉眼卷着利刃一般，仿佛要将那一段话看穿。 霍书接着说：“他的个人履历太简单太少了，但是挑不出任何问题，只不过就是空白的地方太多而已，基本的所有信息都有。” “可是……对，就是段哥你看到的这一段实习经历。很正常的一个大学暑假期间的实习经验，可是如果把这个实习的时间和顾盼笙箫的行迹放在一起……” 霍书抬手，指向整理出来的顾盼笙箫的每个微博的时间整理，指尖停在了一个时间段上。 她似乎现在也仍然有些恍然，嗓音都没有多少底气，“这个时间段，顾盼笙箫和顾景明的人生轨迹是完全不重合的，实习的地点和段哥你在的拍摄场地完全是两个天南地北的城市。这太夸张了，顾盼笙箫发了起码十几条你那段时间的探班照，可按照实习经验，他应该不在影视城……” “我甚至还特意去这个实习公司调查了，他们都说顾景明那一整个暑期都在公司实习。而和顾盼笙箫熟悉的几个笙箫大粉都说，这段时间的探班物料绝对不可能是顾盼笙箫买的，因为他们还找顾盼笙箫买了不少探班照。” “就、就是……”霍书尽量让自己说的话不那么匪夷所思一些，“顾盼笙箫和顾景明在这个时间段明明在不同的地方，可是他们却是……同一个人？？” 第 52 章 院门外, 顾景明缓缓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附着在里头别墅的上方。 那里, 一扇窗子亮着暖暖的灯, 兴许段嵊此刻就在那。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景明抬手，伸出手指轻轻往那一处亮着灯的房间，语气轻缓：“他在书房？” 寇向晨也抱着文件站起来, 回头看去, 点了点头：“对，他在和霍书谈——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你还熟悉得挺快的啊，住一天就知道那里是书房了。” 顾景明：“……” 他已经有些困了, 收回手顺势揉了揉眼睛, 困倦道：“不管怎么说, 作为一个……外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现在心情有点乱，恐怕没办法和你仔细聊聊。” 他知道寇向晨和他说这些其实完全是为了段嵊。 段嵊这两年越发不喜欢和陌生的alpha与omega亲密接触, 拍戏的时候因为这件事都多了不少麻烦，寇向晨里里外外操了很多心，他作为秦宣的时候都看在眼里。 或许段嵊不惧怕这个失败的治疗记录流传出去, 但这并不代表段嵊和寇向晨希望别人知道。 “我……我需要一个人待一待, ”顾景明往前走去，嗓音偏轻，“明天见吧。” 他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这件事情。 身后, 寇向晨叹了口气：“抱歉，或许我和你说这些，对你来说也是压力。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能够让段嵊放下防备的人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半，月色和路灯的光交错在一起洒落而下，将青年一半的身影都覆盖了起来，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脚走了进去，朝着地下一层的练习室走去。 既然段嵊在楼上，那他就去练习室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寇向晨在原地拿着文件夹摊了摊手，自言自语道：“这都什么事啊……” 顾景明进门之后没有开灯。 客厅窗户轻开，窗帘在黯然中微动，屋内一片寂静。之前散落在地上的一堆酒瓶此刻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酒味也闻不到。 墙上，那张三个人的合照还挂着。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脑海中再度浮现起昨晚喝醉了的段嵊说的话。 ——“我在意。” 那句话或许段嵊醒来之后已经忘了，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呢？ 这太荒谬了。 顾景明就着夜色，几步间走到了这张照片前。他那处于市中心的小公寓也挂着一模一样的照片，是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一起拍摄一个旅游综艺留下的合照，柯斯家里也挂着。 他作为秦宣的时候沉默寡言，段嵊又不是那种在意形式的性格，柯斯更不可能会想到拍照，认识了那么久，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全都来自于通告。 只有这张是意境不错的合照。 当初似乎……是段嵊先提出来的一起挂合照。 在他们还是好朋友的前几年。 一开始挂的是他和段嵊两个人在剧组的一张剧照，段嵊当着他的面将洗好的相片放进相框，挂在了客厅这个十分显眼的位子。 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十分具有侵略性，刚分化没多久的alpha总是不能好好控制信息素，尽管顾景明闻不到，却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痒难耐。 他看着男人的动作，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出神。待到回过神来时，段嵊已经挂好了，“每天回家都会看到你了。” 男人说。 他当时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只好道：“奇怪。”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合照，而是段嵊转过头看向他，正抬手拍他头的剧照。 男性alpha极其显著的身材在对比下凸显无疑，这人抬手的姿势仿若要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一样。 “哪里奇怪了？”段嵊抬眼看他，“不就是合照吗？” 顾景明不吭声。 段嵊如同照片里的动作那般，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想说就说啊，又憋着？” 青年往后退了一步，白皙的脸庞爬上绯红，眸光含着不是认真的怒意瞪了一眼段嵊：“不准拍。” “那你为什么觉得奇怪？在客厅里挂好朋友的合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且我挂了这么多，就我们的一张合照，没什么奇怪的吧？” 顾景明敛眸。 段嵊说的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这张合照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照片里的他在段嵊面前丝毫不像一个alpha，照片里段嵊侧着脸看他的眼神似乎也包含着万千情绪。 挂在人来人往的客厅，总觉得哪里别扭。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柯斯。” 段嵊：“……” “你摘了吧。” 段嵊听话地摘了。 但是第二天，段大魔王居然换了个花样，准备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相片放在相框里，给他和柯斯一人发了一个，说他们一起挂在家里。 碍于秦宣人设无力吐槽的顾景明：“……” 一向不注重这些的柯斯任段嵊摆布，接过相片就说：“好。” 顾景明：“……” 于是这张合照就分别挂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家里。 三年前《星途》里秦宣的反派剧情开启，顾景明和段嵊关系落入冰点，也因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柯斯，对其他两张照片最后怎么样了一无所知。 而他自己的那一张…… 一开始摆在茶几上的照片被他塞进了柜子里。 换成顾景明的身份之后，他直接去了寻杨路上的那栋别墅居住，再也没有回过属于秦宣的家，那张照片也就那样一直没有处理。 段嵊却连收都没有收起来过。 这三年他们关系僵持的每一天，段嵊回家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看到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脑子再度乱了起来。 已经触碰到相片上段嵊的脸的手指骤然一缩，他收回手，转头便快步走下了楼梯，一个人来到了练习室。 练习室里，吉他靠在电子琴的琴凳上，几叠曲谱掉在地上，还有几张他们写废了歌词的废纸。 他走上前，像是要找什么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一般，一点一点收拾起了地上的凌乱。 曲谱和废纸堆成了一蝶，他却仍然十分茫然。 段嵊为什么会喜欢秦宣呢？ 不论是《星途》的原文，还是秦宣作为“alpha”的表现，这都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缓缓坐下，轻闭上眼，五指下意识便落在了琴键上。第一声音符响起，练习了两天的乐谱刻在了脑海中，唤起一片纷乱和少许清明。 乐声在一片静谧中缓缓奏起。 《桀骜》的前奏庄重而舒缓，是昂扬前的铺垫，飞鸟巡飞时为重新展翅而做的翱翔。 像是扬起了飒飒天风，暗月终于穿破了重重云端，洒下明辉。曲调一转，《桀骜》最昂扬的部分倾泻而下。 顾景明仍然闭着眼睛。 过去几年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尽数而至，那些曾经他以为应该已经放下的过去全都排着队在他面前浮现。 初次见面时，青涩的段嵊端起高脚杯，噙着笑同他自我介绍，看着他的眼睛宛如星河中的灿灿明光。 顾景明闭着眼，微微低头，双腕用力却轻巧地摆动着，修长的手指掠过黑白交错。分明已经到了这首其实昂扬的抒情曲最快的部分，他却放缓了节奏，指尖在每一个琴键上缓缓停驻。 一个和弦落下，勾起顾景明新的思绪。 刚认识不久后，他陪分化的段嵊去医院做体检，在安全通道里，段嵊痞笑着压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闻信息素。当初他心中没由来的有些窘迫，下意识推开了对方。 随后关系越来越好的那两年里，他旁敲侧击或是正面询问了好多次，段嵊从来不肯言明信息素，亦或者用“只有动情才可以”之类的话来逗他。 他当时虽然伪装成了个alpha，其实并没有分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只是段嵊藏的越严实，他心中的好奇就愈发旺盛。 怎么就不肯告诉他呢。 当时他从来没懂——总不至于是怕在他面前动情了那么一瞬间都会失控。 如今一切重来，换了个身份和段嵊重新相识，他却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明白了为什么。 和弦的余韵还在空中回旋，他右手一顿，顺着滑出一段连音。琴声仿佛荡出了飘渺远音，一点一点将答案诉说在他的耳边。 他按着琴键的手微微颤动，双眼微闭，眼眸却纷乱地左右动着，睫毛轻颤，齿尖用力地咬着下唇。 太过倾力的弹奏消耗着他的体力，细微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桀骜》的曲调由铺垫至高昂，于高处至缓，在最柔和的地方再度乘风而起，停驻在了最后一个琴键上。 顾景明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淡茶色的双眸映着练习室明亮的白炽光，像是点燃了远天启明。 那些他早就开始觉得的“奇怪”，和段嵊偶尔不符合剧情人设做出来的举动，总是喜欢摸他的头、问他拍不排斥对方信息素的举动，还是关系僵持的最后两年总是“因缘巧合”地碰到段嵊…… 曾经不经意的细碎琐事此刻再度浮现在他的面前，润上了一层新的含义。 顾景明缓缓在还未关上的电子琴上趴下，压出一连串嘈杂的琴音。 他恍若未觉，将头埋进了双臂里。 当年柯斯那一句“段嵊你应该也很想和秦宣同台一下吧”；寇向晨宁愿阳奉阴违在家门口拦住他和他说段嵊曾经心动过的人；还有即便关系破裂也还是送到了他面前的《桀骜》…… 怎么会这样呢？ 段嵊怎么会……喜欢作为秦宣的他呢？ 段嵊居然喜欢秦宣。 居然喜欢作为秦宣的他。 第 53 章 顾景明和段嵊认识了五年, 从秦宣的身份到顾景明的身份，从认识到后来的决裂。 一些事情一旦换了个角度, 一切都想拨开云雾后的明月一般清晰透亮。 他已经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段嵊喜欢“秦宣”。 喜欢那个一天都蹦不出几句话, 总是冷着一张脸坐在最角落独自一人发呆的“alpha”。 喜欢那个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的身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段嵊在他面前掩饰的是有多好，才能让他到换了个身份的现在才通过别人的话得以确认？ 原来段嵊早就和《星途》原文里描述的那样完全不同了，而他现在才发现。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段嵊偏移了想法, 甚至于对一个“alpha”产生感情。但段嵊还不曾知道……“秦宣”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虚假的存在, 是这个世界观里为了给段嵊前进而制造的垫脚石。 他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可是一闭上眼睛就都是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纷至沓来的回忆来回碾来碾去。 顾景明想不好该怎么应对, 他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不是排斥, 而是难以置信。 他就这样趴在琴上, 在一片纷杂、茫然、酸甜苦辣的情绪交织中伴着疲倦缓缓睡着了。 段嵊和霍书还在书房里。 霍书将几个顾盼笙箫和顾景明行迹完全不一致的地方一一点了出来。 “段哥，”霍书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我们太认定小顾一定是顾盼笙箫了, 也有可能这个账号就是两个人一起用的，甚至秦宣在用……” “秦宣在用”这几个字传入段嵊的耳中，正垂眸看着桌上摊开的几张纸的段嵊骤然眸光一凝。 “这个号……秦宣也有可能用？” 霍书刚想点头, 还未开口, 突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恍然道：“那也不对啊，这几年来顾盼笙箫更新物料的频率变低，多半也是你不得不和秦宣同处一个地方的时候的物料。可那时候秦宣……” 霍书顿了一下，一边观察着段嵊的脸色, 一边小心翼翼道：“秦宣和段哥你关系不是很差吗……为什么还会经营一个大粉账号啊？而且，人肉事件就是秦宣针对顾盼笙箫的一个事件，虽然我们现在查清楚了，从人肉的开始秦宣就在引导、顾盼笙箫也言明过人肉出来的信息不是他的，但是最开始……” “最开始秦宣确实直接在评论里和顾盼笙箫起了争执。”段嵊接口道。 “是啊，如果秦宣和小顾都在用这个账号，那他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起争执吗？这说不过去啊。” 这何止是说不过去——疑点更多了。 顾盼笙箫的这个账号，与其说是顾景明的账号，反而像是…… 像是秦宣的账号。 每个发博文的时间和地点都和秦宣当时的情况完全符合。 可当初发错博文的人是顾景明，之后他用小号私聊，和他聊天的人也显然是顾景明。 “叩叩叩——” 段嵊翻着文件的手一顿，“进来。” 书房的木门缓缓推开，寇向晨带着外头的一身深夜的露水气走了进来。 他手中抱着一沓病历，口中念叨着：“我和小顾谈完了。应该是因为他最近和你走得最近，戚婉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小顾刚才确实是去见他的，这是从戚婉那边拿回来的病历。” 段嵊抬手，将病历接了过来。 文件夹厚厚的一层，开口正关着，似乎没有人动过。 他抬眸，寇向晨对上他的视线，只是看不出任何问题地笑了笑说：“小顾没看，不知道病历什么情况。我也和他说好了，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他还挺靠谱的，刚才微博上的事情就是他弄出来的。” 霍书眨眨眼：“所以戚婉道歉是他做的？” “对，戚婉要和经纪公司解决也是他的支持。” 段嵊缓缓放下了这从戚婉手上转辗了一圈的病历。 寇向晨熟门熟路地去一旁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才坐下来道：“段嵊，你和他真的差挺多的。” “嗯？” “小顾他这个人，我当初看到他踹alpha的直播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完完全全潇洒的人，”寇向晨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但看他后来的行事作风，我才发现，小顾其实是个挺心软的人——起码你比他狠多了。” 段嵊挑眉。 让戚婉从此不提病历的事情，退圈道歉作为交易，他确实做不出来。 他从来吃软不吃硬，有人威胁他，他只会更无所畏惧。 一如当初段曼凝将他关在私人医院治疗，他并不会妥协，只会将这些全都加倍奉还。即便戚婉想要散播他的病历记录，他也只会让戚婉试试。 而顾景明却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甚至还诬陷过秦宣的人解约。 《大导师》开播前，祁誉想打压顾景明超a的omega的人设，顾景明也只是以牙还牙，此后再无其他动静。 点到为止。 坚韧却又温柔。 利刃出鞘，却总以刀背切断恶意。 这样的行事作风，就像是…… “……像秦宣。” 他沉默半晌，骤然含糊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寇向晨和霍书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段嵊敛眸，低沉着声音说：“太迟了，你们先去睡觉吧，今天晚上的加班费算我的。” 寇向晨摆了摆手：“您老人家早点脱单，了解我一桩心愿，比给我一百年加班费都让我欣慰。” 段嵊挑眉。 “不说不说，霍书，我送你回家。” “哦，好。” 书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月亮已经在层云后面渐渐偏移，时而洒落皎洁白光。这几日天气渐阴，气温却逐渐热了起来，没有开着空调的室内居然还有几分燥热。 段嵊却被自己刚才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 他甚至觉得这太过天方夜谭，连霍书和寇向晨他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下一片惊疑地让自己的助理和经纪人先回家。 书桌上的台灯还照在桌上摊开的文件上，无时不刻提醒着段嵊，顾景明和顾盼笙箫之间的异常。 顾盼笙箫和秦宣一模一样的行迹，账号却在顾景明的手上。 这个他刚认识不久的omega能够让他心动，能够让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秦宣的影子，也能毫无阻碍地拥有秦宣曾经拥有的资源和财产。 刚才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 顾景明就是秦宣。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他的桌上甚至还摆着顾景明这个人从刚出生到今年二十岁的生平简历，没有任何问题。 段嵊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半阖着双眼靠在办公椅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断地传来各种新的消息，柯斯还在这样的深夜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我的通告结束了，过两天去看你公演，给我一张票。” 段嵊回了一句“好”，随后直接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交缠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背冒出青筋。沉默地坐着的男人喉结微动，目光愈发幽深。 后半夜，天空再度轰鸣了几声， 阴云压下，星月彻底失去了行迹，淅淅沥沥的雨水泼洒而下，不过片刻便转为瓢泼大雨。 段嵊还坐在那里，许久没有挪动。 他本就睡眠不好，今天又一颗安眠药都没有吃，疲倦席卷而来，困意却迟迟不到。 他一边理智地思考着这段时日以来发现的不对劲，一边又被情感左右，不断地将顾景明和秦宣联系在一起。 寇向晨不止一次说过不可能，霍书也从来没觉得顾景明和秦宣是朋友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 那是在别人看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甚至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 可他的眼里…… 秦宣和顾景明太像了。 那双温柔却向往着热闹的眼神，虽然平时不会刻意多话，但凡是别人善意的靠近，不论是顾景明还是秦宣，都会以更为诚挚的心作为回应。 还有那埋在骨子里，只有偶尔露出的笑容才体现出的不服输。 无关于外表与身份，而是那份泡在骨头里的性情，才是最难以复制却又最相像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还有哪里没有想到？ 这几日的拍摄……他一定要找机会将一切都弄得清楚明白，再无疑惑。 伴着雨声，段嵊坐在书桌前，足足思筹了几个小时，最终在雨声渐停时方才朦胧入睡。 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足以汇集成流的雨水湍过地面，绿叶不住地在雨水地拍打下颤动着，乌云覆盖天穹，飞鸟栖于枝干上，偶尔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发出一声不甚明显的鸣叫。 这样的雨天总是让人带着几分困倦。 一行制作组的拍摄人员穿着雨衣撑着伞走下车，闻曼打了个哈欠，第一回在到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顾景明和段嵊。 寇向晨从别墅的门里探出头来：“麻烦稍等一下，他们马上出来！” 随后十分歉意地关上了门。 寇向晨今天清晨来的时候，没有惯例在客厅见着往常总会早早等着的两人，又跑去二楼的主卧和客卧都看了一遍，两间房都空空如也，床铺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一晚上都没被动过。 他一脸困惑地走了一圈，在书房发现了刚刚醒来正在喝咖啡醒神的段嵊。 随后又在练习室发现了直接趴在电子琴上睡着的顾景明。 寇向晨：“……”这两个祖宗在玩什么呢？ 他推门进练习室的时候，趴在琴键上的青年才刚刚睡醒，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闹个不停，提示着工作时间的开始。 顾景明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没被手指挡住的右眼一挑，清冽的嗓音还带着些清晨的沙哑：“早。” 寇向晨：“……早。” 顾景明起身缓缓走来，寇向晨凑近了才发现，青年那白皙的面容上，左脸正印着一排深深的红印，压出了一小排琴键的形状。 他的头发似乎还有些凌乱，奶金色的头发偏浮，前段还翘起了一小根，似乎在招惹人抬起手来拍一拍。 “靠，”寇向晨打开自拍摄像头就递到顾景明的面前，“你这怎么弄的？” 顾景明抬眸瞧了一眼自拍摄像头里的自己。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哦，可能趴了一晚上压的。节目组已经来了？我马上去洗漱一下走吧。” “那这个印子……” “无所谓，反正不丑。” 寇向晨：“……”这真是他见过最清新脱俗的omega。 顾景明嘴角带着笑走了出去。 他虽然表面看上去十分正常，心底却仍然充斥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还有刚刚意识到的……段嵊喜欢“秦宣”这件事情。 他带着满腹心事洗漱完，在客厅撞见了也刚刚收拾完的段嵊。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的短袖连帽卫衣，完全没有上妆，手中还拿着一个瓶装的咖啡饮料，利落的短发被掩藏在了黑色的鸭舌帽之后。 这个男人穿浅色戴眼镜的时候总有一股子斯文却骄傲的气息，可若是周身利落的黑，转眼就变成了蓄势待发的高冷野兽。 让人想要一探衣服下的究竟。 段嵊要是戴帽子，通常都是没有心思或者没有时间收拾发型。 昨晚他是心烦意乱地在练习室睡着了，这人怎么看上去也好像匆忙起床的样子？ 顾景明走上前，挥了挥手：“段哥，早上好。” 段嵊侧过头来看他，“早。” 男人深黑色的双瞳闪过一丝复杂，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顾景明微微歪了歪头，看向段嵊身后摆在客厅里的等身镜，骤然瞧见自己有一撮翘起来的头发。 方才已经压了压，没想到又翘起来了。 他撇了撇嘴，正待抬手压下去，面前的男人骤然靠近了一步。 这人使用了好几年都不曾换个味道的青松香水位萦绕而来，宽大的手掌轻轻地在他的头上拍了拍，“压下去了。” 这人道。 顾景明下意识就想瞪这人一眼，抬眸迎上段嵊的视线，还没做什么，就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微探究的情绪。 直觉中突然冒出了危险的讯号，他赶忙收回了目光。 青年垂眸，恍然间想起段嵊喜欢“秦宣”这件迟来的事实，下意识抬手又摸了摸被段嵊拍过的头发，往后退了一步，“哦……” 他的脸颊似乎爬上了些不知道为何而起的绯红，脸上印着的琴键印子被衬的愈发可爱。 段嵊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景明，却没有见到青年做出什么秦宣会做的举动，这一次的试探似乎是失败了。 是他想多了吗？ 段嵊掩下疑虑，如往常一般和顾景明上了《大导师》节目组的保姆车来到了拍摄现场。 今天他们到的迟，来的时候还碰到了余节和荀安在走廊边上说话。遥遥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余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不说话的人大声地喊道：“小顾，段老师！” 背对着他们的荀安立刻回过头来。 荀安似乎脸还有些红，瞧见他们两人过来赶忙摸了摸脸颊，笑着道：“早啊。” 顾景明和段嵊很默契地没提这两人之间的异常。 段嵊点头：“早。” 顾景明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早啊余节，荀安老师。” 几人一同来到了练习室前。 段嵊今天心思不如往昔，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和谭杨他们见面也没有往日那样毒舌。 可一向心思敏捷的顾景明也似乎不在状态，时不时地望着他，连申彦调侃脸上的琴键印子都没有什么反应。 等到练习开始，已经会弹曲子的两人坐在地上拿着纸笔准备写歌词，段嵊还是决定试探试探顾景明。 尽管那个猜想不可能，但他还是心下摇摆。 万一……真的是呢？ 哪怕是那么万分之一，就算这样的可能根本无法解释。 他必须得试一试。 段嵊转了转手中的圆珠笔，抬眼，正巧和不知多少次偷偷看他的顾景明撞了个正着。 眼前的青年怔了怔。 他眉梢一动，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青年清冽的嗓音也同时响起：“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 第 54 章 段嵊一愣。 本着alpha的绅士礼貌, 他又转了转手中的笔，目光停滞在青年的脸上, “你先问吧。” 他此刻和顾景明坐的很近。 练习室角落里摆放着一些他们不用的乐器, 他和身边的omega一起盘膝而坐，气息交织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顾景明信息素的波动，黑色的抑制项圈挂在对方的脖颈上, 优美的颈线被细光勾勒, 浅蓝色的休闲衬衫挡住了曲线下的一切。 他和顾景明之间的情绪共鸣越来越浅——临时标记已经要失效了。 他也在按耐中度过了难熬的易感期。 信息素紊乱症只有在永久标记之后才可以彻底安稳下来，也只有临时标记才能短暂地抚慰omega的身体情况。 可眼前的omega却在这一日毫无动静，根本没有提出继续临时标记的请求。记者的事情之后, 段嵊私底下查过, 顾景明所患的信息素紊乱症不是先天, 而是源于最常见的抑制产品使用过度。 可以他这段时间对顾景明逐渐加深的了解，这个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omega完全没有任何私生活上的混乱。 那为什么会抑制产品使用过度？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正常的omega, 一个只有二十岁的omega，会使用抑制产品过分到信息素紊乱的地步？ 秦宣是一个alpha，顾景明是一个曾经过度使用抑制产品的omega。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没发现的联系？ 他盯着眼前的青年, 双眸逐渐幽深。 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景明张了张嘴，面色红了红，随后低声说：“……还是你先吧。” 他那趴了一晚上趴出来的印子正在渐渐消去，此刻早已没了起床时颜色那么深，粉粉的, 一点都不妨碍，印在顾景明的脸上，反而更为赏心悦目。 段嵊试探道：“我想问问你秦宣的事情。” 顾景明面露惊诧，侧过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什么片段能播，他们清楚。” 眼前的青年眨了眨眼，细长浓密的睫毛轻颤，在眼睑上洒落丝丝阴影。 只听顾景明不轻不重地说：“不是很早就问无可问了吗？段嵊，你其实不应该一直想秦——” “不是问你他的下落，”段嵊装作散漫地动了动眼珠，余光一直落在顾景明的脸上，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是前阵子乌翠那件事情。不是说潜规则新人omega的事情是秦宣的经纪人做的吗？” “……嗯。” “但他做的错事那么多，”段嵊一字一句说着违心的话，“一件事就说无辜，不够吧？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也是他干的……” 他其实想说一句“活该”，但是这本来之前简简单单都能说出来的话语，此刻就算知道自己在演戏，段嵊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好别别扭扭地改成了：“他什么都不说，这不是……自找苦吃，太笨了。” 明明是想当着顾景明的面骂一骂秦宣，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反应，临到嘴边完全说不出过分的话，最终改口的话语反而像是宠溺的怪罪。 但好歹也算是骂了。 之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顾景明似乎对他对秦宣的态度就比较在意，甚至还当面问过他。 可是越到后来，顾景明越发坦荡，完全不主动提及秦宣了。 但如果顾景明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秦宣…… 那听到这种话，必然是愤怒的吧？ 他悄悄打量着顾景明的反应。 青年似乎很是意外，手中拿着笔都从指间滑落，清脆一声掉落在了曲谱上。 他呆滞了足足一分钟，这才断断续续道：“你这是在……骂他？” “嗯，”段嵊眯了眯眼，心下渐渐泛起微小的期待，“我讨厌他，为什么不能骂他？” 他这么说其实已经有些奇怪了。 之前他已经在顾景明面前表露了自己想要找到秦宣、和秦宣道歉的态度，如今突然转口说讨厌，看的也是在顾景明没有察觉出他说话前后矛盾时候，究竟是什么反应。 倘若是本人在这里，听到贬低的话语，没有人能够不生气吧？ 顾景明惊诧而又呆愣的表情让他心底荡开发芽的期待。 这是不是…… “你讨厌他？”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的青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一双淡茶色的双眸闪过星光，竟是渐渐浮起了……庆幸的雀跃，“那也挺好的，反正他也讨厌你。” 段嵊微怔。 还未翻腾起浪花的期许突然被这奇怪的反应完全压了下去。 顾景明不但没有生气，甚至还……心情有些好？ 没有人能听到自己被骂还是这个反应吧。 段嵊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些魔怔了。 他太希望秦宣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哪怕连这种alpha和omega是同一个人的天方夜谭都想去相信。 他甚至开始将一切的疑点迫切地往这个可能性上引导，甚至越想越觉得可能。 可他偏偏忽略了一件事——秦宣针对了他三年。 这些针对在现在一一被掀了出来，事情的真相与所有人的认知背道而驰，其实那个表面冷淡却拥有着跳脱的灵魂的alpha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秦宣从来没有潜规则过新人是真的，秦宣倒在他身上的模拟信息素是过期的废品也是真的，可是当初这件事造成他错过了试镜……也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秦宣当初将他和一个伪装成beta的alpha捆绑在一起炒cp……也是真的。 秦宣应当是讨厌他的。这人现在连见他都不想，他连一声对不起都要隔着门缝塞进去，又怎么会是每天都出现在他眼前的顾景明呢？ 或许是想多了。 理智一直劝说着他放弃这个天方夜谭、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想法，情感却又撕扯着他的理智。 段嵊恨不得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可抵赖的证据，告诉他顾景明就是秦宣。 可是并没有。 他连顾景明为什么反而心情不错都没有顾及，只是百无聊赖地抛了抛手中的笔，嗓音低沉：“你要问什么？” 顾景明意识到刚才自己似乎没有控制好表情，默不作声地敛眸，目光游离了半晌，这才道：“我问的问题可是来增加节目看点的。” “嗯？” “你上次不是说你喜欢过两个人吗？我想试试问问看，哪两个？” 顾景明坐得有些酸了，他曲起腿，往后靠在了电子琴的支架上，双手抱着膝，侧着头等待段嵊的反应。 不过他现在对这个答案也不是非常在意了。 段嵊喜欢秦宣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压了一个晚上，他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一边想知道为什么，一边又觉得自己开始困顿于过去。 纠结了半天，等谭杨去另一间练习室教别人了，他终于没忍住，想以增加节目看点的借口问问段嵊。 他其实并不希望段嵊喜欢秦宣。 不管是原剧情还是作为他自己，秦宣都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垫脚石，是他演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性格。 段嵊这样的光……不应该去照耀一个不存在的岛屿。 可方才段嵊先说的那些话，突然又让他有些放松。 “讨厌”。 他差点忘了，“秦宣”和段嵊针锋相对那三年，表面上对段嵊的伤害何止一星半点。而段嵊这几年也从来都表露出对秦宣的疏远与厌恶，就算曾经误入歧途产生过不应该的感情，之后应当也…… 应当也回归本来的轨迹了。 不论三年多前秦宣和段嵊是什么关系，这三年来“秦宣”和段嵊之间发生的那些嫌隙从不是假的。 不论这个世界真实发生的事情和《星途》原文里的描写差了多少，最终产生的效果、造成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带着隔音效果的练习室格外安静，和几日阴天连绵，落地窗也揽不进多少明明天光。昨晚的大雨下到了现在，逐渐转成了淅淅沥沥却又不停歇的小雨。 雨滴一点一点拍打在玻璃窗上，汇聚成水流滑下，流走了不少阴郁与压抑。 他抬眸望着远方天际，似乎想透过层云瞧见不可能出现在此刻的太阳。 片刻，他轻笑了一声，松了口气。 既然互相讨厌，结局已定，一切不过都是过去式。 那其实喜欢的两个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段嵊如何回答，答案是什么，似乎也不太重—— “我喜欢的两个人，你都认识。” 段嵊的话语骤然打破了顾景明的思考。 这人没有一如之前般将话题撇开，居然在摄像头前就这样交代出了非比寻常的信息。 他脑海一空，完全没明白过来这个回答的含义。 喜欢过两个他都认识的人？？？他现在作为顾景明的身份和段嵊认识不过一个月，两人共同认识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基本只有他们的经纪人和助理，还有《大导师》拍摄组的所有人。 就算其中一个是秦宣，那另一个呢？？？ 如果段嵊喜欢的是alpha的话，那除了“秦宣”之外的另一个喜欢过的人，也是一个他们共同认识的alpha。 他的表情从呆滞转化为雀跃，最终又转化为了呆滞。 青年抬手挠了挠头，淡茶色的双眸闪过一丝茫然，本来带着三分清雅的面容此刻因为淡红印子的存在而十分可爱。 他挠头的动作骤然一顿，心底冒出了一个想法。 难不成是……寇向晨？ 第 55 章 顾景明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呼吸一滞, 一口气没喘过来，没忍住呛了几下。 他干呛的咳了好几声, 脸颊都被堵的爬上了绯红。 段嵊皱眉：“怎么了？” 顾景明赶忙摆了摆手：“没、没事……” 他这一口气呛的太突然, 咳了好几下还没停。坐在一旁的男人伸出手，带着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背部，动作十分温柔地帮他轻轻顺着气。 顾景明已经咳声间歇, 回过神来感受到萦绕身侧的alpha信息素的气息, 他想起段嵊喜欢秦宣这件事，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对段嵊的触碰并不反感，身体却因为曾经的羁绊而十分乐于亲近, 抑制项圈下的腺体微微发痒。 他骤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了退, 直接站了起来。 身旁就是电子琴，他这一起来猝不及防便撞到了琴尾，一个踉跄才站稳。 段嵊本来下意识要站起来扶他, 眼看他自己站稳了，男人仍然坐在地上，下巴微扬, 黑瞳带着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顾景明当然没法说他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段嵊不知道他是秦宣, 做这些绅士的举动并没什么感觉。 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谁。 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曾经喜欢“秦宣”，又对他做过临时标记，他心底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不抗拒，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不抗拒，让他无所适从, 只能赶紧后退。 “没什么……”顾景明顿了顿，收敛心神，控制好了表情，轻笑一声，“我们都认识的人？制作组吗？” 段嵊挑眉：“不是。” 那就只有吴序和寇向晨是他们共同认识的alpha了。 吴序那个老妈子的样子…… 那就只有寇向晨了。 顾景明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浮现出了寇向晨穿着大裤衩的糙汉子形象。 “……” 眼前，男人已经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接触过地面的地方，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用了……“ “那我们再来合奏一下吧，中间那个部分我还是不太行。” “嗯，好。” 顾景明按下自己的心思，默不作声地和段嵊再度练习了起来。 段嵊本来就是影视剧出身，就算是个什么都会的大魔王，但遇到这种无法用技巧解决的东西，两人都有些无可奈何。 天际阴云悄悄散去，雨后晴天更为敞亮，透着一股黯然散去后的明华。 琴声与吉他声相伴在一起，悠扬而活力。 《桀骜》的曲调每在顾景明的心中流过一遍，最近这些事情便接连在他脑海中闪过。 待到高昂落下，柔和流淌而来，他看着段嵊认真弹着吉他的样子，居然一瞬间在想——如果这人喜欢的不是虚假的秦宣该多好。 这个念头只是在恍惚飘渺间伴着乐声浮现了那么一瞬间。 顾景明却猛地一惊，本该轻巧滑过琴键的手中重重议案，《桀骜》的琴声戛然而止。 段嵊动作一顿。 “抱歉，我走神了，”顾景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再来。” 男人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怀疑。 这人居然和他一样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 《桀骜》的曲调响起了好几遍，兴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莫名其妙的心不在焉，那一处的情感问题仍然无法解决。 在几间练习室里来回教学的谭杨再度回来，听了一遍他们的合奏，皱着眉道：“不行，现在还没有弹唱呢，合奏都没到感觉，要是一心二用还要唱歌，肯定更干巴巴了。” 段嵊和顾景明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的问题。”男人说。 顾景明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眼睛一亮，“要不这样，这一段让我solo吧。” 他眸如晨星，薄唇轻动，清冽的嗓音悦耳异常：“单纯的合奏合唱本来就单调，不如分成好几个部分——” 他抬手就拉起段嵊走到挂在墙上的白板前。 alpha的手腕比他粗上一些，身量也比他高大，不过段嵊配合得很，顾景明一拉，对方就跟着走了上来。 体温交织在一起，信息素在空中若隐若现的碰撞。 或许是因为他没分化前一直被段嵊的alpha信息素包裹，或许又是因为他分化的那一天只有段嵊隔着一扇门守在外面，或许还是因为他们经历过初次临时标记。 这样的接触下，顾景明总是下意识心跳加速。 他赶忙甩开了手，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起来。 “桀骜一共有五段，开头的前奏，两处重复却有一点变化的**，中间最柔和的部位，还有最后扬起到最高处的终结。中间部分段哥无法入情，那就我来solo，而最后的那个部分其实需要的气势甚至是肺活量都很高，收尾由段哥来solo的话，或许更有效果？” 段嵊抬手，从他的手中拿过了记号笔，“不，这一段不能solo。” “诶？” “虽然两处**不在结尾，但是收尾是《桀骜》灵气最高的部分，看上去落下，其实抬到了最高。这一段如果全由我一个人来，首先你的存在感会被削弱很多，不利于这一周的投票……” 方才的心不在焉此刻已经尽数散去，男人右手拿着记号笔，微微扬起下巴，在白板上顾景明画出的第五个区域上点了几处。 “但我们可以分一下主次。中间这一段你solo没什么问题，收尾的地方我们可以写两段歌词，我强你弱同时唱。而歌词可以直接用中间部分你写的那几句。” 落地窗送来刚刚冒出头的午后新阳，光晕刻画出段嵊刀削斧凿的侧脸。 男人眉宇轻扬，黑瞳润物细无声地承载着明光。 顾景明看着，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认真起来的段嵊其实……真的很吸引人。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天塌下来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双有力的手臂似乎能挡住世间一切带来黑暗的恶念，又像是风雨飘摇间，晦暗海域里行驶船只的船锚。 只要看着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顾景明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自从知道了段嵊喜欢“秦宣”，他似乎每每看向段嵊，心底总会有一些别样的情绪。而这情绪兴许以前就存在，只是如今被他分外注意，却又无法解决。 他垂眼敛眸，睫毛轻颤，默然间隐藏好方才心中涌动的所有心思。 段嵊已经在第五段那一块写了起来，“你就直接唱之前写的那一段歌词——就是那一段中间柔和部分的歌词。但这不是重复，你的声音应该偏低，我来主导，而我虽然和你同时唱，歌词应该不一样。” 他落笔凌厉潇洒，不过片刻就写下了顾景明写好的那几句歌词。 ——“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像这样，”段嵊勾了勾嘴角，“这个时候我应该唱——” 他的笔锋滑过洁白的白板，一笔一画写下了对应的歌词。 ——“我抬头看你，看见你独一无二的秘密。” ——“灵魂照耀晦暗心底，我已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段嵊缓缓停笔。 悬挂在墙上的白板上，两段歌词呼应在一起。 那日他因为段嵊那一句“我在意”而勾起的怅然留下了这三句歌词，今日在这新夏天光破云而来之时得到了冥冥之中的回应。 不是刻意为之，却又阴差阳错间回归了原本的线。 或许当初柯斯写这首曲子的时候，设计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完成弹唱。 所以这首曲子既有秦宣清冷间的温柔，又有段嵊高高在上间的俯身。 “这样……”他缓缓开口，“挺好。” 段嵊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骤然脸色一变。 顾景明也在同一时刻瞪大了眼睛。 谭杨还在一旁鼓掌：“厉害啊，扬长避短——” 段嵊和顾景明对视间同时开口：“不好！” 他们几乎同一时刻迈开腿，快速跑出了这件练习室。 走廊上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呼喊，工作人员全都围了上来。本来一切安好的排练的一天突然发生了意外，率先跑到另一间练习室门口的都是剧组里的alpha——omega数量更少吃不得苦，制作组里本来就没有omega。 顾景明和段嵊跑上前的时候，门前已经围了工作人员。 “怎么回事？”段嵊语气低沉，“为什么会有omega信息素的气息？” 顾景明也感受到了。 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申彦谭杨乌翠等人无知无觉，他和段嵊却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间荀安和余节的练习室里正在荡出强烈的omega信息素的波动，甚至已经在带起在场所有alpha的躁动了。 虽然还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这已经是动情的前兆。 在场除了顾景明，只有荀安一个omega。 荀安居然在现在……突然发/情了。 ——这里是拍摄现场。 omega要是现场失控，在众目睽睽、在摄像机下失控，这是足以毁了一生的大忌！ 有人慌忙喊道：“已经打电话叫紧急中心了！余节、余节还在里面！！” “余节你能不能先出来！？” “监视器里他们没有反应，应该已经快失控了……强效抑制器械呢！？快搬来！！” “来个beta进去把他们两个分开！！” “不行啊，要是、要是开门看到……” 要是余节和荀安已经没忍住呢？ 这可是娱乐圈。 要是开门看到了什么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谁来承担这个开门带来的后果？谁来承担荀安清醒之后的问责？ 申彦几步上前推开了工作人员：“我进去——” “等一下。”顾景明拉开了申彦。 他用力按了按脖子上的项圈，深吸一口气，“beta的力气不够，拉不开余节，alpha力气大但是只会被一起影响，这样进去荀安那边也无法抑制。这种完全发/情状态抑制剂没用了，我有经验，我知道怎么处理。” 周遭的慌乱都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了下来。 乌翠瞪大了眼睛：“小顾哥哥，你、你是omega啊！” 他知道自己是个omega。 但他也很清楚，他是个曾经当了五年alpha的omega——在场的alpha或许都没有几个人能有他的身体素质。 他朝乌翠笑了笑，表情淡定，眼中却透露着几分焦急，“放心。” 他上前，眼看就要拧开门把手。 段嵊骤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站在他的身侧，严肃认真地看着他，握着顾景明手臂的力道不算轻，似乎还有些颤。 “余节也在里面……”段嵊的声音十分低沉，“他要是已经被影响到失去理智了，alpha的信息素也会扩散，你一个omega——” 顾景明抬眸。 “别人的信息素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他低声说，“放开吧，这里我最合适。” 只有段嵊的信息素能让他失控，早在尝试双向保密的临时标记时他便发现，其他alpha的信息素根本勾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波澜，只会让他心生抵触。 段嵊死死地盯着他，这几秒似乎在一片慌忙中十分漫长。周遭去搬抑制器械的声音嘈杂而混乱，所有人都在急急忙忙地说着些什么，段嵊只是安静地盯着他。 “不能拖时间了。” “……你真的能处理？” “我可以。” 随后，男人松开了手，眼神颇为复杂，“你小心。” 顾景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起段嵊的疑虑，但他此刻心下焦急，也管不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扭头便开门跑了进去。 他比谁都清楚，突如其来的发/情对于身处工作场地的omega而言是多么的可怕，又有多么绝望难捱。 他也十分清楚究竟要怎么做。 因为他经历过。 第 56 章 练习室里摄像头还开着。 那开门间飘荡出来的信息素气息引得在场所有alpha都面色一变, 唯有段嵊在神理冲动下面露不适。 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分钟所有alpha都感受到了荀安信息素的异常, 可信息素的味道却始终没有散发出来。 段嵊心下担忧却又熟悉。 这一门之隔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气息……明明是omega发/情的征兆却迟迟没有动情的味道传出来…… ——同几个月前他路过晚会后台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明明已经让人觉得屋里的omega下一刻就要动情了, 可是动情的信息素味道却一直没有散播出来。 他当初只是感受到了信息素即将躁动，处于安全考虑转头就告诉工作人员来处理，待到晚会结束才知道原来秦宣也在里面。 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通稿, 里面有无数人蹭热度的落井下石, 也有段曼凝在背后的推波助澜。秦宣妄图强行标记omega未遂这件事就这样成了无可辩驳的事实，自此，秦宣在娱乐圈再也没有任何新的消息。 他看着瞬间又被顾景明反手关上的门, 双手紧握, 在一片慌乱中沙哑着声音道：“监视器呢？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有人喊：“在这在这！！”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强效抑制器械在楼下，太大了……搬上来的时间救护车应该已经到了。” 段嵊脊背绷直，挺直着身子快步朝监视器走去, 新来的alpha女策划喊道：“所有alpha都离开这一块区域！beta在门口随时准备帮忙，强效抑制器械还是要搬，防止救护车出现什么状况！”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段嵊快步走到了监视器前, 瞧见练习室里的三个身影。 荀安和余节离得不算近, 荀安已经靠在了墙边无力地坐着，似乎已经半失去理智，姣好的面容满是绯红，呼吸急促，抬手想要撕扯脖颈旁的衣服, 却又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用力。 余节的信息素已经被勾出来了些许。 这个沉默寡言的alpha此刻正在克制，但信息素躁动的omega对他有着本能上的吸引力，他双拳紧握坐在地上，竟然在努力克制冲过去的欲/望。 可他居然没有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和荀安一起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顾景明一进门就被余节的信息素冲了一下。 假扮alpha的那几年，他混迹在所有alpha当中，之后分化成了omega也必须强迫自己和其他alpha正常相处，早就对alpha信息素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他也只是恍惚了那么一瞬间。 下一刻，omega青年神色淡定的在alpha和omega交织的信息素里，一把扛起了不能自控的余节，转头打开门把高大的alpha扔了出去。 侯在门外准备帮忙却一点用都没有的beta们：“……” 顾景明反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omega，不同的omega信息素包裹着他，他却始终没有闻到荀安信息素的味道。 荀安倚靠在墙上，双眸映着茫然，脖颈和脸颊已经满是绯红，贴在腺体上的抑制贴也被微微撕扯开来，显然已经毫无效果了。 顾景明瞥了荀安一眼，转身来到放在角落的摄像头前，沉静道：“事情结束之后我赔。” 下一刻，omega青年居然一个抬脚，将放在角落的摄像头踢了个粉碎。 连通着这件练习室摄像头的监视器骤然变得一片漆黑。 正看着监视器的段嵊：“……” 他敛眸抬脚就要朝着练习室走去，身后骤然传来了男性的阻拦声：“段嵊老师，房间里两个omega，您一个alpha进去不合适吧？” 段嵊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李夏站在一众工作人员中，神色平淡地看着他。 那头，有beta想要进门帮忙，却被屋内的顾景明喝住了。 段嵊看着面前神色淡定的助理，眯了眯眼，“摄像头坏了。” “放心，”李夏居然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笑了笑，“不会有事。” 虽然语气平和有礼，李夏的目光却带着三分敌意。 段嵊对这样的敌意再熟悉不过——他和李夏从三年前开始就互不对付，他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总是无法忍受李夏的存在，李夏或许是因为他和秦宣的关系，对他也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他轻笑了一声。 “我不担心了，”他说着，缓步走到李夏面前，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确实出不了什么事情。明明信息素躁动了好几分钟，一点味道都没有散播出来，应该之后也不会散播出来了吧？正是因为出不了什么事情，我才想看看……” 李夏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段嵊低声道：“几个月前晚会后台，他们都说秦宣试图强行标记omega未遂，是不是也是这样……？” 练习室里。 顾景明在荀安面前缓缓蹲下，一把抓住了荀安撕扯着领口的手。 荀安的身体还在发着热，一双喊着秋波的眸子动了动，向他投来困惑的目光。 摄像头已经被踢坏了，顾景明此刻毫无顾忌，直接道：“你给自己用了alpha信息素催动剂？” 荀安那充斥着茫然的双眸骤然一震，支支吾吾道：“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自导自演这一出，”顾景明将另一只手的手腕递到了荀安的面前，“但这是你一辈子的名声问题，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对自己。” “omega‘误用’alpha信息素催动剂会信息素躁动，但却因为元素不符合，只会躁动，不会达到动情的状态，血液的元素可以冲缓这种味道……” 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几个月前，他为了达到《星途》里“秦宣”这个反派最后的剧情，特意准备了这一出。而这个方法既不会让人真正动情，又会引起信息素躁动，如果真的有人想害荀安，不如直接用omega信息素催动剂来的实在。 唯一的可能就是……荀安和他一样，是自导自演的。 荀安的反应也坐实了顾景明的猜测。 能起到这样所有人都感受到的效果，荀安偷偷使用的剂量恐怕还不低。 他直接将手腕放到了荀安的双唇前，“你咬破我的手吧。救护车还要四五分钟，alpha信息素催动剂对omega身体的伤害会随着时间递增的，你这样……” 会有一定概率患上信息素紊乱症的。 即便不是如他这样多年过分使用抑制产品再加上这个alpha信息素催动剂的临门一脚，最终得了十分严重的信息素紊乱中，荀安这样拖下去，轻度信息素紊乱症的可能性也很大。 “达到目的的方式有很多，这一条路太差了。” 荀安喘着气，双眼迷离却又带着些许清明地看着他。 “……余节呢？” 顾景明一愣，“被我丢出去了。” 荀安怔然。 他瞧着荀安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眼看荀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他干脆收回了手，自己一狠心咬破了手腕。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躁动的信息素在元素的冲撞下缓和了许多，荀安理智回笼后瞪大了眼睛。 “不能你自己咬，alpha信息素催动剂的事情虽然一般人不会了解，但总会有人知道，如果传出去，你可就完了。” “你……”荀安张了张嘴，“你怎么会……知道？” 血液只能冲缓效果，alpha信息素催动剂的效果还有些许，荀安仍旧无力地靠在墙边，脸颊绯红稍稍退去，语气却十分虚弱。 外面又有人在拍门，顾景明喊了一声：“没事！先别进来！！！” 节目组唯二的omega都在里面，他说别进来，外头的beta也不敢进来，生来进来看到什么。 外头动静停了会，顾景明才道：“我了解过。你……这么做是因为余节？” 荀安缓缓眨了眨眼，脸颊变得更红了。 果然是因为余节。 顾景明也没打算问，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摊开来包裹住自己的手臂，等待救护车到来。 荀安略微沙哑的嗓音却虚弱地响起：“是因为余节。” 顾景明眸光一动，抬眼看向荀安。 “他不愿意更近一步，都快要临时标记了还把我推开了。说我离他太远了，我是导师。我一时赌气，之前了解过alpha信息素催动剂可以让omega假发/情，就……”荀安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娱乐圈哪里有这么迂腐的人？怎么就让我碰到了？” 练习室里信息素的浓度缓缓降了下来，顾景明的手臂传来丝丝痛感，纸巾似乎已经有些包不住手臂伤的伤口，深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 这样的痛觉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仿若未觉，从一旁随意拿了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披在身上遮挡伤口，随后伸手将荀安拉了起来扶着，往门口走去。 “但是这样对你身体里的信息素水平损伤很大。” 荀安居然在这样地情况下笑了笑，只是说：“谢谢你，是我冲动了，想着逼一逼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 没过一会，救护车便来了。 余节只是被带动着信息素躁动，被顾景明扔出去之后就好了很多。他一向话不多，也没有人去问他怎么回事。 救护人员进门的时候，顾景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身后，默不作声地站在人群里看着荀安被抬走，余节突然起身追了上去一起上了救护车。 上车前，荀安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这些这么清楚，但是真的谢谢。乌翠说的对，你站在身边，总让人心安。” 顾景明敛眸，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他看的明白，纵使刚才设计这件事情的时候荀安有冲动，但等到现在事情发生，荀安的冲动散去，必然是庆幸的。 倘若当时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只是荀安自己，余节也不可能脱身。 顾景明对此十分清楚。 当初在晚会后台，他察觉到有人想用下作的手段害他，干脆将计就计走了这段剧情，先让李夏把别人安排的omega带走，再用alpha信息素催动剂让自己发/情。 假性发/情用血腥味就可以冲淡，当时他为了一直保持清醒却造成信息素躁动的假象，也曾经咬破过自己的手臂。 等到段嵊叫了人来，李夏再用衣服把他一包，抱着走，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也就成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自己还没来得及造势，背后就有人在舆论上推了一把——兴许就是一开始想构陷他标记omega的人。 顾景明无所谓，有人出手，也省了他一番力气。 只不过他没想到，时隔几个月，他当初应对这件事的经验居然拉了荀安一把。 眼看救护车越走越远，闻风而动的媒体早就把银河围的水泄不通，李夏在前方帮着平息，顾景明跟着人群回了银河大楼。 人来人往间，有人轻轻拉住了他那包裹在外套袖子下、被自己活生生咬破的手臂。 力道轻柔，丝毫没有牵扯到他的伤口。 他回身抬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男人被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从人群带离，带到了一处无人的休息室。 房门关上，将外头的兵荒马乱都隔绝在外。时间悄然而过，天色微暗，练习室里亮起了白炽灯，将段嵊的身影照的分明。 顾景明这才发现，段嵊手上拎着一个医药箱。 男人黑眸映着他的身影，眼神居然带着些许温柔和心疼，语气润着些纠结，还带着难以忽视的温和。 “坐下，衣服脱了。” “？” “我给你上个药包一下。” 顾景明一愣。 段嵊见他没有动作，按了按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身后的沙发上。alpha的信息素和这人惯用的青松香水味萦绕而来，冲刷干净了方才他被余节影响的气息。 “外套脱了。”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看出来你这只手不利索了。而且……我闻到了血腥味，”段嵊只是利落地从医药箱中拿出消毒的东西和绷带，“别耽搁，你还要不要弹琴了？” 顾景明脑海中骤然冒出寇向晨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嘟囔了一声：“你怎么对血腥味这么敏锐……？” 是当初被强制治疗的时候，也曾为了清醒，狠心咬破过自己的手臂吗？ 那必然是比他现在这种小伤口要痛得多的。 寇向晨说段嵊曾经失去过骄傲，这样的人被关在屋子里被迫接受omega信息素的熏染，骄傲反倒成了折磨吧？ 他神思恍惚地脱下外套，露出受伤了的手臂。 包裹着伤口的纸巾早就被血渗透的不成样子，外套的里层都沾了些血迹。 他心思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拉到了天边，段嵊已经轻柔地将他的手臂放到沙发把手上，一点一点地用医用棉签擦拭着。 这人嗓音低沉，不疾不徐，“我倒是想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荀安的躁动要怎么压下去？” 第 57 章 顾景明被段嵊握着的手下意识颤了颤。 男人轻缓地压稳他的手臂, 低声道：“别动。” 他抬眸，望着段嵊那张帅气的脸,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将他遮盖在其中。逆着光，他打量不到段嵊的眼神，只能察觉到这人深邃的眉眼中蕴含着认真。 酒精带来的微微刺痛感刺激着顾景明的神经, 他复又低下头, 别扭地说了一声：“哦。” 段嵊似乎就没有多问。 方才情况紧急，顾景明生怕荀安一个没想清楚到时候也被信息素紊乱所困扰，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 此刻四周一片静谧, 只有段嵊帮他处理伤口的窸窣声响, 他静了静, 这才反应过来。 “我也是omega，知道怎么压下去不是很正常。” “那不是正常的omega信息素躁动，”段嵊拿起绷带, 缓缓地缠上他的手臂，“如果omega因为抑制剂使用不足而突发躁动，用超出平时一倍的抑制喷雾就可以缓解, 而不是……” 这人帮他绑好了绷带, 最后瞧了一眼被包裹的严实的伤口，“不是用血液包含的元素来冲淡——alpha信息素催动剂的效果。” 正待重新披起外套的顾景明动作猛地一顿。 他不动声色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两天刚好有一些别的疑惑，涉及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段嵊看着他，目光不曾离开片刻，“刚才还不太确定, 看到你的伤口就确定了。” “别的疑惑？” 段嵊这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还没告诉你，你怎么这么清楚的？” 顾景明眨了眨眼。 “我当然也是平时随便看看，有点了解，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拿着衣服，刚想将手臂套进袖子里，段嵊拦住了他。 “里面沾了点血，”段嵊皱眉，“你等会。” 竟也没继续问荀安这件事情。 顾景明坐在沙发上，眼珠子转来转去，微微低着头不和段嵊对视。 他不知道段嵊是不是起了什么疑心。 毕竟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发现异常的人就是段嵊，荀安此刻好巧不巧地用了同一个方式，联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心中千回百转，想了几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偏偏段嵊就这样不问了。 屋内安安静静，隐隐约约还有恒温空调窣窣的声响，天光愈发昏暗，窗子外的景物已经有些不太清明。 更衬得休息室内的白炽光愈发明亮。 段嵊就那样站在一边，敛眸不语，和坐在沙发上的顾景明一同沉默了好一会。 顾景明实在有些沉不住气，就要开口套套话，门外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段嵊说。 寇向晨手中拎着一个袋子探出身子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段嵊直接从寇向晨手里接过纸袋，握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地把门给关上了。 回家跑腿了一趟又跑过来却被拒之门外的金牌经纪人：“……” 休息室内，顾景明一言不发地看着段嵊从纸袋里拿出了他自己的外套，递到他面前，不疾不徐道：“我让向晨去市中心那个我们之前住的家拿了你留在那里的外套，披这个吧……” 这人略微嫌弃地看了一眼袖子内侧沾了血的外套，低声道：“这也不知道是谁的。” 顾景明：“……谢谢。” 接过外套时，他不经意间触到了段嵊的指尖。 alpha的指尖纹路比他的要粗一些，片刻的轻碰像是摩挲一般，温度在指尖传递而来。 他思索着段嵊到底怀疑了什么，下意识如同烫了手一般立刻拿着外套收回了手。 “你知道的挺多，”段嵊看着他，一双眸子中蕴含着万千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探究，“模拟信息素过期之后会在瓶口贴上废品的标签你知道，omega误用alpha信息素催动剂会假性发/情你也知道。” 顾景明方才沉默间已经镇定了自己的心神，此刻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毕竟是个要混娱乐圈的omega，多看看这些，总少点危险。” 就算段嵊有疑虑，他咬死了不说，段嵊又怎么能查得到？ 只要段嵊想不到秦宣和他其实是一个人，天大的破绽都只能是机缘巧合。 他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我们回去练习吧，”他穿起了自己的外套，“我自己咬破的，就是破了皮，不影响弹琴。” 段嵊点头，“嗯。” 男人率先走上前，开门走了出去。 段嵊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顾景明任何实质性的反应。 他早就试过了，眼前这个疑点重重的青年不会说的。但他每问一次，顾景明的反应似乎就在将他往希望的那个答案上推。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下早已五味杂陈。 荀安的事情就像是阴差阳错间让他踩到了什么线索一般，让他离自己希望的答案越来越近。段嵊如今愈发忐忑起来，一向无畏的他甚至开始害怕自己的猜测只不过是个纯粹的天方夜谭，这样的忐忑下，他却又有些难以自抑的雀跃。 哪怕有那么一丝可能，对他而言都是无法自拔的惊喜。 他推开门，寇向晨正靠在一边等着他们。 身后，顾景明跟着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何，青年看到寇向晨的时候，下意识往段嵊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不住在他和寇向晨之间扫来扫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嵊挑眉，“你在看什么？” 顾景明立刻收回了眼神，“没什么！” 寇向晨：“？” 荀安的事情虽然事发突然，但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余节和荀安也去了医院，其他组的拍摄在重新收拾了一番之后再度开始。 顾景明和段嵊早在前几日就将曲谱练习好了，顾景明手又刚刚受伤，他们干脆先放下合奏练习，一鼓作气写起了词，剩下最后两天再来词曲一起练习。 歌词本来就填了一些部分，此刻段嵊和顾景明都各有心事，反而写词的时候都极在状态。 夜色深深中，在谭杨的帮助下，《桀骜》的歌词终于全部完成。 在节目组仍然持续的拍摄中，荀安的事情也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发酵到了顶端。 当时情况紧急，又人来人往，还叫了救护车，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拦住这个消息。荀安的公司干脆不在捂消息上多费功夫，直接放任媒体报道。 好在顾景明当时进去的及时，还将摄像头直接给踢坏了，也没几个人瞧见之后的情况，荀安也没什么事情。 到了最后，荀安的经纪人登陆荀安的微博账号发了个非常官方的声明，说是余节不小心把抑制产品带成了alpha信息素催动剂，荀安无意间接触了，这才发生了白日里的事情。 这个借口就一笔带过地将整件事情揭过去了。 只是这件事情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现场的情况又……和当初秦宣那件事情的晚会后台有些相似，在荀安掀起的热搜话题中，秦宣毫不意外地被再度提及了。 这一回，话题里不再是清一色的谩骂和声讨。 上一回秦宣经纪人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对秦宣的其他污点有所怀疑，这一回，alpha信息素催动剂会引起omega假性发/情的现象又因为荀安的事情得到了极大的科普，不用背后引导，秦宣那些还在的粉丝们就自发想到了这一点。 当时没有人看见秦宣，只看见秦宣的助理急急忙忙抱着个被衣服遮挡住脸的omega跑进了救护车。 当时很多人都感受到了omega被动发/情的信息素波动，却没有人闻到那个omega信息素的味道——和今天荀安出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秦宣还在的和上次经纪人道歉之后再度归来的粉丝们刚刚提出疑点，那些仍然对秦宣万分厌恶的人便立刻找出各种所谓的“目击证据”“当时情况”来反驳。 在#荀安录制出意外#这个热搜好不容易降下去之后，#秦宣#这仅仅两个字的热搜再次缓缓升到了高位，最终在深夜里占据了第一。 顾景明此刻已经睡下了。 青年似乎对这些字里行间的硝烟毫不在意，回家的时候#秦宣#的热搜刚刚升起来，顾景明只是看了一眼手机，轻笑了一声，淡然道：“这有什么好吵的。” 随后便带着清孑的背景睡去了。 段嵊却没有回自己的卧室。 他看着顾景明进了房，在客厅里等了片刻，确认青年睡下之后，竟然直接起身出了门。 四月末的几天大雨本该带来初夏，可兴许是时候未到，连日的燥热在深夜中退去，最后一波寒凉居然再度席卷而来。 比盛春的时候还要凉上几分。 段嵊只穿着一件短袖，在萧瑟夜风中踏过门前小道，走上了停在一旁的车。 “办好了？” 他一坐稳，寇向晨便踩动油门，口中道：“办好了，戚婉本来就因为无法解约才发疯，现在小顾帮他摘了这件事，你又直接松口不打官司，我好说歹说了半天是为了小顾好，她心中感谢小顾，没过多久就答应了。” 段嵊的私人跑车穿行过杨城寂静的郊外，朝着工作室所在的地方驶去。 “戚婉和那家私人医院私底下有关系的那个医生已经被我请到了咱们工作室等着，姓陈，那个医生管的是那家医院的档案，你要查什么估计都有。” 当初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叫的就是这家医院的救护车。 段嵊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夜景飞逝，心中思索着这些时日以来所有汇集在一起的蛛丝马迹。 到工作室的时候，工作室里除了正在招待那位医生的霍书，其他人早就下班回家了，偌大的办公区域一片寂静。 段嵊走进会客室，里头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点信息素的气息都没有，想来是个beta，也就是寇向晨说的那个陈医生。 一见段嵊进来，陈医生赶忙就要站起来，口中说道：“段先生，真的对不住，您病历那件事戚婉她——” “我既然不追究，那就算是揭过了，”段嵊在主座上缓缓落座，“坐下吧，霍书和你说我找你干什么了吧？” “说了，说了，”陈医生讪笑道，“但是我们医院真的没有秦宣的任何就诊记录……” “没关系。”段嵊说。 陈医生一愣。 段嵊却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宣……不论是他们关系好的那两年，还是之后他们关系破裂，他总是暗地里忍不住关注秦宣的那三年，这人都不去医院。 当年秦宣和他说“不喜欢医院”，也就他分化成alpha的时候陪他去过。 甚至于秦宣的分化，他都不甚知晓，秦宣也没说去过医院。 查不到记录太正常了。 一旁，开水烧开了的声音汩汩响起，段嵊敛眸垂目，微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在这汩汩声中一字一句道：“之前秦宣‘强行标记omega’那件事，是你们医院处理的吧？” 陈医生赶忙点头：“对，对……” “那我要那个omega在贵医院的所有记录和信息。” 第 58 章 话落, 霍书要进来帮忙倒水，段嵊只是摇了摇头, 自己起身拎起了盛着开水的水壶。 汩汩的开水声戛然而止, 陈医生应答的声音变得分外清晰：“当然可以……只是……？” 段嵊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氤氲热气升腾而起，遮盖了他大半张脸。 他微微抬眼, 淡然道：“答应你的当然都有。我也有条件。” 陈医生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辞职, 转行，你不适合当医生。” 陈医生赶忙点头，“好的, 好的。只不过这个资料可能有点难提, 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行。” 段嵊不再多说。 他泡好了茶, 却完全没有给陈医生倒的意思，居然只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捧起茶杯吹着热气抿了几口。 霍书这边已经在带人离开了。 段嵊没有动。 他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那些, 一点一点将那些以前的记忆和现在的猜想走马观花般串联起来。 模拟信息素过期的标签还能说是秦宣和顾景明关系好，兴许什么都有谈到。可是今天呢？顾景明熟练的完全不像是只有了解过，反而像是……曾经实实在在地经历过类似的慌乱。 以往他总要问上几句, 这一回他特意引起了顾景明的警惕却不问, 果不其然反而看见了青年心虚的一瞬间。 几个月前的晚会后台，传闻中被李夏抱着出来用衣服遮住脸的omega、一直不见踪影的秦宣、秦宣这些年来从来不去医院也没有做过任何身体检查、还有顾盼笙箫那和秦宣的行迹完美符合的微博…… 他终于敢做出最大胆的猜测。 寇向晨和霍书都劝他，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那个alpha…… “段哥。”霍书在门边叫他，“人走了。” “嗯。” …… 四月二十四日，《大导师》第三期的公演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到来了。 这一次的公演可谓是噱头十足, 单单是从歌词开始自己创作、导师和学员全程选择表演方式来合作、至今也没有公布的五首曲目，将悬念引到了最高处。 公演的票更是炒到了天价。 离公演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公演现场外还在一个个验票入场，举着顾景明灯牌和周边的粉丝多了起来，掺杂在段嵊、荀安和谭杨他们的粉丝里，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段嵊正站在安静的角落和柯斯通着电话。 “你来了？”他问。 电话那头，柯斯天赐的嗓音让人极其舒适，熟悉的声音也让段嵊没有和其他人交往时的戒备。 “来了，不是只要一张票吗？你怎么给我送了两张。” “万一你要约人来。” “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段嵊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这几年越发寡言少语，柯斯似乎也习惯了，两人居然毫不尴尬地沉默了一会，柯斯才说：“我在外面排队，听了不少别人的闲聊。” “嗯？” “秦宣的事情最近被翻来覆去地挑出来，还推翻了好多以前的‘事实’，是你？” 段嵊举着手机，眸光轻动。 他低声说：“是。” “果然，”那头的柯斯居然笑了一声，似乎心情不错，“其实我以前就一直在想，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做这么多恶毒的事情，只是你那段时间钻进了死胡同，我不敢提，秦宣那边我也不知道怎么问。抱歉，我要是早一点——” 段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你要是早一点，我可能会和你打一架让你别废话。” 话落，电话两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那段时间段嵊起伏不定的情绪和狼狈。 即便没有说任何直接的话语，段嵊也明白，柯斯应当早就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不仅仅是柯斯，他那位和他没有亲情可言的母亲、寇向晨、霍书……除了秦宣，当初和他们走的近的人里，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他那压抑到极致的心思。 段嵊微微仰头，目光落在远方街景上，望着往来行人匆匆，近处人头攒动，隐约还能见到他的名字印刻在灯牌上。 他说：“我现在已经彻底看清了，一切都是假的，秦宣……他从头到尾承受的骂名都是莫须有的。但是，柯斯，我……”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了？”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秦宣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又一言不发？” 明明很多都是假的，很多都是可以证实的污名。 那头的柯斯却“咦”了一声：“你不知道？” “嗯？”他应该知道吗？ “难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一直觉得秦宣‘针对’你，只是一种赌气一样的做法。最后的结局不都是好的吗？就好像我写歌的时候，还会因为曲谱没达到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而把曲谱撕了重新写一份，总之最后达到的效果是好的啊。” “什么意思？” “那些事情不都是为你好吗？” 段嵊骤然站直，脊背紧绷。他似乎听懂了柯斯的意思，却又觉得自己抓到的想法太过近在眼前，欣喜中恍然浮起愧疚与懊悔。 柯斯的声音接踵而来：“每一次秦宣不管做了什么，好的还是坏的，不都帮了你吗？我还一直以为你清楚……我也不明白你们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我就是每次都看到秦宣又和你对上了，你也没受到什么负面影响啊。” “喂？段嵊？段嵊？” “那我挂了？我进场了，就在第一排！” “……” 电话里响起了忙音，没过几秒，手机屏幕便黑了。 段嵊缓缓放下手机，低着头晦涩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润着无法抹去的酸涩。 柯斯身在局外，看的居然比他清楚的多。 是他想太多了。 总是看着眼前的东西，想着秦宣为什么偏偏要这样针对他，却总是不往后看一眼，不看看每一次秦宣针对完他之后发生了什么。 每一次，他不是因此得到了名声，就是因为错过了一个剧本重新找过剧本反而获了奖。 几个月前秦宣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出来前，段嵊便早有耳闻，颁奖的评委里头有秦宣已逝父母的老朋友，对方非常乐意直接将奖项颁给秦宣，想要提早内定下来，结果出了这件事，奖项的评定才做到了真正的公正，从而到了段嵊的手上。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不知道那个他其实一直很在意的青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清楚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以前的误会，却在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了他一直没有看到的事实。 他这一路走来，秦宣虽然表面针对他、打压他，实际上…… 却一步一步地将他送到了如今的顶峰。 段嵊坐在最角落的休息椅上，脊背愈发绷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他喉结微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刚一张口才反应过来柯斯早已挂断了电话。 不远处后台的忙乱嘈杂明明飘不过来，听不清明的声响却一点一点地踩在他的心上，踩出了心底的晦涩酸楚。 生根发芽的懊恼仿佛挥舞的藤蔓一般将他的心脏包裹，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缓缓缩紧。 段嵊紧紧握着拳，指尖已经将掌心掐出了分外明显的痕迹，另一只握着椅凳的手用力到泛白，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起针锋相对的这几年秦宣走过他身边时冷淡的身影。 一个不留神间，青年回头。 他看到的居然是顾景明的笑容。 不是清淡冷漠的抬眸，而是另一张脸勾起嘴角泛出笑意的面容。 “嗡嗡——” 被他放到一旁的手机在椅子上震动了一下。 段嵊下意识看去，只见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条几秒钟前刚刚送达的消息，伴随着一张刚发来的图片。 ——寇向晨：“那个姓陈的拿到当初出事的omega在医院的资料了，这张图就是我拍的资料，你看看吧。你放心，我没看，我也让姓陈的把这个记录销毁了，发给你之后我手机里也删了，只有你有这张图。” 段嵊在混乱恍惚间被这个消息拉回了思绪，呼吸稍稍平静了一下，这才伸手拿起了手机。 他滑开消息界面，第一时间先将图片保存了下来，给寇向晨发了个“。”过去。 下一刻，寇向晨那边撤回了图片和方才的消息——如他这位经纪人所说，这个资料传到了他的手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有了。 他打开了手机的相册。 相册里，出了最新的一张图，上一张图居然也是一个就诊记录的照片——那是他保存的顾景明信息素紊乱症的就诊记录。 当初出事的时候，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并没有仔细看过。 如今两张就诊记录的照片摆在一起，就等他点进去，验证他如今心里头最可能的那个想法。 段嵊停滞在屏幕上的手指却微微一顿。 真相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只等他自己揭开那最后一层纱。 一切的猜想其实在这一刻只等到这个切实的证据来定论，那一开始他觉得最不可能的可能，还有他明明心心念念的是秦宣，却在见到顾景明后再度产生的心动…… 就等他点开这两张照片对比。 可他却突然停下了。 他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都已经查到这一步了，段嵊向来要做什么就做到底，此刻居然破天荒地产生了“不敢”这么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情绪。 他抬眼，后台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乌翠和申彦似乎正站在一起互相紧张着。 他在一片人影间，看到了从化妆间走出来的顾景明。 段嵊用力地握了握手机，深吸一口气，竟是在即将点开的这一刻锁上了手机屏幕。 他起身，转手将手机丢进了口袋，抬脚朝着顾景明走去。 在对比那两份病历之前，他想和顾景明单独说说话。 顾景明走出化妆间的时候，李夏正在门口摆弄着手机。 “你怎么站在这，”他笑了笑，“不坐下来歇一歇？” 李夏转头看他，推了推眼镜，皱了皱眉：“银河这边的解约已经走上流程了，节目录制结束，我们就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 顾景明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这个公司乌烟瘴气的很，他一点都不想多待。本来还想着节目录制结束再谈这些，但之前记者的事情让他一刻都不想等，这才让李夏这些天都在忙这些。 李夏却仿佛不是很高兴，语气中还带着困惑：“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不觉得最近段嵊有些奇怪吗？” 顾景明一愣。 段嵊最近是有些奇怪。 尤其是这两天荀安的事情发生之后。 顾景明也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早就准备好了好几种措辞，可是段嵊偏偏不来问他，他的措辞连用武之地都没有。 当若是真的发现什么……应当也没有吧。 毕竟毕竟关键性的东西段嵊全都不知道，除非李夏说了什么。 他看向李夏：“段嵊有来问你什么吗？” “几乎没有，就今天早上来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问我，几个月前晚会后台，我是不是确实从化妆间里抱了个遮住脸的omega上救护车。我说是——这件事情外面也都是这样说的，他突然多此一举来问我，很奇怪。” 顾景明眉头一动，也有些困惑。 段嵊也没有问李夏他在不在现场，反而是来确认了个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产生一些疑惑？ 段嵊不像之前那样来询问他，反倒让他完全无法掌握段嵊的动向。 他还想和李夏讨论讨论，余光中瞥见段嵊朝他走来，他顿时闭上了嘴。 “小顾——” 另一侧的不远处传来吴序由远及近的声音。 段嵊走到顾景明身旁时停下了脚步，顾景明和李夏回头望去，只见吴序带了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朝着顾景明走来。 顾景明歪了歪头，觉得吴序身后的小姑娘似乎有点眼熟。 “小顾，那啥……”吴序挠了挠头，退后一步将自己带来的小姑娘推到了顾景明面前，“这是我妹妹，我刚才在vip座位发现她才知道她原来粉你很久了，哎早不和我说。我把她带过来，你给她一个签名呗。” 顾景明这才恍然想起了面前的小姑娘在哪里见过。 他轻笑一声：“原来是你啊。” omega小姑娘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不断地抬眼看他，又害羞地低下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转来转去，脸颊绯红，嗓音讷讷的：“啊，小哥哥你、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第一次公演回来，你用记事本的白纸找我要了签名。原来你是吴序的妹妹，”他眉眼微弯，一双桃花眼勾出无限风采，淡茶色的双眸灿灿生辉，“那你需要什么可以找吴序，他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吴序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说实话我这么废物，听到你这句话我有点难为情……” “我、我就是想来要过一个签名，平时也不好意思麻烦哥哥……”小姑娘摊开手，怀里的东西这才露了出来——不过是一本简简单单的笔记本。 她红着脸打开，一下子翻到了其中一页夹着的一张纸上。 这张纸和笔记本上的纸质地一样，只不过被撕了下来，上头写了三个特殊设计过的字：“顾景明”。 是他上回垫着申彦的肩膀给小姑娘的签名。 不知道为何，一旁站着沉默不语的段嵊看到这张签名的时候眸光一沉，附着着磁性的嗓音随之响起：“你这个本子的纹路……还挺特别。” “啊？”小姑娘一愣，她抬眸便对上了段嵊的视线，普通omega根本无法抵挡段嵊这种alpha的魅力，下意识便咬了咬下唇，脸蛋已经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还、还好……” 顾景明狐疑地看了段嵊一眼。 这本笔记本上的纸张纹路可以说是十分普通，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有四周有一圈朴素的边框，让他签名的那张纸还有他之前签错了的“秦”字应当都是从这个本子上撕扯下来的，撕完之后连边框都只剩下三面了。 ……他当初签错的那个纸团好像是扔了？ “小顾哥哥，”小姑娘将那张纸递给了他，“上次我、我没有经验，让你签了白纸，今天我带了明信片，可以把这张纸还给你，你帮我签一下明信片吗？” 她抬眼，怯生生地看着顾景明。 青年十分自然地将这张纸接了过来，随意道：“好啊，你要签什么？” 身侧，段嵊的眼神愈发幽深。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身量修长，脊背停止，目光停驻在吴序妹妹拿着的笔记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景明也懒得管他，嘴角噙笑地等着小姑娘拿出明信片递给他。 那是一张他在聚光灯下拿着话筒的，双目微闭，嘴角微勾的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拍的。 他拿起记号笔，温和道：“你要签什么？” “诶？就、就小顾哥哥的名字……” “还有什么别的吗？”对于认识的人的妹妹，还是个可爱的小omega，顾景明的耐心更多了些，“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写下来。” 害羞的小姑娘却骤然一怔，声音低到几乎淹没在后台嘈杂的人声中：“我的愿望有点难实现……算了吧。” 吴序挠了挠头：“嗨呀，小顾，她脸皮薄，你随便签一个吧。” “你叫什么？” “吴小萌……” 顾景明不再多问，提笔落下笔锋。他还记得段嵊就在一旁看着，刻意扭曲了一番字迹，飒飒写下——“祝吴小萌心想事成，顾景明。” 笔迹落在明信片的上方，恰好落在照片里聚光灯的光源处，像是写在了明光之上。 吴小萌拿过明信片，吴序马上说：“公演就要开始了，你们忙，我送她回观众席。” “好。”顾景明又笑了笑。 可吴序已经转头走，小姑娘却又看了看段嵊，转身的有些犹豫。 段嵊眉目轻动，一双深邃的眸子仍旧看不出掩藏在内的情绪。 “明信片和笔给我一下好吗？”一向淡漠的男人此刻居然主动开口，嗓音不怒不喜。 吴小萌眼睛一亮，立刻又将明信片递了出去，“谢、谢谢！我、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她刚递到段嵊面前，激动之余看着明信片，才想起来这是顾景明的照片，面色更红了一些，“啊对不起，我以为今天见不到段老师，我……” 段嵊却接了过去，毫不介意地在明信片上写下了同一句话。 ——“祝吴小萌心想事成，段嵊。” 顾景明总觉得今天的段嵊怪怪的。 凌厉锋芒收敛在内，对一个粉丝又如此耐心，连签在别人的明信片上这么掉咖位的事情都无所谓。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受宠若惊地拿着签着两个人名字和祝福的明信片，红着脸跟着吴序走了。 看着吴序和吴小萌越走越远，段嵊这才低声道：“《桀骜》有个地方我突然有点卡，可以再去练习室最后过一遍吗？” 顾景明微怔：“现在？” “嗯。” 他有些困惑——段嵊居然还会临阵出问题吗？ 昨天彩排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他怀着困惑，与一路沉默不语的段嵊来到了公演现场后台的临时练习室。 即将走向一旁的开关开灯的时候，段嵊却突然反手关上门，一手拉住了他。 宽大的手掌透过袖子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腕，他回过头，微微仰头对上段嵊的视线，晦涩的光透过门缝渗透进来，光影氤氲，他似乎模模糊糊看见段嵊眼里的他。 “你干什么？”他皱眉，直接甩开了段嵊的手。 “曲子我没遇到问题，”男人的嗓音润着难言的复杂，说得极慢，像是在说什么极其庄重的话一般，“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和你聊一聊。” 第 59 章 离公演开始还有四十几分钟。 后台的临时练习室只是做不时之需, 周遭根本没有几个人影，段嵊关上门后, 一切的吵闹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也能听到顾景明的一举一动。 被顾景明甩开的手下意识抄进了兜里，摸了摸正锁着屏幕的手机——锁屏前的界面停留在相册里，最前头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当初顾景明信息素紊乱症被段曼凝故意曝出来时流传在各大媒体的病历记录。 还有一张是刚才陈医生调出来的秦宣出事的时候那个omega在医院的资料。 他还没有看, 却觉得自己似乎预见了看完之后的结果。 方才吴小萌还给顾景明的签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 他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反而萌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是和他捡到的写着“秦”字的纸条一模一样的白纸。 他觉得他似乎已经摸到了真相。 可离真相越近，他便越不敢揭开。 段嵊的人生二十几年, 就算和父母关系差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也只遇到过两次的“不敢”。 一次是几年前发现自己喜欢上秦宣的那一刻, 担心这一份心意要被自己一辈子埋在心里，不敢在秦宣面前表露出一分一毫的不对。 还有一次便是此时此刻的现在。 “和我聊什么？”青年疑惑的声音响起，穿透朦胧不清的昏暗, “那你先让我去开灯啊。” “不用开。” 段嵊立刻道。 看不清楚表情，或许更适合此刻他想说的话。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分明说不开灯的是他，想要看清顾景明面容的也是他。 倘若真的是…… 顾景明第一次在酒店的房间里见到他的时候, 是怎么想的呢？ 随后《大导师》第一次直播看见他的时候, 又是怎么言笑晏晏地说出“我一直是您的粉丝”？ 他握着手机的手松了又紧，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就几个问题。” “啊？” “你喜欢说话吗？” 段嵊问。 青年的疑惑似乎愈发加重，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却也让声音变得更为清晰。 清冽的嗓音传入段嵊的耳中：“你是觉得我话痨吗？我虽然喜欢和人交流但也话不多吧。段嵊你干嘛呢？上台前紧张？” 段嵊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加快, 周遭微不可见的尘埃似乎都有了飘落的声音，眼前青年模糊的身型和记忆里秦宣的身型重合在了一起。 身后光线透过门缝拼命洒落，勾勒出了顾景明的轮廓。 看不见脸的情况下，这朦胧的身型居然和记忆中的秦宣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对，”他点了点头，“我紧张。” “大魔王居然还会紧张？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啊——不对，我也……”顾景明顿了顿，自嘲一般笑了笑，“我也没那么了解你。那就算你真的紧张了吧，加油啊，我最后的名次还会被你影响呢，段导师。” 段嵊骤然心底酸涩难当。 酸甜苦辣都搅拌在了一起，被强行塞入心口隔开的口子里。 当初被段曼凝关在医院，周遭都围绕着让他心里反感的omega信息素香水味，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见他不说话，顾景明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大魔王还是个紧张了需要私底下安慰的人。不开灯不会是怕我看到你出糗的表情吧？不过你找错人了，要不然我把谭杨或者寇向晨给你叫来吧，我……恐怕不太适合陪你缓解紧张。” 顾景明似乎晃了晃脑袋，确认了一下他站的地方，随后抬脚绕开了他，走向门边。 青年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这回不是我故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就已经够紧张的了，手心全是汗。对了，不是说几个问题吗？就这一个？那我走了，我还得换一下强效的抑制项圈。” 顾景明已经旋开了门。 大片光晕倾泻而下，段嵊回头，逆着光瞧见身后光线勾勒出顾景明清晰的轮廓。 外界的吵闹也随着这一举动流在光中，方才那独属于他和顾景明的天地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 “还有一个问题。”段嵊出口喊住了即将离去的青年。 “诶？” 他神情不变，如往常一般淡漠而看不出情绪，心中却翻涌着波涛。 “如果有一天你故意不说话，会是因为什么？” 眼前，顾景明一愣，逆光中段嵊隐约瞧见对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段嵊，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顾景明没有回答他。 对方已经松开了门把手，转身朝着后台喧闹的地方走去。 李夏似乎已经提着个抑制项圈在那里等他了。 段嵊默然地看着青年走远，将眼前的背影和记忆中秦宣的背影合在了一起。 悠悠邃然，恍恍昨日。 他还没有对比两份就诊记录，但或许，他已经从顾景明的反应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倘若顾景明当真和秦宣只是好朋友，又怎么会对他刚才的问题这么敏感？ 从来没有人发现，不管是柯斯还是其他同秦宣相熟的好朋友，没有人发现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alpha青年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清冷。 选房子喜欢选在热闹的市中心；说这不喜欢太吵，每一回的聚会邀请却又不拒绝；每次被他逗一逗就喜欢瞪着他，一双眸子里藏着无尽的情绪，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出口，却又一句话都没说…… 秦宣总是故意不说话。 可他不管怎么试探，秦宣仍旧不愿意多说话。 那不是一种主动的状态，而是一种想要打破却又碍于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一直不曾打破的状态。 除了他，只有秦宣自己清楚“故意不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年的背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遥遥中，段嵊瞧见顾景明走到了李夏的身边，接过李夏准备的项圈要戴上。 李夏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隔着忙来忙去的人影看了他一眼。 同往常一样，充满了不悦和敌意。 同往常一样，和以前李夏站在秦宣身边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按下心中酸楚，毫无异样地勾起嘴角笑了笑。李夏没看出什么，终于移开视线，转头和顾景明一起走进了化妆间。 他就这样站在门边，缓缓掏出了被他的掌心握出些微热度的手机。 段嵊静下心神，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思绪纷纷刨除，这才滑动指尖，点开了陈医生从私人医院里调来的资料。 就诊记录里带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唯有最上头的个人基础信息十分明了。 几个月前和秦宣那件事情相关的omega十分谨慎，并没有在医院留下姓名。 段嵊顺着姓名栏往下看。 姓名：无。 代理人：李夏。 性别：男，omega。 信息素谱码类型：三维稀有性，低位。 信息素谱码对应元素：云雾。 身高：179.5cm。 体重：…… …… 段嵊看到身高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颤，眼角猛地一抽。 他曾经不止一次调笑过秦宣矮，实在是因为对方的身材在alpha中实在算不上高，身材也十分消瘦，从来瞧不见一点肌肉。 而当初被他调笑过不止一次的秦宣当着他的面量过身高，刚好停在179.5那里。 一向清冷的青年当时似乎真的气坏了，还妄图垫一垫脚尖，勾搭哦180cm的高度，结果被他一眼就识破了。 以至于段嵊对“179.5”这个数字十分清楚。 他的视线停留在身高上好一会，这才缓缓移开，记下了其他的信息。 随后，段嵊滑到了下一张关于顾景明信息素紊乱症的就诊记录上。 后面的那些专业术语同样被忽略，他再度从姓名栏往下看，一一比对了起来。 姓名：顾景明。 性别：男，omega。 信息素谱码类型：三维稀有性，低位。 信息素谱码对应元素：云雾。 身高：179.5cm。 体重：…… …… 一项一项对比下来，段嵊的心狠狠一揪。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流动，他又仿佛突然不会呼吸了一般，所有的声音和时光都停滞在了这一刻。 暗地里爬出来的藤蔓将他的心脏裹住，滋生的苦楚一点一点浇在心间。 像是茫茫远山瞬间倾盖而下瓢泼大雨，层层阴云遮住了远天明光。可破晓之后又有飞鸟巡空而过，带来冲破云霄的啼鸣。 过往哀然可叹，明日却柳暗花明。 一模一样。 两份就诊记录的个人信息一模一样。 他和寇向晨霍书三个人一起细心缜密地排查了那天晚会的所有记录，十分肯定当时其实只有秦宣一个人在化妆间。可随后李夏出现，居然抱走了一个omega——这只是很多人说的“传闻”，如果真的化妆间里只有秦宣，那么李夏抱走的可能是遮住了脸的秦宣。 但这家当时处理这件事的私人医院的就诊记录证明了当时确实有一个omega出事。 这个omega……很大可能性——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的事实——是秦宣。 而这个omega的资料和顾景明的资料一模一样。 还有方才吴小萌还给顾景明的签名，和被顾景明揉成一团的写着“秦”字的废纸也一模一样。 段嵊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一向的洁癖都不顾了，只是轻轻靠在了墙边，抬眼看着后台中的忙碌。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压在心里所有的疑惑和这些时日以来抽丝剥茧的巧合一点一点编织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 一个巧合是巧合。 但许多个巧合……便是他至今才牢牢握在手里的真相。 那是本不应该出现的天方夜谭。 却又是他乍暖还寒逃出生天的希望。 秦宣是个omega。 顾景明……就是秦宣。 第 60 章 他手掌颤动着微微一松, 手机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远处工作人员还在呼喊忙碌, 顾景明和李夏早已走进化妆间没了身影, 寇向晨似乎拿着手机似乎在和人打着电话。 可段嵊却觉得眼睛有些模糊，看不着眼前这些清晰明了。 他靠在门边，一头是昏暗无光的临时练习室, 一头是明亮至极的公演后台。 一边静默如旧, 一边喧嚣繁华。 光影与昏暗在眼前交错，过往和明日如浮云般闪过。 这么一瞬间，段嵊其实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他骄傲惯了。 对他来说唯有前路值得抬脚, 所有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标, 终有一日会自己来到他的脚下。 秦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过不去的坎。 也是他到了今天还想要回头, 从明光中朝向看不见的地方的存在。 秦宣是他第一个弯下腰，在纸条上郑重地写上“对不起”的人。 三年前的事情过后，他表面依旧骄傲, 心底却已经觉得，他和秦宣没有可能了。他甚至一味纵容自己相信那些所谓的真相，只为了麻痹。 三年之后真相反转, 他想要找到秦宣, 最终只能得到一个透过门缝的告别。 可如今，一切一切的巧合编织成网，让他在不抱希望的这一刻发现，原来他喜欢的、心心念念的人，一直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秦宣是顾景明。 秦宣是个……omega。 他从来没有三心二意地喜欢过两个人。 能让他动心的人, 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不论那个人是alpha还是omega，不论那个人长成什么样，能让他动心的永远只有……顾景明。 是秦宣，也是顾景明。 这分明打破了他许多年以来的认知，可对他而言却是绝处逢生。 他鼻子酸涩，眼尾微湿。 可此刻已经快到要上台的时候了。 段嵊微微仰头，闭着眼，浮光掠影地想着以前的那些事情。 纵然酸楚，却是一种不一样的甜。 那晚上的告别，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可是现在，未来依旧明亮。 段嵊不知在光影交汇间站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有工作人员喊他：“段老师！段老师！” 他这才回过神来，“嗯？” “快上台了！” “好。” 段嵊起身，面上敛下一切纷杂，不动声色地走了回去。 顾景明也被人叫了出来，此刻在服装师的帮忙下整理着衣服的领口。 他们这次公演的服装是纯白的长袖衬衫，十分正式，也正好盖住顾景明手臂上的绷带。 一丝不苟的衣服穿在顾景明的身上，衬得青年越发出众。 对方见着他过来，只是扬起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在众人面前不高不低道：“段哥。” 段嵊微怔。 他一瞬间无法从刚才意识到的事实中反应过来，此刻心间冒出的唯有一个想法：秦宣在叫我。 他看着顾景明的笑容，突然想到了方才一直没想到的事情。 秦宣……不，顾景明一直在他身边，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承认过什么，甚至还几次三番“代替秦宣”表达出厌恶的感觉。 一定是不希望他知道的吧？ 他暗自握拳，指尖刻意地按压着掌心，用痛觉让自己完全清醒。 不能表现出来。 不能让顾景明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段嵊表面如往常般淡然地轻笑了一声：“嗯。” 有人骤然喊道：“段老师，你的衣服！” 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段嵊朝着工作人员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指的地方在背后，他只是堪堪看到了一部分。纯白的衬衫背部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在灯光下分外明显。 段嵊一怔，想起来方才思绪一片混乱间，他不管不顾地靠在了许久没人使用的临时练习室的墙上。 兴许是刚刚沾上去的。 “有备用服装吗？” 兴许是他一贯洁癖的习惯，段嵊从来没有在服装上出过什么差错。负责的工作人员愁眉苦脸道：“小顾的倒是有，段老师的只有这一件……” “你怎么做事的？这种事情都能——” “有别的服装吗？”顾景明走上前，眉眼微弯，一双桃花眼灼灼如华，温和近人，“我可以和段哥一起换一套，服装只要清楚就行，我没太大所谓，就是不知道段哥……” 段嵊立刻答道：“我都行。” 顾景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尽管多年演技在身，段嵊将表情控制得十分完美，可开口时嗓音还是润着一层无法抹去的酸楚与欣喜。 青年低声道：“你还在紧张？” “……”段嵊此刻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和顾景明对视了半晌，在一众工作人员紧张地围在一边看着的时候温和道，“我只是听你的。” 青年表情一顿，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段嵊接着对工作人员说：“挑过一套别的吧。” 录制节目服装出问题是常事，节目组应当有准备应对服装有问题的责任。他一向对工作要求苛刻，完全没有顾景明这般随意近人，此时居然毫无责备，反倒缓步走到了一旁立着的长衣架旁。 有人马上道：“我们的服装在另一间屋子里，这好像是前几天别的演出留下的，没来得及收走。” 段嵊目光落在了一排挂着的衣服里，十分朴素的几件校服外套上。 兴许前几天的演出演了什么学生小品，几件校服外套算不上是和日常校服一模一样，比日常的校服要好看一些，纯白色的底色搭配上深蓝色的条纹，朝气蓬勃。 柯斯当初写《桀骜》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我想写的是那种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的骄傲，但其实骄傲的外壳下充斥的是走过千难万苦还不变初心的灵魂。怎么说呢，我还是希望有那种，不曾接触过社会险恶的象牙塔的学生那样的斗志，带着初心的坚韧”。 像是崭新，像是朝气，又像是洗尽铅华的重来。 段嵊拎出两件校服：“洗过了吗？” “用清除剂喷过。” 他回头看向顾景明：“披这个？” 青年眸光一动，走上前，竟然直接拿过一件，二话不说披在了白色的衬衫上。 象征着年轻与不经世事的校服外套披在了青年的身上，内里的白色衬衫领子挺立，竟是在朝气中增添了三分周正。这件外套兴许是给哪个alpha准备的，穿在顾景明的身上有些宽松，可却因为青年挺拔的身姿而又意外的合身。 只不过多了几分……让人想亲手脱下来的欲。 段嵊喉结轻动，赶忙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宣会变成顾景明，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景明要放弃从前的那一切。 但他这一刻看着面前的omega青年灿灿笑容，骤然明白了过来。 不论是顾景明还是秦宣，都是喜欢眼下这个状态的。 或许此刻的顾景明，才活出了顾景明想要的样子。 “——开始了！！轮到段老师和小顾了！” 段嵊赶忙拿起另一件校服外套迅速地穿在了身上，遮挡住身后的痕迹。 工作人员四散开来，分别领着顾景明和段嵊走向出场的地方。 公演现场，观众席上，一片灯光接连暗下，属于段嵊和顾景明的灯牌纷纷亮起。 欢呼声此起彼伏，纷至沓来。 闻曼在已经暗了灯的表演台上举着话筒“嘘”了一声，等到欢呼声消停了一阵，她才大声呼喊：“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段嵊导师这一组的表演：由一直被誉为鬼才的柯斯柯大天王亲手创作的歌曲——《桀骜》！” 主持人转身，朝着后台走去。 道具组在黑暗中迅速布置着适合演奏《桀骜》的舞台。 下一刻，掌声伴随着呼喊声再度冲破云霄。 顾景明粉丝的灯牌数量比起第一次公演成倍增加，放眼望去，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名字。 “荣誉在我意料之中”“顾景明”“段嵊”“胜景”等应援牌在呐喊声中摇摆。 吴小萌手中爱不释手地拿着同时有顾景明和段嵊签名的明信片，在第一排的vip座位上睁大了眼睛盯着昏暗的舞台，等待着音乐响起。 余光中，她瞥见自己身边的座位仍然是空着的，隔着这个空着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看侧脸模样不错，头发挺长，居然还绑成了一个洋葱头。 根据身型和她感受到的信息素，似乎是个alpha。 现场只有五颜六色的荧光，她瞧不清楚这个alpha男人的脸，却又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没什么警惕。 她转过头，没忍住问了一声：“先生，你朋友没有来吗？” 正望着台上的alpha男人闻言，似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是我兄弟浪费，给我送了两张票。” 她讷讷地点了点头：“哦，你兄弟真好。” 几秒后，第一个音符在公演现场飘荡开来。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在这一刻十分默契地停下。 吴小萌收回目光前，瞧见隔着一个空位坐着的这个alpha男人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放在嘴边，似乎是只口琴。 竟然和台上传出的音乐同时奏出了音符。 一个一个音符接连飘荡而出，编织成了一串庄重肃穆的前奏。 像是鹰击长空前的展翅，日升东方前的第一抹白。 分明是往常能引起所有观众欢呼的出场，却因为音乐的震撼而带来了安静的效果。 无人呐喊，每一双耳朵却又认真专注。 聚光灯缓缓亮起，照着舞台左前方渐渐升起的小台子。 小台子上，穿着校服犹如象牙塔学生一般的青年端正挺直地坐在那里，双手在黑白相交的琴键上缓缓滑过。他微微笑着，双唇对着面前摆好的话筒，似乎随时准备亮出悦耳清冽的嗓音。 琴键被接连按下，响起一阵不间断的连音。 纯粹的琴声在这一刻骤然掺杂了吉他的拨弦声。 舞台右侧的聚光灯随之亮起，穿着同样校服的男人背着吉他缓缓走出。同样的一件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于顾景明是灼灼月光，于段嵊便是璀璨星辰。 崭新明亮。 观众席上，无数双眼睛看着台上合奏的两人。 顾景明微微低着头，双眸微动，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琴键。 段嵊抱着吉他弹奏着朝舞台中间走去，下巴微扬，视线落在了舞台另一侧弹着琴的青年身上，一双黑眸倒映着温柔深情。 曲调渐渐扬起，终于—— 段嵊双唇微动，顾景明低声开口，两人同一时间轻轻地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我可怜那满天星星，高悬万年却不曾亲吻山河土地……” 像是记忆的阀门被彻底拉开，饶是无数理智在脑海中劝着段嵊，他仍旧在这一刻想起了那些他记在脑海里的一点一滴。 他心心念念一个人将近五年，喜欢过、误会过、道歉过。 也曾觉得再无希望过。 可现在，这个人和他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和他唱着同一句歌词，唱着他们一起写的歌词。 他今天才知道新认识的朋友其实是多年的旧相识，那秦宣……那顾景明呢？ 他们在公众面前针锋相对了三年，他更是魔怔一般地从不愿他人在他面前提起秦宣，甚至还当众说过“活该”这样过分至极的话语。 可是换了个身份，在镜头前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青年只是笑了笑，没有alpha的张扬，也没有本该属于omega的怯怯，只是嘴角带笑含着欢喜地和他说“我一直喜欢您”。 第一次公演时，这人闭着眼睛落下眼泪，抬手摇摇地摸着虚无的呐喊。 ——“我在看属于‘顾景明’的呐喊。” 或许“秦宣”的一直都不是顾景明喜欢的生活。 随意购置在城中心，连装修都不走心的家；他问“秦宣”能不能继续做酸菜鱼给他吃的时候，那一句从来没有解释过的“不能”…… 是不是从很早开始，“秦宣”就知道了那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呢？顾景明……才是真实的、永久的他呢？ 段嵊缓缓朝顾景明走去。 台下注视的他的人数不胜数，他的眼里却只有一颗星星。 曲调渐渐高昂，他声嘶到缓缓闭上双眼，歌唱的嗓音逐渐增大。 ——“不……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我撒过最大的谎言是——我打击过一个人、针对过他，但其实……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好。”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披荆斩棘、一路坦荡、行路无悔。” ——“我在那间包厢里，秦宣也在，没有别人。” ——“他不阻碍你了，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眼了，你以后再怎么风光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顾景明一直看的很清楚。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到了今天，回头看去，才明白这些时日以来，这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说着“秦宣”从前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些曾经故意不说亦或者是被掩藏在“秦宣”最心底的话，那些曾经因为他一去不回的误会而受到的伤害都已经说出了口。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 段嵊缓缓睁开双眼，青年坐在高台上弹琴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 他该庆幸的。 “秦宣”已经和他彻底告别了，他的对不起对于“秦宣”而言，只是迟来的不合时宜。 可是顾景明没有。 何其有幸。 歌声行至顶峰，在最铿锵的地方缓缓下落，来到了最柔和、最和缓的地方。 按照安排，段嵊不再开口，唯有青年如汩汩清泉般清澈的嗓音回荡在公演现场。 段嵊弹着吉他，一步一步从阶梯上走到了高台上。 他在高台的边缘曲膝坐下，怀中抱着吉他，像是校园里坐在天台角落给可爱的omega们谈曲子的学长。 顾景明与他对视了一眼，那双淡茶色的眸子澄澈无垢，璨璨含光。 歌声渐起。 “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仿若平静海面缓缓拂过脸颊的温和海风，波涛散尽，海浪依旧。 段嵊一直侧着脸看着顾景明。 他喜悦，他开心，他也……难受。 这几年来的荣誉和高傲此刻都是他自己加诸于身的枷锁。他从三年前的狼狈中走出来，一路前行的时候，有人一直在黑暗中为他明光。 他喜欢的这个人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是什么样的怅然，才能在看见记者的时候都习惯了，面对他人的风言风语的时候一笑置之，却又愿意为一个切了腺体的omega小姑娘放弃澄清，愿意帮助曾经泼过“秦宣”脏水的戚婉重新开始。 他每想一分，心中就钝痛一分。 温柔的曲调开始转变，进入了第二次**的前奏。 段嵊再度开口，同顾景明一起，在聚光灯下，在万众瞩目之中，唱出了他们一同写下的《桀骜》歌词。 他们一个坐在高台的琴凳上，一个坐在高台边缘。 段嵊仰望着顾景明，一点一点地唱着。 乐声此刻如利刃一般，将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懊恼的旧事都提拉出来，一刀一刀切碎展开在他的心间。 柯斯的话犹在耳侧，一言点醒梦中人。 “秦宣”的针锋相对于他而言从来没有任何真正的伤害，反而帮助他一步一步走向目标，一步一步拿下所有娱乐圈的奖项和名声。 他是骄傲的，顾景明难道不是吗？ 他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宣”能够变成顾景明，能够拥有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的身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年来“秦宣”从不辩解一丝一毫，毫无破绽地为他铺路。 但他却清楚结果。 眼前这个穿着校服外套弹奏高昂乐声的青年从来没有害过他，甚至帮他走到了今天。 顾景明独自一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经历了多少难受与苦涩？ ——我对不起他。 段嵊想。 此时此刻，往后的每一天，他一定……一定不会再让他喜欢的这个人再难受。 弹奏中，顾景明抬眸，目光再度撞上了他的视线。 段嵊回以微笑。 他有能力了。 他也不会再犯错了。 曲调再度来到了**，这一刻，台下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尖叫呐喊表白声在空气中回荡。 《桀骜》曲谱中最热血激昂的部分勾起了全场的狂欢。 穿着校服的两个人分明已经不在象牙塔中，此刻却充满了朝气蓬勃。深蓝色条纹的校服并不算太好看，可在聚光灯下，穿在弹琴的青年身上，外套的领口隐隐透露出挺立的白色衬衫领子，更增添三分周正清然。 谈着吉他、仰望着顾景明的段嵊也仿若在校园里一般，微微拉开的拉链露出了并没有扣到最上方的衬衫，隐约间带着禁欲却青涩的气息。 分明是抒情却高扬到极致的调子，却和这犹如校园一般的画面完美契合。 一如谱曲者所说，带着初心的坚韧。 高昂散尽，终于到了收尾时刻。 按照曲谱，乐声在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台下，近距离看着表演的观众席第一排，吴小萌在这间隔中再度转头看向和她隔着一个座位的alpha男人。 从《桀骜》的第一个音符响起到现在，这人居然用口琴吹出了《桀骜》的曲调，似乎在和台上的段嵊顾景明一同演奏。 可是……大导师的五首歌曲不是在现在之前从来没有公开过吗？ “你……”吴小萌摆弄着手中的明信片，“你在这个时候吹这首曲子……？” 这位吹口琴的观众终于放下了口琴，转过头来看向她，认真答道：“我只是在圆当初的一个承诺而已，虽然……演奏的几个人和当初设想的不完全一样。” 吴小萌在这一刻瞧见了这人的侧脸。 方才就一直存在的熟悉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omega小姑娘微红着脸，睁大了眼睛：“柯斯老师！！” “嘘，”柯斯抬手，食指搭在双唇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明信片上，“你拿到了段嵊和这个小新人的签名？” 此刻，间隔结束，《桀骜》迎来了最后的收尾。 一切辅助音乐全都停下，唯有清灵的琴声和吉他声相交而起。 吴小萌赶忙点头：“嗯……嗯，段老师和小顾哥哥……人都好。柯斯老师，你、你不吹了吗？” 柯斯看了一眼台上，随后收回目光，朝她伸出了手：“这一段不属于我，应该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你介意我也签个名吗？” 小姑娘欣喜若狂：“真的吗！？我、我好荣幸……” 柯斯接过明信片，同上方那两行字一般，留下了第三行字迹。 ——“祝吴小萌心想事成，柯斯。” 他签完，还给吴小萌时，随意问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或许是此刻突然看到了柯斯的缘故，方才还说不出口的小姑娘此刻低声道：“我其实……一开始喜欢的是柯斯你，还有、还有段嵊和秦宣……我只是希望能看到你们同台一次，像四年前柯斯你在采访的时候说的那样。” 一起演奏一首属于他们三人的曲子。 在聚光灯下，在观众席前，和最好的朋友一起享受欢呼。 吴小萌低头，看了一眼明信片上的三行一模一样的话。 ——“祝吴小萌心想事成。” 说是心想事成，怕是没什么用了。 她说的太过小声，所有的话语都淹没在了喧嚣的观众席里。 柯斯一个字也没听清，最终只好稍大声隔着一个空位对她道：“不管是什么愿望，未来肯定能实现的。就算没有，也许以前就实现了，也兴许现在正在实现。” 吴小萌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台上。 间隔过后，曲调迎来了更为激昂的上升。 是决不妥协的收尾，是行至高处的终结。 段嵊唱着：“我抬头看你，看见你独一无二的秘密。” 青年抬眸看向他，薄唇轻动，低吟吟的歌声像是伴奏一般同这一句一起响起：“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他的目光直接而灼热，顾景明被看的眸光一闪，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接着下一句轻唱出声：“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段嵊却仍旧坐在高台的边缘，垂下双腿，侧过脸仰望着顾景明。 按照原先的安排，他该同时唱出那一句：“灵魂照耀晦暗心底，我已和你一起……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可方才的千回百转在他心中过了个遍，别的话语居然在此刻冒上心头。 他无声地笑了笑，眸子里倒映着顾景明弹琴的身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完全换了个身份的事情发生，但他知道，他眼里的人，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唱着：“灵魂照耀晦暗心底，这次换我来造就你……” 突然改变的歌词让顾景明眸光一顿，面容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 下一刻，最后一串音符接踵而来。 观众席五颜六色的荧光棒舞动，呼喊声在一层又一层的叠加中飘荡。 两道低沉或又清冽的声音交叠。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灯光倏地彻底暗下。 段嵊仍旧保持着坐在高台边仰望顾景明的姿势。 如今光线昏暗，他却仿佛看得清明。 顾景明耀眼活泼，温柔中带着凛冽，有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名声，有时候又追究到底。 是秦宣那双清冷眸子底下掩藏着的最真实的真实。 “秦宣”忍受了三年谩骂和风言风语，一言不发。 段嵊轻笑。 他说过的。 这一次，他要带顾景明走那条不妥协的路。 第 61 章 顾景明这一回在舞台上完全没有走神。 《桀骜》跌宕起伏的曲调中, 他竟然意外的平静。 这首歌曾经承载着柯斯心血来潮的期望，就算后来关系破裂, 这首歌也曾经送到他的面前。 其实在上台前, 他是紧张的。 段嵊将校服递给他的时候，他接校服的手都有些抖——好在段嵊似乎心里有事，没有留意到他比前两期还要浓厚的紧张。 选这首曲子的时候其实是冲动的。 为了圆一个不知道柯斯和段嵊还记不记得的愿望, 为了满足自己对这首曲子的意难平。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 他在上台前思绪纷杂，以前的事情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 在《桀骜》的第一个音符响起之前，顾景明都十分担心自己因为思虑过重而表现失常。 可当他按下第一个琴键的时候, 那些思虑全都消失殆尽。 他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耳返带来的歌声和乐声。 他似乎还在弹琴的时候, 和段嵊对视了几次。可这样的对视不带有任何复杂，只是在曲调中自然而然的抒发。 直到最后一句歌词。 ——“这次换我来造就你……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顾景明微怔, 弹完一串音符后，放在琴键上的手微微轻动。 好在歌曲已经结束，他最后唯一的走神和惊讶并没有影响到演出。可这句歌词却萦绕在万千呼喊中, 伴随着观众席的尖叫, 一同走入他的脑海中。 段嵊为什么……突然改了最后一句歌词？ 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吗？ 虽然出乎意料，但是这一句歌词确实灵动，像是注入了什么他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 也只有段嵊，敢在万众瞩目之下，修改排练了不知多少次曲目的歌词。 灯光完全暗下, 顾景明骤然抬眼。 他坐在琴凳上，望着段嵊的角度其实逆着光，只能瞧见男人身穿校服，抱着吉他垂腿坐在高台旁的模糊轮廓。 但他却觉得段嵊在看着他。 段嵊今天从上台前到现在似乎都有些奇怪——兴许也是因为这人知道这首曲子意义非凡都地步。 他以顾景明的身份和段嵊一起演奏这首曲子，不管在段嵊眼里秦宣是什么样的人，总归是会有些内心复杂的吧。 这些奇怪的举动和情绪也能理解。 高台缓缓落下，坐在台边的男人悄然起身，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段嵊抬手捂住了挂在领口上的麦克风，微微俯身，在高台降落切割开外界与此地的时刻低声道：“你还紧张吗？” 顾景明眨了眨眼。 “你怎么知道我……？” 台子已经落到了下方的后台，明光骤起，低着头看着他的男人的轮廓愈发清晰。 顾景明第一时间看到了段嵊的眼睛。 那双纯黑色的眸子平日里淡漠凛然，此刻倒映着他微微仰头的身影，眼神温和，还带着难以忽视的缱绻。 那么一瞬间，omega的天性让他被这样的眼神看的脸颊微红，强alpha淡淡的信息素气息萦绕在侧，让他心思在脑海中荡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倘若他和段嵊遇见的时候就是《大导师》…… 应当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光芒万丈的吸引力。 台子眼看就要彻底落地，地面上的工作人员似乎遥遥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顾景明没看明白那些手势，他看着段嵊，听这人轻笑着说：“你右手边的衣角。” 顾景明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白衬衫比校服的下摆还要长上小小的一节，刚好在校服底部绕出了一圈白边。而右下角，在上台前本就被熨得十分平整的衣角居然带着小片的褶皱，像是被手抓出来的。 好在他一直坐在琴凳上，这一小部分的褶皱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 段嵊压着嗓音道：“台子升起来之前一直在抓着吧？” 顾景明一怔，被戳穿了紧张的小动作让他突然窘迫，下意识抬眸瞪了段嵊一眼：“您是嫌台上唱的还不够多，还要在我面前嚎两句？” 段嵊：“……” 他抬着下巴，等嘴毒的段大魔王反击。 可段嵊却眉目微动，居然被他这番话说的笑了起来，一手仍然捂着麦克风，另一手缓缓抬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顾景明：“！？” 男人只道：“嗯对，嚎两句。” 顾景明：“？？？”吃错药了吧？？？ 台子彻底落下。 有工作人员立刻跑上来，大声道：“小顾，段老师，刚好你们说的话观众席都听到了！！！” 段嵊和顾景明同时一愣。 顾景明缓缓眨了眨眼，和段嵊第一时间看了看对方那捂住的麦克风。 “你不是捂住——” 段嵊的目光落在了顾景明衣领别着的微型麦克风上。 顾景明：“……” 段嵊：“……” 侯在后台的寇向晨等人也纷纷走来。 顾景明却更为窘迫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段嵊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只知道他其实自己还处于那场酣畅淋漓的演出之中，刚刚缓解的紧张因为即将到来的投票而重新冒出头来，又因为段嵊的靠近而有些心不在焉。 这才忘了，不只段嵊衣领上挂着麦克风。 刚才他们的对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几秒之间，但观众席上所有观众都听到了他们的每一个字。 所有人都知道他紧张到抓衣角。 顾景明一张脸缓缓羞到通红，他站起身，愤愤不平地足足瞪了段嵊好一会。 要不是这个人问他！他哪里会出现这样的窘迫情况！ “那个……”寇向晨憋着笑，“没事，最后一句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帮你们关了麦克风的电源。” 然而前几句已经在关着灯的舞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跟着音响播放了出来。 他们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这样类似调笑的话没有任何不妥。所以其他人全都笑成了一团，寇向晨作为段嵊的经纪人，在所有人都看着的情况下不好大笑免得被人做文章，只好捂着嘴，憋笑憋到脖子都红了。 可是憋了一会，寇向晨实在忍不住：“小顾，你脸好红啊哈哈哈哈哈！！” 顾景明当场加快脚步，没有如之前一般和每个工作人员一一道谢，而是逃一样地低着头快步离开，走进了omega专门的更衣室。 寇向晨刚笑出声，余光剑骤然瞥见段嵊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危险。 他还咧着的嘴猛地一抽。 “咳，怎么了？” 穿着校服、刚刚在舞台上还仿佛清新学长的段大魔王此刻放下脸来，森森寒气冒上寇向晨的脊背。 “笑够了？”段嵊淡然问他。 寇向晨讪笑一声：“够、够了……诶不是，你自己先逗他，结果不让我笑……” 段嵊眯了眯眼睛。 寇向晨立刻抬手：“行我不笑！你今天怎么了，以前可没这么护着小顾……” 霍书在一旁嘀咕了一声：“以前也挺护着……” 下一刻，本来还板着脸的大魔王突然微微张嘴，双唇微微勾起，露出了不自觉而又无法抑制的笑容。 段嵊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更衣室的大门，双眸敛下一切雀跃与辛酸，抬起脚往alpha的更衣间走去。 工作人员们一个个上前收拾表演之后的乐器，舞台上似乎传来了乌翠的歌声，新的一组表演已经开始。 寇向晨挑眉，看着段嵊的背影，困惑地对霍书道：“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是有点。” 前方，已经迈出几步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脸微微回头道：“对了，秦宣和顾景明那些事情……不用查了。” “啊？” “没必要了，”段嵊垂眸，轻笑了一声，“我找到答案了。” 晚七点，公演彻底结束。 现场的录制视频正在加班加点地剪辑，与之前就剪辑好的一周日常放在一起，将在今晚的九点整播出。 《大导师》制作组按照第一次公演的安排，将导师和学院分成两辆保姆车回到银河，在投票通道关闭之前，十位导师和学院都将住在宿舍二十四小时。 只不过这一次不需要上交手机，只需要一起玩玩活动，增加一些幕后花絮的素材。 保姆车前后停在银河的正大门。 大楼的led大屏幕上，无数个镜头闪过，将拍摄以来已经公诸于众的一些自我介绍如剪影一般一一闪过。 半公开的行程下，粉丝们围绕在银河娱乐的大楼门前，保安在人山人海中维持着秩序。 车门打开，段嵊和谭杨前后走出，奈何粉丝太多，保安半天清不出一条道路。 学员这边，顾景明和申彦乌翠聊着天走下来。 两处车门前都站满了粉丝。 顾景明刚走下车，鸭舌帽帽檐微微抬起，余光中扫过数不胜数的“顾景明”“景景”“胜景”的灯牌与应援牌，他脚步一顿，骤然有些恍恍。 第一次公演结束，他也是从这里和申彦一起走下车。 粉丝们尖叫着冲向导师们的保姆车，学员的保姆车旁寥寥数人，唯有吴小萌冲出来找他要了签名。 可是如今，两边道路全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身前，申彦也唏嘘了一声，低声对他道：“我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么一天。” 其实排场远不如秦宣巅峰的时候。 粉丝的数量也比不上秦宣曾经有一次晚会下工。 可顾景明却微微红了鼻子，轻轻点了点头：“有种飘飘的感觉，不太真实。” “你还会不真实？” “我怎么不会？” 乌翠浅浅地笑了笑：“小顾哥哥，都是你的粉丝呀，你实至名归。” 顾景明压了压帽檐，微微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一双桃花眼一旦有了弧度，整双眸子都带着些许风流，眼尾勾勒出温柔的气质，像是带着淡淡墨香的卷书，雅然生清。 周遭粉丝再度尖叫了一大片。 这一回，保安们拦得很是尽职尽责，再也没有一个新的omega小姑娘捧着笔记本上的白纸偷偷冲到顾景明的面前。 他却走的很慢。 朝他伸过来的明信片很多，他一一接过，十分认真地将自己“顾景明”三个字写完整还回去，身边的乌翠等人也受到了影响，几个学员庄重认真地一一签名，缓缓走过从保姆车到公司门前的短道。 末了，待走上阶梯，回头望去，粉丝们全都仰头看着他们。 顾景明回身，朝着台阶下的人头人海，重重地鞠了个九十度躬。 他在“哥哥我爱你！”“小顾妈妈爱你！”“崽崽走花路”等混杂的喊声中缓缓直起身子，淡笑道：“谢谢你们，回家吧，夜路难走，留心明灯。” 另一侧，好不容易等保安清出一条道，本来头也不回一路快步走到门口的段嵊瞥过这一幕，骤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秦宣从未做过的举动，是难以想象到极致的温暖。 这几年愈发淡漠的段老师拍了拍谭杨的肩：“我回头一下。” 谭杨一愣：“啊？” 段嵊已经在粉丝冲破云霄的尖叫声中接过明信片认真地签了起来。 另一侧，已经进门的顾景明回头望了一眼。 骤然见到这样接近粉丝的段嵊，男人还做着和他刚刚一模一样的事情，他一瞬间怔然。 “小顾哥哥？”乌翠喊他，“你怎么不走了？” “没事，走吧。” …… 当晚九点，《大导师》第三期准备就绪，准时播出。 正坐在节目组安排的单人宿舍的客厅里，看着屏幕上刚刚播出的综艺的顾景明手里捧着手机，随手打开了顾盼笙箫的微博打算看看粉丝风向。 他刚刚清理完了没有回复的私信，消息界面突然又弹出了新的。 还是个熟悉的id。 段嵊1234556：“晚好。” 顾景明眨了眨眼，无声一笑。 自从上次这位段嵊唯粉被他鼓动着一起抵制胜景cp，他们私下里聊了几次。 说话风格还挺像段嵊。 要不是这个账号太过直接地使用段嵊的名字，还跑来和他这个万千粉丝中的一个私聊，他还真有种和段嵊说话的感觉。 他们聊的不多，不过就是一些琐碎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一定要抵制cp之类的老生常谈。 顾盼笙箫：“晚好。” 那边似乎在私聊界面里等着他，他刚发过去，那边立刻回了好几条。 段嵊1234556：“我脱粉段嵊了。” 段嵊1234556：“路转黑。” 段嵊1234556：“换了个偶像。” 顾景明捧着手机一愣。 顾盼笙箫：“啊？” 段嵊1234556：“从今天开始粉秦宣。” 顾景明：“……？” 这人顶着段嵊的名字说对段嵊粉转黑，转眼还说粉上了秦宣，变得太过突然，他反应了好一会。 屏幕上，《大导师》第三期的开场白已经快结束了。 那头似乎就是来给他发个消息，居然没有其他话语，“段嵊1234556”这个昵称也没有改。 片刻。 顾盼笙箫：“你现在开始粉秦宣干什么？那个王八蛋畜生是我们段哥的对家，一无是处还人品不好！” 他多年来的惯性让他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唯粉的角色，可是发完这句话之后，顾景明看着哪里都不得劲。 都已经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贬低“秦宣”啊？ 而且这人说着转粉对家，可是昵称也还是没有改啊？他看过这个粉丝的主页，虽然经常转发，但是从来没有晒过或者购买过任何段嵊的官方周边和一些晚会门票。 难道是因为没钱改名字？ 他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撇了撇嘴，又发了一条消息。 顾盼笙箫：“但秦宣也有优点，你眼光还行。” 随后，丝毫不缺钱的他反手就给这位“段嵊1234556”冲了个十年的会员。 顾盼笙箫：“给你冲了会员，改名字去吧。” 段嵊1234556：“。” 半分钟后，顾景明一个刷新，这位段嵊多年铁粉的主页id终于变了。 变成了“顾景明6554321”。 第 62 章 顾景明当场懵了。 他回到他们的聊天记录, 确认这个人刚才说新粉上的人是秦宣。 可改名之后却变成了顾景明。而这人说着对段嵊路转黑，但是以前那些转发段嵊工作室和他发的段嵊物料的微博也没有删, 只是新转发了一条他的微博大号刚发的《大导师》宣传。 顾景明满头问号。 他在看到这人改名的一瞬间, 还以为这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粉丝居然看穿了他的过去，将秦宣和顾景明这两个名字重叠在了一起。 屏幕上，第三期的综艺已经开始播放选歌的场景。 顾景明轻咬下唇, 明知道这不可能, 兴许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但他还是心里有点发虚。 他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顾盼笙箫：“？你不是喜欢秦宣？” 顾景明6554321：“我喜欢他顾景明。” 艾特的符号在他们的私聊框里, 没有任何效力, 也没有变蓝。 可是顾景明看在眼里, 却觉得这是真真切切地在叫自己。似乎这个粉丝为什么说着喜欢秦宣，转头又改成了“顾景明”的名字，也不是多么重要。 或许只是一瞬间换了个念头, 但他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暖。 就好像有人当面和他说，曾经喜欢段嵊、喜欢秦宣的那些人，有一天会站在顾景明的面前。 他在聊天框里下意识打下了“谢谢”两个字, 发送出去之前想起来自己这是顾盼笙箫的账号, 无声地独自一人笑了笑，将这两个字删了，复又打下“他应该会感谢你的喜欢”。 下一秒。 顾景明6554321：“但愿。” 段嵊此刻回完这两个字，捧着手机等了好一会，顾盼笙箫并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他这才轻笑一声，关上手机扔到一边。 柯斯仍然顶着一头洋葱头，手里把玩着他自己带来的那副口琴。 段嵊刚抬眼看向屏幕，柯斯的声音就从身旁传来：“你笑什么？” “嗯？” “你今天很反常，”柯斯目光微动，最终视线停在了屏幕里正想要选择《桀骜》作为表演曲目的顾景明身上，“我很久没看到看着手机笑出声。” 段嵊坐在刚刚清洁过的地毯上，盘膝微靠沙发，放下手机顺手拿起一罐啤酒。 易拉罐拉扣打开的“呲啦”声伴随着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我高兴。” “因为他。”柯斯说出的是肯定句。 段嵊喝了一大口啤酒，就着柯斯指的方向看去，青年在屏幕上特写的笑脸就这样冲入他的眼底。 完全不一样的一张脸。 一样的风采。 他又喝了口酒，像是在和柯斯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说秦宣当初做的一切，结果都是好的。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一个人……不苦吗？” “他不是从来都不说吗？不管好事坏事。” 段嵊默然。 柯斯说的没错，但那是秦宣。 倘若是顾景明，这样坚韧温柔的灵魂之中，又怎么会默然无声？ 是不想，不愿，还是有什么不能的原因？ 段嵊摇了摇头，低声道：“不，那不是他。” 他喉结轻动，双唇张了张，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再度笑了笑——秦宣突然变成了顾景明这样的事情，他亲手抽丝剥茧地查明，如今都还如同飘在云端，更别说是别人了。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更何况……顾景明必然不愿意说。 这是独属于他和顾景明的，互不相知的秘密。 “算了。” 柯斯挑眉，伸过手拿来一罐啤酒，“总归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不过段嵊，向晨和我说你对这个小新人有好感，但总觉得他像秦宣，我不多说。” 他喝的快，一句话落，柯斯便一口干了易拉罐里的所有啤酒，手中一抛，准确无误地将空了的罐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我一向只看结果，”柯斯拿起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三年前你和秦宣的事情发生之后，《桀骜》我写了一半，有些不甘心它被埋没，最后还是写完了它，还找了个理由送到秦宣面前，可惜他拒绝了。但是……” 屏幕里，青年指尖停留在曲谱上的“桀骜”两字上，微微侧着头，望着段嵊的双眸含着璀璨星辰。 柯斯接着说：“他选这首曲子，我居然觉得很高兴。我一向一看结果，希望你也能心里清楚。” 段嵊只道：“今晚可能是我这几年来心里最清楚的时刻了。” “那我先出去一下，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宿舍旁边有间练习室，我去吹吹曲子。” “一天不搞音乐你就难受？” “不是一天，是每分每秒。” “切。回见。” 柯斯已经开门走了出去，拿着口琴的手背对着段嵊举起，无所谓地摆了摆。 银河的这两层都用来当作宿舍使用，今天更是被《大导师》制作组包圆了。此刻正值播出时间，所有人都坐在屏幕前，敞亮的走道上十分安静，一侧落地窗的远景揽尽城市繁华。 柯斯拿着口琴走过静谧的喧嚣，走道半掩着门的练习室前，却乍然看见了里头传出来的灯光。 在他来找段嵊的时候曾经路过这间处于宿舍旁边的备用练习室，光线灰暗，空无一人。 可此刻，穿着裙子和芭蕾舞鞋的beta小姑娘正对着镜子练习着动作。 她的身影被灯光拉得纤细修长，四面八方的镜子带出里里外外好多一样的瘦弱身影。她聚精会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调整姿势，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在镜子里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柯斯。 柯斯眉梢一动，想起了眼前少女的名字。 似乎是叫乌翠，今晚的公演他看完了全程，乌翠正好在顾景明段嵊之后上台。虽然没有什么歌唱的底子，但是嗓音特别纯净，柯斯当时还意外了一下。 是个很好的苗子。 不适合演戏，但是在唱跳方面都很有天赋。 他无声地笑了笑，眼看练习室里的小姑娘成功找到了感觉，再度踮起脚尖伸出手臂，舞出优雅的圆圈。柯斯缓缓举起手中的口琴放在唇边，注视着乌翠的动作，自然而随意地吹出了伴随着舞蹈韵律的曲调。 正在认真练习的小姑娘在口琴声中起舞，竟然渐入佳境。 半晌。 乌翠动作一滞，骤然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音乐声。 小姑娘收起动作回过头，诧异地看向门口。 她的目光顺着细碎的光而来，闪动着意外的惊喜。 “您是……柯斯老师！？” 柯斯在音乐界的名声堪比段嵊在影视界的存在，这颗洋葱头更是标志，乌翠不过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是柯斯却只是抬眼，没有停下吹口琴的动作，眸光中带着笑意看着她，悠然乐调中，默然无声的暗示十分明显。 乌翠眸光一闪，纯然澄澈的眸子漾起明光。 柯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才诧异和惊讶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身形一动，再度踮起了脚尖。 口琴的乐声分明不如其他乐器浓重庄肃，可在柯斯的吹奏下，居然毫不违和，甚至还带着难以忽视的优雅清贵。 圆月高悬，窗外车水马龙，夜灯闪烁。 练习室门口乐声悠扬，屋内少女舞姿绰约，光影分明。 平静安然。 这一天的各大社交媒体却并不安宁。 《大导师》第三期一播出，伴随着播出内容的变化，到最后公演现场剪辑一一播出，热搜话题榜直接飙出好几个新的话题。 #顾景明紧张# #胜景校服# #谭杨十三秒高音# #桀骜# #柯斯现身公演现场# #段嵊临场改词# #顾景明弹琴的王子# #……# 一个个话题接踵而至，胜景cp的热度一路走高，顾景明当天在舞台上弹琴的照片吸引了一大波粉丝，微博粉丝数暴涨。 而#顾景明紧张#这个话题更是占据了热搜第一。 那是段嵊和顾景明在《桀骜》演奏结束之后，高台落下之时的“小声”交谈。 ——“你还紧张吗？” ——“你怎么知道我……？” ——“你右手边的衣角。台子升起来之前一直在抓着吧？” ——“您是嫌台上唱的还不够多，还要在我面前嚎两句？” ——“嗯对，嚎两句。” 这一段不小心泄漏出来的私下对话直接让cp粉们都嗨了。 就连之前一些举棋不定的唯粉都摇摆了。 先不说这些话语完全不同于顾景明一直在镜头前温柔浅笑的人设，还有镜头背后大家耳熟能详的一脚一个alpha的超a人设，就是平日里淡然寡言的段大魔王那一句“嗯对，嚎两句”，就已经跌破眼镜了。 这对话可以说是颠覆了不少粉丝们对顾景明和段嵊之前的固有印象。 态度这么截然不同，没有问题怎么可能？ 立刻有人将这两句和前几期的所有互动剪在了一起，还有两人在台上的合唱视频也被反复创作，评论一片嚎叫。 ——“太甜了甜死我了呜呜呜呜我段哥居然能有这么狼狗的时候！” ——“真的不是声音很像的另外两个人吗？嗑死我了，好嗑到我根本不敢相信。” ——“天呐顾景明为什么这么可爱！！！新人王居然还会紧张到抓衣角！！” ——“嚎两句是什么甜言蜜语，我已经设置成闹钟了，我要听着我段嚎两句让我起床。” ——“……” 这一回，段嵊工作室和顾景明的微博底下都多了许多cp粉，而这波cp粉还有很多是之前的唯粉转的，就连唯粉都十分乐意见到的情况。 顾景明看着越发不是滋味，拿着顾盼笙箫的账号就在各种倡导拒绝新人吸血，十分努力地想将笙箫们的想法“拨乱反正”。 可是他反对cp的微博发了许多遍，这一回，连他这个最权威的大粉的话也没什么用了。 同时，顾景明这一次的票数更是比之前两期窜的都还要猛。 投票通道刚开启两个小时，夜深人静之时，顾景明的票数就冲到了第四，前头只有高居不下的段嵊、这一期本就是发挥特长的谭小天王、还有底盘人气很高的荀安。 而顾景明的票数居然还和荀安咬的很紧，眼看就要不相上下。 峥嵘向上的局面中，顾景明和银河娱乐解约的时候却突然被爆了出来。 ——“都忙着吹新人王，我就要来揭露一些事情了。某综艺的新人王今天刚和银河单方面提出解约，银河不肯，估计要法庭上见了。综艺都是银河领头办的，自家公司那么多人，唯独选了这个新人，导师还是业内顶流，转头白眼狼出人头地了就要撕公司了，忘恩负义，厉害厉害。” ——“哦对，这个综艺也不见得干净，第一期就住在顶流家对面，拿到了首选权，之后靠着业内顶流的票数一直高居新人第一吸血带人气。这个家住对面就很微妙啊，谁知道是不是早就从银河那里得知内幕，故意住在对面？还说综艺没有台本，我看台本安排得一清二楚，就是为了送这个新人出道。可怜银河娱乐安排好了一切，最后白眼狼吸血完了业内顶流，捆绑cp还搞暧昧，表演完就故意和顶流聊天营销cp，最后靠着吸血顶流的流量上位，要求解约。” 这些小道消息开始滋生的时候，顾景明还正在顶着顾盼笙箫的账号发着“哥哥独美mua！拒绝新人吸血！！”“某新人不要脸，演奏完就在后台故意不关麦克风炒作！”“所有把顾景明和段嵊拉成一对的都走开啊啊啊！！！”。 第 63 章 顾景明和银河娱乐解约这件事, 其实李夏一直都在忙。 以李夏的办事能力，这事情不可能是从顾景明那边传出去的, 银河娱乐那边可能性极大。银河几次三番觉得他是无所谓的小人物, 出了好些幺蛾子，现在顾景明人气暴涨，银河娱乐恐怕背后又不甘心了。 正趁着综艺拍摄空档的一天和cp粉们掰扯吸血问题的顾景明对此并不在意。 “不管吗？” 顾景明喝了一口牛奶, 对着电话那头的李夏说：“不管, 现在也都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银河自己也不敢官方下场，那样太掉份了。我们提前下场才是输, 你怎么了, 按照你的判断力, 我还以为这番道理应该你和我说。” 李夏那头顿了顿。 “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你可以随意一点，”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笑, 嗓音润着斯文和沉着，“但你的判断为准，一切都听你的。” “谢谢你。这种事情我们的公关手段太容易解决了, 理会银河这个跳梁小丑, 你还不如帮帮我处理这个胜景cp粉的事情。”顾景明还在看着微博。 这一回莫名其妙的一起舞台“悄悄话”，胜景cp的热度直接翻越了一个等级。 顾盼笙箫之前还能发挥作用，现在，他一个几十万粉丝的笙箫粉头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李夏开口：“你……。” 这嗓音再次一顿，却没有别的声音了。 顾景明总觉得李夏有什么想说的话。他这几日都让李夏去忙解约的事情, 下工之后并没有怎么见面，可每回私下里单独见到，李夏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欲言又止。 也就是现在出了这事…… “你怎么了？”顾景明直截了当道，“你们最近怎么都怪怪的？段嵊怪怪的，你也有话不说，寇向晨和霍书天天看我和看媳妇一样，把我的鸡皮疙瘩都看出来了。” “……”李夏还是沉默了一会，似乎犹豫了片刻，“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以前你总是一个人抱着手机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刷段嵊的消息，现在你和段嵊的名字连在一起了，你反而避而远之……” 电话那头，李夏的嗓音很轻，似乎担心他听了不会高兴。 顾景明怔然片刻，看着屏幕上第三期的综艺剪辑，镜头正在放着他和段嵊面对面盘膝坐在地上写词的场景。 他看着段嵊认真淡然的面容，半晌才道：“以前太远了，反而想要近一点。现在太近了，却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 以前他是在扮演秦宣的时候把段嵊当成指路的明光，不断地告诉自己，段嵊的人生才是他想要的样子。 现在他已经开始往这条明路上走了，反而不想看到这些。 从前就必须和段嵊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就算了，现在为什么还要？ “总之……”他笑了笑，“银河娱乐跳梁小丑，让他们自己张牙舞爪去吧。快帮我处理一下cp热度，再不压下去真的压不住了。” “要不然……给段嵊绑一个新的cp对象吧？”李夏建议道。 这个方法顾景明也想过。 但终归有点损人不利己的意味。当初他就干过一次这样的事情，段嵊直接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算了——” 顾景明刚想拒绝，屏幕里，综艺正巧播到他吃完饭在走廊遇到申彦的场景。 为了节目效果，剪辑还特意剪出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就算胜景cp热度走高，但是顾景明从节目一开始就和申彦走得近，两人也有一小撮cp粉。 制作组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流量，能吸引眼球的地方都会特意做点文章。 顾景明看在眼里，本来已经打消的念头突然换了个角度冒出来。 “等一下！” 李夏一愣：“怎么？” “不用给段嵊捆绑啊，我们自己营造出一个可以压下胜景热度的cp就行了吧。” 他脑子里过了一圈，挖出了几个作为秦宣的时候就有印象的银河娱乐的几个一线alpha。 “这样，”顾景明说出了一个名字，“他是银河难得的alpha流量，你帮我找他，钱和资源不是问题，只要他愿意和我捆绑，来做点探班之类的事情。” 这样既可以压下胜景cp的热度，还可以让银河娱乐左右为难——不是想说他忘恩负义吸血吗？如果旗下的一线alpha和他捆绑到了一起，银河娱乐必然举棋难定。 “我明白了。” …… 第二日，周日。 投票还在火热地进行，参与节目录制的十个人却在节目组安排下，选了几个游戏在录制综艺的演播厅玩。 这只是为了方便后期剪一点自然的互动进去——毕竟《大导师》整个综艺氛围是紧张和热血的，需要一些搞笑的日常来缓解这种气氛。 没有太多的录制要求，他们自在点就行。 由于顾景明上次在狼人杀的表现，一伙人全都对那场狼人杀记忆犹新，居然完全一致地想再玩几次。 顾景明：“……” 都想看他新手操作呗。 他虽然对这个游戏有心理阴影，不是很想玩，但也不想打搅大家想看他玩的兴致。 掩下一闪而过的不愿，他摊了摊手，轻笑一声：“玩就玩，但你们也别太小瞧我了。” 段嵊坐在他的身旁，闻言转过头来。 他看见男人眸子里自己的身影，还有那看清一切的眼神。 段嵊微微凑过来，低声问他：“我看出来了，不想玩？” 顾景明神色一顿。 他眨了眨眼，睫毛微颤，一双桃花眼勾着些许不解：“你看错了吧？上次没玩好，这次我还挺想玩的。” 虽然不知道段嵊为什么能看出来，但总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败兴。 他演惯了言不由衷，这番带着笑的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无懈可击，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身旁的男人却在其余的人聊天打趣中安静地看着他，一双深黑色的眸子藏着看不见的光，却又好像照在了他的身上。 自信于自己演技的顾景明骤然有些心虚，他低下头，藏在桌面下的双手绞在了一起，用力到发白。 段嵊却移开目光，无声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皱着眉，眉梢轻动，脊背绷直着靠在椅背上，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这人声音似乎有点无奈：“那就玩吧。” 顾景明咬了咬下唇。 莫非是段嵊不想玩，所以拿他当理由？ 他又侧过头看了眼段嵊，男人却已经收敛好了所有情绪，仍旧淡然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工作人员做好准备。 看不出什么，他也不说话，转到另一侧和申彦聊了几句。 这一次的狼人杀不似上一次那样严肃和充足，闻曼给他们当上帝，几人抽了一下牌也就开始玩了。 顾景明表面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挂着笑容玩起了游戏。倒是段嵊，据谭杨所说，段嵊在别的综艺里玩过这个游戏，表现极其亮眼，上一回是因为被顾景明开局送走，这一回没有这样的意外，段嵊却依旧寡言少语。 第一轮，又抽到狼人的顾景明玩的中规中矩，不捣乱也不冒头，最终坏人阵营获得了胜利。 第二轮，已经完全熟练运用规则的顾景明一反常态，居然一直隐瞒预言家的身份，到最后一口气点出了在场的剩下的所有狼人，直接带着好人阵营胜利。 十人轻松地玩了好几局，顾景明虽然不喜欢玩，但是表面始终没有表现出来，最后还被申彦说之前是扮猪吃老虎，众人这才散了场，只待吃完晚饭，迎来最终的票数排名。 段嵊一直没怎么说话。 他们跟着节目组的安排，两人相对坐着在食堂里吃了饭。 他和段嵊之前一直是私底下不怎么说话的习惯，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段嵊没过一会，总是会主动找些话题。 这人明明方才还看上去心情不佳，气场低的一到吃饭时间申彦和谭杨就一溜烟跑了，可是现在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段嵊却又收敛了一身的低沉。 乍一眼看去，顾景明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几年前段嵊还十分青涩的时候。 “节目只剩下两期了，节目组临时调整，下周我们会从五个赞助商里面选一个来站台，最后一周演技。拍广告和站台你接触过吗？”这人问的很是温和。 顾景明敛眸：“接触过一点。” “你要是……”段嵊抬头，看了他一眼，“要是紧张，可以和我说。” 顾景明：“……不准再提我紧张的事情！” 面前的男人下意识轻笑了一声：“好，你从来都不紧张。” 顾景明：“……”更奇怪了。 他总觉得段嵊和他的相处方式哪里变了。 以前他和段嵊之间说话多多少少带着点火药味，“秦宣”作为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更是经常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出现。 可是现在的段嵊只字不提秦宣，每一次和这个人对视，他总是生出一种温和而亲近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他吃错药了还是段嵊吃错药了。 待到镜头拍足了物料，摄像师离去，两人饭也吃了大半。 段嵊骤然开口问他：“你不喜欢玩狼人杀。” 顾景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正夹起的鸡腿颤了一下滚回了盘子里，带起一阵闷响。 “没有。” “你不喜欢。” “没有。” “我看出来了，你完全不想玩。” 顾景明深吸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放下筷子，垂眸站了起来，表情看不出喜怒，一双眸子藏着波涛汹涌，“对，我不喜欢玩，你现在点出来干什么呢？” 他以为刚才的表演已经骗过了段嵊，却没想到这人在这里等着他。 “那一开始点出来吗？”段嵊无声地放下筷子，抬眸认真地看着他，似乎眼底有些发红，“大家选好游戏你就说你想玩，我当众落你面子说不玩？” 段嵊刻意放缓着语调，分明是带着急切的话语，嗓音却又润着温和：“为什么要做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想让所有人都开心？” “你不欠他们。” 顾景明一噎。 他本来堵在嗓子眼的火药骤然被这一句看似不痛不痒却又抓心挠肝的话语堵了回去，他不知道段嵊为什么仿佛说的他们是熟识多年的朋友一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倘若他此刻不是以顾景明的身份在段嵊的面前，周遭的环境不是银河的大楼，他兴许会有种段嵊在和“秦宣”说话的感觉。 这句话戳穿了他内心里最潜意识的性格。 他一直不想做秦宣，可却总是被曾经的扮演所左右，总是无法从这样的“舒适区”中跳出来。 这分明是他心底埋得最深的疤，可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仿佛比他还难过，一双深邃的眸子敛着哀然。 顾景明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最终只好起身，轻笑了一声道：“我们似乎没有说这些话的关系。” 他转身就要走。 段嵊仍旧坐着。 顾景明的身影越走越远，在灯光下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最终消失在了拐角口。 段嵊垂眸，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是，没有。” 第 64 章 段嵊在食堂大厅坐了许久。 他今天看上去就心情不好, 在别的桌子上吃完饭的几组导师和学员也不敢来找他，离开食堂去休息室的时候并不敢过来叫段嵊。 最后整个食堂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段嵊低着头, 脊背绷直，半晌才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在一点。” 他看到顾景明不想做却又表面毫无异常地配合所有人的时候，平稳跳动着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但凡能察觉的早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见到这样的顾景明？ 他其实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秦宣变成了顾景明这样的事情, 秦宣当初为什么又要用沉默却伤害自身的方式送他走到今天。 只不过看着现在的顾景明，笑容越是轻松，段嵊的内心便越是煎熬。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顾景明的秘密, 可他偏偏是因为知道了, 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他和秦宣相处的时候, 两个人一个人说，一个人安静地听着，平和在岁月中流淌。 他和顾景明相处的时候, □□味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有时候是他损顾景明几句，有时候是顾景明怼他几句。毫不收敛, 却又十分真实。 可一旦顾景明成了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段嵊试着用从前那样细水长流的方式相处，可顾景明却看上去并不喜欢。方才无所适从中，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都一时冲动说出了口，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并不应该说。 顾景明说的对, 他们现在并没有这个关系。 他既想着靠近，却又没有靠近的理由。 想着重新开始，行为举止却总是下意识作出亲近的举动。 不应该这样。 半晌。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段嵊缓缓起身，这才掏出手机，边走出食堂边接了电话。 “向晨。” “透露出小顾和银河解约的几个营销号我查了，确实是银河自己养的。估计是看现在小顾起来了，不想就这么放他走。现在银河主要就是在背后说小顾捆绑你吸血，利用《大导师》出道却毁约。这事我们要出手吗？” “嗯。” “其实这件事情我觉得……要解决很容易，利用《大导师》出道却毁约这一点，只要曝光出小顾自己拥有的资源远远超过银河娱乐整个公司，这个说法就会不攻自破。至于小顾捆绑你吸血这点……”寇向晨顿了顿，“咳咳，如果顾盼笙箫那个账号公布的话……他好像一直带抵制cp？” 段嵊：“……” 确实是一直在抵制，最近两天更是拼了命地想力挽狂澜，之前秦宣养的那些营销号也在各种撇清他和顾景明的关系。 寇向晨说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或者顾景明可能自己本身也清楚。 顾盼笙箫的账号要是被坐实了是顾景明的账号，还有顾景明那些从“秦宣”手上拿到的资源曝光，那么所有谣言都会消失。 他思索了片刻，“我不想这样。” “啊？” “这样迂回暗示的澄清算什么？要就要做到堂堂正正，没有就是没有。你去把银河做的这些事情都整理一下，一定要证据确凿。” “等银河开始造势了，我们就放出这些？” “不，现在就放。没必要等他们。” 一切阻碍，他都会堂堂正正、不退不缩地铲除。 “行，我现在立刻去办。” …… 顾景明回到休息室等待公布投票排名的时候，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段嵊其实说的很对。 他敛下一切神情，神色自若地坐下，脑海中思绪万千地发呆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段嵊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不像以前一样和他过不去，居然还好像一心为他着想一般……更令他自己迷茫的是，在段嵊和他说“你不欠他们”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 最开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的是段嵊，如今这般释放好意的也是段嵊。 他本就琢磨不透这个人，如今更是云里雾里。 他发呆地坐了好一会，一旁申彦顶了顶他的手肘：“你和段老师怎么了？我刚才远远都感觉到你们两之间的低气压。” 申彦这话问的小声，其余人或聊天或玩手机，都没有听到什么。 顾景明只是轻笑了一声，扯开话题：“不知道这一次是多少名。” 申彦挑眉：“你怕什么，我刚才看了，你的流量都快和荀老师一较高下了。” “为什么不怕？”顾景明掏出了手机，悄悄地继续用顾盼笙箫当一个铁骨铮铮的唯粉，嘴里说着，“不论走到哪一步，都该对自己获得的和即将面对的一切心存敬畏与期待。” 话落，后一步离开食堂的段嵊推门走了进来。 顾景明抬眸，眼看着人踏着屋内的明亮的白炽光走了进来，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骤然道：“刚才……抱歉。” 他微怔。 段嵊却在他的身旁坐下，淡笑着递给他几张名片：“这是我认识的几个和做工作室有关的老手，我当初工作室建立也多亏了他们。你和银河解约之后……其实我想邀请你来，但我估计你是想自己做工作室的，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你联系就好。” 顾景明眸光轻动。 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名片。 上面的名字他听说过。 确实是业内业务能力很高的人。他之前就想过找这几个人，但是这几个人都是段嵊之后建立起来的关系网，那时候“秦宣”已经和段嵊关系僵持，这些人自然不可能成为“秦宣”的资源，他也就放弃了打算。 如今段嵊却把这些送到了他的面前。 顾景明其实是有些心动的。 他想回归顶峰，他想自己成为光。 可是…… “算了吧，”他移开目光，“上一回信息素紊乱症的事情，我花费了你的人情都还没有还你，这次怎么还好意思继续用你的资源。” 他虽然拒绝，却也算是默认自己打算独立工作室的事情。 段嵊却没有收回：“你拿去吧，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什么？” “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明天告诉你，一个很小的要求，不触及原则，也绝对不会让你生气。” 顾景明眨了眨眼。他抬眸看向段嵊，男人的眼神十分认真，刀削斧凿的轮廓衬的他愈发好看，顾景明险些觉得自己从段嵊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情。 “我确实……很希望能联系上他们，”顾景明缓缓接过了名片，“好，我欠你人情，你的要求我一定答应。” 左右段嵊的为人，提出的要求总不可能伤风败俗。 男人看着他将名片收入口袋，居然更为高兴了一些。 随后，十人一直在休息室里等到了投票结果公布。 期间段嵊似乎一直在看着顾景明，可他每次回过头，男人只是毫不心虚地冲他笑了笑，纯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润着光一般。 晚上九点整，投票结果公布。 好几个社交媒体同一时间瘫痪了。 原因无他——顾景明直接占据了总票数第四。 不是第三期的票数，而是《大导师》开播以来的总票数。 他毕竟是以新人身份在《大导师》出道，粉丝的积累完全和其他四位学员一样是从零开始的。一开始虽然在学员中排名靠前，甚至压了粉丝不多的汪和煦，但是毕竟粉丝基础太薄弱，总票数一直都在第五。 而前四的四位导师，不论是段嵊、谭杨、荀安还是卜安娜，票数都和后面的六人近乎断层。 可就是在这样的票数断层、在万众瞩目之下，顾景明早就在今天早晨超过了这一期荀安的票数，并且继续往前冲，票数增长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 到投票截止，第三期排名第二，总票数第四。 仅次于段嵊！ 虽然票数仍然和段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一个新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居然拥有了不亚于知名流量的人气，这近乎掀起了整个娱乐圈的热度。 青年omega穿着校服端正地坐在琴凳上弹琴的图片甚至圈到了不少本来不追星的路人。 顾景明看到第二的排名时，还有些惊诧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身周都是闻曼申彦乌翠等人真心的祝贺声。 他整个人都感觉踩在了云端。纵然是之前有着已逝父母的人脉在娱乐圈打拼的“秦宣”，也从来没有这么快的上窜速度。 独属于顾景明的……神话。 他抓了好几回衣角，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憋不下来，整个人都是欣喜雀跃的，以至于一切结束，一行人打算下工回家的时候，段嵊拉住了他的手，他都带着笑回头：“你拉我干什么？” 段嵊也笑着看着他。 黑瞳倒映着他的笑脸，深邃的眸子仿若藏光星辰，眉眼间都是alpha强势的魅力。 他回眸仰头与段嵊对视着，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让方才食堂里的不愉快都变成了调味剂一般，他甚至感受着段嵊握着他的手臂的温度，温热旖旎，炙热心间。 周遭的人已经缓缓离去了，大门口除了保安，只有他和段嵊站在自动门前。寇向晨揽着吴序的肩膀，说着要吃烧烤，两人身影越来越远。 万籁俱静中，段嵊只是低声说：“你可以和我来一下吗？” 这一声极其温柔，润着时光，带着期许。 “你要带我去哪？”他问。 “楼上，我帮你解决了一件事，想……带你去看看。” 解决了一件事情？ 顾景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心情不错，这些细枝末节在他面前都无比顺眼。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段嵊。 眼神中含着期许，薄唇勾起弧度，像是少年时青涩的段嵊，像是那个他闻一闻外套就会不自在到急眼的段嵊。 他缓缓抽出手。 手臂上的温度顿时流散于空气中，面前比他高上大半个头的男人瞬间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却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电梯处走去，随意地问道：“几楼？” 段嵊似乎下意识跟着他走进了电梯，略微有些惊喜和困惑地答道：“21楼。” 顾景明轻笑了一声，伸手按下了“21”的按键。 第 65 章 电梯缓缓上升。 密闭的空间里, 顾景明缓缓地感受到了段嵊信息素的气息。段嵊第一次给他的临时标记已经完全失效了，他此刻戴着抑制项圈, 却仍然对信息素十分敏感。 那是让人天生想要臣服、想要依靠的信息素交织感。 气温偏高, 他脸颊微热，喉结轻动，浓密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动着。 下意识抬手碰了碰方才被段嵊抓过的手臂, 余温散尽, 却又似乎触感还在。 他对段嵊的信息素在经历过一次临时标记后反而更加敏/感了。 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闻到段嵊信息素的味道——他和这个alpha认识了五年多，唯一一次闻到信息素, 是在第一次公演的后台。 和这个人的气势截然不同, 温柔亲和, 辗转在侧。 他直直地看着电梯的门，余光却瞥着段嵊，装作不经意地提到：“我突然想知道……你的信息素元素谱码是什么？” 段嵊转过头来看着他。 “秦宣”问了好多次这个问题, 段嵊每回的神情都十分的别扭。 现在顾景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段嵊却坦然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以前……也有一个人当着我的面问过这个问题。” “还不止一次。” 顾景明快速地眨了眨眼。 段嵊不算得好脾气, 他分化之后就直接当着媒体的面说过不喜欢被人窥探**, 从来没有人在这之后还会不长眼地去问他。 除了秦宣。 除了当时关系好到说什么都可以的秦宣。 段嵊这个“有一个人”听在顾景明的耳中，指代意味太过明确，他尴尬道：“冒犯了，我也就是——” “叮——” 电梯停在了21层，钢门缓缓打开。 段嵊先一步抬起脚, 顾景明随后跟着走了出来。 夜晚的银河大楼其实并不是毫无人影，只是高层所在的21楼安静异常，走道上远远看去，似乎有几间仍然开着灯的，会议室的门半掩着，和他上一次同吴序一起来的情形有点像。 身后，电梯缓缓关上了门。 走在前头的段嵊骤然停下脚步，轻轻外后靠了靠，低声对他说。 “春风。”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段嵊的嗓音压得很低，却恰好流入他的耳中。 “是信息素谱码高位，三维稀有型，春风。” 话落，这人已经踩着轻缓的脚步声走到半开着门的会议室前，推门走了进去。 顾景明却稍稍怔在了原地。 段嵊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回答了他。 以往“秦宣”一直问而不得的答案，居然在这一刻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拿到了。 他一直都很好奇，段嵊这样时而凛冽如雪，时而挺拔如松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信息素。他甚至还翻过alpha信息素最高级的列表，烈日朝阳、岩上雪、云下大雨……那些他都猜测过。 结果竟然是……春风吗？ 他回想起临时标记那一次仿佛吹在脸上的温柔…… 似乎确实和春风的感觉一般，似有若无地环绕在侧，有些温暖，亲和如故。 同段嵊给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这样气质凛然的alpha，融在骨血里的信息素……居然这样温柔。 段嵊以前是因为对“秦宣”有不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告诉他、释放信息素让他闻一闻。此刻他闻过也知道了对方的信息素谱码，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微妙的感觉。 他居然有那么一些……高兴。 重来一次，他不想和段嵊有牵扯，却又会因为知道了男人隐藏的最好的秘密而高兴，仿佛他是希望他们更近一步的。 ……他怎么了？ “顾景明？” 前方，已经走进会议室的男人再度走了出来，站在门边看着他。 顾景明这才意识到，他居然站在这里发呆了一会。 段嵊朝他笑了笑，再度走了进步，他赶忙抬脚跟了上去。 走进会议室，除了还站在门边等待他的段嵊，里头居然有好些人。有的人他有些眼熟，有的人他没有见过。眼熟的那些——是银河娱乐的高层，还有霍书。 他一愣，站在门边看向段嵊：“这……” 段嵊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他缓缓走上前和段嵊一起坐下，又扫了一圈在的人。 这些银河的人好像心情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怒气。可段嵊一坐下，这些人却又尽力收敛了神情，大多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景明转过头，轻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段嵊挑眉。 坐在最前头的霍书将电脑打开，直接在桌面上打开了一个文件。 下一刻，文件内容猝不及防地投到了投影上，在场的所有银河娱乐的高层尽皆面色一白。 顾景明抬眸跟着看去，猛地睁大双眼。 那是……银河娱乐之前安排林奈和其他方面的舆论来针对他的所有证据。 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去找的东西。 他一直以来想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银河娱乐若只是小道消息上诋毁他一些，他也只是会在舆论上多加把控，而不会多做些什么。可是段嵊却直接将这些证据，堂堂正正地摊开在他和银河娱乐的高层面前。 “段先生……”有人心虚开口，“您要做什么直说吧，这样煎熬人的……” “煎熬？”段嵊嗤笑一声，“当初银河对我保证这次节目录制不会有任何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东西的时候，也不见你们煎熬啊？” 开口的人噎了噎。 “我们愿意和您商量一下如何补偿。” 段嵊尖刻的时候从来不留情面：“补偿我干什么？我是没有拿到贵公司的酬劳，还是名誉受到了损伤？” “段先生的意思是？” “我把这些东西投影出来，要做的也就做完了，该怎么办，我说了不算。” 他这话说的很是明显了。 他不是为了自己来的，他是专门为了顾景明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幺蛾子段嵊都看在眼里，甚至记在了心里，在李夏、吴序、甚至是顾景明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去彻查的时候，他却默不作声地突然将银河的高层都喊来了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证据。 让那些人无可辩驳，让顾景明亲眼看到了别人的狼狈。 顾景明一直没有出声。 他没有看向那些段嵊查出来的东西，只是侧着脸，眸中含光地默默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段嵊……真的和他很不一样。 尽管他知道了段嵊曾经有过一段昏暗无光的岁月，也知道了这个人曾经低过头弯过腰，知道段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一直都知道，他和段嵊不一样。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是天南地北却又被硬凑在一起的性格，却又在最后莫名其妙地有了羁绊。 可他难得这样，这么直接地当面看到他们的不一样。 段嵊将这些证据全都摆在了大家的面前，逼着银河娱乐的高层必须低头，不留一丝一毫的退路。 可这人却没有从头到尾做决定。 而是把他叫来了这里，将这一切突然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五味杂陈，没有理会那些人向他投来的目光，只是眨了眨眼，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你为什么帮我？” “接下来我不插手了。我没有在帮你，”段嵊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放在手中抛了抛，嗓音低沉，润着凛冽温柔，“我只是在陪你。” 当晚，深夜。 顾景明第三期排名直接高达第二，力压一直流量颇高的卜安娜和荀安，还有这周本应该身为主唱的谭小天王。再加上总票数往前进了一位，各家粉丝都嗨翻了。 第五周的演技比拼还没有开始，这位新人王的演技还不得而知。 但就算是个面瘫，光是前几周带来的人气，做一个可以超越荀安的omega一线流量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顾景明票数第二#的热门话题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微博。 ——“哥哥加油，《大导师》第一天直播就粉上了，当时就觉得小哥哥可以卫冕新人王，只是没想到第一期就在学员里一骑绝尘，现在甚至力压了导师！！” ——“继续向前走呀，我们都在。” ——“大家都在欢呼，可我却觉得，哥哥的路才刚刚开始。” ——“路人，不是粉不是黑，只是诸位给我解释一下刚被公司捧出头就出走毁约，这么白眼狼，营造出来的温柔却超a人设是假的吧？” ——“段嵊的票数超不了了，差距是天堑。但是总票数排名……我在这边立一个g，总票数排名接下来最后半个月已经还会往前爬。” ——“被弹琴照片死死圈住了，歌声也好干净啊呜呜呜呜，你是我见过最棒的男孩顾景明。” ——“……” 数不尽的支持声中，总是经常蹦出一些关于“毁约”“吸血段嵊”之类的言论。 毁约的事情顾景明自己没有出来反应，都是营销号再说，顾景明的粉丝们无可奈何，只能用不听信谣言的方式来对待。可也正是顾景明和银河娱乐那边一直都没有声音，那些路人和黑粉们反而抓到了机会。 ——“还洗呢？如果真的是谣言，银河娱乐不会出来为自己的艺人发声？” ——“说的对，银河的官博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以前旗下艺人有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跳出来。这回没有出来澄清这是谣言，就已经代表一切了。” ——“一个节目有了点人气就想和公司打官司了，银河也不差吧？也不知道顾景明想干什么。” ——“捆绑cp的事情，虽然段嵊工作室发了个软萌的声明，但这个新人还是吸了不少血吧？我不相信单凭他自己的能力能够拿到第二。” ——“……” 随着顾景明和段嵊的名次热搜漂浮在上面一夜，粉丝们的争吵也一直存在。 顾景明的微博十分安静。 可就在清晨，朝阳升起，洒下第一片金辉。 一直被大家当作默认毁约事宜的银河娱乐官方微博终于发声了。 这份声明言辞十分谨慎，语气平静地阐述了顾景明和银河娱乐和平解约的事情。并且声明是因为段嵊看重顾景明的潜力，和银河的高层谈完才有的和平解约。 声明的最后，银河还给顾景明段嵊已经所有粉丝道歉，言明是他们没有管理好内部消息，导致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条微博下，银河官博、制作组的导师学员、以及许多在《大导师》拍摄期间与大家有过照面的艺人们纷纷留言，祝愿顾景明前程似锦。 可谓是波涛汹涌后一次出乎意料的平和收场，狠狠地打了那些说顾景明白眼狼的人的脸。 而粉丝们看不到的后面，银河高层更是经历了一次人员清洗的动荡。 段嵊甚至在散场后还和顾景明坦白，项圈的事情有段曼凝在背后的手笔。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顾景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手里捧着霍书刚刚给他冲泡好的热奶茶，感受着热气环绕。 段嵊低沉着嗓音和他说：“所以我做这些，算是替我母亲做的事情做出的补偿。” 当时顾景明站在走廊边上，手中抱着一杯奶茶，侧着身子靠在银河走廊的落地窗上。 他微微撇头，看着大楼外侧夜色深深中的灯火辉煌，眉眼润着温顺，没了往日里那些坚韧与锋芒。 他其实很喜欢高楼往下俯瞰。 那一瞬间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好像不重要了，眼底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仿佛是近在耳边的喧嚣，又好像是远在天边的静谧。 会让人感觉很安静。 他想起了那份三年前段嵊的病历资料，还有寇向晨那晚在院门口坐在阶梯上和他说的话。 他喝了一口奶茶，轻笑了一声，说：“她既然是你的母亲，害我干什么？” 段嵊站在一旁看着他，语气淡然：“她要害的不是你，是我。” 顾景明动作猛地一滞。 段嵊却好似已经无所谓一般：“所以是我连累了你。我母亲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要做什么，我也不会——” “我不做什么。” 顾景明缓缓站直，眼窝带着笑意。 他对段嵊不了解，却又很了解。 段曼凝的事情……恐怕段嵊自己就会将一切处理的十分妥当，那位和段嵊之间早就没了亲情的alpha女士恐怕此刻落不着什么好。 “我之前是打算，等你告诉我是谁，我就以牙还牙。但既然是她……其实你会比我处理得更好。” 这回轮到段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顾景明却已经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拉开，身后传来段嵊低哑的嗓音：“你……很了解我。” 顾景明没有回头，只是耸了耸肩，“毕竟我当了段老师好多年的粉丝啊。” 随后就是深夜一整晚不消停的热搜，清晨来临，银河按照原来答应的发出了声明，和顾景明之间和平解约，并且送上祝福。 顾景明登陆自己大号，发了条微博。 顾景明：“路还长着呢。” 下一刻，评论和转发汹涌而至，这些时日粉丝自发建立起来的数据组们甚至都开始注意他各类社交平台的数据。 一时之间，本来都会经常回评论的顾景明一刷新就拉不到头。 一开始评论少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从一开始的评论开始回复，将每个人的话都看一遍。 现在根本做不到了。 他只能看着点时间，随机掐着回了一些长长的话语。 而他找李夏安排的捆绑新cp的事情也已经做好了，等银河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可以开始。 第四周的拍摄是由荀安做导师，五组选择赞助商拍广告以及站台，真正的拍摄时间只需要两天都不到，前两天没有任何工作。 如今一切顺利，又是难得的休息，顾景明闲暇地一个人在家里连着看了好几部电影，打了一会游戏。 没过一会就到了傍晚。 顾景明穿着居家服坐在客厅，抱着抱枕微微靠在沙发上，看着柯斯最近演唱会的录播。 柯斯得天独厚的嗓音唱着舒缓的音乐，让他连日里紧绷着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周遭似乎有微风轻声细语，又伴随着夕阳虫鸣。 顾景明骤然有些困倦。 他本来挺直的脊背缓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双眼微闭，分明电视没停，周遭却渐渐安静下来。 门口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快要睡着的顾景明一个激灵，猛地想起来自己和段嵊约了这个时候。 他还欠段嵊一个要求。 顾景明赶忙站起来，抱着抱枕揉着眼睛走上前打开了门。 屋外晚春初夏交叠的风顿时吹到了他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眼前，alpha男人站在台阶下，穿着一身休闲的潮牌卫衣，没有做过任何造型的头发被风吹的一阵阵翘起来，仿若是个放学归来的少年。 顾景明感觉自己被迷了眼睛一般，发呆似地这样低头看着段嵊，过了几秒才带着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让开身子：“进来吧。” 段嵊轻笑一声，换上鞋子走进了他的家。 这是段嵊第一次来他家。 或者说，这是段嵊第一次来他这个真正的家。 刚进门的男人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很是好奇，在吧台上坐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其实和对面那栋段嵊家的别墅相差不多，顶多是装潢上的差别。 “我在家不喝酒，只有一些果汁。”顾景明给段嵊和自己都倒了一些，递到了男人手上，自己在一旁坐下，“你想提的到底是什么要求？” 段嵊接过杯子的手一顿。 男人望着自己的眸子闪过幽然，深邃而不见底。 顾景明喝了一口果汁，耳边传来对方直接了当的话语。 “上次的临时标记失效了吧？” “嗯，你问这个……？” “你的信息素紊乱症需要定时的临时标记来缓解，这一次可以……”段嵊看着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脸上，眉眼间的淡然此刻被微微的不自在所替代，“可以继续找我吗？” 第 66 章 果汁明明已经吞下去了, 可顾景明却平白因为这句话噎了一下，顿时疯狂地咳嗽起来。 身侧的男人立刻抬手想要为他顺顺气, 他咳得满脸通红, 可对方的靠近突然带来的萦绕的alpha信息素却更让他无所适从。 他边咳红了脸，抬手就把段嵊伸过来的手打回去。 这人被他情急之下打了一下手臂也不恼，只是坐在一旁, 十分耐心等他顺过气来。 顾景明脸颊通红, 就算顺过气来，想到方才段嵊说的标记的事情，他更是红到了脖子。 上一回已经是个意外了, 这个人怎么还！？ 虽然这个要求确实不伤己原则, 也不伤风败俗。 但……顾景明还是意外到十分别扭。 他对段嵊的情绪是复杂多过于抵触的, 他在《星途》中的日子多半是围绕着段嵊走，就连放弃“秦宣”的身份的现在，他也仍然在种种情况下和段嵊有了交集。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他的狼狈都曾经是段嵊的辉煌。 这让他下意识有些抗拒对段嵊信息素的依赖。 所以他尽管知道了自己只对段嵊的信息素有感觉，也从来没有想过靠段嵊不断地给他临时标记来压制。在此之前，他甚至每天都抽出时间搜索和咨询医生, 有没有别的不通过临时标记暂缓信息素紊乱症的方式。 也正是因此, 临时标记彻底失效的这几天，顾景明完全没有考虑过找人继续做临时标记这件事。 可段嵊却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 他语气有些发颤：“你……你为什么提这个要求？” 段嵊似乎有些热，正举起他倒的果汁一饮而尽。 男人显眼的喉结轻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alpha致命的吸引力。 顾景明别开眼，只听到这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你去找别人。” “你……” 他只觉得心底一片茫然。 他想问段嵊, 为什么不希望他去找别的alpha。 可这个问题问出来却又有点自作多情，他张了张嘴，最终转口道：“我其实……没想找谁。” 这话说出来，他咬了咬下唇，顿时又觉得奇奇怪怪的。 “那你现在可以稳定信息素的激素水平了吗？” “不能……” 段嵊一句话确实说到了重点。 他接受不了别人的信息素，又不想去找段嵊，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信息素紊乱症有很多治疗方法，但那都是针对轻症的。他多年使用强效抑制产品，甚至还天天把腺体完全隐藏起来、使用alpha信息素催动剂这种对omega身体伤害极大的东西，早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其实只能找人做临时标记。 只是他一直不想而已。 “我明白你的顾虑，”段嵊的嗓音很轻，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顾景明面前展现过咄咄逼人的一面了，“但那只是临时标记，没什么——”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顾景明骤然打断了段嵊的话。 他想起了那份病例，想起了段嵊曾经喜欢过“秦宣”，“你提这个要求，标记不仅仅是对我而言的，也是对你而言的。”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居然笑了笑。 段嵊没有作答。 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纯黑的双瞳含着淡淡的笑意。周遭alpha的信息素一点一点撩拨着他，让他时时刻刻想起这人的信息素谱码——春风，凛冽而温柔。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其实这算不得什么要求，我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我最后肯定也还是要去找你的。这应该算是我的要求……” “你认识柯斯吗？你在看他的演唱会——你知道他吧。” 段嵊转头，看向电视机屏幕里，正在紧握麦克风歌唱的alpha歌手。 方才两人说话前，顾景明已经将声音调到了静音，只有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柯斯演唱会的画面。纵然没有声音，可画面似乎都有了歌声，段嵊居然笑了笑，微微张口哼出了一首歌。 竟然仿佛和屏幕里达成了一致。 顾景明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提到柯斯，敛眸淡然道：“柯大天王谁不知道？谭杨老师之所以被称为小天王，不就是因为有点柯斯的影子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段嵊的目光在他和柯斯之间来回游离。 这人起身：“柯斯和我说过一句话，任何事情其实看结果永远是最有用的，过程往往具备欺骗性……为什么我提这个要求，只是一个过程。” 顾景明微怔。 片刻，他耸了耸肩，起身上前给段嵊开门。 临了，顾景明只说：“好。” …… 由于第一次的临时标记刚刚消失，顾景明在医院买的那些抑制产品还有效，他答应了段嵊的第二次标记直接放在了第四期拍摄结束之后。 《大导师》第四期拍摄比较松散，顾景明和段嵊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赞助商之后就进入了拍摄广告和站台的工作中。 而李夏帮顾景明选的那个alpha艺人则是在给站台的时候来探班。 虽然现场都是顾景明和段嵊的粉丝，好歹李夏选的捆绑对象也是个一线艺人，在场有不少多担粉丝也都眼尖地发现了探班的这位，引起场外一整尖叫。 段嵊拿开话筒，转过身十分不悦地问顾景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顾景明好笑：“难道我认识的每个人段老师都知道不成？” 段嵊一噎，没了话语。 当天，这位alpha艺人探班顾景明的照片就在各大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流传了出来，不少粉丝惊叹他们二人认识的事情，也有很小一部分人发现了新的cp。 只是一次探班还不足够。 《大导师》第四期播放完毕的周六晚上，同一时间，那位alpha艺人戴着顾景明之前拍摄戴过的装饰项链出席节目的物料被放了出来。 有心人士发现，根据项链有过一点划痕的细节，这条项链根本不是同款，而是完完全全顾景明戴过的那一条！ 前一天拍摄《大导师》还戴着，后一天就被别的alpha明星戴去录节目。 顾景明想要营造的cp总算有了势头。 早就准备好的营销号和通稿此刻终于顺势而起，在李夏的经营下，把新cp的话题送上的热搜，特意放在了胜景cp热搜的上方。 顾景明当时正在《大导师》给他安排的银河大楼的宿舍里等待段嵊来给他做第二次临时标记。 第一次临时标记是因为项圈的意外，一切匆忙，他和段嵊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可这一次是约好的时间和地点，莫名其妙地带着些难言的意义。 他满心别扭地看完了第四期的综艺剪辑，总觉得忙碌了一整天就这样伸出脖子让段嵊啃有点奇怪。 顾景明关了电视，思前想后还是去洗了个澡，把腺体周围认真地清洗了一下。 ……好歹不要有汗臭味？ 这莫名其妙的偶像包袱。 宿舍里弥漫着清新的橙子香，是他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他洗完澡，一个人抱着抱枕嵌在沙发上，发梢还稍微有些**的，偶尔滴下一滴水珠，无声地滴落在沙发上。 微博上新的cp热搜如火如荼，他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手机一扔也就安安静静地等段嵊来。 也不知何时，敲门的声音传来。 顾景明百无聊赖地起身，缓缓打开门。 走廊外的灯光倾泻进来，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刻覆盖了他的目光。逆着光线，他看不清段嵊的表情，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道：“晚上好，麻烦你——你干什么！” 男人迅速一步跨入门中，二话不说，反手将门用力地关上。 “哐——”的一声合门声中，这人居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将他推到了门边的墙上，抓着他肩膀的力度很轻，可按着他的力道却大到他无法推开。 alpha强势的信息素不容分说地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人似乎也洗过了澡，一反常态的不是平日里的青松香水味，而是清雅至极的沐浴露清香。 可不知为何，男人的周身却带着一股寒凉，仿佛刚才洗了一场冷水澡。 这回光线换了个位子，他借着屋内柔和的光线，看见了段嵊的表情。 这人薄唇展平，目光凛冽而含着怒意，眉宇间都夹带着无法释放的情感，看的他一瞬间无法出声。 他能感受到，段嵊似乎很生气。 可这生气之下，却是……近乎浸泡着段嵊整个人的难过。 他下意识想后退，后脑勺一瞬间碰到了墙壁，这才骤然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姿势。 暧昧至极，似远似近。 为了第二次临时标记，他洗完澡就没有使用任何腺体贴或者项圈，此刻腺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自身的信息素同段嵊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让他神思恍惚。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干什么？松开！” 段嵊没有动作。 这人抓着他肩膀的手微微发颤，嗓音低哑：“今天的热搜cp话题，是你找人做的？” 顾景明眨了眨眼，脸颊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越来越红，腺体都不可察觉地发红了起来。 他十分困惑：“你是说我的cp？你就因为这件事？先松开！” “你弄的？”这人又问。 “是我又怎么了？” “你——”段嵊似乎也被他的信息素所影响，呼吸一瞬间粗重了些许，嗓音却愈发低哑，“你捆绑新的alpha干什么？我给你带流量不够吗？” 顾景明用力推了推。 急需标记的omega身体力量大不如前，段嵊的信息素让他的理智都有些挣扎，双手根本推不开这人。 这样绝对的臣服感让他浑身不适，发热的腺体和alpha信息素的气息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神情愠怒而又难过的段嵊，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他抬头直视着段嵊，不可自抑地也是怒了。 本来好好的在这里等待说好的临时标记，这人一进门就一反常态，他脾气也上来了。 “我早就和你说了，我不稀罕你的热度！我捆绑别的cp炒作，动你的蛋糕了吗？捆绑的又不是你，你发什么疯啊？” 这人直勾勾地看着他，脱口而出：“我倒是宁愿你像上次那样捆绑我！” 信息素的刺激下，理智崩在即将断裂的线上。 两道不同信息素气息的纠葛中，话语的冲撞间，两人具是猛地一愣。 方才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的段嵊脸上愠怒神色暂缓，怔然缓缓浮现。 顾景明看着眼前的alpha男人，缓缓睁大了眼睛，一双淡茶色的眸子里闪动着茫然与……逐渐反应过来的震惊。 “你刚才说什么？”他喃喃自语般，语气带着深深的惊诧，“像‘上次’那样？” 第 67 章 他其实第一时间只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 可这句话在他脑海中滚了一圈, 顾景明却缓缓察觉除了不对劲来。 “上次”。 “顾景明”和段嵊哪有什么上次？ “顾景明”什么时候捆绑过段嵊和别人了？ 他没有干过这件事。 “秦宣”干过。 ——“我倒是宁愿你像上次那样捆绑我！” 这句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理智崩断了又再度回笼, 顾景明和段嵊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惊诧、茫然、困惑。 段嵊猛地松开了他，向来淡然镇定的男人仓皇道：“我刚才说错了……” “什么上次？” 段嵊矢口否认：“没有上次。” “对，我们没有上次。”顾景明斩钉截铁。 他和段嵊之间新的纠葛, 不过就是《大导师》的录制, 还有这不知道为什么热度极高的胜景cp。 段嵊却说他上次捆绑过这人和别人。 当初走反派剧情的时候，为了按照原剧情发展，遵循世界意志的意思, 给段嵊找了个“beta”来捆绑炒作cp。 那个“beta”是他特意找的, 其实是个假扮alpha的beta。 等到后来愈演愈烈, 顾景明又安排了一出揭穿那个假beta的戏码，段嵊也就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剧情的作用是为了让段嵊因为反派秦宣的行为从一开始的，对捆绑cp不甚关心, 到后来的深恶痛绝，从而让这位《星途》当之无愧的男主平步青云的路上再也没有任何“吸血咖”“倒贴咖”。 那一次，他们在录制节目的后台, 段嵊也是这样, 双手颤动地按着他的肩膀。 当时段嵊说了什么来着？ ——“把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扯在一起你就开心了？” 也是一样的姿势，差不多的神情。 同样的场景交叠在一起，他在恍然间捡起了以前的记忆，段嵊也从方才的口不择言间缓缓冷静了下来。 顾景明轻声道：“我们没有上次，但是你和秦宣有。” “我刚才……” “段嵊。” 顾景明方才还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 可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是虚虚地靠在墙上，低声喊他。 这人顿时停下了所有的话语，颇为无措地看着他。 “你知道了？”他问。 脖颈后侧的腺体还在不依不饶地渴望着什么，他呼吸微微急促，脸颊滚热绯红，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一顿，极其认真。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世界意识掌握着整个《星途》的运转，给他的身份不管怎么查都是天衣无缝的。 他从始至终都觉得段嵊不可能发现的。 兴许段嵊比他想的还要厉害，又兴许是他有哪些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破绽，让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这种天方夜谭一般的事实。 不论如何，段嵊发现了。 段嵊知道了……他是秦宣。 他一瞬间五味杂陈，被发现的事实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第一时间居然想的不是反驳。 茫然在双眸中滑过，他睫毛微颤，咬紧牙关，呼吸声与心跳声都不可自抑地在信息素的交织中迅速加快着。 自从《星途》走到结局的那一天起，他就从来没有为这一天的到来做过心理准备。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再以秦宣的身份来到段嵊的面前。 可如今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将他这些时日以来的新生全都打回了原形，他在这个alpha男人的面前依然是那个费尽心思了三年却一无所得的对手。 甚至还多了点段嵊三四年前不知为何而来的暗恋。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段嵊。 语气平缓，嗓音清冽中带着些许信息素躁动引起的沙哑。 此刻，屋内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浓度愈发浓烈。室内似乎还飘荡着刚刚洗澡完带出来的清香，氤氲醉人中却还夹杂着清醒，周遭静谧无声，顾景明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仿佛察觉着自己浑身的血液流动。 缓慢而快速。 段嵊已然从方才的无措仓惶中抽出身来。 这人从来都是自信而骄傲的，总能在任何时候找到最好的状态。 段嵊缓缓俯身，方才拉开的距离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缩短。 他听到这人近在耳侧的声音：“……上周的公演。” 他晃晃怔然，想将记忆拉到七八天前，脑海中却满是段嵊的影子和声音，他在无尽的空旷中，怎么也来不出任何画面。 这人已经完全抱上来了。 他们就这样近乎没有距离地站在门口，里外悄然无声。 顾景明脑子乱成一片。 段嵊的双手似乎从后方攀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抱着他。 信息素的冲击中，正在发烫的腺体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柔软而又带着温度的东西。 “你——” 段嵊轻声道：“我怕你难受，一会你反应过来，肯定要推开我了。” 话落，这人轻轻咬上了他的腺体。 直接冲破一切理智和思想的酥麻感瞬间流淌全身，他眼前一片茫茫。 前方是段嵊高大的身影，背后是冰凉的墙，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下意识抬手，用力地回抱住了段嵊，浑身着力点都落在了这人身上。 男人动也没动，他似乎听见了更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了更用力的拥抱。 临时标记下，两道信息素只是在腺体上浅尝辄止地交互，春风拂过面颊，云雾飘渺于天边，却又被轻柔的风缓缓带入人间。 顾景明抱着段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尽了力气，指尖狠狠地按着这人的脊背。 他在一片白茫茫中柔软无力，眼看就要抽身而出，可咬着他脖子的男人却没有松口。 齿尖轻动，居然咬着他的腺体，轻轻一磨。 顾景明顿时浑身一颤。 这样舒服的折磨让他忍了许久的感觉从喉咙中逃脱，他死死咬着下唇，喉间却不可自抑地发出一声轻哼，终于是松开了口。 “段嵊！” 男人再度微咬带着轻磨。 眼看就要崩不住声音，顾景明又气又急之下，整个人着力点挂在段嵊身上，用力抱着这人，低下头，狠狠咬上了段嵊的右侧肩膀。 肩骨处本就没有几两肉，这般用力之下，男人一声闷哼。 顾景明似乎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临时标记已经缓缓成型。 他们互相咬着对方，方才那些话语似乎犹在耳侧，周遭气氛低迷却暧然。 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不过片刻。 段嵊松了口，顾景明也下意识跟着松开了牙关。 “抱歉……”段嵊后退了一步，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右肩的伤口，“我怕你反应过来就要赶我走，情急之下，没有太多准备。我这次的要求算是完成了。” 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仍然十分浓郁。 但临时标记刚刚产生，顾景明从恍惚中抽出身来，方才对他有着极大影响的信息素此刻完全影响不了他。 他看了一眼段嵊右侧的伤口。 牙印整整齐齐地映入眼帘，还带着点血色，显然是被他咬破皮了。 他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骤然间撞见段嵊的视线——这人正在看着他的唇。 他猛地移开目光，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自嘲道：“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反应过来了。看我傻乎乎地在你面前装，你很得意？” 他很少有这样直面的尖锐，可一想到段嵊这些天一直用看着秦宣的方式和他相处，他就觉得窘迫难堪。 这人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却又在他觉得自己能意气风发的时候仍然撕破了他的面具。 他抬手捂住了脸，掌心感受到了自己脸颊的热度，心底却十分寒凉。 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我没有。” 顾景明没有动作。 只听这人又说：“我只是觉得你不想让我知道。” “我不想让你知道，你不是知道了吗？” 他说完这话，身体终于恢复了点力气，站直就转身打开了门。 他不想去看段嵊，也不敢去看段嵊。他怕看到段嵊脸上的任何一种表情，随便的一种都会让他揣测一整晚段嵊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作为“秦宣”的他。 他只是说：“谢谢你帮我临时标记，明天录制见。” 这话说的礼貌却疏离，仿若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这是顾景明此刻能保持的最后的理智了。 他感觉到段嵊在看着他。他始终板着脸，一双眸子藏着冰冷。 在知道他是谁的段嵊面前，他仿佛再次树立起了自由自在之外的高墙，忍不住演起了秦宣的本性。冰凉的性格是他这三年多面对段嵊时唯一能保持不暴露情绪的工具，也是他此刻不由自主的面具。 段嵊最终一句关于秦宣的事情都没有说，只是压抑着情绪沉声道：“你和这个alpha的捆绑……不用去弄，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和我绑在一起，” 他勾起嘴角，有些惨然地笑了笑：“我会让向晨他们处理我们的cp热度。” 话落，他用力看了顾景明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男人的身影在走廊上越走越远，脚步声沉重地离去。 顾景明在怔然中，缓缓地关上了门。 走廊耀眼的灯光被隔绝在了门外，屋内再度恢复寂静和空旷，似乎还有一些外头的风声。 他挪动的心思都没有，只是靠着门，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段嵊知道了。 段嵊知道他是秦宣。 这个人曾经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又曾经和他再一次人肉时间后彻底决裂从此再也没有联系，也曾经……在这许多年后流露出了喜欢过“秦宣”的真相。 他一边告诉着自己其实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一边又忍不住想着段嵊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是不是已经狼狈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一时之间，许多问题一股脑冒了出来，他脑海中纷杂一片，避无可避。 室内的暖黄灯光一直不曾消散，他曲膝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缓缓将头买进了曲起的双膝和手臂里。 …… 五月三日，周一。 朝阳浮空而起，天边飞鸟巡空，近处风光正好。 越来越近的夏日带来一丝闷热，鸟叫的比前一天更早了一些。 顾景明在自己的家里收拾好了一切，身后跟着李夏和吴序。他举着手机，看不出任何不同地笑着走到门前旋开门把：“闻曼老师？你们到啦？我现在就出来。” 别墅的门打开，天光倾洒而下，碎金洒在青年干净的脸上，照出他比朝阳还要耀眼的笑容。 他看到了停在别墅院门口的保姆车，对电话那头说了声“我看到了”便挂断了电话，快步走了上去。 才刚走近，驾驶座旁的车窗便缓缓摇了下来。 扶着方向盘的alpha男人转过头来看向他，目光温和，神情温柔。 段嵊朝他笑了笑：“早。” 顾景明：“……其他人呢？” “都没来，我来接你。” 顾景明：“……” 他后退一步，对刚刚走上前的李夏说：“走，我们打车去片场。” 第 68 章 最终顾景明既没有打车, 也没有坐段嵊开来的保姆车，而是让吴序开着他自己的车去了片场。 那晚他光是从“段嵊知道了”这件事情上缓过劲来, 便耗费了好多心力。 就连投票结果出来, 他继续保持单期第二、总票数第四的成绩，都是次日李夏来的时候他才知道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完全全是窘迫狼狈的。 可是如今, 在时间的沉淀下, 他缓缓适应了过来，接受了段嵊知道他是秦宣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段嵊至今也没有问他这样奇怪的偷天换日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人不提, 他也乐得不需要找理由解释——《星途》结束之后, 世界意志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是有什么漏洞，他也只能自己填补。 冷静过来之后，他想的便是之后该怎么和段嵊相处了。 到了片场, 顾景明摸了摸被腺体贴藏着的腺体。 那里还留着刚刚成型的临时标记。 此刻若是回想起来，标记的时候，他其实茫然盖过了一切, 而当一切结束, 段嵊离开之后，他也没有升腾起任何反感的情绪。 ……甚至还有些回味之前的标记。 奇奇怪怪的。 顾景明不自觉低下头，茫然地眨了眨眼。 “顾先生，头别动。”化妆师喊住他。 他赶忙再度抬头。 镜子里，青年戴着质感极好的头套, 奶金色的头发都被头套裹在了里头。因为只是个短期拍摄，他和段嵊都没有剃掉头发，此刻自己的头发被裹在头套里，在这五月初的气候中闷热异常。 可他却没有任何不耐，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化妆师工作完毕。 待到一切就绪，顾景明换上衣服，给他整理服装的工作人员同他一起看了眼镜子，赞叹道：“小顾老师真好看。” 镜子里的青年穿着浅青色的古式长袍，发冠碧玉，黑发整齐地披在背上，比平时还要年轻几岁，像一个翩翩少年郎。 顾景明笑了笑：“谢谢。” 《大导师》最后一期，比的是演技，主导师段嵊。 顾景明和段嵊分别来到片场的时候，两人在镜头下看不出任何不对，仍旧是一个寡淡一个温柔。 他们选了一个古代宫廷剧的剧本，便各自进了化妆间筹备，方便节目组拍一个象征意义的定妆照。 此刻顾景明服装头套和化妆都准备好，就差最后一步隐藏腺体了——他负责的角色是一个普通beta，脖颈后侧不应该有腺体。 负责这个的工作人员是个beta女生，还带着实习生的铭牌。 她刚拿着遮掩腺体的道具朝顾景明走来，化妆间外便传进敲门声，男人低沉的声音也缓缓传来：“你们好了吗？” 是段嵊。 这人以前在剧组的时候，从不干预别人的进度，也不会这样带着温和的语气询问。 顾景明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beta女生就下意识应了句：“好了，就差遮掩腺体。” “那我进来了。” 话落，开门声伴随着屋外的嘈杂涌入顾景明的耳朵。 他下意识转过头，瞧见段嵊穿着一身金线黑底的衣袍、头戴金冠走了进来。 alpha的妆一般都没有omega的多，这人更是仗着底子好，什么都没涂。可也正是这一张素颜，配上描着金线的黑袍，更是气宇轩昂。 顾景明双眸轻动，脑海中想起了他很早之前和段嵊一起拍过的宫廷剧。 大约是四五年前了。 当初段嵊和他天天穿着这样的袍子，可天气并不闷热，反倒有些冷，偏偏他们当时拍摄的是夏日的戏份，两人身上都十分单薄。 alpha天生体格好，导演和整个剧组都没当回事，所有的暖身的东西大多给了omega和beta演员。他明面上是个alpha，自然没敢要，自己也不敢偷偷带，担心被人看到或者不小心掉在地上引起不必要的质疑——毕竟秦宣是一个身体素质极高的alpha。 天气寒凉，影视城宫殿外空空旷旷一大片，风大的很，连带着将他头套垂下来的长发都吹了起来。 顾景明藏在袖子中的手已经冻到苍白，窝成拳缩在袖子里，将一切寒冷都隐藏在了衣服下。 他神情看不出什么区别，脸上又上了妆，没有任何人看出他的异常。 “卡——” 他恍惚了那么一瞬间，想着终于结束了，得赶紧进屋暖一暖。 可这气温似乎也冻着了他的脑子，他浑浑噩噩的，在这样寒冷的情况下忍着颤抖拍完戏，一瞬间居然迈不动脚。 周遭人影往来，各自忙碌着收工的事宜，和他演完对手戏的段嵊朝他走来，长袍在风中猎猎而动。 “你怎么了？”这人问。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 作为“秦宣”的他冷然低头，眸光敛下所有异常。 段嵊靠的更近了些。顾景明感觉自己实在太冷了，冷到此刻居然已经不急着赶紧回到室内，冷到甚至能感受到段嵊靠近带来的暖意。 他下意识往段嵊身上凑了一步。 下一刻，男人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骤然到来的动作让他仿佛被段嵊半抱在怀里，顾景明抬眸，瞪了段嵊一眼，立刻后退了一步。 可是专门给alpha使用的衣袍虽然刻意修改过，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长了。 他匆忙间，后脚跟居然踩到了衣角，脚下一个趔趄。 眼前的男人立刻伸出手来环抱住了他。 出于身体本能，顾景明反手拉住段嵊的手臂，就着力道在这险些跌倒的情况下站直。 “谢谢。”他低声说，语气清冷。 段嵊抱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男人眉头紧皱，语气低沉：“你身上好凉。” 顾景明心下暗叫不好，赶忙撇开段嵊的手，慌乱间回了一句：“还好，回去吧。”随后便抬脚快步朝室内走去。 段嵊跟在后面，没说什么。 直到走进室内，屋内暖烘烘的暖气拥着他，顾景明被冻得发僵的身体才缓缓暖了起来。 双手仍旧冰凉。 身后，段嵊朝他伸出手。 温热的掌心立刻触碰到了他的右手，他下意识转身回头，这人顺势拿起他的右手一齐包裹在双手间。 太过温暖，以至于顾景明根本舍不得抽开。 他抬眸看着段嵊：“？” “你手太凉了，我给你捂一捂。” 顾景明轻怔。 这一句话似乎比暖气还要有用，烘得他浑身暖洋洋的，脸颊下意识就泛起了红。 内心居然稍稍浮现出了欣喜与悸动。 他明明有些尴尬于被段嵊发现自己的体质不如普通的alpha，却又舍不得抽回手，还升腾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他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情绪，脑海中，世界意识便开始疯狂警告。 在段嵊握住他右手的那一刻，作为秦宣，他就应该冷淡漠然地抽回手，转身离去。 可是作为顾景明，他有些贪恋段嵊掌心的温度。 段嵊双手搓揉着他的右手，一点一点送来温度，笑着问他：“还冷吗？” 世界意志的警告声吵得他头脑发昏，比方才天寒地冻间的冷风都让人心烦意乱。 可顾景明却有些着魔。 他也懒得分辨自己是什么情绪，不安分于秦宣外表下的灵魂这一刻丝毫不想把自己困在绳索里。 他抬起左手，摊开掌心放到段嵊的眼前，冷然道：“这只手……也要。” 当年的段大魔王还没有现在这样八风不动，猝不及防的，段嵊似乎耳根子红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男人握住了冰凉的左手，宽大的手掌将他的双手捂在其中，带来丝丝暖意。 当晚，顾景明就因为那几秒间忽略世界意识的警告受到惩罚，发了一场高烧，在医院整整挂了一整个晚上的点滴。 段嵊头套都没脱，戏服还穿着，耐心十足地陪他挂完了点滴，片刻都没有离开。 顾景明从回忆中抽出神来，从上到下地看了一眼现在的段嵊。 《大导师》的工作人员审美在线，给这位大魔王选了一套特别适合的服装。 气势非凡，毫无青涩。 恐怕再也不会有几年前那样一瞬间的耳根子红了。 当初段嵊会红了耳根子…… 他骤然想到寇向晨说的——段嵊喜欢过“秦宣”。 而他当初还傻乎乎地递上双手…… 顾景明：“……” 他立刻扭过头去。 走近的段嵊立刻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他们这样显然有些问题的气氛让正在给顾景明遮掩腺体的beta女生一个不留神间，按压着腺体的工具一个划动，带起一阵撕扯感。 顾景明下意识喊出了声：“嘶——” 实习的beta女生顿时松开手，工具撒了一地，“小顾老师，我、我……抱歉……” 段嵊慌忙看向他的脖颈：“你没事吧？” 顾景明却摆了摆手，五官仍然揪着，口中却道：“没事，你别紧张。” 是对那beta女生说的。 段嵊眸光幽深地看着他。 这人脸上不知为何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望着地上那些散乱地遮掩着腺体的工具，又看了眼顾景明被遮掩了一半的腺体，骤然开口打断了实习生的道歉：“你出去吧，我来弄。” “诶？”实习生一愣，“您、您能操作吗？” “我这两天刚好……认真研究过。你出去吧。” 顾景明眸光微闪。 段嵊这两天研究这个干什么？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好奇过去三年秦宣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吗？ 他有点不知所措。现下他完全接受了段嵊知道他身份的事实，再度回到了那个和段嵊纠缠了四五年的老“朋友”的状态，却又因为段嵊喜欢“秦宣”这件事而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位子。 他快速地眨动着双眼，睫毛轻颤，一双眉目满是惶惶。 他心下烦乱间，实习生已经快速地收拾好工具递给段嵊，小跑着出门了，临了还不忘关上化妆间的门，将顾景明和段嵊与外头的喧嚣隔离开。 两人相对沉默了那么片刻。 段嵊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这人目光落在他半遮着的腺体上没有移开，“你以前，都是用这个方法遮挡腺体的吗？” 顾景明低下头，不想看段嵊的表情。 他嗓音仿佛闷在嘴里一般低哑哑的：“是啊……” “用粗针按压腺体？” “嗯……” “要是手不稳，是不是会像刚才那么痛？” 顾景明努力让自己随意一点，当作和老朋友絮絮叨叨一般，“还好，一开始手生会这样，后来习惯了，偶尔才会失误。”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段嵊，却见男人眉头紧皱，眸光含着无尽的复杂与绵长。 他疑惑：“你是在你好奇？其实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每天出门前弄一下就行了。” “不，不是好奇。” 段嵊嗓音颤然：“我只是……只是心疼。” 第 69 章 短短的几个字, 从段嵊口中颤颤说出，缓缓流入顾景明的耳中。 顾景明双眸浮现出茫然。 段嵊已经弯下腰, 慢条斯理地打开工具箱, 居然看上去真的有些钻研地拿出正确地工具凑近顾景明的腺体。 早在今早出门之前，知道今天会有人在自己腺体上做些什么的顾景明做了准备，提前用了特定的药剂遮掩临时标记。 现在的腺体微微凸起, 十分光滑。 段嵊小心翼翼地拿起粗针, 即将落下时，他的手还是顿了顿。 他握着粗针的手居然狠狠一颤，随即将粗针扔回了工具箱中, 抬起手就从后方绕向前去, 用力地抱住了顾景明。 顾景明还在想着刚才段嵊的那句“心疼”, 便感受到身后有人贴了上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腰。后背与胸膛相贴，缱绻的体温透过闷热的衣袍传递。 炙热温暖, 烘烤心间。 像是之前充斥着萧萧寒凉的影视城里，段嵊捧起他冰凉的双手捂着的那日。 他们当初关系好的时候，其实经常会有一些比较亲密的举动——毕竟两人都是alpha, 段嵊又一直说不排斥他的“alpha信息素”, 顾景明也因为迟来的分化对段嵊的信息素毫无感觉，有的时候段嵊闹着闹着他们两就倒成了一片。 可以前这样的接触中，却没有现在的暧然气氛。 他下意识知道现在的他们不应该这样，身体却又沉溺于难得的温度中。 顾景明想抬手撇开段嵊的双手，可刚刚抓住段嵊的手腕, 手肘一动，抬起的肩膀似乎顶到了段嵊的肩骨，身后的男人闷哼了一声。 他骤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失去理智咬着段嵊肩膀的一幕。 他咬的很用力，想来应该没那么快好。 想到这里，他动作一顿，也不是很像那么用力地推开段嵊了。 “你自己松手吧。”他说。 身后的男人似乎低下了头，在他耳边低声问：“除了腺体，还有别的东西吧？” “什么？” “信息素的气息、身体素质不同、隐藏腺体……” 段嵊像是在回忆一样，一点一点说出每一个词语，像是早已经在心中默念了许多许多遍一样熟练。 顾景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片刻，这人就这样抱着他，嗓音十分低哑：“都很不容易吧？” 自然是不容易的。 他怔然：“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 问他为什么一个omega要装作alpha这么久。 却没想到，这人眼里看到的居然是“不容易”。 段嵊十分自觉地缓缓松开了他，再度拿起工具箱里的粗针，一点一点十分温柔地按压着他的腺体，低声说：“那对我而言其实不是很重要。” 他的动作生疏得很，显然还没有任何的经验，可顾景明却感受不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人下手比方才的实习生还要谨慎。 这个人确实应该……这些天了解了很多。 他问段嵊：“你到底在想什么？” “嗯？” “我……”他咬了咬下唇，双眸微动，“对，我是秦宣。虽然现在这一步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不如坦诚一点。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我并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大导师》的综艺只是个意外——” “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段嵊直接道。 脖颈后侧传来冰凉的触感，段嵊将隐藏腺体的薄贴放了上去。 隐藏腺体的工序做完，这人放下工具，缓步绕过他，走到了他的面前。 顾景明抬眸，正巧对上段嵊的视线。 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神。 十分温柔，却又隐忍而克制。 段嵊和他说：“我知道你是秦宣的那一刻，到现在，从头到尾只想一件事。” “什么？” 这样从容的对话中，顾景明心底的不自在缓解了不少。 他接受了段嵊知道他是“秦宣”的事实，也很早就清楚段嵊喜欢过“秦宣”。 或许他看到的很多东西和段嵊看到的并不一样。 那些曾经他觉得段嵊奇怪的举动，都只不过是少年人暗恋一个不可能的对象所无法表现的情绪。 倘若没有三年前的剧情走向，或许当初这个情绪总会有所迸溅，他或许也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可是现在，他不是秦宣了，段嵊也不是几年前的段嵊了。 顾景明总有些怅然的感觉。 面前，男人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郑重地和他说：“我想和你有个重新。” 顾景明猛地睁大了眼睛。 “——段老师！小顾老师！” 不知所措间，工作人员来叫他们出去拍定妆照了。 顾景明如蒙大赦，转头就走。 复杂拍定妆照的摄像师是段嵊专门请来的，技术很好，几个新人不善于拍这种定妆照，可在摄影师的几次调整下居然也拍出了些感觉。 但好说歹说，也花了许久的时间。 最后一组拍摄的是顾景明和段嵊。 顾景明先上前拍摄单人的定妆照。 他穿着浅青色的古式长袍，袖间偏长，走起步来自带一番风姿，竟然像是对这样的戏服熟悉至极。 段嵊方才还在一直给学员甚至是几个影视经验不足的导师上课，此刻却只是一手敛袖站在一旁，眉眼带笑地看着青年走到镜头前。 遮掩了腺体，穿上了戏服，顾景明仿佛回到了“秦宣”时期那样的气势。 一言不发地往镜头前那么一站，居然有种清冷高雅的气质。 段嵊什么都没有说。 顾景明也什么都没有问。 他对这些工作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走到镜头前的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之前在片场的时候，除了段嵊，没人能在这个领域和他争锋。 摄影师按下快门，只是和顾景明有一些姿势上的短暂交流，居然只消耗了很短的时间就拍完了顾景明定妆照。 谭杨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段嵊，我一开始以为前几周已经是小顾的高光时刻了，现在看来……前四期都是开胃小菜啊。” 段嵊挑眉：“不是。” “啊？不会吧，前几期小顾虽然厉害，但都是从零学起啊。但是这一期……我都能看出来，小顾在演戏上面好像有很好的底子，你难道没看出来？” “我是说……”段嵊眯了眯眼睛，“前四期不是开胃小菜——他每一次都很认真。” 不管是熟悉还是陌生，不管是自信十足还是心虚，顾景明永远都认真而又紧张。 说话间，顾景明已经走了回来。 他在镜头前将角色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从头至尾冰冷而带有距离感，可是一走下来，他便扬起嘴角，神情柔和。 李夏拎着刚才买好的奶茶递给他：“辛苦。” 顾景明笑着接过，眸光灿灿如华，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对。 可他心下却十分纷乱。 方才段嵊和他单独在化妆间里说的那些话仍然萦绕在他耳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段嵊说心疼他。 段嵊说想和他有个重新。 段嵊还曾经……喜欢秦宣。 纵然告诉过自己不要自作多情，顾景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段嵊是不是在发现了他的身份之后，将当年那份错误的暗恋重新捡了回来？ 而他呢？ 他自己又是什么感觉？ 顾景明脑子乱成了一团。 他拿起吸管就往奶茶上戳，可吸管却骤然停滞，在奶茶盖子上无法再进一步。 他低头，这才发现吸管的塑料包装都没有打开。 李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你有心事？” “嗯……”顾景明没有否认，他看了一眼正在和谭杨不知说些什么的段嵊，男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那一瞬间居然也回过头看。 视线相交，段嵊朝他淡淡一笑。 顾景明立刻把头扭了回来。 如此明显，李夏紧接着道：“段嵊到底和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本可以说出来和李夏商量商量，可一想起段嵊曾经喜欢过“秦宣”的事情，他又有点说不出口，“和以前一样，看到段嵊别扭。” 李夏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不别扭？你每次和他有关的事情，哪次不是你受伤？” 顾景明不言。 他撕开吸管包装，扎下吸管，默不作声地喝了好几口奶茶，这才平复了些许心情。 可制作组在影视城这边租的场地却骤然吵闹了起来。 顾景明抬眸看去，前方几个人影映入眼帘。待看清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身侧的李夏也看到了到来的人，赶忙对顾景明道：“我们回化妆间？” 顾景明不语，只是和所有人一眼，看着来人的方向。 最前头的人是个高大的alpha男人。 这人长得不错，眉宇挺阔，双眸深邃，双耳还带着带钻的耳钉。身上的衣服用料精致，皆是潮牌，显然价格不菲。 他径直朝着段嵊走去，似乎完全不像别人一样畏惧段魔王的气势，周身alpha信息素的气息也丝毫没有收敛，排斥得在场几个alpha都眉头紧皱。 段嵊面色淡然地站在原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极好地收敛着自己alpha信息素的气息，只是沉声道：“秦应，片场拍摄期间不允许外放信息素，这是业内规定。” 话落，他竟是转过头，瞧了顾景明一眼。 秦应吹了声口哨，指着镜头前的一片空旷，漫不经心道：“你们没在拍摄啊？” 在一旁的谭杨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道：“这个混子怎么来了……” 段嵊却没有理会秦应。 他抬脚，快步走到了顾景明跟前。 顾景明在秦应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很是不自在。 从关系上来讲，他比现场所有人都熟悉这个突然到来的alpha男人——秦应是秦宣父母还在世时收养的孩子，比秦宣小两岁，名义上……是兄弟。 是他此刻并不想见到的弟弟。 也是剧情里，“本该”很早就被段嵊踩在脚下的炮灰小反派。 顾景明心下烦躁。 他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扮演一个和自己全然不像的人，忍耐至极，用尽心思，终于换来了一次全新的开始。 可这样的开始却并不全新。 和秦宣有关的人总是能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论当初的关系好坏，不论是他主动还是被动。 秦应的骤然出现更是让他对这种状态产生了强烈的不适。 他低着头，目光毫无焦距地随便投掷到一处，拿着奶茶的手微微用力，甚至将塑料的奶茶杯子稍稍捏变了形。 察觉到段嵊的靠近，他瞬间抬起头来。 男人作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此刻并没有询问他任何话语，只是看着他，双唇微动，没有出声。 顾景明却看出了段嵊双唇轻动间说了什么。 ——“没事。” 随后，这人转过身去，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只能看到段嵊的背影。 只听这人语气低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秦应似乎看了一眼李夏，可他却没有和李夏说什么，只是侧过头想看一眼顾景明。 段嵊却挡在了他们当中。 这人也不甚在意，耸了耸肩道：“早就听说贵综艺有个omega备受我哥青睐，李夏都直接亲自上手带了，没想到连段嵊你也——” “算了，我对什么omega没有兴趣，我这次来嘛……”秦应扯了扯嘴角，看着段嵊，随意笑着道：“本来想问你件事，打算找个时间去见你。刚好在隔壁片场听说你们综艺来这里拍了，我想着当面来找你，你一定膈应，我就来了。” 段嵊：“……” 站在段嵊身后的顾景明：“……” 不得不说，他这位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秦应骤然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段嵊，你前段时间一直在找我那位名义上的哥哥，动作虽然隐秘，但明面上的也有不少，我不免得看见了一些。但你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你找到他了。”是肯定句。 秦应面色阴沉，“他在哪？” 第 70 章 顾景明站在段嵊的身后, 缓慢地眨了眨眼。 李夏扶了扶眼镜，眸光幽幽。 秦应话音已落, 在场知道顾景明曾经身份的两个人都掩藏的十分完美, 看也没看顾景明这个“备受秦宣青睐的omega”一眼。 一时之间，几人居然沉默了。 秦应梗着脖子看段嵊，在演技极高的段大魔王面前不伦不类地演着吊儿郎当, 但他那不停在李夏和段嵊身上移动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想从李夏和段嵊的反应中看出点什么, 可这两个人丝毫不给面子，毫无反应。 段嵊只是敛眸淡然道：“问完了？问完了可以滚了。” “你——！” 顾景明在段嵊后头站着，他微微从侧面看到了秦应一半的脸庞, 只觉得这么久过去了, 他这位名义上的弟弟真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秦应在原著里是很早就被段嵊当作垫脚石的一个角色。 《星途》之中, 对于秦应这个人物的描写并不多，也就是几个标签——秦宣过世父母年轻时收养的alpha、一根筋没脑子、虽然崇拜哥哥但是因为是被领养的所以总是心里自卑、看段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顺眼总想着惹事。 而秦应和段嵊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一次看段嵊不爽，私底下找人使了绊子, 结果段嵊发现秦应做的手脚轻松解决，和他的好朋友们在会所刚好碰上秦应，不仅以牙还牙, 段嵊的朋友还讽刺贬低了秦应一番。 说的话不外乎于秦应一直很在乎的那些：被领养的杂种、秦宣完全不在意的弟弟、废物垃圾、毫无作用的蛀虫…… 这个剧情也就结束了, 原文中再没有别的描写。 但顾景明进入这个世界成为秦宣之后，看到世界意识给他传输过来的详细的剧情逻辑，是知道秦应最后的下场的——秦应最终声败名裂，因为好面子……自杀了。 但也因为原文里并没有点出这个最终的结局，秦应其实是这个《星途》创造的世界里难得的一个脱离剧情结局的意外。 因为笔墨不多, 顾景明反而容易修改。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的人不多，秦宣的亲生父母已经因为车祸过世了，只剩下一个秦应在后面跟着。 尽管接受的是秦宣的家庭，但说到底还是会有感情。更何况虽然这孩子脾气有点炸，总是因为自卑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奇怪想法，但说到底也是可怜，不仅是被领养的，养父养母还走得早，唯一的哥哥还是“秦宣”这样不懂人情的大冰块。 会心理扭曲也在意料之中。 说到底，秦应的结局也和身为“秦宣”的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自然也不忍心秦应因为区区一个被男主打脸的炮灰剧情而自杀。 一开始，顾景明尝试让秦应挑衅段嵊这件事情完全不发生——小炮灰剧情他来替代完成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在他和段嵊关系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就明里暗里告诫过秦应许多次——远离段嵊。 可这个叛逆的弟弟完全不听话，在他说完之后，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三天两头就找理由去给段嵊添麻烦。 只是那时候他和段嵊关系好，看在段嵊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天天吵来吵去。 后来他和段嵊关系破裂，人肉事件的发生让他自此有了一大批黑粉，业内对他的风评也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秦应还是走了剧情，给段嵊使了一个小绊子。 顾景明当时的任务全都围绕着段嵊，本来就天天盯着段嵊，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秦应的小动作。 为了挽救已经走到这一步的剧情，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法。 在段嵊发现之前，他就以担心秦应的小动作影响他对付段嵊为理由，帮段嵊解决了这个麻烦，并且当面将证据丢到了秦应的面前。 “你能不能少耍点小聪明？”他将手中的文件一股脑扔到了秦应的身上，本就冰凉的语调此刻夹带着怒气，“影响我办事。” 秦应被砸得轻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气。 一张张文件散乱飘下，横亘在他们两个当中。 因为顾景明作为“秦宣”的头两年就一反常态的天天告诫秦应，此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差，秦应扯着嗓子便毫不退让：“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段嵊都已经这样了，我自己做点什么又不碍着你！” 顾景明冷淡地看了秦应一眼。 “不要耽误我正事。”他难得的话多，“你这么大了，该有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围着我或者段嵊转。” “哥，你管不着我！” “我不屑于管你，请你不要碍眼。” 秦应气的红了脖子，“你不就是看不起我是个领养的吗？天天和段嵊一样冷着一张脸高高在上的！” 这是秦应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他多说无用，随即不再开口，只是转头就走。 秦应当时就气的拿那些飘落的文件泄愤，撕碎了一张又一张纸。 而顾景明自己，则是勉为其难地用“担心秦应乱出手反而影响他对付段嵊的剧情”这个理由，将世界意识糊弄了过去。 秦应给段嵊的小麻烦在发生之前就被他阻止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剧情。 但是他又不能和秦应说这些，他这位好面子的弟弟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和他闹掰了。 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的，开始给他制造各种小麻烦。 顾景明当时就烦死了，如今看到秦应更是不想理会。 他仁至义尽。 也不知道秦应是不是最近没有了制造麻烦的对象，闲的发慌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心虚了？”秦应嗤笑一声，“段嵊，你找到他有什么用？不如把他的消息告诉我，让我泄泄愤。” 站在段嵊身后的顾景明眸光一沉，双拳渐渐握紧。 这兔崽子当初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跑到他面前膈应他。 身前，段嵊眯了眯眼，纯黑色的双眸闪动着难言的危险。 他看似波澜不惊地轻笑了一声：“……泄愤？” “怎么？不行？” 段嵊的语气骤然一沉：“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一旁，李夏也目光低沉地扶了扶眼睛，冷笑一声：“你哥哥哪里对不起你了？值得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片场当着所有人的面闹？” 这两人这些时日以来可谓是不对头到了极点，每时每刻见面目光里都带着敌意。 可此刻，李夏和段嵊居然仿佛达成了一致。 顾景明怔然了那么一瞬间。 这一切都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好不容易拉出火坑的弟弟因为剧情说不出口的原因而对他心怀怨怼，他不是真的像秦宣那么冷血，他也会失望。 可是李夏站在他的身旁，段嵊的身影遮掩了他面前大半的视线，让他瞧不见秦应这个熊孩子一瞬间扭曲的表情，他居然有那么几分温暖的感觉。 从前那么多的闲言碎语亦或者当面嘲讽，他只能冷着脸当作没有听见，就连知情的李夏也只能在背后陪他聊聊天。 可是现在，段嵊……段嵊挡在了他的面前，李夏也毫不犹豫地为他出言。 闲言碎语依旧，人却已经变了。 他本以为会在他出事之后暗自得意、将他彻底忘却的段嵊，第一时间站在了他的面前。 春风没有吹散云雾，反倒用温柔将飘渺包裹。 顾景明望着手中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奶茶，在秦应怒气冲天的一顿怒骂中笑出了声。 其实他已经走出来了。 其实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他自己一直以为不曾走出来，以为自己向前走却总是碰到从前的人，一直把自己困在以前。其实只要他自己不时时刻刻想着从前，即便碰到的是从前的人和事，他也不是“秦宣”了。 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这边笑着，本来已经脸色阴沉到极致，已经在缓缓卷起戏服袖口的段嵊动作骤然一顿。 男人回过头看向他，方才还面对着秦应阴沉的脸色尽皆收敛，黑色的眸子中藏着关切与温柔。 顾景明抬眸，眸光灿灿，眉目点缀着明光。 此刻，在秦应一早开始闹事的时候，寇向晨就极具眼力的将在场的人全都遣走。 段嵊本来在《大导师》制作组里的分量就不一样，他们几句话时间的功夫，围观的人和参与拍摄的艺人们全都散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小摄影棚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就连陪着秦应来的助理经纪人都被寇向晨拉走了。 顾景明这一声笑自然十分明显。 秦应咬牙，凶狠道：“你笑什么？你是那个——哦对，用着我哥资源还一直被吹捧的新人吧？我哥那样的人啊，你跟着他很不容易吧——” “喂。”顾景明骤然喊住秦应。 他从段嵊身后绕开，走上前去，走到了秦应的面前。 段嵊似乎下意识拉了他一下。他侧过脸再度和段嵊对视，只是片刻，男人收起挽着袖子的手，缓缓后退了一步。 这人分明想上前解决，可却在他自己站出来的那一刻，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是他认识的段嵊，傲气十足，却风度翩翩。 顾景明回了一个“谢谢”的目光才转回头看向秦应。 秦应有着正常alpha的身高，只比他高那么一点，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刚好差不多平视。 这样的身高差似乎让秦应恍惚了那么一瞬间。 顾景明再次扯起嘴角，灿灿如华地笑了笑。 他若沉下脸来，常年扮演秦宣带来的气质总让他带着几分冷然与桀骜，和那双桃花眼若是沾染上了笑意，微微弯起，桀骜与清冷一瞬间一扫而空，反倒附着上了缱绻温柔。 秦应刚被大段话语的怒火骤然发不出来，他看着顾景明的笑容，呆了呆。 “你干嘛？” 顾景明抬手，“你靠过来一点。” 秦应怔了怔，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当真靠了过来。 下一刻，青年抬起手。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 秦应的脸撇向顾景明挥手的另一边，这一巴掌手劲大到让他这样的alpha脸颊都有些泛红，显然力道不轻。 顾景明也不太轻松。 他只感觉自己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麻，一瞬间有些僵硬地停在半空。 秦应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睁大了眼睛，保持着头偏向一侧的动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这熊孩子这几年和他断绝往来，愈发没人管教，更是没有人会打他，自然想不到会有这一刻。 四人尽皆沉默。 秦应缓缓回过神来，正过头瞪着顾景明，“你——” “啪——” “替你养父养母，替你哥哥。” 他说。 话落，他也不等秦应有什么反应，抬脚就往化妆间快步走去，想要换下这一身碍事的戏服。 衣袍猎猎生风，身后似乎有局促的脚步声跟来、还有秦应缓过神来后暴怒的声音、李夏拦住秦应的声音…… 顾景明回到化妆间，正打算回身关门，眼前骤然闯入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转身替他关上了门，动作迅速间，末了还锁上了化妆间的门。 “你跟来干什么？” “怕你难受。” 段嵊走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还穿着黑金长袍的段嵊着实好看，顾景明怔然一瞬，轻笑一声：“你为什么怕我难受？” “工作人员都被向晨叫走了，我帮你把最外层这个袍子脱了。”顾景明方才走得太快，衣袍有一处翻了起来，段嵊走上前，缓缓蹲下，干脆替他解开外层的腰带，口中说着，“你别生气，我可以帮你教训他，如果你不舍得，我也能好好和他谈谈。秦应他不了解你，心中对你有所怨怼……” 顾景明仍然笑着。 他其实不怎么难过了。 前方光明远大，没必要回头看着晦暗。 “衣服我自己来吧，”他自上而下抓住段嵊正在忙碌的手，随意道，“而且……你和秦应不是一样吗？就算现在有些不一样了，但以前的你不也是怨怼我的吗？” 段嵊双手猛的一颤。 他就那样站着，低头看着单膝触地，半蹲着替他解衣的段嵊，看着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像那日在舞台上演奏《桀骜》一般，这人抬头，用仰视的姿态看着他，目光深邃幽幽。 他听见段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润着绵长，淋着远意。 “我和他不一样。他怨怼你，我从来没有。” 顾景明眸光一颤。 只听段嵊接着说：“我只是期望你。” 第 71 章 “……期望我什么？” 他问。 段嵊却只是轻轻撇开了他的手, 慢条斯理地帮他解开了腰带，将他那身宽大长袍解了下来。 里衣不算繁琐, 顾景明能够自己解决。段嵊只是道：“剩下的我不方便帮你, 我出去了。” “段嵊！”顾景明这回却主动喊住他。 “嗯？”男人回头，双眸似是藏着星辰。他似乎在重新靠近顾景明这件事情上也努力放慢了脚步，让顾景明并不那么窘迫。 “你放心, 我……我努力不给你造成负担。你其实说的对, ”段嵊开口间，双眸似乎有些淡淡的红，顾景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论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我在你的角度看来, 确实是怨怼过你的。” 顾景明眸光轻动。 他当初确实一直都觉得，段嵊很讨厌他。 后来从寇向晨口中知道了段嵊暗恋过秦宣的事情…… 他低声说：“算了吧，这些我们来来回回掰扯, 永远也说不清。我只是想了一下，还是和你说吧……那天我带回来给寇向晨的病例，其实我、我看了……” 他越说越小声, 末了还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之前和寇向晨说好了口风要一致, 谁也不能出卖谁，绝不能让段嵊知道其实他们聊过病例的事情。 但他现在转头就把人给卖了。 可他也只能把寇向晨卖了。 段嵊这些时日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让人容易想多了。 可顾景明和寇向晨实实在在的聊过，段嵊喜欢alpha，喜欢过秦宣, 喜欢过两个人。 他看着段嵊似乎有一瞬间的怔然，只好低下头接着说：“你之前，其实不管是我是秦宣的时候，还是你刚认识顾景明的时候，表现的都是厌恶的。可是从你知道我是秦宣之后，态度就变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直接把以前的那些误会愧疚全都放到了现在，也把对秦宣的……的感情放到了我身上，” “但是段嵊，我其实是有点害怕你这样的。我不想面对秦宣，可你的存在时时刻刻扭着我的头让我去面对秦宣。” 顾景明停了话语。 他其实还有想说的，但却又不是很想说了。 除了这个原因，他其实最主要……还是有点怕。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他们关系破裂的那三年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向都不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与其放任这种感觉沉浮，还不如现在就彻底远离。 他说完，抬脚要进入化妆间的更衣隔间里换下里衣。 段嵊骤然开口道：“我不会让你害怕回头的。” 顾景明脚步一顿。 他的手停留在门把手上，化妆间炽亮的光透过半打开的门照进里头的更衣间，他低着头，一半侧脸埋在阴影中，一半侧脸露在光线里。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轻动，指尖微颤。 这句话意义不明，却仿佛有什么力量一般，让他不由得驻足。 身后，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你从此以后不会害怕回头的。” 话落，这人这回没有多做停留，缓步开了门锁走了出去。 再度关门的声音响起，顾景明这才转过头，怔怔地看了一眼已经再度合上的门。屋内寂静一片，光明敞亮。 …… 定妆照一出，《大导师》第五期的期待度立刻提了起来。 每一组剧本的时代和戏剧片段都不尽相同，其中还有从来没有拍过戏的谭杨，以及很久没有接过古装剧本的段嵊…… 一张段嵊和顾景明走出穿着长袍走出化妆间的抓拍照更是疯狂流传在胜景cp的话题中。 只是这一次，热度话题刚刚起来，居然被好几批人默默压了下去。除了李夏，原先承诺会一起压cp热度的段嵊也带着工作室在背后操作，其中还有一些不希望他们cp热度分了蛋糕的团队。 可虽然好些人都在压，这个话题的热度还是在不断的增加。 段嵊本就处于娱乐圈巅峰，人气好，这么多年又没有cp，难得有了一个官方态度不反感的，顾景明还是个路人缘极好的新人，cp的话题热度不管怎么样都稳在了中位。 晚上，《大导师》新一期定妆照的热度终于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顾景明和段嵊明明是在拍摄最熟悉的主题，却比前面四期还要烦。 原本这一期主题是演技，段嵊作为主导师，每次几句话的点拨都足够让其余众人练习一段时间。两人互相知道身份的情况下，顾景明更是不需要段嵊教导，反而还闲的无聊陪同段嵊来往几个片场，一直在指导乌翠和申彦，看的剧组里的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要是秦应不每天都来碍眼就更好了。 这位在娱乐圈也算是个一线演员的alpha居然直接让剧组给他调了档期，每天，《大导师》制作组什么时候开拍，秦应就什么时候蹲在那里。他好歹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一线艺人，手上还有一些秦宣父母过世后分给他的资源，银河也不太敢理他。 段嵊让寇向晨把人赶出去，结果这人就在上工下工的地方等着。 不等段嵊，也不等李夏，等的是顾景明。 “我哥在哪？”穿着一身潮牌的alpha男人身材高大，拦在顾景明的面前，直接挡住了大半的灯光。 此刻正值下工时间，顾景明宁愿被秦应烦着提前出来，也不愿意和段嵊一起离开——自从那天化妆间里单独说完之后，他和段嵊除了镜头下，私下已经完全分开行动了。他们像是达成了什么不曾言明的协议一般，也从来不会多嘴问点什么。 像是各自留下了时间，让他们沉淀下兵荒马乱间浮动的三年来积攒的情绪。 只是段嵊那里消停了，秦应这边却愈发烦人。 他这弟弟虽然表面暴躁，但这些年过来，似乎也明白了不少东西，居然在之后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仿佛那两巴掌不存在一般，极有耐心地等着顾景明。 顾景明看着眼前拦住他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去问段嵊？或者问问李夏？”他指了指身后默然无声的李夏。 “李夏跟着我哥的时候嘴皮子就比谁都严，段嵊……”秦应痞笑一声，“我觉得他不如你清楚。” “为什么？” “你打我的时候，段嵊和李夏都觉得理所应当。你不仅知道他在哪，和他关系肯定非同寻常……！” 顾景明垂眸，不语。 秦应骨子里是自卑的，表面的性格却总是十分暴躁。可他在作为秦宣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他这个弟弟其实并不笨，相反，有些事情看得还比别人清楚。 他当时打秦应的时候并没有思虑太多。 这孩子从来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秦应的事情，秦应最后居然还要口口声声喊着要对付“秦宣”。 他也不想在当个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清楚前后左右的人了，当时情绪左右下，直接就打了秦应两巴掌。 段嵊和李夏都知道他的身份，对于他动手的举动自然不会有任何惊奇。 秦应当时暴怒，事后却想明白了。 “不说话了？默认了？” “是，我知道你哥在哪。” 话落，秦应眸光一亮。 顾景明笑了笑：“你不是觉得我和他关系很好吗？” “是啊。” 他一字一句：“因为我和他交往三年了啊。” 秦应缓缓睁大了眼睛。 顾景明居然觉得心情不错。 他当初好歹也是一片好心，微微一次明目张胆地修改剧情，就是为了救本来和他关系就不大好的秦应，事后他甚至还挪出了父母留下的一些遗产给秦应，就为了保证“秦宣”这个唯一还在世的、名义上的亲人在《星途》剧情结束之后能过得好好的。 秦应倒好，和当时的段嵊一样，只会说他“活该”。 他满意地看着秦应不可置信的神情，接着道：“你想找秦宣泄愤？那你不如直接对付我，你要是连我都斗不过，就别想着找他了。” 顾景明说完，还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这熊孩子的肩膀，这才抬脚走去。 刚抬起脚步，身后骤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是倪笑霜。 顾景明此刻正在《大导师》制作组租下来的片场，是一个宫殿的侧偏殿，除了拍摄场地，还有顾景明此刻站着的放置道具和作为化妆间使用的地方。 工作人员走了大半，里头只有段嵊和同样拍摄古代剧本的谭杨倪笑霜一组，以及总是会多留一会的乌翠。 倪笑霜从室内跑了出来，夜色中，顾景明似乎看着她披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头发十分凌乱。 她跑的匆忙，还撞了顾景明一下，慌慌忙忙地上了一旁等在那地保姆车。 顾景明眯了眯眼睛，推开傻在那里地秦应也走向自己的车子。 圈子里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有的人高尚，有的人也妄图走捷径。他不赞同捷径，却也不会管闲事，只是当作没有看见。 可他当作没有看见，片场盯着的人多，并不代表别人没看见。 当天凌晨，倪笑霜头发凌乱衣裳不整地跑进保姆车这件事情就爆了出来，逐渐登上热门。 大部分的说法都是说倪笑霜找人潜规则，结果因为价钱没谈妥临时反悔跑了。 顾景明对倪笑霜没什么好感，这个beta女人心机重却没脑子，闹出这样的事情不奇怪。可他看着这些冒起来的话题，多年来在圈子里混迹的敏锐嗅觉让他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十几分钟后，这份不对劲得到了应验。 有消息流传出来——当时室内的人已经不多了，而beta或者alpha……只有段嵊和乌翠。 乌翠是个刚刚成年的beta小姑娘，自然不可能。 只有段嵊。 第 72 章 晚上的情况其实很清楚。 像他们这种在外面拍摄的通告, 不管《大导师》制作组保密能力如何，最终都会有路透传出去, 没过几天都会有探班粉丝在跟着。尤其是他们这一次还是使用的正常剧组拍剧本的方式, 周遭蹲着的粉丝更多。 尽管是在下工的时候，段嵊倪笑霜等人的粉丝自然还在外蹲点。 而倪笑霜跑的时候还撞到了顾景明，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无从抵赖——可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里头的人清楚。 “段嵊还不至于这么没眼光……”顾景明嗤笑一声, 一眼就看穿了这次绯闻的把戏，“倪笑霜自导自演。” 李夏正在拿着眼镜布，一点一点擦拭着眼镜。 别墅的客厅极其宽敞, 沙发旁亮着的小灯洒下光晕, 却仍旧昏暗。茶几上堆叠着散乱的纸, 上头密密麻麻印着好些黑字。 下工回家后，顾景明拿着李夏递来的成立工作室相关的事情看了半晌，困倦间想刷一刷微博, 没想到看到这档子事。 李夏重新戴上眼睛，暖黄灯光中，他站在客厅的窗边, 微微侧过头来看像顾景明, 镜片下的双眸映着看不见的精明。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仰头望去，正巧听见李夏对他说：“倪笑霜撞到你，估计是想做实她那时候慌乱跑出来这件事。我让吴序带人引导一下这个，把你摘出来。” “这倒不用, ”他打了个哈欠，转回头，盯着手机屏幕上微博的界面，“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舆论风向带不到我身上，没必要多此一举。就是段嵊……” 站在窗边的助理却骤然拔高了语调：“怎么，你还想帮段嵊？像是之前每次表面针对背后都忍不住出手——” “李夏。”顾景明语气骤然沉了下来。 “抱歉，我激动了。” 他再度抬头看向李夏。 李夏已经合上窗，带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朝着沙发这边走来。顾景明看清了他的表情，还是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斯文中带着些许精明。 他有些恍惚。 李夏从来都是沉稳且镇定的，这么多年，顾景明多亏了李夏的掩护和帮助才能有惊无险地走到现在。 他一直都很清楚，或许是处于对朋友遇到不公的愤慨、抑或是天性里的不和，李夏从来就不喜欢段嵊。只是这份敌意在他改变身份后的现在不仅没有稍缓，反而像是……愈发严重了？ 他叹了口气：“倪笑霜没脑子，觉得段嵊对捆绑这种事情松口了，想着用这种方式借段嵊的东风。段嵊这种人……” 怎么可能会让倪笑霜得逞呢？ 上一次倪笑霜故意使用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引起段嵊的下意识反应，说到底也不过是没有主意合同事项，想走捷径，段嵊和寇向晨只是按照合同办事。 可这一次…… 哪里用得上他来管？ 其实以前也用不上他来管的，只是他总是忍不住，觉得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他导致的，心下愧疚。 但说到底段嵊是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他就算不出手，那些事情最后都会得到解决。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手中抱着个抱枕，眼皮忍不住往下沉，半阖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向着我，但你其实也不用太讨厌段嵊，这些其实……都是注定的东西……”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只是含含糊糊咽在了口里，像是含在嘴里的呢喃低语，听不清明，却又牵动人心。 李夏没听清最后的话，只听见顾景明口中含糊道“你其实也不用太讨厌段嵊”。 顾景明今天一大早起来，在影视城里还到处跑几个组的拍摄场地，回家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忙工作室的事情，此刻怕是累到神志不清，竟然直接睡着了。 青年双膝上还盖着薄薄的一层毯子，双手抱着五角星形的粉色抱枕，侧躺着依靠着沙发扶手，下巴埋在了抱枕里，双目轻闭。 周遭的等温暖而柔和，像是照进了人心里。 李夏站在茶几旁，脚步顿了顿。 他放松动作，拉了拉顾景明盖在膝盖上的毯子，将其覆盖青年全身，这才缓缓蹲下。 “你为什么就……那么偏心段嵊？”李夏用极低的声音说。 他不怕吵醒顾景明——青年每次累极到直接睡着的时候，都不会被轻易吵醒。 李夏那遮掩在镜片下的双眸此刻居然闪过几分阴郁，素日里挂着斯文的面容竟是扭曲了那么一瞬间。 当初原因不明，顾景明只是和他说必须造就段嵊。 ——可是不是说好了，段嵊登顶之后，一切就重新开始吗？ 他抬手，指尖狠狠地颤动着，缓缓靠近，想要碰一碰青年的脸。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顾景明，睡着了的青年似乎睫毛颤了颤，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李夏骤然收起手，猛地站了起来，神色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忙。可下一刻，他再度站直，敛眸看着睡着了的青年，听见对方清冽的嗓音嘟囔了一声：“李夏，不用管我……” “我今晚就这样睡……” 李夏喉结微动，面色平静。 “……好。” 别墅的另一头。 都已经行至深夜了，寇向晨还在拿着手机，走在段嵊家的走廊里，一间一间张望过去，嘴里说道：“段嵊他不想拍，你们随便穿插一点之前拍的就行了。……行行行，过两天拍一个小时日常，我和段嵊谈谈，再多不能了。……住一起？就差几天拍完了，他们不想住一起你可别再逼我了……” 絮絮叨叨了半晌，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放下了心。寇向晨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刚挂下电话就沉下脸来：“屁事真多……段嵊人呢？” 他找遍了一楼和二楼，灯火通亮间，竟然没有看到段嵊的影子。 寇向晨叹了口气，朝着三楼的天台走去。 段嵊正坐在天台边上。 临近夏日的夜风已经带着些凉爽，偏大，吹动段嵊的发梢。 他听到寇向晨走近的声音，却没有动，只是微微侧着头，看着对面的别墅缓缓关闭所有的灯。 寇向晨在他身后停下，他轻笑一声，低沉嗓音虽然带着笑意，却莫名润着颤动：“……他睡了。” 几十米外伫立的别墅里，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 “倪笑霜的事情……你怎么还不管一管？这傻缺都要翻上天了。” “你觉得很生气？”段嵊平静地问。 他的目光从关了灯的别墅里收了回来，转过头来，顺着风看向寇向晨。 寇向晨撇了撇嘴：“你怎么问我这个？以前最生气的不都是你吗？虽然我也挺生气的……我以前是希望你和别人有点互动，来点绯闻也没什么，但是倪笑霜这种人，沾上关系只会适得其反。而且她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炒作，压根就没打算从你这边获得好脸色了。估计是你这段时间在节目组太好说话，她还觉得你不会太计较了……” “这要是单纯靠你带带热度也就算了，可她居然还顺带想影响你的名誉？现在可有一些人开始带你潜规则beta女明星的节奏了，说你道貌岸然，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 段嵊听在耳中，没说什么。 寇向晨说的道理他都知道。 早在倪笑霜的事情有了热度之后，段嵊和寇向晨就知道了这人想要干什么。 当时本来就迟走的段嵊在室内没找到顾景明，自然明白恐怕对方这一回又趁着自己没注意先离开了。顾景明没在，他也没打算多留，转头就要出门去找寇向晨一起离开。 可刚一转头，便瞧见倪笑霜自己一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地暖乱了自己的头发，衣服宽大地披在身上，快步跑了出去。 相较于后来看到事情发酵的其他人，段嵊很早就隐约明白会发生什么。 寇向晨也第一时间和他商量，要不要把这件事在发酵之前扼杀。 段嵊其实有很多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式。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太多明里暗里的事情了，不管是“秦宣”做的那些没什么伤害的事情，还是段曼凝做的毫不留情的暗害，亦或者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娱乐圈浑水…… 倪笑霜的小心机只是这些事情里面毫不起眼的水花。 可是段嵊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现在，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眺望着远天星辰，嗓音低沉，语调沉重。 “对啊，你也会生气，我也会生气。” “你在说什么呢？既然生气，赶紧动手啊？” 段嵊却自顾自道：“我们都会生气，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 “啊？” 段嵊张了张嘴，复又想起寇向晨并不知道顾景明的真实身份，顿了顿，这才道：“你说，当初所有人都在骂秦宣强行标记omega，是个垃圾，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还有那些闲言碎语和咒骂……” “段嵊……” “我当初一直在想，他都这样推开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他？问他为什么讨厌我吗？” 寇向晨没了言语。 其实这样的话，段嵊和寇向晨在背后总是说过几句。 可这一次，他的语气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悲然、懊恼、悔恨。 “我还想着，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着也要来找我帮个忙吧？可我现在……” 段嵊觉得自己似乎眼睛有些湿。 他不知道他的双眼是不是红了，只是嗓音愈发沙哑：“我现在觉得当时一言不发的我才是真的垃圾。” “你其实不必这样自责，段嵊……” 周遭风声阵阵，蝉鸣不止。 段嵊再度看向顾景明睡着的方向，半晌，还是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双手轻颤，肩膀轻耸。 “可我就这样一件小事都生气，他每天都听到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生气？” 可他呢？ 可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方的面前，牵起他喜欢的那个人的手，还因为自己那毫无价值的自尊心与暗自的赌气，自己一言不发地等待绝望中的秦宣来求他。 他这双手伸迟了整整三年，挂满了迟来的悔恨与自责。 第 73 章 寇向晨半晌说不出话来。 耳边只有风声飒飒, 天台上的花草被吹的微微摇曳，带起一阵芬芳的草木香味。 段嵊垂眸, 在沉默中思绪纷飞。 半晌。 寇向晨张了张嘴, 还是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几年你也不是第一次心里难受了。但是这件事情你不管吗？” 段嵊轻笑了一声：“管，怎么可能不管？” 他走到今天, 有人在黑暗处一路为他明灯, 又怎么能随意挥霍浪费？ 他敛了敛衣角，缓缓站直，拍了拍寇向晨的肩膀：“今晚麻烦你了, 帮我造一个势。” “什么？” “还记得我在《大导师》第一次公演的时候, 回答过什么问题吗？” 寇向晨一点就通：“你说你喜欢过两个人……喂, 你和小顾应该第二次临时标记了吧？都是alpha，临时标记能持续多久我知道。” 段嵊：“……” “这样，咱们想个办法去一趟医院, 出一份你刚经历过临时标记的体检报告。” …… 关于倪笑霜和段嵊的绯闻越传越盛，段嵊在片场拍摄的时候却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 顾景明本以为，第二天这个谣言就会被压到完全看不见, 但是过去了一整天, 段嵊工作室的公关团队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动静。 倪笑霜第一眼看到段嵊的时候十分心虚，可在这之后，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位beta学员也愈发胆大了起来。 到了最终拍摄的前一天晚上，甚至传出了段嵊第一次公演的时候, 口中说的“喜欢过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是倪笑霜。 一开始发出这个观点的营销号有理有据：其一，不论段嵊的初恋是谁，段嵊是在大导师开播之后才第一次公开说出个人感情相关的话的，很大可能性就是在《大导师》里遇到了第二个喜欢的人；其二，倪笑霜头发凌乱地跑出来，不代表一定是段嵊潜规则了什么，说不定是你情我愿人家害羞地跑开呢？ 这个观点一冒出来，倪笑霜的团队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张牙舞爪地顺势而为，居然大肆宣传这个观点。 ——“有理有据啊。段嵊从来没有公开谈论过自己的私人信息，可是《大导师》拍摄以后就一反常态，私底下也变得和善了很多，说他在节目组谈恋爱了我绝对相信。” ——“讲道理段嵊到底是不是一个潜规则beta艺人的垃圾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段嵊就算要潜规则，选择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会选一个……咳咳咳。而且还是在片场，这么不谨慎，我觉得问题很大。” ——“都被拍到了还问题很大？现在这些都是段嵊团队的公关吧，想把潜规则往谈恋爱那边洗呢。承认就承认吧，都拿过影帝了，有点权利私心不是正常？” ——“所以倪笑霜就是段嵊的第二个喜欢的人？胜景cp粉自闭了。” ——“……” 言论不一，却都是围绕段嵊当初在第一次公演上回答的问题。 没过多久，#段嵊喜欢的第二个人#的话题就上了热搜。 此时，正值《大导师》拍摄正式的剧本片段。 最后一次主题——演技，的比拼方式是由各个组选择一个节选剧本，在影视城完成精细的拍摄之后，剪辑一周的拍摄日常以及最后的片段拍摄，在周六晚上九点播放。 同样，二十四个小时后投票通道关闭，根据公式计算第五期的排名以及……总排名。 这最后一次投票是最后的机会。 不论是哪一组，此刻都是全力以赴。 顾景明和段嵊换好了戏服，分别从化妆间内走出。 导演与摄像等全都准备完毕。 顾景明和段嵊选择的剧本是一个获奖的宫廷剧——背景是一个每日来宫廷里授课的太傅喜欢上了已经订婚的亲王，感情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每日在宫门口擦肩而过之时张望，最终看着明日成亲的亲王一步步走出宫门。 而他们拍摄的节选片段，就是太傅目送亲王走出宫门的这一幕。 顾景明再度确认了一下走位，走到监视器前确认了一番。 镜头里，穿着浅青色长袍的青年风采动人，玉冠玉簪，一双桃花眼勾出无限风流。虽然还没有进入拍戏状态，可走路间已然步步生风，带着斯文人的风骨韵味。 段嵊同他一起看着。自打前几日一番剖心之后，段嵊当真没有再和他提过任何一句从前的事情，仿若他们当真重新认识，当真是新的朋友。 监视器里的片段看完，男人低沉的嗓音润着笑意：“很好看。” 顾景明下意识红了红脸。 今日拍摄，为了表情的真实，顾景明特意让化妆师不在他的脸上动作，此刻红了脸愈发明显。 本是听多了的夸赞，可是由一个难得说这样话的人在耳边说出，感受居然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赶忙低下头，转移话题道：“倪笑霜的事情你不管了吗？都已经发酵成这样了？” “什么样？”段嵊反问他。 “那个热搜话题，说你第二次喜欢的人是倪笑霜。”段嵊第一次喜欢的人是秦宣，第二次喜欢的人……总不会真的是寇向晨吧？ 难不成是柯斯？ 他被自己的想法弄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一旁的段嵊挑眉：“说了是倪笑霜吗？” 顾景明一愣。 他回想起方才吴序给他看的热搜话题，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话题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说段嵊喜欢的是倪笑霜，除了倪笑霜团队那微不足道的煽动，主要的基调都是说段嵊肯定在《大导师》里遇到了真爱。 分明是一个陷阱，麻痹了倪笑霜团队的视线，之后必然也会有基于这个漏洞的反转。 是段大魔王这几年来惯用的手段。 他这几天都看段嵊没什么动作，居然……关心则乱，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顾景明有些别扭的转过头，低声道：“快开拍了，我们准备吧。” “好。” 一切准备就绪。一旁，在他们之后才拍摄的乌翠和申彦都在一旁看着，看顾景明走到镜头下，这两人还挥了挥手：“别紧张，加油啊！” 顾景明：“……” 说实话，这是他五次拍摄唯一一次不紧张的时候。 像是游龙戏水，大雁还巢。 这是他最如鱼得水的地方，是他磨练了五年的积累，是连段嵊都无法力压他的领域。 一旁，导演终于喊了开始。 摄像机上红点闪烁，段嵊早就站在宫殿门后等待出场。这一次的拍摄，段嵊和顾景明居然选用了普通拍摄根本不敢尝试的一镜到底，追求走位与演技的双完美。 片场周遭嘈杂而喧嚣，远处似乎还有别的剧组拍摄的杂音。 眼前却静得可怕，似乎这里当真是个困得住人一生的四方宫殿。 穿着浅青色长袍的青年一瞬间收敛神情，一双眸子藏着星辰明光，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他微微仰头，就着宫门的长檐，一眼瞧见飞出四方的大雁。 那一瞬间，他笑了笑。 下一刻，年轻的亲王一人走出浩大宫门，黑色长袍被轻风吹动，描边金线滚动出流金般的线条。 “王爷。”青年太傅喊住了孤身一人的对方，嗓音清冽，“今日怎么无人陪同？” 他问。 他缓缓眨了眨眼，睫毛轻颤，眉宇微动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一般。他的双手不住地绞在一起，一会低头，一会又抬头看向亲王。 黑金长袍的亲王骤然发现宫门旁的太傅。 “是你啊，”太傅听见他说，“没什么，想一个人走走。明日……” “明日王爷就该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看着亲王，再也没有移开眼睛。 他喜欢的人，双眸一直看着前方，不曾转头头来看他一眼。 他方才战战兢兢低头又抬头地害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异样的目光，却也不过是多余的担忧。 太傅直勾勾地看着亲王，听着对方低沉悦耳的嗓音：“你怎的一个人独自在这？宫门快关了。” 这一刻，太傅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宫门旁，竟是立刻低头，抬起袖子，抵住了自己的双眼。 顾景明这一刻确实想哭。 他演技经验丰富，但却不是纯粹的技巧型。每一次新的剧本，他都需要进入状态，再发挥自己的经验。 而这一回，他哭的竟然比剧本里要求的还要多。 宽大的衣袖骤然沾染上了湿泪，他眼前已经朦胧，却又想抬眸，多看一眼那个光芒万丈的人。 不该选这个剧本的。 他居然有些失控了。 像是以往每一次看段嵊的谢幕，每一次看段嵊走上红毯。 沉默无言间，看着另一个人越走越高。 “……我走了。”段嵊说出了属于他的最后一句台词。 原剧本里，太傅压着嗓音和亲王说：“好。祝王爷……”他祝不出来，随即没了话语，而他喜欢的亲王也缓步朝着宫墙的另一处走去，这个节选片段也就彻底结束。 黄昏洒下一片灿灿金黄，飞鸟旬空，远天层云迭起，染出一片鳞次栉比的微红。 在段嵊越走越远的那一刻，顾景明却骤然转过身去。 他哭的太厉害了。 不是原剧本里低头躬身告别，而是背对着亲王的身影，双肩耸动，微微仰头，微红的双眸望着宫墙里。 他嗓音沙哑：“好。祝王爷……” 他顿了顿，却又再度开口。 “……前程似锦。” 段嵊脚步一顿。 他们一个看着前方一排有一排的宫殿，一个看着宫殿相反的方向，背影对着背影，夕阳正巧在他们当中割开了一道光影。 这最后一幕已经临场发挥改变了剧本，导演却没有喊停。 他们似乎都想转过头去，却又都没有转回头去。 过了几秒。 段嵊终于抬脚，缓步朝前走去。 “——卡！” 顾景明骤然放松了身体。 他放下衣袖，微微仰头，努力让自己从方才的入戏状态中抽出来。 周遭工作人员忙乱的工作声中，骤然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将他转了过去。 段嵊似乎早就在衣袍里藏好的纸巾，此刻居然掏出了一包纸巾递到他的手上，轻声说：“别哭了……我回头了。” “我们谈谈好不好？把一切说开了谈，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第 74 章 周遭有工作人员走上来, 要给顾景明擦一擦汗水和眼泪，顾景明抬手挥了挥, 示意人不要靠近。 他和段嵊此刻面对面站着, 没有人第一时间去看监视器的成果——不管是段嵊还是顾景明都是经验十足的老手，他们很清楚，这稍微改动剧本的自由发挥必然达到了更好的效果, 已经没有必要重拍了。 他们采用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 在试探了几次走位之后，居然达到了零ng拍出这样的效果。 负责他们这一组的导演在一旁拍掌交好，有人欢呼着庆祝他们这一组《大导师》最后一期的拍摄录制顺利完成。兵荒马乱间, 却又是一片恭贺。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段嵊握着他的手, 两手交叠处摆着纸巾。 他却没有第一反应抽出手来。 他低着头，段嵊的身影为他挡住了大半的夕阳，切割开周遭两侧的光影。他似乎隐隐约约间感受到了段嵊信息素的气息, 还要那温柔至极中带着凛冽的……春风。 “擦一擦吧。”段嵊见他没有动作，在他掌心上打开了纸巾，斯文至极地抽了出来, 一点一点擦着他的眼角。 顾景明是想开口的。 可他知道自己刚才入戏太深, 此刻若是开口，必然带着弱势的哭腔。 他在段嵊面前强惯了，刻在骨子里的潜意识让他不想示弱，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出神间，段嵊已经替他擦完了蓄在眼角的泪水。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近在耳边：“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但我希望我们能谈一谈。很多事情当年我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但我现在想说了。你什么时候想听，我就什么时候说。” 顾景明仍然静默不语。 他终于从方才的入戏状态中抽了出来。 方才他仿佛自己当真是那个宫廷剧里的太傅，一时之间居然犯了分不清剧本和真实的大忌，情不自禁添了那一句“前程似锦”的台词。 也不知段嵊会不会想到些什么，还是将他这句台词归咎于临场发挥。 段嵊也缓缓松开了手，低声和他说：“我希望你愿意和我谈。” 这一瞬间，顾景明突然觉得，他似乎并不想拒绝。 他从换了个身份的那天起就想着和段嵊再无瓜葛，可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其实又忍不住再度期盼。 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听段嵊说。 或许从寇向晨告诉他三年前段嵊在医院里那段不愿提及的经历之后，他就已经有所偏颇了。 “不用急着回答，比起你现在答应我或者拒绝我，我宁愿等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回答。”这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居然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便走向寇向晨。 吴序眨巴眨巴眼睛走上前，递给了他矿泉水：“喝一口吧。你刚才演得也太好了吧？小顾，我签你之前，你是不是偷偷上过什么培训班啊？” “……”顾景明此刻已经好了许多，说出的声音也只有隐隐的哭腔，“没有培训班能教出我这样的。” 吴序默然了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没错，我飘了。” 顾景明：“……” 由于吴序是个alpha，给omega当“助理”还是不太方便，这几日拍摄都是李夏第一时间给他送来矿泉水或者毛巾，这回却是吴序。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没有看到李夏。 不远处，段嵊已经和寇向晨等人走进化妆间更换戏服。顾景明喝了一大口水，缓解了些许闷热，转头问吴序：“李夏呢？” “刚才还在呢，导演喊卡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 导演喊卡之后？ 他记挂着段嵊和他说的谈一谈的事情，还想和李夏聊一聊。不过李夏也有自己的事情，却是没必要时刻跟着他。 他也没有多想，跟着制作组的人回到了室内。 刚卸下了身上这些拍戏的行头，换上自己带来的休闲装，外头就传来一阵骚乱声。 此刻正是乌翠那一组夜景剧本的拍摄时间，制作组的主要人员都再度去了外头，里头剩下的都是今天已经完工的人还有一些他和段嵊身边的人。 顾景明戴上下班用的口罩和鸭舌帽走出去，耳边便传来寇向晨的声音：“……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霍书，快去把车开到门口，我们现在去医院！” 他在人仰马翻中，瞧见已经换好衣服的段嵊正拿着信息素清新剂不断地喷着自己，另一只手拿着毛巾不断着擦着有些乱的短发。 “怎么了？”他没有走上前，只是拉一个工作人员问道。 “好像给段老师卸发套的人不小心误用了和模拟信息素有关的东西，直接擦在段老师的头上用来卸发套了。不知道为什么段老师反应特别大……” 误用？ 以段嵊的谨慎程度……这不应该。 他想起了这几日刻意给倪笑霜挖的陷阱，还有段嵊工作室背后造势的#段嵊喜欢的第二个人#的话题，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也是段大魔王有意为之。 “这些工具都是详细分类好的，怎么会用错？” “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负责段老师的化妆师……” 那人回答间，前方已经让开了一条道路，寇向晨和段嵊前后脚就在一堆人火急火燎的簇拥下上了车，想必是去了医院。 他只从化妆间门口瞧见了段嵊微微颤动的背影。 和上去接触模拟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的时候一样，反应激烈的完全不似这人平常的寡淡。 那是曾经在医院“治疗”过一百多天的后遗症。 是一个alpha本不应该拥有的对omega信息素的排斥。 也是曾经喜欢过“秦宣”带来的附着终生的影响。 那三年他以为自己看在眼里，实则却对段嵊真正的生活毫不了解。他也从不知道，这个人唯一一次失去骄傲……是因为“秦宣”。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 夕阳终于敛下最后一点光晕，东边流入灿灿星河，缓缓浣洗西方的霞云。 顾景明自己开车回了家。 他本来想给李夏打个电话，却又觉得自己最近忙着成立工作室，一直都在麻烦李夏，确实应该给对方留点私人时间，也就没有打。 可刚刚用钥匙打开了家门，顾景明便瞧见客厅灯光透亮，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端正地坐在沙发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李夏便第一时间转过头站了起来。 顾景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去做别的事情了，怎么在这？” 为了方便工作，李夏有他家的钥匙，可这段时间李夏也回家住了。顾景明没想到对方还会在下班时间待在这里。 李夏朝他走来，斯文俊秀的面容泛起笑容，藏在镜片下的双眸闪动着几分强势，说出的话却和往常一般温和：“下工了？来。” “嗯？” 出神间，顾景明已经被李夏拉到了厨房。 相比起客厅的明亮，厨房里居然点满了烛火，亮着不灼眼睛的暖黄烛光。 餐桌上，几盘西式餐点和甜点小蛋糕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顾景明心下茫茫，“这是……？” 李夏已经按着他坐了下来。 这位一直被他视为至交知己的助理先生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到了椅子上。 顾景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李夏按着他坐下的力道有些大。 待到他坐下，李夏居然在他身边微微弯腰，替他打开餐巾，慢条斯理的铺好。 顾景明心中的别扭与不安愈发严重，他看着眼前浪漫至极的一幕，一个十分不可能的猜测缓缓浮现。那是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就连这几日李夏总是发呆盯着他，他也未曾真的往那个方向想过。 可是眼前这样的氛围以及李夏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不可置信地想到了这个方面。 今天本来应该在片场和他一起下班的李夏是在什么时候走的来着？ 导演喊卡之后。 段嵊握住他的手之后。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吓得立刻抓住李夏的手腕，拦住了对方此刻的动作。 “李夏，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点的外卖？怎么还点了蜡烛——” “不是外卖。” 李夏仿佛没有察觉到顾景明的窘迫，只是将他的手轻轻扯开，居然继续慢悠悠地帮他整理着眼前的餐盘和餐巾，“是我自己做的。蛋糕来不及，是刚才回来的时候路上买的。” “李夏……” “都是你平时爱吃的，不知道我做的你喜不喜欢。你试一试吧，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每天都给你做。” 顾景明愈发惊诧。 隐隐约约间，那最不可能的猜想愈发浓烈。 李夏已经摆放好了他面前的餐巾和餐盘，准备在一旁的座位上就坐。 顾景明却猛然站起，面色十分不自然：“我、我不饿……抱歉你一番好意。我先回房间了——李夏！” 李夏骤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将已经转身的他用力拉了回来。 他对李夏没有防备，骤然被这么用力一拉，手腕已经泛起了红。可拉着他的beta男人却眸光微凝的盯着他，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居然越来越大。 顾景明已经觉得手腕有些吃痛。他不想对李夏动手，只是皱着眉：“你怎么了？” 今天的李夏…… 不，这几日的李夏越来越不对劲，只不过今天…… 李夏此刻的表情仍然十分平静，可双眼却死死地看着他，眉头微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刚想说点什么，李夏却率先开口了，嗓音低沉，语气居然带着浓浓的不甘：“在片场我看见段嵊抓起你的手的时候，我就想像现在这样，用力把你的手拽过来了。” 顾景明神情一滞。 心下的不可置信的猜想骤然得到证实，他目光茫茫，连手腕上的力道都没什么感觉了。 怎么会……？ 李夏明明一直……都是他的朋友，是他最好的同事，是他能够信赖的左膀右臂。 李夏却还在说：“顾景明，谁都说你是个迟钝的人——柯斯说你总是发现不了别人的心，秦应说你像个冰块一样什么东西都看不进眼里，但我现在觉得……你其实一点都不迟钝。” “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已经察觉到了。你所谓的迟钝，只是你从来不会往那个方向想罢了。只要给你任何一点提示，把你往那个方向上轻轻一带……你就什么都懂了。你不是不能发现我的心思，你只是从来不觉得我们有可能，所以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上想而已。” 顾景明睁大了眼睛，睫毛微动，眉宇间尽是难以相信中的茫然。 他喉结微动，双唇微张，心中思绪纷乱，却又揪不住什么成型的想法。 他把李夏当无话不谈的知己太久了，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然变成这样的李夏。 “我……”他嗓音都附着着茫然无措，“李夏，你……” 李夏却缓缓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他的手腕已经泛起了一圈的微红，还带着些许痛感。 方才一瞬间魔怔一般的男人却骤然恢复了平日里斯文镇定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扭曲和疯狂都是他的错觉。 李夏抬手，理了理他那有些乱了的衬衫领口 下一刻，顾景明只见李夏带着往日里沉着至极的微笑，扶了扶眼镜，将他亲手做的和买的那些西式餐点与甜点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他怔怔地看着李夏从他进门开始发疯到现在的突然冷静，后知后觉地揉了揉有些泛红的手腕。 他自以为了解段嵊，以为这人光芒万丈，却不知道段嵊曾经低过头、弯过腰。 他自以为熟识李夏，以为对方沉着冷静，却不曾想会骤然见到李夏突然发疯又突然回归正常的一幕。 茫然无措间，李夏已经将桌上那些精致的食物倒了个干干净净。 这人此刻的语气居然平稳异常，一丝不苟的白色正装衬衫更是衬得他愈发正经严肃，银框眼镜更添几分斯文。 李夏倒下最后一盘餐点，回过头看着他，不疾不徐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我看到段嵊握着你的手，你没有抽出来的时候，其实就知道答案了，只不过……还是想不理智一回。” “忘了刚才吧，”李夏缓缓坐到了餐桌旁，“别站着了，累。我之前在片场的时候，如果没听错的话，段嵊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吧？以你的性格，现在肯定是没有答应他的。坐下吧，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的，一件关于前两年的，和我有关的……段嵊的事情。” 第 75 章 顾景明满眼的不知所措与茫然。 他可以面对任何陌生的人或者事情强势, 甚至是心狠手辣一点，可但凡是沾上一点和自己相关的人的事情, 他便总是踌躇, 难以做出最理智的反应。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把李夏当成一个共享秘密的好朋友。 李夏方才说的话并不快，可对他来说却太快了, 快到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只知道, 李夏确实……说得没错。 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他低着头，目光停滞在李夏方才倒餐点的垃圾桶上，脑海中回想起李夏从疯狂一瞬间变得斯文沉稳的动作。 “李夏, 我……” 李夏轻笑了一声, 微微靠在椅背上, 却是脊背停止，和往日里同他商量工作上事情时的态度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说了, 忘了刚才吧。其实是我不应该跨线，只是人理智久了，总是想那么疯狂一次。” 顾景明只觉得喉间酸涩。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做错了很多事情。 过分相信《星途》的原文, 而一直用原文里的剧情发展来看待里面的每个人, 包括出现在原文里一直和秦宣形影不离的李夏。 可他却总是忘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世界了。 每个人，每个本来只是书中几个字的符号，都拥有完整的一生，拥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段嵊是, 李夏也是。 李夏某种程度上，和他太像了。 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行事作风，又是帮他处理那些背地里的工作的好手，以至于这么多年走过来，他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眨了眨眼，清冽的嗓音润着严肃：“好，今天之后，我们忘了。”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可能得和你说一声……抱歉。” 不论原因是什么，李夏终归帮了他这么多。 他心中怅然，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两手不住地绞在一起，指节微微用力。 可方才的李夏却仿佛当真是错觉一般。 李夏再也没有浮现出刚才那样固执而又疯狂的表情，只是神情冷静地推了推眼睛，淡然道：“好，我和你说说我之前做过的事情吧。” “你做过的事情？” 李夏眉梢轻动，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是以前和顾景明汇报工作一般：“说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一直不敢和你说。可是现在，我觉得我瞒着你有点太自私了。” 顾景明愈发茫然：“所以……到底是什么？” 他们一个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一个刚刚从对方喜欢自己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努力装作完全淡忘，气氛居然再度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当真没有发生过。 李夏当真如《星途》给的标签一样——善于揣度人心，精明而深不见底。 方才的行为说是不理智的做法，可当真没有理智思考过吗？ 或许李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预料到了他们会再次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坐下来谈。 他心中唏嘘间，李夏的嗓音再度响起：“其实在你和段嵊关系破裂之后，他有来找过我。”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和段嵊关系破裂之后？ 是那段，他以为段嵊毫不留情转头就走的时间？ “是在你给他捆绑炒作了cp之后，当时你不是特意找了个伪装成beta的alpha艺人吗？那时候你还在片场拍戏，段嵊特地来了一趟……” 当时正是段嵊和“秦宣”两人分别的事业高峰期，不论是段嵊还是顾景明，两人的工作都很忙。 可本该被档期填满的段嵊却戴着口罩，一个人来了“秦宣”拍摄的片场。 那时候还身为秦宣的顾景明正好在拍一个要求极高的独角戏，整个剧组都围着他转，从早上忙到晚上。 李夏最先注意到了段嵊的到来。 李夏手上正拎着刚刚买来的奶茶，周遭嘈杂的不行，影视城人员来来往往，戴口罩的人不在少数，可段嵊却仍然十分惹眼。 他似乎还精心收拾了一番自己，除了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一身行头十分休闲却又清楚，那双深邃的双眼更是分外明亮。 段嵊往里走着，左右张望间，似乎在照着什么人。 知道“秦宣”正在拍戏的李夏从斜后方走来，在看到段嵊的那一刻脚步一顿。 那时“秦宣”和段嵊彻底决裂的不和消息已经完完全全在业内传开，顾景明甚至前前后后对段嵊使了不少绊子。 而段嵊工作室的微博也早就取消关注了“秦宣”，段嵊也在人肉事件之后以度假休息的理由消失了几个月，再度归来后所有行程都和“秦宣”有意无意的错开了。 不论是从两人的关系还是两人此刻天南地北的工作来看，段嵊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夏却在看见段嵊的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已经跟着“秦宣”当了两年多的助理，很多柯斯和秦应都看在眼里的东西，他也同样看在眼里。 段嵊眼里的“秦宣”不一样。 顾景明眼里的段嵊……也不一样。 眼看着段嵊朝“秦宣”拍摄的地点走去，李夏拎着奶茶，心思一动，骤然掏出了手机。 他连手机屏幕都没有打开，只是将手机放到耳边，快步刻意地朝段嵊走去，错身而过时拿着手机说道：“他还没拍完，让我先给你买了奶茶，一会先送你回酒店，秦宣下工了就过去找你——” “李夏？” 段嵊看到了他。 李夏脚步一滞，立刻将手机收进兜里，回头“惊诧”道：“段嵊？你怎么在这？” 男人眉头紧皱，目光跟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将手机塞进兜里，嗓音低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酒店？谁住在秦宣的房间里？” 可以误导的言语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李夏轻笑一声，眸光淡然：“段先生，秦宣和别的omega谈恋爱，你就别插手了吧？我赶时间。” 他转身便走。 身后，本来快步窜所在人群中的段嵊却停滞了脚步。 …… 眼前，餐桌上的餐点和甜点都被倒了个干净，只剩下特意不知的烛火摇曳。 顾景明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处烛光上，眼神里的焦距随着李夏声音渐低而缓缓回笼。 一股酸涩缓缓蔓延心间，思绪像是烛火般摇摆跳动。 他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齿间紧咬下唇，眸光倒映着火苗的影子。 “……所以，其实应该说抱歉的是我。”李夏自嘲地笑了笑，“有的时候人的私心其实很可怕，一些黑暗的想法总是会在突然冒出来。我其实当时没有想太多，我就是不想让段嵊见到你……我当时觉得，如果段嵊找到了你，你和我说的那些一切结束之后重新开始的话都会变成泡影。” “其实只有你没有感觉。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段嵊对你不一样。” 李夏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情：“只不过我今天才想明白，其实你放不下一切，当初的打算从开始就是虚假的。” 顾景明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反驳李夏的话，也无法作出任何评价。 李夏是他给自己找的最得力的帮手，知道他这些年来的很多秘密，也是看他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 李夏没有说错。 而段嵊这件事…… 那是他对段嵊心中最大的成见，是这么几年以来，就算如今知道了段嵊曾经受过的苦，也仍然无法放下的介怀。 顾景明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听见李夏对他说：“你要怪我的话，可得赶紧骂。你刚才答应我的，今天过后，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景明闭着眼，脑海中浮现出段嵊的样子。 眉目俊朗，眸光深邃，暗藏星辰。 “……李夏，”他闭着眼，鼻头酸涩地低声说，“我这几年，每次一个人待在放映厅看段嵊的视频的时候，都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就不来找我，问我那么一句……？” 李夏清淡的嗓音随之响起：“对不起。所以……你去和他谈谈吧，他不是没有来找你，你也不是真的害过他。一切都……” 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景明想起了之前拍摄综艺的时候，一个omega要了房卡进他的房间，最终被段嵊瞧见的事情。 他当时气愤而又无奈，觉得段嵊凭什么一眼就断定是他叫的omega。 如今，千丝万缕仿佛已经在他面前汇成了一条线。 他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怎么想，却又十分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李夏已经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 李夏在开门时顿了顿，回头道：“和他谈一谈吧。” 烛光闪闪，屋内一片安静。 李夏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顾景明眨了眨眼，只觉得鼻子酸涩，双眼有些干。 兴许是因为黄昏时拍戏哭过了头，此刻竟是没什么感觉了。 半晌。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里和段嵊的聊天框。 ——“明天谈谈？晚上要公布投票结果，早上谈吧。我起得早，七点之后来我家都可以。” 他发完消息，便呆呆地捧着手机，脑海中一片空白。 屏幕即将熄灭之时，对话框上头浮现出了正在输入的字眼。 没过一秒，那边便好似心急火燎般迅速地发来了一个“好”字。 …… 次日清晨。 顾景明在虫鸣鸟叫声中起了床。 破晓天光早就带来了白昼，朝阳浮空而起，染出一片片的金黄。 钟表正巧打过七点，段嵊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清风飒飒声中，顾景明穿着拖鞋，口里还叼着牙刷，打算先去开个院门方便段嵊直接进来。 他甚至还没有收拾自己，一身家居服，奶金色的头发睡的有些凌乱，一开门，初夏的风便吹得他竖起了好几根呆毛。 顾景明却骤然一呆。 他的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目光投在前方，一双淡茶色的双眸倒映出了眼前男人的身影。 一向有洁癖的段嵊竟是闭着双眼，坐在台阶上，轻轻依靠着门边，呼吸沉稳。 睡着了的男人手上，一束飘着淡香的玫瑰花躺在其中，一朵朵花苞上沾着清晨的露水，芬芳而明艳。 第 76 章 五月上旬天气逐渐炎热, 清晨的风虽然有着些许凉意，却也不至于冰寒。 一阵阵清风吹动着顾景明的发梢, 他握着牙刷, 就这样呆滞地站在门口，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还穿着家居服、头发凌乱、嘴里还叼着根牙刷。 顾景明：“……” 他起得早，所以和段嵊说七点之后都可以, 但也并没有和段嵊约好这么早见面, 所以也不曾想过段嵊会在这个时候来。 本想着先打开门方便一会段嵊到，没想到开门就瞧见了男人的身影。 一时之间，他回过神来, 连段嵊为什么似乎睡着在了他家门口、又怀里为什么还捧着束玫瑰这样的事情都来不及顾及, 后退一步便“砰——”的一声关上门。 其实以前假扮alpha和段嵊相处的时候, 总会有一些alpha之间不太顾及的亲密举动，甚至是喝完酒之后一同睡在客厅。可此刻换了个身份，他的处境和以前截然不同, 在段嵊面前更是一个omega，顾景明自己放不开了。 他慌乱间连关门的力道都没有控制，关上门转身便快步回到卧室。 门外, 本来已经半睡半醒间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大关门声震了震, 惊醒一般地睁开了眼睛，怀中玫瑰花束微动，抖落下些许露水。 顾景明迅速对着镜子洗漱了一番，迅速贴了个腺体贴换上不工作时穿的私服，这才快步下了楼走到了门前。 可他还未转开门把手, 自己倒是先踌躇了起来。 ……段嵊为什么在他家门口睡着了？ 他对段嵊的作息十分清楚，这人虽然平时作息比较规律，工作起来也是没日没夜的。除了拍摄《大导师》的时候需要早起，段嵊□□点才会起来。 他和这人说七点，只是说了个时间区间，并没有要求要对方七点过来。 而这人不仅来了，还没有敲门，还……在他家门口靠着门边睡着了？ 还有那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 他握着门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睫毛轻颤，一双淡茶色的眸子闪动着茫然与无措。 外头似乎很安静。 段嵊醒了吗？刚才他慌乱间关门声音那么大，应当是醒了。 ——不论如何，他今天是要和段嵊好好聊聊的。 顾景明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思绪全都摒除，这才打开了门。 眼前，男人捧着花束，正侧身站着，目光投向寻杨路上的街道，似乎正在出神地瞧着路边的杨树。 听到顾景明开门的动静，段嵊转过头来，抱着花束的手微微一紧，目光居然闪过一丝惊喜。 就好像……心甘情愿地等待在这边，连开门都是喜悦一样。 顾景明撇开目光：“你……来得也太早了。” 天边朝阳已经缓缓升起了一定的高度，大片碎金洒落人间大地，留下一片片灿灿光影。 段嵊似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这一眼没有任何冒犯，反倒带着些难言地缱绻。 只听这人说：“想着你醒了就可以立刻和你谈，就早点过来了。” 顾景明一愣。 他看着段嵊，视线从这人的双眸移向了那束玫瑰花上。 精致的包装里，花朵芬芳明艳，似乎几个小时前刚刚采摘下来，每一片花瓣上还附着着露水，显然是在清晨中沾染上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忍不住问。 段嵊却张望了一下里头：“我们进去谈？” 顾景明这才想起，他们还站在门口。 毕竟都是公众人物，倘若门口路过几个人终归不好。 他侧开了身子让段嵊进去，“……哦，好。” 段嵊走过他的身边时，脚步一顿，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花束递了过来。顾景明下意识接了过来，花朵带着清晨外界的清香，似乎还挂了些段嵊身上的青松香水味。 他眨了眨眼，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一开门看到人捧花而来，一定很开心。没别的意思，也没来多早。早上好。” 话落，段嵊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顾景明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束，心间酸甜苦辣。那是几年前段嵊和他一起拍过的剧本片段，那个剧本里，段嵊友情过来给他当个一集的客串配角，而他则捧着花，在门口等待omega主角出场，将这束花和告白的台词一起送出去。 那一个片段拍完，omega主角就直接捧着花走了，顾景明则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段嵊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秦宣？” “嗯？”他移回目光。 “你看这个omega干什么？有意思？”男人的语气透露着难以察觉的吃味。 顾景明微微摇头。 “那为什么都走了你还盯着看？看车尾气？” “……”那时候的段嵊似乎已经初现嘴毒的端倪，说起话来让他哭笑不得，“不是看车尾气，”他顿了顿，诚实地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我只是在想——一开门看到人捧花而来，一定很开心。” 玫瑰花的幽然香气将顾景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望着手中的花束，五味杂陈。 段嵊却已经走进去了。 这人居然也不陌生，几步间就走到了客厅的沙发旁缓缓坐下。 他们家都在对面，布局自然差不多，熟悉也正常。 顾景明关上门，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茶几上，第一时间却没有坐下，而是去厨房的冰箱里，搬出了两箱啤酒。 段嵊发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便想要上前帮忙。 他摇摇头：“不用。” 一声闷响，伴随着箱子里玻璃瓶轻微碰撞的清脆声，顾景明将两大箱啤酒打开，一股脑全都放在了茶几上。 他直接就着茶几旁的地毯，盘膝坐了下来，笑了笑道：“不是要谈吗，来。” 段嵊认真地看着他，二话不说，也和他面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他们这一个多月的拍摄以来也有许多次这样的状态，可那时候都有镜头在旁，他和段嵊也都是在工作的状态，还从未有过在安静的家里这样面对面平和地坐着。 像是三四年前段嵊来他家玩的时候那样，或许旁边还会堆放着几个游戏手柄。 “搬酒来干什么？”段嵊问他。 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灼热却温暖，竟是一点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他直接开了两瓶酒放在他和段嵊当中，说：“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想了很多遍，我们该怎么聊，又从何聊起。昨晚李夏突然和我说了一些事，我本来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但我现在突然又……” 他敛眸，轻笑道：“又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我想，与其我们自己说，不如我们互相问吧。” 段嵊只是答道：“我都好。我确实也有……很多想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话。” 这人今天穿了一身私服，纯黑色的短袖衬得他身材愈发精炼，褪去工作时的严肃认真，犹如那日公演《桀骜》时一样，像一个走出校园的年轻学长。 顾景明一时间看的出神了那么一瞬。 纵然是这样的段嵊，也仍然浑身是光。 他将一瓶啤酒递给了段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把这瓶酒喝了。我也一样。” 段嵊接过酒瓶的手顿了顿。 这人挑眉：“其实不用这样，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顾景明却轻描淡写道：“我不能。” 段嵊：“……行。谁先？” “你先吧。” 顾景明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在水声咕咕中，脑海里五光十色地闪过从前地那些片段。 人肉事件毫不犹豫的取消关注；捆绑cp的愤怒；看见omega从他房间里跑出来便认定了的误会；在综艺直播里毫不犹豫的一声“活该”……还有这坐落在他家对面的别墅，几年前随意的一句话就记到了今天甚至捧着花束而来…… 太多太多了。 只听段嵊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是顾景明吗？” 顾景明一怔。 他第一时间没明白段嵊为什么问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下意识抬眸，撞上了这人点缀着星辰的双眸，眸光中含着足以穿透一切的认真。 他突然懂了。 “我是。”他说，“以后我都会是顾景明，顾景明也只会是我。” 段嵊笑了笑。 轮到他问了：“三年前，你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取消关注‘秦宣’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段嵊不假思索：“什么都没想。那时候……那时候我还被我母……段曼凝关在医院里，很久没有看手机了。她还钳制了寇向晨，干预了我的工作室。” 顾景明懂了。 他低着头，沉默半晌，终于笑出声来。 耳边，段嵊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没怎么。” 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他自己一直在怪着段嵊一言不发，从不询问，可他也同样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一言不发，冷眼而对，从不询问。 “你问吧。” “你为什么会换了个身份？” 顾景明眉梢微动，毫不犹豫举起酒瓶，将一整瓶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微甜微苦的酒味刺激着味蕾，气泡在喉咙上灼烧。 竟然有种难得的、放纵的酣畅淋漓。 他问段嵊：“你当初为什么不来问我？” “什么？” 顾景明将手中酒瓶一扔，伴随着玻璃瓶滚落的声音，他终于说出问出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最大的问题：“为什么不来问我那些事情……是不是我做的？” 第 77 章 这个问题其实顾景明或多或少知道了答案。 他之前一叶障目, 什么都不知道，可后来看到了段嵊三年前的病例, 知道了段曼凝的存在, 又有昨天李夏说的那件事…… 当初就算不清楚，此刻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连在了一起，也已经可以猜测出只言片语了。 但他还是想问。 想听段嵊亲口说。 微开的窗户吹来清晨清爽的风, 窗帘微动, 晨光熹微。 碎金倾斜地走过玻璃酒瓶，将氤氲水影零零散散地投射在地毯上。 一片光影中，他们沉默了片刻。 气氛安静得让顾景明听到了段嵊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这人认真地看着他那么久, 这一刻居然低下了头, 垂眸不语半晌。 微尘浮动间, 顾景明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其实我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好，来……” 他举起自己刚刚打开的啤酒瓶, 同段嵊碰了一杯，在玻璃碰撞的清脆声中，他淡然道：“不想说就算了, 我们一起干一杯。” 这个问题, 无异于让段嵊把自己的骄傲剖开来，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诉说。 是他太想知道了，太想听段嵊说了，以至于忘了这个人的骄傲。 他抬手，微微仰头, 再次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青年喉结微动，仰头间，双目半阖，白皙的脸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 顾景明酒量不好不差，但是个喝了酒容易显在脸上但体质，方才喝了一瓶，此刻已经觉得脸颊有些灼热。 他又喝完了一瓶，果不其然看见段嵊举起啤酒，同样一饮而尽了。 男人只是微微抬头，敛眸间，平静地喝完了一整瓶啤酒。 顾景明抬起手腕擦了擦嘴角，骤然有些失望。 他还是期待段嵊选择不喝酒，回答问题的。 “好了，我也陪你喝了一瓶，轮到你问——”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段嵊居然从一旁再度拿了一瓶冰啤酒，修长的指节微微用力，拿着启瓶器，再度潇洒地开了一瓶。 一饮而尽。 顾景明一怔：“你干什么又喝一瓶？喝一瓶就够了。” 段嵊挑眉，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刚刚连喝了两瓶冰啤酒的男人嗓音润着一股微熏的温和，醉人而自醉，“第三瓶。” 话落，段嵊竟然毫不犹豫地又喝了一瓶。 在顾景明瞪大了眼睛困惑的时候，段嵊勾起嘴角，好似风轻云淡，却又背着万千重量。他听见段嵊说：“因为我没有回答这个答案。” “那一瓶就够了。” “三瓶，三年。”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手握着酒瓶下意识晃荡着，心中缓缓明白了这人话里的意思。 “我这个答案迟来了三年，该喝三瓶。”段嵊双手搭在膝上，绷直的脊背缓缓放松了下来，似乎在酒精的刺激下渐渐松弛了神经，“其实说出来没那么难，问你也没那么难，是我太过自我。” 这人把弄着手里的空酒瓶，指尖搭在瓶身上，一点一点敲击出细小的清脆声。 顾景明一时间心痒而又心酸，无所适从的完全忘了“规则”地拿起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甜苦入喉，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入耳。 “我其实……对，你从向晨那里知道了。我一开始其实是完全不敢说我有这样的想法的，我怕吓着你，我怕你疏远我。可有的时候人的想法是没办法掩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发现，但是柯斯、秦应、段曼凝…… “所有人都有感觉。每个人都试探地问过我，给我泼过冷水。但是那天，就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我做酸菜鱼吃的那天，我觉得其实我不用顾虑那么多。可是后来……” 段嵊的声音愈发迟缓。 顾景明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段曼凝完全发现了段嵊的心思，将当时还没有能力对抗段曼凝的段嵊送到了医院，足足治疗了一百多天。 从那以后，顾景明虽然已经和段嵊关系破裂，却也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人已经十分排斥信息素了——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 “出院以后，我才知道那些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很想问你为什么，很想问大家到底是怎么了，但我承认，一开始的我并没有太大的勇气。我开始揣测，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和段曼凝一样，对这样见不得光的想法深恶痛绝……” 顾景明手中的啤酒已经空了。 他心中怔然，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啤酒瓶顿时跌落在了地毯上。 窗外，远方天际的朝阳升得更高了一些，灿灿金光照在他和段嵊的侧脸上，割开了阴阳。 似有阐明鸟啼。 他张了张嘴，第一时间竟是想反驳。 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更何况……他也并不是alpha。 反驳的想法刚从脑海中冒出来，顾景明自己便猛地一惊。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第一时间居然想的不是段嵊这段感情究竟为何而来，而是反驳段嵊方才说的话。 茫然间，段嵊已经接着说：“我们之前关系太好了，好到我完全没想到你会突然这么决绝，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厌恶我的这份感情，所以我不敢去问。可是后来……你把我和一个alpha捆绑在了一起，营销我们的cp，我终于忍不住了。” 顾景明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的段嵊居然能那么愤怒。 他以为的退路，他以为的手下留情，他以为找一个alpha完成剧情是为了段嵊好，方便段嵊澄清，实则都是…… “我当时真的气疯了。我在想你怎么能这么狠，厌恶我的感情就算了，我可以克制我自己，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我默默看着你就好。但你为什么还要捆绑一个alpha来恶心我？那个艺人是alpha的事情曝光后，我根本没有澄清，所有人都觉得这绝对是个假消息。” 段嵊已经再次喝了第二瓶啤酒。 没过一会，他们之中便堆了七八个空酒瓶。 段嵊话语顿了顿，他神情似乎没有什么波澜，双眸含星，好似在提及全然无谓的前尘。 顾景明却已然看到了段嵊握着酒瓶的手在逐渐用力，甚至在这人的手背上看见了浮现的青筋。 之后的话段嵊没说，顾景明却有些明了了。 那个一人alpha身份的曝光，导致绯闻不攻自破，所有人都认为两个alpha艺人没什么可能，在他人看来是好事。 可在段嵊眼里，这无异于他送到对方面前的嘲讽。 “后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觉得你喜欢omega，反感我这个alpha的喜欢，对付我也正常。” 于是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顾景明眨了眨眼，只觉得鼻头酸涩。 段嵊没有提及为什么认定了他喜欢omega、厌恶alpha，是因为这人心中有自己的骄傲，不论因何而起又为何而止，终归是段嵊自己的决定，这人不会在背后多嘴，可他却知道是因为李夏。 因为李夏那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我知道了。”他只是说，清冽的嗓音卷着疲倦，还有那微不可查的放下。 他又给自己和段嵊各开了一瓶啤酒，“来，干杯。” 段嵊温和地看着他，淡笑一声：“好。” “我突然觉得轻松了好多，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也能说了，”顾景明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来问问我。但是今天我想通了，你没来问我，可我也没来问你。” 尽管有世界意识的束缚，可他确实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去询问段嵊。 只是等着这人来找。 一边心里痛恨着段嵊的骄傲，一边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在他心中，段嵊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呢？ 他到底……心中想的是什么？ ——此时。 《大导师》最后一期的剪辑早在昨天播放完毕，顾景明和段嵊在宫殿门口演绎的离别片段也以各种方式带起了热度，原先因为倪笑霜的事情而一度低迷的胜景cp再度冒头。 而段嵊在拍剧本片段的时候，化妆师误用了和信息素相关的东西导致段嵊有了严重的应激反应而去医院，这件事情也跟着上升了热度——有人以放料的姿态放出了段嵊其中一段体检结果。 段嵊在倪笑霜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刚刚经历过临时标记、信息素与omega信息素交互的情况。 微博沸腾了，热搜沸腾了，各大娱乐论坛和媒体沸腾了。 不仅仅是omega，刚刚经历过临时标记或者永久标记的alpha也对对方十分依赖，越是刚刚标记，越是对其他人没有任何需求。 这样的不安全感与依赖，唯有经历标记的对象才能缓解。 这样的情况下，段嵊怎么可能和倪笑霜有点什么？ 一开始对倪笑霜和段嵊关系的八卦变成了对这个beta女艺人的猜测和怀疑——既然不是段嵊，那倪笑霜为什么头发凌乱衣服不整地跑了出来？倪笑霜的微博下顿时出现了许多质疑的评论。 这负面的绯闻便算是不攻自破了。 但同时，另一个话题的热度就上来了。 #段嵊标记了谁# 盘膝对坐在地毯上、其实正是话题中心的两人却全然不知事态的发展，众人疯狂寻找的那位“被段嵊标记的omega”此刻完全忘了临时标记这回事。 啤酒空了一瓶又一瓶，天光愈发敞明透亮。 他们来回喝了几个问题，酒精刺激着神经，竟是完全忘了之前的说法，不论答不答得上来，举起酒瓶便喝上几口。 顾景明已经有些微醺了。 “……我回答完了，轮到我”段嵊嗓音微微沙哑，“我想问你——你怨过我吗？” 第 78 章 顾景明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他轻笑一声, 眸光灿灿，脸颊熏红, “其实我问过很多遍我自己。” 段嵊的动作一顿。 窗外的鸟鸣似乎更为繁杂了些, 隐隐有车辆开过周遭，车水马龙的清晨逐渐掀开繁华。 这里是他特意选择的地方，是在最热闹的市中心, 房子的围栏外便是杨城的市中心。 虽然有人嫌弃这里昂贵且吵闹, 顾景明却喜欢这样的气氛。 热闹，鲜活。 他凝神听了听，这才接着说：“最开始是看到你取关我吧, 我知道工作室的账号你也会登录, 我当时也不知道段曼凝这回事, 就觉得你肯定是对我失望了……” 尽管方才已经说过了，段嵊却还是下意识开口道：“我没有——” “嘘——”顾景明抬起手指，指尖轻轻搭在双唇上, 眉眼微弯。 段嵊的话语即刻一顿，眸光微软地注视着他，不再说话。 顾景明其实还没有完全醉, 啤酒虽然喝得多, 但度数不算高，只是让人头脑晕晕，兴奋了许多。 酒精的存在似乎刺激了神经，他平日里拘谨惯了，脑子不管什么时候都绷着一根弦, 没有什么安全感。 可此刻，顾景明心情亢奋间，竟然格外地放松。 他笑了笑，身体微微晃了晃，“总之，想过很多遍吧，每次都答案都不一样。有时候埋怨，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矫情，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求你想这些。” 他一直用站在故事之外的视角看待《星途》里的所有人，太过想要挣脱却又高高在上了，以至于忘了他自己也已经是个书中人。 他看不到一切。 段嵊不论是什么反应，不过都是一句无可厚非罢了。 “后来时间久了，这种想法也就没了。我其实啊……”青年嗓音润着酒意，双眼微眯，透着红的脸颊光滑而又衬着白皙，竟是和平日里的飒然截然不同，“其实一开始是想远离你的。这段日子我一点点知道不一样的事情，想法也一直在变，现在只觉得我可真傻。” 他伸手，想要再拿起一瓶酒。 可倾斜的身体一时间没有稳住平衡，身体微微摇晃间，竟是一个没稳住就要扑到一大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空酒瓶上。 ——男人一把拉住了他。 段嵊下意识便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抓着他的肩膀往前带去。 或许是没控制住力道的缘故，他这一下拉的太过用力，竟是直接讲顾景明拉了过去。 顾景明请哼一声，着力点立刻放在了段嵊的双膝上。 他竟然直接扑到了段嵊的身上。 喝了酒的段嵊比平时少了些许稳重，竟是就这样被惯性带的向后倒了去，整个人躺在了地毯上。 周遭空酒瓶被他们的动作扫到，滚落了一地朝着四面八方滚去，带起一阵叮咚清脆的响声。 顾景明扑在他的身上，似乎听到了段嵊胸膛的心跳声。 还有隐隐约约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平时避之不及，可此刻心中跳出线外的那一份刺激感战胜了多年的理智，顾景明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这人棱角分明的下巴，轻声道：“不怨了……” 他自己都看错了这么多，又谈何埋怨别人看不到呢？ 他把段嵊完完全全当成了星途的男主角，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当成了灿灿明光。 还有李夏、柯斯、秦应…… 他目光散散，听着男人逐渐加快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感受到了这人传给他的体温。 alpha和omega天生的吸引力让他们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纠缠，顾景明脖颈后侧的临时标记被催动着微微发热。 他极小声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一开始的角度就错了，我和你们没什么区别……” “嗯？”段嵊似乎没听清。 窗外清风送来，却吹不开这个温度，他下意识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下巴。 段嵊浑身一僵，随即立刻扶着他坐了起来，顾景明浑身烧红一般，脖颈都染上了绯红。 他跟着坐了起来，收回手，手指微微蜷起。 “我回答完了。”他说。 他们此刻已经挪到了沙发边缘，顾景明干脆往旁边微微一靠，坐在地毯上，姿态随意地靠着沙发。 段嵊也干脆靠了下来，同顾景明并排坐着。 “你不是有洁癖吗？不嫌脏？” 段嵊直接答道：“不知道，每次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忘了。” 顾景明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该我问你了。” “你不是刚问完吗？” “……”顾景明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到段嵊洁癖的句子是个疑问句，“对，我刚问完，现在你也问完了，又轮到我了。” 段嵊哭笑不得：“好。”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简单的猜测能做到的。” 段嵊看了他一眼。 他和段嵊酒量相差不多，他此刻亢奋中带着昏昏沉沉，脑子里清清楚楚，可情绪却大胆而兴奋，想来段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再喝下去，这人怕是要断片了。 可段嵊显然无所谓。 这人居然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喝掉了一瓶啤酒，随后问他：“以前你做的那些，是不是其实是在帮我？” “……是。你和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不好。他们现在也管不着我，而我也会把他们想要的夺过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装成alpha？” “从小的信息素预测就是alpha，猝不及防分化成了omega，一时之间没有办法，也就继续了。”这一点顾景明倒是不必隐瞒，理由没什么问题，也没有欺骗段嵊，“轮到我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些天不断被翻出来的那些，属于我——不，是属于秦宣的往事，还有那些引导出真相的通稿，是不是你做的？” 这一回，段嵊沉默了片刻。 “是。” “谢谢。” 顾景明意外地平静。 果然都是段嵊。 这些年他走反派剧情，身边除了知情的李夏，连身为亲人都秦应也都和他分道扬镳，最终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人都没有留下。而李夏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绝不会背着他做这些。 那又会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费劲心机地把陈年往事翻出来呢？ 只有知道了他是omega的段嵊了。 只有知道了他是omega的人，才会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些很多只有alpha能做的事情绝无可能。 这其实是最早的他渴望看到的情景。 可他此刻既不悲伤，也不高兴，古井无波。 “真的谢谢，”他有重复了一遍，“但其实你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不管当初的初衷是什么，原因我又为什么不能和你说，也不论我是不是真的有伤害到什么人或者抢了谁的利益，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 “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又或者那些不是我做的事情，也确实是我放任流言。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是完全的无辜，也就算不得完全的冤枉，这些我早就有所准备。” 也许内心是委屈的，但理智却帮他看的清清楚楚。 终归是他走反派剧情做下的事情。 “所以真的谢谢你，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太累了，但又很清楚这样的结果无可厚非，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要主动去撇清过，即便是现在。 “但是你做了。你做了我没有办法，没有立场去做的事情。谢谢——” 段嵊骤然靠了过来。 alpha的身影挡住了顾景明眼前的大半朝阳，段嵊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双唇上，压的很紧。 “四次谢谢了，”段嵊低着头，嗓音低沉，还有着微微的沙哑，像是摩挲的秋叶般沉稳而牵动人心，“我很讨厌听到你说这个字。” 顾景明微怔。 晨光渺渺，微尘浮荡。 他背靠着沙发，姿态轻松的坐在地毯上，段嵊突然从侧边覆上来挡住了他的前方视线。 骤然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顾景明肩骨绷紧。 段嵊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传递来男人偏高的体温。 鬼使神差的，顾景明看着段嵊，缓缓地眨了眨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段嵊的指腹。 这一下极其轻巧而又迅速，一瞬间的失神， 男人猛地收回了手，脊背僵硬地看着他。 顾景明赶忙低下头，尴尬地轻笑一声：“我刚才走神了……” 下一刻，他却感觉段嵊的气息骤然一近。 “你——” “轮到我问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啤酒味，信息素温柔的交互瞬间转化成了猛烈的碰撞，段嵊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边。 他背抵着沙发，男人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双肩——竟是直接微微低头，亲上了他的嘴角。 顾景明的脑海一瞬间仿佛被点炸了一般，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他瞪大双眼，双拳紧握，睫毛轻颤，脑海中竟是一点想法都捕捉不到。 温热的气息在嘴角逗留，段嵊就这样双唇轻触他的嘴边，一字一顿，带着酒意带来的胆气，低声轻轻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还有机会……追求你吗？” 第 79 章 男人的嗓音比平日里还要低沉, 带着氤氲酒意。 顾景明骤然呼吸一滞。 他已经有些醉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一会是段嵊的名字, 一会是眼前这人的面容。 比其他轻易红上脸的体质，alpha天生就不容易有这些“弱势”的特征，段嵊即便是醉着, 也看不出什么表面上的异常来。 唯有目光, 灼灼逼人。 可这样的姿态，顾景明也瞧不见段嵊的眼神。 他只能感受到段嵊唇边的温度。 他浑身都僵在了那里，屏息却无法凝神。 而罪魁祸首居然丝毫没有胆怯, 竟然就这样握着他的肩, 双唇一点一点地在他的嘴角上蹭过。他下意识动了动唇, 瞬间深呼吸了几下。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段嵊又是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段嵊……” “可以吗？”男人又问他。 这一回，或许是为了看清他的表情，段嵊总算后退了些许。 顾景明也看到了对方此刻的眼神。 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目光款款，明明不是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他却感觉这人的双眸里藏着势在必行。 “我……” “可以吗？”段嵊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顾景明低下头, 清醒而又昏沉, 胆怯而又冒进。 思考太累了。 算了。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仰头靠在沙发上，指尖嵌着掌心。 段嵊直勾勾地看着他，就这样将他圈在这方寸之地, 狭小却又……莫名其妙地充满了安全感。 鬼使神差地，他用着微不可查的声音说：“可以……吧。” 窗外似乎有车开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盖过了鸟鸣，盖过了风啸。 正巧和顾景明说话的声音覆盖在一起。 待到引擎声渐行渐远，他看着段嵊呆呆愣愣看着他的样子，赶忙低声道：“当我没回答——” “我听到了。” 段嵊缓缓地说。 这人喝醉了便有些呆，以前他总喜欢在段嵊喝醉的时候戳段嵊的额头，这人半晌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这一回，段嵊却又好似清醒，好似迷糊地又强调了一遍：“你说可以，我可以追求你，我听见了。” 像是茫茫远山落下甘霖，缈缈云端散出明光。 顾景明眨了眨眼，只觉得似乎有人在他的心口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不痛，却还有些痒。 甚至让他觉得，可以戳的更用力一些。 “……我答应了什么啊。”他喃喃自语道。 他连自己到底对段嵊是什么想法都还不甚清楚。 算了，不过就是……答应追求而已。 顾景明骤然有一瞬间的走神——这样表面寡淡而无畏的段嵊追求起人来，会是什么模样？ 他还未曾在浑浑噩噩中抽出什么难得的思绪，一大片阴影再次覆盖而下，男人骤然上前，双手环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摁进心里。 他听见段嵊说：“你回来了，真好。” …… #段嵊标记了谁#这个话题愈演愈烈。 《大导师》自从开播以来，段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或者说，段嵊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样子，居然在朝着这位娱乐圈巅峰刚刚出道的时候青涩的样子靠拢。 刚出道时的段嵊耀眼夺目，带着年轻的朝气，甚至会用段嵊工作室的微博和柯斯还有尚是好友的秦宣互动，偶尔还会回复粉丝的评论。 也从不在镜头下吝啬笑容。 可随着段嵊拿的奖项越来越多，他虽然仍然对粉丝客气有加，会在镜头下礼貌地微笑，却从没有情不自禁地流露过真正的情绪。 但自从《大导师》开播以来，段嵊的变化甚至可以在花絮中短短的一些镜头里看出来。 最夸张的一次，便是这位大魔王居然在下工的时候当着镜头的面，毫不避讳地询问和老婆吵架的工作人员打算怎么哄人。 这回明晃晃的标记记录流传了出来，本来就已经积蓄了许久好奇心的粉丝们彻底嗨了。 微博话题热度甚至于《大导师》即将公布排名的话题热度不相上下，各大论坛也充满了八卦的帖子。 【标记的是谁！！到底是谁！！哥哥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我流泪我哭泣我哇哇大哭！！（段嵊黑粉误入）】 1l：我我我我语无伦次了！哥哥这么多年禁欲人设倒了！倒了！《大导师》这个节目组是牵红线的吧，前两天才爆出来狗仔拍到荀安余节oa师生恋，还听说柯斯探班的时候给一个制作组不愿透露姓名的艺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现在段嵊临时标记实锤了！！！我又激动有心酸！！但我更想知道是谁！！！ 2l：楼主收一收你的感叹号，我要被满屏的惊讶包围了，一进论坛满眼段嵊，刷屏了请自制一点。最后，扒出来是谁了请通知我。 3l：为什么要标黑粉误入？段嵊有黑粉？然后，最后！绝对不是倪笑霜那个心机beta，盲猜顾景明，我要入胜景坑了，都别拉我。 4l：会不会是荀安？荀安之前不是还在剧组发生了信息素紊乱的意外？一线流量和超级大咖，门当户对。 5l：楼上吃瓜信息不全，荀安昨天被拍到和余节一起买冰棍，牵着手呢。和段嵊稍微有过还不错关系的omega艺人这段时间的档期都不对啊，会不会是圈外人？ 6l：胜景cp粉要流泪了！我不管，我就要盲猜顾景明！！之前就一直有苗头，现在又有标记记录，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7l：你们也太慢了，我搬来了时间线整理： 《大导师》全网直播选学员第一天，顾景明在镜头前直接抛弃0粉丝导师的可能，段嵊却在顾景明还没开口的时候就按下了选择按钮； 四月十日第一期公演接触，播出的花絮里段嵊为了顾景明直接更改排练好的舞蹈动作，将最后的c位留给顾景明，胜景cp也出现了； 第一期公演台上真心话，段嵊亲口对顾景明说喜欢过一个人后又看着顾景明改口为两个人； 直到最后一期播出，期间甚至流出很多花絮和探班照，还有校服演奏《桀骜》等梗；顾景明一直住在段嵊家里，两人有别人不具备的独处时间； 小道消息称最后两期顾景明在段嵊家的日常是很早就拍好剪辑的，最后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摄像头放在段嵊家里； 最后一期拍摄剧本片段结束后，段嵊直接回头抓住顾景明的手，还帮忙擦眼泪。 我是顾景明粉丝，一直都不混粉圈，因为看了小哥哥踹alpha的直播视频粉上了他，一头扎进粉圈里，这段时间为他拼命拉票、打投，如果段嵊临时标记的人真的是顾景明的话，我希望段嵊不要辜负他，毕竟我崽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8l：什么都不说了，剧组除了荀安是omega，还有哪个？别和我说是剧组外的人，如果是剧组外的人，那为什么偏偏是在拍摄《大导师》的时候段嵊发生了这些变化？抵制胜景cp的唯粉也歇一歇吧，引起两家争端的发言每次看了都让人窒息，对我说的就是顾盼笙箫，仗着自己是多年老粉一直带节奏。 9l：啊啊啊啊啊看了7l的总结我觉得我看到了真爱！！新笙箫，刚粉上段嵊没几个月大家都一直在说哥哥会不会孤独终老结果天将cp！！我现在是新的胜景cp粉了！ 10l：什么分析的都不重要，早在段嵊工作室为了顾景明一改以前的风格出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了，有的人还活在过去看不清楚形势。8l说的对，那个顾盼笙箫真的一直在针对cp粉，还天天带节奏黑顾景明。 11l：讲道理，我现在也看顾盼笙箫不爽。我也是老笙箫，以前她安静不管事，还经常给大家发一线物料，甚至每次出现绯闻的时候都带着笙箫们不要走偏、不要针对别的艺人专注自家，我还很佩服她，没想到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黑顾景明，我们笙箫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嫂子能不能不要搅浑水啊？ 12l：楼上说的对。还有很多笙箫被她带着跑，我是顾景明新粉丝，看到她说小哥哥吸血段嵊我就想撕逼。 13l：顾盼笙箫也没错吧？现在哪里有实锤说胜景是真的？不都是你们的脑补吗？官方没说之前难道不就是应该打死一切吸血捆绑营销咖吗？顾景明的粉丝也就算了，我没看错吧这个顾景明有多好能让你们这些老笙箫内涵自己人？？ 14l：顾景明粉丝真的看不下去，最开始态度模棱两可导致cp大热的难道不就是段嵊工作室官方吗？和顾景明有什么关系？你们嫌我崽崽刚出道，我还嫌你们哥哥猪拱了白菜呢！ 15l：有什么好吵的？说到底不就是那个顾盼笙箫天天误导人？她可以当段嵊唯粉，但她有什么资格说顾景明不好？ 16l：楼上说的都对，这世界上除了我崽崽他自己，没人能骂他！妈妈不允许！ 17l：顾盼笙箫出来道歉。 18l：…… 无数由小道消息组合拼凑起来的各种猜测汹涌而至，可好多猜测段嵊标记对象的帖子或多或少都会提到这位大粉，最终居然就这样吵了起来。 一群人跑到了顾盼笙箫的微博底下，声势浩大地复制了楼里的那一句“这世界上除了我崽崽他自己，没人能骂他！妈妈不允许！顾盼笙箫出来道歉！”整齐地评论在了顾盼笙箫最新的抵制胜景cp的微博下面。 有人取消关注、有人二话不说直接举报，想要让这位引导顾景明吸血论的大粉闭嘴。 在这样群情激愤的情况下，晚九点，《大导师》最后一次的投票通道关闭了。 这一次邀请了各大领域知名艺人、银河娱乐主导、几大娱乐公司联合参与、各大赞助商投资拍摄的选秀综艺终于画上了句号。 热度迭起，流量爆炸。 新的话题迅速被送上了热搜最高位。 顾景明却是在迷迷糊糊间，被连续不断的电话吵醒的。 他头还有些晕晕的，身旁亮着柔和不刺眼的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柔光。他一双眼睛半闭半睁间，终于在电话第四次响起的时候彻底清醒了过来。 四周昏暗无光，毫无人影，唯有他眼前亮着这盏小夜灯，像是特意留下的细心。 他缓缓坐起，自熟悉的被子往周围环视了一圈。 ……这是他的房间。 他揉了揉额头，眯了眯眼，脑海中闪过最后的画面。 他和段嵊边喝酒边提问，一来一回说明白了很多事情。到了后面，他们直接一同靠着沙发，也不问问题，只是单纯喝着酒，喝到后来，他是真的醉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倒头就睡了。 当时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顾景明：“！” “！” “！！” “……” 他抬手，在一旁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中，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 “真是……”顾景明咬了咬下唇，神思纷杂，“我为什么会和段嵊说追求这种事情？？” 他自己都还什么都没想清楚。 好在，段嵊也只是提了追求，而不是别的什么…… 耳旁，手机铃声再次停了。 周遭一瞬间静谧到鸦雀无声，四方微尘在光影与黑暗中来回飘动。 顾景明心中骤然一空，想起了段嵊喝醉了的模样。 白日里喝成这样，是段嵊将他送回卧室的吗？ 段嵊呢？ 回去了吗？ 他心中思绪万千，还未来得及理清，手机骤然又响了起来。 顾景明总算能分出些心神给别的东西。 他拿起手机，直接滑动了接听键：“吴序？” “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九点了啊！！” “嗯？” “投票结果出来了！” 顾景明一愣。 记忆缓缓涌来，他在和段嵊那些千丝万缕中马上想起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方才还茫然的青年眨了眨眼，握着手机的手愈发用力。 紧张的情绪缓缓蔓延而来。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轻动，绷着语气问道：“投票结果怎么样？” 这一期的票数他不怕。 演技是他最擅长的领域，是这么多年扮演秦宣获得的最好的经验。 但他想要的是……总票数的排行。 第 80 章 顾景明快速地眨着眼睛, 等待着吴序的下一句话。 可他们家的吴老妈子刚才还火急火燎的，这回却说了半天支支吾吾：“你的排名——我觉得我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你看一下节目组发的投票统计吧。” 顾景明一怔。 难不成他票数掉了？ 上一周他的当期票数第二, 仅次于段嵊，而总票数稳在了第四，压了作为导师的汪和煦和卜安娜。 总票数之间相差太多, 就算有波动也不至于跨越几个排名。 总不可能是这一期从前二掉下来了吧？ 不可能。 这一期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就算是要追段嵊都有机会，更别提掉下来了。 顾景明下意识抓了抓被子，坐直了身体, 赶忙和吴序挂了电话, 自己打开了微信。 他们导师和学员一起拉的群里面, 居然已经刷了几百条消息，聊排名的话题早就过去了，顾景明也没有心思往前翻聊天记录, 只好打开微博，打算先看看官博怎么说。 他听着静谧的卧室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打开微博, 甚至不用点开官博, 汹涌而来的评论、粉丝数、热搜话题、还有疯狂增加的私信直接将结果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五期当期票数排名第二，与一直稳居第一的段嵊只相差了百分之九的票数！ 总排名…… 第二。 顾景明恍惚了那么一瞬间。 “……我做到了。” 他说。 以全新的身份从头再来，凭借着这些年自己慢慢积累下来的底气与实力，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身为学员, 力压四位导师！ 他看着挂在热搜话题最上头的微博，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模糊又清晰。 其实比起以往秦宣拿过的荣誉，这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这是属于顾景明的第一次的荣誉。 床头的小夜灯将暖色的光晕洒在四周，手机随着他双手的抖动而微微颤动着，他觉得眼眶有些湿，连刚从喝醉中醒来的微微头晕都不甚重要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缓缓冷静了下来，点进热搜话题看了看，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期视频剪辑播出之后，笙箫们看到他和段嵊拍摄的即兴发挥的片段，大部分有些影响力的笙箫都觉得光从演技来看，顾景明并没有差段嵊太多。 而且最后的总排名，导师的票数会被学员所影响。 于是顾景明这一个多月吸收到的新粉丝们和笙箫们居然一同打投，决定将段嵊的票数稳在了比顾景明多百分之二十左右。 而到最后，顾景明吸到的许多临时入坑的路人粉，还有一些只看综艺不混粉圈的观众投票，竟然将第五期和段嵊之间的票数差距拉到了百分之九。 再加上之前票数的积累，这一次的最终爆发，总排行连超两名，稳稳地固定在了第二位。 难怪刚才吴序想要让他自己亲眼看到。 顾景明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退出话题，根据所有导师学员发宣传微博的格式，也发了一条画上《大导师》终点的微博。 顾景明v：#大导师圆满收官#谢谢大家为我投票，谢谢大家为这个节目组投票。收官虽然圆满，但我才刚刚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崽崽你太棒了！！！！” ——“前排！！！小哥哥我们永远陪你一起走花路！” ——“之前那些说顾景明有后台毫无实力的人，你们的脸是不是该伸出来了？被打脸的感觉怎么样？最后的投票可是实时公开透明，不存在任何刷票现象的，实至名归的结果。当然你们要是说最后一期宫廷戏片段还不算有实力的话，我们也不会和眼瞎的人多计较。” ——“#顾景明卫冕新人王#你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也会一起仰望你的。” ——“官方能不能管一管那个顾盼笙箫的唯粉？抹黑艺人名声，影响崽崽的声誉。” ——“我的天呐奋战了一整天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的投票结果，好激动。过两天就要去面试了，谢谢小哥哥给我的力量，未来可期，你一定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我今天入坑了，从今天起，我是顾景明的事业粉！粉了好几个爱豆都不太争气，对我这种喜欢事业线的人来说，补《大导师》看顾顾一步一步登顶真的好有成就感啊。” ——“#段嵊顾景明并肩为王#节目虽然收官了，但是崽崽你不能和段嵊be啊我才刚刚成为你们的cp粉呜呜呜。” ——“你是我们心中最耀眼的少年。” ——“……”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讨论中，顾景明的粉丝群体逐渐成熟，也在顾景明登顶新人第一、力压四位导师的这一天，粉丝们终于在粉丝的称呼上达成了一致。 ——明光。 耀耀华然，灿灿明光。 流量时代，一切的曝光都是滚雪球一样的原理。 不论出道时间，不论刚开始的地位。 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超越谭杨荀安等人的挑战就不再是不可完成的神话。 而且omega艺人数量一向稀少，并且由于天生脆弱很少能够扛得起高强度的工作，有些地方也因为性别阻碍无法兼顾，很难走到一线。 可顾景明从前期便自带超a人设热度，《别听他们说》的舞蹈公演以及《桀骜》校服演唱更是积累了大半的粉丝基础，已经将他往刚刚大爆的新人流量上引导。 可是最后一期，宫廷剧剧本里的那一句“前程似锦”，直接将顾景明的定位往上推了一个高度。 这是一场难得的现象级大爆。 他火了。 是预料之中的结局，也是始料未及的惊喜。 顾景明勾着嘴角，双眼有些湿润地一一翻着评论，但凡有些内容的，他全都十分耐心地一个个回复过去。 可他如今的微博早已和《大导师》开始录制第一天的微博能比了。 评论的数量增长比他回复的速度快上太多，他足足回复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些累了。 可也正是因为看了这些评论，顾景明也在其中发现了不少统一的言论——明光们希望他的团队能在公众媒体上做些事情，比如给那位一直抹黑他吸血营销咖的顾盼笙箫发律师函。 顾景明：“……” 有点微妙。 有点尴尬。 他当初还想着大导师拍完和段嵊分道扬镳，想着这个大粉号以后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发挥最后的余热，连着做一个坚决抵制cp的唯粉做了一个月。 如今他和段嵊的cp就算是在他们共同的压制下也压不住，没想到明光和笙箫们居然将注意力放在了顾盼笙箫的账号上。 顾景明方才还被喜悦冲散的头疼这一刻再度浮现了上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切换到了顾盼笙箫的账号上。 他最新一条微博还在几天前，正是一条带着#坚决抵制胜景cp#话题的微博。 而评论此刻已经是清一色的——“这世界上除了我崽崽他自己，没人能骂他！妈妈不允许！顾盼笙箫出来道歉！” 顾景明：“…………” 出来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就算……就算他答应了段嵊追求他的请求，但这也不代表他喜欢看到别人把他的名字和段嵊的捆绑在一起。 顾景明哭笑不得的看完评论和一些以前大粉朋友们有的失望有的规劝的私信，“顶风作案”，再度发了一条希望新人王登顶之后能和段嵊各自安好不再捆绑的微博。 这一条微博一发出来，直接点炸了一些cp粉。 ——“？？博主你吃错药了？段嵊也不介意，笙箫们也不介意，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抵制cp？cp粉们圈地自萌还帮忙氪金打投，招你惹你了？” ——“第五期拍摄的宫廷片段没看到吗？这叫什么吸血营销咖？” ——“我懒得和你废话，我们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除了崽崽他自己没人能骂他，顾盼笙箫出来道歉。” ——“道歉。” ——“众望所归还不希望胜景cp好？我要开始怀疑博主是不是私生饭了。你该不会是臆想着段嵊能和你在一起吧？” ——“我突然觉得前面的笙箫说的好有道理……顾盼笙箫算资历很高的粉丝了，这些年哥哥的每一个活动他都能有物料，有一些活动外部人员根本进不去他都能拿到，说不定早就暗恋哥哥了。” ——“偷窥段嵊生活的私生饭！顾盼笙箫出来道歉。” ——“我支持顾盼笙箫，一切官方不曾证实的消息都是谣言，你们就知道顾景明和段嵊怎么想了？各自安好不好吗？#坚决抵制胜景cp#” ——“博主你如果真的臆想和哥哥在一起，我劝你放弃，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是什么样子，配和顾景明比吗？” 刚刚洗完澡，一手拿着牙刷边刷牙边刷着微博的顾景明骤然看到了这个评论。 顾景明：“……” 他下意识就跟着评论里说的话，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发梢微湿穿着睡衣的自己，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嗓子眼噎了一下，差点没把嘴里的泡沫吞下去。 他咳了咳，赶忙漱了漱口。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几条私信发了进来。 顾景明6554321：“你别管他们。” 顾景明6554321：“你做的都是对的。” 顾景明6554321：“段嵊和顾景明不需要捆绑。” 是那位段嵊好几年的笙箫，前脚私信和他说转粉秦宣，后脚用着他给这人冲着会员改了“顾景明6554321”的粉丝。 不，现在应该叫明光了。 这几日来他困侑于和段嵊还有秦应的事情上，很少上顾盼笙箫的账号，也没和这人私聊。 此刻他点进这位“顾景明6554321”的首页，居然发现原来粉丝个位数的微博号此刻居然有了一万多粉丝。而相册点进去，还有不少他的探班照。 ……这是转粉了之后就来《大导师》制作组探班了？ 之前他确实有看到几个omega小姑娘，还打过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小姑娘中的其中一个。 这个小姑娘给他发的私信正合他意，他下意识笑了笑，心情好地点了特别关注，这才退回聊天框，回了一句“放心，没往心里去，其实粉丝们都很可爱”。 小姑娘似乎就在等着他的回复，没过一秒，新的私信消息就发了过来。 顾景明6554321：“好。” 顾景明回了个“微笑”的表情，退出聊天框，随手刷新了一下主页。 下一刻，刚刚特别关注的“顾景明6554321”就发了一条新的微博。 顾景明6554321：“#坚决抵制胜景cp#顾顾独美，段嵊请勿影响我们顾顾的前途，作为明光，我并不想看到顾顾以后被打上靠吸血蹭流量上位的标签。” 第 81 章 段嵊发完这条微博以后便关了手机。 他刚刚洗完澡, 利落的短发还有些微湿，穿这一身深蓝色的格纹家居服, 正坐在书房里。 他早晨的时候, 似乎和顾景明说了很多话，到最后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又喝了很多酒。再次醒来便是晚上, 寇向晨告诉他, 他似乎是自己回的家。 他们最后喝得太过尽兴，段嵊已经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喝醉之后总会断片，好在这回没有忘记那些问题于答案。 还记得顾景明最后问他, 帮秦宣从好几件污蔑的事情中摘出来的人是不是他。 他回答了是。 顾景明和他说谢谢。 可他要的不仅仅是谢谢。 那日在顾景明家门前, 透过细小的门缝, 将那一句“对不起”塞到“秦宣”的手中时，想的不多，只求一个原谅。 可当他意识到人真真切切站在他的面前之后, 他却发现他比谁都要贪心。 顾景明已经知道他曾经有过的感情了。 会不会厌恶他？ 段嵊望着已经黑了的手机屏幕，久久不语。 寇向晨坐在一边，手中翻着一大叠刚刚打印下来要看的文件, “你《大导师》一录制完毕, 这些剧本就雪花一样地扔过来了，还有一些想模仿《大导师》的综艺企划。那些我全都给你直接拒了，除了一些……” “嗯？”段嵊挑眉。 他此刻没有任何在镜头下需要的多余情绪，一双眸子淡淡的，穿着家居服干净而禁欲。 窗户微微开了个风, 渗透进凉爽的夜风。 窗帘微微摆动间，切割开书房明亮的白炽灯光。 寇向晨吹了声口哨：“我觉得你今天变化挺大的。” 段嵊瞥了他一眼，“说正事。” “真的变化挺大的。你人其实没什么变，但是那种给人的感觉。我以前待在你身边工作总觉得死气沉沉的，今天我又觉得好像回到了刚在辉煌签你的时候的感觉。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开了？之前不是还觉得你对不起秦宣，不想面对对顾景明的感情吗？瞧你那矢志不渝的样子我真的和粉丝们一样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 “说正事。” “行行行！我给你留了几个也同样往小顾那边送的综艺企划，吴序告诉我的。我给你分开了，”寇向晨将文件分成了两叠，其中一叠推到段嵊面前。 “这一叠，是同样送到了小顾面前的剧本和综艺企划，只不过你们两的角色定位不一样，但是除非小顾现在有能自己进大组的能力，不然他肯定要从这些里面挑，最好的制作团队就是上面这四个，三个剧本，一个综艺企划。” 段嵊却看也没看一眼，推回去道：“看看有没有工作室的艺人适合的剧本吧，我都不牵，没有适合的就直接退了。” “啊？”寇向晨懵了，“你不想接下来和小顾有些接触吗？” 段嵊轻笑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节目开拍的时候，我往奖金池里加了一个注。” “对，你说等到《大导师》最终排名出来，你也会分享一个奖励。” “还记得我两年前买的一个剧本吗？” 寇向晨呆了呆，想了半晌，有些拔高了语调狐疑道：“你是说《深春》！？” “嗯。” “那不是——” 寇向晨顿了顿。 段嵊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深春》当初曾经是业内炙手可热的剧本，是由知名大编剧亲自主笔写的，不仅贴合大环境的热点，还是难得一见的双alpha男主剧情主线剧本。 简单来说，又有格调，又有市场。 这个剧本出来的时候，段嵊刚刚和段曼凝开始僵持，正是最孤立无援却要维持工作室运转的时候，能直接将《深春》的剧本买下来着实不容易。 可这个让业内都伸着脖子期待的剧本却一直就这样压在了段嵊工作室。 因为段嵊觉得那个剧本里的其中一个alpha男主角适合秦宣。 “难道你要把这个放进奖金池，给小顾拍？”寇向晨似乎见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异常，这才大大咧咧接着道，“你当初不是说，其中一个alpha男主适合秦宣吗？我当初还觉得奇怪，那个角色——” 寇向晨猛然抬头。 那个角色，和秦宣完全不像。 如今看来，确实非常的……适合顾景明。 多年的合作伙伴，段嵊从寇向晨的表情就看出来自家经纪人为什么这么震惊。 他笑了笑：“对，非常适合顾景明。” “小顾不是omega吗？” “但他能演。” 片刻，寇向晨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才道：“我现在算是相信你彻底放下秦宣了，《深春》你捂着都不愿意拍，现在却愿意拿出来了。” 段嵊缓缓起身。 他拿起了靠在书柜一旁的吉他，轻轻拨动了一下。 吉他弦摆动，发出几声荡然的乐声。 段嵊背起吉他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淡然说道：“我不是放下了，我是拿起来了。” “啊？” 段嵊已经走出了书房。 他先拿着吉他，回房间换了身清爽的短袖和牛仔裤，随后背着吉他走到了天台。 这块区域的别墅除了在路的两边面对面的房子，其他都间隔较远。举目四望，唯有顾景明的家和他的家隔着一条杨树排过的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夏日夜风立刻吹过他的脸颊，他在天台边上的欧式长凳上坐下，跳过围栏往对面往，正巧瞧见对面那栋别墅的二楼亮着的灯。 那是顾景明的卧室。 如今一切说开，他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还会愿意接受他再一次的靠近吗？ 段嵊将指尖按在了吉他上，垂眸看着那一处明亮，缓缓开了口。 ——“我可怜那满天星星，高悬万年却不曾亲吻山河土地……” ——“……” ——“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 低沉歌声伴随着吉他声在这浩渺夜空下缓缓响起，远方似乎还在车水马龙，耀耀星空与城市夜景交叠，五光十色，繁华静谧。 轻风吹动杨树，夜灯远远拉出长影。 那一头，透着灯的窗户突然被人拉开了。 穿着睡衣的青年正一边揉着眼睛，一手抵在窗户边上，仰头望向歌声的来源。 光线昏暗下，段嵊却觉得青年的眸子比星辰还要明亮。 他的视线和顾景明在半空中交汇，只见对方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靠在窗边没有移动。 吉他声同飒飒风声交错，润着温和，夹着华光。 段嵊挑眉，眼角轻动，纯黑色的双眸挂上了笑意。 顾景明没有关上窗，居然笑了笑，双手环起倚靠在窗栏上，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没有停，他没有走。 ——“我抬头看你，看见你独一无二的秘密。” ——“灵魂照耀晦暗心底，这次换我来造就你……”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段嵊轻笑了一声。 他微微扬声喊道：“还想听什么？” 那头，青年看着他，抬起手蜷起放在嘴边，回喊道：“柯斯的那首《异乡有我》，我记得你唱过。” “好。” 树影婆娑，月光姣白无暇。 ……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景明接到了如雪花般飘落而来的邀约。 这些剧本和综艺企划全都第一时间送到了跟着顾景明从银河跳槽出来的吴序手里。完全把自己当助理的吴序第一次带顾景明这样大爆的艺人，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却也暂时找不到别人来帮忙。 因为李夏辞职了。 其实当初那件事谁也不怪。 终究是他最开始表现出了对付段嵊和厌恶段嵊的态度，才让李夏和秦应他们做出了错误的举动。 归根结底，还是他一直以来误以为自己超脱，实则早已是书中万千人之一。 可那晚说好的从此之后忘了这件事，李夏自己最终却过不去那道坎，在顾景明新成立的工作室彻底步入正轨之后，李夏便辞职离开，去了乌翠的经纪公司给乌翠当新经纪人。 李夏最终将他的职业未来选在了乌翠的身上，选在了这个已经切掉腺体的omega小姑娘身上，选在了这个以秦宣为信仰的小姑娘身上，为她铺就星途。 顾景明尊重李夏的选择。 李夏辞职时曾说，他给顾景明找了一个业务能力不逊色的新经纪人，过段时间等新经纪人以前的工作处理好就会来找他。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盛夏一步步靠近，天光映着远阳。 顾景明坐在刚刚搬好的新工作室办公室里，手中翻着吴序帮他整理好的剧本，一会还要最后去一次银河开会——去获得他在《大导师》里应该得到的战利品。 在段嵊那几位朋友的帮助下，新成立的工作室只有公关部门法律部门这些非艺人的部门暂时找到了一些人，吴序也开始慢慢开始尝试寻找一些有潜力的新人。 办公室里还有些萧条，顾景明办公室前的敲门声便格外明显。 他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想起来今天是李夏帮他安排的新经纪人来的时间。 顾景明喊了声“稍等”，立刻将桌上凌乱的文件收拾了一番，快步上前开了门：“你好——” 清冽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站在门口，眨了眨眼，震惊而又困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alpha青年。 秦应一改之前的嘻哈风格，居然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领口挺立，领带一丝不苟地垂在胸前。 他这位alpha弟弟本就长得英俊，平日里总是阴阳怪气的每个正形，可若是这样端端正正地打扮起来，却又风度翩翩，油然而生一股绅士作风。 还带着一丝西装革履压不下的年轻人的强势。 他看见顾景明，眼睛一亮，朗声道：“你好。” 顾景明：“？” “我来上班。” “？？” “李夏没和你说吗？”秦应扯起嘴角，“我退圈了不拍戏了，今天开始转幕后，是顾景明工作室新上任的经纪人。嫂子好啊。” 第 82 章 顾景明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和秦应这两年没有联系, 最近一次见面就是《大导师》还在拍摄时期，秦应吊儿郎当地拦着他问秦宣在哪里。 他实在是被秦应不屈不挠的精神搞得无奈了, 最后直接告诉秦应他是秦宣的男朋友。 之后《大导师》拍摄也告一个段落, 他也没再见过秦应。 ……李夏所谓的新经纪人居然是他？？ 虽然他和李夏之间最终还是留下了一个疙瘩，但是多年的合作，他一直都很相信李夏的办事能力和眼光, 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这位“李夏新找的助理”有什么疑惑。 没想到居然是秦应。 他嘴角抽了抽：“……你好好的当艺人怎么突然转了幕后？突然想开了？” “想开？”秦应挑眉, 不知为何，他居然还有些高兴，嘴角微微上扬, “我哥连我以前非要演戏的事情都和你说了？他记得还挺清楚……” 秦宣父母还在世的时候, 倒是对这两个被预测为alpha的兄弟教育颇为不同。 秦宣为人冰凉, 寡言少语，天生就带着一副清贵的气质，可偏偏那张脸在镜头下棱角分明, 一双眸子随意的撇动都可以夹杂千万思绪。 是个天生适合荧幕的模子。 可秦应为人外向，自小就是一个喜形于色的性格，倘若要说人设, 反倒是秦应更适合演戏一些。 可偏偏这家伙演技一塌糊涂, 反倒是在市场和各种圈内动向上敏锐得一骑绝尘——所以秦应才能在段嵊那些举动之后精准地看出段嵊找到他了。 可是父母去世以后，秦应和秦宣生活在一起，居然坚持要出道，还经常挤进秦宣在的剧组，或者接剧本的拍摄场地就在秦宣拍摄片场的附近。 随后一出道就直接演戏演到了现在。 “……”顾景明干脆应承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是为什么？” “突然想通了，”秦应笑了笑，在浅灰色西装的衬托下，骤然脱去了一些大男孩的气息，“与其在演戏上高不成低不就，不如……真的把你捧出来，让我哥好好瞧瞧！” 顾景明：“……” 他实在是低估了秦应想在“秦宣”面前证明自己的心。 他看了一眼alpha青年的耳垂，以往总会戴着的带钻耳钉已经不见了，从头往下看，浑身干干净净，竟然有一瞬间长大了的感觉。 他当初只觉得秦应不懂事，他帮着秦应处理了那么多麻烦事，这孩子却愈来越叛逆。 如今换了一个人的角度看，秦应也不过就是……想让“秦宣”多看几眼罢了。 他垂眸，呼吸平稳，嗓音清朗：“你不用这么做他也看得到。” 秦应一愣，骤然放松了些，轻垮垮双手抄兜往门边一靠：“他就从来没看到过。” 顾景明默然了片刻。 “李夏说服你的？” “啊？”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秦应，叹了口气，“我答应过李夏，绝对会留下他推荐来的经纪人，所以接下来你就是我们工作室的经纪人了。但是……你想清楚了吗？你以前不是非要演戏不可吗？” 他当初碍于人设不得不寡言少语，但或多或少都摆脱过柯斯等好友规劝秦应，甚至一开始也让段嵊去试过。 可秦应坚持要演戏。 “李夏才没有说服我呢……”秦应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嗓音越来越低地说，“他只是说我混不出个名堂来，演了这么多年戏还不如我哥让他来捧嫂子一个月……换我我肯定做不到。” 秦应的嗓音骤然又拔高了一些：“我怎么、怎么就做不到了！我现在就试试！” 顾景明：“……” 原来是对秦应百试百灵的激将法。 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桃花眼微微弯起，一双淡茶色的眸子闪动着星辰明光。 他终于明白，在他愿意忘记那件事情毫不追究之后，李夏却还是要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李夏知道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于他们而言，是离开，却也是所有人的重新开始。 盛夏悄然逼近，可顾景明的办公室开着窗，并没有开空调。此刻他们站在门口，反倒有些闷热。 他下意识扯了扯领口，连带着脖子上的抑制项圈都动了动。 秦应脱口而出：“你也有这个习惯？” “嗯？” “扯领口啊，我哥总喜欢这样扯，好像天天脖子不舒服一样。”秦应撇了撇嘴，双手从兜内掏出，环胸仰头，颇为不解而又故作不屑，“不对，你扯还正常。他又不是个omega，脖子上什么都没有，还天天不舒服的样子……” 顾景明不吭声了。 他还放在领口上的手顿时收了起来，双眼左右看来看去，半晌才在沉默中咳了一声，“我书桌右上角那一叠是工作室的一些基础资料，你看完，一会和我一起去银河娱乐。” 秦应抬手，缓缓将衬衫袖口折叠了起来，利落道：“行。对了嫂子——” “你别叫我嫂子。”顾景明忍不住了，“我……我那天就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和你哥没有关系。” “嗯，我知道，李夏和我说了，你和我哥没有关系，其他人也都知道你和他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alpha青年扬起嘴角，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情，“圈子里都这样，我明白的嫂子。” 顾景明：“……”不，他觉得秦应没有明白。 他无言间，秦应已经走进门，拿起那叠资料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时间悄然而逝。 到了点，顾景明带着迅速看完资料并且已经对工作室基本情况熟记于心的秦应去了银河娱乐。 “叮——”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停留在了“21”的字样上，电梯门缓缓滑开，顾景明率先迈开脚步，带着秦应走了出去。 银河的大楼采用的是最外一圈作为走廊，一面落地窗朝着大厦外头，一面是一间又一间不同作用的房间。天光自落地窗外流入走廊，光束照亮出空中浮动的微尘，在外界的喧嚣与此间的静谧中，倾斜地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刚一拐角，顾景明就看到了会议室外站着的段嵊和寇向晨。 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寇向晨手中还拿着文件。听见他来的动静，段嵊和寇向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 顾景明骤然止步。 男人站在不远的前方，戴着纯黑色的鸭舌帽，一身清爽干净的夏日休闲服，短袖微微宽松，却衬的衣料下的身体肌肉线条更为好看。 这人正看着他，一双纯黑色的眸子中藏着千千万万种思绪。 刚才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段嵊似乎还抬脚了那么一下，下意识就想朝他走来。 可那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这人却仿佛在尽力克制一般，眼底幽然地收回了脚。 顾景明不解。 ……他不是已经答应段嵊追求的请求了？ 这人为什么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无奈，只好自己上前走去。 “不是，”寇向晨瞪大了眼睛，“秦应你个小屁孩怎么在这？” 秦应在他身后，不高不低地“切”了一声，完全不理会寇向晨。 段嵊只是看着他。 顾景明笑了笑：“他不接戏了，现在是我……咳，经纪人。” 寇向晨：“……” 段嵊：“……” “怎么不进去？”他轻笑一声，往会议室里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大家都还没到？” “没有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总算响起。 这是那日谈开之后，他第一次听见段嵊说话。 分明是一样的声线，一样的语气。 可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好像润上了一层抹不去的吸引力。 像是有花草徘徊在他的心间，芬芳中挠痒人心。 他眨了眨眼：“没有人？” “嗯，抱歉，”段嵊轻笑了一声，“其实银河最终奖金池的分配合同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请你和我谈，这才用了银河娱乐当理由……” 他似乎有些紧张，一手揣兜，一手攥紧，微微低头直勾勾地看着顾景明。 顾景明心下疑惑。 段嵊说话太客套了一些。 这人分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走上来，可却克制到了现在，除了目光仍然停留在他身上，浑身上下都印着“小心翼翼”四个大字。 他抬眸，低笑道：“什么事？” 段嵊立刻从寇向晨手中拿过那份文件，张了张嘴，喉结微动，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份文件里放着《深春》的剧本信息和备案等。 段嵊昨晚带着寇向晨和工作室的人连夜赶完的完整文件，为的就是今天拿给顾景明。 可他却有些踌躇。 他担心顾景明不会答应。 他不知道顾景明现在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段嵊从未犹豫过。 他从小出生就生活在一个冰冷冷的家庭里，似乎能力代表着一切，但凡是一切的烦恼，不拖泥带水的行动都可以解决。 所有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不进则退。 可唯独这份对顾景明的感情，他不想退，却又因为太过珍视而不敢进。 他想要追求顾景明，不论这个人是alpha还是omega。 可段嵊不知道顾景明希不希望看到他的追求，希不希望得到他付出的好。 文件在他手里待了半晌，段嵊这才清了清嗓子，表面沉着冷静地说：“这是我之前加注在奖金池里给新人第一名的东西，一个剧本，叫《深春》，两年前在业内很火，你应该也听过。” 青年已经从他手上抽去了文件。 段嵊看着青年勾着嘴角打开文件夹，纸张翻动的声音簌簌响起。 他理了理思绪，将昨晚准备好的十几条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林林总总地拎在了脑海里，温和而又缓缓地对面前眸中含光的omega青年说：“你如果没兴趣，我回去再找找别的剧本。不过这个剧本很有潜力……” 寇向晨在旁边“是啊”“是啊”地附和着。 段嵊脑海中那些准备好的理由已经一个个弹了出来。 他担心靠近会让他的心上人反感，却又忍不住往前再挪一点点。 可是面前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情绪。 顾景明只是神色随意，嘴角带笑地迅速翻阅完了文件，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圆珠笔。 ——洋洋洒洒地在最开头那份合同上签下了“顾景明”三个清清楚楚的大字。 寇向晨下一声“是啊”还未曾发出，一张嘴张的大大的。 秦应眼睁睁看着顾景明二话不说就签完了名字，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长篇大论客套礼貌而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瞬间被直接堵在了段嵊的嗓子眼，妄图亲近而又不敢的小心翼翼都没来得及下意识地表达出来，一切踌躇犹豫都被这轻而易举的潇洒挥了个干干净净。 顾景明将文件递到了他的面前，眉眼微弯，双眸灿灿，嘴角挂着轻笑，嗓音清冽：“签完了。还有别的事吗？” 第 83 章 顾景明在段嵊表面一丝不苟地阐述《深春》的合同时, 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早该想到的。 段嵊这样的人…… 哪怕是十成里面得到了一成的把握，这人也能自信得光芒万丈, 行路无悔, 强势得让人回不过神来时便大局而定。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踌躇犹豫得完全不像一个已经登顶娱乐圈的段嵊。 当初段嵊和他喝的都很多，地上滚满了一地的空玻璃酒瓶, 段嵊看着他的目光含着醉意, 神情呆呆愣愣的。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是和以前一样，喝醉断片了。 忘了最后的那一个问题。 看着段嵊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 顾景明心中那由于前尘往事所留下的最后一丝莫名其妙的赌气也消散了。 而他现在……也不想提醒段嵊。 当初他不知段嵊态度看了这人冷脸好几年, 如今风水轮流转, 他突然也想看看段嵊该如何自处。 他没有点明，眼看段嵊眸光幽然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还带着未曾反应过来的怔然, 他直接拿出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合同，将文件夹丢到了寇向晨手中，笑着道：“《大导师》的奖金我拿到了, 谢谢。” 话音未落, 青年已经拖着脾气蓄势待发的秦应走了。 落地窗外飞鸟巡控，透过骄阳拉下一阵轻巧的阴影。 顾景明和秦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段嵊转回头看了一眼寇向晨手中的文件，皱眉低声道：“……同意了。” 寇向晨瞪大了眼睛：“同意的好快啊！小顾他都没仔细看条款吧？” 段嵊不语。 他自诩如今一切明了，不论是秦宣还是顾景明, 他都十分了解。 可顾景明方才的举动他却完全看不懂。 半晌。 银河二十一层的会议室门口一片安静，别的地方似乎有人来来往往的声音，却因为段嵊的嘱咐，这一片却一直不曾有人过来。 “先去走程序吧，我希望《深春》能够尽快开拍，并且从开机到上映期间不会因为什么客观因素而夭折。” 这一部剧承载了他太久的心愿。 “我明白的，”寇向晨难得神色万分认真，语气严肃，“本来《深春》在业内一直就备受期待，今天咱们工作室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试镜和开机事宜了。” “好。” …… 随着《大导师》的圆满收官，创造了力压四位导师的神话的顾景明热度不仅没有缓缓下降，反而人气越来越高。 他在目前的娱乐圈生态中实在是太无可替代了。 相比于普通人中，beta数目最多，alpha和omega数量偏少却相差无几，娱乐圈中的生态却不一样。 omega天生脆弱需要保护，很多惊现项目、真人秀、特殊剧本都无法完成，beta同样数量最大，但alpha和omega的数量却严重畸形。 能够大爆的omega几乎是凤毛麟角，如荀安那样当个接接广告代言和偶像剧、参加许多不需要体能的综艺的一线流量已经是难得的了。 可顾景明不一样。 《大导师》的直播意外和之后的各类pk已经显示出他比许多alpha还要优秀的能力。 他还拥有着omega得天独厚的细腻五官与精致而微微傲然的气质。 外形条件无可指摘、唱跳演技完全不输圈内前辈、人设自带反差。 业内就算是刻意模仿顾景明爆红的路子，也造不出第二个顾景明来。 这些时日，顾景明之后的形成消息一直保密，这位刚刚爆红的omega艺人在人气的沉淀中只开了两次直播。 第一次创了当月直播平台的人气记录，第二次直接把直播平台的系统搞崩了。 数不胜数的奢侈品牌抛出橄榄枝，许多综艺送来常驻邀请，还有大大小小的制作组都多少有邀请顾景明的意向。 一个有人气的omega流量不可怕，但一个专业能力过硬的omega流量却足以让所有人心动。 可顾景明却一直沉稳而淡定，微博更新的也是每天日常，偶尔和粉丝互动，仿佛《大导师》之后这位新人王就休假去了。 粉丝们却一点都不清闲。 因为除了顾盼笙箫那位多年笙箫还在坚持胜景两人各自独美，顾景明的粉丝这边也出现了一位“顾景明6554321”的沉默粉丝号。 一个奇葩地和顾盼笙箫互相关注的粉丝号。 这个看上去像顾景明微博高仿号，点进去发现是个活跃在探班一线的粉丝，仔细一看发现是个抵制胜景cp的新兴大粉着实让cp粉们头疼不已。 “顾盼笙箫”坚持反对吸血营销咖，还能带动一波笙箫不给胜景cp一点儿的热度，是因为这位是个从段嵊出道就一直在的老粉。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粉丝开始猜测这位是个暗恋段嵊到疯魔的私生饭，但是多年的公信力还是在的，所以笙箫和胜景cp粉们十分头疼。 可“顾景明6554321”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原因无他，这位新兴粉头太有钱了。 顾景明粉丝后援会成立，需要经费？“顾景明6554321”二话不说往公共账号里打了一百万。 顾景明登顶《大导师》新人王之后粉丝们想要做同人曲和视频，来给顾景明宣传，需要广告众筹？“顾景明6554321”直接租了杨城最好的传媒团队，活生生把众筹弄成了单筹。 顾景明第二次直播明光们想要冲击直播数据记录，需要大量直播打赏？“顾景明6554321”用着新注册的直播平台账号，现场给所有明光们表演了一出礼物雨。 太有钱了。 而且还是能给他们爱豆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有钱。 于是明光们也和笙箫们一样分成了两波，一波认为胜景cp粉们并不妨碍明光的打投和做数据，经常还能帮上忙，不应该抵制，放任就行了。 一波认为“顾景明6554321”做得对，不能让顾景明从此被打上靠段嵊上位的标签，应当让cp热度完完全全降下去。 抵制胜景cp的笙箫们以顾盼笙箫为首，每日都在喊着“吸血营销咖请走开，段嵊业内第一不接受蹭热度”。 抵制胜景cp的明光们以顾景明6554321为首，每日都在喊着“拒绝贴上段嵊标签，顾景明娱乐圈新人王不需要别人的热度”。 直到两周后，笙箫和明光们一起炸开了锅。 ——《深春》官宣了。 这一个剧本在两年前刚出来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场大热度。 圈内的大编剧严清第一次尝试小说题材，先是出版了《深春》的同名校园小说，随即创作出了《深春》的剧本。几个业内影视龙头或者是流量公司都接洽过，段曼凝手下的辉煌也曾争取。 最终消息传出，《深春》被段嵊买走，业内哗然。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大型ip是扑是爆。 可是就此，《深春》剧本居然沉寂了两年，突然在这一刻毫无造势地开通了“电视剧深春”的官方微博，第一条微博官宣了两位主角和几位配角的海报，圈了几位演员的微博，一个话题都没带，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 几分钟后，搜索段嵊名字的粉丝发现了这条微博。 “电视剧深春”的官博还挂着认证，大大咧咧地在介绍上写着“电视剧《深春》剧组官方微博”。 一传十，十传百。 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自发地登上了热搜。 也正是因为官博这个悄悄公布的作风，后续热度居然越来越高，不少《深春》的小说粉和路人粉甚至玩起了悄悄官宣这个梗。 #段嵊顾景明深春#这个话题立刻占据热搜首位，各大论坛娱乐圈板块迅速屠版，小道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胜景cp粉和笙箫明光们决斗了这么久，居然会被一个积压了两年的剧本打破平衡！！我要大喊胜景是真的！！】 1l：作为老笙箫新明光的楼主我热泪盈眶啊！《大导师》过后段嵊工作室和顾景明微博再也没有互动，私底下也没有传出什么两个人同框的消息。 眼看一开始大家还声势浩大的让顾盼笙箫道歉，但这几天胜景没有任何同框，那两个唯粉直接占了伤风，我们cp粉还被压着打，我真的以为我第一次萌的cp就要这样因为综艺结束而be了！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我们胜景cp更胜一筹！ 2l：你们粉丝关注点真奇怪……我小说粉，段嵊工作室不会是魔改《深春》了吧？小说里可是双alpha男主角，但是官宣明确表明了两个男主是段嵊和顾景明。不是顾景明黑，但是这也……他是omega吧？他是男主，那不是剧本魔改了其中的一个alpha男主？对段嵊工作室有点失望…… 3l：小说粉激情开喷，所有的魔改都活该血亏！ 4l：楼上两个要讨论小说出门左转，已经有专楼了，你们不要歪楼行不行？（另外，我也在举旗大喊胜景是真的！） 5l：我闺蜜是圈内人，前几天就告诉我段嵊工作室在飞速定组，没想到是胜景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觉得某两个唯粉可不可以不要挣扎了？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ao师生恋了，会拍同一个剧本代表段嵊和顾景明本人并不反感合作同台，你们一直坚持独美有意义吗？ 6l：5l扭曲事实，合作不等于cp行不行？一个影视圈超一线一个新兴流量，这么好的天作组合为什么要为了cp话题放弃？就不能是单单纯纯合作伙伴吗？ 7l：我好期待《深春》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会猪叫了！！！恨不得穿越到《深春》播出的那一天给我的两个哥哥们贡献收视率！！！！ 8l：虽然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主演双alpha男主剧本很疑惑，但官方默不作声地官宣已经代表了坚决的意思，小说粉再怎么挣扎也改不了。但以我多年笙箫的眼光保证，段嵊的目光很长远，绝对不可能为了热度而做这种魔改不讨好的事情，还是等最终情况出来大家在下定论吧，我相信哥哥。 9l：好了，请那两位带节奏的唯粉闭嘴吧！ 10l：只有我在意顾景明的演技？虽然说他是因为《大导师》最后一期的演技爬上的第二，但那也只是一个剧本小片段吧？说实在的导师是段嵊，就算是个演技新手，专注一个片段段嵊还是能教好的。目前除了这个片段，没有任何顾景明演戏的物料，《深春》这么情感爆发的剧本他真的不会演残吗……不是说小哥哥不好，但是磨砺一下接这种剧比较好吧…… 11l：我是业内，银河娱乐工作。差不多一个月前顾景明就和银河和平解约了，但是半个月前就有确切消息，当初段嵊放进《大导师》奖金池里的剧本第一个定下的演员就是顾景明，段嵊自己都没定下就把顾景明定下来了，之后的演员试镜都是根据顾景明作为主角来找搭配的演员。虽然我是业内，但我要入坑了，神仙爱情！！！ 12l：顾景明一个omega接alpha男主？他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13l：…… …… 有对顾景明演技的质疑、原著魔改的困惑、小道消息的真真假假，也有一如往常甚至更胜之前的对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的指责。 此时被粉丝们疯狂点名的顾盼笙箫却发了一条微博。 顾盼笙箫：“#段嵊深春#哥哥休息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又开始拍戏啦！期待！同时也期待《深春》所有剧组人员的表现，相信选角！希望所有笙箫们保持理智，独自支持哥哥就行，专注自家。顺便附上两张最近的生图：[图片][图片]” 两张图是段嵊工作的时候，从右后方拍摄的场景。 坐在桌前的段嵊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正翻动着看不清内容的书。 光影交错的十分完好，将男人的侧脸勾勒的分外突出。 而从古色古香的建筑背景可以看出，这显然是《大导师》最后一期拍摄的影视城，段嵊在看的应该是那个剧本片段原著之类的东西。 微博一出，坚持段嵊不官宣恋爱对象就不能被任何人吸血的笙箫们第一时间到达，评论区充满了“好帅”“想嫁”的词语。 没过多久，新的评论里冒出了许多质疑顾盼笙箫是私生饭的字眼。 这个揣测已经维持了半个对月了。 不管是以前那些很难拿到的物料，还是最近对段嵊有绑定cp并不倡导的言论，看上去都可以解释为耵了段嵊很久的私生饭。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各种场合的探班照？因为一直跟着啊。 就好像这个从后方拍的看书照一样。 私生饭不仅享受爱豆或者偶像在公众面前的形象，还窥探艺人的私生活，不管在哪个粉圈都是不能容忍的。 这样的评论也就一直掺杂着顾盼笙箫的新评论里没有停止过。 ——这已经是顾盼笙箫微博评论的常态了。 没过多久，明光的大粉“顾景明6554321“居然转发了这条微博。 顾景明6554321：“#顾景明深春#新人第一出道以后的第一个作品，期待成品，希望顾顾越来越好，《深春》收视大爆。今日物料：[图片][图片]//顾盼笙箫：‘#段嵊深春#哥哥休息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又开始拍戏啦！期待！同时也期待《深春》所有剧组人员的表现，相信选角！希望所有笙箫们保持理智，独自支持哥哥就行，专注自家。顺便附上两张最近的生图：[图片][图片]’” 好巧不巧的，顾景明6554321也发了两张图片作为物料。 两张图片都是没有处理过的生图，可图中的青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完全看不出任何瑕疵。 拍摄的方向是在左前方，青年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抬起揉着眼睛，一手捧着书，嘴角微微带笑，气质清雅，姿态随意而又惑人。 那本书正是他们翻牌的宫廷戏片段的原著——和顾盼笙箫发的，段嵊在看的书，是一样的。 背景也是古色古香，显然也是《大导师》第五期拍摄时期的照片。 笙箫们：“……？” 明光们：“……？” 这是……又一个私生饭？ 第 84 章 这条微博发出来之后, 明光们也开始疑惑了。 《大导师》第五期虽然因为在片场而有很多粉丝得以探班，但太近的距离还是做不到的。 这位一掷千金的“顾景明6554321”难道也是私生饭？ 是不是私生饭还是一码事, 这个“顾景明6554321”怎么和“顾盼笙箫”互关还不算, 居然还转发微博互动了起来？ 一个喊着顾景明独美，一个喊着段嵊独美。 粉丝们：“……？” 于是“顾景明6554321”的微博下面也变得和“顾盼笙箫”一样，一部分只是过来关注爱豆的物料, 一部分支持“顾景明6554321”的看法希望cp粉们消停一会、非官方宣布的消息全都不约, 还有一部分质疑私生饭的问题。 就连明光和笙箫之外的其他艺人粉丝都来凑热闹。 ——“听说顾景明和段嵊的两个唯粉大头抵制cp还抵制出了感情，来围观一下。” ——“段嵊和谭杨的cp粉在此，我感觉我们家要be了, 想要转投胜景的怀抱, 结果一入坑就看到这样的奇观, 一脸懵逼。” ——“这两位该不会是一起探班的私生饭吧？照片明显是在片场的室内，似乎还是在化妆间门口，普通粉丝探班很难有机会进去吧？” ——“我看两个人的照片背景都有挺多人的, 应该是很多人来往工作的时候混进去的，私生饭实锤。为了吸粉不顾哥哥和崽崽的**，一生黑。” ——“……” 顾景明看到“顾景明6554321”转发的那条微博的时候已经是在第二日了。 工作室的一切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就绪, 那些曾经从秦宣名下转移过来的, 他在走剧情的时候偷偷做下的积累也都彻底光明正大地到了他的手上。 除了秦应还因为他二话不说签了《深春》而咋咋唬唬之外，也就只有最终的一些程序需要搞定。 顾景明只接了接下来几个可以稳定热度格调较高的代言，其后便是进组《深春》。 他一大早起来就亲自核实了一下自己的行程，随后处理了一整个上午的程序文件。到了下午，疲惫万分地揉了揉额头打开微博, 就看到特别关注的提醒里“顾景明6554321”新发的微博。 微博点进去，居然是他在看那个宫廷剧原著的照片。 角度在左前方。 他微微皱了皱眉——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是刚刚开始拍摄第五期，他和段嵊合计了一下，虽然是片段，但是理解片段前后的感情，圆融两个角色自身的逻辑还是很重要的。 于是段嵊让霍书买来了两本原著，他们两随意坐下来花了几个小时看完了。 而段嵊做的是靠近门口的位子，他则坐在段嵊的右后方。 要是有人要拍到当时的他的话……要么是在门口，要么是在那一群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当中，要么就是段嵊本人。 难不成“顾景明6554321”真是一个躲在门口偷拍的私生饭吗？ 一整日的疲惫让他更无心分析这件事情，可“顾景明6554321”言论不一的评论区让顾景明看了着实有些心烦。 他想了想，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私信。 顾盼笙箫：“他们都说你是私生饭。” 办公室一侧的窗口透着午后的阳光，炽热得烦闷异常。耳侧空调的嗡嗡声微不可查，倒是冷风吹出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侵扰人心。 日光洒下一块块碎金，将书桌都切割成了明亮和昏暗的两半。 顾景明刚发完消息锁上屏幕，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了他自己的面容。 下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倏地再度亮起。 顾景明6554321：“不是。” 这个小姑娘居然立刻回复了他的私信。 是正好在玩手机？ 总不至于也和他一样，偷偷设置了特别关注吧？ 他打开微博的私信界面，立刻回了过去。 顾盼笙箫：“那你的照片……？” 顾景明6554321：“照片当然是自己的拍的，放心，我没有窥探**。” 顾景明6554321：“你不也有照片吗？” 顾景明一愣。 让他放心干什么？ 他明面上是个笙箫大粉，总不至于担心他自己的粉丝去窥探段嵊生活。 不过这个小姑娘之前还是段嵊的粉丝，可能是怕他多想吧。 至于照片…… 顾盼笙箫：“我不一样，我其实是《大导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顾景明6554321：“很巧，我也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顾景明又愣了一下。 所以这小姑娘不是当初探班的那些粉丝里的人啊？ 如果是工作人员的话…… 他回想了一遍，发现当时的工作人员实在太多，完全无法定位。 他只好发了一句“那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那边这一回却再也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了。 可顾景明的微信却有了新的消息。 段嵊：“在吗？” 顾景明：“在。” “在哪？” “在工作室。” 消息刚发出去，顾景明的指尖便停留在屏幕上，用力地摁着。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灿灿阳光洒落而下，衬托着屋内更为安静。 顾景明靠坐在办公椅上，本来有些放松的脊背微微绷直，低着头，指尖上屏幕上毫无目的地滑来滑去。 他咬着下唇，眼神踌躇。 片刻，顾景明还是一咬牙，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随即把手机一锁，反扣在了书桌上。 “……我可真是奇怪。” 发现段嵊喝醉之后断片忘了追求的那个问题，他还想着看看这人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这几天段嵊前后没动静，除了晚上这人总会故意到天台上弹吉他，其余时间小心翼翼的过了头。 完全不像段嵊平日里会有的果断作风，完全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个段嵊。 这人当初问他能不能追求，难不成只是醉后酒精迷糊了脑子，清醒之后就完全没这个想法了？ ——他居然有些气恼。 一边别扭地不想主动去提醒段嵊，一边又气段嵊居然这么小心。 从前想着巴不得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可现在却又觉得段嵊不在眼前晃荡不太适应。 就连发定位这种事情他居然都能做得出来。 顾景明抬起手臂，一双手轻轻捂住了脸，总觉得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温度。 他深呼吸了几次，干脆把这个想不明白的情绪剔除到了一边，喝了口水，再度埋头到一堆繁杂琐碎的文件中去。 再也没有看手机。 洁白的墙壁上，极具欧式风格的挂钟转动着秒针，一点一点无声地挪动着。 窗外骄阳缓缓下坠，东方潜伏的星河似乎蓄势待发，只待最后一抹灿黄淡去。 层云染上灿灿，飞鸟排开长痕，繁华里，四面八方都是车水马龙，听不见的鸣笛与引擎声歌唱着黄昏的疲倦。 顾景明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刚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繁琐复杂的各种程序弄得他头疼的很，烦躁在这闷热的夏季中格外容易浮出。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 顾景明下意识喊道：“请进！” 他抬眸，顺着开门的声音望去，穿着休闲衬衫的男人手中似乎拿着两本书，正目光款款地看着他，一手停留在门把手上，站在门口没有动。 段嵊轻笑了一声，夕阳的灿黄正巧落在他的脸上，深邃的眉眼点缀着笑意，更衬得气宇轩昂。 男人似乎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停在了门边，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发话。 像是之前在银河的会议室前一样，明明眼神都已经出卖了他想要立刻走近的心，行动却偏偏克制至极。 “进来坐吧，”顾景明实在有些看不得段嵊这么克制，“我们以前说话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客套。” 段嵊这才缓步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坐下。 顾景明也看清楚了对方今日的模样。 段嵊平日里的衣服，多为款式简单却设计大气的奢侈品牌，一举一动都十分贵气。 其实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段嵊身上有很多地方都透露着他出身的家庭不一样，只不过是他一直把原著当成衡量一切的标准，一叶障目地忽略了很多东西。 “《深春》已经在筹划开机了，向晨说他把剧本发给你了。”段嵊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将其中一本书推到了他的面前，“我刚才在书店逛，看到了原著，就……想着你也可以看看。” 这个理由着实蹩脚。 和顾景明突然给段嵊发定位一样，别扭得没有道理。 顾景明面颊一红，在段嵊的目光中微微低头，低声说：“哦，嗯，谢谢。” “你在看文件？” “嗯……” “工作室成立的手续？” “对，”顾景明抬手，整理了一番桌上散落的纸张，“书我可能没办法这么快开始看，这些东西估计得花我好几天。” 段嵊微怔。 “怎么不让别人来做？” “总归是要我自己签字的。” “你应该找了律师负责程序上的东西吧？可以让他们帮你整理好，你再过目就行，实在不清楚我可以帮你看。” “不用。” “为什么？”段嵊抬手，指尖轻碰了一下他的眼角，下一刻便立刻缩了回去，“你熬得有点黑眼圈了。” “没事，养几天就会消了。我……”顾景明移开眼，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高楼大厦中，“我不放心，习惯了。” “嗯？” “以前不是被经纪人坑过吗？”他笑了笑，尽量维持自己表面上的从容，“之后就再也没有让外人经手需要任何我签字的文件了。” “可那是之前。”段嵊的声音骤然大了一些。 顾景明转回头，缓缓眨了眨眼，双眸缓缓浮现出茫然。 他往椅背上一靠，微微仰头看着段嵊，语气颇为自嘲：“但现在已经习惯了。段老师，你怎么送个书还管到我看文件到事情上来了？” 他还有一句话隐在话头里——方才还一步一步地靠近，小心翼翼地用送书这么的小年轻才会用的理由，现在又突然理直气壮地管其他来了。 段嵊被他说的似乎出神，这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会，这才一字一句慢慢道：“因为我又心疼了。” “……嗯？” “我还记得第一次公演那周，我们坐车回公司的路上，申彦他们问你，一个人演戏久了，到底会不会入戏。” 段嵊的嗓音带着天然的磁性，低沉悦耳，一声一声牵动人心。 顾景明睫毛轻颤，一双眸子不住地动着。 “那时候你回答说——会。”段嵊骤然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了他的身旁，“我不知道这几年对你而言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你变成了现在的顾景明——或者说是变回了现在的顾景明，但是我想让你出戏。” 男人骤然的靠近带起一阵微弱的青松香味，alpha信息素的气息骤然扑面而来，带着勾动人心的荷尔蒙气息。 顾景明呼吸缓缓加快，他刚想抬眼看向段嵊，却见这人伸出手，将书桌上那些还未收拾好的零零碎碎的纸张全都一点一点按照分类收好。 “那你信任我吗？” “……啊？” 这人就站在他的身旁，他坐在椅子上，抬头才能瞧见段嵊的脸。 可却和以前在台下仰望段嵊领奖时截然不同。 此刻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段嵊的脸。 “你信任我吗？” 段嵊又问他。 顾景明缓缓站了起来。 他和段嵊相邻着站着时，微微仰头便能看到这人眼底潜藏的一切情绪。 那双纯黑色的双眸里此刻浮现出方才被藏得极深的占有欲、明显到流露于表面的心疼、还有那才是真的符合段嵊的……强势。 他喉结轻动，“我什么时候不信任过你？” 纵然是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质疑过段嵊的人品与能力。 “好。”段嵊将那些文件收进了文件袋之中，“你不放心别人，那我来帮你看。” “你——” “我？”这人挑眉看他。 顾景明满腔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半晌。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行。” “你笑什么？” 顾景明从上到下地看了一眼段嵊：“你不小心翼翼了？” 段嵊：“……” 最终，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下，那些段嵊当初创建工作室曾经有过经验的地方都交给了段嵊这个外援来做，剩下的顾景明自己解决。 夜幕低垂，星河鹭起。 段嵊开着车送顾景明回到了他们面对面的家门口。 他刹车上缓缓踩下，黑色的跑车十分平稳地刚刚好停泊在别墅外的院门口。 路灯洒下暖黄色散散的光，透过车窗，照出副驾驶座上青年的轮廓。 段嵊侧脸看去，逆着光，却隐隐约约在那张侧脸上瞧见了飒飒的温柔。 顾景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骤然转过头来。 视线在空中相撞，段嵊喉结轻动，低声道：“到了，回家吧。” 顾景明微微勾起了嘴角。 段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便签纸，微微靠过来塞进了他的口袋。 “你一会看一眼，”顾景明笑道，“我回家了，晚上好梦。” “晚上好梦。” 他知道顾景明一直都有把东西写下来的习惯。 比起短信或者记事软件之类的东西，顾景明从来都更喜欢随身带着纸币，把一切东西都亲手写下来。以前在剧组的时候，“秦宣”就总是在剧本上涂涂写写，综艺开始前，“秦宣”也是口袋里揣着便签本，记着到时候的注意事项。 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停好车，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纸，直接来到了当初拍《大导师》时顾景明住的客房。 客房还保持着之前青年来住时候的样子。 他想在这里看顾景明给他写了什么——就仿佛顾景明在一旁陪着她看一样。 他在书桌上坐下，从口袋中拿出了那张便签纸。 纸上没有段嵊猜想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只有一句话——“我们喝酒的时候，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是你，你还记得问题是什么吗？” 段嵊猛地一怔。 他记忆里最后一个问题，分明是顾景明问的。 段嵊：“……” 他以为他这一次都记得很清楚，却没想到居然忘了什么。 顾景明还特意提醒了他。 他忘记的这个问题，必然是很重要的。 窗外知了窸窣声连连不绝，初夏轻风一过，摇动得两边的杨树微微晃动。绿叶摩挲，树影恍然。 段嵊看着眼前顾景明洋洋洒洒的一句话，眉头紧皱。 他们当初什么都说开了，对过去的那些事情没有任何疑问——这也是段嵊这段时间从来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的缘故。 可若是过去已经毫无疑问，那还有什么问题，是他不仅问了，还让顾景明都能看出他忘了答案？ 不关乎过去…… 那便是关乎未来。 关乎未来，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是…… ——“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还有机会……追求你吗？” ——“可以……吧。” 段嵊猛地站了起来。 他缓缓眨了眨眼，纯黑色的眸子里迎着突如其来的恍然大悟与迟来的惊喜。 难怪顾景明签《深春》的合同签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难怪这半个月，原先一直言辞激烈抵制胜景cp的“顾盼笙箫”的账号语气温和了许多。 难怪刚才，他送顾景明回家的路上，青年一直和他相谈甚欢，甚至丝毫不避讳谈及之前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难怪…… 段嵊无奈地再度坐下，笑着摇了摇头。 他自己在这边担心顾景明厌恶他的靠近，可对方其实早就给了他足够的默许。 他带着这个肯定的答案，脑海中回看这几周和顾景明之间的几次见面，那些纷乱繁杂的思绪终于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顾景明答应了他。 他亲了顾景明的嘴角。 …… 顾景明将便签纸塞到段嵊的口袋里之后便没想太多了。 段嵊虽然又喝醉酒了会断片的毛病，可其实那些东西只要有人特意提醒，段嵊多少还是能记起来的。 只要看了他的提醒，这人应当会想起来的。 夜色深深，顾景明洗漱完，特意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对面。 二楼的主卧那一间还亮着光，也不知道段嵊在想些什么。 他拉上了窗帘，连夜灯都关了，浑身疲倦地上了床。 忙碌了一整天，顾景明睡得很沉，第二天难得的没有在闹钟响之前就自然醒。 他洗漱收拾了一番，出门就要去工作室，却在开门的时候瞧见门边倚靠着一株玫瑰花。 花瓣鲜活，香味芬芳。 一看就知道是谁留在那里的。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说，段嵊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一株泡在清晨露气中的玫瑰，便将一切点明在他们心间。 之后的一段时日，段嵊除了几个一直都在维续合同的代言事宜，其余时间都在帮顾景明将工作室的事情彻底办好。 他们似乎说话间变得和以前一样随意，如同认识多年的朋友。 只是唯一和从前不同的是顾景明的说话频率。 再也不是段嵊一直在说，而他点头“嗯”“哦”地回应。 就连临时标记需要的帮助，顾景明也没有在和段嵊扭捏，到了时间就让段嵊咬一口。 顾景明原以为，得到了他默许的段嵊攻势会十分强烈，可男人却一改往日在工作上的作风，一举一动都润在每一天的事情里，一点一点、在他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拉到了当年无话不谈的时候。 可这人偏偏十分绅士地没有过界，临时标记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曾占过顾景明一分便宜。 这人在抗争时可以轰轰烈烈让父母都退避，强势的仿若被人侵占了领地的野兽。 情动时，却可以在他面前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异样。 历经一切重新开始时，也能在他面前发乎于情却止乎礼。 唯一撕破理智的冲动，居然是谈心那天包裹着浓浓酒意的轻吻。 而每一日清晨，杨树叶在夏风中飒飒摇摆摩挲，鸟啼蝉鸣时起时落，玫瑰花总是会出现在顾景明的家门口。 第二日时是两株，第三日是三株，第四日是四株…… 直到门前的玫瑰花变成了包含六十八朵的一大束的那一天，《深春》开机了。 第 85 章 《深春》是一个高中校园的故事。 这不是一部最为常见的恋爱剧本, 而是以两个不打不相识的少年的高中时期理想、家庭和心理上的冲突，以剧情线为主, 主角是两个年龄相差一岁的alpha。 顾景明饰演的角色叫裴朗, 是一个高二的学生，成绩垫底，长相俊朗, 是高二年级里出了名的学渣兼小霸王。可偏偏这位小霸王不打架的时候十分温柔, 每次一笑，一双眼睛就足以勾的学校里的所有beta和omega尖叫，连老师都不忍心多骂他。 除了成绩差, 没有别的缺点, 甚至还可以称为是个行走的信息素。 而段嵊饰演的高三学长耿泉却截然不同。就算到了高三学业重的年纪, 耿泉的成绩仍然在年纪里一骑绝尘，成绩好的不像话。而且他还一丝不苟、遵纪守法，是个老师和家长们都因为榜样的学神。 可惜为人太过高冷, 没人敢套近乎。 故事的开始，裴朗手中捧着给omega告白准备的花，入校的时候被耿泉拦住, 他完全无视耿泉阻拦捧着花走了。 没想到耿泉居然拍了裴朗的照片去问别人裴朗的班级, 直接大刀阔斧地将裴朗带花给omega告白的事情告到了裴朗班主任那里。 两人因为这件事情不太对付，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了好多次，崇拜耿泉而又看不惯耿泉太过孤高的裴朗为了回应耿泉那句“不学无术”，居然在下一次月考直接考了个年级第一。 可也正是因为一时赌气，突然起来的成绩让裴朗家里发现裴朗的叛逆。 耿泉这才知道, 原来裴朗的父母一直有意离婚，裴朗的母亲甚至想将裴朗带出国念书，无奈裴朗表现的“成绩太差”、“烂泥扶不上墙”、“不学无术”，这件事情才拖到了现在。 发现儿子其实可以考好的裴朗父母开始逼着裴朗参加出国考试和学校的考试，从而方便递交材料申请国外的大学，好随着母亲出国。 在裴朗和四分五裂的家庭抗争中，耿泉真正了解到了，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学弟暗自承受着矛盾与孤独。 一向最注重和强调公平与正直的他凭借着学生会长和年级第一的身份，在帮老师整理资料的时候，把裴朗的成绩从满分偷偷改到了不及格，为了让裴朗成功被国外的学校拒绝。 由于出国递送材料是由学校单方面不透明地寄给国外的大学，裴朗和裴朗的父母全都对此一无所知，就连老师也是在高考前处理档案的时候才发现这点不对。 耿泉因此遭到重大处分，直接被劝退，转学离开了。 而直到故事的最后，裴朗因为莫名其妙却又意外惊喜的“成绩太低”，而收到所有国外大学的拒绝信之后，他深觉不对。 经过调查，他才知道半年前耿泉被退学的原因。 他坚持留在故乡的希望得以实现，耿泉却不知去了哪里。 剧本的结尾，多年后裴朗带着孩子去自己读过书的这个高中做注册，遇上了正在做登记、穿着老师制服的耿泉，两人相视一笑。 两年前《深春》剧本刚出的时候，段嵊和“秦宣”的年龄正适合演这样的青春剧。如今两年过去，顾景明反倒资料上显示着二十岁，可段嵊却绝对不是出演学生的年纪了。 只是工作室商量了半晌，其中一个alpha男主角耿泉，还是由段嵊来扮演。 一个月前定妆照公布出来之前，一群原著粉丝和路人粉都提出了质疑——两个校园文alpha男主，一个由刚刚大爆的omega流量来扮演，一个由圈内形象已经趋于成熟的alpha演员来扮演，怎么看都很容易不协调。 尽管制作的是段嵊工作室，尽管段嵊的演技无可指摘。 吵吵嚷嚷了一个多月，定妆照一公布，微博和各大论坛却都没了质疑的声音。 如今顾景明和段嵊做好造型、换好服装走出来，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惊叹连连。 剧本里的高中有两种校服，一种是周一穿的正式校服，深蓝色的毛衣马甲搭配纯白色的衬衫，还有一种是休闲的运动校服，同普通高中每日里要求穿的款式区别不大，纯白色的底色配上一些条纹。 由于第一幕的剧本需求，段嵊穿的是正式校服，顾景明穿的是休闲的运动款式。 青年仍然保持着他那奶金色的头发，身上洁白的校服外套印着几条分割的粗线，整齐端正。他本就皮肤白皙，天生显得年纪轻，披上校服就如同公演那天穿着校服弹钢琴时带来的效果一般，崭新而朝气，蓬勃动人。 段嵊的化妆师本来想给他涂一些让面部柔和的粉底，但段嵊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最终这人也只是穿着正式款的校服，手中拎着一件校服外套走了出来，头发也染成了深色，利落而年轻。 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维和的感觉。 顾景明瞧见段嵊朝他走来，淡淡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淡茶色的双眸璀璨含星：“你还真像一个学长。” 段嵊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一旁，秦应嗤笑了一声：“……切，还没我高中的时候帅。” 段大魔王对付顾景明意外的人从来都是不嘴软的：“嗯，毕竟我的角色不叛逆。” 秦应嘴角狠狠一抽，五官都扭曲了一瞬间。 这家伙从高中开始就叛逆到现在，可以说是娱乐圈的星二代里面叛逆的教科书。前几天顾景明还和秦应聊过，让他如今既然懂事了就不要再做以前那些幼稚的事情，他也不会再提。 没想到秦应在这里被段嵊堵了一下。 顾景明：“……噗。” 寇向晨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段嵊。 “那边有事我先处理一下，”男人一手抄兜，一手拎着外套，在这样工作的环境下神情十分寡淡，可他看着顾景明的眸子带喊着温柔，“一会开机仪式完就开始拍第一组镜头，有事直接找我。” 末了，这人转身前，淡然对秦应道：“少惹事。” “你说谁呢你！？？” 段嵊已经走开了。 顾景明站在原地，有些忍不住勾着嘴角笑出了声。 秦应睁大了眼睛：“嫂子，你和段嵊一起拍戏就算了，你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客气？？你不是和我哥一个阵营的吗？？” “……”顾景明实在拿秦应没办法，“第一，我不是你嫂子，第二，你哥现在也和段嵊关系不错。” “那我为什么还没见到他？” 顾景明不言。 他只是勾着嘴角，走到一旁拿起已经翻了很多次的剧本看了起来。 秦应退圈当经纪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也有很多人对他和秦宣的关系各种揣测，顾景明全都用早就想好的方式解决了这些明里暗里的猜测。 可唯独身边的秦应，他其实什么都没有隐瞒。 他并不打算一直欺骗秦应。 倘若秦应有一天真的看出来了什么，那便看出来吧。 他翻了一会，有人喊他过去遮掩腺体——毕竟他演的是一个alpha高中生。 顾景明放下剧本上前，直接自己拿起工具，毫不在意的随便找了一处有镜子的地方坐下，随意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 话落，他十分娴熟地拿出了粗针，微微侧着头，在镜子前按压自己脖颈偏后侧的腺体。 秦应站在他身侧，顾景明看着镜子，余光瞥见秦应皱着眉，看着他的动作似乎在想着什么。 待到他毫无差错地将腺体遮掩完毕，后颈光滑白皙，完全看不出是个omega，秦应这才压着嗓子问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顾景明扬眉：“经常弄。” 秦应神情一怔。 周遭人来人往，开机仪式的时刻现场嘈杂而混乱，人头攒动。吴序和寇向晨似乎都在一边喊着维持着什么。清晨的朝阳才刚刚露出了一个头，他们租用的教学楼后头便是一片矮矮的山丘，破晓晨雾刚刚散去，朦胧而清晰。 开机之后的第一个镜头，就是顾景明饰演的角色裴朗在校门口遇见段嵊饰演的耿泉的场景。 这一幕里，裴朗拎着书包、捧着花吊儿郎当地往前走，口中还吹着口哨，奶金色的头发在清晨的朝阳下尤为耀眼。 而年纪稍大一岁的耿泉正穿着正式的校服，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拿着纸笔。他低头看着纸张上的数学公式，刚往前走，就和目不斜视的裴朗撞了个正着。 一个是捧着花准备违反校规的alpha学渣，一个是遵纪守法年级第一的alpha学长。 两人一撞，互看不顺眼。 耿泉皱着眉，和裴朗说学校禁止高中生谈恋爱，并且询问裴朗的姓名和班级。裴朗偏偏不说，笑的表面温柔，内心却强势而不退让，说出来的话也十分随意。 耿泉却直接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好事后询问到底是谁，随后将裴朗违反校规的事情告到了裴朗班主任那里。 事后，裴朗不仅花被没收了，和正在暧昧的omega的事情也吹了。 裴朗和耿泉的梁子就这样结下来了。 这一幕里，顾景明的挑战明显更大一些。 他既要演出裴朗那一份年轻气盛、吊儿郎当的性子，又要在静下来的那一刻表面温柔，内心坚韧。从拎着书包走进校门到撞上段嵊，再到撸起袖子就要打架，短短的一个镜头中是有三个状态转变的。 直到最后一个状态，“裴朗”才暴露出他最真实的性格——坚韧而尖锐，不服输，锋芒毕露。 一大早的开机仪式之后，确定好走位的顾景明的段嵊便等在一旁，等待导演协调完扮演路过学生的群演，就要开始第一场镜头。 顾景明站在校门口旁，双手抄着校服外套的兜，微微仰头，直接面朝着升起来的朝阳，微微眯着眼睛。 “在干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入戏。” “嗯？” “感受那种，太阳的感觉。” 他骤然眼前一黑。 身后的段嵊似乎直接将外套盖在了他的头上，外套上沾染着段嵊惯用的青松香，还夹杂着些许在阳光和晨露中都浸染过的清新。 段嵊似乎走到了他的身前，“你本来就有这个感觉，别看了，刺眼。” 顾景明缓缓将外套摘了下来，果不其然看到男人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样同时带着青涩和成熟气息的段嵊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几年前，这人刚分化的时候。 本来想把外套还给段嵊的顾景明手上骤然一顿。 他低下头，举起了外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去试镜吗？同样也是双alpha男主剧。” 他骤然有些缅怀。 却没想到大魔王微微低下了头，在他面前轻轻一嗅。 “？” “我当然记得，”段嵊低声说，“我当时还问你闻不闻得到我的信息素。” 顾景明骤然脸颊一红。 段大魔王却轻笑了一声：“你当时还要闻我的外套……现在外套不还我，是还打算闻？” 盛夏近在眼前，纵然清晨微凉，穿着长袖的他们却仍然有些闷热。 顾景明似乎当真嗅到了段嵊隐隐约约的信息素气息，本就闷热，他脖颈都红了起来。 四年前他闻外套的时候，仗着自己还没分化，对信息素毫无感觉，反倒是段嵊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他彻彻底底是个omega，却再也不好意思开出这样的玩笑了。 他抬手，一把将校服外套扔到了段嵊怀里，转头便走。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此时，一切准备就绪。 随着导演高声喊完，镜头开启。 顾景明表情骤然一变。 他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捧着花，眉眼微弯，校服外套拉链全开，还有一边拉拉垮垮地被风吹得敞开，奶金色的头发灿灿生辉，几撮呆毛被吹的微微立起。 这么多个月再次正式地回到镜头下，顾景明也将剧本反复思量了好几遍，此刻心中却紧张异常，握着书包带的手也微微发紧。 他迈出脚步，可前脚刚一落地，导演边喊了“卡”。 正准备出场的段嵊眉头轻皱，走到了停下脚步的顾景明面前。 “不行，”《深春》的导演殷树是个beta，和段嵊合作过许多次，顾景明作为“秦宣”的时候也认识，是个业内出了名的追求完美的强迫症，“表情很到位，但是感觉不够。” 殷树将顾景明和段嵊叫到跟前，让人将方才那几秒钟的镜头在监视器里再度播放了一遍。 镜头里的青年眉目含笑，微微扬起下巴，姿态飞扬。一束鲜红的花束更衬得他皮肤白皙，眸如星辰。 可这样的飞扬却十分内敛。 “裴朗是一个特别阳光的少年alpha，”殷树平日里颇为严格，可或许是觉得顾景明是新人又是个omega的缘故，他的语气颇为温和，“气质必须非常有冲劲，但是冲劲中还要温柔。他是一个凶起来会和别的alpha同学打群架，但是安静的时候会笑着接受omega情书的年轻男孩，小顾，你太缓和、太内敛了。” “试着动作幅度大一点，通过肢体的部分夸张和表情的温和来达到这个内外的矛盾体。” 顾景明轻轻抓着校服外套的衣角，下意识和段嵊对视了一眼。男人抬手，默不作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头，低声“嗯”了一下。 殷树对他说的这些都是特别基础的展现方式，他早在刚入行的时候就已经熟烂于心。 他和段嵊都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不是做不到，而是心理上的障碍让他没有施展出应该的演技。 裴朗这个角色太灿烂了。 “我试试。”他说。 第二次，镜头再次开启，周遭群演到位。 顾景明终于迈出了步伐。 可还没走出几步，殷树再度喊了“卡”。 还是不行。 如此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四次。 所有人都当顾景明是个新人，顾景明在场对大家的态度又谦虚而温和，不论是业内出了名严苛的导演，还是剧组里经验老道的工作人员，个个都对顾景明充满了耐心。 可唯有顾景明自己心下懊恼。 他不是什么新人。 这着实是个难以容忍的失误。 顾景明揉了揉太阳穴，心烦意乱间，殷树要再次准备第五次的拍摄，段嵊却突然抬手：“稍等。” 这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我明白你是什么状态。” 片场声音嘈杂，段嵊靠的很近，这人微微低头就凑到了他的耳朵边上。 或许从远处看去，他们仿如在说悄悄话一般。 若是被探班的人拍去…… 顾景明耳根一红。 他也低声说：“你明白？” “三年前我刚出院的时候……”这人谈及这段经历，嗓音中居然还润着笑意，像是丝毫不避讳在他面前提及一般轻松，“那段时间你有印象吧？我接了两个综艺，没有立刻演戏，就是因为演不出来。” 顾景明一怔。 “其实技巧和方式都明白，怎么展现也很清楚，但就是下意识演不出那种感觉。” “后来呢？”顾景明问。 他记得，段嵊接了两个综艺之后，连续拍了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三个作品全都获奖。 段嵊轻笑了一声，“后来我就开始对付段曼凝了。”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原来没有什么多么取巧的方式。 只不过是直接就着痛楚扎下去罢了。 “你——”他想说什么，段嵊却“嘘”了一声，和他说，“你别想太多，不如回想一下我第一次拿奖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话。相信我，明天你不会再因为这个原因ng的，你能演出裴朗这样的小太阳。” 段嵊……第一次拿奖的时候？ 他说过的话，是那一句…… ——“我无所畏惧。” 他想起来了。 那是年少人还不曾被磨砺过的青涩，是宝剑刚刚出鞘的锋利。 半晌。 顾景明勾起嘴角，带着笑意道：“我再试试。” “好。” 熠熠朝阳泼洒碎金，光华托着万千微尘。 穿着校服的“alpha”口中吹着口哨，一手漫不经心地拎着书包，手中捧着的花朵鲜艳明媚。他迈出的步伐都有些颠颠倒倒，走不出个直线。 风吹的拉链大开的校服衣角摆动，青年微微扬起下巴，一举一动都好似漫不经心。 下一刻，有人缓步走近，同他撞了个正着。 “裴朗”被撞的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松开了书包带，手里却紧紧抱着花束。 书包滚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方才“裴朗”走路间轻而易举地晃动着书包，好似书包里空无一物，可这瞬间的落地声却仿佛里头装了好些书本。 完全不像是这位班级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书包。 他慢悠悠的神情骤然一遍，淡茶色的双眸冒出怒火，一脚迈上前便扬起下巴，抬手抓住了眼前alpha的领带。 “你眼瞎——” 本该说出的台词戛然而止。 书包还滚落在地，顾景明抓着“耿泉”校服领带的手在用力之后猛地一松，他抬眸，眼底映出对方的脸庞，神情骤然一怔。 这个片段，本该是流畅的揪着“耿泉”衣领一拉质问“你瞎了吗”，随即被“耿泉”四两拨千斤地推开。 他却在对上段嵊眸子的那一瞬间，骤然失神。 可他这么一怔，殷树那边居然没有喊“卡”。 多年来演绎生涯的惯性让他十分敬业地再度露出愤怒的情绪，松了的手再次抓紧，语气微凶：“你眼瞎了吗？” “耿泉”神情淡淡的。 骤然是刚才两人撞了那么一下，他也没有怎么动弹。此刻被揪着领口，这人也只是眼神淡漠地看着面前的alpha学弟，抬手，轻轻掰开了“裴朗”的手。 “你带花进学校，不知道谈恋爱违反校规吗？姓名？班级？” “裴朗”这才发现对方是全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高冷学长“耿泉”。 他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书包，方才的愤怒居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十分温和的笑容：“学长早上好，我去上课了。” 随即转头就走。 他刚才还揪着人的领口大发雷霆，下一刻发现对方的身份之后居然瞬间变脸，言笑晏晏地拎起书包走人。 “耿泉”却站在原地，纯黑色的眸子掩着深沉与幽然。 他看着还没远去的学弟，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从侧后方拍了一张对方的照片。 余光中，瞥见“耿泉”做了什么的“裴朗”骤然回过头来，将花轻柔地放在地下，随即猛地撸起袖子冲上前，“你有病啊！？” “卡——” …… 开机第一天，顾景明就在片场待到了凌晨一点。 拍完了今天的几个镜头之后，场外居然还等着几个第一天探班的明光。 顾景明本来被秦应催着要上保姆车，余光中瞥见还有人在看着他走，一时犹豫，下车陪那些粉丝说了会话，还给了签名，这才离开。 到家之后，一看时钟，这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洗漱完毕，每日都有网瘾的顾景明打开微博想要刷一会。 ——结果这些时日以来第二次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占据了热搜第一。 #秦宣，对不起#。 他猛地一愣。 尽管没有点开，但他心底已经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他想起了白日里段嵊和他说过的话。 ——“相信我，明天你不会在因为这个原因ng的，你能演出裴朗这样的小太阳。” 让他困于内敛性格的原因，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当年饰演秦宣太过入戏，而有些事情却永远无法得见真相。 第 86 章 顾景明看着这个话题, 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进去。 “对不起”这个词, 对他而言确实有些遥远。 说到底, 秦宣还是展现出来了那些，不知情的群众看到的并不是假的。 只是人多少都会有些私心，他也有。 就好像他渴望段嵊能及早发现, 渴望大家不会那样人云亦云一样。 顾景明抱着抱枕, 缓缓靠在了枕头上，一点一点刷着微博和论坛。 在粉丝和公众面前，这三年来, “秦宣”从荣誉顶端跌落到声名狼藉, 起到主要作用的一共有三次, 都是《星途》原文里要求的。 第一次就是引导粉丝人肉事件，带起了一批粉丝脱粉，也是段嵊和秦宣关系破裂的开端。 第二次是经纪人“曝光”出秦宣潜规则omega艺人、现场耍大牌等所谓的“事实”, 搞坏了秦宣的大众名声。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是大约半年前晚会后台的强行标记omega未遂, 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从此《星途》结局，段嵊光芒万丈，秦宣跌落云端。 经纪人的事情，早在很久之前，段嵊就帮他澄清了。 而这一次, 人肉时间和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再度被翻了出来，连带着一些十分客观的证据，将真相直接了当地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发出这些言论的，是段嵊工作室养了许多年的一些营销号，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背后和段嵊有过联系的一些粉圈大v，以及各种论坛上也有许多讨论这几件事情的帖子。 【关于当年秦宣“引导”粉丝人肉事件】 1l：人肉事件的时间线，附加的图片都已经列出来了。希望各位注意以下几点：1. 秦宣本身的言语并没有任何引导，顶多带了一些他自己的个人情绪，2. 个别无脑粉丝激情下场之后，秦宣那边官方立刻约束粉丝不要过激， 3. 秦宣粉丝安静之后，还有一个明显是新开的小号声称扒出了“顾盼笙箫”的现实信息，可是“顾盼笙箫”本人也声称信息不是正确的，4. 该小号几个小时之后便删号，可是秦宣引导粉丝人肉的不实谣言却愈演愈烈。[图片] 2l：楼主整理得好，吃了一天的瓜，这些信息都零零碎碎的，现在条理清晰地摆出来，真相不要太明显。 3l：我真的等了好久这一刻。当初明明不管是官方还是粉丝，都非常迅速地出面组织，就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而且顾盼笙箫明明自己都说了信息是错的，可是所有人都疯了一样的不相信。现在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当初的不对劲。 4l：我去微博了。去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5l：秦宣的账号已经三四个月没有上线了……上一次上线是在秦宣经纪人那件事情曝光的时候。我发了评论，我发了私信，他还能看到我说的对不起吗？ 6l：可笑，新的洗白手段？秦宣这种人品败坏的人还有的洗？之前听说新爆的那个omega艺人……顾景明吧，背景和秦宣有点关系，这是为了给新的摇钱树铺路才来洗白秦宣的吧。这么看段嵊也不是什么好人，先后和秦宣还有顾景明有来往。 7l：楼上阴谋论十级玩家？ 8l：人云亦云永远是伤人的武器。 9l：我觉得有点奇怪。秦宣都退圈半年了吧？为什么这个时候把他的事情挖出来？关于人肉这件事情，所谓的时间线我不信没有人去扒过，而这一份时间线也完全没有问题，那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发现不对？是没有人去挖掘，还是发出来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10l：…… …… 【我现在是真的不相信娱乐圈表面上那些消息了，如果不是晚会行程表出来，我还会误会多久？】 1l：关于强行标记omega未遂那件事，那场晚会每个员工的行程表对比已经屠版了，我就不搬过来了，大家应该都看过。对比之后，在场根本没有人能够在那个时间段和秦宣待在同一间房里！那这个omega是怎么来的？凭空出现的吗？而且当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那个omega！都差不多半年过去了！也没有报案记录，这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吧？一开始各大媒体报道的那么真实，我还以为是已经证据确凿了，没想到就只是晚会工作人员的以讹传讹？？？ 2l：秦宣多年粉丝，我现在已经哭了一晚上了，什么都不想说。 3l：我也哭了。 4l：这么大一个罪名啊！你们就这样诬陷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足足半年，我当初不过就是发言一句“根本没有报案信息，真假还不一定”就被人追着骂，说我给欺负omega的垃圾alpga洗白。现在证据摆出来了，那些骂过的人呢？有多少个会因为当初的跟风，现在来说一句道歉？ 5l：现在才把那些事情彻底翻出来有什么用……秦宣已经退圈了，我已经半年没有见到他的任何形成消息了。 6l：有直接证据证明当时没发生这件事情？就凭借一个行程表就想洗白？ 7l：那楼上有直接证据证明发生了这件事？可笑，你们让秦宣去证明一个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自己却又没有办法证明这件事情确实发生了，谁主张谁举证这个道理不懂吗？ 8l：我真的，从看到这些帖子和微博到现在，躲在被窝里哭了三次。我曾经也是他的粉丝，我曾经也和别人说过我最喜欢他的眼睛，可是我也曾经骂过他活该、说过他垃圾。现在，我也是说对不起的人其中一个。 9l：我突然有些累了。这么久以来一直跟着别人的言论走，现在也和楼主一样，彻底明白了谣言的可怕。 10l：秦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我粉过好几个爱豆，从小就在追星，他是我难得见到这么独特的一个人，闷葫芦一样，却能拥有很高的人气，还有绝对高明的演技。我还想继续做他的粉丝，可是他已经再也不需要粉丝了。 11l：我还等着。我等到了。 12l：…… …… 顾景明心中怅然地看完了许多言论。 他既不是很激动，也不是很难过，只是有一种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的圆满感。 《星途》这本书的剧情已经结束，原文留下的阴影这一刻似乎正在缓缓消除，世界意志也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些他自己都觉得无可厚非的冤枉、这些他自己都不想澄清的事实，有人费尽心思也要将现在摆开在他的面前。 只不过…… 顾景明知道背后推动这些事情发展的人必然是段嵊，但这人或许是碍于不能将“顾景明”和“秦宣”联系在一起，这些事情都只能把客观的证据摆出来，引导出真相。 这样也让很多质疑的声音掺杂在其中，在这些参与这件事情的粉丝多的账号里，数量甚至达到了接近一半。 他们不仅仅口口声声称这是“秦宣想要复出的洗白手段”，还或多或少都把事情把段嵊身上引，更有甚者，因为顾景明手上拿着许多秦宣遗留下来的资源，直接怀疑段嵊签顾景明来拍摄《深春》，其实是表面上和秦宣断绝关系，背后还和秦宣有许多龌龊交易。 这些质疑的声音…… 顾景明眉头一皱。 以他经验丰富的眼光，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质疑，而是有组织的质疑。 除了段嵊的公关团队，背后还有一个公关团队，在和段嵊对着干。 而且以他们不仅一切地将祸水引到段嵊身上的手段上来说……这个公关团队明显是和段嵊不对付。 还在段嵊工作室的团队根本不是吃素的，到现在为止，帮助秦宣罗列证据的言论还是占了上风，无数当年的粉丝在#秦宣，对不起#的话题中发了微博，许多曾经参与谩骂攻击的路人也低下了头，不少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粉丝们热泪盈眶。 秦宣许久不曾有动静的微博下面，评论和转发数突然激增。 可是粉丝们盯着一晚上，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个账号上线的消息。 …… 月色浓稠。 星夜下，杨城郊外的山腰静谧异常，可这一处却连绵着明亮的路灯，将灯光一路引到了庄园门口。门内，沿着小径，便是内敛却典雅的欧式别墅建筑。 分明已是深夜，却灯火通明。 奢华至极的黑色小轿车由远及近，从小山丘的山脚下一路开到了不高的山顶，在大庄园的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引擎声缓缓熄灭，司机开门，穿着深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缓步走了下来。 他手中拎着电脑和几叠文件，脚步不疾不徐地往里头走去。保安正打算上前拦人，待到看清楚是段嵊，只好堆着笑容：“您回家啦？” 段嵊只是点了点头：“嗯。” 他径直走进了大厅。 这毫无人情味的家里，凌晨两点半的庄园中，段曼凝居然坐在茶几前，披着精致奢华的长巾，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平板，似乎在沉思写什么。 她的面前，茶杯已经不再散发袅袅热气，显然摆放了许久。 段嵊刚一走上前，段曼凝便回过头来，眉头紧皱，眼神强势而不悦。 “您在看别人的汇报吧？关于今天晚上的舆论战？”段嵊轻笑了一声，在段曼凝的对面缓缓坐下，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与电脑，将电脑打开，“父亲呢？” “他睡了。”段曼凝的语气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段嵊刚坐下，这位alpha母亲便放下了手中的平板，背靠着沙发，一双眸子强势地看着段嵊。 她的嗓音低沉而严厉，同她此刻的神情没什么区别。 段嵊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气压一般，坐的端正，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下次再去看他好了。今晚来，是想让母亲您——收手的。” “哦？”段曼凝眼皮一抬，“你不见得多占上风。” “如果母亲说的是秦宣这件事情，那是当然。我碍于一些顾虑，不能公布一些事情，也只是想把秦宣干干净净地摘出来，您的人嘛……什么都不管倒打一耙就可以了，我自然是没办法多占上风的，所以我这不是来让你收手了吗？” “我以为你长大了，”段曼凝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似乎这才察觉到茶已经凉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不会这么天真了。” 段嵊却点了点头：“是。” 他将几叠文件礼貌地往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一推。 “母亲可以看一眼，”段嵊勾了勾嘴角，一双黑眸明亮无尘，嗓音低沉而语调微扬，“这是您手中两个控股公司——静庄传媒、欧蓝有限文化的相关股权文件，要不要看一眼现在的股权分布？” 段曼凝已经下意识将目光投掷在了几份文件上。 下一刻，这位一直以冷静著称的女人面色骤然一变。 段嵊有条不紊地说着：“静庄在背后控制着辉煌影业，您对银河娱乐的控制权也全靠了欧蓝，还有其他几个业内龙头……半壁江山都在这里了。” 他平日里总是私服居多，这一回端端正正的穿上严肃的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纵然是微微勾起嘴角的轻笑，也带着几分清贵的气质。 大厅里敞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这张脸和段曼凝分明有着几分相像，可又少了几分冷血，多了几分傲气与温和。 段嵊就这样沉着脸色坐在那里，眼神默然，不语。 半晌。 段曼凝冷笑了一声：“加上这些，你也不是最大股东。” 段嵊点了点头：“还差百分之五。” “所以——”他语调一拖，既不得意也不慌张。 段嵊将电脑转了个面给段曼凝看，“母亲看看这些艺人真实的资料？所有人您都认识吧，哦，居然还有祁誉和倪笑霜。” 段曼凝此刻彻底坐不住了。 她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冰凉的茶水倾倒了些许，沾湿了她细长的手指。 段曼凝却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低头盯着坐在她对面的段嵊。 段嵊没有动。 他只是抬头，微微挑眉，居然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轻笑了一声，语气比先前随意了一些：“我已经让向晨他们准备了，从现在开始，每十分钟放出一个人的丑闻……” 宽敞的大厅再没有别的人影，似乎没有任何人赶在这对带着仇的母子面前插足。 灯火透亮，奢华古典的欧式建筑不沾有一丝人情的味道。 段嵊不高不低的嗓音似乎荡起了些许回音：“段曼凝女士，我们可以在这边耗时间，看看是你手下的团队先把我和‘秦宣’搞垮，还是我手下的团队先掌握今晚的爆点。” “也可以看看，如果您不停下，明早开市，我能不能在贵公司股价疯狂下跌的时候进行恶意收购。” …… 顾景明半坐在床上，捧着手机静静坐了许久。 手机屏幕已然黑了，他低着头，看着黑色的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半晌没有动弹。 一片安静中，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申彦”的名字显示了出来。 顾景明接通了电话：“申彦？这么晚你还没睡？” “啊……那个……小明啊，”申彦支支吾吾的，他似乎有些困，断断续续间还打了个哈欠，“我本来要睡了，但是刚才了解到一些事情，想了想吧，啧，还是和你说一声？” “嗯？” “就，嘿，你和段嵊的关系我们都看得出来——”电话那头，申彦拖长了语调，“非同寻常。我嘛，家里有点小背景你应该也很早就看出来了，段嵊家里有点大背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顾景明一愣。 他之前是不知道的，此刻自然是知道了。 段嵊当年……多少也是因为家庭。 “我知道。”他说。 申彦似乎放松了些：“呼，那我直说了。听说段嵊今天直接一个人单枪匹马回他父母家了，据说是要当面撕破脸。啊我真的好困，总之我想了下，还是和你说一下，你以后要是和段嵊交往的话，心里也有个数，他们姓段的狠起来自己家人都能撕。” 顾景明失语。 段嵊和段曼凝之间失和已久，怎的不早早彻底撕破脸，也不多蛰伏一段时间，偏偏就在今日？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谢谢你。” “嗯好，那我去睡觉啦！小明晚安！” 电话那头即刻传来了忙音。 顾景明缓缓眨了眨眼，再次打开了微博。 刚一打开，方才还浮在热门话题高位排行的几个内涵段嵊和“秦宣”的黑热搜就降了排名。 似乎背后有什么人在做着什么事情，让澄清的声音一路高歌。 各大社交平台和娱乐圈论坛中，“秦宣”“对不起”之类的字眼牢牢占据着第一。 顾景明猛地坐了下来，一边打出了一个电话，一边迅速下床，快步走到衣柜前拿出了日常的衣服。 青年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淡茶色的眸子里藏着万千星辰。 “喂，李夏。” “……”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但我现在已经不想等了。还记得半年前在晚会后台，那个刻意引诱我去化妆间，想要安排omega让我失控的人吗？” 半年前后台那件事，一开始便是有人以别的理由将他引到化妆间，还想在他进去之后找来一个omega引诱他信息素失控，从而能够真的用强行标记omega这样的污点来对付他。 可他发现得早，将计就计进了化妆间之后，就安排李夏将omega拦在了晚会的后台外面，自己也被屋内的安排好的药剂勾的信息素散发了出来。 也就造成了后来段嵊感受到omega信息素的波动，从而让人来化妆间看看，最后李夏抱着遮住脸的他去了医院。 当初他为了走剧情，反而担心一开始引他去化妆间的那个人被人发现，安排李夏帮那个人做了掩护，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而如今…… 只要这个人出来说话，便可以毫无疑义地证明半年前“强行标记omega未遂”根本就不存在的真相。 有人为了他已经无所谓的名声夙夜忧忙，他如果只做一个旁观者……又怎么对得起段嵊的努力？ …… 星河缓缓流淌，东边即将浮出灿金日光。 网络上吵吵嚷嚷了一晚上，那些质疑的声音却突然在某一刻偃旗息鼓，只有少数仍然坚持秦宣是在用公关手段洗白。 而这最后的声音，也在一份录音传出来之后彻底消失了。 这份录音是一个半年前，秦宣和段嵊共同参加的那场晚会的一个工作人员的忏悔，还附带了这个工作人员能够提供出来的一些证据和记录。 讲述了当初是怎么在辉煌影业的高层，也就是和段曼凝有关系的高层的授意下，做出这个陷害的——只不过在顾景明的要求下，这人只是说了一开始的打算。 这已经足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谓的引导粉丝人肉事件、经纪人的诬陷、所谓的强行标记omega未遂…… 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个最终的真相。 清晨，在《大导师》中获得了新人第二名、总体第五名的乌翠在新的综艺录制开拍之前发了一条微博，定位是在综艺录制的地点。 乌翠：“我永远都是你的粉丝。” 与此同时，不在意经营微博的乐坛天王柯斯也发了一条微博，定位是在……乌翠录制综艺的地点。 柯斯：“想写歌。想为他写歌。” 薄雾渐渐散去，初夏的风吹来灿金朝阳。 顾景明收拾好了自己，一手刷着手机，一边走到自家门口旋开了门。 大门边上，挂着晨露的玫瑰花束静静地躺在那里，恰好六十九朵。 而刚刚刷新出来的微博主页，段嵊工作室在这一刻刚发的微博浮在了最上端。 段嵊工作室：“太阳升起来了。” 第 87 章 顾景明正开着车往片场去。 《深春》除了教室里、裴朗和耿泉的家这种室内摄影棚可以完成的镜头之外, 最多的室外戏都是在校门口和操场，而又因为《深春》故事发生时年代偏旧, 剧组特意租了一个刚刚搬掉校区的学校的旧址。 校区比较旧, 却也因为建的早，处于杨城比较中心的地方。 此刻天色太早，连惯常的堵车时间都没到, 繁华的城区才刚刚汇入车流。 顾景明看上去车技不错地穿梭在车流中, 吴序坐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战战兢兢的：“要不然还是我来开吧？哪有助理做车里，艺人开车去片场的, 这要是片场停下来车门一开, 探班的粉丝看到, 还以为我是什么压榨艺人的黑心助理。” 顾景明转动着方向盘，嘴角轻轻勾起，嗓音清冽, 仿若润着晨光：“心情好，想自己开车兜风一下。” “啊，小顾。”吴序抱头。 “嗯？” “我觉得我要alpha中年危机了。” 顾景明：“？” “我的艺人什么都会, 我不配当经纪人, 我还以为我当个助理就好了！”吴序语气沧桑，整个人往座位靠背上一靠，仰头看着车窗外的天空，“可是现在，你连助理的活都不让我做了！！” 顾景明：“……”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一时兴起, 居然让他们家这位新上任的助理感受到了中年危机。 “那你帮我看点微博上的话题，或者给我读一下论坛的帖子，”他笑了笑，利落地转了个弯，“每天了解圈内动向和圈外人是怎么看的，也很重要。” 吴序立刻三下五除二掏出了手机。 “话说昨天秦宣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别人都说贵圈真乱，我也觉得，秦宣那些事情也太糟心了，这要是换成你……” 吴序絮絮叨叨着，突然一顿，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开车的顾景明，“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处理这些比我厉害多了，你会——” “我不会遇上这些事情。”顾景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青年的语气十分平静。 “也是，你一个omega，总不可能去强行标记omega吧？” 顾景明：“……”还真有过呢。 “都在说你昨天和段嵊的路透照很帅。哟，这个帖子还嗑起你和段嵊的cp，说你们穿校服很青春……” “还有人说没想到你这个omega演alpha居然不是很违和，气质很到位，希望演技能进步，听说第一天ng了很多次……还提到了段嵊？说他演校园剧也演技在线……” “有人扒出来你十九岁就大学毕业了诶……什么？？你大学毕业了？？我还以为你和很多人一样为了早点进入娱乐圈肄业呢，没想到啊你居然是个小天才！！！我们要不要也营业一下这个人设？我居然是通过粉丝才知道你的学历……” 顾景明：“……” 这完全就是世界意志做的事情，给他安排了个过往能够找出痕迹的二十岁的身份，又为了人生的完整，把他过去全都填补的十分完整，甚至许多都是参照最原本的他自己。 二十岁，是他刚开始穿进《星途》这本书的年纪。 重新回到二十岁的身份，仿佛一切重新开始。 至于这个学历…… “你别当一回事，”顾景明说，“我其实很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用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设来影响我的形象。” 他只想当一个纯粹的艺人，有流量就当个流量，有演技就好好演戏。 吴序只好放弃，“好的，那我接着看……还有这个微博，你家大粉说想多看你穿校服，一定会来片场探班，因为大家已经认识了现在的你，不知道你学生时代是什么样的……” 车子已经缓缓停在了片场。 天刚亮，片场外便有了蹲点的粉丝，甚至还有一处摆着一排小纸袋，上头印着顾景明的卡通形象。 他自己走下车，意识到被粉丝看到从副驾驶座走下来的吴助理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有几个似乎第一次见到顾景明的粉丝没忍住尖叫出声。 青年笑的弯了眼睛，一双桃花眼映着日光，微微抬手间，修长的身姿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他指尖轻轻搭在双唇边：“嘘。” 几个粉丝立刻捂住了嘴巴。 那头，段嵊正在监视器前和导演殷树刚刚商量完一会的分镜和走位问题。 “真的要把明天的两场提到今天？”殷树和段嵊合作已久，说话并不委婉，“没有几个新人能接你的戏，顾景明虽然看上去天赋不错，但是还是要和你磨合几天。昨天他也ng了不少次，今天如果还这样，冒然提上来反而会打乱进度和大家的节奏。” 段嵊此刻已经穿上了那款休闲的运动校服，本就高挑的身材更为亮眼。 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纯黑色的双瞳敛下成熟，倒映着面前片场的繁华，可明明没有经过任何化妆上的修整，可偏偏填上了仿若真挚的青涩。 没有在戏里，可迎面望去，却仿佛书里走出来的耿泉。 “殷导，放心，”他轻笑一声，望了一眼正走进片场，随意披上了校服外套的顾景明，“昨天不是他真实的水平，如果他真的认真起来，我还得担心能不能接得上他的戏。提两场上来已经很保守了。” “我很少听你这么评价过一个人，”大夏天的，殷树旋开保温杯，喝了口里头泡着枸杞的茶水，“上一次还是……秦宣是吧？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又感觉不是很久。” 以往若是提到这个名字，段嵊总是要沉一沉脸色。 可此刻，男人双眸中的笑意却更明显了一些。 他又下意识望了一眼顾景明所在的方向，秦应似乎围绕着顾景明正在喋喋不休着什么——昨晚秦宣的事情一次性澄清了个干干净净，秦应和秦宣那样的关系，又很久没有和秦宣联系过，自然此刻会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 早在顾景明到之前，秦应就已经围过段嵊了。 他看着远处青年无奈地笑了笑，秦应拦着，顾景明就绕开往前走；秦应拽着，顾景明就突然冷下脸把秦应吓得松了手；秦应直接围着顾景明左右转，顾景明干脆当场坐下玩起了手机。 “他和秦宣……不一样。”段嵊掏出了手机，远远拍了一张浸泡在朝阳碎金下的青年，“不过这次我会收敛一下，《深春》主要的重点在于裴朗，镜头特写多偏向于他一点。” 殷树拿他没办法：“好好好。” 《深春》开机第二天，拍的是裴朗在学校的围栏边上打架，被正在学校最外围散心的耿泉撞见的情节。 整个镜头是随着耿泉的视角走，正在打架的裴朗和几个高二的学生慢慢映入耿泉的眼帘。所以从一开始，顾景明的脸上就带了些许青紫的伤。 段嵊走上前的时候，化妆师正好帮顾景明弄好了脸上的淤青，青年白皙的脸上还多了几处污渍，却丝毫没有遮掩多少光彩，反倒衬出了不少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楚楚气质。 段嵊和这样的顾景明对视了一眼。 妆容上再楚楚可怜，这人的眼神仍旧自信斐然。 他们谁也没有提昨天的事情，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秦宣不论在公众面前变成了什么样子，业内又如何猜测秦宣去了哪里、会不会复出，都和顾景明还有段嵊没什么联系了。 “化妆的老师真厉害，”顾景明朝他笑了笑，嘴角的青紫也跟着动了动，“以前——” 他咳了咳，显然意识到了现在有别人在，不好提“以前”。 “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的污渍和淤青。” 段嵊问：“你在学校的时候，打过架吗？” “我？” “对，你。” “打过，”顾景明勾唇，目光灿灿，落落大方地谈道，“如果你认识的是那时候的我，说不定你还能帮我揍上别人几拳。” “不会。”段嵊脱口而出。 “啊？” “如果我那时候在，不会让人来找你打架。” 这是段嵊冒出心头的第一句话。 眼前的青年似乎眨了眨眼，面容微微泛上绯红，瞬间撇开了目光。 “你知道我看到你穿校服的在想什么吗？”顾景明低声说。 段嵊一愣。 他缓缓凑上前，也同样低声问：“想什么？” 顾景明嗓音清冽，一点一点缓缓地说：“我唯一缺席的你的人生，就是你穿着这种衣服的时候。” 这句话随着风声和周围的嘈杂传入段嵊的耳中，他骤然感觉有人将他的心捧了起来，飘在空中，却无处落地。 顾景明对于他的人生，除了年少时的读书时代，几乎了解的彻彻底底。 可他对于“顾景明”这个人，只有和“秦宣”相熟那两年自己的认知，还有《大导师》开拍以来真实的几个月。 ——原来他其实并不知道真实的顾景明，从小到大，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知道秦宣生平的一切简历，读书时代、家庭背景、娱乐圈的履历…… 可他对顾景明的认知，都来自于前几个月调查顾景明时看到的那些文件。可是顾景明二十年的人生履历却十分干净，其中还有和秦宣矛盾重合的地方，显然不会是他认识的顾景明的人生经历。 “我也缺席了，”段嵊说，“似乎缺席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你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青年眨了眨眼：“和裴朗差不多吧……” “嗯？” “不，应该说是裴朗的好几倍——不过我虽然打过架，但我不喜欢打架，我只是喜欢胡闹。” 朝阳缓升，教学楼外山头中薄雾散去，飞鸟连排寻空，云层散落。 夏风飒飒。 第二天的拍摄开始了。 今天的第一个镜头，就是耿泉缓缓走近，看见裴朗和人在打架的画面。 所有人都对这位角色是alpha校霸的omega十分担忧——尽管顾景明曾经有过“一脚一个alpha”的热搜。 武打指导在一旁孜孜不倦地让那些和顾景明对手戏的配角下手轻一点，千万不要把脆弱的omega伤到了。 秦应也在一边咋咋唬唬的要求剧组在周围准备好防护措施，免得跌倒摔到了顾景明。 殷树甚至要求工作人员给顾景明穿上护腕护膝，藏在衣服里面。 顾景明连忙摆手：“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受伤的，您放心，”殷树是为他好，顾景明无奈，却又不好直接说自己用不上，“剧本的时间线是在初春，加上护腕护膝，衣服就太臃肿了，影响镜头效果。” 这一点戳到了殷树的要紧处，这位大导演挣扎了片刻，只好道：“那开始之后，你就按照设计好的动作演就行。尽全力！” “尽全力？” “对！” “好……”顾景明点头。 “你第一次接戏，ng很正常，昨天的ng次数已经算不多了，今天不用太紧张，质量最重要。段嵊那孩子要求太高，还要提高效率，你别管他。” 顾景明不知一向严厉的殷大导演对着他为什么如此温和，他哭笑不得：“您真的放心。” 殷树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头走到了其他几个alpha配角面前，三令五申一定要小心。 这样一再叮嘱下来，第一幕戏终于开始拍摄。 随着副导演喊了一声，披着休闲洁白的校服外套，手中抱着一沓作业的段嵊走进了镜头里。 连排的教学楼外，校园与外界街道交汇的地方，西式黑色栏杆雕着花样整齐的连在一起，隔绝内外。似乎外头还有喧嚣的车辆声，同微微风声交织在一起。 “耿泉”脊背挺直，目视前方地走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目光瞭过绿化带上开了一串的花，瞧见几个纠缠在一起的alpha。 青年似乎在地上滚过一圈，洁白的校服已经黑了不少，脸庞上也挂了彩。 可“裴朗”的声音还是十分嚣张：“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话落，他伸手便拽着对方的校服，用力一拉，修长的身姿往后一动，抬脚间便往前狠狠地踹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被踹中的alpha学生猛地倒在地上，惨叫声连带着响起。 眼神狠戾的“裴朗”没有立刻动，他微微弓着腰，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着的alpha同学。 足足过了十几秒，地上嚎叫的人都没有爬起来，“裴朗”这才缓缓松开了拳头，彻底站直。他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打架，后退一步，抬起袖子就狠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袖子上的污渍染得他额头黑了些，却更显得那双眸子明亮如星辰。 “裴朗”这才双手互相撇了撇袖口，转头看向仍站在一旁抱着作业的“耿泉”。 一旁，尽管正在镜头中的两人看不到，但站在监视器旁的殷树还是用力地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有几下啊，打架之后的缓冲状态做得太好了，其他几个人也演的很不错啊，倒在地上很真实，动作弧度和张力都到位了。” 几个副导演也纷纷点头。 片场本就嘈杂，沉浸在剧本里的顾景明没有留意到几个导演之间的交谈。 他侧着脸，目光顺着绿化带与栏杆，绿叶摩挲，地面上碎碎光影。高挑的alpha在树影下神情淡然，脊背挺直，站的端正优雅。 仿佛当真是他的学长，是那个表面冷淡，结局却选择用自己成全裴朗的耿泉。 顾景明仍旧维持着剧本要求的情绪与神情，心脏却逐渐快速跳动了起来。 他双手微微一缩，藏进了校服口袋里，色厉内荏道：“看完全程了，满意吗？这回算你识相，不出来打扰我……” 他这翻不自在的动作将少年的感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段嵊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似乎想将这样的少年模样刻进心里。 他喉结轻动，目光移到了地上喊着痛爬起来就跑的学生们，掏出手机又拍了张照。 “打架违反校规。” “裴朗”面色一僵，双眸顿时染上了怒火。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耿泉你闲出鸟了是不！？我揍的又不是你！？你就没有违反过校规吗？” “没有。” “卡——” 顾景明和段嵊都分别收了势头，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立刻涌了上来，吴序和秦应各自递出了毛巾和矿泉水。 顾景明：“……” 段嵊摆了摆手让霍书先别帮他擦，走到左右为难不知道接谁的东西都顾景明面前，迅速将毛巾从秦应和吴序的手上抽了过来。 在顾景明发呆时，他便抬手，轻柔地帮青年擦起了脸。 秦应的脸直接气成了猪肝色：“段嵊你干什么！！！把毛巾还我！！！” 段嵊手中动作不停：“你是alpha，不方便。” 秦应一噎。 待到段嵊擦完，和顾景明两人去找了殷树，秦应站在原地一拍脑门：“不对啊，他不也是个alpha！？？” 吴序：“……是哦。” 顾景明却没空理他们了——因为那几个和他大家的alpha演员居然有几个地方给他踢青了。 副导演喊人来涂点药酒，几个alpha艺人掀起裤腿或者袖口，多多少少居然真的挂了彩。 以为刚才这几个人演技爆发的殷树：“……” 偏偏顾景明还是剧组难得的omega艺人，这几个身强力壮的alpha虽然边涂药边嚎叫，可全都接连摆手对顾景明说“没事”“小意思”“别在意”“嗷嗷嗷嗷好痛”…… “真的抱歉，”顾景明已经说了好几遍，“殷导让我尽全力，我以为……” 以为这几个alpha应该拍打架的戏挺厉害的。 没想到…… 剧组所有人都在夸他，那几个alpha都边叫着疼边说着omega是用来保护的。 连道歉都没办法都顾景明实在没办法，在段嵊的见一下，他赶忙让吴序去买了不少后续护养的东西和一些保养品来送给那几人，还承诺这几天忙完他做东请客。 当晚，这件事在剧组里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剧组外的人耳朵里，渐渐自带热度，上了热搜。 不是新的话题，而是顾景明第一次在娱乐圈亮相的第一个话题再度上了热搜高位。 这一回，#一脚一个alpha#的话题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段子，还有胜景cp粉猜测两人私底下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全剧组最脆弱的omega把几个alpha真的凑趴下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景明是什么人间瑰宝，导演：尽力，顾景明：好的尽力，alpha们：疼疼疼！！！” ——“朋友是剧组工作人员，据说一开始崽崽一直拒绝用护膝护腕，大家都说他是omega偶像包袱重，怕显胖，结果……结果他们现在去团购alpha用的护膝护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我是笙箫和胜景cp粉，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我嗑的cp如果是真的，那段嵊平时吃得消吗……” ——“啊！！这个演技，光是路透偷拍就让我看了好久我的天哪，裴朗被顾景明刻到了骨子里的感觉，当初《深春》刚出的时候大家票选了一堆alpha演裴朗，都没人得到一致同意，结果今天我这个原著粉居然在omega身上看到了裴朗的影子我的天哪！！” ——“……” 此时，顾景明身为话题的中心，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在看网络上的这些言论。 他在秦应的陪同下，来到了私人医院，同早就约好的医生单独见了面。 深夜里的医院不算繁忙，只有急诊和急救的地方来来回回都是人，这种alpha和omega信息素方面病症的专属楼层更是寥寥人影。 顾景明关上门，坐在了医生书桌前。 “十分抱歉，”青年笑得客套有礼，眸光明亮，“这么迟专门约您来帮我看看。保密协议里的要求，还希望您能履行。” “顾先生放心，绝对保密，不会外传。” 顾景明这才微微放松了些：“是这样的，我几个月前就确诊了信息素紊乱症，但当时预约双向保密临时标记的服务时，尝试失败了，并且发现我只能依赖一个alpha的信息素。”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病例资料推到了医生面前。 “给我看病的医生说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我喜欢那个alpha，还有一个是信息素紊乱的前提下，长期受到关系亲密的alpha的信息素影响，从而导致了并发的信息素依赖症。当时我否认了第一个，所以确诊归因在第二个，但我现在……” 青年睫毛微颤，细长浓密地在他的卧蚕上撒下阴影。 “我想请您帮我再诊断一下，到底是哪种原因，以及……帮我测试一下，我的信息素和信息素谱码高位——春风——的匹配度。” 第 88 章 顾景明当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反驳了第一种可能。 那时候他刚刚脱离秦宣的身份, 对段嵊的印象，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印象, 还停留在之前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之中。 尽管他一直都以段嵊为灯塔, 但他从来不曾考虑过…… 喜欢段嵊这个可能。 可是现在，顾景明摇摆了。 当那天段嵊在他面前一口气喝了三瓶酒，和他说迟了三年的时候；当门口的玫瑰花每一天都多出一朵的时候；当段嵊在片场里, 穿着校服, 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睛转头看向他的时候…… 他动摇了。 他的灵魂不属于《星途》这本书，他和段嵊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天南地北，也更能激荡人心。 “请顾先生跟我来, ”医生站了起来, “需要做一些基础的检测, 重新诊断，确保数据准确性。” “好。” 顾景明收起文件，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门外, 秦应正双手抄着裤兜，靠在墙边无所事事地想着什么。 他一出门，便将手中的旧病例甩给了他这位望风的经纪人：“我去做个检查, 劳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顺便盯着有没有其他人来。” 他来这边测试匹配度和看信息素紊乱症这种事情，必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秦应接过文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使唤我真是不客气，谁叫你是我嫂子呢……” 顾景明：“……” 医生在前头带路，他没空和这傻孩子继续掰扯嫂子这件事, 只好无奈地转头走了。 秦应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随意抛了抛手中的文件袋。 眼看顾景明和医生去了一间放着仪器的检查室，秦应口中哼着歌，想掏出手机来玩一玩。 可手机屏幕刚亮，秦应却动作一顿——现在有关娱乐圈的社交媒体上，多多少少都能看到秦宣的事情还在被谈论着，而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的微博账号却一直都没有登陆。 电话打不通。 在以前秦宣居住的那个市中心小公寓门口等了一天，也不见任何人进出，透过门缝，里面漆黑一片。 秦宣的一些社交账号也没有任何一个有登陆的痕迹。 似乎除了顾景明这么个看上去和秦宣千丝万缕的人，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可偏偏网络上的舆论仍然处于顶峰，秦宣这个名字反而一直出现在他的眼中。 秦应烦躁异常。 他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好好一个大明星，居然还能离开得一点风声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李夏和顾景明好好地站在这里，一些资料变动和资金转移还在进行，他都要觉得他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需要报警了。 秦应想到这里就没什么心思玩手机，手机刚拿出来便又塞进了口袋。 这一层深夜本就不运营，半晌也没有人来，秦应不想看手机，又实在无聊，手中的文件袋摆来摆去玩了一会，他手中动作一停。 “我好像还没见过信息素紊乱症……”秦应打开了文件夹，“为什么嫂子会有这个病……” 他掏出病历文件，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便是顾景明的基础信息。 秦应刚想翻开，目光停留在基础信息上骤然停滞。 “……怎么身高和我哥一模一样？血型也一样……” …… 顾景明昨晚一切检测之后，医生和他说详细的诊断结果得等几天会通过邮件发给他。 至于匹配度…… 顾景明面色一红。 开车的秦应突然道：“嫂子——” “首先，我不是——” “对，你不是我嫂子！我都会背了！”秦应翻了个白眼，“我刚才无聊翻了翻你的旧病例，你怎么和我哥一样高？我哥身为一个alpha可真矮，那这样你们站在一起他不会自尊心受挫吗……” 顾景明：“……”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他永远没办法和“秦宣”并排站在一起呢。 “你怎么不说话？我每次问你我哥的事情你都不说话，我哥究竟在哪啊？” “他……”顾景明轻笑了一声，“其实直接告诉你也无妨，那我想了想，可能还是你自己找到他比较好。” 毕竟这种事情，他直接说，秦应可能反而会当他脑子有问题。 不如秦应自己一点一点意识到，反而真实可信。 秦应“切”了一声：“我觉得你都在说废话。” 车窗外闪过一盏又一盏路灯，街边绿化浓密，微开的车窗缝隙传进飒飒凉风。 顾景明笑了笑，不语。 …… 《深春》开机几天之后，剧组的道具组还真的准备了好些尺寸比较大的护腕护膝，为了之后拍校园打戏的时候给和顾景明对戏的几个alpha用。 顾景明一脚一个alpha的人设算是彻底稳得无法脱掉了。 他本来还打算挣扎一下，但发现这样之后剧组的人也不会把他当成脆弱的omega看待，拍戏效率高了不少，顾景明自然也就乐得自在了。 而他自己，除了用自己的大号发一发比较官方的拍戏日常，和剧组人员互动之外，顾盼笙箫的账号也没有闲着。 仿佛置身在校园里，整日穿着整洁校服的段嵊着实是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 那是他从未知晓的读书时代，是他平日里完全看不到的气质，也是《星途》的全文都不曾描述过的段嵊。 他有时没忍住，顺手就拍了几张照片，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发了出来。 虽然他这几天已经不再发抵制cp的言论了，但更新探班照却勤劳了很多，评论中还是掺杂着不少怀疑他是段嵊的私生饭，或者让他给他自己道歉的。 顾景明倒也没管。 当初秦宣那么夸张的情况，各大媒体上的评价和发言他也经历过，这种小范围的言语更是影响不到他。 更何况他自己根本不是这些人猜测的情况，更是无所谓了。 只是他这边无所谓地更新着这几天《深春》的探班物料，那位和他互相关注的他的粉丝居然也在更新着他的物料。 而且更新的特别频繁——一天能有两三次不同时刻的照片。 《深春》开机不是秘密，周围都是各个艺人前来应援或者探班的粉丝，他的粉丝也不在少数。只是……“顾景明6554321”不是和他说，是《大导师》的工作人员吗？ 顾景明刚和段嵊拍完一场对手戏，正坐在用教室布置出来的休息室里刷着微博，一刷新又看到“顾景明6554321”发的物料。 居然是他方才开拍前，披校服的动作。 顾景明实在没忍住心中的疑惑，点开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顾盼笙箫：“你在《深春》剧组探班？” 刚刚发完微博的“顾景明6554321”显然是在线的。 消息刚发过去几秒，那边就立刻回复了。 顾景明6554321：“我这几天都在剧组。” 顾盼笙箫：“你不是《大导师》的工作人员吗？我还以为你是银河娱乐的业内。” 顾景明6554321：“我不是银河的，综艺拍完就不在《大导师》了。” 顾景明一怔。 所以是他理解错了，这个小妹妹根本不是银河娱乐的员工，而是临时在《大导师》制作组工作的？ 那对方可能此刻正在给他探班应援的那些粉丝里，也不知道是谁。 聊天框里，又一条新的消息发了进来。 顾景明6554321：“你呢？你在现场？” 顾景明心中一个咯噔。 他上一次回应对方的是他也是《大导师》的工作人员——虽然没说错，但也没有明说。 下一刻—— 顾景明6554321：“我也在现场，要不要见一面？” 顾景明吓得差点没有扔掉手机。 粉丝之间要是熟悉了，多得是在探班的时候见面的。 他和这位新的明光私聊了许多次，此刻根据他们发的物料，也能知道他们在一个地方。 若是寻常粉丝，提出见面的要求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 可问题是他不能见面。 顾景明连理由都没来得及想，下意识就回了一句“还是不了”过去。 正待赶紧编个理由糊弄过去，身侧却骤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干什么？” 顾景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按了锁屏键，胡乱想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慌乱间，手机没有塞准，直接“哐”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刚想弯腰去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侧的男人已经低下身子，慢条斯理地帮他捡了起来，还在递给他之前用袖子帮他擦了擦手机屏幕。 “小心点。”段嵊和他说。 顾景明赶忙接过手机，迅速塞进了口袋里。 他低声道：“嗯……好，谢、谢谢……” “你怎么看上去很心虚？” 男人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眸子风轻云淡，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顾景明呼吸急促了些许，“啊？” 段嵊低笑一声，居然也没有继续问，而是话锋一转道：“殷导让我们出去一下，昨天定下来的采访安排出了点问题，和我们接下来一场戏的时间冲突了，让我们现在先去把采访做了。” 顾景明低着头，却忍不住抬眸打量着段嵊。 这人说完，似乎当真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转身便缓步朝外头走去，面色从容。 好险。 这要是段嵊知道了他是顾盼笙箫…… 那他这些年偷偷在背后盯着段嵊的举动可就被摊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 不过段嵊刚才应该没有看见。 顾景明松了口气，也抬起脚步，跟着段嵊出去做采访了。 采访和之前做过的那些没什么区别，问了一些很官方的话题，都是通过气的。只不过有一个问题在意料之外，似乎是来采访的娱乐记者为了跟着最近的热门话题临时添加的。 问的是顾景明学历的事情。 虽然说顾景明自己并不心虚这个，但是毕竟还是世界意识编织的履历，他回答了几句万能的官方话，便直接岔了过去。 顾景明没当回事，但段嵊送他回家的时候，在他即将下车之前，这人提了一句：“学历的事情……” “嗯？”顾景明打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着男人被路灯的暖黄灯光勾勒出来的侧脸。 “我不清楚你的过去，”段嵊笑了笑，“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不问，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最近这个事情的热度有点不太正常。” 顾景明眨了眨眼。 “原来是这个，”他缓缓打开车门，下了车，语气随意，“我心里有底气，如果有人做文章我也不怕。” “好。” 顾景明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可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笑道：“我回家了，回见。” “回见。” 蝉鸣声起起伏伏，夏夜本该星空璀璨，明月高悬，可此时的夜空似乎较为晦涩，升腾着层层叠叠的阴云，似乎还有些电光闪烁，夜色下的阴霾平白带来了些清凉的风。 风起，似乎这几日的炎热即将迎来一场大雨。 顾景明拿出钥匙进了门，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第二轮了。 他方才在段嵊面前不慌不忙，可此刻段嵊不在身侧，他却火急火燎地边换拖鞋边接起电话：“您好？” “是顾先生吗？”电话那头，几日前给他做检测的医生声音传来。 “是我。”顾景明连客厅的灯都没有开，就着窗外洒进的路灯光和朦胧夜色，快步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这位医生仍旧十分谨慎地核对了一些顾景明的信息，这才说：“顾先生，诊断结果我刚才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了，这次的结果结合您和我说的过往经历已经检测数据，我可以确保不会有错。” “所以……？” “您的信息素紊乱症确实是来源于长期大量地使用抑制产品，再加上顾先生您本来就分化得迟，信息素水平本来就不稳定，才会导致现在必须依靠临时标记才能稳定信息素水平的地步。 “虽然您没有咨询这一块，但是从我这个医生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您要么尽快选择对腺体的手术，要么尽快进行永久标记。 “手术可以立刻解决紊乱的症状，但是风险性很大，容易有后续一些腺体的后遗症，永久标记虽然一劳永逸，不过是在您有稳定恋人的情况下才能考虑，如果后续后悔，清除的代价也不低。” 顾景明沉默了片刻。 在几个月前，给他看病的医生也同样说过差不多的话。 当时他的反应是立刻询问了腺体手术的后续影响。 而此刻，他听到“永久标记”，居然第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了段嵊的脸。 “顾先生，抱歉，我多嘴——” “不，很感谢您的提醒。” 他没有开灯，客厅里撒着十分晦暗的夜色。 天际似乎乌云愈来愈多，耳畔传来了“轰隆”声。 顾景明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漫无目的的抓着头发。 他喉结轻动，眨了眨眼，淡茶色的双眸渐渐浮现出明了的情绪。 目之所及昏暗晦涩，远天似乎已经撒下了瓢泼大雨，他却好像有些看明白了。 “顾先生，我和您说一下并发的信息素依赖症的来源分析——” “抱歉，”顾景明骤然开口，他无奈地笑了笑，仰头靠在沙发上，一手放在了膝盖上，指尖不住地点着，“我可能不需要知道了，谢谢您，还望您能一直保密。” 他做这个复诊，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是方才那一瞬间的千丝万缕，他似乎已经……抓到了答案。 电话那头，医生愣了一下，随后十分具有职业操守地说：“好的，如果顾先生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 “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顾景明缓缓放下手机，手臂撑着大腿，低头捂住了自己渐渐发烫的脸。 依赖症的来源，其实当初给他确诊的医生便十分怀疑，他自己或多或少有些感觉。 他分化那天，是“秦宣”和段嵊当朋友的最后一天。 倘若当真是alpha信息素在身侧太久产生了影响，那又如何解释他分化之后基本和段嵊没有亲密接触这件事呢？ 他和段嵊来往密切的时候根本没有分化，又何谈信息素的影响。 紊乱症是生理上不得不大量使用抑制产品导致的。 可这个信息素依赖……不是因为什么客观的信息素影响。 ——而是因为他的心理上，只愿意接受段嵊的信息素。 窗外，雨声连绵。 夏日的雨总是带着惊雷，瓢泼声中轰鸣不断。屋外一拍的杨树被大雨拍打得枝叶摇摆，凉风送入。 段嵊端着刚泡好的果茶，走到了开着门的客房前。霍书在里头鼓捣着什么，“段哥，你这间房闲置了这么久才整理，很多东西也用不上，我给你都收好了。” “麻烦了。” 段嵊其实是打算请个保洁，无奈寇向晨和霍书都觉得段嵊的私人空间不能这么随意，万一被人动手脚就不好，最终只能麻烦霍书来收拾一下。 “应该的，我还多领了两倍的加班费呢。”霍书说着，拎出来了一个垃圾桶，“这个我也倒了？” 顾景明住过的这间房其实十分干净，除了几处地方因为没人使用有些落灰，书桌被使用过，其他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着。 也就这一个垃圾桶还有点团起来的废纸。 不多，也就几团，垃圾桶里也干干净净的。 段嵊刚想点头，余光中骤然瞥见团起来的废纸一角的花纹。 那是放在书桌上的便签本。 当初顾景明代替“秦宣”答应他们隔着门见面的时候，他就是临时拿了那本便签本去用，因此对花纹印象深刻。 这几张纸，应当是从书桌上那个便签本上撕下来的。 段嵊盯着这几团废纸，眯了眯眼，脑海中想起当初拿便签本的情况——便签本已经被撕开了几页，十分随意地扔在桌上。 便签本被顾景明用过。 是用来写什么东西了吗？ “段哥？”霍书喊了他一声。 “先别丢。” 段嵊说着，已经从中拿起了一个纸团，小心翼翼地缓缓摊开。 好几行清秀隽逸的字迹映入眼帘。 ——“四月八日，周四。 开始摆脱信息素依赖的第一天。 1. 每天不能正面看段嵊超过十次。 2. 每天不能在心里想段嵊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个问题超过一次。 3. 每天和段嵊的身体接触不能超过五次。 4. 每天要时刻谨记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事情。 5. 以上四条需要坚持执行，坚持一周达标之后可以继续提高要求。如果没有” 笔记停在了“没有”两个字上，“有”字写错了。 字迹的主人似乎是个完美主义者，写错了并不是划掉，而是直接团起这张纸扔了，想必重新写了一张。 新写的不知道被笔记的主人带去了哪里，写错的这张却阴差阳错地躺在段嵊的手上。 段嵊前前后后，认认真真地盯着这张发皱的纸，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这一段话。 是段嵊熟悉的，顾景明的字迹。 写的是……摆脱依赖他的要求。 时间在四月八号。 在几个月前。 在他和顾景明这个身份刚认识的那几天。 在他还不知道顾景明就是秦宣的时候。 不用刻意去想，那段时间顾景明总是刻意逃避他的眼神、避免和他接触的那些画面便浮现了出来。 还有公演后台的意外中，他咬上一口就能安抚下来顾景明的信息素躁动时，青年绯红的脸庞。 不是什么意外中只有他一个alpha能够完成临时标记。 也不是知晓身份后一切谈开才慢慢改观。 更不是这三年里根本看不到他。 耳边似乎传来霍书困惑的声音，段嵊却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间却满满当当，完全没有心思反应什么别的东西。 雨声一点一滴地敲打着他的耳膜，雷鸣仿若伴奏般响起。 这张明显是在叮嘱笔迹的主人自己，摆脱对他的信息素依赖的便签拉起了全部的思绪。 他早该想到的。 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一直一步一步帮他走到如今、一直经营着一个他的粉丝账号、一直希望他站在阳光之下…… 段嵊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此刻，这一处地方跳动的厉害。 他捧着这张曾经被丢弃的纸，双手更是颤动得厉害。 又有什么样的情感，能够支持一个人，和他针锋相对了整整三年，却仍然经营着他的粉丝账号，分享着那些偷拍来的照片？ 他喜欢顾景明。 顾景明也……喜欢他。 第 89 章 段嵊捧着那张纸, 久久无法言语。 他满脑子都是顾景明喜欢他。 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颁奖台前的欢呼都不能让他这样激动。 原先另一手捧着的杯子都在不经意间滑了下来, 清脆一声碰撞, 碎落成了许多瓷片，果茶更是流淌了满地，甚至还沾湿了他的拖鞋。 霍书惊叫出生：“段哥你小心！” 段嵊却没有理会。 他仍然盯着这张纸看了半晌, 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出青年写这些话时可能的表情。 随后, 他将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段哥你别动，”霍书火急火燎的, 似乎也顾不上他为什么摔了杯子, “我来收拾一下, 别踩到脚——段哥！！” 段嵊已经弯下腰，在一地的碎瓷片面前，仿若味觉地伸出手。 指尖轻轻触碰到了碎瓷片边上, 瞬间便渗出小小的血滴。 痛觉一点一点通过指尖传入神经，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 顾景明真的喜欢他。 顾景明不仅喜欢他，或许还……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在他踌躇的时候, 在他失望的时候, 在他心中赌气的时候，或许顾景明就已经喜欢他了。 段嵊直起身子，轻笑了一声。 “刚才失态了，地上我会收拾，你也别动, 免得伤到手。” 霍书惊疑不定：“你没事吧？” 雨声滴滴答答。 “我有事，”段嵊勾了勾嘴角，嗓音低沉，“很大的事。” “啊？” …… 清晨。 闹铃声渐渐响起，窗外清风摇动杨树叶，飒飒风声夹杂着婆娑叶声。 远方天际，飞鸟巡空而过，将浓密云层拉开了一道缝隙，阴云还在慢慢退去，朝阳本该升起，此刻似乎被层层厚云遮挡在了后方。 雨却停了。 顾景明睡眼惺忪地下了床，边揉着眼睛边拉开窗户。 带着湿气的清风一下子照拂到了他的脸上，清醒他朦胧的深思。他没有如之前几日一样直接起身就收拾自己出门——昨晚暴雨连绵，剧组本来预定的清晨校门口室外的戏无法拍摄，暂时让大家都休息一天。 在一片忙碌中，因为一场暴雨而来的突然清闲。 顾景明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意识到的事实。 他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太自负了。” 自负到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觉得所有的东西本就应该按照《星途》的原文走。 自负地认为，只有他能改变些微剧情，其他人不过是提线木偶。 自负到一叶障目，到现在才清晰地意识到……对段嵊的感觉。 顾景明洗漱了一番，将睡衣换成了家居服下了楼——虽然今天临时休假一天，但是门口的玫瑰花……应当是不会休假的。 今天应当是七十二朵了吧？ 他想着，刚一开门，门前男人的身影便闯入视野。 他们的房子面对面立着，除了中间隔着的车道，门前都有一条小道，两旁种着花草，算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经过了一晚上的暴雨，小道两侧的草木已经挂上了满眼的水珠，道路上也一片湿润。 他从来都不会关上的小院门此刻半掩着，被晨风吹动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而穿着简洁的白衬衫的男人弯着腰，一手抱着一大束花和一个文件夹，另一手正在将一束玫瑰花插在小道两旁的土地上。 他似乎已经插了好一会了，两边的小道布满了鲜红的玫瑰，微微冒出头的小草掺杂进深绿，迎面送来草木芬芳。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段嵊动作不变，只是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早上好，我差一点就好了，稍等我一下。” 语罢，这人再度回过头，从手中抱着的玫瑰花束中再度抽出了一朵，慢条斯理地插在小道两边还空着的土地里。 顾景明眨了眨眼，下意识道：“早、早上好啊……你这是？” “就好了。”段嵊只是这样回答。 他缓缓走出了门，迎着夏日雨后清晨的凉爽，走到了段嵊的面前。 他这才发现，门外还听着段嵊的车，后备箱开着，里头已经空了，只有一些看似散落下来的绿叶和一大束玫瑰花。 像是最后一束。 不难想象，在他下楼之前，这个后备箱里应当堆满了玫瑰。 满目芬芳。 顾景明昨晚才意识到一些非比寻常的心思，此刻骤然见到这样的一幕，他心底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测，却又担心自己想太多，双手交叠在一起，指节蜷着交错。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是在做什么？” 段嵊勾着嘴角，仍然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稍等——你起得比我想象中的早一点，只能麻烦你再等等我了。” 这人穿的分明是洁白崭新的白衬衫，袖口微微折起，银色的袖扣泛着奢华却低调的光泽。 分明是在做一些接触花草的动作，可却没有什么泥泞沾染上他的衣服。他的动作也十分斯文却有力，愣是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处花刺。 端正洁白得在这一篇鲜红夹杂着深绿的小院里十分显眼。 眼看段嵊是打算要将这些玫瑰花插完，顾景明也不再询问，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将手中的玫瑰花全都插在了地上。 随后段嵊又去拿起了最后一束最大捧的玫瑰花，一株一株地摆放着。 入目所及，玫瑰满园，芬芳满堂。 顾景明看的有些无聊了，开始数起了今天的玫瑰花。 按道理来说，段嵊这些时日默默放在他门口的玫瑰花应当是七十二朵才对。 但此刻，光是一眼扫过去，说有一千多朵才差不多。 “一、二、三、四……”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 阴云似乎渐渐被夏风吹散了。 阴霾缓缓退去，远天明光灿灿，朝阳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熠熠金光泼洒大地，金线切割光影，飞鸟巡空，飒飒风声捧着满地的杨树影。 “……二百五十八、二百五十九、二百六十、二百六十一，二百——” “两千三百九十四。” 顾景明一顿，回过身看向段嵊。 “什么？”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此刻已经站直了，双手只是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根笔，原先在手中的玫瑰尽数插进两边的土地里，刚好将两旁铺洒得满满当当。 “两千三百九十四朵，”段嵊笑了笑，那双纯黑色的眸子中映着朝阳，倒映着顾景明的身影，“我数过四遍了，你不用再数了。” 顾景明眨了眨眼。 每日一束的玫瑰花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不曾言明的默契。 清晨，段嵊送，他收。 每一天，玫瑰花都会多上一朵，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件事。 顾景明隐隐觉得，或许段嵊和他，都在等着玫瑰花变成九十九朵的那一天。 可是今天…… 他没忍住，“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段嵊走到他的面前。 比他高上大半个头的男人立刻遮挡了不少东方洒下的灿金，这人嗓音低沉，附着着难以忽视的磁性。 “你工作室的事情已经全都处理好了，这是最后一份文件，先签了吧。” 段嵊将纸笔递到了他的手中。 完全没想到这人突然又提到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顾景明一愣，心中着实好奇又有些不想言说的期待，赶忙掏出文件，迅速在几个需要签名的地方写了名字。 “签好了，”他将两份合同里的其中一份还给了段嵊，“所以……现在这是？” 段嵊接过，将文件随意扔进了车子的后备箱，将后备箱关上，走到了顾景明的面前。 他问：“好看吗？” “……是挺好看的。” “我本来打算，一天一天送到九十九朵的，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也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嗯？” “但是我现在……不想等了。”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段嵊的声音天生便踩在了最好的音律上，低沉却不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在他人的耳膜上轻轻摩擦，微痒，却又还想继续。 这人一点一点的凑近，一手搭上了他的肩，缓缓低头。 “两千三百九十四朵，从七十二开始算起，包括今天在内的二十八天……所有的玫瑰花都在这里了。我不想等了……” 这人凑到了他的嘴角边。 像是那个喝醉的清晨一般，这人的双唇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他的嘴角。 顾景明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屏住呼吸，目光茫然，满脸都爬上了绯红。 段嵊这是要…… “我突然发现，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等待，我就不想等了。” 这人双唇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勾动起了顾景明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 天地四方似乎嘈杂而喧哗，风声引擎声鸟鸣声交错弹奏，可他却只听到了心中的慌乱无措。 段嵊又亲他了。 不，段嵊……段嵊和他说不想再等了。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轻动，在满脑子的杂乱与似乎耳畔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低着头，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不想等了？怎么就……突然不想等了？” 段嵊也跟着上前一步。 这人似乎走得快，这一步迈得急，那么一瞬间也没有站稳，险些直接撞到了顾景明身上。 顾景明低着头，看着段嵊指节不住蜷起又松开、浑身上下似乎都绷直了。 复又抬头，瞧着这人看似十分镇定的面容。 “我……”段嵊垂眸看着他，“几个月前，我问你可不可以追求你，你回答我好。” 这人一字一顿，语气认真的不像话。 “如果这一次我问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可以回答我‘好’吗？”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一瞬间，他似乎闻到了段嵊信息素的味道。 温柔凛冽的春风似乎将周遭凉爽的夏风隔绝在了外头，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他。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腺体更是被勾的发热发痒，他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也立刻掺杂在了其中。 两道信息素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刻骨入髓。 他和这个人当过直交，也做过对头，最终换了个身份重新相识和了解。 在最开始来到《星途》这个世界的时候，顾景明从来不曾想到过，有一天段嵊会和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一瞬间便无所适从，想要脱口而出的答案被堵在嗓子眼，居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他眼珠子不住地左右转着，嗓音发虚，“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段嵊一愣。 这人似乎没预料到他居然顾左右而言他，可也十分耐心地回道：“嗯……昨晚整理你住过的房间，发现了几张纸。” “？” 顾景明抬眸。 段嵊没有拿文件的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小叠折好的便签纸。 顾景明下意识便觉得有些眼熟。 他拿过那几张纸，红着脸，面露疑惑地缓缓摊开。 半晌。 一旁躲在杨树里的鸟还在鸣叫，玫瑰花的幽香似乎在渐起渐落的风中愈发清晰。 可顾景明却只闻到了段嵊的信息素。 他看着面前发皱的便签纸，本就通红的脸庞瞬间热得更厉害了一些，连清晨带着雨气的凉风都消不了他的热度。 那分明就是几个月前他还住在段嵊家拍摄《大导师》的时候写的便签！ 当时他每天都苦于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毫无办法才出此下策，此刻早已忘了个干干净净。 结果居然被段嵊翻出来了！！！ 这人仍然站在他的面前，就这样看着他，低声说：“所以——” “所以什么？”顾景明羞赧到根本不敢看段嵊，“你——你偷看我写的东西你还好意思告诉我！？” 他迅速把这些纸团成了一团，二话不说就砸向段嵊，转身几步间便回到了家里。 “砰——” 门关上了。 顾景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背靠着门缓缓坐下。 那温柔凛冽的alpha信息素气息被隔绝在了门外，可他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微微低头，鼻尖仍然嗅到了他衣服上沾染的玫瑰花香和段嵊的信息素。 这室内是有若无的味道反而比室外扑面而来的香气还要折磨人。 顾景明脑海中不住响起段嵊说过的话，还有那几张被男人发现的便签纸。 还有他……那一刻想脱口而出的“好”。 “顾景明？” 门外，段嵊敲了敲门，喊着他的名字。 顾景明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冲动地想要答应，一边却又觉得这一切到来的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自己该如何应对。 “不开门吗？”段嵊又问他。 片刻，男人在门外似乎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想拒绝我吧？我霸王合同都签了。” 顾景明一愣：“什么霸王合同？” 他们的声音透过木质的门，增添了些许低沉的音质，又好似远方飘渺而来，近处尽在耳侧。 还不等段嵊回答，顾景明便留意到了手边的合同文件。 是方才段嵊让他签的，说是工作室的合同。 门的另一头似乎没有传来什么声音，顾景明脸上的热度迟迟消不下来，他红着脸，翻开了合同。 方才匆忙间想赶紧签完，除了签字的地方哪里都没有看，此刻仔细一看，这居然是一个…… 段嵊的签约合同。 是他工作室的合同，签的却是……段嵊的经纪合约！？？？ 顾景明懵了。 他盯着合约的名字和前几段话看了好些时候，这些缓缓反应过来段嵊方才说的“霸王合同”是什么意思。 这人不仅骗他把对方签到了自己工作室名下，还把分成弄到了二八分。 段嵊二，他八。 顾景明：“……” 这可真真是霸王合同。 他用力拍了拍脑门，方才还在被段嵊看到纸条的尴尬和窘迫中，此刻却完全换了个心绪。 这分明是再直接不过的方式，却不带任何做作浮夸的言语。 像是这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表面寡淡，可一旦下定决心，便是高歌无悔的决断。 顾景明放下手中的合同，却发现外头已经没了声音。 这就走了！？ 他关个门而已，多敲几次不会吗！？ 段嵊看不出来他刚才只是太害羞了无地自容吗！？ “……这也太没毅力——” 嘀咕的声音戛然而止。 外头，似乎有人同样靠着门坐了下来，带动着木门轻轻晃动了一下。 下一刻，这段时日来总会从对面天台上飘进他窗户里的吉他声奏起。 音符透过木门，滚入他的耳中。 他们隔着一扇门，互相背靠着背，音符串联起了里外。 段嵊最擅长的是演戏，可这人有着得天独厚的嗓音，尽管只是普通地唱着，歌声也能牵动人心。 顾景明一时间听的出了神，就那样坐在门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段嵊唱完了整首曲子。 三年前，他们第一次隔着一扇门，段嵊给刚分化成omega的他递来强效抑制剂，里外是全然无关且背道而驰的两个世界。 几个月前，他们再次隔着一扇门，一言不发地互相传递着方式最纯粹的纸条，默然无声地和过去道别。 现在，他们隔着门，互相依靠着，吉他声却将他们串在了一起。 门外，男人似乎随意地拨了拨吉他弦。 “不给我开门吗？”这人嗓音低沉，“那明天片场见吧。” 下一刻，门外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这人真的起来了。 顾景明：“！” 他想都没想，下意识便站了起来，转身就选开了门把。 门外，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清晨大半的阳光，还不待顾景明反应过来，这人骤然凑上跟前，双手环抱住了他。 惯性推的顾景明向后踉跄了一步，段嵊却十分轻易地拉住了他。 “砰——” 门再度关上了。 夏风吹进的玫瑰花香还萦绕周围，温柔凛冽的信息素将他包裹。这人居然紧紧地抱着他，胸膛传来快速的心跳声。 “你——”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的双唇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再也没有先前那些浅尝辄止地轻吻，不再是小心翼翼却又意犹未尽的亲近与试探。 而是润着浓烈的芬芳，浇着炙热的朝阳。 唇齿相交的那一瞬间，顾景明只觉得自己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将他的所有理智都点燃。 门外，满院的玫瑰花围绕，杨树枝桠挂着夜晚暴雨后的水珠，在朝阳洒落的那一瞬间缓缓化作朦胧晨雾。 天际乌云散去，明光破空而来。 …… 顾盼笙箫：“今天是真的很喜欢哥哥的一天呀！！！每天看到你，都是新的欢喜。” ——“顾盼笙箫没有抵制胜景cp的一天，我居然有些恍惚。” ——“博主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不过好像比以前更热情了诶……我刚粉哥哥的时候关注的博主，后来发现博主每天都用恨其不争或者嫌弃的语气发哥哥的物料，特别有个性，现在突然又变风格了。” ——“号被人买了？换成工作室的职业粉丝了？这不是我认识的顾盼笙箫.jpg。” ——“顾盼笙箫只会说：这几张照片都太凶了，对粉丝的镜头能不能亲和一点啊？领奖的时候也太冷淡了吧？对大家挥个手很难吗？段嵊你是不是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刚才模仿顾盼笙箫的姐妹是顾盼笙箫的小号吧！语气一模一样！现在这条微博的语气真的让我好恍惚，而且她居然没有抵制胜景！！！” ——“有一说一，你们这么欢脱？虽然现在没有抵制了，不代表之前没有说错话啊？他诋毁崽崽是营销吸血咖是不是实锤？他骂过崽崽是不是事实？” ——“明光要气炸了，你们笙箫不管，我们不能忘。#顾盼笙箫#出来道歉！不要当无事发生！！” ——“……” …… “段哥，我觉得还是应该管一管吧？”霍书看着手机，眉头紧皱，“我和向晨谈过这件事情，他说我们不用管，但是现在这个顾盼笙箫已经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谣言和争吵了。” 造型师正在帮段嵊整理着头发。 已经做完造型的顾景明此刻正在一边披着校服外套。 昨天之后，他和段嵊算是……确立了恋爱关系。 顾景明一开始还处于不好意思和无法转换身份的无措中，到了晚上，他把段嵊赶回对面的别墅，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开始偷笑了起来。 以前误会了那么多，此刻段嵊成了和他毫无结缔，也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多年以来一直无处安放的心绪终于有了落点，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安全感将他缓缓围绕。 情绪堆了满腔，他又觉得刚和段嵊确立关系，就和段嵊说这些实在是有些……窘迫。 最终还是忍不住，用顾盼笙箫的微博发了条作为粉丝角度也没什么问题的话，来宣泄自己的欢喜。 却没想到第二天，刚来片场，霍书就提到了他的大粉小号。 此刻是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除了当初满院的玫瑰花，没有人知道《深春》剧组放假的那一天，他们的两个主角发生了什么。 霍书眼看段嵊没什么反应，立刻接着道：“这个顾盼笙箫的物料也很奇怪啊，全都是在最现场的地方拍的，我觉得段哥你的粉丝们他们猜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是个私生饭，对你的生活也有影响，更何况他还一直在骂小顾，抵制你和小顾的cp——” “是吧小顾？” 顾景明正喝着水，猝不及防噎了一下，咳了好几声，脸颊都咳得有些发红，这才缓过气来摆了摆手：“我没关系的！！” “还是有关系的，”霍书笑了笑，方才还对段嵊严肃认真，转头就对着顾景明和颜悦色，“虽然cp粉揣测你和段哥也是假的，但是抵制就过分了吧？” 顾景明：“……” 不，他和段嵊的事情现在是真的了。 “小顾你就是人好，顾盼笙箫都骂到你头上来了，你也不计较。” 顾景明：“…………” 不，他被骂了还是会计较的，只是顾盼笙箫有那么点不太一样。 一旁，段嵊终于做好了造型，好似随意地开口道：“确实需要处理。” 顾景明：“！！！” 第 90 章 霍书松了口气：“我们不如和这个粉丝接洽一下, 看看能不能把这个账号买下来吧？买下来之后做一些道歉和退圈的发言，这件事情也就解决了。” 段嵊只是轻笑了一声。 顾景明在一旁眼珠子转来转去, 努力不心虚地观察着段嵊的反应。 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段嵊方才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打量。 似乎是错觉。 “不用, ”段嵊摆了摆手, “霍书，向晨那边有一个艺人的行程有点问题，你去帮他排一下。顾盼笙箫的事情, 我会解决。” 霍书点了点头：“哦, 好的。” 顾景明竖起了耳朵, 想听听段嵊怎么解决。 可霍书和造型师全都都出去了，这人居然半晌都没说话。 灯火透亮的化妆间里就坐着他们两个人，四周的镜子倒映出他们的影像, 顾景明却只看到了段嵊眼里的自己。 他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其实我无所谓的，我们的cp捆绑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好处, 热度下降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骤然凑近了过来, 在他的脸颊上迅速亲了一下。 顾景明：“！！！” 他脸颊立刻烧红了起来，明知道刚才所有人都出去了，顾景明还是没忍住左顾右盼了一下。 这人暗恋的时候一团烈火闷在心间，追求的时候谦谦君子绅士克制，在一起之后居然这样耍流氓！！！ 顾景明努力冷下自己的脸：“你这样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段嵊却好像一点都没把他的冷脸当真, 挑眉：“我还怕感情影响事业？” 顾景明：“……”好像有点道理。 “你还怕感情影响你的实力？” 顾景明：“……”那他也确实不怕。 之前抵制只是想离段嵊远一点，生怕《大导师》之后还得和段嵊有什么别的纠缠。可是现在他们都…… 他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低声道：“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段嵊拿出了手机。 顾景明余光中瞥到屏幕，似乎看到段嵊点开了微博的图标。 下一刻，也不知道段嵊是不是有意，居然将手机竖起来了一起，他看不到屏幕，嘀咕了一声：“你要干嘛啊？” 这人点了几下，手机已经再度放平了。 顾景明看了一眼，正是段嵊工作室的主页。 这人此刻正打开编辑的页面，似乎打算发微博。 “刚才说的啊，管一管顾盼笙箫的那些猜测。” 这人打的字很短，只有一句话。 段嵊工作室：“今天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一天。每天看到你，即便是遥远的，也都是新的欢喜。——致喜欢我的你。”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脑袋直接当机了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顾景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段嵊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句话和他昨天发泄情绪的顾盼笙箫的那句话完全对仗？ 段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顾景明眨了眨眼，睫毛轻颤，“你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段嵊已经收起了手机，挑眉道：“回应啊。粉丝在意，不过是因为他们把我看的很重要，也把你看的很重要，从而觉得别人的诋毁或者是质疑都是不可忍受的事情。可如果我表现的宽容无谓，他们自然也会心态平和。” 顾景明微怔。 “所以你发这句话，是为了表示你根本无所谓顾盼笙箫的态度？” 还加了一句遥远。 “喜欢我的你”也可以套用在每一个笙箫身上。 其实若是这么理解，段嵊这句话在粉丝看来，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暗示粉丝们在热爱的时候保持距离、保持理智。 应当不是知道了顾盼笙箫的身份，用段嵊工作室的账号来和他……咳，来和他互相表白。 顾景明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就好？” “哦不是，我是说，你能处理好就好。” 回应他的是段嵊的一声轻笑。 他继续管理着自己的表情，一双眸子藏着方才的慌乱与此刻的放松。 “不过我没想到……”他想了想方才段嵊发的这句话，“你会语气这么好的引导，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次不一样。” “嗯？为什么不一样？” 这人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其实有时候，粉丝看的角度和我们不一样，作出的反应也总会有些偏激。偶像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净土，理想寄托。” 这人认真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 顾景明完全没意识到段嵊根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微微抬眸看着段嵊，神情逐渐严肃。 只听这人接着和他说：“我是什么样的，他们就会计较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计较，他们的精神世界就会很干净。” 顾景明敛眸，神色微动。 他拉了拉已经有些松垮下来的校服外套，喉结轻轻滚动，嗓音清冽：“你以前在镜头前那么冷淡，我还以为你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 或许刚出道时候的段嵊还是乐于交流的，可是后来的段嵊，但凡是个粉丝都知道，这人已经根本不和台前台后互动了。 段嵊工作室这几年发的微博也是越来越官方，连带着笙箫几乎全员事业粉。 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唯一一次，用这种和粉丝贴近关系的语气来发言，说的话还是和另一个粉丝……咳，也就是他的话，有刻意的对应。 眼看拍摄时间就要到了，段嵊缓缓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长方形的厚纸：“差不多该出去了，这个给你，你来收着吧。” 顾景明下意识接过，垂眸一看，已经平缓下来的面容露出一丝惊诧。 “……柯斯的演唱会？” 这是两张门票。 段嵊低沉的嗓音随即响起：“对，这周末的，他给我送来了两张，去吧。” 没有问他去不去，而是肯定地说“去吧”。 顾景明勾了勾嘴角：“好。” 段嵊知道他肯定会去。 那是无法放下的友谊。 他知道这场演唱会的存在，其实也私底下让吴序帮他弄到了前排的票，但他却碍于不知道如何开口，一直都没有和段嵊提起。 刚刚转变了关系，他实在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今天一直都端着，在所有人面前也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态度。 什么都没有和段嵊说。 ——段嵊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已经缓缓转身走了出去，顾景明手中握着演唱会的门票，眸光轻动，半晌才起身跟了出去。 《深春》今天拍的是体育课。 剧本里，还在读高二的裴朗经常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尤其是在运动这一块风头正盛，每回体育课都有omega在一旁围观呐喊。 而这也是一直不需要拘束地坐在教室里，假装不爱学习的裴朗最喜欢的时间。 本该心情很好，可偏偏打篮球的时候，刚刚投中篮筐的篮球正巧弹到了路过的耿泉身上，把耿泉手中抱着的作业都打散了一地。 两人因此再次起了争执和冲突。 拍摄开始前，几个和顾景明拍对手戏的alpha全都做好的防护措施，反倒是顾景明，因为对自己形体和姿势的苛刻，他坚定地拒绝了这些防护。 段嵊在一旁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直到一切准备就绪，这人才骤然道：“你以前打篮球吗？” “打啊，”顾景明正在拉开校服拉链，练习一会要拍到的利落脱外套的动作，“以前不是经常和你打吗？你还经常逗我。” 还嘲笑他矮来着。 他只是随口一说，段嵊神情却骤然一变。 “哦，你问的是‘我’？”顾景明没留意到对方此刻的神情，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我下意识以为你说的是秦宣了。我不打。” 男人纯黑色的眸子闪过难以忽视的懊悔，即将搭上顾景明肩膀的手微微一顿，居然收了回去。 他站得挺直，本来是一手抄兜的随意，此刻却浑身都绷紧了，垂眸望着不知何处，双唇展平。 顾景明并没有正对着段嵊，半晌没听到这人回话，回过头去才发现段嵊的异常。 段嵊迎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嘴角：“抱歉，我以前不知道你是omega，只想着逗你玩，说你矮……总是没有分寸。” “我……”本想接话的顾景明话音一顿。 当初段嵊也不知道他还没有分化。 但此刻这件事情突然拎出来，他一时间没有留心，段嵊却仿佛十分在意。 他咬着下唇，将校服外套重新披好，这才低声道：“我刚才只是随意提一嘴。” 并没有苛责段嵊的意思。 段嵊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嗯，我知道。” 这人看上去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懊恼中抽了出来，面色沉稳如昔。 顾景明却突然有种浑身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或许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立刻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他和段嵊都互相以为一切都重新开始，但说到底那些记忆都还在。 段嵊忽视的方面，或许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不介意的地方，或许是段嵊最介意的地方。 就好比此刻，段嵊或许想要了解的是他成为秦宣之前的那些过去，而他却总会把自己摆放在了“秦宣”的位子上，将这些他原先最不喜欢的部分当作和段嵊的谈资。 而他其实早就不太在意的身高问题，却又成了段嵊心里的刺。 他们都明白对方是无心的。 可也正是明白，更让人无所适从。 不远处，动作指导扔了一颗篮球过来，顾景明条件反射地接到了手中拍了几下。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底渐渐升起烦躁，他却表面轻笑一声，抱着球：“我去排一下走位。” 转身便运着球走上前。 段嵊留在原地，笔直地站了好一会。 良久，男人悠悠地叹了口气。 “怎么板着一张脸，在为一会的对手戏作准备呢？”寇向晨走上前，一手搭着段嵊的肩膀凑了过来，“你好歹对小顾态度好点，不是说要放下秦宣重新开始吗？别把人小omega吓走了。” 顾景明没有说过恋情到底公不公开，段嵊也完全随着顾景明的意思来，到如今除了他们两个，也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成了真cp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甩掉刚才负面的情绪，语气平稳道：“小omega？” 寇向晨噎了一下。 “谁能吓得到他？” 寇向晨又噎了一下。 “你能不能不怼我？来片场的时候你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吃了火药一样？” 段嵊不说话了。 前两日的暴雨一过，更是送来了更深一层的炎热。 日头已经偏高了一些，炙烤着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操场。 偏偏《深春》大部分片段的季节都在春季，外套包裹着演员们汗流浃背。 顾景明也不住地接过吴序和秦应递来的毛巾和纸巾，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水。 随着副导演的指挥，镜头开启，殷树目光来回在监视器和镜头前扫动，顾景明手中抱着篮球，段嵊抱着作业在镜头后方准备掐准时机入境。 顾景明方才本就堆积着心中烦闷，此刻镜头开启，他一个转身将篮球用力地拍在地上，侧身撞开冲上来的alpha演员，一个起跃，居然就在殷树允许的自由发挥范围内投出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青年跃起的那一瞬间，修长身姿拉出长影，衣服被动作扯得有些紧绷，拉出有力而偏消瘦的腰部线条。落地的那一瞬间，眼神傲然的“裴朗”抬手，袖口用力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在篮球场上的omega群演们在这一刻简直是本色出演，全都发出了甜腻腻的呐喊。 燥热的天气更让人烦闷，顾景明在篮球落地间，神色严肃动作利落地拉开了校服拉链，片刻间便将脱下来的校服往旁边一扔，再度一个健步便冲上前。 “卡——” 殷树喊了一声。 有两个alpha配角没能跟上顾景明的节奏。 殷树走上前，正打算说什么，顾景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立刻道：“我的问题，没有照顾到全场的节奏。” “……”这位大导演眼角抽搐了一下，“我是想来让他们认真一点配合你的。” 顾景明：“……” 殷树同那几个alpha配角说了好一会，他们这才开始了第二次拍摄。 前两个篮球动作顾景明仍然连贯地完成，他吹了声口哨，在校服落地的那一瞬间再次将篮球拿到了手中。 顾景明此刻心中不好言说的烦闷都通过这些动作发泄了出来。 他每一次的动作都十分利落且用足了力道，误打误撞将少年人在篮球场上的好胜心和青春气发挥了淋漓尽致。 唯一美中不足的，反而是和他一起打篮球的配角们跟不太上顾景明的节奏。 他虽然对外是个新人，骨子里却是经验丰富，十分清楚这些问题并不是和他毫无关系。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刚刚大爆的omega新人会在几次ng之后十分不耐心，可顾景明却压下心中的烦闷，一点一点和其他人完成配合。 殷树在一旁连连叫好。 待拍到篮球砸散了“耿泉”手中抱着的作业时，顾景明最后的一丝烦闷居然消散了。 ……原来他还是逃不过人性的阴暗面——喜欢看人吃瘪。 一丝不苟的高三学长看着地上散落的作业，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 “耿泉”拉起袖口，缓缓弯腰将地上的作业拾起，青年带着几个兄弟几步跑上前，二话不说也在一旁收拾起了满地的作业本。 骨节分明的手在散落的作业本上掠过，这双手方才还拍打着篮球，微微带上了些许污渍。 “裴朗”却一脸无谓，收拾的动作爽快非常，口中却忍不住道：“你是真的眼瞎吧？每次撞到的都是你。” “耿泉”弯腰的动作一顿。 他看了一眼篮球场，还有“裴朗”身上那沾染了不少灰尘的校服，眸光淡淡的，嗓音低沉：“不学无术。” “裴朗”本来已经堆了一手整理好的作业，闻言，他手中动作一顿，后槽牙紧咬，双手用力一放。 “啪——” 作业本再度稀稀疏疏散了一地，青年乖觉的声音即刻响起：“耿泉，你是不是非要和我过不去！？” “卡——” …… 这一天顾景明和段嵊都拍的浑身是汗。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冷空调嘈杂地吹着，顾景明和段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谁也没提白日里的那一场看似微不足道，却仿佛一根刺一般的小别扭。 今天也算接着拍戏的缘故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次球，顾景明本以为自己在意的这点烦躁已经发泄了个干干净净，可是段嵊送他回家之后，他边冲着澡，脑海中边想着今天的对话。 他总是下意识的觉得，段嵊在意的是他们认识的这几年。 总是将这人最想了解的地方归咎在秦宣的身上。 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段嵊究竟喜欢怎么样的他。是四五年前和段嵊称兄道弟的秦宣，还是两三年前和段嵊针锋相对的对头，还是现在认识的顾景明？ 昨天答应段嵊的时候，他是不是……冲动了？ 或许应该多等一等的。 洗完澡，顾景明擦了擦头发，穿着家居服便来到了特意装修出来的放映厅。 放映厅面积不大，刚好是一个人呆着的极具安全感的空间，是他之前扮演秦宣留下来的习惯。 他开了一罐可乐，边喝着边看起了段嵊最近的采访。 有《大导师》期间的，还有《深春》开机前后的，甚至还有《大导师》第一次公演舞台上的那一场真心话互答。 他问段嵊喜欢过几个人。 段嵊看着他，紧紧地握着话筒，一双眸子里满是挣扎与踌躇。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小靠枕，仰头看男人将“一个”改口为“两个”的特写。屏幕里，舞台下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呼喊，顾景明身侧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是他昨天专门给段嵊设置的铃声。 顾景明下意识便接了起来：“怎么了？” 屏幕里，公演的片段还在继续。 电话那头，男人似乎停顿了一下，“你在看我的视频？” “……”顾景明嘴硬，“我只是在反思我的现场能力。” 段嵊发出了一声了然的轻笑，语气却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纱，低沉沙哑：“你是不是这一次的临时标记要失效了？我今天可以帮你再弄一下吗？” 闻言，顾景明抬手，摸了摸自己此刻没有任何东西遮挡的腺体。 一阵酥痒感传来，他轻哼了一声。 “……好像是，你直接进来吧，我昨天给你钥匙了。” “你在哪？” “二楼，拐角一个房间。” “我直接进来？” “嗯。” 下一刻，开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顾景明回头一看，段嵊已经关上了门，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似乎也刚刚回家就洗了个澡，此刻缓缓靠近，顾景明甚至闻到了段嵊惯常使用的沐浴露香水味——还是和三四年前用的没什么区别，念旧的过分。 段嵊在他面前坐下，转头望了一眼屏幕。方才公演的段嵊剪辑已经播放完毕，自动跳到了下一个段嵊在《大导师》期间的采访。 顾景明立刻按下遥控器，将投影仪给关了。 “反思你的现场能力？” 顾景明：“……” 他面色微红，瞥过眼，直接歪头露出了腺体。 “咬。” 段嵊却没有动。 这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如星辰，却藏着万千轨迹。 顾景明的发梢还有些湿，他歪着头，奶金色的头发有些地方微微翘起，偶尔无声地滴落下水珠。 在临时标记即将失效的情况下，他对段嵊的信息素依赖近乎掌控了他浑身的信息素，他鼻尖闻着段嵊身上的沐浴露清香，混杂着alpha身上强势的信息素气息。 同他的交缠在一起，像是给屋里点燃了烛火。让人缺氧般呼吸急促，让人在烈火中一般炙热温暖。 “你怎么不动？”顾景明问他。 “今天早上，你不开心了。” 顾景明一愣。 他原以为白日里那一场小别扭他们会心知肚明地按下不提，却没想到段嵊直接开门见山。 “段嵊，”他垂眸，在他们信息素互相的交错撩拨中，一字一句道，“不是我不开心，最开始不开心的人是你。” 男人眸光一顿。 “我……”段嵊看着他，抬手，宽大的手掌缓缓覆盖了他的手背，掌心透过手背的肌肤将温度传来，“抱歉。因为我希望你能完全摆脱过去的影子，我问你的也从来不是秦宣的过去，我想了解的人叫顾景明，他爱热闹，读书的时候似乎还很调皮，很骄傲，要是谁跟他过不去，他说着不会手软，最后却总会留一线。” 顾景明快速地眨了眨眼，睫毛轻颤，视线和段嵊的视线相交。 他觉得脸颊热的厉害，刚想抽出手，碰一碰自己的脸颊感受温度，段嵊却下意识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顾景明微怔，段嵊却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松开了手。 他却没有再抽出来了。 “……我突然明白了。”他说。 “嗯？” 顾景明不语。 他只是突然明白了，或许在这一段刚刚从挚友转换为对头又转换为恋人的关系里，一直默默无言地等待、很多事情都无法得知的段嵊，其实比掌控一切的他来的还要没有安全感。 段嵊见他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凑上前，低声道：“来，我给你咬一口，不然你要难受了。” 顾景明没有反驳。 这人缓缓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上，勾的他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速了起来。 他突然头往后一仰，抬手，指尖骤然拦在了段嵊的双唇前。 男人眸光一动，神情困惑。 他垂眸，低声说：“有哪个alpha给omega做标记，是先从脖子下口的？” 段嵊缓缓睁大了眼睛。 顾景明张口，还想说点什么，这人却骤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拉开他的手，猛地凑了上来。 “唔——” 一切言语骤然湮在了唇齿相交中，春风吹起了飘渺云雾，沐浴露的清香填满了面积不大的放映厅。 窗外夜色深深，内里寂静中只能听到顾景明从嗓子里闷出来的声音。 交缠在一起的信息素点燃了第一朵火苗。 …………………… …………………… ____________ |[_][_][_][_][_]| |o —————| (o)——(o)(o) …………………… …………………… 次日，日头正正地挂在了天空上，垂直地洒下日光，炙热地烘烤大地。 顾景明在浑身的酸痛中，被不断响起的铃声缓缓吵醒。 他脖颈后侧的腺体上清晰可见刚刚成型的临时标记，脑子还一片混沌，意识刚从睡梦中挣扎而出，睡眼惺忪地接起了电话。 “是我。”李夏的声音传来。 顾景明略微清醒了些，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李夏？” 他本来清冽的嗓音此刻难得的沙哑异常，还润着刚刚睡醒的懵懂。 李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才醒吗？” “嗯。” “我……我是想和你说，我今天……”李夏顿了顿，“抱歉，我早上突然有点怀念以前，去了一趟你以前住的地方，刚好看到了一张贴在你房间门口的传唤。” 李夏说的十分严肃：“有人找不到秦宣，报警了。” 第 91 章 顾景明先是愣了一下。 他昨晚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似乎做了许多梦, 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如今日光透过窗帘缓缓散射而入, 微尘浮动，静谧无声。 顾景明微微醒了醒神，这才从朦胧睡意中完完全全拔了出来。 “报警？”他皱眉。 “对, 应该是这两天刚报的。我……我也不想打扰你, 但我觉得既然看到了，还是提前和你说一下。” 李夏顿了顿，“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我随时回来。” 顾景明咬了咬下唇, 微哑的嗓音随即响起：“谢谢你, ……我明白了。” 他详细询问了一下李夏他家门口的情况，这才挂了电话。 周遭再度安静下来，顾景明打算下床, 可刚一动，周身便有些酸痛。 顾景明：“……” 昨晚的记忆终于在彻底清洗之后的现在浮现了出来。 原先只是例行的咬一口来作为临时标记而已。 可是昨晚他和段嵊各自的不安全感横亘在其中，他心中无奈而又酸涩, 看着段嵊的反应, 这么多年无处落脚的安全感让他下意识想找个方式。 一个让段嵊安心的方式，一个让他自己也安心的方式。 更何况，alpha和omega之间本就天生互相吸引，在那种信息素已经全然外放的情况下，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没有人能保持理智。 可他和段嵊…… 他和段嵊才在一起两天！ “……啊我真是, 居然主动……”顾景明揉了揉太阳穴，“……段嵊呢？” 顾景明这才反应过来。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原先定的早上起来去剧组的闹钟也没有想，他穿着睡衣，睡在自己的卧室里。 床上只坐着他一个人。 时间早就过了剧组的上工时间，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必然是有人帮他协调请假了。 身上的睡衣也和昨天不是一款。 段嵊是把他送回了房间，还把他收拾了一番吗？就和那天他们一起喝醉的时候一样…… 正宗的临时标记都做了，居然还做这种单独把他送回房间的事情。 顾景明一边在卫生间里快速地洗漱着，一边脑海中忍不住猜想段嵊送他回来还帮他换衣服的画面。 他脸色蓦地一红。 待到洗漱完，顾景明本想马上了解一下关于秦宣的事情，门口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木门传来：“是我。” 顾景明一怔。 他还以为段嵊回家了——毕竟他们的家就在对面，这人没必要待在这里。 他走上前看了门，只见段嵊穿着简洁明了的纯黑短袖，没有打上发蜡的短发利落清爽，窗外打向门前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俊朗卓绝。 段嵊端着白瓷质地的雕花茶杯，对他笑了笑：“早。我帮你泡了杯茶，里头掺了蜂蜜，喝一点吧。” 说着，段嵊便端着茶杯走了进去，轻巧地放在了小茶几上。 顾景明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骤然脸色一红。 “昨天……”这人先开了口，可一转回头来看向他，骤然话音一顿，“剧组那边我帮你请假了，和殷导谈了一下，说我要和你梳理一下剧本，他立刻同意了，今天把一些没有我们两个人的镜头调到今天来拍。 “所以你不用担心，今天可以好好休息。先来喝一点吧，昨天我听你嗓子哑了。” 顾景明：“……你其实可以不要说出来。” 他走上前，坐在卧室的小木凳上，端起茶杯就缓缓喝了几口。 甜香入口，滋润着他有些干涩的喉咙。 是热的。 顾景明眼看段嵊在自己对面坐下，隔着蜂蜜绿茶冒出来的袅袅热气，望着这人的脸。 alpha体格天生比omega还要强壮，平日里打架打篮球他都不逊色，可昨天一番折腾下来，他浑身酸痛，段嵊此刻却看上去比他精神不少。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明显是刚泡的茶，“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没有。”段嵊说。 窗帘已经被彻底拉开，小茶几靠着墙，外侧便是窗外的晃晃树影。空调“嗡嗡嗡”地小声冒着冷气，日光正好。 他们沉默了片刻，顾景明抬眸间，正巧撞上段嵊的眼神。 “昨天……” “昨天……” 他们异口同声，却又同时意识到了对方在开口，一齐停下。 顾景明其实知道段嵊想说什么。 不过就是克制突然突出了束缚，一下子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无所适从罢了。 说到底，还是他和段嵊各自的不安全感惹的祸。 眼看段嵊认真地看着他，是想让他先说，顾景明也没客气，又喝了几口蜂蜜茶润润嗓子，这才道：“昨天我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心情不好了一整天，突然想发泄一下。” “心情不好？” “你的心情就好了？”他挑眉。 段嵊果不其然顿了顿，“还行。” “我们不用这样闷闷地说话，”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喝空了的茶杯，“你想什么我知道，我想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段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什么模样都见过，我们不说清楚，以后你问我过去的时候我也总是想回答你‘秦宣’的事情，我和你交往的时候你也总是会想起当年‘秦宣’怎么样，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就好像段嵊问他打不打球，他只觉得段嵊提到的是和秦宣认识的时候。 而他随口说一声自己矮，段嵊也总是想起当年不明真相的时候对“秦宣”的取笑。 他笑了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喜欢你。” 段嵊骤然道。 顾景明一切的言语都被堵在了这句话上。 段嵊看着他，接着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了解的是顾景明的过去，我喜欢的也是一个叫顾景明的人。” 顾景明无言。 昨晚刚在一起之后就这样疯狂，是因为段嵊害怕他转身就走——像秦宣之前那样突然了无音讯，也是因为他下意识将自己和秦宣做比较。 毕竟和段嵊认识了五年多的人是“秦宣”。 方才和李夏挂完电话，这个名字更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想起。 尽管这是他扮演的角色，但说到底也是他的角色，并不是他。 或许段嵊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一朝发现过去的真相，几年前开始的感情再度萌发，这些年知晓他从未害过对方的真相也让段嵊愧疚，所以才让段嵊有了这些情感。 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甚至以段嵊的为人来说，可能性很大。 “那你分得清顾景明和秦宣吗？”他说，语气却好似十分随意，“段嵊，你动心是在三四年前，在你和秦宣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可那个时候你并不认识我。” 段嵊眸光微动，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顾景明眨了眨眼。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段嵊有了亲密接触的原因，今天的段嵊明明只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私服，发型清爽利落，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是赏心悦目。 片刻，段嵊轻笑了一声，这才接着道：“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嗯？” “我刚才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太过礼貌地等在外面，等你起床？按照昨晚来开……虽然你嘴里骂着我流氓，但其实——” “段嵊！” 段嵊又轻笑了一声，“言归正传，你刚才问我，能不能分得清……” 外头似乎吹起了一阵风，吹的窗外高大挺拔的杨树枝桠晃动，摇晃的树影透过窗子投掷在段嵊的脸上，这人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景明——我可以这么叫你了吧。” 顾景明快速地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嗯”了一声。 可段嵊也没有再次喊他，“我其实一开始把房子买在这边的时候是很困惑的。” 顾景明猛然抬头。 他似乎隐隐约约知道段嵊要说什么了——那是从他换了个身份认识段嵊以来就有的疑惑。 “因为当初你陪我看房子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这里，甚至还和平常不一样，直接想建议我选这里。” “疑惑我为什么喜欢这里？”顾景明问。 那确实是他做过不符合人设的事情之一。 “不是，”段嵊反驳了他，“我是困惑，你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表达出来。” 顾景明缓缓睁大了眼睛，淡茶色的双眸中浮现出震惊与迷茫。 震惊段嵊发现的那样早。 迷茫段嵊发现的那样早。 “我一直想问你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做的一些反常的举动还有很多，比如你其实很喜欢去ktv和大家一起唱歌，看柯斯霸占着麦克风的时候就差伸手去抢了，可你还是一直坐着，什么也没说，连唱歌都不和我们一起唱，每次非要我逼着你来几句，你才能高高兴兴却还要装作勉为其难地唱首歌。 “还有，打游戏的时候，你对胜负比我还在乎，我有次还看到你在偷偷练习。但是赢的时候就非要冷着一张脸，高兴得要死，一句话都不说。” 段嵊似乎也有些别扭，他坐在茶几旁的小木凳上，修长的腿微微盘起，坐得十分拮据。 他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交缠的指节微微用力。 “我那时候买下这里的时候，想着，以后万一我们成了呢？我一定要把这个房子送给你，然后好好把你这个明明想做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去做的毛病改过来。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自己办到了。” 顾景明张了张嘴，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在这一刻之前，还在想着，段嵊是不是曾经对秦宣的感情和现在的亏欠，才觉得喜欢他。 会不会其实他们的感情并不明了清晰。 可是这一刻，他刚才想说的话似乎都没用了。 半晌。 他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我演的很好。” “是挺好的，”段嵊不假思索，“柯斯他们全都没有看出来，还天天怪我，说你不喜欢这么多人的场合，为什么我总要拽上你——我因为这个被他们批评过好多次。” 顾景明骤然鼻头有些发酸。 他嗓子本就哑了一些，此刻带着晦涩的语调，更显得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是你演技太好了，”他说，“我一直都以为……没有人能看出来。” “所以你还要问我能不能分得清吗？” “不问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吗？” 自从段嵊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问这个问题。 之前顾景明不提，段嵊也不问。 顾景明笑了笑：“可以。” 男人立刻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不过我们可能得先解决一件事，我估计这件事也会占用一些你的时间，”顾景明叹了口气，“刚才李夏告诉我，有人报警了。” “报警？” “对，报警秦宣失踪了。” …… 顾景明的猜测在当天傍晚就应验了。 今天既然段嵊都已经调出了档期，他本来想趁着空闲回那个市中心的小公寓看一眼，最终和段嵊商量了一番还是放弃了。 此时回去，倘若遇到一些人或者刚好碰上调查的警方，多半会弄巧成拙。 顾景明便让李夏也先回去，他们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他倒是不怕自己的身份出什么问题——这是超出《星途》书中世界的存在，世界意识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出现纰漏，早在离开之前就做好了秦宣失踪被发现的准备。 虽然顾景明不知道这个准备到底如何实现，但如果有人从秦宣的行踪上查下去，最终只能查到十分不好的结局。 他是不期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才换了个身份之后对秦宣对事情置之不理。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傍晚的时候，因为顾景明和秦宣有一些明面上的资产往来，还有段嵊之前和秦宣的关系，两人都被传唤去问了话。 包括李夏和秦应。 只是这注定问不出来什么。 尽管是段嵊，也是因为和他相处的时间太久，而且将顾景明和秦宣关联到了一起，猜测他们是同一个人，才找到的真相。 即使如此，段嵊从头到尾不过是猜测罢了。 更何况是其他完全不了解的人。 世界意识不可能会留下证据，即便哪里出了纰漏，这个世界的运行也会悄无声息地将逻辑缺漏的地方补上。 他们十分配合地走了程序，这才明白报警的原因。 ——原来是当初帮助段曼凝在晚会后台妄图诬陷“秦宣”的工作人员，之前一直在李夏和顾景明的安排下保持联系，后来迫于形势，帮忙“秦宣”澄清后台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谣言，这人却始终担心“秦宣”的秋后算账。 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他的“秦宣”没了声音，只是李夏来找，而李夏自己也声称再也没见过“秦宣”。 于是这人一个心慌，发现根本找不到人之后，担心是段曼凝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这样报警了。 只是这件事情注定查不出什么。 顾景明在和段嵊一起提交了需要配合调查的最近行程等东西之后，也十分焦虑地等待着。 因为顾景明自己也不知道，世界意识当初留下的逻辑，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可他们没有等到结果，由于这件事情警方并没有实行保密，他们甚至需要别人提供一些秦宣的行踪信息，秦宣失踪这件事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了。 柯斯演唱会前一天的晚上，“秦宣失踪”的相关话题和帖子就占据了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热门，直接登顶第一，高居不下。 几个不稳定的平台甚至一度崩溃了。 那是秦宣。 是在几次跌宕起伏的诬陷和澄清中，回拢了一大堆粉丝的秦宣。 甚至在几天前，还有综艺节目组蹭了秦宣的热度，溜了一波粉丝，说秦宣会参加，都引起所有人的激动和期待。后来证实是个假料，那个节目组还被粉丝们群起而攻之。 可今天，许多人期待秦宣重新复出的时候，突然一个重磅消息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甚至还有很多等着秦宣的粉丝们去段嵊和柯斯等人的微博底下求证，希望他们这些曾经的好友能够辟谣。 论坛上的帖子更是刷屏屠版。 【秦宣失踪的事情是真的吗？有没有专业人士给个安心啊！？】 1l：“楼主真的要疯了啊呜呜呜呜好不容易等到哥哥的事情澄清，我还美滋滋地攒钱，想等他复出了去探班，为什么失踪了？？好好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前乌翠拍摄《大导师》为他发声的时候，他不是还上线了吗？那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我以为只是退圈了，居然是失踪了？？？我不信，我真的不信，我也不想相信。” 2l：“我已经哭过了，警方目前给出来的消息是所有联系渠道都找不到人，和秦宣有一些关系的人也都传唤了做了记录，目前根本找不到秦宣这几个月的活动痕迹。我一直在刷新新闻，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排查身份信息出入境之类的了，等消息。” 3l：“我已经睡不着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我不要啊呜呜呜呜！！！” 4l：“路人，我好唏嘘，也为之前我说出秦宣要为自己的复出洗白这样的话道歉，人都失踪了怎么可能还想着复出洗白。对不起，希望你能没事。” 5l：“希望警方能够给力一点，也希望秦宣能够没事。不论这些舆论方面的事情是什么，单从职业水平来看，秦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演员，他如果出事了，是演艺圈的损失。” 6l：“现在才发现失联几个月……要是出事早就出事了，人都凉了。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骂人的时候没想到可能给人带来的精神压力？要是我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被人围着骂垃圾废物人渣，我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7l：“道歉不值钱，我只希望人平安。” 8l：“不是我危言耸听，真的别抱太大希望……我是相关专业的，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嗯……” 9l：“我还想看他演戏，还想看他冷着脸却努力跟着主持人的要求做互动，还想看着他给我们签名。千万不要出事，看看我们的道歉吧。” 10l：“怎么说呢……我其实觉得，大部分人对秦宣的感情，是当初在网上肆意发泄情绪之后，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所谓忏悔。但这个对于已经造成的事情来说并没有用，你们也不在乎秦宣到底有没有事，你们只是在乎，是不是你们的行为让秦宣出事了。说到底，自私罢了。” 11l：“楼上嘲讽有意思吗？人都出事了不能安安静静希望人没事吗？我当初没有骂过秦宣，我现在也希望他没事，地图炮收一收行不行？” 12l：“怎么撕起来了？” 13l：“……” 顾景明今天下工以后，就和段嵊在门前的院子里，腿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看着。 小院的秋千旁亮着长灯，灯柱上挂着的驱蚊器发出轻微的响声，周遭草木里传来窸窣蝉鸣。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关掉一个帖子又打开了一个。 他刚准备开，站在秋千后的段嵊骤然推了推。 顾景明眼前一晃，赶忙盖上了电脑，“你干什么！我在看帖子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看了，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我们等结果就行。” 这句话顾景明自己也重复了好多遍。 但他不知道世界意识抽离之前，到底是怎么处理这一处的逻辑，他和所有人一样，对结果一无所知。 “说是这么说，”他叹了口气，“但我真的不想看到现在这样。可能别人觉得我看到这些道歉一定会很欣慰，但我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看着心里堵得慌。还有那些一直在等我的粉丝……等一个等不到的答案，比知道答案无法挽回来得好的多了。” 段嵊在后头，一手摇着秋千，晃荡中让他没法打开电脑继续看，一手戳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在意那么多干什么？其实你刚才看的一个评论有几句话说的不错，很多人愧疚，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但即使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愧疚，是因为真的在担心秦宣，”顾景明叹了口气，“那我也——” 他余光扫过眼前远门外的大道，骤然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段嵊晃着秋千的手也骤然一顿。 顾景明将电脑放在一旁，缓缓站起，眼看着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秦应？” 秦应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昏暗夜色下，暖黄色的夜灯照在秦应的脸上，顾景明只瞧见了秦应微红的眼眶。 他们在警局配合调查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之后秦应也没什么消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了？” 秦应盯着他，语气沙哑：“我真的联系不上我哥，哪里都没有……他到底在哪！？你一定知道，李夏和你一点都不担心！” 第 92 章 远处, 车辆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缓缓消散。 天边明月高悬, 星辰满空, 万里无云。 顾景明看着秦应，骤然有些恍惚。 他们在配合调查的时候匆匆见过的那一面，秦应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不太乐意, 觉得有人在小题大做。 顾景明还以为秦应这边会没什么问题——毕竟他和李夏都一直和秦应说“秦宣”只是不会在娱乐圈出现了。 他没想到秦应回去之后，转头就开始各种联系秦宣。 那注定是联系不上的。 眼看秦应直勾勾地盯着他，顾景明无奈：“你可真是……” 秦应脊背紧绷, 情绪跌宕下, 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 气息冲的顾景明眉头一皱——除了段嵊，其他alpha的信息素都让他十分不舒服。 段嵊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本就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对浓郁的alpha和omega信息素十分排斥, 这人却微微站到了他们两当中。 顾景明感受到熟悉的信息素飘荡在自己身周，挡在他的面前，将那些不适感全都排除在外。 段嵊语气严肃, 嗓音平稳：“你要问就好好问, 收好你的信息素。” 秦应愣了愣。 他似乎也意识到方才情绪的失控，恍惚间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了秋千旁长灯下。 暖黄色的灯光让顾景明看清了秦应的脸，比他印象里在警局里看对方的时候要憔悴得多。 看上去像是……回去之后便没有睡过。 怪不得一直没有出现在片场。 “……我只是想求个安心，”秦应垂头丧气, 语气也没有平时一般张扬，“你一定能联系上他，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行不行？” 顾景明眨了眨眼，睫毛颤动间，在他的卧蚕上留下细密的阴影。 青年眉宇轻动，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不对，我以前也拿你没办法。” 秦应呆了一下。 这位“秦宣”名义上的弟弟似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顾景明这句话的意思，憔悴的面容上浮现出茫然的情绪，隐隐显出红血丝的眼底略微有些呆滞。 顾景明又不忍心又有些好笑。 他先转头看向段嵊，不料男人也正巧看向他。 “我和他说清楚吧，本来也没想隐瞒，”顾景明踮起脚尖，在段嵊耳边轻声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一根筋。” 本来还有些沉着脸的段嵊也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往旁边让了让，“能理解，毕竟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难联想到一起。” 顾景明耸了耸肩。 段嵊说的也没错。 即便是段嵊，当初当时把他和秦宣是同一个人联系在一起，就走了许多弯路，更何况秦应了。 顾景明走上前，抬手，拍了拍愣在那里的秦应的头：“进来说吧。” 话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屋内走去。 段嵊紧跟其后。 秦应反应了片刻，立刻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待到顾景明和秦应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段嵊去吧台忙活着泡茶的事情，秦应看了看段嵊，又看了看顾景明，语气更为困惑了：“你和段嵊为什么待在一起？” 正在给即将是自己弟弟的秦应倒茶的段嵊：“……” 顾景明：“……” 他们从秦应出现就一直待在一起，秦应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只不过…… 顾景明留意到了秦应的称呼——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一口一个“嫂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其实隐隐约约察觉出来了什么。 顾景明在沙发前的大茶几抽屉里翻了翻，轻而易举地翻出了他常备的草稿本和笔。 秦应问他：“你刚才说以前也拿我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他挪了挪，盘膝坐在了沙发上，将草稿本放在身前，转了转手中的笔，“你想和他说什么？” 没有回答秦应的问题。 “什么？” “我问你，你不是想和他打个电话吗？打电话了你想说什么？”他顿了顿，“我听到了，他也就听到了。你大概和我说一下，我把他现在的电话号码写给你。” 他这般话，在到处疯传秦宣失踪的当口说出，已经很奇怪了。 更何况还是以一种能直接代替秦宣做任何决定的语气说出。 可秦应却没有提出质疑，他双眼微红，即便是坐着，浑身也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景明。 段嵊已经端了两杯茶上来，分别放在顾景明和秦应的面前，随后一言不发地在顾景明身边坐下。 青年已经低头垂眸，抬笔，笔锋在草稿本的第一页游走着。 秦应瞧不见，坐在一旁的段嵊却瞧了个分明。 他看了眼顾景明的动作，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顾景明低着头，催促道：“怎么不说话？” 秦应没有继续多问，只是咬了咬牙，开口道：“我……我担心他。” 顾景明手中动作未停，他边听着，边低着头，笔尖不住地动着，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秦应咽了咽口水，盯着顾景明快速道：“其实我之前不是故意不和他联系。我就是赌气，他每次什么话都不和我说，我做错事做对事都是一样冷冷的。我其实也知道我哥他都是为我好，但是有时候情绪上来了没控制住……” 秦应瞥了段嵊一眼，用一种极其困惑的眼神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顾景明和段嵊。 他显然还是没从顾景明方才那些不太对劲的话中反应过来，却又不清楚顾景明和段嵊为何看上去……这么亲密。 可是想要求个安心的心情还是主导了他，秦应接着说：“上次我好不容易有机会——” 顾景明还在草稿本上动着笔，秦应目光一扫，不自在地看了段嵊一眼。 段嵊：“？” “好不容易有机会搞段嵊！结果就被他阻拦了，气不过才和他吵架的……我就是觉得段嵊这个王八蛋对他又不好，为什么还要背地里对他那么好啊？” 就坐在一边完完整整地听了这句话的王八蛋：“……” 顾景明也笔锋一顿，十分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 “我现在不想这么多了，我也不赌气了，我知道我以前任性不懂事，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很想和他说我错了……但现在我就是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平安无事。爸妈都走了，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秦应说着，原先绷直的身体居然缓缓放松下来，他微微向后靠去，像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缩紧了沙发里。 顾景明笔尖一顿，刚一抬头就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这么大一个alpha了，要哭也要腰杆挺直地哭。” 秦应怔怔地看着他。 顾景明轻笑一声，抬手一撕，将草稿本上方才一直在涂涂写写着什么的那张纸利落地撕了下来，慢条斯理对折了两下。 他起身，缓步走到秦应面前，将这张纸直接塞进了秦应卫衣的大口袋里。 “你哥哥的电话，给你了，”他打了个哈欠，“别太担心和难过，你哥不怪你。只是有时候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分寸，我知道你其实没什么心思，总是下意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发泄情绪，只是因为信任和亲近。” 他语气随意且温和，或许是因为坐久了，顾景明还伸了个懒腰。 “但正是因为越是亲近，才越是需要理解和宽容。” 这句话像是在和秦应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在和他自己说。 待到秦应兜里揣着那张折叠好的纸，恍惚地离开之后，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段嵊猛地站了起来。 顾景明刚想问他怎么了，眨眼间，这人就一把将他拉了过去，紧紧地抱着。 淡淡的青松香水味在这样的零距离下格外明显，凛冽入骨，却温和入怀。 “你刚才那句话，”男人的声音缓缓传入顾景明的耳中，“什么意思？” “嗯？” “我听得出来，与其说你在和秦应说，不如说你在说你自己。” 这样被完全拥抱的姿势让顾景明脸色微红，可这人胸膛的温度却又让他下不去手推开，最终只能缓缓抬手，同样抱住了段嵊，一张脸都埋进了段嵊的胸膛中，嗓音闷闷的：“这都给你听出来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我其实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怪过很多人——怪你没有相信我，怪秦应不能理解我少添点麻烦，怪柯斯不联系我……但是现在，我其实才明白，我只是因为你们对我不一样，所以我对你们的期望也和别人不一样，我对你们更苛刻，更偏颇。” “但其实正是因为我们的关系不一样，我才应该更理解和宽容。就好像你没来找我是因为你误会我讨厌你，但如果我当初理解一点，就不会——唔！” 段嵊直接低下头吻了他。 这个吻猛烈炙热，比之前的任何接触都要具有侵略性。 绯红直接从顾景明的脖颈爬满整个脸颊，直到段嵊放开了他。 顾景明立刻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段嵊勾了勾嘴角：“没必要改。” “啊？” “你没必要想这些，因为以后我会是你唯一苛刻偏颇的人。” 茶几上，段嵊方才给顾景明和秦应倒的茶动也没动，袅袅热气却逐渐消散了。 顾景明垂眸，想说点什么，千言万语却又汇不成一句话。 最终，他只是缓缓在一旁坐下，点了点头：“嗯。” 段嵊问他：“你会画画？刚才你给秦应那张纸上画的是秦应？” “是啊，”顾景明也没打算瞒，“我在之前，很久之前，就会了。在刚开始当秦宣的时候，秦应那时候还在读书，我陪他去学校宿舍搬家，搬累了坐在一边，秦应在边收拾边烦我，一直暗示我以后要来学校多看他，我听得实在烦，随手照着他画了一个他拽里拽气的q版，然后还给他备注了一句‘秦应好傻’，偷偷放在了他的书桌抽屉里。” 段嵊这样淡然的人此刻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没想到你还会做这样气人的事情。” 顾景明只是缅怀地笑了笑：“毕竟秦应——” 毕竟秦应只是《星途》里笔墨极少的一个角色，他与秦应之间相处，不需要顾及太多，虽然还是需要维持秦宣的人设，但是一些偶尔出格的行为是被允许的。 段嵊眸光微动：“毕竟什么？” 顾景明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已经凉了的茶水，“毕竟在秦应面前，我不需要完全百分百是秦宣。” …… 秦应出门之后，送他来的司机还停车在一边，他恍惚间直接上了车。 他从知道秦宣出事之后，就开始用各种方式尝试联系秦宣，可是全都毫无结果。 他后来甚至去直接找了李夏，李夏只让他来问顾景明。 再来之前，他其实脑子里特别乱——为什么警方会确定秦宣失踪了，可是顾景明和李夏分明是对秦宣的行踪十分放心的样子？ 但李夏和顾景明之前什么都没和他说。 所以秦应一直以为今天必须软磨硬泡许久。 可他才刚坐下，一口茶都来不及喝，顾景明就把能联系到秦宣的电话给了他。而这个他刚认识几个月的omega……今天说的话都仿佛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仿佛一个……兄长。 车窗外，夜色浓稠，路灯连排闪过，繁华的市中心鸣笛声不断，似乎远近处还有一些酒吧传扬出来的音乐。 车水马龙间，秦应方才在喧嚣中回过神来。 电话。 对，不管顾景明到底有多奇怪，他得先打电话。 他坐在车后座上，一手紧握着手机，一手掏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就这样火急火燎地抓着手机迅速将纸张摊开。 前方，绿灯从黄灯快速过渡成了红灯。 方寸之间的车流瞬间停止，司机踩下刹车，闪过的光影都停了下来。 路灯正巧自后座的车窗上洒落，照清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骤然间明了了为什么顾景明方才一串电话号码写了那么久。 粗糙的草稿纸上，一个q版形象的小人跃然纸上，小人发型颇为张扬，衣着时尚，两侧耳朵都戴着耳钉。 熟悉的字迹飞扬地写下“秦应好傻”四个字，一个箭头将这四个字和小人串在了一起。 仿佛是很多年前，他们的父母刚刚去世，充当了父母责任的秦宣送他去学生宿舍。一直冷淡、关系并不算太好的哥哥居然尽心尽力地帮他收拾，收拾累了坐在一旁，平时明明从来没有接触过画画，可秦宣神乎其技地画了一模一样的一个q版小人。 还揶揄地在小人旁边写下了“秦应好傻”四个字。 那是他对一直敬谢不敏的冷淡的秦宣第一次改观。 他本就一直自卑于秦宣的优秀和自己的领养身份，秦宣又一直以为不近人情，唯有养父养母能给他一些关注。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他本以为和秦宣的关系会因为没有最后的维系而彻底崩塌，可他名义上的哥哥却对他表面冷淡，实际愈发关注。 在他宿舍里画的那张随手的草稿，像是预示着什么一般，从此之后他们之间才有了点兄弟的样子。 而此刻，他手中的这张草稿纸上，画出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小人，写出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用了一模一样的字迹。 唯一不同的，是小人底下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秦应的眼眶已经完全红了，他刚想哭，骤然响起顾景明那一句“这么大一个alpha了，要哭也要腰杆挺直地哭”，眼泪顿时憋在了眼眶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坐直，打开了自己手机的通讯录，点进顾景明的名字。 通讯录的详情里，顾景明的电话号码同他手中这张纸上的电话号码如出一辙。 如顾景明所说，那是他哥哥的电话。 …… “所以秦宣早就死在了车祸里？而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一本书的故事？”段嵊坐在顾景明身旁，双手握着顾景明的手，认真温和地同他说着话。 顾景明神色自若，轻轻点了点头：“对，这是一个意外。原定的剧情就是秦宣父母出车祸意外去世，秦宣在那些曾经是父母好友的长辈的帮助在出道，随后遇到了你，段嵊。” 他脑海中回忆着早就被他背得烂熟的《星途》剧情。 “但偏偏一个超出世界预料的意外发生了，秦宣和父母一起出了意外——他们在一辆车里除了车祸，原来的秦宣已经意外死了，但是这本书的剧情还没有开始。所以这个世界为了自我修正，通过一些方式找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给了我秦宣的躯壳和□□无缝的秦宣身份，让我扮演秦宣，完整地将这本书的剧情走完。” 尽管是段嵊这样的人，也还是在这种超出自我意识的事情上茫然了那么一会。 顾景明停下话语，静静地等待段嵊眼中茫然散去，清明浮现。 他有点困了，微微侧了侧身，轻轻靠在段嵊的肩膀上。 他和段嵊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你能明白吗？”他问段嵊。 段嵊点了点头，嗓音低沉，语气温和：“能。” “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以前我们经历的那些虽然是一本书的剧情，但是这里也同样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 男人似乎只有方才刚刚得知《星途》的存在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此刻反应过来，段嵊波澜不惊道：“我是主角吧？” 顾景明一愣：“你怎么……” 这人刚刚得知这些天方夜谭一般的东西，居然能完全相信他不说，还一下子就猜到最重要的事情？？ “能猜得到，”段嵊轻笑了一声，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一个秦宣没有按照应该的轨迹活下去，而是死在了剧情开始前的车祸里，这个所谓的世界意识就要费心费力到找人来弥补秦宣的意外死亡。可这个世上每天意外死亡的人那么多，我不信没有任何一个偏离过轨道，可偏偏秦宣的偏离需要修正，那只能说明，秦宣这个人，在这本书里面至关重要。” 段嵊一字一句：“可是秦宣……秦宣这几年都在和我针锋相对，是我众所周知的对手，公众面前的秦宣更是在半年前声名狼藉，明显不是一个正面角色。一个特别重要到不能出纰漏的反面角色，和我表面做对，我除了主角还能是谁？” 顾景明无奈地笑了笑：“你当初怎么没这个分析能力？” 段嵊被他噎了一下，方才还自信的很，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了。 顾景明也不是想要故意堵他，他将手从段嵊双手中抽了出来，抬手，指尖戳了一下段嵊的额头，看到这人被他戳的晃了晃，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道：“你是主角，秦宣是和你做对的那个人，《星途》的剧情也早就在你半年前拿到最后一个没有拿过的奖项之后结束了。” “所以现在……” “现在无所谓了，”他耸了耸肩，“因为必须按照轨迹走的剧情已经走完了。”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隐藏真实性格的原因？” “是。” “也是你这么多年表面针对我，实则帮助我的原因？” “是。” “是你——” “都是，”顾景明直截了当道，“一切这些年你认为的反常，都是因为这个。只有一件事，意料之外，也没有理由，是——” 这回轮到段嵊来打断他：“是我喜欢上了你。” 客厅的吊灯散落在明亮的光，照在男人俊朗的脸上，让顾景明看的清清楚楚。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看着段嵊深邃的双眼，一时间没了言语。 他想说的意外，是他在把段嵊当成光之后，不知不觉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而不自知。 可段嵊却抢先一步，将这句“喜欢”先说出口。 言语虽短，却是新雪坠落烈火之上，炽烈温暖。 良久。 段嵊骤然道：“真正的‘秦宣’在剧情开始前就出车祸死了？” 顾景明抬眸，困惑道：“是啊，这个刚才不是说过了——” 他的嗓音骤然一顿，目光微凝，视线同段嵊的视线相交。 “你是说，世界意识会在大家发现秦宣失踪之后，直接把很多年前就发生的这件事挪到现在，把真实的秦宣的结局，当作现在大家能看到的秦宣的结局？” “是。”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这些早已被他熟记于心的真相反而因为他太过熟悉，而从来不曾回头思虑过。 今天旧事重提，他把这些李夏都知道的不甚清楚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方才重新想起了当初他需要扮演秦宣的来由。 秦宣和秦宣的父母早就在很多年前的车祸时去世了。 世界意识掩盖了当初的事情，用秦宣的数据给他创造了躯壳，代替秦宣。 而如今，剧情结束，秦宣去世于车祸这件事情也就不需要掩盖。 这确实是世界意识的风格——不影响剧情的情况下，回归一切能回归的东西。 “……那这么看来，”他喃喃自语道，“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发现秦宣这几个月的失联是因为出了意外车祸。” 话音未落，顾景明自己便心揪了一下。 那毕竟是他扮演过的活生生的角色。 毕竟是很多人现在真心实意想要等待的艺人。 他并不想让那些等待他的人面临绝望。 他缓缓闭上眼，心中苦涩而酸楚。 悄然间，男人的呼吸泼洒在他的脸颊上，这人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一点一点，亲到了他闭着的双眼上。 双唇温度偏高，瞬间牵动起了他的神思。 他心跳缓缓加速，正待睁眼，只听段嵊双唇挪到了他的耳边，再度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用难过，既然以前你都跟着指示走，为了一切而妥协，那么这一次，世界意识都不在你身上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完全听从他的安排？” “它既然必须要让剧情完全发生，并且一切都遵从世界逻辑，那顾景明就是秦宣这件事情，几个人知道还好，如果是所有人……这个该死的世界意识绝对不可能愿意让大众知道。”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完全可以现在就用一些方式，来选择你最希望安排给‘秦宣’的结局？” 顾景明微怔。 他茫然答道：“我有想过现在登陆以前的账号，或者不露面，背后做一些事情。可是这样，我该怎么解释？只要我现在有任何动静，都会被人查到的吧……” “不，不会，绝对不会。”段嵊的语气十分笃定，“就算你现在作为秦宣出面，告诉大家你就是秦宣，它为了修补世界逻辑，把‘顾景明’和‘秦宣’区分成两个人，也绝对会不得不被迫为你打圆场。更别说是你不露面，背后用秦宣的身份做一些事情这种小动作了。世界意识要保全世界运转，那它就绝对会为你圆场。” 顾景明猛地睁大眼睛。 他骤然想起那天他和乌翠一起并排坐在练舞室的落地窗前，段嵊弯下腰，伸出手，和他说…… ——“我带你走不妥协的那条路。” 他棱角已被磨平，可眼前这个人，却可以伸出手，牵着他，一起身披荆棘而行。 第 93 章 段嵊粗略地提出这个想法之后, 顾景明也没有顾忌，把以前一些和世界意识沟通的情况都列出来, 两人仔细谈了一下。 越谈越发现, 段嵊说的果然没错。 他们之前就忘了一点——在警方找他们询问之前，李夏就到过“秦宣”的家门口，这才发现有人报警的事情, 从而当场打电话给了顾景明。 可是在他们配合调查秦宣失踪的事情时,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曾经有过这通电话，也没有人询问李夏到过“秦宣”家门口这件事。 如今这么一想，显然是世界意识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 将这件事情在其他人眼里模糊掉了。 有了把握, 顾景明和段嵊很快就做了决定, 想好了对策。 由于不知道秦宣车祸去世这件事情警方会有多久才查到，为了赶在这件事情之前，顾景明想了想, 还是尽快行动。 …… 夜色深深。 凌晨，秦宣失踪这个话题热度仍然居高不下，有些人彻夜难眠地想要等待一个结果, 也有人已经消极地觉得秦宣必然是出事了。 机场此刻人影寥寥。 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的段嵊缓缓踩下刹车, 停在了机场出发层的门口。 “我们买的最早的航班就是机场开了之后，时间快到了，”段嵊对顾景明说，“留意一点时间，路上小心。” 顾景明刚戴好戴着纯黑色的鸭舌帽, 不疾不徐地戴上了口罩和墨镜，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 时间匆忙，他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从以前小公寓里拿出来的“秦宣”的证件。 “放心，”顾景明将护照揣入口袋中，抬手就要打开车门，“我登机去了，明天晚上见。” 男人骤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要不然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出国，我——” “段嵊，”顾景明无奈，“我是一个害怕出门走夜路的omega呢，还是要出去十天半个月啊？不就是一天嘛，而且我这次用秦宣的护照出境，不就是为了找一个不需要办签证的国家，用出境记录，给所有人带来秦宣没有出事、刚刚出国的结局吗？要是你和我一起出去，大家岂不是会来问你秦宣的现状？你到时候要怎么编？” 这人方才和他一起想对策的时候冷静淡定，此刻却反而揣揣不安起来了。 确定世界意识一定会被逼无奈帮他圆场之后，他和段嵊想了一遍用秦宣的账号发微博等方式，最终决定选择这种沉默的方法。 给秦宣买一张到达不需要签证、最快最方便的出国机票，由顾景明拿着秦宣的证件登机，如果顺利的话，之后顾景明拿着自己的证件买机票飞回来，从此造成秦宣出国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现象。 至于登机和降落办手续的时候，要是世界意识真的必须为他圆场，那就算他长得和秦宣不一样，也必然能过手续。 而如果不能，他扭头就回来想过办法就是——最多后来警方查到他曾经拿过秦宣的证件来机场，解释几句秦宣证件一直在他那，买错机票带错证件了，怎么样也查不出什么来。 进退皆可。 可如今到了机场，他自己一点都不紧张，段嵊反而踌躇了。 他很清楚，段嵊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放心罢了。 他笑了笑：“不说其他，就是你现在和我一起走，我连续请假也就算了，你也一直请假，《深春》还拍不拍了？殷导不得生气？” 段嵊无声地叹了口气。 男人凑了过来，拿下他戴在脸上的口罩的一边，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只是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泼洒在他的脸颊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好，秦宣先生，去登机吧。明晚，我来这里接顾景明先生回家。” 周遭只有偶尔车辆停摆的引擎声，天际才刚刚揭露出一点微白，日头不知何时就会升起来。 天穹隐隐能看出层云，远方飞鸟滑过，近处风声飒飒。 顾景明敛眸，脸颊一红。 “明晚见。” “好。” 顾景明抬眸。 他踌躇片刻，在车内一片静谧中，微微仰起脖子，猝不及防地也亲了段嵊的脸颊一口。 刚一亲完，他便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 顾景明什么也没带，只是身上披了一件长衬衫，背着并不起眼的普通书包，里头放着钱包和证件等必需品，就这样随意地走进了机场。 只是他虽然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也刻意换成了十分不起眼的普通款式，清晨即将到来的机场里人不多，他的气质也仍然在其中十分显眼。 而到了出境登机的时候，顾景明缓缓摘下了口罩和墨镜，拿出了秦宣的证件。 果不其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景明就这样顶着他自己的脸，用着秦宣的证件，大摇大摆地登机成功。 他坐在靠窗的商务座上，侧着头，看着窗外愈发远去的高楼大厦，越过层层云层，骤然有些唏嘘。 以他从前一直和世界意识“共事”的经验，世界意识此刻必然是气死了还无可奈何。 光是要让那几个检查他证件的人没有发现他不是秦宣，恐怕世界意识当时就费了好大的功夫。 他一向跟着世界意识的意思走太久了，以至于一叶障目，在换了个身份之后，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反过来利用这个监视了他许久的存在。 如果不是段嵊…… 思及此，他望着飞机窗外越来越亮的朦胧天光，看到窗上微微倒映出的他的脸。他勾了勾嘴角，对自己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完全脱掉束缚行走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开心。 朝阳缓缓升起，染红了天际层云，点亮了朦胧大地。 待到顾景明下了飞机之后，同样的，他入境的手续也没有出任何问题。而属于顾景明自己的证件上，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条出境记录。 如此便说明他和段嵊商量的计划成功了。 此刻只要有人来查，便可以查到秦宣在今天有一条出境记录，而秦宣的所有痕迹也将终止在这一条出境记录上，再也不会有其他新的消息。 他刚顺利出境，转头立刻去柜台用自己的证件买返程机票。 段嵊的电话也同一时刻打了过来。 顾景明边在柜台那边等着出票，边拿着手机笑着对低声段嵊说：“很成功，你猜的完全正确。” “差一点。”段嵊却说。 “嗯？” 电话那头的男人呼了一口气，“我一直在盯着杨城的新闻，发现你登机前半个小时，就有新闻说在杨城郊区发现了一辆翻倒的车，翻倒的时候似乎起火了，车里面还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根据时间判断是在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乌翠在微博上为“秦宣”发声，已经得到新身份的顾景明最后一次登陆“秦宣“的账号，给乌翠留了一句评论。 从此之后，不管是最开始经纪人事件的真相被揭露，还是强行标记omega未遂的事情得以澄清，秦宣这个名字一直在热度话题上高高挂着，可秦宣本人却再无踪迹。 之后便是有人报警，警方确认秦宣失联，开始寻找，全网哗然。 顾景明出神间，段嵊接着说：“发现这个车祸现场后没多久，警方就根据车祸时间——也就是秦宣最后一次登陆微博回应乌翠之后的那几天，开始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失联了几个月的秦宣。” 果然！ 顾景明方才听到车祸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从柜台的工作人员手上拿过刚刚买好的机票，转头走到了没什么人在的地方，低声说：“果然是车祸。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段嵊却轻笑了一声。 “顾景明先生，我们成功了。” “嗯？段先生，你别卖关子了。”青年淡茶色的双眸上透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睫毛轻颤，眉宇微动。 “这个新闻出现之后，就在你降落之前，那场车祸的死者被认定为了别人，并且警方表明之前是误判。” 顾景明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 “当然，”他挑眉，对着电话那头，嗓音雀跃，“我以前被世界意识限制来限制去，今天可终于轮到我扬眉吐气了。车祸既然都发生了，说明世界意识已经开始准备给秦宣这个结局，结果我一个登机，它肯定是气死了。” 段嵊一本正经道：“那我也开心了。” “我刚买完机票，晚上柯斯演唱会开始之前就能回来。” “等你回家。” …… 日落西方，绯红爬上云端，车水马龙的城市在周末里更为范围，车流不息，喧嚣不止。 乐坛天王柯斯巡回演唱会在各地走了一圈，终于在杨城举办了最后一场。 临近郊外的演唱会现场，外头排着长长的队，许多售卖周边和荧光棒的人在附近游走，人头攒动间，许多粉丝都满怀激动而又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队伍缓慢挪动着。 宽敞的vip通道那一侧，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正牵着另一个戴着口罩凭身材看不出性别的青年的手，快步检票进了场。 他们进去后十几分钟，远天夕阳还留有最后一丝光芒，天际在暗淡与绯红间交错，星河自东方缓缓流入人间。 正在排队入场的粉丝们骤然发出了极大声的喧哗与躁动。 他们纷纷拿出了手机，神情不一，却议论纷纷。 晚上六点三十八分，调查秦宣失踪的官方发出消息，警方查到了当天凌晨秦宣的出入境记录。 一直以为失踪的秦宣不知道为何处于失联状态，却在今天悄无声息的出国了。 既然秦宣没有真的失踪，而且看上去似乎不打算回来了，所谓的失踪也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可是所有盯着这件事的业内、粉丝、路人们却沸腾了。 六点四十八分，就在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仅仅十分钟，#秦宣走了#这个话题便迅速窜上了热搜榜，排名似乎还有一路上升的趋势。 而各大论坛更是炸了。 【人真的好奇妙，我一开始知道秦宣背了很多锅，就想着澄清了他会复出吧，然后早上看到秦宣可能出车祸，我就觉得他活着就好，现在知道他一个人默默出国了，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1l：“标题冷静完了，主楼让我吼一吼！！！啊啊啊啊啊秦宣没有事真的太好了，今天早上看到有营销号发秦宣疑似早已死于车祸我差点就心态崩了，然后下午又说是误判死者不是秦宣，现在又说秦宣没事还出境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现在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但是我现在已经彻底看开了，他没事就是最好的。” 2l：“和楼主心情一模一样了，昨天还奢望秦宣能够复出，早上看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秦宣好好的，没事就是奢望。现在确定他真的没事，我已经不奢求了。” 3l：“今天早上看到秦宣疑似车祸意外死亡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我是真的信了秦宣出事了。最开始发现秦宣是冤枉的时候，我没有道歉，因为道歉与否并不影响我的生活，我承认，我也不愿意承认我的错误。但是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受不了，我觉得他是我们一点一点唾沫星子害死的，我甚至在想这个车祸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是不是他心理压力太大崩溃了，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言行害死了一个好人。直到下午辟谣，现在看到他平安，只是离开了，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对不起，秦宣。” 4l：“楼上说的对。” 5l：“楼上说的对加一。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发言了，因为我不会知道那些真相是什么样的，我又会不会成为害死人的原因之一。” 6l：“我等了他好久，等来了这么个消息，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复出啊呜呜呜呜呜！！” 7l：“我觉得走了很正常吧……讲道理秦宣以前赚的钱也足够他后半辈子富足了，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之后再回来给自己添堵吧？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得到了道歉，那也是发生过的，更何况当初骂过秦宣的人里面，有多少道歉的？” 8l：“楼上不用这么说吧……希望他回来也没有错。” 9l：“我只希望他好。现在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还好，他只是离开了，我也接受。希望他以后能过得比现在快乐。” 10l：“感谢今天早上那个判断错误的车祸，让我明白了，错误一旦造成，很有可能无法弥补。好在现在，一切都能弥补，希望秦宣哥哥余生欢喜。” 11l：“我永远是他的粉丝。” 12l：“……” …… 段嵊和顾景明一同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他们的座位上。 柯斯给他们的票显然是安排好的，两人刚一坐下，便发现这里是能够看到舞台最近、最中心的位子。 身边的段嵊从入场的时候拿到了一盒荧光棒，到现在坐下，似乎盯着荧光棒看了许久都没有动静，顾景明摆弄着手中的荧光棒，困惑道：“你一直看着，他又不会发光。” 段嵊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怎么会亮？” 顾景明眨了眨眼，没忍住“噗”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来过演唱会吗？” “来过，”段大魔王难得也有窘迫的时候，可他表情仍然维持着淡定，唯有眼神颇为心虚，语气也十分从容，“但从来不领荧光棒。” 不会也不会的如此理直气壮。 他们坐在vip作为的第一排，没什么必要一直戴着口罩，刚一坐下就扯下来了。此刻顾景明侧着头，看着段嵊英俊的脸庞上毫无波澜，不得不赞叹一句段大魔王果然非比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转回去，假装只是随手，轻轻折了折手中的荧光棒。 另一旁的段嵊立刻照本宣科，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难。” 顾景明：“……”他懒得揭穿这人。 眼看演唱会时间到了，热场的演员也退了下去，现场的灯光亮了一会，骤然一瞬间暗了下来，暗示着演唱会的主角即将登场。 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顾景明身边一直空着的那个座位有人坐了下来。 他刚觉得身边的人有些眼熟，清脆的女声便在这满场的喧哗中低低响起：“小顾哥？” “……乌翠？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听柯斯……柯斯老师的演唱会。” “你……” 顾景明想说，这个座位不太像是乌翠自己来的——他们做的这几个座位，显然只有柯斯和主办方有能力拿到票，一般就算有钱，也没有渠道能买得到。 他这些想法在脑袋里过了一圈，又想起之前偶尔看到的一些绯闻，或多或少明白可能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没有问，因为此刻有另一件事更让他注意。 小姑娘刚才说话的嗓音似乎有些哑，甚至还带着点哭腔。 “你怎么了？”他问，“我听你的声音，好像不是很高兴。抱歉，如果冒犯了，你就当我没问。” 乌翠却在昏暗中立刻抬起手摆了好几下：“没有没有！我刚才……确实哭过，但不是不高兴，我反而、反而很高兴。” 顾景明一愣。 “……高兴？” “嗯嗯，高兴到一不小心哭了一下，所以才来迟了一点。”乌翠嗓子明显哑了一些，腔调中也带着些许哭过的鼻音，可语调却十分雀跃。 尽管光线昏暗，顾景明却仍然觉得，他似乎看到乌翠笑了。 “我真的很开心，他没有出事，也有自己的选择。就是有点遗憾，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他究竟开不开心。” 演唱会即将开场前的现场十分喧闹，身后，人海般的柯斯歌迷们纷纷在议论交谈着，顾景明坐在最前头，还能听到些许较为大声的“秦宣”等字眼。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 “不用遗憾，”顾景明清冽的嗓音润着温和，身旁，段嵊也留意着他们的谈话，摊手在暗淡中握住了他的手，他接着说，“他有留下来一些话。” “诶？” “你一会就知道了。” “啊？” 顾景明没有回答。 所有灯光彻底暗下，最后的微微光亮都不见了。 下一刻，一声开关声响起，舞台中央骤然亮起了聚光灯。 场下，一切谈论声都在这一刻消失，柯斯站在升降台上，出现在灯光的正中间。 他手握话筒，按着耳返，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开始了第一句清唱。 没有任何伴奏。 而但凡不是第一天认识柯斯的歌迷都知道，这是演唱会开始的标志。 歌声响起，顾景明和段嵊一起，同观众席上的千千万万歌迷一样，抬起手中的荧光棒，缓缓地跟着节奏舞动着。 音乐沁入骨髓，歌声飘渺在侧。 无数舞动的荧光棒谱写出了规律的浪潮，仿佛连绵起伏的节奏器，又仿佛摘下了天边的点点星辰。 顾景明多年不曾再度亲临这位挚友的演唱会现场，几年之后再度坐在第一排这样一个好友的位子，怅然酸楚，却又圆满而期待。 他一下一下舞动着荧光棒，不自觉地跟着柯斯唱完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而到了演唱会中场，柯斯准备的彩蛋部分，居然演奏弹唱了《桀骜》。 在这样一个舆论当口，在所有人都期盼能再次看到段嵊秦宣柯斯三人同框的意难平中，这首曲子的出现直接点燃了气氛，嗨翻全场。 而在《桀骜》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柯斯拿着话筒，就那样背着吉他，缓缓坐到了舞台的最前端，双腿垂下依着边缘而坐。 这样离观众席最近的位子，正巧正对着顾景明三人。 顾景明抬眸，看着全场光线唯一聚集的地方，一时之间对上了柯斯的视线。 同一时间，他们勾起嘴角笑了笑。 下一刻，数着洋葱头的音乐天才随手拨了拨吉他弦，温和地说：“嘘——” 歌迷们瞬间安静了。 “很抱歉占用大家来听我演唱会的宝贵时间，”柯斯有着得天独厚的嗓子，即便是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也仍然让人陷入其中，“因为我自己私自用演唱会的时间来说一些我个人必须说的话，如果你们不满意，可以联系票务全额退票。” 顾景明瞬间鼻头微酸。 他知道柯斯要说什么——那是他的手笔。但他没想到柯斯并没有在演唱会结束才说，而是在演唱会中场，还没有人离场的时候来说这些，并且还把占用时间的错归咎在柯斯自己身上。 舞台边缘，柯斯说了一些场面话，这才道：“我之所以唱《桀骜》，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很久都不曾谋面，但也许刚刚见过的朋友——在今天，委托我，让我和大家说一些话，让我告诉那些曾经喜欢、或者现在还在喜欢他的人，他现在很好。” 顾景明缓缓地眨了眨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一大把荧光棒。 他的身旁，乌翠猛地睁大了眼睛。 第 94 章 柯斯什么都没有说。 可刚才的那一曲《桀骜》, 还有那一句“很久都不曾谋面”的话语，都清晰明了地点出了他提到的这个人。 乌翠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抬手, 捂住自己即将发出尖叫的嘴巴。 而观众席上，立刻明白过来的粉丝们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呼喊——先前柯斯段嵊秦宣三人关系好的时候，不少时间久的歌迷同时都是他们三个人的粉丝。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 柯斯只是一手握着吉他的背带, 一手握着话筒，没有立刻开口。 第一排座位上，乌翠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的震惊, 断断续续地喃喃道：“这、这……小顾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纵然身后还有一些尖叫声, 顾景明仍然听清楚了乌翠的话。 粉丝们看不见的地方，洒在柯斯身上的聚光灯带来微微亮度的第一排，他和段嵊的手无言地握在一起。 他可以说是柯斯告诉他的, 也可以说是段嵊告诉他的，甚至解释是刚才猜测的。 可他却一个理由都没有找。 他只是笑了笑，低声说：“——听。” 柯斯也对着话筒, 再次“嘘”了一声, 示意大家安静。 这一回，所有人都噤声了。 有人还安静地用手机打开了直播。这本就是一场关注度极高的演唱会终场，此刻柯斯突如其来又饱含深意的话更是引起了场内场外的高度关注，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安静而忐忑地等待着柯斯开口，没有任何人真的起身去退票。 柯斯勾了勾嘴角, 嗓音悦耳：“谢谢你们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和耐心。” 场外星空满怀，场内荧光棒无声舞动，点点光芒交织。 “我刚收到消息的时候还特别惊讶，因为我这位朋友他的话一向不多。可我打开他托人带给我的信纸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好长一段话。本来打算直接带过来读给你们听，后来想了想，我把话背下来了。” 那是一种对待好友的态度，是想要将他们的友谊捧起来的珍惜。 这些话是他原来想登陆秦宣的账号说的话，可最终他和段嵊觉得，让秦宣的一切事物都缓慢而沉默地退出所有人的视线比较好，虽然说他们已经知道了世界意识的弱点，但如果一直利用世界意识，难保不会让世界意识狗急跳墙。 还是让秦宣从此沉默最好。 而这些话，顾景明也觉得段嵊说不太合适。毕竟段嵊并没有自己的账号，工作室更不适合说这些，更何况从前“秦宣”和段嵊在公众面前还有过针锋相对的时刻。 所以他们思虑再三，顾景明将这些话写了下来，由段嵊转交给了柯斯。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柯斯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了。 顾景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柯斯，听着这位挚友接下来一字不差地说出了那些他作为“秦宣”留下来的最后的话。 “他不会再复出了——因为他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他也找到了能够实现自己心中想法的路，他正走在这条路上，有人陪着他，他很好，希望所有喜欢过他、现在在喜欢他、希望再见到他的你们能够放心。 “这几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确实不是一个能够不为所动的圣人，那些压力曾经存在过，可是他也看到了所有的道歉和忏悔。曾经的那些风言风语的行为确实是错的，可他并不想责怪任何一个骂过他的人——因为你们或许做错了，却也没有真的做错。 “因为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将所谓的真相摆在你们的面前，人云亦云的对错把所谓的正确观点送到你们的脑海中，自由年代可以随心所欲发言的权利让你们无所畏惧地谈论真相与对错…… “很多人只是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只是恶意点点滴滴汇聚，最终聚沙成塔。错的不是下定论，错的是不经辨别的跟随。所以他希望所有人能够忘了对他的忏悔，但是记得这件事情曾经带来的心情，谨慎珍重地使用自由发言的权利，不要再让下一个‘秦宣’出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道歉只是迟来的忏悔，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意义。 “他接受一切道歉，也从未责怪任何一个没有道歉的人，谢谢你们的喜欢和期盼。” 柯斯顿了顿，“他让我转达的话只有这些。秦宣不会再登陆任何社交媒体账号了，希望你们能够找到新的精神支柱，能够喜欢上新的值得喜欢的人，” 台下，顾景明目视前方，却仿佛听到身边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身后的观众席上，似乎有着不止一处的啜泣声。 柯斯没有动，后台的工作人员快步跑上前，就这样在舞台最前沿的边缘立好了话筒支架。空出一只手的柯斯抱住了吉他，缓缓拨出一个个音符。 清脆的前奏回荡在演唱会现场，伴随着吉他乐声，柯斯笑了笑，对着话筒说：“秦宣请我转达的话我说完了，还有一句我自己的话。我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和段嵊秦宣同台的机会，我知道很多人也在等，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那我就一个人唱一遍他们唱过的歌，算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顾景明这才从前奏中听出了柯斯弹奏的这首歌是什么。 那是他曾经参演过电视剧的片头曲，“秦宣”刚出道时唱过的一首歌。 柯斯已经唱出了第一句台词。 台下，乌翠清脆的嗓音润着哭腔悄然响起，同观众席上一点一点汇集起来的飘渺歌声一道，和柯斯一起合唱着。 段嵊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男人微微凑了过来，温热气息洒在他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在熟悉的歌声中一起流入他的耳中。 “我还记得这首歌，”段嵊说，“你当初练了很久。” 顾景明侧过头，低声道：“我那时候还不太会唱歌。” “现在呢？” “嗯？” “一起吧。” 顾景明缓缓地眨了眨眼，无声地笑了笑。 他和段嵊一同唱出了声，同这万万千千台下的歌声融在了一起。 柯斯唱完了他唱过的歌，又单独一人solo了段嵊曾经唱过的歌。之后演唱会按照节目单里的正常程序，一首一首来到了结尾。 待到最后一首歌时，顾景明和段嵊提前站了起来——他们身份特殊，必须在彻底结束前提早离场，不然一会灯光亮起，乌泱泱的歌迷们挤着出去，他们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太难了。 他和段嵊前后走进了最近的离场通道，段嵊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和地说：“今天奔波了一天，又在演唱会坐了这么久，累了吧？” 昏暗的隧道形通道里，顾景明抬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意道：“是有点。” 身后，由远及近的小跑声骤然靠近。 柯斯演唱的最后一首歌的歌声还透着墙在四方间回荡，少女清脆而又急促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小顾哥哥！段老师！” 顾景明和段嵊先后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逆着光，瞧见刷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乌翠似乎跑得有些急，此刻还有些喘着气。 “乌翠？”他笑了笑，虽然看不太清乌翠的表情，但他光是从方才乌翠的脚步声中，就能听出对方的急促，“怎么了，这么急？”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她和顾景明从《大导师》认识到现在，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小顾哥哥”地喊着，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敬称。 顾景明听在耳中，却没有言明这样的变化。 他知道，乌翠或许明白了什么。 “好，你问。”他说。 “我今天来、来的时候，”她仍然有些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问柯斯，我有没有机会再、再见到秦宣老师。他、他和我说一定能见到，可是刚才……” 刚才柯斯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在说秦宣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进场之后，就发现您的座位在我旁边，您还清楚地知道柯斯要做这些。” 四方的歌声渐渐停下了。 柯斯这一次巡回演唱会终场的最后一首曲子彻底落幕，周遭一盏盏灯接连亮起。 顾景明看清了乌翠的表情。 小姑娘眼眶微红，嘴唇似乎都被咬破了一处地方，一双眼睛润着水光，亮着明灯般看着他。 “我入行，是为了追一道光，”她一字一顿，“我追到了吗？” 顾景明敛眸，轻笑了一声。 “追到了，”他说，走上前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但是你可以抓到的光还有很多，往前看吧。” 身旁，段嵊低声道：“得走了，开始退场了。” 一会观众们全都涌出来就不太好办了。 顾景明点了点头，最后道：“我得走了，你也快点离开吧。” 话落，他便和段嵊一起戴上口罩，快步朝出口走了出去。 待到两人上了车，段嵊还没有启动车子，顾景明喃喃道：“奇了怪了，你一个人那么久才认出来，秦应是我暗示的，柯斯是你暗示的，为什么乌翠……” 坐在驾驶座上的段嵊缓缓凑了过来，嗓音低沉，润着磁性，却又好像有些不是滋味。 “也许是因为纯粹，所以反而想的单纯。” 男人在他脖颈上轻吻了一下。 顾景明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脸颊微红，“干什么！还在车里呢！” “你刚才拍了乌翠的头，”这人嗓音愈来愈低，“我吃醋了，要罚你给我亲一下。” 顾景明：“！！她就算切掉腺体了她也是个omega——唔！” …… 一周后，秦宣相关的话题在日复一日的讨论中终于缓缓降了热度。 而半年多前，因为秦宣出了强行标记omega未遂所以把秦宣剔除得奖名单的评委们通过一层层手续下来的商议和决定，魄力在当前年度奖项颁布的半年之后，额外给秦宣颁了当前年度最高荣誉的影视奖项。 同段嵊一样的荣誉奖项。 …… 顾景明有些发愁。 《深春》开机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剧组租的这个旧教学楼片场外，每天都会有一些艺人们的粉丝来探班和应援，除了不让外传的一些私密剧照，微博和论坛上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路透。 而这其中，不谈配角们，段嵊的路透里面，质量最高也最独一无二的，当然是他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发的那些所谓的“探班照”——其实就是休息的时候他随手偷拍的。 而明光们质量最高的…… 是“顾景明6554321”的探班照。 几乎每天都有，画质清晰，各个角度和时间都有过。 要么是《深春》的工作人员，要么是每天都来探班的粉丝。虽然他和“顾景明6554321”谈过这个事情，不过对方的回答也不算明确。 顾景明特意在好几次下工的时候，同粉丝们打招呼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试图记下来那些经常探班的粉丝的长相。 可偏偏没有看到谁是每天都肯定会来的。 而工作人员…… 他披上校服外套，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造型没有问题，缓缓走了出去。 走到外头，摄像师和殷树等人都已经就位。 顾景明左右看了看工作人员，实在看不出来谁是“顾景明6554321”。 而这段时日，他和这位明光的私聊也愈发频繁，对方甚至好几次提出既然他们都在现场不如见个面的要求，顾景明都想方设法绕过去了。 可他到今天都没看出来，那个好像是工作人员的粉丝到底是谁。 “怎么了？”段嵊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看什么？” 他们今天要拍的是在操场演讲的画面，段嵊穿上了正式的西装款校服，短发利落，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更为谣言，眉目深邃。 他回过神来：“没什么，今天拍摄的人好多。” “群演多。” “我好久……没有拍这样的群戏了。” 身旁，男人抬手，似乎想要揉一揉他的头发。 秦应的声音立刻从身后传来：“干什么呢你！” 高大的alpha身躯立刻横亘在了他和段嵊当中，秦应瞪着段嵊：“光天化日的，别对我家艺人动手动脚！” 顾景明：“……” 段嵊：“……” 这孩子被他暗示之后，也不像以前一样让人发愁，就是……他和段嵊之间的事情，因为秦应和段嵊这么久都互相看不对眼，现在秦应是找到机会能膈应段嵊就毫不犹豫地膈应。 不过秦应也从来没有成功过就是了。 就像现在—— “你……”段嵊抬手，手掌与秦应的头顶平齐地比了比，“要挡我能理解，但你这个身高，我的视线一点都没有被挡住啊？” 顾景明：“……噗。” 秦应顿时脸色都被气红了。 顾景明赶忙出来打圆场，他拽了拽秦应的手，把人拽到了一旁的树影下，“你们两个天天这样，不无聊啊？” “不无聊！” 顾景明：“……” 他同样的话也劝过段嵊，一向成熟稳重的男人似乎在和男朋友相处应得的福利中毫不退让，只和他说“秦应无聊，我不无聊”。 他放弃了，干脆转头去找殷树聊接下来的剧本。 他这段时日以来的演技殷树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担心顾景明无法适应这样专业的剧组，到后来甚至很多方面都要和顾景明商量，这位出了名严厉的大导演此刻对顾景明反而比对段嵊还亲近些——毕竟顾景明是个omega。 聊了一会，殷树等人也协调好了这一次操场演讲的镜头，剧组的演员们全都力求尽快过了这一场。 毕竟这一次群演多，几个配角也都要在场，顾景明和段嵊更是主要的戏份。可今天太阳太毒，他们还都穿着长袖，实在是折磨人。 顾景明刚刚擦完汗，镜头开始，他便感觉额头又冒出了细汗。 此刻镜头已经开始拍摄。 他表面毫无动静，双手抄兜，嘴里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 刚刚在台上演讲完的“耿泉”脊背挺直，步姿端正地走了下来，眼看就要路过“裴朗”所在的队列。 完全不管校规，染着一头奶金色头发的青年在队列中十分显眼。他动作随意，姿态松散，一双淡茶色的眸子载着星辰。 待到“耿泉”走到他身旁时，他骤然伸出了脚，眼看就要绊住目不斜视的“耿泉”。 可高三的alpha学长却瞬间停住了脚步，目光移到了他伸出来的脚上。 “没意思，”顾景明吊儿郎当地说着台词，“怂货。” “耿泉”目光骤然一冷。 段嵊五官本就深邃，天生眉宇带着凛冽的气质，平日里只是万事都不入眼的寡淡，可若是当真认认真真放下脸来，一双眸子寒意逼人。 顾景明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段嵊了。 或者说，除了很早以前一起拍戏的时候必须演这种戏份，段嵊从来没有在戏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当初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如果这人不是喜欢他，又怎么会每次见到他都是难言的目光，而不是这样凛冽冰凉？ “卡——” 顾景明骤然回过神。 “抱歉，我刚才没发挥好，”他知道自己方才因为段嵊这个眼神，犯了很低级的错误，“下一次绝对不会这样。” 段嵊皱了皱眉：“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顾景明小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被你的眼神吓到了。” 段嵊挑眉。 男人扯了扯嘴角，嗓音温柔：“戏外我永远不会这样看你。” 顾景明回以微笑。 调整好状态之后，第二次拍摄，一个配角出了点问题，他们第三次拍摄就成功了。收场的时候，殷树还特意走到顾景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小顾，你的演技真的很好，而且很有灵气，还有无限的未来。你和段嵊不一样，你的表达方式特别内敛，但也因此特别自然，现在一定不要松懈或者半途而废，我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和你差不多感觉的……” 顾景明骤然抬眸。 上了年纪的大导演一手拍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保温杯，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神情像是在回忆。 “可惜了，他出国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在呢。”顾景明说。 殷树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对他笑了笑：“我看好你。” …… 今天下工之后，顾景明先是一个人走出了片场，随后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段嵊的车。 男人已经在车里等了一会，本该闷热的车子里，因为开了好一会冷空调，此刻凉爽得正好让人舒适。 他一拉开车门坐下，驾驶座上的男人骤然凑了上来，宽大的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alpha的气息愈发靠近，青松香萦绕鼻尖，有人在他的唇上浅尝辄止地亲了一下。 “你——？” “嘘，”段嵊的双唇摩挲着他的嘴角，低声说，“劫色呢。” 下一刻，这人的舌尖直接撬开了他的双唇。 “唔……” 顾景明呼吸愈发急促，快要推开段嵊时，男人十分有分寸地松开了他。 手掌撤去，顾景明瞧见段嵊正遇后退的举动。 他骤然被这人“偷袭”，脸颊已经爬上了绯红，心下却不服输——每次这种时候，他都被段嵊完全的压制。 眼看这里是片场外的车里，段嵊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顾景明眸光一动，骤然将自己的信息素微微释放了出来。 果不其然，刚刚坐稳的男人呼吸一滞，随即呼吸急促了起来。 “……别闹。” 顾景明挑眉：“你先闹我——” 手机铃声响起，他的嗓音骤停，微微释放的信息素也被收敛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秦应打来的。 “喂，秦应？”顾景明接起电话。 秦应的语调微微上扬：“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我这几天一直在让工作室的人盯着社交平台上的动静，今天在殷导夸你这件事情上了热搜之后，有一些被你分了蛋糕的人终于按耐不住了。” 顾景明直接把电话调成了扩音，回道：“怎么，又有人要黑我？” “对，但这一次的团队嘛，好像比之前的聪明一点，知道从你个人上下不去手，现在开始从你以前参加过的活动、综艺，还有你以前的简历上下手了。” “我的简历……？” 那一份世界意识根据最真实的他，捏造出来的符合当前世界逻辑的过往人生？ 尽管秦应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世界意识和《星途》的存在，顾景明只告诉了段嵊。于是他这位名义上的弟弟也很是茫然：“对，你现在的学历……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学历到底是不是真的吧，但他们似乎找到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了，说你二十岁就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出道，学历造假。” 第 95 章 学历？ 顾景明和段嵊同一时刻抬眸看向了对方。 段嵊没有开口, 却皱了皱眉，双眸中尽是担忧。 顾景明看了出来, 只是勾了勾唇, 对着电话那头的秦应说：“我大概知道了，你有看出来是谁吗？” “好像是银河娱乐的团队，不过这段时间他们本来就一直在黑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窍了突然想到这些方面了。我们……” “我会想办法。”段嵊接口道。 秦应一听到段嵊的声音就炸了：“你怎么在我哥——我家艺人的旁边！” “送他回家。” “段嵊你这个王八蛋！！！” 顾景明：“……你们两消停一点行不行？” 他一开口, 电话那头和这头的两位alpha先生都立刻闭了嘴。 他揉了揉太阳穴，颇为疲倦道：“不用管，没事的。” 这回轮到秦应愣了：“……啊？学历……没问题？” “没问题。” 他这位弟弟兼经纪人顿时收起了刚才那一副邀功的模样, 哼哼唧唧地：“哦, 那我挂了。” 顾景明：“……” 虽然秦应当经纪人的业务能力比当演员的演技好多了, 但他每次还是被这孩子的脾气搞得头疼。 挂了电话，段嵊看着他，此刻冷静下来, 方才的忧虑也消散了，嗓音低沉：“你之前说，这个身份是世界意识帮你创造的, 凭空塞进这个世界的人生……那应当不会有问题。” 毕竟这个世界意识连顾景明拿着秦宣的护照出境都能帮忙圆过来, 顾景明现在过往的二十年人生，必然是不可能有缺漏的。 而且段嵊之前为了确认顾景明用秦宣的身份出境有没有问题，还特意背着顾景明，再度翻了一下顾盼笙箫的微博和顾景明那一段时间的经历，那个让段嵊发现顾盼笙箫和顾景明行动时间不一致的实习经历已经不见了。 但是顾盼笙箫的账号这件事情…… 段嵊启动引擎, 侧头看了一眼已经打开手机刷着微博的顾景明。 他这段时间有尝试过用“顾景明6554321”的账号约顾景明出来，也想过要不要直接坦白，但是一想到顾景明知道之前那些事情的反应…… 段嵊还是选择了不说。 他转动着方向盘，开着车往市中心的别墅区开去，周遭由荒凉变为了繁华。 “世界意识……”他骤然开口。 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眨了眨眼，看向他，“嗯？” “为什么世界意识不直接抹去或者修改我们的记忆？这样从常理判断，似乎需要的代价更小。”他问。 他其实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发现了顾盼笙箫和顾景明过往经历的漏洞，可世界意识却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对于他们处理秦宣这件事情，这个问题也算能对号入座。 顾景明没有察觉什么，只是揉了揉眼睛，清冽的嗓音润着一丝疲倦：“车子一动我就开始有点困了……它不会这么干的，因为你是男主，而我们都是已经意识到他的存在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和我之间的合作结束，它已经管不了我了。而你是男主，他连保持你的命运都要靠我扮演秦宣来达到，它又怎么可能管得了你？” 段嵊微微颔首。 也就是说，一些已经有意识的人，世界意识管不了。 所以他发现了顾景明和顾盼笙箫这个账号的矛盾，但是世界意识什么都做不了。 副驾驶座上的青年往座椅上轻轻一靠，仰头看着车子天窗上飞闪而过的夜空，喃喃自语般道：“你别把它想的多高明，它又很多做不到，也不需要管的事情。因为这是《星途》的故事构建而成的世界，只要书中的剧情发生就可以了，所以它干预的都是一切和剧情相悖的东西。” 段嵊彻底明白了：“因为你是秦宣这件事情会彻底颠覆之前的剧情，所以它不能让你们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对。就算现在秦宣在大结局之后获得的结局和原文不一样，但是从剧情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走的。可如果我是秦宣这件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那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会意识到这个奇怪的现象，之前的剧情会被彻底推翻。” “如果是这样……”段嵊皱眉，“那你学历这件事情和剧情没有任何关系……” 还未必万无一失。 段嵊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几种应对方案，可顾景明只是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懒洋洋地说：“放心，没事。” …… 接下来的几日，《深春》拍摄照常进行，可一开始一再强调不想拍戏的时候接任何通告影响发挥的顾景明居然接了两个代言。 其中一个是omega相关产品的代言，算是用来普及顾景明的国民度的。 而另一个则是一线主打服饰的奢侈品牌，梵世，的代言——这一项代言刚签，官方还没消息，各种小道消息一出来，明光们都嗨了。 因为代言一向是一个明星咖位和地位的象征。 【顾顾《深春》还没有杀青就能拿到梵世代言？梵世每年只有一个代言人吧？】 1l：“梵世的含金量不用说吧？高奢品牌，虽然因为缺少了箱包线，不是顶奢，但是每年这个名额都抢破头啊。他们家的代言能拿到，除了赚钱，还能提咖。段嵊三年前也代言过梵世，是不是说明梵世对顾顾也十分看好，觉得他会是omega艺人里的下一个段嵊？” 2l：“吹过头了吧……段嵊代言过梵世，不代表代言梵世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段嵊ok？” 3l：“有一说一，楼上说的对，但是梵世绝对看好顾景明。梵世近五年来的代言人里面，除了段嵊当初代言的时候初露头角，其余四个代言人都是谁你们不看看？唯一的omega就是去年的荀安，可是荀安当时连着两部偶像剧爆红才拿到的代言。现在顾景明就一个《大导师》，梵世就签了，难道不是因为看好？” 4l：“我本来是妈妈粉的，我现在要转事业粉了，这也太爽了吧？出道第一天，#一脚一个alpha#就占据高位热搜树立了第一印象，《大导师》第一周拍摄直接压了导师汪和煦，占据新人第一，《大导师》五期结束力压四位高人气导师，票数直追段嵊，拍摄结束之后无缝进组《深春》，在组期间拿到高奢代言！！娱乐圈爽文，妈妈爱了！！” 5l：“是不是实锤还不一定呢，不都是所谓的业内爆料吗？一周之后梵世的展览会，代言人都必须参加，等到确定了顾景明代言梵世再来讨论也来得及吧？” 6l：“梵世眼瞎了吧签这么个炒作咖？他靠和段嵊炒作cp吸血上位的你们不知道？不了解详情的请移步顾盼笙箫的微博，往前翻还能看到很多笙箫们当初抵制这个吸血咖的痕迹，只不过后来顾盼笙箫被明光骂怕了现在都不提cp的事情了。最近听说他还在片场天天和段嵊举止亲密……这是盯着段嵊一个人疯狂吸血啊，也就是段嵊有涵养不和他计较。” 7l：“楼上搞笑，顾顾《大导师》的人气还需要吸血？荀安的粉丝都打投不过，为什么还要捆绑段嵊？而且说不定梵世的代言都是段嵊主动牵线的，你们段嵊唯粉还在这边疯狂加戏，顾顾和段嵊老师明明关系好得很。” 8l：“好好的代言楼，你们撕cp干什么？歪楼的回复大家不用理会。言归正传，假如消息是真的，那些说顾景明没潜力的还是收一收吧。不要小瞧资本，资本从来都不做赔本的买卖。梵世既然在顾景明刚出道的时候就敢签，说明他们觉得他在这一年之后的发展能给梵世带来超过代言费的利益，就这么简单。” 9l：“顾顾冲呀！！！明年代言朝顶奢进军！！！” 10l：“事业粉爱了爱了，我第一次知道粉omega居然能当事业粉而不是女友粉和妈妈粉。” 11l：“我是业内，消息绝对准确，而且是梵世很早就联系顾景明了，但是顾景明一直没接，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松口了。” 12l：“高奢大佬为新omega流量弯腰是哪般，我嗑了嗑了！！” 13l：“一年之内的潜力？翻车还差不多吧。顾景明学历造假还有人不知道吗？” 14l：“楼上说什么学历造假？这件事情不过有人扒过，毕业证没问题吗？还不允许人家小天才20岁大学毕业？” 15l：“毕业证没问题就代表毕业没问题了？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跳过级的人，大学只读了两年？而且毕业照呢？顾景明一张和朋友之间毕业的时候拍的照片都没有，这合理吗？大家毕业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照片佐证吧？” 16l：“所以学历这件事情这么久了还没定论啊……” 17l：“……” …… 梵世的代言消息掀起了无数的讨论话题，官方和顾景明自己的微博都毫无动静，顾景明成立工作室以后的官方微博也没有提及任何代言的消息，猜测和风言风语持续了一周。 而这一周里，每一次提到顾景明相关的话题，都会有人提及学历的事情。 一开始大家质疑学历之后，顾景明的毕业证明从银河那里存档的资料翻了出来，但是顾景明在读大学期间没有任何和同学的交流以及毕业照等情况确实不太合理。 那些被顾景明抢了蛋糕的艺人团队们或多或少盯准了这一点，妄图撬动顾景明这个人气一骑绝尘的新人王。 顾景明和段嵊对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 既然世界意识完成和顾景明的合作，和他安排完身份之后就不会管不影响原书剧情的事情，那自然也不会理会这些诡异的地方。 毕竟一开始为了将创造的新身份融入当前世界，确实没有给顾景明安排任何亲人和朋友，自然也不可能会在所谓的大学里和人有接触，甚至拍过毕业照。 而世界意识刚刚被他们气了一波，能不添乱就不错了。 但顾景明却一直没急。 他任由梵世的消息传播，也任由质疑他学历造假的声音发酵，好像对这些全都视而不见一般，什么举动都没有。 就连段嵊和秦应问他，他也只是笑了笑，说：“不急，很快就能解决。” 这一个不急，就缓缓等到了梵世一年一度的展览会。 顾景明此刻正是热度正高、粉丝数不断增加的时候，他的工作室刚放出消息，第二天来参加梵世展览会的粉丝就在外头排起了长队。 再加上梵世本来就有的顾客群体，这一年展览会的人数情况再度达到了当年段嵊做代言时带来的效果。 梵世官方无奈，只能临时增加了门槛，除了一些能够一直待在会场里的必须人员和粉丝们选出来的几个代表之外，其余参加的人必须限流和限定时间，轮流进场，这才保证了展览会的有序进行。 作为设计为主的梵世将展览会切割成了许多个色块，分别是今年新款衣服的不同色调。 被装修的极具北欧风格的展览场地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高奢品牌最新的设计服饰，每一块区域都统一色调，从宽敞的走廊望下去，规律的彩虹谱映入眼帘。 顾景明在工作区域配合梵世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做好了造型，扬起笑容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走到了展览馆里。 由于代言品牌有自己的风格，他今日的穿搭一改往日的温柔哥哥风，翻到增添了一丝清冷。 青年穿着浅灰色的短袖，同样是灰色的格纹西装裤，披着一件淡蓝色的休闲西装，造型师给他搭配了一顶浅灰色的小礼帽，优雅高贵。 就连眉宇间的妆，都是朝着清淡的风格靠拢的。 顾景明跟着梵世团队的人刚走出来，瞧见两边走道的镜子里自己的身影，骤然脚步顿了顿。 就这么一瞬间，他突然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秦宣的影子。 可他却没有一点排斥。 梵世的安排是让顾景明先沿着走道给今年的新品做推广介绍——当然，顾景明不需要做导购，这一部分由负责领着他的设计师一路讲解，从而让观看直播的粉丝和观众们能够了解到今年的设计。 等走完服装这一块，就来到最外头的台子上，和等在台子下的粉丝们进行互动。 所以此刻，粉丝们全都等在了那个即将互动的台子下，一个个拿着手机盯着直播间。 他一走出来，直播间便开启了。 尽管不在台子前，顾景明仍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激动的呐喊在展览馆中回荡，顾景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眨了眨眼，眸光明亮而澄澈，神色缅怀，却又好像在看着什么崭新的东西。 ——他是真的走出来了。 不是完完全全地排斥秦宣的过去，也不是被秦宣影响成为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他是顾景明。 他也接受了曾经扮演秦宣的过往。 “mr. gu？”身旁，负责给直播做讲解的外国设计师喊了他一声，用英语让他跟着走。 一旁，翻译正准备开口。 顾景明回过神，轻笑了一声，直接用英文回了句好的谢谢。 话落，他跟着设计师一道往前走，来到了第一个色块区域。 不远处，观看直播的粉丝们似乎又传来了一阵尖叫。本该享受人气的顾景明却微微皱眉，在设计师准备开口前挥了挥手。 青年嗓音清冽，用此流利，极其礼貌地问这位负责讲解的设计师可不可以等他一下。 设计师十分热情而又礼貌地摊了摊手，十分善解人意地将时间留给顾景明。 他回过头，把跟在队伍后头的吴序叫到了跟前，轻声说：“麻烦你现在先去互动现场一下，尽量维持粉丝的音量，我会在散场后和他们握手签名的。” 吴序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 也因为他们时时刻刻连同着梵世的直播间，这一次顾景明开口，他们站在这里也只是听到了几声抑制不住的尖叫，想来吴序到现场维持之后，明光们应当会更安静一些。 设计师刚听完翻译转述的顾景明说的话，对已经回过头来做出让设计师开始介绍的手势的顾景明笑了笑，连声道谢。 顾景明却只是轻笑了一声，说：“我应该的。” 本来同时负责顾景明和设计师之间的沟通以及朝直播间观众解释的翻译此刻骤然少了一份工作，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连接着直播间的镜头说：“里查德先生让顾景明跟着他走，顾先生说好，但是刚才现场粉丝的声音有点大，顾先生临时让里查德先生等一下，安排了他的助理先去互动现场维持稳定。知道这个举动的里查德先生向顾先生表示感谢，顾先生说是他应该做的。” 此时，直播间的弹幕已经被点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苏好苏好苏！！” ——“哥哥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谁还质疑顾顾是小天才这件事情的？他大学专业是设计，不是英文哦，可是他英文仍然这么流利自然，学历怎么可能会是造假的？小天才没有水分好吗？” ——“几句日常英文粉丝就吹了？有没有文化？而且这些应该都是设定好的剧本，顾景明背下来就可以了。” ——“还要特意安排这一幕来立小天才人设，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的学历有问题……著名学府的设计专业，两年毕业，如果没有后门或者水分，我倒立喝可乐。” ——“本人英语专业，老实说，就算这是根据台本背下来的……发音也特别标准，不像是临时准备的，明显有底子。” ——“顾景明学历造假！顾景明学历造假！顾景明学历造假！” ——“……” 设计师里查德已经领着顾景明在第一个纯白色色块的新品前，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解。 翻译正在做着同声传译，顾景明嘴角带笑，一双淡茶色的眸子明亮如星辰般。他站在那里，就算是微笑着，也仍然在今天这样的造型下分外清雅。 待到里查德说完了这些，即将要介绍他们所看的这一份设计的名字时—— 顾景明下意识脱口而出：“机器人。” 这一回或许是下意识的话语，顾景明说的是中文，设计师先是困惑了一下，待到翻译将他说的话转成英文，里查德立刻瞪大了眼睛，手舞足蹈地，询问顾景明是不是提前观看了他们今年地设计图册记下了名字，在顾景明否认之后，里查德更是兴奋，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滔滔不绝。 顾景明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话，看着眼前线条冷硬却画风清雅的休闲t恤，轻笑了一声。 里查德想告诉他这个新品的名字的时候，他看着衣服上的图案设计，联想到这一块白□□域的主题，脑海中就冒出了机器人三个字。 冷硬中带着优雅。 他并没有如里查德所说的看过梵世今年的图册，只是专业在此，答案下意识冒出脑海罢了。 顾景明和里查德设计师亲自解释了一下方才的想法，里查德不住地惊叹着。 而早在顾景明和里查德再度进行许多次从善如流的直接交流之后，弹幕里质疑他们是在演台本的声音被彻底打脸，再也没有人在这一点上随意的恶意揣测——前几句简单的话还能靠背台本，后面这些滔滔不绝的对话怎么样也做不到吧？还有一些和产品关联的即兴交流，总不可能这位里查德设计师还兼职演员吧？ 弹幕自然在这一块闭嘴了，只不过一直刷屏顾景明学历有问题的人还大有人在，也不知道里面有几个是真的怀疑，有几个是团队下场。 走廊的展览间立，一旁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搭建好了画架，准备好的十分专业的执笔，示意第一个直播环节可以开始了。 这一个环节是由里查德随意选一个在场的人，指导顾景明帮那个人设计一个符合风格和梵世主题的衣服。梵世官方本来就没打算能设计出个什么东西来，画的是个火柴人都无所谓，反正达到和粉丝之间的互动以及推广梵世就行了。 里查德似乎很喜欢顾景明，他又和顾景明说了好几句这些主题，这才配合工作人员开始了这个环节。 顾景明仍然礼貌地笑着，等待着里查德在后面跟着的人里面挑一个幸运儿出来。 能跟在直播镜头之后的，除了工作人员和随时准备上来补妆维持造型的化妆师造型师，其他的几个人都是明光里选出来的大粉或者是有点后门的关系户。 里查德走到后头，居然没到半分钟就拉了个人上来。 这人穿得低调，还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脸都看不清楚。但光是远远看去，这位明显就是alpha的男士显然身材极好，绝对会是个极为合适的模特。 里查德拽着人上前，还兴奋地和顾景明说这位不愿意露面的先生给他一种一位极其有名的大明星的感觉，他一定要选这位先生作为设计的模特。 一眼就看出来段嵊的顾景明：“……”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混到跟拍的名额的。 第 96 章 在里查德把段嵊从跟拍粉丝中拉出来之前, 直播间的弹幕就已经吵成了一团。 弹幕太多，有些人还刻意避过了屏蔽词, 直播间的管理员根本防不胜防。 ——“设计环节吗？？顾顾就是设计毕业的吧, 那这个环节岂不是如鱼得水？” ——“期待崽崽设计的衣服！” ——“梵世居然敢直播这种环节？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啊，说不定到时候拉出来的人也是个托，设计稿子早就让顾景明练习过了, 否则画不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有些人能不能不要什么东西都阴谋论？就是一个单纯的互动环节而已, 我们家崽崽虽然不是什么大设计师，但好歹也是仅凭两年就从知名设计学府毕业的小天才好吗？” ——“搞笑，什么人都可以说天才了, 这年头会说个英语都值得吹了？两年毕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而且顾景明这个学历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一会画设计图也不怕丢脸。” ——“……” 弹幕吵闹间，里查德已经将“不知名的粉丝”拉到了顾景明的面前，而顾景明目光一顿, 同段嵊在墨镜下的投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 里查德还在那边不住地惊叹着这位粉丝多么合适，周围一些人的眼神却已经有些变了。 这位外国设计师可能没办法在段嵊遮挡得如此严实的情况下认出来，也只是说“很像一位大明星”, 但其余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有拿到跟拍票的大粉们可不是吃素的。 后排的粉丝有几个认识的甚至已经在互相窃窃私语, 连跟着的翻译都一直打量着段嵊。 段嵊仿若未觉。 段大魔王把他那在娱乐圈磨砺得前无古人的处变不惊全都用在了这一刻，仍凭其他人甚至是顾景明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都一手抄着兜，随意散漫地站在那里。 顾景明在心中腹诽连篇。 他今天活动开始前，还特意问了段嵊要不要来, 段嵊说算了。 结果他完全没个心理准备，这人就直接这样被里查德从粉丝堆里给拽了出来！？ 直播间的镜头还在对着他，他表面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仍然优雅地笑着，心中却把段嵊吐槽成了筛子。 他笑着，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来：“选好了人，那就开始吧。” 没有点出段嵊是谁，也没有多做评价，只是转身坐到了画架前。里查德则是拉着遮得严严实实的段嵊在另一边采光极好的地方坐下。 画架的位子离段嵊坐的打光位不远，他刚坐下，就听见里查德居然和段嵊交谈了几句。 里查德问段嵊知不知道一个叫“sheng”的演员，说段嵊和这位演员给人的感觉十分相像，可惜里查德来当梵世设计师的时候，“sheng”已经不是梵世的代言人了，还从来没当面见过这位曾经给梵世创造了破纪录年销量的明星。 这位话痨设计师说了一大堆，最终问段嵊，是不是“sheng”的粉丝所以模仿他的风格。 听了一切的顾景明：“……” 这人模仿的不是“sheng”，这人模仿的是明光！ 岂料那头，段嵊摇了摇头，用流利的英文不要脸地说他并不是“sheng”的粉丝，而是顾景明的粉丝。 顾景明：“…………” 演上瘾了是吧？ 他撇了撇嘴角，什么也没有说，里查德还没过来，他便扫了一眼这个展览间的新品，体会着梵世今年的设计主题。 画架近在眼前，各式各样的铅笔整整齐齐地堆在他的身侧，走廊一开始的色调都是冷色调，清雅高贵，淡然却夺目。 周遭环境嘈杂，可他环视了一周，深吸一口气，渐渐静下心来。 身后，跟拍的一些大粉们都是混迹粉圈的老手，在段嵊被里查德拉出来之后，大家或多或少都觉得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段嵊。 而梵世的几个工作人员也神情笃定却困惑。 但是没有人开口——因为最应该认出段嵊的顾景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按照顾景明对段嵊的熟悉程度，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段嵊，为什么顾景明毫无反应？ 本来十分笃定的他们反而因为顾景明的态度踌躇不前，居然也一个都没有出来揭露段嵊的身份。 但是现场的人看着顾景明的表情犹豫抽搐，观看着直播的观众们却没有这个顾虑。 直播间在弹幕空了的一瞬间之后，被成倍增长的弹幕淹没了。 ——“我没看错吧啊啊啊啊啊？？？这是段嵊吧这是段嵊吧这是段嵊吧？？？” ——“我人傻了我人傻了我人傻了……” ——“妈妈耶真的是段嵊！段嵊戴的那个装饰项链上一次他出席活动的时候也有戴！！！” ——“这个身材，这个气质，这个不露脸就能看出是个绝世大帅哥的感觉！不是段嵊还有谁！！！” ——“胜景cp粉落泪了我的天呐绝美爱情，偷偷藏在粉丝团里什么的，我不管！胜景是真的！” ——“胜景是真的！！！” ——“……” 这些激动尖叫的屏幕一瞬间淹没了整个直播间，连带着黑子的评论混在一起，管理员们心力憔悴。 可没过几分钟，根本不用直播间的管理员们出手，这些弹幕都停滞了。 ——因为直播间崩了。 知道了这些消息的笙箫们以短时间内极大的数量涌入梵世官方的直播间，本来直播间就勉勉强强承担顾景明粉丝们的超大流量，此刻和段嵊更大的流量一叠加，直播间理所应当地崩了。 而此时，顾景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他看着画架上空白的纸，手执铅笔，缓缓地眨了眨眼。 那与他隔绝了许多年的专业记忆在这样烦乱的环境下涌上心头，周遭品方牌的各种设计冲入他的脑海中。 恍恍间，他骤然忘了《星途》中经历的这些。 忘了他穿成秦宣之后，为了能赶上原来秦宣有的水平，必须每天背地里偷偷练习演技的日子。 也忘了那些身为演员的一切。 眼前，他抬眸，看到了段嵊缓缓摘下墨镜看着他。 男人无声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顾景明却看懂了。 ——“这样看你更清楚。” 他撇了撇嘴，没有理会这个早上出门还说不来的男人。 里查德和段嵊交谈完，就走来了他这边。这位梵世的设计师今天准备十分充足，还让助理递来了一本基础的设计书，走到顾景明身边就要开口，却见顾景明已经动了笔。 画的不多，寥寥几个笔画，却足以让内行人看出他的功底。 顾景明感受到身边洒下阴影，抬头看见里查德走近，他笑了笑，用英文和里查德说：“抱歉，我很久没有动手了，可能有些地方会手生。” 里查德惊奇地看着他，“顾先生，你看上去很有底子啊！” “读书的时候学的就是这个，”他笑了笑，低声和里查德说，“可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转行了，不得不放下。” 但总是心中有些不甘心。 所以对涂涂写写的东西总有一些偏爱，喜欢随时带着纸笔，有时候写一些东西还会顺带画一画。 他笔锋顿了顿，淡茶色的眸子中浮现出些许的惆怅。 里查德却毫无察觉，还兴奋地说：“那顾先生可真棒！你是一个很厉害的艺人！” 顾景明微怔。 半晌，他方才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 他说：“谢谢你的肯定。” “你以后也肯定是一名很棒的演员。” 顾景明这一回没有说话。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铅笔，眸光灿灿，薄唇轻动，神色自若。 他没有说出口，心中却下意识回答了这句话。 ——不，他现在已经是了。 他收拾了一番心情，再度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到了设计上。 里查德知道了他有基础，也十分尊重他，二话不说放下了基础概念的书，也没有干涉顾景明的思路，只是和他简单概述了一些设计理念。 其实这些他们之前直播介绍的时候里查德都说过一次，但这一次他换了个角度，直接从设计师的专业角度下手，甚至很多话都是专业术语，听的身后跟拍的人一愣一愣的。 顾景明虚心地听着，本来他们这一环节是让里查德主导，他跟着装模作样地画一画也就是了。 但里查德身为专业的设计师，自然看出了他自己有想法，也就没有掺和，放任顾景明下手。 直播间的转播此刻还没有恢复，工作人员也就没有上来矫正他们此刻的合作模式。 顾景明又动了几笔，抬眸看向坐在打光板旁的段嵊。 男人戴着的鸭舌帽和口罩完全没有遮挡这个人的俊朗，光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便仿佛一眼能将人看尽。 段嵊的私服多为普通的休闲款，虽然都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牌，但多半看不出多少花样。只不过今天的段嵊还多戴了一条装饰性的项链，在这样的简约中更添了三分高雅。 灿灿其华，君子端端。 这样一个气质凛冽却寡淡的人，信息素居然是春风。 是足以吹拂万物的温柔。 分明应该是一个冰凉的人，可是浸泡在骨子里的确实满目温柔。 他将这个词在口中念叨了几次，明眸闪过灿灿星河，笔锋在画纸上游走，动作潇洒而又细腻。 段嵊一直在看着他。 身后跟拍的粉丝们早在段嵊摘下墨镜的那一刻，连最后一丝犹豫都没有，完全确认了这个人就是段嵊。 他们甚至聊天声越来越大，多亏能跟拍的都是大粉，不至于有人按耐不住尖叫。 只是此刻还是有人没忍住，违反了梵世展览会直播的规定，自己偷偷拿出手机或者摄像设备拍了起来——这可是线下难得的同框！ 而且，以目前段嵊的身价，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拍到段嵊了！ 他们纷纷小动作拍着顾景明和段嵊，梵世官方的工作人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之前不让跟拍粉丝用手机或者摄像机，只是因为他们要直播，如果粉丝们也开了现场直播，会分流官方直播间的流量。 可是此刻直播间都崩了，还不如让这些大粉们偷偷拍一些料来满足那些暂时进不去直播间的粉丝。 而且段嵊突然出现在这里，对梵世来说，不花钱就多了一个大咖坐镇，巴不得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当然不会组织这些粉丝们。 于是顾景明就在段嵊温柔目光的注视下、里查德惊叹不绝的话语中、后方粉丝们夸嚓夸嚓地拍摄里，灵感水到渠成地来了。 配合梵世这一季清贵冷淡的主题。 这人凛冽外放的气质。 还有那泡在骨子里的温柔。 omega青年嘴角噙笑，双眸熠熠生辉，眉宇间尽是风采卓然。他一身浅灰色和淡蓝色搭配，色调完美地嵌入展览间的背景色，同周遭的环境协调非常。 他手腕飞快地动着，伴随着肩膀微微耸动，他一会抬头看着段嵊，一会低头专注地盯着纸上慢慢出稿的设计。 设计这种东西，有时候足以耗费人几年的时光，有时候就只是灵感迸发的一瞬间。 他太多年没有认真地这样画过设计稿了。 可也正是因为多年不曾下笔，此刻居然没有多少的停顿。 这些年对段嵊的了解和情感让他心中的想法愈发清晰。 画稿不算精致，却也要素俱全，作为一个设计初稿已经很够用了。 待到直播间终于维护好了的时候，顾景明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他画得太认真，没有留意到直播镜头再次开启，只是手中一顿，停了下来，转头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里查德说：“里查德先生，抱歉我一直没有让你参与——” “这怎么能说得上抱歉呢？”里查德立刻反驳了他，“欣赏顾先生设计是一种享受。” 顾景明骤然有些不好意思。 享受荧幕下的夸赞和注视太久了，突然在这种回归本职的时候受到著名设计师的夸奖，他有些窘迫地红了脸。 但直播的环节还是要顾及的，顾景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让出位子给里查德。 里查德也不谦让，走上前在画架面前坐了下来。 他全程看了顾景明打草稿，也和顾景明保持交流，两人之间的也不需要多说，里查德拿起铅笔就洋洋洒洒地修了起来。 于是直播镜头开启的时候，所有人看到的就是梵世的设计师里查德先生坐在画架前，轻轻松松地修着一副显然水平不低的设计稿子。 好不容易直播间重新开启了，盯着直播间的粉粉黑黑们开始了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在哪！镜头给我的哥哥！！！我来看段嵊的！！” ——“怪不得今天在《深春》剧组没看到主角对戏，原来哥哥跑这里来了！！昨天没拿到剧组的通告表今天白跑了一趟，宽面条泪。” ——“我的胜景啊啊啊啊啊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设计稿子都快完成了啊？看不清楚细节，但是这个角度远远看去，真的好适合段嵊啊……里查德不愧是今年国际设计奖的入围大师。” ——“啊艺术生看到这个稿子，太棒了吧！！虽然我是明光但是……这是梵世提前设计好的吧？之后可能会上新相应的产品？” ——“笑死我了，这就是所谓的知名设计学府两年毕业高材生？站在一边看设计师画草稿，还敢扬言这个环节是代言人尝试参与设计？” ——“一进来就看到顾景明在一边当摆设，果然不敢亲自画啊，这样一画，学历有水分不就实锤了吗？说不定真让他画，他就给大家画一个火柴人出来呢。” ——“我就要阴阳怪气了，站在设计师旁边当摆设的人不是学历造假？里查德和段嵊真惨，全方位无死角被顾景明吸血。” ——“里查德这次的设计好棒啊！” ——“……” 正在忙着直播互动的顾景明和里查德自然顾不上直播间这些吵吵闹闹，段嵊更是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很低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边配合，只是目光不停地放在顾景明的身上。 身后跟拍的大粉们更是目不转睛地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画面，没有人知道直播间因为打开刚好是里查德收尾草稿的画面而完完全全误会了。 等到里查德帮顾景明完成了收尾，这一副设计图彻底完成的时候，热搜和各大论坛的热门话题已经被这一次的梵世直播占据了。 #顾景明小礼帽# #段嵊乔装粉丝现身梵世直播# #胜景这一次真的真的是真的！# #顾景明说英文# #段嵊当模特# #顾景明参与设计稿绘画# #……# 关于顾景明和段嵊的话题占据了大半，而就在里查德收尾之后，一个完完全全由围观人士送上去的热搜居然冲上了高位。 #里查德现场设计稿# 尽管是在直播，但是画面在里查德收尾完成的那一刻特写了一下草稿，将这个设计的样子高度清晰地展现给了所有人看。 那是一件被白玫瑰“缠绕”着的衣服。 画出来的玫瑰并不是像一些设计一样独居一隅，而是十分张扬地盘踞环绕，枝叶在衣服下摆处缠绕着，白玫瑰盛放在衣服的胸口处。 下摆的枝桠张扬有力，上头的玫瑰却是半开半放。像是温柔，却又像是凛然。 符合梵世这一季清冷的主题，却又不是里查德以前的风格。 在这个人气直线上升的直播间放出特写之后，这张设计稿的热度就上来了。 一开始是一些专业人员和奢侈品爱好者。 他们对这一次的设计极其有兴趣，有些人还觉得里查德这一次换了个风格，但是居然没有尝试失败，反而有了新的灵气。 那些不追星不混娱乐圈的路人们只在意梵世今年的新品，只在意这个新鲜出炉的设计。 有人一直表达者希望这个设计稿也列在新品里的想法，也有人不断惊叹里查德改变风格居然还能维持水准，还有人觉得里查德这一次的设计发挥很具有个人特色。 那些人不管顾景明和段嵊是谁，却反而将这个话题送上了高位。 而一直被顾景明的人气压着打的几个流量公司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这个所谓的环节顾景明就是个摆设啊！一个两年从知名设计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居然在这样的环节站在旁边看着，而画出来的草稿水平极高，显然是梵世官方提早就准备好的。 这说明什么？ 不论这是不是梵世提前准备好的设计稿，他们都可以踩顾景明一脚了！ 舆论时代，时间就是金钱，这个大家看在眼里的“天大的漏洞”一出现，银河娱乐和辉煌影业这些在顾景明一出道就和他结仇的对家纷纷出手。 毕竟是大公司的团队，他们在短时间内想出来的方案十分周到且不引人注意，却又起到了引导顾景明学历造假、学位有水分的猜测中。 直播里，当完模特的段嵊走到了顾景明和里查德的面前，口罩遮挡下的脸露出笑意，他看了一眼设计稿，由衷地说了一声“很美”。 这时，总算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是段嵊老师吗”。 镜头在这一刻特写到了段嵊唯一没有被遮挡的双眼上。 男人一双黑瞳深邃明亮，睫毛浓密，分明眉宇间尽是凛然，可眼神却润着温润，像是有无尽的话要从眼神里说出来。 下一刻，镜头拉开，只见这位身材高大修长的alpha摇了摇头，用着百分百是段嵊的嗓音低沉地说：“我不是，我是顾景明老师的粉丝。” 而各大社交媒体上，那些想要赶紧把顾景明从高处拉下来瓜分他的流量的对家们已经行动完毕了。 伴随着这张“里查德”的设计稿上了热搜，许多营销号和自媒体纷纷更新，不断将这个“里查德”的稿子捧高，疯狂地夸赞这个设计有多好。 甚至开始赞叹梵世官方这一个环节，让这么一件设计作品问世。 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声，一个疑问不需要顾景明的对家们夸大，网友们就提了出来：这个环节不是又顾景明这个代言人兼设计学院高材生和粉丝互动的环节吗？不是应该顾景明来画吗？ 所谓的互动环节，安排了里查德设计师的作品来完成，还找了段嵊当模特吸引眼球，顾景明不敢自己画吗？ 学位有水分是不是坐实了？ ——“里查德先生真的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入围国际设计师大奖的人才啊，现场设计一张和以前风格不一样的稿子居然能有这样的水平！这个设计稿不做出成品太可惜了。” ——“天呐这个设计！！我一直觉得梵世今年的新款太冷了，有点挑人，但是这一件衣服，虽然完完全全符合高贵冷淡的主题，可是我却觉得特别温柔是怎么回事！！！请务必上新这一款，我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里查德的新突破，如果保持这样下去，明年他拿奖有望。” ——“吹爆这个设计稿！！！我不管娱乐圈那些七七八八的，这次梵世直播，光是有这一个稿子就已经达到空前的成功了。” ——“我笑死，一个学历造假的艺人居然抛砖引玉，引出了里查德大师的灵感之作，值了值了！” ——“顾景明就是个学历造假的垃圾！艺术学院毕业，画草稿都画不来！以及里查德先生的《盘旋白玫瑰》设计稿太棒了我吹爆啊啊啊啊啊！！！” 第 97 章 由于里查德本来就是名气不低的年轻设计师, 而此时离直播出设计稿也没有多久，这些话题也就散播了开来。 直播现场都是几个正在忙碌的梵世官方工作人员, 而跟拍的粉丝人数很少, 都是顾景明爆红之后这段时间成为大粉的明光。 顾景明不是娱乐圈新人，他虽然表面谦逊，粉丝这方面却一直让人找不着漏洞, 大粉们都没有什么问题, 对家们更是买不到明光大粉的账号——就算买到了，哪里会有公关人员来现场假扮粉丝跟拍？ 现场的粉丝们都忙不迭地盯着段嵊和顾景明看，现场的工作人员们都各司其职忙着工作。 所以这么短的时间内, 梵世展览会现场直播间崩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除了亲眼目睹的人, 暂时还没有别人知道。 但这种舆论发酵最在意时机，下场的公关团队们等不了，直接在这个话题刚起来的时候就将它推到了高峰。反正到时候就算顾景明不是完完全全站在一边, 也顶多是参与了几个步骤，总不可能设计稿是顾景明画的吧？ 于是他们配合路人的热度，一直将吹捧里查德作品和讽刺顾景明学位有水分的言论保持在高位。 而此时, 被夸上天了的里查德先生对自己突然出现的“天赋和灵气”一无所知, 他将设计稿从画架上拿了下来，让拍摄的工作人员再度给这个设计稿一个完美的特写之后，把这个设计稿收了起来。 他凑到顾景明的耳边，低声说：“顾先生，你的设计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等展览结束之后可以挪出一点时间和我们商量一下上线事宜吗？” “上线？” “我敢打赌，这个设计稿，我们的市场部绝对愿意做推销。” 顾景明笑了笑：“我很乐意。” 这也算是圆了他原本的人生理想。 他们这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顾景明刚一转头，便感受到了模特先生实质般的视线。 顾景明抬眸望去，这人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眼底说不清道不明，又好似有着明晃晃的……醋味。 顾景明：“……” 至于吗！ 里查德只是个beta而已！ 设计师里查德先生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设计稿里，顾景明瞧见里查德将设计稿交给助理之后，转头又朝着段嵊走去，伸出手，同段嵊握了握手：“非常感谢这位粉丝先生的配合！” 段嵊回礼，淡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应该的，不知道我这个粉丝有没有奖励？” “啊哈？” “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参观。”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们在直播……可能需要这位先生摘下口罩？” 一旁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都看出来这个肯定是段嵊了，段嵊要是能够直播入镜，他们求之不得，又怎么可能反对？ 而一口气没喘上来的顾景明刚想说点什么，段嵊已经二话不说摘下了口罩。 顾景明：“……”吃个醋而已！至于这样摘口罩一起拍摄吗！？ 这人似乎看懂了他努力控制的从容表情下的腹诽，无声地对他笑了笑。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在光线照射下洒落出一片阴影，却遮挡不住男人脸上的风采。 段嵊今天显然是素颜，一张脸素净俊朗，薄唇平展，鼻梁高挺，周遭的光影在他侧脸拉出一道毛茸茸的轮廓，雕刻出精细分明的棱角。 本来已经准备走进下一个展览间的整个队伍都顿了顿。 下一刻，后排的粉丝有人终于下意识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小声的呼喊。 里查德直接瞪大了眼睛，随后眨巴眨巴地看着段嵊：“……你是sheng？？” 某人都已经被镜头怼到脸上了，居然还摇了摇头，一边走到了顾景明的身边，一边用着流利的英文回答里查德的话：“我不是段嵊，我是顾景明老师的粉丝。” 这人整张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时候，说的是这句话。 摘下墨镜之后，说的也是这句话。 现在口罩都给摘了，这张脸所有人都看着清清楚楚，这人还睁眼说瞎话！ 顾景明无奈了，他对段嵊这样的举措又无话可数，心中又仿佛润了一层蜜一样。 最终看到这人一手抄兜，寡淡地往他和里查德中间一战，他已经彻底认栽了，无可奈何道：“那么我的粉丝先生，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 段嵊继续大摇大摆地站在他们当中。 里查德也不笨，刚才因为没有其他人熟悉，而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段嵊来，此刻人都已经摘下口罩了，再怎么否定里查德也不会信了。 他们按照直播流程，从最开始的展览间走了出来，在这条宽敞的彩虹走廊里往第二条走去。 里查德开始给他们讲解别的色块的服饰设计，段嵊从容淡然地站在顾景明的身边，仿佛当真是一个能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安静粉丝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视线始终跟着顾景明移动。 他们这边恢复了平静，直播间却炸了。 ——“胜景是真的！这句话我今天还要大喊一万遍！胜景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嵊说他不是段嵊！！！” ——“对对对你不是段嵊！你是我们崽崽的不知名粉丝！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段嵊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顾景明运气真好啊，学位有水分的事情都快压不住了，段嵊这一个出场帮忙分散了热度。” ——“搅浑水的人不要理，搅浑水的人不要理，搅浑水的人不要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崽崽不是在和梵世的新锐设计师里查德先生以及一个刚刚充当模特的粉丝一起逛展览会吗？这位粉丝还为了来参加今天的直播从剧组翘班，哦不是，从公司请假了！” ——“段嵊在哪？段嵊没有参加这一次梵世的展览会直播啊。” ——“……” 不多时，在顾景明等人风平浪静地完成直播环节的时候，#段嵊没有参加梵世直播#这个热搜就上去了。 除了《盘旋白玫瑰》那张设计稿带来的腥风血雨之外，这个话题因为明光和笙箫的各种玩梗而冲出了热度。 一开始还有不明真相的人点进话题发微博，说段嵊本来就没有透露参加梵世展览会直播的形成，为什么这样的事情都能上热搜？那不是所有段嵊没有参加的代言活动和其他剧组综艺都可以来这么一出了？难道是梵世的操作？ 可是后来，观看着直播们的粉丝开始用这一段发微博玩梗，越来越多的热门微博和帖子出现，路人们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笑倒。 而笙箫们更是沸腾了——这是他们一直波澜不惊的哥哥第一次在镜头下这么不正经！说自己不是段嵊什么的这种话，以前的笙箫根本想都不敢想。 所有各行各业的大粉们纷纷开始加入话题讨论，还有人迅速画了顾景明和段嵊两个人互相对话的小条漫，做出了段嵊说“我不是段嵊”的表情包。 唯一没有动静的是顾盼笙箫。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平时对段嵊的风吹草动最为敏感的老资历大粉今天安静得很。 只不过如今各大社交媒体和论坛上因为顾景明学历的事情、“里查德”的设计稿还有段嵊这一回不正经的玩笑已经乱成了一团，没有人留意这位大粉今天的失踪。 顾景明还在想着他这位新上任的alpha男朋友一会会不会又来什么惊人之举，好在段嵊横插在他和里查德中间，中规中矩地跟着参加完了整场讲解直播，之后便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墨镜，安安静静地占到了台下的粉丝堆里。 寇向晨和霍书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边，他alpha气势那么一放，虽然周围的粉丝都不停地看过来，但最终也没有人上去打扰段嵊。 顾景明此刻人气今非昔比，整场代言直播都充满了“崽崽我爱你”“哥哥看我”之类的呐喊尖叫，直播间的人气更是在明光和笙箫的加持下居高不下，一直占据了直播app的第一名。 这场直播除了中间因为段嵊突然出现造成的崩溃，其余的部分全都圆满完成。 代言活动结束之后，顾景明在里查德的强烈建议下，临时增加了行程，从梵世的展览会场地跟着梵世的工作人员前往杨城的公司分部，商量那幅设计初稿该怎么处理。 出乎意料的，梵世的高层几乎不需要商量就直接拍板了这个设计初稿的上市计划。 他们几乎就是走了一套初步口头协定的流程，并且从顾景明这边取得了同意，后续的事情还得花时间慢慢来。 送顾景明走出公司的时候，里查德在公司门口停下，伸出了手，“顾先生，具体的合同弄好之后会有专人和你的经纪人联系的，我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梵世会以聘用设计师的方式来买一位代言人的设计稿，很期待这个产品真的上线。” 顾景明以标准的西方礼仪回握了对方，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不急，我也很高兴能用这样的方式和梵世有更深的合作。但我唯一的要求……” “我明白的，价格和条款都不是问题，只是不希望我们弄成周边产品。牢记于心。” 这是顾景明在商量的时候提出的唯一一个必须的要求。 他不希望这个因为看着段嵊而灵感迸发的设计稿最终的卖点是他，或者是他和段嵊之间的cp，而只是单单在于这个设计稿本身。 虽然之后肯定会有粉丝盲目地购买，但是公司的定位决定了这个设计稿最终在大方向的定位。 得到里查德和几位梵世高层的再三确定之后，顾景明笑了笑：“非常感谢。” 他走到停车场，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一坐下，周遭熟悉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便席卷而来。 侧过头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段嵊的顾景明：“……”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段嵊给他一种无错不在的感觉。 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只是转过头看着他，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中，车子里的暖黄色灯光洒在段嵊的脸上，这人眉宇轻动地朝他笑了笑：“累了？” “……我没记错的话，拿着我车钥匙等着接我的人应该是秦应？” “被我想了个方法骗走了，你给过我备用钥匙。” 顾景明：“……” “怎么了？”段嵊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景明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别欺负秦应欺负太多次，他只是脾气暴。” 男人挑眉：“我什么时候真的欺负过他？” 那倒是没有。 段嵊要是真的认真起来，十个秦应也早就被这个大魔王扒皮了。 “你很得意？”他往椅背上一靠，随意散漫却又语气上扬地问道，“是谁骗我今天不会来？是谁今天对着镜头说‘我不是段嵊’？是谁连一个beta设计师和我说悄悄话的醋都要吃，硬生生挤到我们中间——唔！！” 夜晚，商务大楼的停车场时不时有车辆开过的引擎声。待到引擎声散去，周遭又是一片静谧，顾景明只听得到他的喘息声，还有交织在其中的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 顾景明一把推开段嵊，喘着气嗓音虚浮地说：“你能不能每次我说你，你就用这个方法堵我嘴？” 段嵊偏偏这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和你说件事。” “嗯？” 男人神情缓缓严肃，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疑似微博的界面给他看：“今天直播的时候，我出镜导致直播间崩了一段时间，之后……你自己看吧。” 顾景明接过，在#里查德现场设计稿#这个话题里看了一会。 “……” 他大致了解了事情走向，没忍住笑了几声，关了手机屏幕，直接将手机塞进了段嵊的口袋里，“回家吧，困了。” “不管？” “你不也觉得不用管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要是觉得要出手，”他轻笑了一声，双眼微阖，“还会在这边等我，到现在才说这件事？秦应和吴序不也没有提吗？” 段嵊眉宇轻动，点了点头：“是。” 此刻夜色已深，白天里直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需要他们传播，在场的工作人员和粉丝们也肯定都能带出去了。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背后那些想瓜分他流量的人，下意识觉得他不可能有画出设计稿的水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认知误区。 此刻那些人必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该担惊受怕的……应该是他们了。 不需要顾景明澄清，在场的粉丝们和梵世的官方就会自然而然地让这个谣言不攻自破。 ——一切确实如顾景明所想。 在#里查德现场设计稿#这个话题不断发酵，甚至都可以和段嵊空降梵世展览会现场的话题热度一较高下的时候，知道真相的粉丝们纷纷发现了这件事。 在直播结束之后，跟拍的大粉们经过主办方的同意，全都发出了在直播崩溃的时候拍的视频和照片。 粉丝们站的都是后方，恰好是从后面的角度，拍下了顾景明画设计稿的全程。 视频里，戴着小礼帽、举止优雅的青年背对着镜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颜色不一的铅笔，在倾斜地立着的画架上轻轻滑动着。 大粉们都是自媒体软件的老手，有人用高清摄像机拍出了完整的视频，还用了倍速和剪辑的一些技巧，将顾景明画设计稿的过程以一种极其帅气的倍速播放方式处理好发了出来。 而里查德也不知道从哪位工作人员那边得知了这件事，梵世官方还发了一个他的澄清视频。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之前那些夸赞里查德、讽刺顾景明学历造假的声音有多大，此刻的反响就有多大。 ——“哇哇哇哇哇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彩的反转，路人，围观吃瓜，尽情看你们战。” ——“所以我们崽崽全程画完了这个设计稿？我的天呐我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景明你是什么神奇宝贝！！！！” ——“前排售卖瓜子，入股顾景明不亏好吧，上能选秀出道，下能现场设计服装，事业粉扬眉吐气。” ——“等一下，我还是有点懵，所以之前那个被大家吹上天的设计稿，不是里查德设计师的，而是顾景明现场临场发挥画的！？？？？” ——“艺术生来了。顾景明的毕业院校是我们艺术生心中的第一啊，两年毕业在这个学校里面是顶尖水准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了在那个学校的朋友，一般杰出毕业生都会有作品留校，但是他目前对顾景明的作品没什么印象，这一点挺奇怪的。可是这个设计草稿的水平已经说明一切了，我谁的粉丝都不是，但是顾景明真的很厉害。” ——“之前那些疯狂吹设计稿的人呢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出来呀！！我就在门口你们快开门呀！！让我看看你们的脸有多肿呀！！” ——“继续吹啊！！哈哈哈哈我把你们夸这个设计草稿的话都截图了，一会发一个整合微博让大家乐呵乐呵！” ——“顾景明，一个全网盖章作品有风格有灵气的设计师——哦不，是艺人，笑死。” ——“谢谢大家对我崽崽的夸奖！谢谢大家对我崽崽的肯定！这些夸奖我们明光都虚心接受了哈！” ——“娱乐圈爽文，爱了爱了。” ——“……” 原先那些不断地吹捧里查德的人这回彻底没了声音，各大公关团队都缩了起来，尴尬地不敢出现。而有些路人，完全不介意谁到底是设计者的，此刻更是一直希望官方能够出这一次的设计。 银河娱乐和辉煌影业等公司费心费力，花了钱和精力，造了这么大的一次势，不仅没有打压顾景明分毫，反而给顾景明吹了东风，不仅为他稳固了粉丝，还帮他立稳了高学历人设。 甚至有一些喜欢买奢侈品的高端客户都被他吸粉——谁不喜欢长得好看，能唱能跳能演戏还能设计衣服的平时温柔其实能踹翻alpha的omega呢？ 这一个现象在梵世官方彻底宣布了顾景明现场的设计稿，将作为今年新品投放上市，并且在最快的时间内根据顾景明当时现场设计的视频剪出了一个概念视频发出来之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顾景明和他工作室的微博都迎来了一堆新的粉丝，连带着本来一直被粉丝标榜为“吸血对象”的段嵊，这一回反而沾到了顾景明的光，也涨了一次本来就很高的国民度。 胜景cp粉们更是把这个同时剪辑了顾景明和段嵊的概念视频当成了粮食，嗑得欢天喜地。 脸都被打肿了的背后团队们偃旗息鼓了一会，实在是不甘心，垂死挣扎地拿一些小事做文章。 ——“我还是不相信顾景明能这么短时间完成一个设计草稿，他既然是艺术生出生，那肯定有点功底，说不定是梵世官方早就准备好的草稿让他现场重画而已。” ——“对啊，一个没什么工作经验的艺术生就能短时间内设计出这样的设计稿？打死我都不相信，说不定就是梵世都炒作，早就准备好了设计，让顾景明画是为了割粉丝的韭菜。” ——“肯定都是台本啊，如果顾景明真的是一个天赋很高的设计专业艺术生，为什么一张图都没有？官方都不敢给我们看他的作品吗？” ——“……” …… 《深春》剧组。 今天开工早，天边只露出了一点鱼肚白，朝阳连头角都不曾露出，四方天地都散着一种灰蒙蒙的明亮。 夏日的炎热还不曾升起，清晨郊外的雾气下，夏风微凉。 已经做好造型的顾景明和段嵊站在一旁，正看着这些杂七杂八的言论。 顾景明耸了耸肩：“那这些也没办法了，我的身份都是世界意识创造的，当然是能干净就干净，能少点东西就少点东西了。世界意识创造的时候，肯定不会为了让我以后方便，给我弄的这么详细，连大学时期的设计稿子都有。” 虽然世界意识创造的经历大多和他来到《星途》世界前的自己相同，他当初当然有不少设计作品，但世界意识不可能做这种帮他一个个复制圆逻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种言论也很少，我们要是真的出手，反而还惹得一身腥。让他们说去吧。” 段嵊却摇了摇头，掏出了手机。 顾景明瞧着这人慢悠悠地打开了微博，界面停在段嵊工作室的主页面上。 “对，”段嵊轻笑了一声，“大部分人都看得清事实，这些只是不甘心的小部分声音——但我也听不得。” 顾景明缓缓地眨了眨眼：“那我们也不能怎么样啊？” “我们不能，它能。” “它？” “世界意识。” 段嵊边打开微博编辑的界面，慢条斯理地开始打字，边一心两用地和他说：“你说的，它只想处理一切影响这个世界稳定的东西，其他的它根本不会管。而剧情结束了，秦宣也彻底有了结局，所以它不会出手帮你圆到这一步，对吧。” “嗯。”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来片场的路上，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青年一愣，清冽的嗓音带着困惑：“什么？” “剧情结束了，但是有一个和剧情有关，怎么样都会影响世界发展的因素存在——那就是身为主角的我。我是世界逻辑正常的根源，和我有关的一切都要符合逻辑。” “是这样没错，”顾景明点了点头，“所以秦宣就算出意外了，也必须有新的秦宣来维持剧情，而有关你的一切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段嵊编辑的微博已经发了出去。 顾景明歪了歪头，凑上前看了一眼那条新鲜出炉的微博。 段嵊工作室：“今天有幸，顾景明先生给我看了他曾经的设计稿子。如果他没有出道的话，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设计师。” 虽然用的是工作室的账号，但显然是段嵊自己的语气，粉丝们自然看得出来。 这条微博只说了段嵊看了顾景明曾经的设计稿子，却没有发任何图片——因为顾景明拿不出来，段嵊自然也看不到。 顾景明盯着这条微博看了好一会，骤然轻笑了一声。 远天的朝阳缓缓伸出一角，飞鸟巡空，远山群岱都披上了灿黄的颜色。碎金的线切割开清晨的舞，朦胧散去，清明缓现。 男人低沉的嗓音伴随着飒飒夏风吹入他的耳中：“既然一切和我有关的逻辑它都必须圆，那只要让‘顾景明曾经的设计稿件’和我产生联系不就行了？我们拿不出来这些设计稿件，那就让它帮我们拿出来好了。” 第 98 章 就在段嵊发出这个微博之后没一会。 本来还在大声质疑着顾景明没有作品、设计稿绝对是提前处理好的那些人就没声音了。 因为有和顾景明毕业于同一个学校的设计生声称在学校的展览馆里溜了一圈, 终于在刚刚看到了顾景明的设计稿，并且拍照上传了微博。 那个微博很快就被明光以及各类奢侈品圈的路人们转了起来。 这些设计稿不论是业余的人来欣赏, 还是专业的人来分析, 都值得称赞上几句，确实是能够在知名设计学府两年就毕业的水平。 那些本来为了踩顾景明而使劲吹捧里查德的营销号终于无话可说。 并且因为他们之前吹捧的太厉害，如今设计草稿被证实出自顾景明的手, 顾景明的学历和学位都没有任何水分, 这些营销号和娱乐新闻媒体们一口气憋在心里，还得为了以后的公信度，继续转头吹捧起了顾景明的水平。 分明是为了拉低顾景明的热度, 可是如今顾景明的设计稿和大学两年的传奇简历都出来了, 他们连最后一点漏洞和借口都没有。 吹捧里查德多厉害, 此刻咬牙吹捧顾景明就多厉害。 于是在大学的简历被一点一点挖出来之后，全网难得出现了空前一致的和谐——不论是之前就力挺顾景明的人，还是之前诋毁顾景明的人, 此刻都十分和谐地夸起了顾景明的设计水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围观了全程的明光，现在看热门里的营销号我要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好几个是众所周知银河娱乐养的吧？银河早就和我们崽崽结怨了，直播的时候一直吹里查德多厉害, 暗示顾景明学历造假, 现在我看他们发通稿吹崽崽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他们发微博时候的咬牙切齿哈哈哈哈！！” ——“顾景明，娱乐圈唯一一个不管是对家还是本家都在肯定的艺人，入股不亏！” ——“我逛微博和论坛都看不过来了哈哈哈哈哈！！我是现场跟拍的粉丝，直播结束之后看话题, 发现他们说顾顾是摆设的时候气死我了，现在我只想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吹！继续吹！不要大意的吹！顾景明娱乐圈设计天才还有异议吗？” ——“啊顾景明是我学长啊，可惜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出道是浪费，不然他这个专业水平……哎，业内失去了一个未来的大设计师。” ——“可惜长得太好看了是什么鬼啦哈哈哈哈哈！！” ——“……” 片场。 顾景明看了几遍段嵊发的微博，想了想世界意识可能现在气到发疯还不得不补全这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此刻穿着拍戏的校服，属于春季的长袖外套没有合上，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身上。飒飒夏风吹动外套下摆，可他仍然有些燥热，闷得他脸颊微红，额间微微透出细汗。 他笑了笑，这才说：“也就是你能想出来的事了。” 他实在是对世界意识敬谢不敏，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第一时间自己想好最好的解决方案，完全不会把想法打到世界意识身上。 可是段嵊偏偏不按常规出牌，干干脆脆就发了这条微博。 不远处，殷树遥遥地喊了他们一声，天边朝阳也渐渐拉起了明光，剧组的工作人员们纷纷准备就绪，不远处的“校门口”也都缓缓聚集了一些探班应援的粉丝。 “谢谢你。”他说。 段嵊眸光微动，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片刻，男人的语气似是有些按耐的不悦：“你每次都喜欢和我说谢谢。” 飞鸟自远而近，啼叫着绕过上空。 顾景明轻怔。 “是吗？”他随意地笑了笑，好似无所谓一般，“随口说的吧，礼貌用语。” 段嵊眼神微凝，没有说话。 他们在这边两个人站太久也不是个事，两人在一起的事情目前也没有公开，就连寇向晨秦应等人都没有得到确切的肯定，被粉丝和剧组的人看久了不太好。 顾景明遥遥地应了殷树一声，回过头来，清冽的嗓音顺着风：“走吧，要开拍了。” 段嵊颔首：“好。” 《深春》的一些操场戏都分场次一次性拍完了，只差最后在校门口外的几场戏。 他们根据场地来拍，每一场戏在剧本上的时间跨度都不太一样，对演员的状态调整要求极高，几个颇有经验的配角都时常在刚刚切换时间的时候经常ng，可顾景明却在这种时候格外拥有专业能力。 他的出错次数基本和所有人捧到了神坛的段嵊持平。 殷树这几天基本情绪上来了对着顾景明就是一顿猛夸，几乎把之前一直吝啬下来的夸奖全都一股脑倒在了顾景明的头上。 顾景明内心清楚他并不是什么演艺圈新人，如今这个演技是他靠着秦宣的过往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天赋。 青年刚在镜头下过了一遍走位，回头边听到殷树的夸奖，本来因为闷热而绯红的脸颊更是红的不像话。 一旁探班的粉丝们使劲伸出头看着，捂着嘴巴，被这一幕勾起了许多无声的尖叫。 吴序拿着毛巾想上前给顾景明擦擦汗，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段嵊一把拦住，“你给他擦汗不方便。” “哎，您说的是，但这事提了几次不都没什么办法嘛，”吴老妈子作为娱乐圈经纪人圈子里出了名的钢铁直男，愣是几个月了都没看出自家艺人已经被猪拱了，“您也是个alpha，秦应也是，我们都没什么区别，让我这个没什么颜值的来干好点不是？” 段嵊抽出毛巾的手一顿，毫无痕迹地瞥了一眼场外的粉丝。 吴序不知这位大魔王是顾及到了顾景明还没打算公开，还以为段嵊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继续叽叽喳喳的：“要不还是我去？我看他热得脸都红了——” 段嵊已经将毛巾给了难得是个beta的霍书：“劳烦你。” 霍书一愣，点了点头，小跑着上去给顾景明擦汗。 吴序：“……”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那边顾景明和殷树谈了几句，殷树已经喊着段嵊过去，再过一遍走位了。吴序心下奇怪地走出了场外，正巧瞧见秦应拧开矿泉水瓶大口地喝了几口，还朝着段嵊的方向“呸”了一声。 秦应和段嵊不对付已经是剧组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毕竟秦应没有转幕后之前，早就因为秦宣的关系和段嵊不太合得来。 吴序也没管，只是奇怪道：“秦应，你不觉得段嵊对小顾关注过头了吗？” “你喊小顾干什么？”秦应丝毫没有收敛他那臭脾气，“我哥——”，他一顿，“哥”这个字立刻咽在了嗓子眼里，“他可一点都不小。” “二十岁在我这就是孩子的年纪，”三十几岁的中年经纪人叹了口气，“你也是。” 秦应：“……” “所以你真不觉得段嵊对小顾有点不一样？” “你才发现？段嵊这个王八蛋早就盯上他了。” 吴序挠了挠头，居然对顾景明的人格魅力一点都不惊讶：“小顾确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秦应立刻用一种极其戒备的目光看向他：“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 “诶诶诶！！我的妈哟我怎么可能啊，我看着小顾就和看我的孩子一样，啧，怎么看怎么骄傲。”吴序也从一旁的箱子里随手拿了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出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擦了擦嘴角，骤然拔高声调道，“不对啊，你怎么突然怀疑我？难道你对小顾？？？” 秦应瞪大了眼睛，高声不可置信道：“你想什么呢——” 周遭几个工作人员立刻转过头来，秦应涨红了脸憋着嗓音低声说：“我怎么、我怎么可能！我和他又不是……你想什么呢？不可能！” “那你那么在意段嵊干什么？” “我有立场在意。” “什么立场？” “你能不能不要啰嗦了？” 吴序耸肩。 他转头，望了一眼准备正式开拍的场内，叹了口气。 秦应贱兮兮的声音传来：“你叹气干嘛？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 饶是吴老妈子的废话水平，此刻居然一瞬间都接不出话来。 他有猛地喝了几口水，这才颇为恍惚地说：“其实我刚在《大导师》直播的第一天带小顾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我那时候吧就是觉得，我的妈哟这个omega新人长得真好看，说不定能小红一把。没想到啊没想到，小顾不仅红了，还爆了，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一下子成为顶级流量了？” 秦应“切”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他要是不爆，那才奇怪。” “为什么？” 秦应平日里惹人烦是真的烦，可以说起市场和业内这些专业性的东西，硬实力也无可反驳地摆在那里。 “咱们圈子里，在他之前，最红的omega流量是谁？” “荀安啊。” “然后呢？” 吴序还当真愣了一下，这才搜刮出了一个名字：“祁誉？不过祁誉现在不行了。” “祁誉只是小流量吧？这样的小流量，在beta和alpha里面也有很多，名单列都列不过来，但是在omega一人里面居然已经可以拿出来提一提了，而且他还是走了捷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omega，全靠经纪公司标新立异包装的超a人设，不然他自己是根本没有任何潜力的。” 秦应轻笑了一声，微微往身后的栏杆上一靠，一手抄着兜，痞里痞气道：“omega艺人里面有潜力的太少了，所以祁誉这样哪哪都很平庸的艺人，包装一个新颖的人设就能吸引一波粉丝。业内在娱乐圈刚刚经济化的时候，也就是我爸妈那一辈，他们看的是实力，演技为王——所以吃苦耐劳还有爆发潜力的alpha艺人数量最多，路也最好走。 “但是精致的电视剧和电影经过一波筛选之后，经典的一批早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了我们还是小孩的那个时候，继续走硬实力路线很难杀出一片路——因为前浪太厉害了。那个时候市场混乱、没有成型，有人发现了商机，开始挖掘娇生惯养、瓷娃娃一样的omega作为流量，经营起了不需要付出多大努力，在镜头面前笑一笑就能获得大批人气的偶像形象。流量市场因为新鲜和高利润迅速崛起，他们吃的不是实力的红利，而是新鲜的红利：包装出新颖的人设，将omega的甜腻和美好全都打包好送给粉丝。” 场地里，顾景明已经开始了拍摄。 他们今天拍摄的是裴朗在校门口遇见了来接他的父母，本来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却恰好看到父母又如同平常一样吵架。 早就对此麻木了的裴朗本来想转头绕开父母就走，奈何刚好父母看到了他，吵吵嚷嚷地要带他回家，而耿泉此时正巧放学路过，看到了裴朗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裴朗登时拉不下脸来，直接将书包掼到了自己的父亲面前，暴脾气地让父母闭嘴。 正吵着架的裴父直接被点着了火，在校门口就要出手打裴朗，两父子直接动起了手，裴父甚至掏出了口袋里携带的瑞士军刀。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本来漠然路过的耿泉也冲上来拉架。 此时，镜头里，青年痞气而又不规整地披着校服，手中吊儿郎当地拎着书包走到了校门口。 他那天生的桃花眼此刻润满了不羁，眼角眉梢都勾着少年人该有的风采。淡茶色的双眸映着灿灿日光，眼底浮现出不悦的情绪。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青年脖颈后侧脆弱的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红。可他没有任何抱怨的话语，神情都完完全全浸在了戏里，仿佛对这些大多数omega无法忍耐的情况毫无所觉。 顾景明饰演的裴朗走到了那一对吵架的父母面前，眉梢一动，眼尾轻挑，转眼间便将手中的书包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秦应扬起下巴，语调微扬：“喏，谁能有他的演技？我刚才说到哪来着？” “你说我们出生的那段时间，omega爱豆经济开始风靡。” “哦对。当时能够风靡，是因为市场还很大，而粉丝群体对这类型的爱豆文化是陌生的，所以他们也会照单全收所有营销，甚至是我们现在回头看，都能够一眼看破的伎俩——那时候很吃香。可是没有实力的空壳是无法经受时间的大浪淘沙的，越来越多经纪公司效仿这个模式，切，愚蠢，市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有最开始吃螃蟹的人才能吃到好处。后来模仿越来越多，人设包装开始变得泛滥而千篇一律，市场越来越饱和了。” 吴序摸了摸下巴：“接下来的这个我知道！自然而然的情况下，爱豆文化开始升级，除了对颜值和人设包装的追求，粉丝群体为了升华价值，开始寻求实力——但是影视圈已经几乎被alpha和beta垄断了，也无可超越，所以唱跳文化开始流行。人设包装已经不够了，想要脱颖而出吸引到大批alpha和beta，甚至是omega粉丝的omega艺人，需要拥有非同寻常的唱跳水平，从而让粉丝能够相信，他们喜欢的爱豆不仅仅只有脸，还是有内涵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满足了视觉和精神上的追求。” 那一头，镜头下，顾景明十分完美地完成了情绪的爆发，可惜和他对戏的那对“夫妻”演员居然被他盖过了气场，没能接住戏，只能重新开始。 可青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在这逐渐升温的日光下，他眉眼微弯地笑了笑，反过来对那两位演员道了歉，反省自己没有顾全所有人的节奏。 吴序刚想感叹顾景明脾气真好，秦应就又“切”了一声，趾高气昂地喃喃自语道：“每次都这么好脾气，有必要吗？别人哪里管他品行有多高尚？” 吴序：“……” 这小祖宗的话他可不敢接。 好在秦应也没打算让他接，只是接着说：“唱跳文化大行其道之后，几乎完全挤压了原来那些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扮演人设的omega偶像的生存空间，所有娱乐公司也不得不跟着市场的选择开始努力培养各类omega天团。可这种模式流行没有多久，市场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追求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那么天生体力旺盛且肢体爆发力更高的alpha难道不比omega更适合？而如果要甜美、娇气，中规中矩的beta只要长得好看也能做到。 “所以吧，在段嵊这个王八蛋刚出道的时候，刚好是我们这些alpha演员最好的时候——真是便宜了他！五六年前的市场对千篇一律的天团审美疲劳了，也终于开始对泛滥成灾的低质量制作怨声载道，开始追求荧幕前的高质量而不是单纯的颜值和虚假人设。但偶像文化也因为多年的发展越来越苛刻，对于爱豆的唱跳业务能力以及代言水平要求特别高，包装人设捧出来的花瓶只有很小的市场空间，就像祁誉这种。而只有荀安这种各方面都稍微能过得去，五官也经得起考验的omega流量才能挤到一线。” 镜头下，顾景明和“裴朗”父母两位演员的对戏终于流畅了起来，走到了两父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一步。 场外，秦应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爱豆市场竞争白热化，僧多粥少，而且这个市场完全靠粉丝的一时热情和新鲜度来维持，在娱乐公司的眼里，其实是一个快速的生产线，从捧出来到落幕可能只有几年的时间。而娱乐公司捧出了一批，迅速敛财之后就无情地开始收割下一批，导致偶像出身的艺人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竞争激烈以及短暂的职业寿命，基本博出关注度以后就拼了命地往职业寿命极长的影视圈挤。 “所以这几年影视业复苏的厉害，大量omega和beta流量涌入——当然，多半是失败的，还有一些类似于段嵊这个王八蛋，还有……还有秦宣这样的演员占据了市场。所以看上去拥挤，但是一个足以在影视业里立足、却拥有大量流量的omega偶像却很缺乏。” 吴序从一开始听课的认真表情，已经慢慢转变为了一脸崇拜地看着秦应，恍然大悟：“所以小顾刚好镶嵌到了这个市场空缺？” “嗯哼，”青年alpha扬手，帅气地用手中的空矿泉水瓶抛出了一个抛物线，空瓶子准确无误地落入一旁的垃圾桶中，他接着道，“粉丝和观众看够了那些转型失败、没有演技的omega流量，也对满屏幕的身强体壮alpha审美疲劳，却又因为他们演技好而无可奈何。这些年营销越来越大众化，也让他们对营销脱敏，完全不吃包装贩卖这一套。我g——，咳，顾景明嘛，他五官立体却温柔，刚好不会被镜头削弱美感，却又不带有侵略性，偏偏气质又很飒，在外表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更何况你别忘了，他在公众面前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一脚一个alpha啊，别说，我看完视频，我都觉得有点痛。” “视频是意外流出的，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这个人设是真实的。” 虚浮的娱乐经济下，偶像和演员仿佛五光十色、光鲜亮丽的商品，各不相同，却全都包裹了一层距离感十足的虚假外壳。 许多人恨不得把这个虚假外壳包裹的越来越华丽，却忘了娱乐圈归根结底是为了娱乐而存在的，真实得能够让人放心寄托情怀的对象才能长盛不衰。 那一头，镜头下几个人的对戏突然顿下，似乎是ng了。一群人涌上去，声音十分嘈杂。 吴老妈子在这一刻充分发挥了他平平无奇的庸才水平，困惑道：“那岂不是选一个好看的omega，不刻意营造人设就可以捧一批出来了？” 秦应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实的人设新颖并且好嗑才是重点，真实不是重点！顾景明吸粉的地方在反差，他自己还没感觉呢，天天在镜头前面好像一副最温柔情商最高的样子，转头天天揍alpha，玩狼人杀还又傻又蠢——粉丝最吃这套了。你现在就觉得他算爆了？还早呢，《深春》播出以后，才是真正的大热。切，之后还不是要靠我来帮他策划？” 吴序：“……” “对了，别告诉他我刚才夸过他，免得他骄傲！” 吴序：“…………” 吴老妈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那头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 他和秦应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便小跑着上前，扒开人群。 片场的工作人员此刻都围了上来，将里头的情况档得严严实实。各种声音乱成一团，似乎还有人的高呼声，喊着：“医用应急箱呢？应急箱快点拿过来！！” 秦应和吴序冲到最里头，方才看到顾景明正双腿曲起坐在地上，低着头，看着的小腿处居然淌出了不少的血。段嵊就单膝跪地蹲在一旁，没有让助理等人接手，接过医用应急箱就自己翻了起来。 顾景明眉头微皱，双眸中闪过几分痛色。 他小腿上，校服运动裤已经被军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布料整齐的切口周侧都被染湿，深色的布料看不出颜色，可是往切口里头看去，白皙的肌肤上一刀十分狰狞的伤口正在冒着血。 方才拍摄裴父拿着瑞士军刀要教训裴朗的画面，他们推搡间动作没有控制好，扮演裴父的演员手中军刀一松，恰好在重力的作用下划过他的小腿，切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顾景明眉头越皱越紧，他方才下意识摸到伤口的手指此刻都染上了血。 痛确实挺痛的。 但还能忍。 作为《深春》剧组最重要的omega演员，这个不是武打戏的剧组也没有配备处理外伤的医生，他自己虽然十分冷静，但好像周围的人都紧张坏了。殷树在一旁各种喊着应急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全都严严实实地围了上来，杂七杂八地问他怎么样。 秦应也立刻在另一边蹲下：“你怎么样？怎么伤到的？要不要去医院？？” 众目睽睽之下，段嵊完全没有顾及别人的眼神，火急火燎地就从应急箱中翻出临时消毒的东西和纱布。 男人凑到他的身边，纯黑色的眸子中满是焦急，嗓音低沉而急促地和他说：“先紧急处理一下，包好我们立刻去医院。” 顾景明深吸一口气，忍下小腿处传来的尖锐痛感，没沾到血的手拦住了段嵊：“……我来吧。” 现在大家都心急，不会留意这些，等到事情过去，这么多人看着，多少都能反应过来段嵊和他之间的关系超乎友情。而且方才情急之下出事，摄像机都没有关，还在拍着现在发生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让段嵊直接凑上来做这种举止亲密的包扎，再配合方才段嵊的反应，和公开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还没准备好公开。 他们要公开，也应当是在一些开心雀跃的场合或者聚光灯下，现在这种手忙脚乱的场合猝不及防公开了，有点不是事。 男人的动作被他猛地一拉，一瞬间焦急而又不接地看向他。 顾景明忍着痛，朝段嵊笑了笑：“给我吧。” 随后从段嵊手中接过了这些东西，自己动作迅速地弄了起来。 段嵊沉默地看着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说什么。待到顾景明粗略地用绑带包了一下，段嵊立刻搀扶着他起来，把他送到了已经开到一旁的车上，在秦应还没来得及跟上车的时候便火急火燎地踩动油门走了。 顾景明坐在后座上，小腿处不断传来细密痛觉。 以前当alpha的时候演打戏之类的剧本多少都有受过比这个严重的伤，只是omega的身体就算经历过再多次也还是有些脆弱，看上去伤口凄惨了点，他自己倒觉得还好。 段嵊似乎十分心急，刚才他伸手拦了那一下之后，这人就没有说话，一路在限速的顶端开着车送他到了最近的医院。 顾景明提醒了一下：“别忘了下车前戴口罩。” 男人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他也理解段嵊的心急——如果段嵊受伤他必然也是会很心焦的。 担心影响到段嵊开车，他没有继续说什么。 一路无话。 他们戴着口罩，段嵊背着他进医院看了急诊，没多久一套流程就走了下来，顾景明的腿上裹了一层严密包扎的纱布。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拍照，段嵊第一时间就想办法联系到了这个医院的熟人帮忙开了一间单独的病房让医生过来帮顾景明处理，而段嵊则去办手续。 待到一切都处理好，顾景明坐在病床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受伤的腿——事发突然，他根本没带手机。 不多时，段嵊便拿着几个单子和病历本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 “没伤到骨头，”男人此刻总算恢复了镇定，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嗓音低沉，“这几天养一下，勤换药就好了。一会我联系殷导商量这几天的镜头处理问题。” 他将那些单子随手一方，缓缓在顾景明身边坐下，没看顾景明的脸，视线却总是不自觉的投掷在顾景明绑着绷带的腿上。 “好，谢谢你。” “嗯。” 顾景明眨了眨眼。 病房外照射进来明亮天光，眼前微尘飘荡，他隔着碎金的光，看着段嵊的侧脸，细细扫过天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兵荒马乱之后冷静下来的心思让他终于在这一刻注意到了不对劲。 段嵊好像……在生闷气？ 第 99 章 他想确认自己的猜想, 一双眼睛不住地眨动着，默不作声地盯着段嵊的脸。 只是这人的演技实在是登峰造极, 明明他从氛围中感受出来了段嵊些许的情绪, 可男人眉眼间尽是焦急过后的平静，一双纯黑色的眸子中藏着隐隐的心疼。 他此刻裤腿直接被剪到了膝盖处，小腿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周边也被清理了一下, 已经瞧不见什么血迹。 “感觉怎么样？”段嵊抬眸看向他，嗓音低沉平缓，好似润着什么看不见的情绪。 刚才为了缝针打了麻药, 此刻他对伤口还是毫无知觉, “没感觉, 麻药效果还没过。” 段嵊点了点头。 这人伸手，缓缓将他的腿抬了起来，放到了病床上, 还将病床上的枕头立了起来，方便顾景明靠着。 顾景明无奈：“我又不是要住院，不是一会就回家了吗？” “等医生开好药和纱布再走, 我刚才和秦应他们说了一下情况, 他们现在放心了。室外的戏这几天肯定拍不成，殷导暂时的想法是这一周拍坐在教室里的戏，或者干脆你精心休息。”男人淡淡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缓和, “你有什么还需要交代的吗？” 段嵊说的是正事，顾景明也没有犹豫，思索了片刻道：“手机？” 他们拍摄用的手机全都是赞助商的，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也就是个放在口袋里的拍摄道具。他自己的手机在拍摄前就会放到一边，事发突然，段嵊又直接开车带他来了医院，手机就落在片场了。 也不知道秦应和吴序有没有帮他收起来。 段嵊为了开导航当时特意捎上了自己的手机，才没有让两个人都没办法联系别人。 “好，”段嵊掏出手机，“我和吴序说一下。” 待到段嵊发完了短信，顾景明终于没忍住开了口：“段嵊。” “嗯？” 天色彻底大亮，高耸的医院大楼里繁华忙乱，静谧的单人病房中，天光洒落，微尘浮动，单调的白衬得四方天地愈发无声。 顾景明看着段嵊，低声说：“……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段嵊一愣。 片刻，这人对他笑了笑，嗓音温和：“没有，别想多了，我去给你拿药了，一会就回家。” 说着，段嵊便直接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顾景明总觉得不是滋味。 段嵊虽然在别人面前没什么话，但自从知道了他是秦宣之后，就和他们几年前相处的一样，总是会主动吸引他的注意力，说一些他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刚才段嵊明显有些闷，却还不愿意承认。 他这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两样，直接说也不是，忘了也不是。 于是他们就这样气氛沉默地回了家。 段嵊将车停稳在顾景明的家门口，顾景明坐在后座，心里想着段嵊为什么突然生闷气了，也没有多留意，拿起从医院拿的协助走路的支架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此时麻药的效果已经一点一点消失，缝了针的伤口缓缓传来细密痛感，他眉头紧皱，将受伤的小腿放在支架上就要往前走。 从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几步跨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些许他面前的光线，覆下一片阴影。 “你——” 段嵊的嗓音顿了顿。 顾景明一手扶着支架，皱着眉抬眸看向对方，一双桃花眼微微完起，淡茶色的眸子中掩着不适，“怎么了？” 段嵊直勾勾地看着他。 折腾了这么一番，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日头快到了最毒辣的时候，杨树上栖息的鸟似乎都不叫了，炎热的正午安静的只剩下不远处车流交汇的声音，热得仿佛能够听得见热浪的流动。 顾景明眨了眨眼，瞧见段嵊额头侧边流下一滴细汗。 alpha对于omega而言极具诱惑力的信息素气息仿佛在温度偏高的情况下更为明显，他似乎闻到了写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闻到。 “你应该等我。” 段嵊和他说。 顾景明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拎着药品的男人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直接将他用来走路的支架抢了过来，二话不说扔进了车后座了。 “诶？段嵊你——喂！” 天旋地转间，这人已经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嗓音低哑地和他说：“你能不能有点伤患的自觉？” 这话虽然像是责怪，可这人似乎将所有的克制都放在了语气上，责怪的话语听着反而温柔至极，像上男人在心间铺了一层软垫把他放了上去。 顾景明确实没太多伤患的自觉。 虽然这伤口都到了缝针的地步，但说到底还是皮肉伤，没有刺到骨头，只是痛了点，比起以往受过的伤都还要轻一点。 他以前拍古装武打戏的时候，甚至从威亚上摔下来直接骨折，比现在折磨人多了。 段嵊已经抱着他朝门口走去。 好在这种盛夏正午外头不可能会有人影，不至于让人看见他们现在的情况。 可顾景明仍然有些窘迫，他下意识伸手拦住了段嵊的脖子，整张脸都往里头闷，埋在了段嵊的胸口，低声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段嵊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随后，这人加快了脚步，轻而易举地抱着他来到了客厅。 回了家之后，顾景明总算没有那种在外套被段嵊这样抱着的窘迫感，可他仍然埋在段嵊的胸膛里，鼻尖停留着这人衣服的皂香和淡雅的青松香水味。 经过烈日炙烤的衣服同附着的体温一起，带着些许热度，促使着信息素的气息萦绕在侧。 他腺体微痒，脸颊已经通红，连带着耳垂都红了个彻底。 在段嵊即将将他放到沙发上时，顾景明骤然开口：“段嵊。” “嗯？” “你今天话很少。”他抱着段嵊的手紧了紧。 “你受伤了，我紧张。” “不是，”顾景明干脆戳穿了这人表面的平静温柔，“从我不让你帮我包扎开始你就不太对劲了，说话闷闷的。” 段嵊缓缓将他放了下来。 这人动作十分小心地避过了他受伤的小腿，待到他在沙发上坐稳了之后，这才缓缓放开力道。 “你说话。”顾景明说。 男人眸光一动，骤然在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在片场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来？” 顾景明一愣。 “你……很在意这个吗？如果是公开的事情，我们之前不是聊过嘛，”顾景明说着，双手下意识便缓缓抬起，环住了这人的背，“我们都没做好公开的准备吧。这么急的情况下，万一没处理好被人利用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还是段嵊更加觉得不要公开为好，担心影响到他刚刚聚拢的粉丝吗？ 他当时没有想太多，倘若段嵊当真介意，还不如今天就公开算了—— “不是。” 段嵊平稳的嗓音打断了顾景明的思绪。 他们靠在沙发上抱在一起，中央空调的恒温抵消了所有室外带来的烦热，顾景明露在外头的小腿还颇有些凉飕飕的。 可偏偏段嵊的体温又给他带来了温暖。 这人居然就这样抱着他，轻轻亲了一口他的耳垂。 顾景明刚消退的绯红再度爬满了脖颈，他呼吸瞬间急促，清冽的嗓音都染上了一层难言的微哑：“你别转移视线。以后要是我不高兴了，我也对你笑，然后什么都不说。”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抓住了男人的软肋。 这人亲吻的动作一停，这才和他说：“公开的事情我都听你的，不是因为这个。我没有生你气，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这回轮到顾景明怔然。 “……为什么？” 段嵊又在他耳侧落下了一阵细吻，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太客气了，景明，我们是情侣，是想要牵着手一起去走下去的人，不是路边搭把手的过客。你出事了第一时间从来不是找我，我如果插手了你永远都要一句谢谢。” 段嵊顿了顿。 这人松开了他，往后退了退，正面看着他。 顾景明红着脸，总算看到了段嵊此刻的表情。 和这人方才那温柔而细腻的话语不同，段嵊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侵略性，双眸中倒映着他的影子，目光像是要将他永远看在眼底。 那是属于alpha天生对omega的偏执和占有欲。 他们的信息素缓缓勾连在了一起，可段嵊却双拳紧握，压下了alpha信息素的迸发。 “不是你的问题，”段嵊认真地说，“说到底是我还不够让你觉得需要。” 顾景明怔怔地看着段嵊。 需要？ 那似乎也不是…… 他喉结轻动，咬了咬自己已经有些干涩的下唇，愣愣地眨着眼睛。 他其实很需要段嵊。 这份需要甚至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在他们变成死对头之前，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存在了。 段嵊一直都是他的灯塔。 可或许是这么多年，灯塔于他而言，仅仅也只能是个只能照亮，而什么都做不了的灯塔，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依靠段嵊。 心灵已经依赖到了无法切割的地步，可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总是客气而礼貌。 但其实…… 段嵊已经和他密不可分，再也不会走远。 他也和段嵊密不可分，再也不会离开。 他客气，段嵊又何尝不是想从他的依赖中寻求安全？ 半晌。 他们的信息素已经渐渐弥漫在整个客厅中，他闻着段嵊半动情的状态下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眉眼微弯，语气不疾不徐：“其实挺疼的。” 段嵊一愣：“嗯？” “我说，这次的伤口其实挺疼的，尤其是现在，麻药的劲好像完全下去了，一抽一抽地疼，可能需要点别的事情来帮我转移注意力。” 他眉头紧皱，完完全全没有忍耐。 ……直接和人分享难受的感觉，似乎也挺好的？ 顾景明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像是自己站着的茫然四方突然有了一颗苍天大树，洒下阴凉，却又可以让他爬到高处眺望远方。 “别的事情？” “嗯。” “好。” 下一刻，男人突然又凑了上来，宽大的手掌按着他的后脑勺，双唇直接贴了上来。 “唔——！！！” 这一吻时间极长。 顾景明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甚至完全跟不上换气，在呼吸交互间完全喘不过气来，段嵊刚松开他，让他深呼吸了几下，随后又继续贴了上来。 循环往复。 顾景明哪里还记得小腿上的伤？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男人松开！！ “你——唔！！” “……嗯？”又亲了上来。 顾景明：“……！” 他被段嵊按着肩膀，一双手使不上力，根本推不开这人。 偏偏他小腿又受了伤，想踢都踢不了。 就在他第四次想要推开段嵊的时候，这人口袋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段嵊的动作猛地一停。 顾景明红着一张脸，气息虚浮：“……你快接电话。” 今天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伤口是处理好了，但是后续必然有很多事情要联系。 段嵊心中也明白，没有多说，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吴序？” 顾景明眨了眨眼——居然是吴序，那应当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了。 电话那头，吴序似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长串，段嵊耐着性子听完，眉头却越皱越近，“你确定什么地方都找过了？” 顾景明问：“怎么了？” 段嵊又听吴序说了几句话，“吴序说你手机找不到了，当时片场乱成一片，我们走之后，还有一些媒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动静赶过来，他也不知道你手机还在现场没有留意。等到一切稳定下来，手机已经找不到了。” “这样啊，”顾景明伸了个懒腰，“你别担心，我手机保密性很好的，就算是被人偷了也没有什么事情。” 毕竟还是扮演了这么多年秦宣，每天除了要完成剧情，确保不会被人发现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手机电脑这些很容易暴露的东西上都十分戒备，不会像其他艺人一样担心信息泄露。 “让吴序给我买过一个送过来吧，记得帮我补办一下电话卡。” 段嵊点了点头，转述给了吴序，“还有，我和景明有东西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们买一下，买完立刻送来他家，我短信发给你要买的东西。” 交代了几句，段嵊挂断了电话。 顾景明疑惑道：“不就是一个手机吗，吴序虽然啰嗦，但不至于跑腿都不会，你直接电话里和他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短息发给他。” 段嵊只是回了他一个轻笑。 一个小时后。 在段嵊的帮助下换上了家居服的顾景明正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手中不住地按着游戏手柄。 屏幕上的游戏正达到**。 突如其来的受伤让拍戏的工作不得不暂缓，反而让顾景明完完全全放下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压力，在段嵊的怂恿下玩起了许久没有碰过的游戏。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段嵊放下了手中的手柄，快步走到门前开门。 从银河娱乐的经纪人慢慢一步步降级为买菜助理的吴老妈子似乎对自己的定位特别满意，穿着大裤衩戴着安全帽，手中拎着好几袋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新鲜的菜和鱼，顺带还拿着一个放着新手机的盒子。 “麻烦了。” “没事没事，我买菜可有经验了，都是新鲜的，我还砍价到了最低价，保证不亏！” 段嵊：“……谢谢。” 顾景明独自一人结束了游戏，听到关门声回头看的时候，就瞧见段嵊将手机和补办好的手机卡放到了他的面前，手中还拎着好几袋别的东西。 “吴序给你补办的卡和新买的手机。” “噢，好，”顾景明拿起包装盒就开始拆，“你手机也借我一下吧，万一要登陆” 他鼻尖动了动，似乎闻到了鱼腥味。 “你还让吴序买菜了？” “嗯，”男人笑了笑，转身拎着袋子走到了厨房的区域，慢条斯理地腾出了袋子里的食材，“中午了，该吃饭了。” 顾景明睁大了眼睛：“你做！？？” 段嵊已经将刚切好的鱼片倒了出来，挑眉道：“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伤患做。”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顿时拉垮下了脸，高声喊道：“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他可还记得段嵊的厨艺…… 在厨房的段嵊动作一顿，狐疑道：“我现在开始怀疑了。” “啊？” “当初我说我学会酸菜鱼给你做的时候，我看你还是一脸淡定，高冷的要命。当时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吐槽的？” 顾景明：“……” 别说，还真是。 他讪笑了一声：“所以我们叫外卖吧？” “放心吧，”段嵊哭笑不得，低沉的嗓音仍然润着温柔与纵容，“没和你联系的这两年……我很多时间都是自己做饭的。很早之前就承诺了要学会了酸菜鱼做给你吃，今天正好因祸得福，我和你一起放假了，你等着吃饭就好了。” 顾景明本来已经打算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制止段嵊，听到这话，他骤然又坐回了沙发上。 厨房那头，段嵊似乎拧开水龙头洗了洗什么东西。 随后，规律的切菜声响起，纵然不去看，听也能听出来用刀的人手法娴熟，必然不是什么生手了。 他们没有联系的那两年。 他一直以为默不作声的人，实际上一声不吭地扛下了所谓的信息素治疗，一步一步从段曼凝手中争夺控制权，也一天一天……练就了比他还要熟练的刀工。 他侧着头望着厨房的方向，看着已经围上围裙的段嵊低头认真切菜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 一声“谢谢”卡在嗓子眼，没有说出口。 段嵊不喜欢他说谢谢。 段嵊或许喜欢的只是……他在这边安静地等着这锅酸菜鱼出锅。 “那你需要帮忙的话喊我！”顾景明再度喊道。 段嵊只是回了他一句：“你坐着。” 他也不再多话，回过头来继续整理新手机的东西。 换手机的事情也不算麻烦，顾景明陆续用自己手机账号的备份把上一个手机的东西下载下来，又借着段嵊的手机做了一些验证，段嵊仍然在厨房忙活着。 他登陆了一些社交账号之后，赶忙回复了所有来问候他的私聊，又登上微博看了看。 尽管段嵊已经交代过大家尽量低调，但是他在剧组受伤的事情还是冲上了热门，许多明光也到他最新的微博底下询问情况。 甚至有人开始担心他伤势是否比传闻中的严重，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人质疑道具为什么会伤到人，有的人都脑补出了很多夸张之极的明争暗斗。 顾景明哭笑不得，赶紧编辑了一条微博，阐述自己只是皮外伤，没有消息是因为刚才手机丢了，刀会伤到人是因为他自己要追求逼真效果建议用真刀，没想到划伤了自己。不过总体没有什么事，让大家不要担心。微博刚一发出来，焦急等待的粉丝们便迅速留言，他自己一刷新评论就成百上千地增加。 闲着也是闲着，顾景明也知道粉丝必然焦虑，耐心地回了好些个评论。 段嵊仍然在厨房里忙碌着。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男人高大的身影穿梭在厨房里，穿着他的围裙，神情认真。那张不食烟火的脸此刻正待在油烟的环境中，却仍然出尘夺目。 他收回目光，种种往沙发背上一靠，骤然有些眼眶微湿。 有人曾经说过他自己都忘了的承诺，却仍然在几年后的今天为他兑现。 鼻头酸涩间，顾景明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屏幕，骤然想起来没有登陆顾盼笙箫的微博。 他打开微博，切出自己的微博大号，登陆了顾盼笙箫的微博主页。 转发评论和私信这些消息他早就屏蔽，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消息列表还有几个未读——是他那位特别关注的“顾景明6554321”，消息都已经是昨天发的了，内容也不是多么重要，只是问他片场探班热不热的几句闲聊。 只是他昨天没有登陆这个账号，没看到消息罢了。 现在回复就行。 顾景明仍然处在方才感动的情绪中，蓄在眼眶的眼泪已经微微滑动了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那几滴眼泪，打开他和“顾景明6554321”的聊天框输入界面。 顾盼笙箫：“还行，都有带一些降暑的东西，我是omega，比较抗热。” 顾盼笙箫：“你呢？” 消息刚发出去，他正打算打第三句话，正放在茶几上的段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顾景明一时间没想太多，继续发送了第三句话。 顾盼笙箫：“今天片场出意外了，你在吗？” “嗡——” 段嵊的手机在他发出消息的这一刻再次震动了。 顾景明方才因为感动段嵊做菜而流出的眼泪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被憋了回去。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茶几边缘的手机，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聊天框。 “……”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想法。 他眨了眨眼，随便发了个“？”给“顾景明6554321”。 “嗡——” 又发了个“？”。 “嗡——” 又连续发了两条“？”的消息。 “嗡——” “嗡——” 顾景明：“。” 第 100 章 厨房里, 油烟的呲啦声响起。 顾景明闻着飘荡而出的香气，看着聊天框里始终没有会消息的“顾景明6554321”, 又看了一眼段嵊的手机。 他和段嵊都是公众人物, 为了避免被人瞧见，屏幕都是看不到消息的。可他每发一条消息给“顾景明6554321”，段嵊的手机就震动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顾景明探出身子, 伸手拿起了段嵊的手机。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暗搓搓地点开了微博。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微博主页上，大大咧咧显示着的“顾景明6554321”这个昵称。 顾景明：“……” 好叭。 证据确凿, 无可抵赖。 如果这个号就是段嵊的话, 这些时日以来的奇怪都能合理的说得过去了, 也算是预料之中—— 哪里是预料之中了！！！ 顾景明方才觉得自己还十分冷静，顶多有一丝无话可说的恍然大悟，可是此刻, 记忆缓缓涌上来，窘迫和气恼迟来地一次性占据了他的脑海。 “顾景明6554321”一开始的昵称是什么？ 是“段嵊1234556”！ 他还记得刚认识这个账号的时候，这人的主页还是清一色没有任何内容的段嵊工作室微博转发, 随后突然有一天私信和他说转粉了秦宣, 他给对方充完会员之后，这人却改名成了他的名字。 顾景明表情愈发绷不住，嘴角连着抽了好几下。 他快速地往前翻着他和“顾景明6554321”的聊天记录，待到段嵊那头喊了一声“快好了”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很早之前的聊天。 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 所谓的说着转粉秦宣，之后又转粉他，根本就是段嵊演给他看的！ 而这个时间…… 还在《大导师》拍摄的时候。 是在他们第二次公演之后，而在那不久，他就发现段嵊知道了他就是秦宣这件事情，但询问了对方好多次，这人也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知道他是顾盼笙箫在之前的话，那根据顾盼笙箫来推，从段嵊的角度，确实可以发现他就是秦宣。 那段嵊怎么知道的？？ 顾景明再度看了一眼时间，皱着眉头回忆半晌，方才想起来那一次他发错了寇向晨让他发的微博，还以为寇向晨和段嵊没有发现赶紧删了。 顾景明：“…………” 所以这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了一切，还在这边和他装粉丝装工作人员逗他玩呢！？？ 合着从一开始，段嵊把这个号改名为“顾景明6554321”就是一种暗示。 从那个时间开始看，后来这位“粉丝”一直和他私聊，还在问过他为什么抵制胜景之后跟着抵制，还有声称是《大导师》的工作人员，结果《深春》剧组也无处不在…… 如今看来，哪一点不是段嵊？ 他原先根本没把段嵊考虑在内，《大导师》和《深春》的工作人员看了七八遍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何曾想到这位大粉就隐藏在他身边？ 梵世展览会的时候，他还以为段嵊是找了什么圈内人的关系混到了大粉们的跟拍团里面，所以结束之后也没有问。如今想来……“顾景明6554321”在明光里面的地位，绝对会有一张票的。 估计当时段嵊也没打算露面，就以“顾景明6554321”的跟拍身份入场，没想到里查德一眼就把出挑的段嵊从粉丝群里面拉了出来，这才有了后面那些事。 如今回头看去，一切都变得十分合理。 合理是合理，但是…… 这人在一起这么些天了居然一句话都没告诉他！ 如果不是今天凑巧，段嵊难不成还打算慢到天荒地老，和他躺在一起的时候都要背靠背用粉丝的账号来和他私聊不成！？ 顾景明越想越气。 他干脆扔下手机，拿起手柄一个人打起了游戏，按手柄的力度仿佛是把手柄当成了段嵊来挤兑。 屏幕上的赛车飞快奔驰着，男人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还在打？我做好了，来吃吧。” 顾景明放下手柄，抬头看了一眼段嵊。 男人身上的围裙已经摘了下来，俊朗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似乎是方才还洗了把脸，发梢此刻还贴在他的额头边。 酸菜鱼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和厨房，段嵊爱吃这道菜，当初他们一起吃过不知多少次，光靠味道他也能闻得出来这道菜的水平。 足以感受的出来，段嵊必然练习了很多次。 顾景明出神间，段嵊已经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抱到了餐桌前轻轻放下。 餐桌上，盛好的酸菜鱼汤飘荡出香气，氤氲热气萦绕左右，眼前还有两碗米饭，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只待他拿起筷子了。 段嵊替他铺好餐巾，在一旁坐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尝尝？” 这人纯黑色的双眸中闪动着不常出现的期许，双唇微微勾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他这么多年，已经很少从段嵊的脸上看到这种青年人渴求夸赞和认同的表情了。 顾景明眨了眨眼。 他现在满脑子还是这人骗了他这么久的事情，可发现的太过突然，连怎么生气都不知道，又瞧见段嵊这样看着他，他下意识就拿起了筷子。 夹起鱼片，就着鱼片上挂着的粉丝吃了一口。 舌尖触碰到了滑嫩的鱼肉，浓香从喉间蔓延。 ……确实好吃。 甚至好像已经……超过了他的水平了。 当初那个在厨房里只会添乱的alpha，如今居然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堪比餐馆水平的酸菜鱼了——也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 段嵊仍然看着他。 顾景明刚想脱口而出夸赞和谢谢的话语，骤然想起了“顾景明6554321”这件事。 “……” 他顿时沉下了脸色。 小腿还裹着纱布的青年坐在餐桌前，骨节分明的手优雅地握着筷子，淡茶色的双眸骤然闪过尴尬与不悦。 他再度夹起了一块鱼片，就着饭吃了几口，分明吃的很快，可刚一吃完，顾景明便毫不客气道：“难吃！” 段嵊：“……” 顾景明眼看段嵊愣了愣，被这人的隐瞒勾起的不满居然就消退了不少。 ……不争气！ 他瞥了一眼段嵊，继续说：“调料放太多了，又酸又咸，吃一口就好渴。” 段嵊怔然地看着他，下意识给他递过来了一杯水。 顾景明：“……不止这个！” 他喉结微动，抬手，用汤勺盛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又低头吃了几口，继续道：“肉也不够嫩，酸菜不好吃。” 他边说着，边停下来吃几口。 “太烫了……！” “……” “黄瓜有点硬！” “……” “怎么一下子凉了？” “……” “饭也不太好吃。” “……” “还有这个——”顾景明越挑越开心，还想继续挑，骤然瞧见了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 折腾了一个上午，早上拍的还是动作戏，他早就饿了。 只是没想到几句话居然就吃了一整碗。 顾景明：“……” 而段嵊则是全程陪着他吃，从一开始的怔然，到后来居然温柔地笑着看着他，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你怎么不说话？”顾景明有觉得气没有撒好。 “看你喜欢吃，”段嵊轻笑了一声，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我就开心。” 顾景明：“……” 眼看段嵊已经起身，还打算帮他在盛一碗饭，顾景明觉得这样实在是没有骨气，他直接放下筷子，装作那个一口气吃完一碗饭的人不是他，阴阳怪气道：“你当然开心了。” “嗯？” “一会是不是还要用粉丝的语气发微博，说‘顾顾今天居然吃了我给他做的饭，今天也是爱顾顾的一天呢！’” 段嵊拿着汤勺的手猛地一顿。 顾景明眼看着人总是波澜不惊的神色这一刻总算有了变化，他眼珠子动了动，接着说：“还是说要发：‘听说顾顾今天受伤了，希望敬业的顾顾早日康复，也希望大家不要在这种时候继续消费cp了，抵制胜景cp从我做起。’” 段嵊直接放下了汤勺。 顾景明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抬眸看着对方。 沉默的气氛骤然伴随着浓郁的酸菜鱼汤的香味蔓延，他们一个抬着头，一个微微低着头，第一时间都没有接着说话。 顾景明看着段嵊停顿的动作，就知道这人肯定听出来他知道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段嵊凑到他的面前，弯下腰，垂眸温柔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嗯。”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发现我是秦宣的？” 男人供认不讳，居然还在这个他生气的当口，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嗯，我错了。” 顾景明：“……” 他还是觉得生气！ 一想到他这么长时间都被段嵊蒙在鼓里，还真的把“顾景明6554321”当成了一个转粉他的粉丝来聊天，他就觉得窘迫到无以复加。 眼看段嵊又有过来亲他，顾景明立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语气刻意严厉道：“你走开！” 段嵊看着他，那双总是锋利凛冽的双眸此刻居然浮现了些许委屈的感觉。 顾景明撇开目光，全靠没有受伤的那条腿来承担重力，一边扶着桌子就要往墙上靠，想要扶着墙回房间一个人生一会闷气，顺带有理由不洗碗。 可他小腿刚刚受伤，麻药的效果又早就散了，根本没有办法使上任何力气，没有支架的情况下挪动一步都花了许久。 段嵊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刻又凑上来扶住他：“我错了，我和你解释行不行？要去哪，我抱你。” “不用。” “听话。” 这人的嗓音有着得天独厚的磁性，润着alpha男性特有的沉稳与磁性，荡在他的耳边，温热气息勾的他脸颊一红。 片刻的出神间，段嵊已经伸出手将他抱了起来。 他分明也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量，虽然比不上alpha们身强体壮，但是比几乎所有的omega和大部分beta都要高。奈何omega天生骨骼轻盈，段嵊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把他打横抱起。 骤然腾空的感觉让他心下一慌，下意识抱住了这人的脖子。 “段嵊！！”如果不是刚好他腿受伤了，他肯定现在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垃圾alpha踹开。 “你想去哪？刚才游戏打了那么久，应该不想继续打了吧，”段嵊抱着他走上阶梯，“应该是想回房间吧？” 男人迈上阶梯，步伐沉稳，每一步间都留意到顾景明的双腿是否有触碰到两边的栏杆，小心谨慎，却又藏着温柔的细心。 段嵊将他抱到了主卧的床上放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低声说：“上次你睡过去之后，我就是这样把你从放映厅抱回来的。” 上次他们在放映厅…… 顾景明的脸顿时全然涨红了。 偏偏他们之间经历过了多次的临时标记，对彼此的信息素和情绪波动都十分了解，他感受到了段嵊在说这句话时不可自饮的信息素，还有男人那骤然起伏的情绪。 他低头，睫毛轻颤，喉结微动，嗓音发虚地说：“段嵊，我在生气呢。” 这其实是他从来不会做的“虚张声势”和“恃宠而骄”，可偏偏他对段嵊没有了任何心防，这些年坚强惯了的外壳居然都竖不起来，只余下满心的柔软。 “嗯，”段嵊看着他，“我在道歉，我知道错了。” 顾景明：“……” 明明是这么大一件事，为什么他心底最深处就是发不起火来，甚至还有点下意识地想让段嵊凑近来哄他？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超过了这几年都把自己当alpha活的顾景明的认知，他直接在床上躺下，二话不说拉起被子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隔着一层被子闷声闷气地说：“我生气！你出去！” 窗帘没拉，窗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向西垂落，万里无云中，金灿灿的日光毫无阻挡地从窗外倾斜地洒落进来，正巧洒在床上。 眼看着青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条长虫，只有些许奶金色的头发露了出来，反射着灿金的明光。 段嵊抬手，揉了揉那冒出被窝的头顶，说：“你现在不方便，有需要记得喊我。” 说完，他缓步走出了顾景明的房间。 可他没有关门，也没有下楼，而是在房门口旁边停了下来，依着墙壁，竟是缓缓坐了下来。 里头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动静，还在用被子裹着自己。 段嵊也知道这事情他做得不太对。 一开始还情有可原，后来他和顾景明在一起之后确实应该坦白。 他就这样坐在门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微微拔高声音喊道：“还生气吗？” 半晌，房间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显然声音的主人还裹在被子里。 好在中央空调开着，段嵊也不怕顾景明热。 过了一会，门里门外都没有动静。 段嵊坐着，终于用不高不低的嗓音缓缓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有个别的方式，接近不那么尖锐的你。你还记得公演的时候吧？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可说不上好。所以我知道你是秦宣之后，想了好久，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交流，可能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一样。” “后来一试，果然不一样。当时我发现了你的身份，但我是真的不敢说，因为我一想起以前我们的相处方式，我就害怕你知道了之后立刻远离我，所以用这个账号和你交流是我唯一的途径。之后你也知道了一切，我和你说开，本来就打算告诉你这个账号的事情了，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段嵊侧过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房间。 他没有关门，这样的音量顾景明定然是听到了的。 他接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我是有的。你是秦宣的时候，展现出来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你，我基本只能从你的眼神里挖出你的情绪，现在，你是顾景明的时候虽然做的是你自己，但你也还是放不开，所有的事情总是从最完美的角度考虑。但是你……你登陆那个账号的时候不一样。” 或许是隔着一层网络，人总是能够拥有下意识的安全感，从而表达出最真实、甚至是和现实中完全相反的一面。 即便是现在，完全放下过去甚至融合了过去的顾景明在所有人的面前仍然是一副冷静温和的样子。 而只有顾盼笙箫，是顾景明成熟稳重的内心之下的最后一点活泼。 甚至于顾景明用顾盼笙箫的账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一些根本不可能从顾景明嘴里说出的可爱活泼的话。 这些段嵊都没有说。 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这样我看到的你又多了一层真实，就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账号是我，拖延到了现在。” “但是确实是我的错，瞒了你这么久，我郑重地和你道歉，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撒任何谎。不过……有件事情我可没骗你，我是顾景明老师一个人的粉丝，我希望他不会被什么cp影响，一个人就能获得鲜花和赞誉。” 这一回，房间里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某个裹在被子里的人终于掀开了被子。 段嵊眼底蕴着无边的温柔，他靠着墙，微微仰头，后脑勺顶着墙体，说：“好了，我道歉完了，也解释完了，可以进去了吗？我要是得不到顾景明老师的原谅，我可就得在外面坐到他原谅我。木地板太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舒服。” 房间里传来了更大的动静，似乎还有支架落地的声音。 段嵊胸有成竹地无声笑了笑，目光柔和，一手撑地，已经做好了站起来抱住顾景明的准备。 下一刻，一个枕头扔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扔到了他身边。 段嵊：“……” 段大魔王人生中头一回在预估事情发展上受挫，他眼角抽了抽，补充道：“空调开得太冷，地板太凉，在门口睡会感冒的。” 里头又传来了一些声响，支架触碰到木质地板的声音“哒哒哒”地响起。 没多久，一条毯子从里头扔了出来，砸到了之前扔的枕头上面。 段嵊：“……” 第 101 章 屋内, 顾景明撑着支架，红着一张脸, 将从柜子里掏出来的枕头和被子扔了出去。 分明上次临时标记也没有多久, 可他每一次都担不住段嵊说的话，总是被这人低沉的嗓音说的腺体发烫。 其实他听到段嵊出去却坐在外面的时候就完全不生气了——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生气过。 只是觉得有些窘迫和尴尬，只能用生气来掩盖情绪罢了。 他根本……没办法生段嵊的气。 于是脑子一热, 听完段嵊说的话, 他就先后给段嵊扔了枕头和被子出去，扔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掩耳盗铃的举动。 他扶着支架，转身就打算迅速躺会床上把自己裹起来。 一声关门声却骤然响起。 顾景明下意识回头, 便瞧见男人已经抱着枕头和被子都了进来, 一双纯黑色的双眸倒映着他的影子, 眼神明亮而崭新。 “你不是要在地板上睡到我不生气吗？” 段嵊轻笑了一声。 这人当着他的面，把枕头和被子放到了一旁的沙发椅上，不疾不徐地说：“你不生气, 我当然就进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生气了？”顾景明嘴硬，“抱着你的枕头和被子出去。” 段嵊望着他。 这人方才的那一番话似乎把动情刻在了双眸深处，望着他的眼神蒙着一层朦胧的纱, 顾景明站在逆光处, 侧着脸回头看，正巧看见日光洒在段嵊的脸上。 他没由来的心跳加速。 这张脸的主人日日和他相处，他不仅看过私底下最真实的样子，也在屏幕前、聚光灯下仰望过。 什么样子都见过。 却还是在每一次细细看的时候，闪过如同初见一般的悸动。 他立刻转回头, 撑着支架微微退了退，刚要开口继续赶人，段嵊却压着嗓音轻声和他说：“你如果真的生气了，哪里会想到给我扔枕头和被子？” 这人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他的跟前，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做人地轻嗅了一口：“……你动情了，我闻到了。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段嵊！”顾景明脖子都红了。 他确实抵抗不了……最真挚动人的剖析。 真实永远是打动人心最好用的工具。 尤其是说出那番话的人是段嵊。 但他此刻虚张声势还没有结束，根本不想承认自己连最开始的生气都没有，红着脸看着别处，紧咬下唇。 他本以为段嵊会继续说这些得寸进尺的话，却没想到这人骤然收敛了神色，虔诚而庄重地凑上前来，弯下腰，缓缓地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对方双唇的触感让他的手感微微发痒，温度自手背蔓延，他指尖轻颤，却没有动。 他听着段嵊说：“对不起，尽管你没有真的生气，但我确实不应该骗你。你以后也绝对不会从我口里听到任何对于你的谎言，你如果要惩罚我，怎么都可以……” 段嵊抬头，身子微微凑到他的跟前，骤然快速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但你不能让我看不见你。” 顾景明：“……！” 这人认错能不能好好认错？ 每次他以为段嵊都要认真道歉，结尾都要来占他便宜？ 顾景明早就被撩拨的面红耳赤，此刻骂段嵊也不是，松口原谅段嵊也不是，他瞪了男人一眼，斥责一般地低声道；“你凑那么近干什么！” “因为你说着让我走，眼神却巴不得我凑近……” 话落，段嵊凑得更近了。 他本就撑着支架站在门口的墙边，一手撑着支架，一手扶着墙。 此刻段嵊逼近，腿脚不便的顾景明根本退无可退，直接靠在了墙上。 他闻到了段嵊的信息素。 凛冽温柔，无声无息地浸泡在骨子里，一点一点地融进心间。 顾景明感受到了自己腺体在逐渐发热发烫，甚至还有点痒，似乎想要什么东西上去挠一挠，或者什么牙尖在上面轻啃。 “我闻到了，”段嵊按着他的双肩，“你的信息素……很香。” 顾景明：“！！！” 他撑着支架，虚浮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就要往前踹。 段嵊轻而易举地一把就按住了他的腿，更是凑近了一些。 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他无力，他不可自抑的满脸绯红：“松手！” 男人缓缓靠近他的脖颈，轻嗅他的腺体，低声道：“踢哪呢，宝贝？那可是你未来的抑制剂。” 下一刻，浓烈至极的吻伴随着温凛春风而至。 洋洋洒洒的攻势抽干了他的力气，喘息间，炽烈温暖的靠近让人如获新生。 ………………………… ………………………… ____________ |[_][_][_][_][_]| |o —————| “(o)—(o)(o)=333333 ………………………… ………………………… 午后阳光正好，微尘虚浮，飘渺无边。 灿灿金光下，稀疏云层飘荡而过，飞鸟巡空，无尽的车水马龙中总有些许无言的繁华。 西行的金鸦不曾停驻脚步，在流光中无声无息地将天际染上绯红。 顾景明恍惚间终于慢慢拾回了所有理智，已经拉上一层薄纱的窗帘透着朦胧的光，洒在他的眼睛里，他深呼吸了几下，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能帮他转移伤口带来的痛感。 此刻累的瘫在床上，段嵊的动作也极其小心，受伤的小腿居然没有任何不适。 段嵊半坐着靠在枕头上，顾景明躺着，头枕在段嵊的腿上。 “……当初为什么开了这样一个账号？”段嵊问他，嗓音低沉，款款悦耳。 顾景明知道段嵊问的是“顾盼笙箫”。 他开口，嗓子有些哑，语气轻轻的：“很早的事情了吧，一开始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就开了。因为我一直羡慕你，可以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也能始终如一。羡慕着羡慕着，就变成粉丝了吧……偶像嘛，就是一个想要学习的目标啊。” 段嵊轻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学的，向晨天天说我摆架子最厉害，第一眼总让人感觉不亲近。而且我……” “你也有动摇的时候？”顾景明眨了眨眼，“我当时不知道你和你母亲那些事情，我还以为你……” 从未低头过。 从未摇摆过。 也从未遍地鳞伤过。 直到现在回头望去，才发现他们的路虽然光暗不一，却都有坎坷。 好在最后殊途同归。 段嵊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说：“其实是我把你当成光。” “诶？” “我其实很少遇到有人能毫无芥蒂地靠近我，”段嵊自嘲地笑了笑，“我在那个家里长大，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排除能力与金钱之外的靠近。你才是把我拉出来的光。”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当时看到的你是片面的，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可羡慕了。”他唏嘘道。 段嵊笑了笑：“我现在也什么都不怕，只怕一件事情。” “什么？” “顾景明老师不让我抱着他睡。” 顾景明一愣。 随后，他缓缓撑着段嵊的腿坐了起来，侧骨头看向男人，挑眉道：“那很遗憾，段嵊老师今天可能要面临这件最可怕的事情了。” 段嵊怔了怔：“你不是不生气了吗？我们刚才都……” “刚才我腿疼，用你转移一下注意力，现在用完了，”青年淡茶色的双眸中闪着灿灿明光，他抬手，指了指还安静地躺在沙发椅上的枕头和毯子，“抱着他们出去吧。” 段嵊：“……” 顾景明扬了扬下巴。 方才还从容自若的段大魔王居然在这一刻可耻地用上了多年来足以拿小金人的演技，低沉的嗓音润着一丝可怜，“地板又硬又凉。” “是啊，这样才能起到惩罚的效果。” “……”段嵊无奈，他摇着头笑了笑，起身缓缓地抱起了枕头和被子，“那我不出去，睡房间里行不行？你现在腿不方便，我在这里方便照顾你。” 顾景明十分通情达理地指了指床旁边空着的一大片地板：“那就这吧。” 段先生认命地在地上铺起毯子。 顾景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心满意足地躺下，在床上挪了挪，背对着段嵊，稍稍侧着身子拿起了手机。 段嵊其实说得没错，顾盼笙箫的账号，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唯一没有展现出来的内心，那部分情绪是他理智的时候压下去的不守规矩和崇拜羡慕，还有说话可以不仔细思忖的轻松。 不过……段嵊还说他，“顾景明6554321”的账号不也是？语气肉麻得完全不像寡淡高冷的段大魔王。 他轻哼了一声，裹着被子打开了微博。 几分钟后。 顾盼笙箫：“我喜欢坐在阳光下，即便是亮得刺眼，我也宁愿就此失明长住。我真的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他。我喜欢段嵊。”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段嵊的粉丝们全都炸了。 顾盼笙箫被质疑是私生饭由来已久，大家本来以为他不抵制胜景cp了，总算消停了，谁能想到在《深春》剧组出了这个小意外之后，顾盼笙箫突然又发了这么一条意思如此明显的微博？ 笙箫们忍不住了。 可就在他们准备口诛笔伐的时候，顾景明的粉丝也炸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顾景明6554321”也发了一条微博。 顾景明6554321：“我爱你顾景明。” 这本来就是一个粉丝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告白，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每天顾景明的超级话题下面搜索“我爱你”都能拎出来一大串。 可偏偏这位新兴大粉发完这条还不够，还在这条微博底下补充了一句评论。 顾景明6554321：“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笙箫们：“？” 明光们：“？” 第 102 章 顾景明发这个微博, 完全就是因为顾盼笙箫的身份除了自己人也没人知道，这是他可以随意说话并且不用顾忌的地方。 他纯粹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又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情绪, 顾盼笙箫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粉丝们看到之后会怎么想他…… 他又不在乎，那些褒贬不一的言论当秦宣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免疫了，更何况是现在。 发完之后, 顾景明就关了手机, 严严实实地在空调中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打算天还没黑就睡一觉——方才太累了。 而段嵊则是铺好毯子之后看着顾景明休息，便独自安静地下楼收拾厨房去了。 待到下楼拿起手机，段嵊想起方才顾景明害羞的样子, 平时以冷淡著称的段大魔王居然表达欲迸发, 打开微博也发了一条。 发完还不够, 自己还要再评论一下。 反正这个账号也没人知道是他的，就算真的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人知道了，他本来也不是靠人设吸引粉丝的艺人, 这些东西都无所谓。 发完之后，段嵊便无奈地笑了笑，开始收拾起了厨房。 他们这边一个睡觉一个做家务, 粉丝们却没办法当作没看到。 先是顾盼笙箫的微博下。 ——“我来吃瓜, 听说段嵊家的毒唯想要和正主修成正果？” ——“#顾盼笙箫出来道歉#这个话题终于又用上了啊，难怪之前抵制cp抵制的那么坚决，原来是心存幻想。洗洗脑子吧，你有顾景明好看？你有顾景明唱歌好听？你有顾景明跳舞厉害？你有顾景明演技好？” ——“我天，你们别把他和顾顾比行不行, 在我心里，这世界上除了顾景明，没人能比得上顾景明！” ——“我一开始看到十分呆滞，再看一下大家的评论，怎么感觉这么欢乐呢，大家都是来看笑话的吗？” ——“讲道理人家就是发一句心情吧，玩梗倒也不至于？” ——“喂喂喂，给别家cp粉留点活路啊，怎么就一定是和顾景明比了！” ——“……” 笙箫们困惑之后，几乎都是当笑话看，尤其是这段时间大量增加的胜景cp粉更是成批成批地来顾景明微博主页围观。 他们甚至把顾盼笙箫最近的言论和微博都整合了一下，通过时间线和地点总结出这就是一个天天跟在段嵊身边、幻想着和段嵊在一起的私生饭。 而顾景明6554321的微博底下几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你抵制cp就抵制，怎么现在倒妄想自己了……” ——“？？人间迷惑行为？所以你和顾盼笙箫是臭味相投的两个私生饭？不愧是毒唯cp，连幻想都同步！” ——“有毒，你们约好的吗？” ——“啊我还以为这是个话不多办实事的大粉，每天都来他这边刷新物料，现在想来好可怕啊，崽崽从《大导师》开始他就盯着了……”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凶啊，人家就是发了个幻想顾顾的微博，你们扪心自问，明光里面有几个beta和alpha不想和顾顾在一起？” ——“我……我居然在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身上嗑到了糖？？我是不是要洗一洗脑子？？” ——“……” 一个是笙箫大粉，一个是明光大粉，他们还互相关注，之前还一起抵制过胜景cp。 结果今天一起发了差不多意思的对偶像的告白。 一开始还只是顾景明和段嵊的粉丝赶到微博底下围观，还在各大论坛发帖子玩梗，甚至还给这两位圈子里著名的“毒唯”写了一些极具cp感的小段子。 甚至有人建议他们干脆自己凑一对，不要去和段嵊或者顾景明比了，这两位都是独一无二的，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比得过。 就在这样的调侃和吃瓜中，热度越来越高。 于是乎别的路人和别的艺人的粉丝们也全都好奇地来围观。 人越来越多，这两位大粉居然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送上了热搜中位。 而造成这一切的两位大明星却对此一无所知。 星河鹭起，月挂树梢。 段嵊收拾完厨房之后，便自己回了家，把平时需要的工作文件搬来了顾景明的书房，一边留意着顾景明会不会突然醒来需要什么，一边处理自己工作室的事情。 待到一切比较紧急的工作处理完，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 他在侧卧洗完澡，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主卧。 房间里，青年抓着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把自己裹成了一条长虫，一看就是个睡着了也不安分的主。 好在腿还是好好地放着，应当没有碰到。 段嵊无声地笑了笑，走上前，轻轻地吻了一下睡着了许久的青年的脸颊，这才安安分分地在一旁地上铺好的地毯上躺下。 尽管毫无动静，可顾景明却发出了一声梦呓一般的哼声。 夜色深深，星河满空。 …… 次日，听闻了消息的乌翠拎着东西上门，看望顾景明来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景明正疯狂地按着手柄，沉迷游戏得仿佛一个好不容易得到家长许可打游戏的高中生。 而段嵊则是端坐在一旁，脊背挺直地看着书。 男人此刻还难得地戴上了眼镜——因为顾景明一直惦记着《大导师》开拍前几天段嵊戴眼镜的斯文造型，本来打着游戏，瞧见段嵊坐在一旁看书陪着他，非要让段嵊戴上那天的银框眼镜。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便打游戏，便欣赏段嵊斯文高雅的样子。 待到两人都听到敲门声，腿脚不便的顾景明扭头看向段嵊。 戴着眼镜的男人抬头，一双纯黑色的眸子掩在镜片之下，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添几分高雅的气质。 段嵊放下书本，快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眼。 “是乌翠。” “哦，”顾景明眨了眨眼，“她早上给我发过消息说要过来。” 段嵊开了门。 乌翠今天没有梳惯常的麻花辫，而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 “段老师早！” “早，”段嵊让开了位子，“景明就在客厅等你，他现在不方便走。” “没事没事的，谢谢您给我开门。” 小姑娘仍然朝他躬了躬身表示尊敬，这才拎着东西走了进去。 待到她在顾景明面前坐下，顾景明这才看清楚，乌翠手上拎着足足五个袋子。 “那个……您，”乌翠脆生生地看着他，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您的腿怎么样了？” “不是什么大事，以前更严重的伤都有，”顾景明随意地笑了笑，“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乌翠动作骤然顿了顿，“哪个……” “嗯？” 段嵊也在顾景明身边缓缓坐下。 乌翠先是拿出了其中一个明显就是超市的袋子，说：“这是李夏托我带给您的，说、说……” 段嵊眯了眯眼，顾景明接了过去，打开一看，里头是一袋新鲜的猪蹄。 顾景明：“？” “说……”乌翠支支吾吾的，“您腿受伤了，段老师没保护好，那他只能给您买一袋猪蹄补一补，顺便、顺便……嗯……顺便让段老师来做，补偿您……” 顾景明：“……” 他余光中，瞥见段嵊瞬间低沉下了脸色。 可这样的变化只有那么一瞬间，下一刻，段嵊居然轻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一袋“礼轻情意重”的猪蹄，从容地说：“帮我转达一句，谢谢他，毕竟我每天都陪在景明的身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顾景明发愁地揉了揉额头。 “哦、哦，好的！” “剩下的呢？”顾景明问。 乌翠一个个递了过来：“这是秦应让我带给您的游戏机最高配置版，他说您不让他来看，知道我要来，今天早上去商场现买的。” 顾景明：“……”不愧是秦应。 “这是柯斯让我带给您的，半个月编曲速成教科书和视频cd，希望您在家养病不无聊。” 顾景明：“……”不愧是柯斯。 “这是申彦托我带给您的，里面是近三年的娱乐新闻，他说您无聊可以多补一补八卦！” 顾景明：“……”不愧是申彦。 “然后，这个是我自己买的！omega身体护理，我之前……之前挺喜欢的，但是后来用不上了，很久没买，送给您用一用，希望您的腿伤早日康复！” 顾景明全都哭笑不得地接了过来。 他也没有纠正乌翠的敬称——或许在乌翠的心里，一道光以前辈的姿势俯视，反而能给她带来动力与希望。 他把东西都交给段嵊，让段嵊收一收，之后便和乌翠闲聊了几句。 《大导师》之后，他拍了一些广告和平面杂志，一直忙于新工作室的事情，随后就是进组《深春》，除了柯斯演唱会杨城终场，其余时间都没怎么和乌翠联系了。 如今在家养伤，正好借机会多聊聊。 他虽然那天没有和乌翠明说，但是小姑娘多少心中有数，和他聊着聊着，已经从如今的工作聊到了之前。 “……当初晚会后台有人造谣秦宣强行标记omega的事情之后，好多周边商店都下架了，我当初找了好多家，都买不到新的了，后来没办法自己学着去定制，我现在对粉丝们团购的那种玩偶特别了解呢！……” “……” “……我前几天其实偷偷加了您的粉丝后援会，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去给您应援……” “……” “柯斯、柯斯他……是和我在《大导师》练习室认识的。他……很不一样，有的时候想事情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样。……” 顾景明浅浅地笑着，时而附上几句话。 “您和段嵊老师会吵架吗？”乌翠突然问他，“我平时总和柯斯有很多话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却又因为不够了解、不够理解，总会吵上几句，吵完又没什么事……” 顾景明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在吧台切水果的段嵊，摇了摇头：“还好吧。” “我看您和段嵊老师坐在一起，就觉得很平和，似乎你们特别了解。” “因为认识太久了，”顾景明说，“什么关系都有过，优点缺点都一清二楚，自然也就吵不起来了。” 小姑娘笑了笑，一双大大的眼睛闪动着光华。 乌翠身为唯一一个还在杨城，并且能今天早上就有空来看望顾景明的人，在顾景明家里坐了几个小时才离开。 顾景明坐在沙发上，看着段嵊送乌翠出门，正打算抱起抱枕闭上眼休息一会，吴序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有什么事吗？” “小顾，”吴序的嗓音似乎十分颤抖，说话的语调起起伏伏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我也才刚刚知道的坏消息——” “先说坏的吧。” “我可能必须得先说好消息再说坏消息。” 顾景明：“……那说好消息。” 吴序深呼吸了几下，突然开始飞速道：“是这样的，你昨天受伤在片场遗失的手机找到了，是一个粉丝在现场捡到的，她当时不知道是谁的就暂时捡走了今天来剧组问。我刚好在和殷导协调你接下来的通告时间，当场一眼就看出来是你的手机，我就和她说，这是你的手机，她特别激动，问我可不可以给手机拍几张照，发条微博说她捡到了你的手机，我就想着没什么事嘛就是拍一个烂大街的手机款式，顶多手机壳不一样，就给她拍了……” 顾景明听着，骤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也买了新手机，我就不急着还你了。结果没想到那个粉丝发微博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有人从你的手机壳的划痕上发现了什么，不知道怎么着，扒到现在，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叫顾盼笙箫的微博大粉……寇媒婆也在片场核对通告时间，他和我说，你……确实就是？” 顾景明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是顾盼笙箫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顾景明一个激灵，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他这两天用顾盼笙箫的账号发的最后一条微博…… ——是对段嵊的告白。 顾景明：“……！！！” 第 103 章 顾景明匆匆地和吴序挂断了电话, 拿起手机就登陆微博。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他点开其他消息界面, 映入眼帘的就是#顾盼笙箫#这个挂在最高位的热搜。 顾景明：“……” 他现在, 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说他不怕顾盼笙箫和他本人之间会有什么不合理的漏洞——世界意识在，之前段嵊发现的那些漏洞恐怕早就被补全了。 但是他…… 他用这个账号做过什么呢？ 追星。 对段嵊一口一个“哥哥”。 骂顾景明吸血营销咖。 强烈抵制胜景cp。 ……昨天和段嵊告白。 顾景明直接一头扎到了抱枕上, 将自己瞬间变红的脸藏了起来。 开门的声音响起, 他听到了男人平缓沉稳的脚步声。 顾景明窝在沙发上，双手紧抱抱枕，仍然把脸埋在抱枕上, 闷声闷气的说：“段嵊……” 这人却出乎意料的十分平静：“向晨和我说了, 知道就知道了吧, 也算是公开了。” “也可以说成是我单向告白你……” 下一刻，宽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段嵊低沉的嗓音在他耳侧响起：“你觉得……知道了顾盼笙箫是谁, 我的小号还能保得住？” “诶？”顾景明猛然抬头，目光有些茫然，“你的小号没事吧, 我之前都没想到那是你啊。” 男人叹了口气：“因为你和粉丝的角度不一样。” ……不会吧。 他是顾盼笙箫被知道已经让他窘迫到无以复加了, 如果粉丝们同时发现顾景明6554321是段嵊…… 那他可能，这段时间，都不敢看到粉丝了！！ 顾景明不信邪，立刻红着一张脸，继续打开微博看了起来。 ——十分钟后。 顾景明虚弱无力地说：“我有点恍惚。” “嗯, ”段嵊又摸了摸他的头，“我也有点。” 顾景明：“……” 此时。 顾景明的脑子炸成了一朵烟花，粉丝们的脑子炸成了千千万万朵烟花。 一瞬间数不胜数的微博话题和论坛帖子冒出来，让人应接不暇。 【我真的是活久见啊！！！这就是小情侣（备注：今天才被动公开）之间的情趣吗！！！】 1l：“我我我我我说出不话来了！太太太太太不可思议了！！我的胜景是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的的！” 2l：“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3l：“楼主说话不说全，我给大家补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以下内容是其他胜景粉的总结，我贴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微博id是萌萌不吃草的明光发了一条微博，说昨天探班的时候在片场捡到了一个手机，手机保密性质很好也锁着，还一直没有失主来联系这个手机，于是她就在第二天去片场问，结果一问才发现那个居然是昨天混乱的时候顾景明掉的！ 后来萌萌不吃草就发了这个微博，附上那张手机的三百六十度各种拍摄。一开始我们都在羡慕她能捡到顾顾的手机，那条微博被疯狂转发，但是转发着转发着，大家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我先用尽量平静和客观的态度介绍一个人：可能有些不混圈子只看消息的粉丝不知道，笙箫里面有一个很多年的大粉叫顾盼笙箫，资历很高，从哥哥刚出道就在，一直粉到现在，很多物料也都特别一线。自从《大导师》开拍以来，顾盼笙箫就天天抵制胜景cp，有的物料甚至根本不是粉丝能拍到的，很多人都在怀疑他是私生饭。而昨天，他甚至直接发了一句对段嵊的告白，让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这里我再用尽量更平静和更客观的态度介绍另一个人：明光中也有一个土豪和一线大粉，叫顾景明6554321，名字虽然起的随意，但是出手从不随意，经常一砸就是几十万的应援。而这位明光大粉的物料也特别一线，经常是其他大粉都拍不到的画面，他也一直在抵制胜景cp。更奇葩的是，这个抵制cp的明光大粉，还和抵制cp的顾盼笙箫互相关注。就在昨天，他们好像约好的一样，顾盼笙箫发了一条对段嵊的告白，顾景明6554321也发了一条对顾景明的告白。 原来这事情已经在昨天乱了一波了，结果今天这条萌萌不吃草发的捡到崽崽手机的微博出来，几个对段嵊所有物料和大粉们都非常清楚的笙箫发现了不对劲！ 正题来了！ 顾盼笙箫在大导师的时候有一次分享物料，是透过玻璃窗拍的室内，玻璃上恰好有一点手机的反光，刚好能看清楚手机壳。这个手机壳和顾盼笙箫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还算正常，可能就是刚好的同款。但是！不仅款式一模一样，连手机壳中央的一个大划痕位子和大小都一模一样！ 大家挖掘出来这个惊人的相似的时候，萌萌不吃草又发了条微博，说她还手机的时候还顺口问了一句顾景明的助理，为什么手机壳划了不换。助理说顾景明不太在意这个，《大导师》第二次公演彩排的时候摔倒地上划的，之后也没打算换过。 让我们看一看顾盼笙箫发的那张有手机倒影的物料的时间：一张在第二次公演之前，一张在第二次公演之后，都是在银河娱乐有落地窗的一间休息室外面。 而第一张没有划痕，第二张公演之后，有划痕了。 刚好吻合顾景明手机壳被划的时间！！！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冷静和客观了！！！顾景明就是顾盼笙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l：“呜呜呜呜呜我的天呐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情趣，互相抵制对方吸血却互相告白？年轻人的小情趣我不懂。” 5l：“4l怎么说完顾景明就没了？太激动了？明明这件事情还有后续啊！显微镜女孩们发现顾盼笙箫就是顾景明之后，尖叫呐喊了好久，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和我们笙箫唯一的关系就是顾景明对段嵊表白了。结果没想到！没想到！有人拿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最近发的物料拼凑在一起，最视角图，发现……顾景明6554321发的那些物料，能从那些角度每一次都拍到顾景明的，都是段嵊！我现在整个人都是呆滞的，我无法接受，我哥哥人设崩塌了，我哥哥开微博小号，还和别人小号示爱啊啊啊啊啊啊！！” 6l：“我刚补完这些，我冷静一下——我冷静不下来！！！！之前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分别发段嵊和顾景明坐着读剧本原文的是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那个角度像是互相对着拍一样，但我只以为是他们身后的人，我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 7l：“我粉的cp，他们分别斥责自己吸血影响对方，一起抵制他们自己的cp，却又在小号上互相示爱。这个世界我不懂，但我不需要懂，妈妈只知道儿子们终成眷属我嗑的cp是真的了呜呜呜呜！” 8l：“嗑死我了嗑死我了，所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昨天吗？顾顾知道他手机掉了引发出了小号惨案吗？” 9l：“笑死，两个小号拼命造作的人突然因为一道手机划痕翻车了，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10l：“我还记得《大导师》第一幕的时候，顾景明就和段嵊说他是段嵊的粉丝很久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个场面话我没想到……顾盼笙箫已经是五六年的老粉了啊！这么多年都在一线探班，最后参加《大导师》成了段嵊的学员，然后现在一起拍摄《深春》终成眷属，神仙爱情啊呜呜呜呜！！” 11l：“我今天所有的笑都给了他们，我今年所有的感动都给了他们。” 12l：“我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我嗑的cp成真了，他们原来还一直都在发糖。不说了，我去补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的所有微博了！” 13l：“真好。” 14l：“……” …… 顾景明坐在一旁，看着段嵊一点一点地滑动着这个帖子，总算把自己是怎么翻车的这件事情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他不仅小号的身份暴露了，还顺带带着段嵊一起暴露了。 他此刻手指交缠在一起，指尖不住地颤动着，绯红从脖颈爬满了脸颊，耳垂都红的滴血。 偏偏男人还轻笑了一声：“挺好的。” “……哪里好了？？”顾景明瞪大了眼睛，“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顾景明，在线精分，小号告白！” “我不也是？” 顾景明噎了一下。 他压着嗓音虚虚地说：“那你还觉得好？” 这人靠了过来，弯下腰，从身后环抱住了他。 这种有人贴近后背的安全感让顾景明因为窘迫而有些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他往后靠了靠，缩在了段嵊的怀里，听见这人低下头在他耳畔说：“因为顾景明老师现在不得不承认我了。” 顾景明快速眨了眨眼，“你这时候还在想这个？段嵊老师，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段嵊毫不在意：“我没有人设。” 娱乐圈实力派代表的段大魔王确实不用在意人设。 顾景明却觉得自己一直以为维持的沉稳温柔形象崩塌了。 他有些沮丧地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如果现在澄清说只是凑巧，顾盼笙箫不是我，他们会信吗？” 段嵊轻笑了一声。 顾景明：“……” 他自然知道，粉丝不可能信的。 事到如今，他和段嵊的小号已经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大号”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不可逆转的事实。 不用想也知道，他从前发的每一条微博，此刻都在被数不胜数的cp粉和明光们一个个挖出来鞭尸。 顾景明长叹了一口气，直接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轻喊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要不然我们直接承认之后公开算了？” “不行！”顾景明立刻反对，“被发现已经让我没脸见人了，还要承认？” 段嵊也不继续问，只是侧着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镇定从容地说：“好，去睡觉吧，你想这件事想了一天了。” 随后，这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回了房间。 满脑子都被顾盼笙箫的事情占据的顾景明盖上被子之后，也没有留意到段嵊不知何时收起了地上的枕头和毯子，洗漱完就直接在他身边躺下。 他一会拿起手机，一会又放下手机，最终还是没忍住，还是登陆了顾盼笙箫的微博账号去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昨天发的那条告白。 顾景明：“……” 他指尖在屏幕上停留半晌，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羞耻心，顾景明一咬牙，还是点了进去看起了评论。 ——“崽崽是你吗崽崽！崽崽你好可爱呀啊啊啊啊啊！！” ——“我之前还骂过崽崽，说这世界上除了崽崽自己没人骂他。妈妈道歉，你随便骂，妈妈最爱你了！” ——“我懂了，崽崽说什么都是对的，崽崽说抵制，我们就抵制！” ——“#抵制胜景cp从我做起#谢谢顾盼笙箫带我们脱离胜景cp粉圈，拒绝某顾姓艺人吸血营销！从今天起，我们都转萌双粉cp了，希望顾盼笙箫和顾景明6554321百年好合，每天洒糖！” ——“#抵制胜景cp从我做起#脱粉了，转粉双粉cp，希望两位大粉头继续高质量产出，每天微博直播告白，我们受得住！” ——“呜呜呜呜来围观哥哥的恋爱对象，顾景明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呐，你们会幸福的！” ——“……” 顾景明：“……” 看不下去了！ 顾景明直接把手机翻扣在床头柜上，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身旁，男人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拥了上来，温暖的怀抱将他包裹。 这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裹着纱布的小腿，抱着他，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别想了，总归对我们的事业没有什么影响。睡觉吧，晚安。” “嗯……晚安。” …… 随后的几天里，处于对质量的高要求，殷树直接停了顾景明一周内的拍摄，希望他能好好养伤，恢复之后再以满状态继续拍摄。 但是没有任何受伤的段嵊就没有这个优待了。 殷树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顾景明这个全剧组最重要的omega，一到段嵊面前，就又变成了德高望重日常喜欢批评要求演员的大导演，直接把段嵊叫回了片场继续拍摄。 段嵊这几日不仅忙着拍摄，回家之后还外出了几次，说是工作室忙。 顾景明则是完全在家天天打游戏看综艺，除了腿不方便，悠闲的像是度假。 他也渐渐接受了顾盼笙箫被所有人知道是他小号这件事——反正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段嵊在一起了，朋友们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只是纷纷来询问他伤什么时候好。 段嵊则是没脸没皮，总是在床上把他亲到气喘吁吁的时候问上一句“顾老师什么时候承认我的地位”。 顾景明很想点头，但是一想到这人每次床上流氓的很，他就懒得理段嵊。 又过了两天，好不容易从殷树那边得到了半天假期的段嵊一到家就拉着顾景明出了门。 这人甚至还准备好了轮椅，下了车就把顾景明抱到了轮椅上。 带到顾景明被段嵊推着走进校门，这才缓缓意识到段嵊带他来了哪里。 毕竟是《星途》里面的世界，就算世界意识给他安排了一个学校，也不可能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学校。 但毕竟都是知名的设计学府，一些地方和景物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顾景明坐在轮椅上，戴着口罩，四处张望着：“你是带我来这边散心？” 段嵊今天穿了一身洁白的衬衫，端正而庄重。 他笑了笑，推着他走过学校的林荫小道，嗓音低沉：“和你真正读过的学校比，差别大吗？” “还是挺大的，”顾景明环视着四周，还能看到一些朝他们投来探究目光的路人，“感觉倒是挺像。我其实在大学待的时间不长，现在又过去这么久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印象了。” “你当初过得开心吗？” 段嵊问的是没有来到《星途》里的他。 顾景明轻笑了一声，清冽的嗓音响起：“还行吧，本来以为会和学校里的每一个毕业生一样，过上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也从没有接触过娱乐圈，只是觉得日子一眼望到头，不好也不坏。我也不反感画画，我初中的时候刚开始自学，大家都觉得我不务正业，结果班主任倒是对我十分认可，他当时和我说……” “好像是说，只要我每一天都不后悔就可以了，未来总有一刻走到我想要的地方。那天老师还陪我玩了一整天……”绿叶遮挡而下的光影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滑过，顾景明吹着夏风，有点怀念地说，“后来我来了这里，演了秦宣，才发现，原来拥有努力的机会，对于很多人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说话间，段嵊已经缓缓推着他来到了一个外形十分具有艺术气息的大楼之前。 这人缓缓地推动着轮椅，也没有关周围投来的好奇视线，只是徐徐地说：“后来你是怎么来了这里？” 顾景明提起这个就哭笑不得：“咳，我其实一开始只是《星途》的读者，看书的时候就很喜欢……所以当时看完了，还想着给你画一张——当时脑子里除了文里的描写，可没有任何你的印象，凭空对着画纸开始画，想着你要是站在我的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这样想多了吧，突然有一天你就真的站在我的面前了。” 进了这栋大楼以后，段嵊已经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走到门前的保安室里说了几句话，顾景明隐约听见是什么“之前交代过了”“现在进去”之类的话。 他自己推动着轮椅的轮子，缓缓挪到了一楼的走廊里。 这栋大楼是偏圆形的，走廊绕着大楼一圈盘旋着往上，墙上挂着一排的产品设计稿，画框的左下角纷纷标注了设计者的姓名和在校时的一些信息。 而走廊每隔一段便会有不同几何形状的屋子，屋子里也错落地悬挂着不少设计作品。 走廊上稀稀疏疏没几个人——这里今天显然没有对外开放。 他骤然明白了这是哪里。 段嵊已经和保安说完了话，走过来推着顾景明往前走。 男人接着方才的话，问道：“那你看到我之前，设想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们顺着走廊往前走，一幅幅设计图稿在他们面前闪过。 青年坐在轮椅上，微微抬头，窗外的微光勾勒出他好看的下颚线，他双眸熠熠，高挺的鼻梁在两侧点下阴影，嘴角微微勾起。 “基本差不多，就是没有真正的你臭屁。” 段嵊：“……” 顾景明回头看到男人无奈地看着他，心满意足地乐呵呵笑了几声。 旋转的走廊不住往上，眼前的产品设计稿渐渐转变为了服装设计稿。 顾景明眨着眼睛，一个个认真地看着这些展览出来的设计稿，“按照之前世界意识补足的逻辑，这里……也会有我从前的设计稿？” “这里。” 段嵊将轮椅转了个头，平稳地推进了一个椭圆形的几何房间中。 这栋大楼外头围绕着走廊，里头也开着一个从上到下的圆形天井，前后光线映射而入，在悬挂着的设计稿周围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 椭圆形的屋子里，落地窗散射临近黄昏的灿然，层云一排排滑落，连排飞鸟扑腾，金鸦西坠。 走廊边的几何房间里，放在相框里的设计稿都是从天花板垂钓而下，头顶还有垂钓一颗又一颗的星星灯，同这些挂着的设计稿交织在一起。 此刻未到黄昏后，星星灯不曾开启，只是反射着窗外的粼粼绯红。 竟像是满眼的小夕阳。 顾景明和段嵊同时看到了那几个左下角标注着“顾景明”的设计稿。 骤然在另一个世界亲眼看到这些，顾景明愣了愣，目光停驻在设计稿上，喃喃自语道：“突然这样看到，有些怀念。” 在这栋楼里的人本就不多，到了楼上，整条走廊更是瞧不见一点别的人影。 段嵊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格外悦耳。 “你看到这些曾经的东西，会想回去吗？”这人问他，“后悔来这里了吗？” “拽都拽进来了，有什么后悔可以谈的？至于回去……有想要陪伴的人的地方才是家，我在那里没有，但我在这里有。” 顾景明收回目光。 他侧身对着窗外夕阳，眼前是自己当年的设计稿，垂眸间，这才发现段嵊已经在轮椅前半跪了下来。 这人单膝着地，脊背停滞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坐在轮椅上，并没有比男人高出多少，稍一低眸就与段嵊的目光相撞。 灿灿光华倾斜地从侧边洒落，雕琢出段嵊棱角分明的轮廓。光阴对半交错，男人纯白的衬衫更为显眼，挺立的衬衫领子更是切割开了光影，裁剪得当的衣物勾勒出他肌肉分明的线条。 “你……”顾景明垂眸看着段嵊，淡茶色的双眸闪过困惑，“这是？” 他每回低头看着段嵊的时候，总容易因为这样的居高临下而升腾起一些难以言喻的满足。 就好像一直仰望的光有一天心甘情愿地为他弯腰止步。 段嵊对他笑了笑。 男人深邃的眉眼印刻着款款温柔，往日里寡淡的眼底满满当当地载着顾景明的身影。 “那么顾景明先生，”他一字一句地说，嗓音裹着春风，润着云雾，“这个让你想要陪伴的人，他也想陪伴你，你愿意接受他吗？” 段嵊依然微微仰头望着他，明眸亮如星辰。 他从裤兜中掏出了一个设计精良的小盒子，蓝色丝绒包裹着的六角形上，印着顾景明认识的珠宝顶奢logo。 那是段嵊至今还在代言的珠宝顶奢品牌。 这人虔诚庄重地打开六角形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里头放着的一枚戒指拿了出来。 戒指上点缀着一颗映着碎光的钻，像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点缀，又像是比上头悬挂的星星灯还要亮眼。 段嵊直勾勾地抬眸望着他，纯黑色的双瞳中润上了他们少年时常有的紧张与期许。 像是当年试镜地点的门外，他坐在走廊上，年轻的alpha将外套盖在他的头上，悄悄地问他对信息素有没有感觉。当他摘下外套时，瞧见的就是刚刚出道的段嵊紧张而期许的目光。 他仰着头，段嵊低着头。 漫漫几年时光过去，悄然如一的目光再度送来。 他低着头，段嵊仰着头。 段嵊又重复了一遍：“顾景明先生，这个让你想要陪伴的人，他也想陪伴你，你愿意接受他吗？” 顾景明并没有立刻抬手，“段嵊先生。” “嗯？”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你有时候衣冠禽兽得不像话，可偏偏让我觉得你是个温柔的绅士，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 段嵊喉结轻动，举着戒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景明抬起了他的左手，清冽的嗓音滚着漫漫长夜熬炼而成的明悟：“这个戒指和他们家出的每个款式都不太一样，版型有的地方甚至都不太稳，你这几天说工作室有事情要忙，应该都是在亲手做这枚戒指吧。这么好邀功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我万一没看出来，嫌弃戒指太差拒绝了你怎么办？” 段嵊怔了怔。 他们一个伸出手，一个举着戒指，远天夕阳缓缓坠落，只留下只露出一个小角的灿灿。 “现在你猜出来了，”段嵊说，一字一顿，清晰异常，“答案是什么？” 顾景明动了动他那抬到段嵊眼前的左手。 他说：“答案是我愿意，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是什么？” 段嵊明明还在问着，却已经缓缓给他带上了戒指。 这枚戒指不算精致，甚至还有着初学者手忙脚乱的粗糙，可段嵊戴上戒指的动作却虔诚真挚，宛若手捧至宝。 顾景明低下了头，不疾不徐地凑到了这人的耳边。 “答应我……”他眨了眨眼，感受到戒指彻底戴到他左手的中指上的那一刻，轻声说，“永久标记我。” 片刻。 段嵊骤然拦住他后退的动作，一手抱着他的肩背，一手按着他的头，送来了猛烈至极的拥吻。 唇齿相交，呼吸交错，炽烈炙暖。 他仍然坐在轮椅上，他仍然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顾景明闭上了眼，伸手抱住了对方。 夕阳的最后一点灿黄终于堕入西方无尽的长河中，漫天的绯红瞬间失去了颜色，盖不住诸天星河鹭起。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星星灯在这一刻一盏一盏地亮起，驱散了眼前的浓雾，镶嵌着曾经走过无数荆棘路上的黯然，最终璀璨明华。 顾景明不曾察觉。 他正低头拥吻星辰- 正文完- 第 104 章 段嵊在大力地敲门声中醒来。 《深春》彻底杀青, 回到家后，他昨晚和顾景明久违地再次喝了酒。不过两个人都累的很, 最后段嵊还没有彻底喝醉之前, 两人一起洗漱完便睡在了他家。 敲门声仍然在继续，似乎还有人喊着一个什么名字——不是段嵊的名字。 段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往旁边一抱，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床也小的可怜, 他翻个身伸手，手都直接落在了床外。 本来还有都睡意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段嵊猛然坐起。 门外敲门的人还在喊着：“林老师？林老师学生们都在等你上课，怎么还没起？” 相处了这么久, 对顾景明曾经来到《星途》到最后和他在一起的经历已经倒背如流的段嵊皱了皱眉。他立刻起身, 第一时间没有管外头的催促声, 而是走到卫生间看了一眼镜子。 果不其然，镜子里似乎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只是样貌清秀, 没什么特质，一头头发还睡的有些乱，发梢翘起。 段嵊心中逐渐焦急, 门外的催促声更是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林老师”, 到了这里？顾景明又在哪里？会不会有什么事？ 段嵊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在在房间里张望了起来。 房间很小，像是类似于宿舍的样子，桌上还放着一些课本资料。段嵊刚一低头，便瞧见了这个林老师的基本信息和学校名字。 这是一个初中。 初中的名字和林老师教的班级是…… 段嵊缓缓睁大了眼睛——顾景明同他说过的, 曾经来到《星途》之前的人生里，顾景明就读的初中和所在的班级。 眼前的一切和顾景明有关系，段嵊担心顾景明的焦急便总算缓了缓。 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顾景明当初所读初中的班主任。只是方才镜子里这个人只有三十岁上下，可距离顾景明读高中好歹也有十几年了，总不可能这位林老师从十四五岁就开始教书了吧？ 他带着疑惑，洗漱了一番换上衣服，用精湛的演技掩饰下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凭借顾景明对这位曾经的班主任几句话的描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拿着桌上的教案，总算开了门。 门口一直催促他的是一个年纪更长一些的老师，段嵊连这人的脸都还没来得及记清楚，这人就拉住了他，基本等同于跑地快步往前走，同他说：“你今天怎么睡过头了整整一节课？老徐帮你代课都已经下课了，好在本来应该是老徐的下节课还没开始，你就当和他换一下，免得被主任他们骂。” 段嵊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跟着这位好心的同事走。 这位林老师明显不应该在正确的年纪，反而像是在顾景明还在读书时的年纪。 来到教室门口时，段嵊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待到他走进教室，轰乱一片的教室骤然安静了下来，所有年轻稚嫩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他却只在一片穿着校服的孩子中瞧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还未彻底长开的少年坐在教室的最里端，座位靠着窗，书桌上散落着几本练习册。而少年转过头来，同其余的孩子一样看向他，淡茶色的双眸闪动着懵懂与青涩。 即便还未彻底长开，这张脸在窗外天光的勾勒下也充斥着俊朗与少年的清新。 而这样纯然的眼神…… 不是已经历尽千帆、眉目间满是矛盾的温柔与傲然的青年。 这是顾景明的少年时，是他缺席的那段读书时代。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却觉得这似乎冥冥之中给他的一次机会。他心上的那个人从书本里认识他，知晓他的全部人生，以各种方式见证着他的成长。 可他只认识来到《星途》之后的顾景明。 此前种种，只有从顾景明口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 他脑海中百转千回，目光却始终不着痕迹地留在了少年的顾景明身上，缓步走进了教室。 这位林老师似乎平时在班级里人缘就不错，直到他走到讲台前，也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捣乱，教室里十分安静。 段嵊却没打算上课，他连这位林老师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不是一个老师，看着教案也只会满头问号。 他干脆随手将东西往讲台上一丢，随意找了个理由，让这节课变成了临时的自习课。 初中时期的学生们自然对这种和休息开小差一般的自习课乐意至极，纷纷拍手叫好。而少年的顾景明只是微微挑眉笑了笑，十分不羁地往椅背上一靠，从抽屉里抽出了执笔。 ——果然如顾景明所说，年轻的时候是个傲气十足的小太阳。 少年时期的顾景明不认得他，自然更不可能从这个林老师的壳子中看出段嵊的灵魂。他根本没有施舍给段嵊这位临时上任的班主任任何多余的眼神，掏出一本好似速写本一样的本子之后，就拿着铅笔不知在画着什么。 段嵊在教室里巡视一般地来回走动着，每每走过顾景明坐的那一块，总是刻意地拖慢脚步。不过他看到学生们在做别的事情也没有管，渐渐的一些开小差的学生都大胆了起来，对段嵊的来回走动视若无睹。 少年的顾景明也是其中之一。 段嵊刚开始走的时候，少年总会刻意盖上本子。 但后来已经肆无忌惮地画了起来。 段嵊不知第几回路过的时候，少年双脚蹬在桌子腿中间的横架上，椅子被蹬得微微向后倾斜，还随着少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握着普通的铅笔，速写本搭在桌子的边沿上倾斜地立着，铅笔笔尖在纸上快速地流淌。 已经些微有些成型的人跃然纸上。画上的少年穿着校服，拎着书包侧着脸不知在看着什么，全身已经完成了，唯有手中拎着的书包还在缓缓地补足细节。 画技稚嫩，远远比不上顾景明成年之后的灵气逼人、技巧跃然。 可段嵊却一眼看出了那就是少年顾景明自己。 ——原来小时候还挺自恋的。 他想。 他迈着步伐继续往前走，听见身后传来掩耳盗铃的悄悄话声音。 顾景明的前桌似乎转过头来，低声和他说：“别画了，画这个有什么用，每次约你打球你都不打。” “就是不打，”顾景明吊儿郎当的开口，少年的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却掩饰不住嗓音的清冽，语气更是傲然恣意，“你无不无聊啊？就你那群打球的哥们，一个个技术都菜的要命，和你们打球就是菜鸡互啄。” “哎哟喂，顾大少爷，您这一次都没参加呢，就说我们菜鸡互啄了？您可还不会呢！” “没学而已！”完全不顾段嵊这个“班主任”就在附近，少年居然吹了一声口哨，吊儿郎当道，“我要是学了，你们都得跪下。” “你就做梦吧！” 顾景明似乎拿什么东西砸了前桌一下，“欠揍呢？” 背对着他们教室后头走的段嵊无声地笑了笑。 还真没说错。 他刚认识“秦宣”的时候，“秦宣”确实不会打球，还是他和柯斯一起教出来的。可“秦宣”学得快，没过多久就能和他还有柯斯比一比了。 只不过…… 他着实没想到少年时期的顾景明会如此的……锐气十足，明亮骄傲。 待到他不知刻意走到顾景明身边多少圈，下课铃声在不知不觉中便响起了。 正巧到了时间长的大课间，学生们如蒙大赦，欢呼雀跃地相伴跑了出去。就连之前和顾景明说悄悄话的前桌也和人勾肩搭背地朝着操场冲，不多时，段嵊还在教室里，学生却不剩几个了。 少年顾景明便是其中之一。 他正在做着方才那幅既像速写又想素描的“自画像”的收尾，走笔的速度已经缓缓慢了下来。 人少了，段嵊也肆无忌惮地走上前。 瞧见那与成年后截然不同的水平，他不留意间笑出声来。 少年骤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淡茶色的眸子中闪过诧异，原先还有些无谓的神情闪过一丝尴尬和惊慌，“林老师？” 和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样，在同学面前总是好面子，却还是下意识地怕老师。 段嵊不想吓着他，只是站在顾景明身旁，指了指画纸上的小少年，说：“很好看。” 少年顿时红了脸。 “你以后要做这方面的事情吗？”段嵊问。 这个时候的顾景明还和娱乐圈没有任何关系，是顾景明所在的世界上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坐在单纯安静的教室里，等待着按部就班的未来。 他这两句话本就温和，这位“林老师”平时似乎也不是一个严厉的风格，几句话间，顾景明虽然还是有点紧张，显然已经放松了不少。 少年顾景明转了转手中的铅笔，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难以言明的沮丧：“应该不吧，虽然最近画得很开心，但是舅舅说这是不务正业，他们也都说我画的不好。” 单纯论现在的水平，段嵊自然清楚，比起以后的顾景明，现在的画作确实水平欠佳。 只不过……舅舅？ 通常的孩子提起这些，不都是将父母挂在嘴边的吗？ 段嵊骤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顾景明还是“秦宣”的时候就开始对他的父母毫不在意。 父母这个词为什么在顾景明的脑海里毫无概念。 因为不论是秦宣还是顾景明，生活里本就没有父母。 他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以后会很厉害的。”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老师的身份，习惯性的动作让少年愣了愣，一双还没长开的桃花眼含着茫然。 少年在同学面前傲然而开朗，在老师的面前却局促而乖巧。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心间，冥冥之中顾景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涌上心头，段嵊彻底明白了什么。 窗外天光洒下无边无际的明华，操场上的嬉闹声交错喧嚣。 段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时：“试一试吧，努力过后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少年眨了眨眼睛，眸光灿灿，青涩的脸庞上满是惊讶。 他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每一天都不后悔就可以了，未来总有一刻走到你想要的地方。” 画纸上，只能算得上是粗糙的走笔勾勒出还算过得去的形体，特征鲜明的灵动却隐隐预示出将来拿着画笔的人会走到何处。 他说：“你不想打篮球，那你想不想出去画画太阳？” “诶？” 段嵊快步走到讲台上，从自己带来的一堆书和文件中找出了假条，大笔一挥帮少年请了假。 随后，他拉了拉顾景明的手臂，笑着说：“走，我们去操场。” 少年时期的顾景明身材偏为消瘦，他轻轻一拽就将人拽了起来。少年也没有反对——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操场永远比课堂来的有吸引力。 段嵊像是年轻的孩子们一样，一手拿着顾景明的速写本和铅笔，一手拉着少年往操场奔跑。 绿叶茵茵，草木成片。 他陪着顾景明，坐在操场边缘的台阶上，看着少年一笔一画，稚嫩地描绘出眼前。 金鸦栖于茫茫远山之上，白日里的明月恍惚间轮廓可见。 到了放学时间，段嵊目送着少年同几个朋友勾肩搭背地背着书包跑出了校门，这才回了这位林老师的教工宿舍。 或许是玩了一天累了，刚坐在床上，一阵困意便汹涌而来，段嵊只好暂时躺下睡了。 带到意识从梦中朦胧拔出，他闭着眼翻了翻身，手臂却搭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上。 段嵊猛然睁眼。 清晨的碎光透过窗帘缝隙渗透进来，洒在睡眼朦胧的青年身上。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微微开口，呢喃一般地同他说：“……醒了？” 段嵊怔然。 他目光扫过四周，简洁的装修风格和熟悉的家具映入眼帘，闹钟立在床头，时刻提醒着这是他的房间，这是《深春》杀青后的第一天。 少年时代的顾景明和那充斥着嬉笑声喧闹声的操场仿佛只是醉酒后的一场梦。 可段嵊却记得清清楚楚，真实异常。 “……段嵊？”顾景明喊了他一声，缓缓坐起，“你睡傻了？” 段嵊起身，骤然一把抱住了身边的青年。 被子散落在一旁，他双臂用力，双唇缓缓落在了顾景明的腺体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顾景明身体一僵，似乎深呼吸了一下，不算认真地呵斥他：“大清早的干什么！” “没什么……”他将下巴抵在了青年的肩窝，“我只是今天才明白了。” “嗯？” 段嵊松开了手，后退些许，同顾景明的视线相交。 他一字一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这本书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青年淡茶色的双眸映着明光，一双完全长开了的桃花眼微微眨动着，茫然地望着他。 段嵊知道对方听不懂。 但他笑了笑，说给自己听，说给不明白的顾景明听，也说给不知飘渺在何处的过去与未来听。 “但我现在明白了，是我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只要每一天都不后悔就可以了，过去的未来总有一刻，他们会像现在这样，走到他们想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