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归》 第1章 废物 秋阳渐落,暮色四合,彤云向晚。竹林中一队车马不紧不慢地前行。 最前面马背上两个身穿黑色布衣的人压低声音讨论着:“怎么着啊?天色晚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一宿?” “哎,要不是那位爷得睡午觉,咱们也不至于又晚一日。”说话的人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两匹马拉的马车,帘子都紧闭着。 “小点声!要是被爷听见你就完了!”前面说话的勒紧马缰,反手拍了一巴掌在他脑后,掉转马头,“我去问问彤哥。” 马车旁边一匹枣红骏马上的男人见前面的人掉马,一夹马肚往前了几步:“怎么?” “彤哥,您看天色晚了,前面有个镇子,咱们不如先住一晚,明日再走,今儿怎么也到不了了。” 林彤点点头:“我去知会爷一声。” 他抬手敲了敲马车的窗棱,里面没有动静。 马车另一边的人闻声看了过来,跟他对视一眼。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 “爷,天晚了,咱们先找地儿落脚,明日再赶路?” 马车里半天才发出“嗯”的一声,像是刚睡醒。 得了应允,林彤看了眼马车对面的人,都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大家都提着心,生怕哪里没做好没让车里那位爷顺心,掉个雷劈到自己脑袋上。 镇子不大,客栈只有一家,中秋刚过大半月,在外地的旅人少了,客栈生意冷清,见他们一行十人浩浩荡荡地进到院中,老板娘赶紧迎了出来。 “几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彤牵着马:“住店。一间上房,六间普通房间。” “得嘞!小七!把贵客的马都牵到马棚里喂饱!” 其他人忙忙碌碌把行李搬到店中,林彤站在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说道:“爷,到客栈了。” 暗金流云刺绣的门帘掀开,一只黑色鹿皮长靴探出,他赶紧伸手过去,被里面的人一把推开:“我还没残废呢。”声音清朗纯净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慵懒。 老板娘在门口候着,一看这训练有素的阵势就知道马车里是个有钱有势的,他们这个镇子虽说不大,但也是距离边塞雁鸣城最近的镇子了,平日里想从雁鸣城去往别国的商队都会路过这里。 她是个有眼力的,见人见多了,自然知道什么人不用费心思,什么人需要好生伺候。 听声音这么悦耳,一定是位俊秀的少爷,说不定还是第一次替老子跑商队呢,这种二世祖吃不得苦,什么都要最好最贵的,钱是最好挣的。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一男子从马车里出来,一身绀色窄袖常服,身姿挺拔高挑,如墨的及腰黑发披在脑后,额发和耳旁的发以一枚金玉发扣整齐地扣好,气质出众温雅绝伦。 老板娘激动起来,虽然只看见一个背影,但就凭这身段,肯定是天人之姿!她不觉屏住呼吸。 但男子跳下马车的一瞬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旁边林彤赶紧扑过去,也没接住,人直挺挺地拍在地上。 这突生的变故惊得老板娘下巴也要拍在地上了。 林彤把人扶起来,其他手下习惯了似的,停了一下然后该干嘛干嘛,就跟没看见一样。 刚才马车对面的人跑过来,蹲在地上拍拍男子腿上身上的土:“怎么样?有没有摔疼?”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女人。 男子强忍着怒气,强装淡定:“……无妨。” 林彤对自家妹妹吩咐道:“小稍,我带将……我带爷回房间换件衣服。” “好,我看看店里有什么吃的,让他们备上,要是没有爷爱吃的,我就去去镇上找找。”林稍应着,拿出帕子要给男子擦擦脸上的土,被男子一把夺过扔在地上,踩在脚下碾了碾:“你们!”他恶狠狠地开口,“回去谁要是敢说出去,军法处置!” 林稍把帕子捡起来,没有任何不快,和几名手下一同拱手行礼道:“是!” 男子把林彤扶着他的手甩开,往店里走。他走路很慢,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像蹒跚学步的孩童。 深秋夜来得早,晚饭前天就暗了,林彤怕他再摔倒,追了上去,看他迈门槛,心也跟着他脚提了起来,想扶又怕挨骂,手停在半空。 男子顺利的迈了过去,林彤松了口气,手刚放下来,男子突然左脚绊右脚,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绊倒了,双膝“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面前的手下吓得跳开,拔腿就跑,这一下子得折自己多少寿! 林彤上前扶起他。 老板娘借着屋里的光亮才看清男子的面孔,五官虽然清秀,但面色暗黄粗糙,一双不甚普通的丹凤眼,眸子倒是亮得很。远远没有背影那么惊艳。 她心里暗暗嘲笑了一下,这皮相还敌不过雁鸣城的小倌呢,白瞎了这么一副好身材!不过这阵势排场、这衣料发饰,定不是寻常人,油水还是要揩的。 她追上去问道:“客官这会儿可要用晚膳?还是先洗涮一下?” 林稍走过来拦住她探究的眼神:“老板娘,请先送一桶热水到上房,吃食你与我商量即可。” 面前的女子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样貌娇美可人,开口却是沉稳霸气,英气十足,不容置疑。 “好好好,这位客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啊?我们镇上的……” 男子手扶在楼梯扶手上,翻了个白眼,气息不稳正要发作,林彤朝林稍使了个眼色,林稍当即挡在老板娘身前,老板娘还想说什么,她黑氅一掀,露出嵌着红宝石的古银剑柄,老板娘顿时噤口。 回到房间,男子坐在床榻上喘着粗气,就这么几步路,已经让他出了一身虚汗,他感觉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不想他堂堂镇国大将军之子,五军先锋,迅霆军统帅雷焱,竟然落到如此不堪境地。 林彤把门关上:“将军,您怎么样?” “还能怎样!?”雷焱瞪着眼睛,气得想骂娘,从天麓城到这里区区千里,他们竟走了半月有余,放以前他骑马三天就到了。 还有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您想吃什么吗?” “吃屁吃!气都气饱了!” “那您喝茶。”林彤倒了杯茶。 “不喝!” “那您先休息一下?” 雷焱坐在榻上也不知还能干个啥,平时气不顺还能去校场发发疯找人过几招,但现在这残废身体……他娘的! 这时传来敲门声,老板娘在门外喊:“贵客,热水准备好了,方便给您放进屋去吗?” 林彤看了眼雷焱,对方明显不想让外人进来,于是回道:“劳烦老板娘了,请放在门口吧。” 老板娘应了一声就走了。 “我要洗澡!”雷焱气鼓鼓地说。 林彤觉得自家将军自从发病以来,这半年的时间里发脾气时愈发像个孩童。 要不是将军余威尚在,他真想塞一把零嘴给他,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 可是一想到雷焱练兵时的冷酷严厉,立马被自己大不敬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是!属下立刻去准备。”他把浴桶搬进来,试好水温,“我帮您洗……” 雷焱瞪他一眼,抬起手臂指着门口:“滚!” 林彤从善如流地滚了,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口候着,怕自家将军控制不好淹死在浴桶里,那笑话就闹大了。 雷焱费劲地把自己扒光,扶着浴桶边缘,肌肉匀实紧致的长腿有着和脸色完全不一样的白皙,这时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迈不进去。 他试了半天,索性手撑在浴桶上,屏住气息,头朝下栽了进去…… “将军!将军!怎么了?”林彤听见动静想推门进来,门里面“咳咳”咳了几下:“没事!” 雷焱狼狈地在浴桶中坐好,暗暗骂自己废物。 略烫的水腾起雾气,把皮肤蒸的泛起淡粉,他缓缓放松,困意袭来,他今天在马车里吃了午饭就睡了,一直睡到刚才下车,现在又困了,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内心很是担忧,若是再寻不到能为他治病之人,恐怕自己就会长睡不醒了。 今年冷的格外早,风从虚掩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秋的冷意和北方乡下特有的泥土味。 再往北百余里就是雁鸣城,雁鸣城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父亲,镇国大将军雷霆镇守的边塞要地,他十岁起父亲就在此镇守,他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上三四个月,对他来说,雁鸣城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从雁鸣城北上五百里穿过苔原荒地就是白山地界。 白山,万山之巅,白云之侧。西起万古不毛之地,东临诡杰沧海,浩浩荡荡绵延数万里,奇峰接连耸立,终年覆雪,万玉生寒。似一道巨大白色屏风,直指苍天,隔开大地。 白山弟子就在那里苦修,而他此行就是去白山,或许能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这是他最后一线希望。 雷焱阖目调息,突然在泥土味里嗅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雪味,清冷凛冽地窜入他的鼻子,他倏然清醒过来,身体变得轻盈,如同恢复了正常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着,抬脚迈了出去,把自己擦干裹好,稳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夜空明月高悬,微风徐徐。 他寻着雪味的来源,低头见院中一白衣男子把背篓里的野味放在地上,正跟老板娘结账。 他白衣胜雪,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收了钱背上背篓,从容地走了出去,随着他渐行渐远,清冽的雪味也越来越淡,雷焱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愈发沉重起来,他急迫喊道:“林彤!” 林彤冲进来,见主子衣着单薄立在窗边:“将军有何吩咐?” 雷焱指着窗下,顿然觉得舌头也快控制不住了,含混道:“白衣人!追!” 林彤带人去追,半个时辰后回来复命,找遍了整个镇子也没看见什么白衣人。老板娘被请上来问话。 “他呀,他是山里的猎户,隔三差五的来给我们送点野味。名字?不知道,问过他他也没说……你们要找他?那可得快去!今年冷得早,过几日就要封山了,因为一到冬天山里的妖就出来了,幸好国师下了结界,否则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得都被妖捉了吃。” 第2章 梦境 方才那白衣人出现,我闻到一股味道,然后身子便不僵了!”雷焱激动道。 “将军确定是因为他而不是其他原因?”林稍冷静分析,“亦或者是将军凑巧泡了热水澡,身体放松所以能动了。” “不会那么巧,他越走越远,我便越来越僵,像是逐渐被冻住了一般。” 林彤:“那既然如此,非要找到此人不可!无论是不是因为他,也总是多一个希望!” 雷焱再等不得,非要即刻出发去寻人,被林彤林稍兄妹劝住。 “将军,现在天晚了,山里道路崎岖,咱们明日天亮了再去可好?” “是啊将军,也不知道人在哪儿,贸然前去恐怕浪费时间,不如明日找个向导带咱们进山,事半功倍。” 雷焱点点头:“明日一早出发。对了,派人去雁鸣城通知父亲一声。” 兄妹二人衔命而去。他合衣躺下,身体的僵硬感袭来,他动动手脚,并不是不能动,而是需要集中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控制住身体,就像是魂魄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一样。 半年前他在雁鸣城练兵时突然昏倒,昏迷了整整三日,醒转后就发现手指脚趾开始僵硬不受控制。回到天麓城寻遍名医,都说他的身体健康并没有任何毛病。 国师大人前段时间来看望过他,告诉他或许可以去白山一试。 国师是白山弟子,五十年前入世来到天麓城,白山弟子不轻易出山,出山便是当权者争抢的对象。 出山入世的白山弟子历史上只有十余位,而当世只有三位,一位是神宇国国师,目前人在天麓城内,一位是秦阳国国师,还有一位传说是在诡杰沧海中的某一个岛国。 困意要把雷焱吞噬般凶猛袭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若是放以前绝不会出现这种睡得死沉死沉的情况,他总是保留一丝警惕,这是一个军人的自觉。 他上一瞬还在想刚才的白衣男子,下一瞬便已经坠入梦境。 “将军!将军!该起来了!”睡梦中有人推他,他努力睁开眼睛,是林彤,见他醒了焦急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雷焱头沉得很,想抬手按按太阳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索性作罢:“没事。什么时辰了?” 林彤:“您可吓死我了,怎么都叫不醒,已经巳时三刻了。” 雷焱一惊,他睡了这么久吗?他想起来却使不上劲,无奈道:“扶我起来。” 他坐起来却又站不起来,林彤背对他蹲下身:“将军,我背您吧。” 雷焱本想拒绝,但是不用背的,他怎么进山?便抛开面子,趴在副官背上。 林彤把他背下楼,客栈里安安静静,雷焱问道:“林稍他们呢?” “林稍带人先进山了,去探探路,估摸着快回来了。咱们往山里走去迎他们……” 林稍?雷焱直觉不对,林彤对自己妹妹很是宠爱,素来只“小稍小稍”的叫。 这人不是林彤! 他稳住心神,问道:“林彤,你的‘洛晴’呢?”洛晴是林彤的佩剑,除了洗澡从不离身,此刻他腰间却空空如也。 “林彤”脚步一顿,笑了一声:“果然骗不过你……” 他双手抓住雷焱双臂,想把人甩下来,雷焱控制住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只一个动作就出了一身汗,“林彤”甩不下他,往后急退几步,撞在墙上。 雷焱闷哼一声,腿上泄了劲,被“林彤”一把拽下来摔在地上。 “林彤”蹲在地上,闭上眼凑近他用鼻子嗅了嗅:“真是好东西!哈哈!看来我这么早到百嫁山是对的,捡到宝了!” 雷焱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被“林彤”按在后脖颈上:“诶,你别乱动,伤了自己可怎么好,我还要留着你炖汤呢。” “你是妖?” “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本仙是食梦子。”他伸手探向雷焱,“人间的话本里妖怪抓了唐僧留着不吃,最后都被那孙猴子收了,本仙可不犯这傻,我得赶紧吃,免得夜长梦多……” 他还没说完,突然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他转过头,吓得尖叫着坐在地上,指着来人:“你你你你……” 雷焱闻到一阵清冽雪香,瞬间像是置身冰天雪地。 “本仙?”来人一袭白色衣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食梦子什么时候也能位列仙班了?我怎么不知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啊!”清爽好听的声音中带着调笑。 食梦子还挂着林彤的脸,惊恐地看着白衣人:“……我就是抓个人来吃吃,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闲事!” 白衣人抱着胸,好整以暇地说:“放心,我只是路过,听见动静进来看看,你吃你的。” 食梦子警惕地看着他,慢慢挪到雷焱身边,盘算着不能在他面前吃人,说不定前脚刚咬一口,后脚就被他吞了。 妖最清楚实力就是地位,面前这个人能进来,说明实力远在他之上。 他摸到雷焱的腰带,刚往上一提,本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翻身跃起,毫不客气一脚踢在他脸上,把他踢翻在地。 白衣人神色微动,饶有兴致地看着雷焱像掐着一只鹅一样,卡着脖子把食梦子按在墙上。 雷焱从刚才闻到雪香就能动了,他听着两人的对话,本以为白衣人会出手救他,不想竟也是个妖,只能自己动手了。 “咳咳咳!放开我!”食梦子支撑不住化形,变回了原形,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夜枭。 “想吃老子?你还嫩了点!”白衣人刚要阻止,雷焱双手一拧,食梦子的脖子咔的一声就断了。 白衣人第一次看见这么凶残的凡人,食梦子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就生生被拧断了脖子,他还想带回去驯化呢,毕竟食梦子晚上才出来,想抓还得熬夜。 而且这个凡人能在食梦子制造的梦境中将梦主人轻而易举地杀死,或许不是凡人也未可知。 他有些好奇,随后自嘲地笑了笑,好奇什么的最不可取,想要做个自在人,就最好不要去好奇也不要去多管闲事。 白衣人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脸,从雷焱的角度只能看到微微牵起嘴角的薄唇。 “你笑什么?” “阁下力气大得很啊,这个食梦子能化形,至少也活了三五百年了,吃了多少人暂且不论,肯定是个经历过大风浪的妖,他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 “你说谁是阴沟!?”雷焱怒道,雪香中隐隐飘来松香,让人心安,他本想教训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妖怪,但火刚蹿起来就掉进雪地里就灭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你身上的味道……”雷焱还没说完,白衣人严肃道:“味道?你闻到了什么?” 雷焱:“雪的味道。” 白衣人伸出手探向雷焱的胸口,雷焱正要格挡,被一阵风似的气惯透了身体,白衣人笑道:“原来又是个想偷吃的猫儿。倒是有趣。难怪食梦子能这么轻易把你拽到他梦里。”他身形一闪,瞬间来到雷焱跟前,抬起他的下巴,“长得普通了些……这样吧,你若是能找到我,便是天意,我便做做好事帮帮你。但你只剩三天时间了,看你的造化了。” 他捏着雷焱下巴,看着他因挣脱不开逐渐怒无可恕的表情,把手指放在他鼻尖下面故意逗他:“你喜欢我的味道吗?” 浓郁的冰雪裹着清冷松木香冲入鼻腔,雷焱深吸一口气,脑袋和身体变得轻盈。 他正欲开口,白衣人突然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回去吧!” 雪白广袖翻飞间,他飞了出去,本以为会撞在墙上,但却软绵绵的像掉在了棉花上,待睁开眼,上方是客栈为所谓的上房布置的架子床雕花顶架,鸳鸯戏水的图案。 雷焱惊出一身冷汗,鼻间萦绕着的冷香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将军?”有人推门进来,是林彤,因为雷焱的病,林彤不敢长时间让他一个人呆着,整晚在隔壁守夜,隔会儿就进来看看。 雷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的副官,腰间佩着洛晴。 “什么时辰了?”窗外的天蒙蒙亮了。 “刚刚辰时。将军不再睡会吗?” 雷焱直接下床,动作利索没有一丝滞怠,林彤喜道:“将军!您没事了吗?” 雷焱把外衣穿上,心里想多半是白衣人留在他鼻息中的雪香起了作用,他没有多说,只是说道:“今天感觉还好。向导找了吗?” “老板娘给找了,本来不想这个时候进山,但我给他开了高价,他答应给带两天路。” 两天……雷焱算了一下,白衣人说他只剩三天时间了,两天也够了。 “叫上兄弟们,现在出发吧。” 跟着的属下都是迅霆军的精英,派一人前往雁鸣城给镇国大将军报信,留一人在客栈等候接应,其余六人都跟着进山。 走到门口,林稍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大氅,走过来给雷焱披在肩上。 “看样子要下雪了。”雷焱望着远山上灰色的天空,“今年的雪来得够早。” 第3章 墓荧 向导年近不惑,身强体壮,原先是山中猎户,但近年来山里妖怪越来越多,能打猎的时候不多,加上他娶了媳妇,索性就搬到山下种田了。虽然有几年没进过山,但也还算熟悉路,听闻雷焱他们要去寻人,奇道:“这山里哪还有什么人啊?” 老板娘:“他们要找那阿白。” 向导:“阿白?他不是常来镇上吗?在镇上等不好吗?再说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啊。” 老板娘:“我也劝过他们了,但阿白昨晚才来过,再来指不定是猴年马月了,眼瞅着要封山了,你就带他们进山看看呗。”她朝着向导使眼色。这帮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带他们在山里随便转两天就有钱拿,有钱不赚傻啊! 向导:“行!不过话说在前头,能不能找到我可不能保证。两天!最多两天就回来,找不到你们也得付钱!” 雷焱翻身上马:“走吧!” 向导还想说什么,身子一轻被林彤拉上自己的马,坐在他后面,吓得他赶紧扶着林彤的腰,不想却摸着个坚硬的东西,他知道是柄兵器。 林彤道:“行了,好好带路,少不了你的!” 一行七人个个深色衣袍,气宇不凡,面色凝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向导不敢再多言,连连点头。 雷焱身体虽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也勉强能行动自如,策马跑在最前面,林稍林彤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奔了出去,出了镇子几十里路就到了山脚下。 马上不了山,几人把马留在山下,都是颇有灵性的战马,自己会找吃的。 向导在前面带路,刚入山还有路,能看出经常有人走,他嘴里话多:“你们干什么找阿白?”几人行色匆匆,没人开口,雷焱从他身边走过去,林彤跟上:“带你的路就好,不该问的别问。” 向导见其他人都凶神恶煞的,就林稍是个小姑娘,跟在林稍身边边走边说:“阿白是你们什么人?亲戚吗?还是他犯了啥事?你们是来找他寻仇?” “阿白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稍问道。 向导见林稍理他,话匣子就关不上了:“阿白啊,人不错!三年前来的,说是去雁鸣城投奔亲戚,亲戚没找到,就在这镇上住下了。我看他不简单。” “哦?怎么个不简单法?” “你说他一个人住在山上,且不说冬天有妖,就是这野兽毒虫也多啊,我带他来的山上,让他住我以前那个木屋,后来我来过几次,发现他根本没在那儿住……” “那他住哪儿?” “我也不知道啊!我问过他,他就给我指了个大概方向。他一个人住山里,偶尔打些野味拿到镇子上卖,换了的银钱也没见他买吃的用的,全买了酒!” 山路从半山腰绕到后山就断了,雷焱站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群山连绵,目及之处一片金黄。 山风瑟瑟,吹得他指尖都冻住了,他攥了攥逐渐僵硬的手,眉心紧缩,得快些了。 “还怎么走?”他问道。 向导小跑了两步:“我看咱们先去我以前那小屋看看他在不在,许是不在,但也总比没头没脑地找要强是不是?万一他昨晚上在那儿过夜呢。” 几人速度极快,加上向导确实熟悉山林,日头升到中天便看见一间木屋出现在对面半山腰一块空地上。 “爷您感觉怎么样?”林彤问道。 “现下还好,但不知能支撑到什么时候。”雷焱只觉得鼻息中的冷香在慢慢退去,指节开始僵硬不受控制,“快走吧。”他心下着急,但没有表现出来,就像战时作为主帅的他受了伤,为了稳定军心也不会表露出来一样,已经成了习惯。 一个时辰后他们推开小木屋的门,里面没有人,而且门上地上厚厚的灰尘表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哎哟,运气不好,看来他没来这儿过夜。”向导有些惋惜,用袖子掸了掸凳子上的土,从怀里摸出个饼开始啃,“我说你们别站着了,过来吃点东西,你们带没带干粮啊?我就这一个饼……” 雷焱看了看日头说道:“就地休整。” 林稍从包裹里拿出些切好的牛肉和馒头,一些点心,甚至还有一壶奶酒,把桌子擦净后摆开,又擦了把凳子,让给雷焱:“爷。” 其他人都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这一幕看得向导目瞪口呆,想讨一口酒又不敢开口。 林彤递给他一块牛肉和一壶酒问道:“这阿白还有可能在哪里?” 向导接过肉啃了一口:“他跟我指过方向,像是百嫁山那一片,那地方可就大了,方圆几百里,两天可找不完。” “百嫁山远吗?” “远倒不远。翻过那两座山,那座最高最大的就是。”向导指着远处唯一有积雪的山峰说道。 雷焱下命令道:“分散去找,入夜前回来。” “是!”几人跑出木屋,蹿进山林,一眨眼就不见了。 林彤:“爷……” 雷焱:“你也去吧。” 林彤放心不下:“您身边得有人,我……” 雷焱想往外走,突然膝盖僵了一下险些跌倒,手扶在门框上。 “爷!” 雷焱摆摆手:“无妨。”他想了想道,“你跟我一路吧。” 几人将百嫁山附近搜了个遍,也没有什么收获,入夜时分陆续返回了木屋。 林彤守第一班夜,在炉火哔啵声中听到远处有奇怪尖锐的鸟叫,向导一激灵醒了过来,竖着耳朵听,那鸟又叫了一声,似是近了许多。 向导一骨碌坐起来:“老天爷呀!” 其他人都醒了过来,林彤问道:“怎么了?” 向导吓得语无伦次抖若筛糠:“鹘!是鹘!这还不到露月,怎么就……” “鹘?” 向导站起来想找地方躲,奈何木屋就这么大,他急得团团转:“吃人的妖怪啊!我就不该这时候带你们进山!” 这时那鸟又叫了一声,仿佛已经飞到屋外,盘旋在高空,叫声清晰无比,像是女人或孩童的尖叫,叫得人耳朵和脑仁发疼。 向导软在地上,林彤推开窗往外看,墨蓝色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阴影盘桓在不远处的树林之上。 那阴影看见木屋有人探出头来,飞速急冲过来,林彤赶紧关上窗户,下一瞬那阴影撞在窗框上,发出巨响。 “这什么怪物!”林彤心有余悸说道。几人都向外张望,一只巨鸟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啊!”的尖叫着,让人气血直冲天灵。 那鸟张开双翅,上面寥寥几根羽毛,竟都是森森白骨! “鹘……是鹘……”向导缩在角落里,嘟囔着:“一鹘出,万腐生……” 林稍:“鹘本是禽类,常年食腐肉和毒虫,渐渐成了这副模样,它们大多没有灵性,化不了形,但它们……喜食人肉。” 林彤笑道:“看来是闻着味找过来的。” 向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彤:“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林彤:“反正它也进不来……”话还没说完,那鹘突然撞在门上,木屋本就常年不住人,年久失修经不起折腾,鹘这一撞,门栓就裂了。 两人上前顶住门,林彤摩拳擦掌:“怎么着,爷?我去宰了这鸟?” 雷焱一直没说话,他担心的不是鹘,他刚才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小腿以下动不了了!任凭他怎么集中精神,小腿就跟不是他的一样。 “啊啊!”鹘尖叫着又撞了一次,雷焱捂住耳朵,那尖叫好像要把他撕裂一般指冲进脑袋里。 林彤拉开门冲了出去,鹘像是愣了一下,随后张开双翅朝他奔了过来。林彤手握住剑柄,剑出鞘瞬间砍在鹘脖子上,“铛”的一声被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剑险些掉在地上。 这鸟竟这般硬!林彤骇然,举剑又刺,每一击都无法刺入,就像砍在岩石上一般。 鹘突然腾空飞起,以利爪去抓林彤,林彤举剑挡住,剑与爪相碰火光四起。鹘力气极大,强压着他单膝跪在地上。 鹘顾不上尖叫,没了那恼人的叫声,雷焱发现小腿有了感觉,他深吸一口气,鼻息中的冷香淡了许多,但也起了作用,他站起来走出门外。 鹘见他出来,放开林彤,朝他飞来,雷焱右掌翻出,银光乍现,掌心出现一柄兵刃,锋刃长三尺有余,弧度优美亮白如月。 林彤认出那是雷焱的神兵斩马刀谒归。 他集中精神在足尖手臂,飞身跃起,锋刃吸收了月光,带着银辉砍在鹘的背上,那骨头堆起来的大鸟应声跌落在地,断成两截。 林中一阵大风刮过,有人击掌笑道:“厉害!厉害!雷小将军的谒归果然名不虚传,遇妖杀妖遇魔……” “谁!?” 林中走出一红衣少年,头戴面纱,客客气气地朝雷焱鞠躬行礼:“在下墓荧。” 木屋中向导听到墓荧的名讳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墓荧笑道:“雷小将军落难,阳火不足,才会吸引这么多妖怪想分食。”他把袖子伸到面纱下,擦了擦口水,“在下不才,不知入不入得了雷小将军的眼,能不能让在下分一杯羹?” 雷焱听了个大概,原来最近遇到的妖怪,都是想吃他。他横刀在身前说道:“哼!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4章 山神 墓荧掩嘴笑道:“小将军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无非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说着他周身泛起幽蓝萤火,指尖挑起一簇火苗,轻轻一弹,火苗飞向雷焱,在空中迅速炸开,飞至眼前已经是巨大一团。 雷焱手腕翻转,谒归旋起,刀影过处,掀起疾风,火瞬时被熄灭。 腐草为萤,墓荧是乱葬岗里的腐草吸收了尸体和怨念化成的宵烛,出生即有化形的能力,那幽蓝萤火温度极高,碰到便会瞬间被烧成灰烬。 墓荧红衣一闪,朝雷焱疾奔过去,手中多出一柄雕花长烟杆,挥出时蓝火喷射而出,雷焱跃起,蓝火未击中,在地上留下黑色的焦土。 林彤等人在一旁看得焦急,但凡人兵器很难伤到妖物。雷焱身形不自然地一顿,蓝火贴着他袍角烧了过去。 “将军!”林稍急道。 墓荧闻声看过来,见是一貌美女子,身形晃动闪了过来,林彤飞身挡在自家妹妹身前,洛晴与烟杆碰在一起,黄铜的烟杆上满是焦黑的烟油和暗红的血迹。 “啧啧,这位姑娘好漂亮!”墓荧喜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有吃的又有玩的!” 林彤怒火中烧,洛晴还没挥出,身后剑锋寒芒闪动,林稍手中握着佩剑洛影刺向墓荧。 “哥,你去看看将军!”林稍叫道,与墓荧战做一团。其余几人也冲过来帮忙。 林彤扶起雷焱:“将军您怎么样?” 雷焱袍角被自己斩断,半跪在地上:“没事。” 迅霆军几人和林稍围住墓荧,不敢轻易靠近,墓荧蓝火频发,林稍躲过,蓝火落在鹘的尸体上,瞬间燃起大火,眨眼就把巨鸟烧得一干二净。 几人虽是迅霆军精英,但终究是凡人之躯,动作逐渐变得捉襟见肘。 雷焱手脚有些麻木,但还可以动,朝林彤使了个眼色,一把推开他,林彤被他推坐在地上,两人一起长大,默契十足,他叫道:“将军!您怎么了?” 墓荧攻击的动作一顿,往这边看过来,见雷焱将斩马刀撑在地上,低着头气息不稳,便放心地将蓝火灭了靠近:“果然,哈哈!小将军阳气不足,支撑不起这谒归神兵,别挣扎了,反正早晚都是入我的口,不如痛痛快快……” 他话还没说完,雷焱猛地伸手抓住他手腕,墓荧惊叫一声,本能腾起蓝火护体。 “将军!”“将军!”众人只见蓝火将墓荧和雷焱都卷了进去。 雷焱睁开眼,满目滚滚幽蓝向上蒸腾,却没觉得烫,果然他没猜错,火焰越往外越烫,焰心却是冷的。 他抄起谒归,抵在墓荧喉咙处,墓荧吓得不知所措,火苗乱窜。 “把火熄了。”雷焱开口。 墓荧:“我……”还没争辩出口,谒归刀刃轻划过他咽喉,血珠顺着刀痕滚落,犹如血红珠链绕在颈间。 墓荧不敢再废话,把火灭了。 娘的!谁说凡人阳火不足就无法掌控身体的!?就算是他神宇国战神,砍了鹘,又跟他对打这么久,早该无法动弹了,怎么还能反击偷袭?而且这力气大的似要把他手腕子捏碎!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被雷焱踹了一脚在膝窝,跪倒在地。 雷焱十二万分的精神都放在手上,不敢有一丝走神和懈怠,谒归冰冷,他的语气更冷:“墓荧?你可知道山中有一男子,身着白色衣袍……” 墓荧当然知道是谁!这方圆几百里的群山峻岭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敢穿着一身白衣!但他不敢说:“不……不知道……” 雷焱听出他说谎,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踩在他背上,举起谒归狠狠戳下,几近透明的锋利刀刃贴着他的脖颈划过,刀尖深戳入地。 墓荧尖叫道:“我说我说我说!”爱他娘的谁谁,眼前这位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先保命要紧!大不了以后不在这儿混了! “是百嫁山之主,新来的山神!”东洲大陆从万古不毛之地到诡杰沧海,有人有妖,唯独没有神。说是山神,不过就是占山为王的大妖罢了。 “他在哪?” “我不知道……别别别,小将军,我是真不知道!既然是山神大人,行踪岂是我等小辈能知晓的?” “他住在哪儿?”雷焱看出墓荧鸡贼得很,只道山神行踪不定,顾左右而言他。 墓荧被踩得要吐血,颈边谒归寒气逼人,他知道今日这小将军不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来是不会罢休的,心一横说道:“山神大人住在百嫁山禁地,那里不是凡人能去的。” 雷焱把谒归抛给立在一旁的林彤,提起墓荧:“带路。” 墓荧被林彤押着,脖子上横着谒归,心下盘算要如何脱身,这一路被几个凡人押着走过去,且不说山神大人怎么责罚,就是被其他妖瞧见了,他也没脸在这一片混了。 他少年般纤弱的身体却有着老人一样暗哑的嗓音:“你们几个凡人就是去了也没法活着见到山神大人!看见那山巅了没?”他双手被缚,仰头指了指百嫁山那高耸入云的山尖,白雪包裹下,山峰上裸露着大片岩石,因为过于陡峭险峻,挂不住雪,才会出现这种暗白交映的奇景。 林稍问道:“你们山神原形是什么?” 墓荧喜欢美女,看见林稍就高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林彤手下一紧,他脖子上顿时一凉:“我错了!我错了!”谒归是东洲大陆仅剩的神兵之一,杀妖如同切豆腐,没有妖会不怕这柄长刃。 “我没见过山神大人的原形,他三年前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那种级别的大妖,不会轻易显出原形。他将百嫁山先主赶走,自己住了进去。先主是头千年妖龄的山猪,凶残无比,恐怕整个东洲鲜有妖能与之抗衡,但山神大人不知怎么办到的,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冲上山,先主显出原形被赶得满山跑,最后也不知怎么样了……” 林稍:“你们妖都是这样确定地位的吗?” 墓荧:“当然是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一些小妖想精进就得靠补充灵力。”他看着雷焱吞了吞口水,“像小将军这样的强大的凡人自然是最上等的补品……” 雷焱嗤笑,问道:“你说我阳火不足是怎么回事?” “小将军有没有觉得身体不受控制?” 雷焱没说话。 墓荧继续说道:“我们一闻就能闻出来,凡人就好比活着的小羊羔,阳火不足之人就像洗净剥好皮,架在火上烤得冒油的小羊羔。大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了!”他两眼放光,“小将军,你说你去找山神大人,那岂不是羊入虎口?你若不想活了,我可以代劳啊,不会让你疼的……” 林彤一脚踹在他背上:“信不信我先把你砍成羊排?” 雷焱突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林稍扶住。 墓荧哈哈大笑:“小将军,别逞能了,就算你绑了我又能如何?别忘了……”他停下脚步,面纱被风吹起一个角,月光照耀下,露出鲜红的嘴唇和尖牙,“别忘了,这里可是百嫁山万妖之地啊……” 圆月皎洁高悬天际,山林间万籁俱寂,死气沉沉。 众人戒备起来。 “扣扣扣”一声声敲击竹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东面传来。 西面烟雾弥漫开来,烟雾中阴影重重。 北面似有流水潺潺,哗哗作响。 南面窸窸窣窣像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雷焱心里一沉,他们被包围了,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对付一个墓荧就捉襟见肘,这么多妖同时来,恐怕难以招架。 迅霆军七人将他护在中间,纷纷拔出兵刃严阵以待。 墓荧笑起来:“竹善人、涳濛、行云、蚺娘子,你们来得倒是快!” 林间传来声音:“墓荧,你小子不厚道,这等上品你想独吞?” 墓荧:“竹善人,您老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独吞的吗?” 东面林中走出一独脚老翁,西面烟雾中凝结出一团浓重黑雾,北面从地下涌出泉水化为人形,南面爬出一条黑色人头巨蚺。 林彤心道:“完球了,这他娘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他一分神被墓荧挣脱出双手,握住谒归,夺了过去。 但墓荧握住刀柄手就被灼伤,他赶紧把谒归扔在地上,周身腾起蓝火,将银色的斩马刀围在火中,雷焱无法靠近。 “哈哈哈!没了神兵看你还怎么办!诸位,既然都来了,那便一起吃顿大餐吧!” 众妖一哄而上,林彤见雷焱左掌翻起,登时明白了过来,食指拇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迅霆军众人皆默契地同时矮身俯于地面。 墓荧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下一瞬,他的面纱从中间截断,丑陋的复眼中满眼的血色,他分明看见雷焱左手持一把与谒归一模一样的斩马刀,刀刃带着银光,银辉所到之处,竹善人、涳濛、行云和蚺娘子均被腰斩……漫天血肉飞溅。 那他呢?他看了一眼,红色衣袍有些眼熟,啊?那是我的另一半脸吗…… “屠戮!”林彤惊喜道。屠戮、谒归,是一对神兵,只是屠戮杀气过重,鲜见雷焱会召出。 雷焱捡起谒归,将两柄神兵收回,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将军!”林彤俯下身,雷焱紧闭双眼,嘴里说道:“无妨,就是太累了。接着走吧。” 林彤将雷焱背在背上,林稍将妖物的血涂在众人身上脸上:“记得书上说过,妖血可以覆盖人味,希望能管点用……” 百嫁山背阴面,一只长腿的雪兔奔过来,被白衣男子一把抓住耳朵,它蹬着腿想挣脱,白衣男子刚想把它打晕扔进背篓,又把它拿到眼前,盯着它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雪兔停止挣扎,开口说了人话:“山神大人饶命,我是慌不择路了,误闯了山神大人的禁地,都怪那山下的妖怪!他们出来得太早了!我是为了逃命啊!” 山神:“不对啊!山下的结界还没打开,他们这么早出来,岂不是都要出山了?” 雪兔:“没有没有,它们都追着山里的一群凡人呢!” 山神想起了什么:“坏了!是我让他进山来找我的!”他心里计算起来,“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死了,那这笔账就得算在我头上了!” 第5章 白隐 妖血确实起了作用,众人在林间疾行,偶尔能听见众妖之间的对话,都是在寻他们几人。他们放轻脚步躲躲闪闪倒也没引起注意。 此时旭日初升,东方的阴云隐隐透着血红,雾气散开,秋露厚重,众人的肩头膝腿都被露水沾湿。 深山中没有路,荆棘丛生,稍不留神便会被划破衣袍和皮肤。 林彤背着昏睡不醒的雷焱,林稍忧心忡忡地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其余迅霆军三人在前面以兵刃砍断树枝荆棘开路,三人断后。 热闹了一夜的山林逐渐恢复寂静,山雀鸣啭,鸟兽出来觅食活动了。 沿着溪流行至一潭边,山泉瀑布顺百尺陡壁奔流急冲进潭中,潭水色彩斑斓,浅处淡蓝碧绿清澈透亮,最深处呈深蓝色,深不见底。 林彤感觉背后的人动了一下:“将军您醒了?” 雷焱睁开眼,习惯性地先动动手脚,自从昨夜砍了那几只妖,鼻息残留的冷香就消失了,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前日尚能行走,如今他伏在副官背上挣了一下,林彤把他放下,他脚下极软,没站稳险些摔倒,被林稍手急眼快扶住。 “将军,咱们在此处休息一下,吃些东西,一会儿直接上山。我看这山中妖怪白天好像不出来,今日能找到那山神最好,找不到,咱们就得寻一个隐蔽的地方过夜。” 雷焱结果手下打来的泉水喝了一口:“今日若是找不到,明日一早你们就下山去吧。” 他记得山神曾说过他只有三天时间了,明日就是第三天。 林彤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林稍也跟自己亲妹妹一样,其余几人也是他军中过命的兄弟。此时几人疲惫不堪,满身满脸的血污,围在他身边。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明日再寻不到山神,山中妖物横行,他怕自己动不了反而拖累兄弟。 林彤急道:“将军您说什么呢!今日寻不到明日再寻,咱们带的干粮足够,林中还有野兔山鸡可以打来吃,不怕多找几日,仔细找定能找到!” “再过几日就封山了,结界打开之时你们要没有下山,到明年春天才能出去。” 林稍:“将军,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自己走的,要走就一起走!” “对!大不了明年开春再来找!” 雷焱苦笑,他哪里还等得到明年开春…… “就这么定了!赵舜杰卢力听令!” 两人单膝跪地。 “你们二人在向阳面找找看有没有隐蔽的藏身之所。找到后传音给大伙。” “是!” “张九李广山,你们往东面找。林稍胡勉去西面。林彤,你……咱们顺着溪水往北面。” “是!” “记住,无论找没找到,日落前必须到过夜的地方集合!” 其他人走后,林彤蹲下身想背起雷焱,却被他拉住:“林彤。”雷焱唤道。 “将军?” 雷焱:“山神前日曾入我梦中……” 林彤神色凝重等他下文。 “他说让我来找他,但我只有三日寿命,若我能活着找到他他便救我……今日是第二日。” 林彤猛地站起身惊呼:“不可能!” 雷焱:“你听我说,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让你丢下我你肯定不愿,但你要想想小稍,想想其他兄弟……” 林彤蹲下身,拉住他双臂,把他背在背上:“将军,您不要再说了,咱们现在就去找!” “肯定能找到……肯定能找到……肯定能……”雷焱伏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 林彤走了几步,听到背后传来轻叹:“林彤,这是命令。” 他没有回答,脚步坚定沉重沿着溪边踏着碎石往山上走去。 晌午攀到半山腰,收到赵舜杰的传音,在阳面半山处找到一个山洞,还算隐蔽,他们打了几只野兔,收拾干净了,等着傍晚烤了吃。 溪水潺潺,雷焱把手伸进水中,冰冷刺骨。深山老林,尽是参天的大树,叶子都黄了,风一吹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树荫下溪中有一团阴影,雷焱本以为是一块黑色巨石,定睛一看,却是一团活物,鬼气森森。 林彤也瞧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他走近几步,那黑影从水中冒出,是一水猴子,穿着雅青的短袍,尖嘴猴腮,头顶着水碟子,四尺高,半截身子泡在溪水里。 “你们……”他开口说话,声音如同蛙叫,“你们就是他们说的凡人吧?奇怪,怎么没有人味呢?” 林彤拔出洛晴,水猴子吓了一跳,钻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嘴里咕嘟嘟地吐着泡。 “你说什么呢?”林彤吼道。 水猴子把头露出水面:“他们找你们,你们找他,他也找你……”说了一段绕口令似的话。 雷焱:“请问你知不知道山神在何处?” 水猴子把头沉进水里,立刻又出来说道:“刚跨过溪水往北面了。” 雷焱:“山神住在何处?” 水猴子摇头:“住在禁地,我出不去。”雷焱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白天不能离开溪水。 “禁地在何处?”林彤急急问道。 水猴子喝道:“禁地禁地!就在禁地!”他怒目圆睁,鸟喙中露出一排细密的小尖牙,手掌用力拍着水,溅起的水落在阳光下,他看了眼就钻回水里了。 恐怕是无法在白日到阳光下来。雷焱心想。只是这禁地又在何处? 溪水中的黑影游动起来,速度极快,眨眼就游到另一侧树荫下,水猴子钻出来,站在水中一块石头上,跳着叫道:“吃!吃!吃!” 林彤怒火中烧,提剑朝他过去,水猴子见他来势汹汹,一下子跳进水中,冲他喷出一口水,水浇了林彤一脸。 “他娘的!”他抹了一脸,再看水中,水猴子早就没影了。 雷焱笑道:“水猴子都是孩童溺水身亡所化,童心难泯喜恶作剧。咱们走吧!” 林彤见他笑了,觉得这水被浇得也算值了。 他们又继续往北面找,一下午也没有收获,眼见日头西落,赶紧往阳面方向走去。 赵舜杰卢力找的山洞很隐蔽,洞口不大,被荆棘覆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洞内几十尺深。 其他人陆续回来,帮忙生火烤肉。林稍见林彤面色有异,拉住他问道:“哥,你怎么了?” 林彤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小稍,我和将军遇到一水猴子,告诉我们山神就在北面的禁地,明日一早我背将军过去,你带着兄弟们先下山。” 林稍不解:“那咱们一起去不好吗?我不要先下山,我要跟你们一起!” 林彤:“水猴子说山神喜静,山神答应救将军,你们都跟来,人多他一烦万一反悔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医好了在一起下山!” 林彤正色道:“医好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你就听我的,先带兄弟们下山!有我陪着将军你还不放心吗?你放心吧,我定会将将军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的!” 林稍还是放心不下。 林彤也知道妹妹的心思,继续道:“哥哥的话你不听了吗?这也是将军的命令!” 既是军令,林稍便必须服从,只得点头。 秋夜来得早,众人把火灭了,将荆棘树丛揽好挡住洞口,两人一班守夜。 夜幕降临,远处鹘和夜枭的叫声从天际划过,林中又热闹起来,像是很多人窃窃私语,似乎还夹杂着浅浅的吟唱。 众人昨夜就没睡,在这催眠曲一般的低声吟唱中渐渐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彤惊醒过来,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翻洞口的荆棘! 林彤猛然清醒,发现守夜的赵舜杰卢力早就睡得死沉,所有人都睡着了,他屏息走近洞口,一团黑影在拨弄荆棘,正是白天见到的水猴子! 他怎么找到的!? “恐怕是白天喷在你身上的水。”雷焱不知何时醒来了,用气音低声说道。 林彤拔出洛晴,摇醒林稍和其他人,提着剑走了出去。 水猴子正专心扒拉荆棘,它虽然皮糙肉厚的,但也不敢轻易钻树丛,怕掀开了头顶的水碟子,水洒光它就死了。 洛晴刺出,正中它心口,他嗷的叫了一声就要跑,雷焱叫道:“别让他跑了!” 林彤追了出去,他人高腿长,几步就抓住了水猴子的脖领子,水猴子犹如七八岁孩童般身高,被他提起来,带着蹼的蛙足乱蹬。 林彤把它带回洞中捆了起来,怕它叫还用衣服把嘴堵了起来。 “怎么办?” 雷焱坐起身来,靠在石壁上,目光炯炯,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但林彤总觉得不对劲,只一瞬他就明白了,将军哪里是神采奕奕,分明就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罢了。 他心下悲恸不已,顾不得什么水猴子。 “先这样吧,过了今晚你们便都下山去吧!” “将军!”林彤跪在地上,其他人也跪下。有些话不必说,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士,什么情况下主帅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们再清楚不过。 山林间疾风呼啸,低声吟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山风哽咽。 水猴子忽然兴奋起来,蛙足蹬在地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跑,被林彤一把抓住,掀开水碟子。水猴子吓得呜呜叫。 洞外清雅女声伴随着悠扬的乐音娓娓响起:“你们别杀它,它还是个孩子。” “谁?!” 洞外的没有进来的意思,咯咯笑起来:“奴家是泅泗。” “泅泗?!”林稍掩嘴惊诧,那可是东洲大陆鼎鼎有名的大水妖! 洞外笑声又起:“奴家本不想来的,这凡人有什么好吃的……但我儿非要我来,既然它一片孝心,那为娘只好勉为其难吃上一口了……” 雷焱朗声道:“你要的是我,若我让你吃,你可愿发誓放其他人一条活路?” “将军!!” 泅泗笑道:“奴家无所谓,但我儿还饿着肚子,哪有当娘的吃饱了还让孩子饿肚子的道理。” “将军!属下不会苟且偷生!”“属下请战!”“宁死不屈!”“将军!” 雷焱闭上眼:“罢了,这或许就是命,未能让你们战死沙场是我的过错,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大干一场,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他站起身,大限将至,身体异常轻盈,仿佛魂灵已出窍大半,强行拽着身体行动。 赵舜杰胡勉卢力李广山张九率先出洞,林彤林稍扶着雷焱走出来,洞外一水蓝色银纹绣浪娟裙的美艳女子怀抱一把银质竖头箜篌,见他们出来,咯咯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雷焱。 “真真是上品……”她纤纤素手拨动琴弦,水浪一般的琴音柔曼传来。 突然琴音一转,曲调急转直下,似有千军万马袭来,雷焱瞬间召出谒归,挥刀挡在众人前面,声浪阵阵,像是从中被劈开,两边的树竟被冲得根根齐腰折断,树叶纷飞。 雷焱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握住黑色刀柄,一手撑在刀面上。 泅泗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咯咯笑个不停,箜篌浮在空中,她双手拨弦,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犹如惊涛巨浪滚滚而来。 雷焱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往地上戳下,隔开声浪,左手召出屠戮,腾身跃起,劈向泅泗。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击。 泅泗后退一步,巧笑嫣嫣,右手纤长的食指拉满琴弦,猛地一松,如同弩箭离弦,直射心口。 雷焱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看见了漫天飞雪。 下雪了? “总算找到了!”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他反而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雪色的袍袖将他裹住,清冽甘甜的雪香扑鼻而来。 男人抱着他落在地上,笑着问道:“你怎么样?还活着吗?” 雷焱脑袋一片空白,只是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背,像溺水的人刚浮出水面一样,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人笑着搂紧他任由他吸:“还真是个偷吃的猫儿。” 泅泗一击不成,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有点惊诧有点恐惧地唤出他的名讳:“白隐。” 第6章 禁地 泅泗本是势在必得,但半路杀出个白隐来。 鹅毛大雪纷然飘落,白隐一手搂着雷焱的腰,一手压了压斗笠道:“泅泗,你果然人如其名一心求死,大老远跑来我的地盘抢人?” 雷小将军阳火不足这件事早就在妖界传开了,能够驱使神兵的凡人都是灵力强大之人,世间本就少见,而几乎所有有灵力的人都会在出生时就被白山带走修行,终身不得出山。 雷焱是神宇国大将军独子,将来要子承父业护国佑民的,所以早在二十二年前白山来要人时,雷霆就一口拒绝了。 白山弟子来了一波又一波,大有不把孩子给我们,我们就在你将军府住下的意思。 雷霆倒也无所谓,好吃好喝伺候着,迅霆军无时无刻不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雷焱,让白山弟子根本见不到孩子。 两方谁也不相让,最后神宇国国师出面调停,收了雷焱为徒,名义上算是白山外门弟子,才把这群难缠的修行者赶走。 灵力强大,阳火不足,便让人觊觎。发病这半年来雷焱一直在天麓城,天麓城乃是神宇国都城,有国师镇守,妖不敢轻易靠近。 后来他离开天麓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一路上引来不少修为不高的小妖窥视。 泅泗不是百嫁山的妖,她真身是镜岚海的湟鱼精,镜岚海是秦阳国的高山神湖,距离百嫁山数千里远。 她这么远过来,是半月前就出发了。在进入百嫁山地界时,她就杀了几个闻风而来的妖,又抓了几个百嫁山小妖问话,全都不清楚白隐的底细。 百嫁山先主她是认识的,白隐能轻易取而代之成为新山神,实力不容小觑。 泅泗暗暗打量面前的这位新山神,白衣胜雪不染纤尘,周身竟无一丝妖气。她心下吃惊,隐藏妖气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修为,一般不到必要时,妖是不会费力去隐藏妖气的。而眼前的男人轻轻松松地就将妖气隐藏的一丝不漏,修为定是在她之上! 但她既然来了,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 “山神大人也想吃他吗?” 白隐看着怀里的人笑道:“你们都想吃的,为什么我不能吃?” 泅泗手指搭在箜篌琴弦上:“那奴家就要试一试,看能不能从山神大人口中分一杯羹了!”她突然杏目圆睁,张开艳红双唇,颊边皮肤爆开,一张一合竟是鱼鳃! 她指甲暴涨,极速拨动琴弦,声浪如一排排弩箭连发,冲向白隐。 雷焱已然昏睡过去,身体的重量全压在白隐右手上。 白隐右手托着他,左手在空中掐了个诀,漫天飞雪随着他的手活了般聚在他面前,声浪冲过来时犹如撞上一堵墙,顿时溃散开来。 泅泗不敢轻敌,灵力全聚于指尖,支撑不住化形,浓情美目变回鱼眼,鲜红樱口也变回鱼嘴,再无一丝美艳动人。 声浪一波接一波,比刚才的攻击更加狠绝,每一波都使出了全力,但是就是无法攻破白隐面前薄如蝉翼的雪墙。 白隐道:“你若现在停手,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你还可以回去镜岚海继续修炼……若你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语气淡淡,带着些怜悯。 泅泗原形尽显,凶性也压不住了,怒道:“老娘今天非吃了他不可!”说罢将箜篌按向身体,银质的乐器顿时化作一股灵力注入她体内。 为了炼化这个武器,她几乎杀光了镜岚海里所有的贝类。如今这大量的灵力和怨气尽数归于她! 泅泗身形暴涨,水蓝色绢裙被身体上长出的贝壳尖刺撕得破烂不堪。 白隐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还在昏睡的雷焱,叹口气道:“这事起因在你,把我牵扯进来,我就得找出这源头,真麻烦!早知如此便不救你了……” 泅泗举起利爪朝白隐冲了过来。 迅霆军众人担心雷焱,纷纷拔出兵刃挡在白隐前面,白隐一挥手掀起风雪,裹挟着金黄落叶从他们头顶掠过,将泅泗围住,湟鱼精瞬间动弹不得。 白隐口中念道:“千江有水千江月……” 泅泗身形一晃。 “彻悟归真弃无明!” 柔软无骨的雪花冰晶登时卷住泅泗庞大的身躯,泅泗尖叫起来,惊得林中众妖跟着嘶号,瞬间地动山摇。 她从体内开始崩裂,像是无数坚硬贝壳往外涌。 白隐左手一挥,在她炸裂前的一瞬间打开结界罩住众人。 叮叮当当地,贝壳和内脏血污砸在结界上,浓烈的臭鱼烂虾味扑鼻而来,众人掩着口鼻干呕不止。 解决掉泅泗,白隐抱着雷焱就要走,林彤追了上去:“山神大人!” “何事?” “我家将军……” “我带他回去治疗,你们下山去吧。” “可是……” “怎么?你们进山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回去?” 白隐笑道:“你是担心我把他吃了吗?” 林彤真的有这个担心,尤其是在见识了白隐的能力之后。 白隐见他不说话,说道:“我要吃他还用带回去吃吗?” 林彤心想,万一您讲究多必须洗干净煮熟了再吃呢? 他担忧和不信任的表情太明显,白隐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不吃他!”他左手挥动,几道银光闪入几人额头,“今晚我就封山,我在你们体内放了护身符,你们趁现在赶快下山去吧。” 林彤还想说什么,雷焱醒了过来,在白隐怀里挣了一下。 “你醒了?”“将军!” “山神大人?”这一袭白衣正是他要找的人,看来自己这条命算是捡了回来,雷焱心里松了口气。 他被白隐抱着,面子上过不去,想下来,白隐却不松手:“我抱你回去比较快。” 雷焱被他打横抱着有些不爽,在他印象里,这是抱女人的姿势,他挣扎了几下:“请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怎么?这么抱着不舒服吗?”白隐纳闷道,把他扛在肩上,“这样呢?” 这个人有病吧!?雷焱被人翻来覆去的,忍着怒气客气说道:“请放我下来!” 白隐把他放下来,见他站得稳,便松开手。 “你朋友不让我带你走,你劝劝他。” 迅霆军众人围在雷焱身边:“你们先回去吧。给父亲带个信儿。” 林彤:“您让我留下来吧!也好有个照应!” 白隐插嘴道:“我那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雷焱:“你们都回去!既然山神大人承诺救我,就一定会救我,你们放心吧。” “这是命令!”他正色道。 林彤问道:“山神大人,我们将军何时才能下山?” 白隐想了想道:“这说不好,但他现在还处于危险之中,你们若不快走,到时耽误了治疗,就怪不得我了……” 雷焱叹道:“你们先去雁鸣城,若是治好了,我就直接去雁鸣城与你们汇合。好了!快走吧!” 雷焱平时对自己对属下都极为严格,说一不二,军令如山,林彤只得拉着妹妹带着其他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了。 雷焱对白隐拱手道:“方才多谢山神大人相救!在下雷焱。” 白隐摆摆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比起泅泗,你的身体……” 他伸手探向雷焱,修长的手指指尖泛起白光,竟没入他的身体。 “你确实是阳火不足。凡人阳火不足要么是体弱多病,要么是重伤将死,但你身体康健,没受任何致命伤,也不是中毒或邪气入体……奇怪……”他将手指收回,“我们先回去,慢慢再细查。”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地上仅有的一层松软落雪被风一吹就四散纷飞了。 雷焱执意不肯让他抱,两人并肩缓缓而行。 他悄悄用余光打量这位山神,看起来与凡人无异,身材颀长挺拔,斗笠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脸隐匿在阴影下看不清长相,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比凡人多了一份超脱尘俗的气度。 他的真身会是什么呢?雷焱心想。难道是雪怪?亦或者雪鸮,甚至有可能是九尾白狐……但这些妖,他只是在书中读到过,真的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两人默默无语地走了小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因为山神在此,小妖不敢来跟前造次,一路上竟安安静静一只妖也没碰到。 云雾散开,明月高悬,白隐带着他在林中兜兜转转来到北面山坡,此处背阴,积雪比其他地方的都要低。他在一处百丈断崖前手一挥,断崖处凭空出现一个山洞。 “这里面是‘禁地’,其实就是在下的居所,平时怕小妖和其他人乱闯,设了障眼法,故弄玄虚罢了,让将军见笑了。”白隐笑道。 雷焱发现这断崖竟像屏风一般,穿过山洞,另一侧也是墨蓝夜空,繁星点点,与外面无异。 夜空下,一条小路穿过两块田地,尽头是一个篱笆小院,院内院外栽着杏树枣树石榴树。 院子里两间茅顶木屋。 白隐道:“这便是在下的居所,这段时间请将军与在下同住,将军莫要嫌弃。” 雷焱在外行军什么苦没吃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些,他问道:“雷某身无长物,不知山神大人需要我用什么来答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虽不是什么富甲一方之人,但也有些积蓄,若是断手断脚、折损阳寿雷某也可接受。” 白隐摇头道:“我前日路过将军的梦境,便是与将军有缘,虽然只是顺口一说,但这因便种下了,有了因,将军才会来寻我,有因便须有果,才能圆满。不过现下我并不需要什么。” 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雷焱不甚了了,妖有妖之道,对方看来也是个痛快的妖,于是说道:“好。山神大人,雷某可以许下诺言,若他日山神大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叛国不残害无辜,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隐引他进屋,两间屋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雷焱道:“我今晚打地铺。” 白隐点上油灯,摘掉斗笠放在一旁,在跳动的火光中,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鼻梁高挺,眉如墨画,唇若温玉,犹如月悬雪湖,对饮孤舟,淡泊从容里不乏风雅,俊逸洒脱中带着清冷。 雷焱对着这样一张脸,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林彤的一句形容:“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白隐没注意到雷焱的目光,边倒水边笑着说道:“没关系,咱们先挤一挤,明日再砍树做一张床。” 第7章 猎妖 白隐献宝似的拍拍床榻:“这是我去年冬天猎的白虎皮,百嫁山这里灵力足,很多生灵在此修炼,白虎霸占着一处灵泉山涧,欺压弱小,我那天路过它要吃我,我就把它解决了……”榻上白虎毛皮水光油亮,怎么压都蓬松柔软,一看就是带着灵力的,他轻松地说着这件事,就好像是自己吃完晚饭出去遛弯顺手捡回来的一样。 雷焱觉得他很有趣,问道:“山神大人为何来百嫁山?” 白隐:“我不是什么山神,它们小妖乱叫的。叫我白隐就好。我就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清修,路过百嫁山觉得不错就住下了,或许过一阵住腻了再换个地方也未可知。倒是将军为何出现在这里?” 雷焱:“我半年前昏倒,就生了这怪病,访遍名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国师也束手无策,国师便让我前往白山,看能不能有办法……” “国师?可是姓裴?” “确实是姓裴,你认识?” 白隐点点头:“认识,但不是很熟。” 雷焱觉得奇怪,一个大妖怎么会认识国师?他很想问问白隐的真身,但又觉得太过唐突,于是话题一转问道:“请问我这病……” 白隐拉过他的手,指尖搭在他腕上,片刻后说道:“你的身体确实无碍,请的名医再多也看不出来问题。”他伸手将指尖点在雷焱额头,刚放上去就感觉到一点灵力阻碍,他心里暗笑:易容吗?不过他对别人的容貌不甚在意,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他没有细究,灵力自指尖探入。 雷焱感动一股清凉自天灵进入,在体内环绕一周。 白隐缓缓收回灵力,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眸子清澈明朗,灯火掩映下灿若星辰。他移开视线,心里暗叹此人相貌平平,这双眼睛却是勾人心魄得很。 “问题出在你的魂灵。” 雷焱皱眉道:“愿闻其详。” 白隐道:“你的天魂被人抽走了。三魂少了一魂,只剩地魂和命魂,七魄中气力二魄也不见了。所以你才会出现身体僵硬不受控制的问题。难怪……”他笑了笑。 “难怪什么?” 白隐一手托着腮,把另一手食指伸到他鼻子下面:“难怪你要吸我灵力。你既能驱使神兵,想必也是有灵力之人,所以少了这么多魂魄还能支撑半年之久,寻常凡人早就一命呜呼了,而且你有灵力,所以对他人的灵力也会异常敏感。哈哈,喜欢吗?” 雷焱像是上了瘾一样嗅着他的手指,听到他的笑声,脸一红,把头转开。 白隐暗笑,真像只猫儿。 雷焱咽了口口水问道:“那可有办法寻回我的魂魄?” 白隐:“办法是有,只怕需要费些时日。我先帮你用其他东西代替将缺少的气力二魄补上,让你能够行动自如。至于寻回你的魂魄,要先回去天麓城,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必定会留下线索,只能慢慢找了。”他也很郁闷,给自己惹来这么多麻烦。 雷焱:“若是能行动自如,少了魂魄又有何妨?” 白隐摇头道:“活着的时候没有影响,但人死时若是三魂不能融合,便无法进入轮回或往生极乐,那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他见雷焱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你,就会帮你帮到底的。” 雷焱:“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白隐:“我刚才说了,我入了你的因果,若你死了,那便成了我的业,于我……修行不利。”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换句话说,我现在有空,帮就帮了,若是我忙起来,可能就撇下你不管了!” 雷焱明白他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压力,也淡淡一笑:“白隐,你真的不像个妖……看来妖与妖也是不尽相同的。” 白隐道:“妖可怕,那是因为它们吃人,其实这与走兽有何分别?都是为了生存而已。跟妖相比,人才是最可怕的……” 两人聊得投缘,竟聊到天空泛白,雷焱躺在里侧,身下的白虎皮毛温暖柔软,他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鼻息间尽是冷香,难得无梦。 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白隐不见踪影,但能闻到隐隐的冷香,雷焱知道他没走远,起身开门,见他坐在院中摇椅上,秋日暖阳下,禁地中安安静静,仿佛世外桃源。 “白隐。”他叫道,“你在做什么?” 白隐闭着眼睛:“晒太阳啊。” 雷焱不禁为他担心,妖怎么会青天白日地在外面晒太阳? “你这么晒……不要紧吧?” 白隐站起身来:“确实有点热了。我们走吧?” “去哪?” “打猎。” 一直到傍晚,雷焱被他拽着满山跑,抓了五只活山鸡,七只野兔,两头山猪。 “够了吧?”雷焱问道。 白隐把斗笠抬起来看着他笑道:“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多抓一些怎么够吃?” 两人把猎物都放回禁地,白隐突然问道:“你早上睡得可好?” 雷焱不明所以,点头道:“睡得很好,半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好。”身体行动自如的感觉让他身心都轻松起来。 白隐:“那就好,晚上我们继续。” 雷焱:“还要打猎吗?” 白隐:“嗯,晚上我们猎妖。”他语气中透着兴奋,像是个带着新朋友逃学去游湖的孩子。 雷焱也有点兴奋,他本就是个生性自由的尚武之人,这半年来过得一直都很压抑,现在偌大的山林任他奔跑撒野,施展拳脚,他自然高兴。 白隐下午就看出来了,雷焱喜欢打猎,他身手矫健敏捷,追着猎物时眼中满满的都是兴奋。 吃过晚饭,天就黑透了,禁地里没有妖,雷焱把大氅脱下,轻装上阵。 两人从禁地出来,白隐带他往山巅攀去。越往山上走积雪越厚,昨晚下的新雪松软,踩下去没到小腿。 忽然一道白影在远处山脊上一闪而过,与白雪混为一体,若不是在移动,恐怕很难被发现,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朝着白影追去。 追到一片高山松林,那白影就消失了,隐匿在了林中。 积雪太厚,将松林盖了大半,那白影从一棵树后闪出,是一头一人高的巨大白色公羊。那公羊蹄尖点雪,立在雪上。 它仰首挺胸,羊角坚硬锐利泛着银光,高傲地抖了抖浑身的毛,咬下一串松针在嘴里咀嚼,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在悄悄靠近。 两人躲在离公羊十步远的树后,白隐指指公羊,又指指远处的山谷,雷焱顿时就明白了,他是要自己将公羊赶到山谷,他点点头,突然蹿出,一个飞身跳到公羊背上,两手抓住它两只角。 公羊受惊,上下翻腾,想把身上的人摔下去。雷焱抓着两角,稳稳坐在公羊背上。公羊恼羞成怒,四蹄一撒,闪电一般狂奔出去。 公羊狂奔的速度,使得风在脸颊耳畔飞过却没了声音,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雷焱死死抓着两角,用力掰着羊头,想迫使它停下来。公羊脖子受力疼痛,头被掰向侧面,往山谷方向直冲过去! 它撒开四蹄,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就冲到山谷断崖。 白隐早已等在那里,公羊受惊,速度太快,看见断崖时已经刹不住,雷焱见势不妙,松开手从公羊身上跳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白隐掐了个诀,一张银白巨网凭空出现在断崖上空。公羊一头撞进网里,巨网倏然收紧,裹着公羊落在地上。 白隐蹲在地上拍了拍公羊的脖子说道:“看你这羊角卷了三圈,少说也二百岁了吧?” 公羊点了点头。 “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 公羊又点了点头。 雷焱走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就是要抓它吗?” 白隐点点头把网收了,抓着公羊的羊角说道,“我们只是想向你讨一段羊角,最多费你一百年的灵力,你乖乖给我,我就放你走。” 公羊前蹄子在地上扒拉,仿佛很是不爽。但受制于人没有办法,只好又点了点头。 白隐拔出匕首,刚拿刀刃比划了一下,抓着羊角的手想换个角度,刚略为送了一点。那公羊一扭头,后踢一蹬毫不犹豫地奔了出去! 两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公羊已经跑出去百丈。 白隐急了,大声叫道:“诶!你回来!!……你回来……回来……来……” 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万籁俱寂,只有回声,回声过后远处山坡传来几声轻脆的咔咔声响。 白隐脑中突然空白一片,轻声道:“完蛋了!快跑!” 雷焱同时反映过来,两人拔腿就跑。 百嫁山巅险峻异常,山坡更像是断崖,积雪坡从中间崩裂开来,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往下冲,新雪带动旧雪,越带越多,越滑越快。 轰天巨响从身后传来,带着大地一起震颤。人说推山雪来时,地动山摇,一点没错。 两人停在一块高耸出来的巨岩上回望。推山雪头阵万马奔腾一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刚刚所在的松林瞬时间被白浪没顶,偌大一片林子丝毫没有让速度减缓。 白隐稳稳立在巨岩上,手掌推出,白光自手掌之处闪现,顿时气浪翻涌,推山雪滚至立刻被这股无形之力劈成两半,朝两侧奔去。 终于天地归于平静,两人都被雪糊了一头一脸,相视大笑。 白隐看着他拍掉身上的雪,黑发上也尽是雪花,心想好久没这么痛快大笑过了。 两人往山下走,却发现公羊的羊角露在雪上,整个身体被雪埋得结结实实。 白隐上前切掉一小截羊角抛给雷焱:“这是羝,它的角可以补气力,收好了,回去要用的!” 山巅积雪滑落的地方露出岩石,突然岩石松动滚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地面晃动起来,爬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月光照耀下小山一样耸立着,并且朝他们转了过来。 雷焱仰头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白隐也仰着头:“我不知道。” “你不是山神吗!” “我也是新来的……” 第8章 温泉 月亮和星空被挡住,黑山一样的妖动了起来,僵硬的关节移动发出岩石摩擦的巨响,碎石掉在山坡上,往山下急急滚来。 新来的山神大人也有点吃惊,百嫁山颠人迹罕至,积雪不知有多少年了,恐怕是刚才的推山雪下来,才唤醒了这沉睡已久的巨妖。 白隐在脑中搜寻读过的古籍,这妖应该是山体吸收日月精华所化,不似其他生灵所化的妖,它们没有魂魄没有意识,只知攻击,若是见不到日光月光便会与山体融为一体。 雷焱拉着他躲避着滚落的石块,那山妖发现了他们,朝两人走了过来。 “怎么办?”雷焱问道。 “山妖行动迟缓,遮住月光就可以将它重新封印起来。” “拿什么遮?”雷焱回头看着这形如小山的巨妖问道。 白隐记得书中还记载着山妖的弱点,除了必须要有日月光照耀才能苏醒外,它体内有一根树藤,连接着身体上的岩石,砍断它就等于杀掉了山妖。 他狂奔中看了一眼雷焱,对方眼中透着兴奋,嘴角上扬着,好像被山妖追赶,是一件又刺激又有趣的事情。 “你看我干嘛?”雷焱笑着问。 白隐觉得他哪里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根本就是个孩子。他情绪也被感染,笑道:“山妖有致命的弱点,怎么样?要不要干?” 雷焱飞身跃起干脆利落地躲开滚石:“当然干!” 白隐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顿时平地风起。他白衣广袖随风猎猎,墨黑的长发被风卷的散乱无章。 狂风卷着积雪袭向山妖,山妖被阻脚步一顿,关节咔咔作响,它手伸向白隐,想抓住罪魁祸首。 疾风具象出一张透明巨网,铺天盖地的罩住山妖,山妖仿佛被冻住一般。 白隐喊道:“就是现在!” 雷焱默契地同时跃起,踩着山妖伸出的手臂跳到半空中,召出谒归,双手握住刀柄,接近四尺的神兵由颈侧劈下,带着银光直接惯透躯干砍到了底。 雷焱落回地面,巨网消失,山妖也没有动。 “咔”的一声轻响,白隐惊喊:“快跑!” 突然山妖“动”了,砍断了树藤,它从头到脚开始崩裂,巨石纷纷砸向地面,它体内还有水,裹着泥浆碎石喷了出来。 雷焱拔腿就跑,白隐张开结界把自己和他都罩了进来,但两人还是被泥浆浇了一头一脸。 奔出一里地才停下来,两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大笑。 “痛快!”一晚上经历了雪崩,又干死了这巨大的山妖,虽然弄得一身脏污,但也将长久的压抑发泄了出来。 两人边往回走边聊天,白隐赞道:“将军的神兵果然厉害!” 雷焱召出谒归递给他,神兵他轻易不离手,但他已经把白隐当作朋友兄弟了。 白隐知道谒归和屠戮,这两柄神兵本归白山所有,几千年没有现过世了,神兵都是认主人的,只有被神兵认可方能使用操纵。他端详了一阵还与雷焱。 雷焱刚才离山妖近,被喷得一脸泥水,白隐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谁知越擦越黑,他笑道:“走!我带你去洗干净!” 两人回禁地取了干净衣物,白隐带着他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山林寂静,恐怕是刚才山巅的巨响吓坏了众妖,都猫在自己的地盘不敢出来呢。 白隐走一路给他介绍了一路,这个地洞是兔妖一家住的。这个山洞里住的是熊妖,最近都没有看见它,可能是提前冬眠了…… 远远就听见水声,走过去悬崖下是一处小瀑布,瀑布十尺高,水从另一侧山泉流过来极速冲进下面的水潭,不大的水潭里缓缓冒着热气,竟是一处温泉。 “这就是白虎曾经霸占的灵涧。”白隐把被弄脏的白袍脱下来,只剩里衣,笑着说道,“现在是我独享的。” 雷焱在军中惯了,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要避讳的,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光,脏衣服扔在一边,直接从崖上跃下,跳进水里。 水是活水,微烫,极为解乏。白隐走到潭边才脱掉里衣,缓步走进水里。 水潭温泉有一半被石壁环绕,热气向上蒸腾,白蒙蒙的一片,他隐约能看到人影从水中冒出来,在小瀑布下面清洗头发,及腰的黑发贴在白皙紧实的腰背上。 他方才有没有受伤? 白隐竟不知不觉看呆了,回过神来有些脸红窘迫,自己竟然偷看一个男人洗澡? 雷焱脸上很脏,他犹豫了一下,背对着白隐把易容解了,撩着水洗脸。 也不知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还是确实是安静得有些尴尬了,白隐轻咳一声,问道:“将军今年贵庚?” 雷焱边洗边含含糊糊地回答:“二十二。你不要叫我将军,叫名字就行。”他本想回问,但是觉得白隐修为这么高,又见多识广的,虽然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但说不定能当他祖宗了,想到这儿他暗暗气了一下。 他盘算着怎么能趁他不注意再易容回刚才那张脸。瀑布水溅到石壁上,他好像看到石壁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靠近了去看。 “啊!”他大叫一声,往后仰倒跌进水里,水瞬间没了顶。 他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呛了几口水,被人一把捞了出来,攀在对方身上剧烈地咳嗽。 “你没事吧?”白隐笑着扶着他的手臂。 雷焱把水都咳出来,抬起头来。白隐彻底笑不出来了。 晶莹的水珠从他光洁的额头滑下,滑过带着泪珠的泛红眼尾,又滑至唇边,从白皙无暇的下巴滴落到锁骨。 白隐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 雷焱一脸惊恐,即使是惊恐也美得不可方物,精雕细琢的绝美面容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英气。 白隐看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易容下面会是这样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雷焱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推开,背过身去,把半张脸都沉在水里。 “你看见了吧?”他在水里说话,咕噜噜地吐了一串泡泡。 白隐被推开,心神归位,“嗯”了一声,又觉得敷衍,接了一句,“很美……” 他刚说完就被浇了一脸的水:“不!我的意思是……” 雷焱转过身怒道:“你他娘的要笑就笑吧!” “我为什么要笑你?” “小时候他们都笑我,笑我长了一张娘们儿的脸……”林彤第一次见到他,因为脱口而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八个字被他揍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白隐无奈笑道:“你有多久没看过自己的脸了?” “十年了吧……” 白隐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凭空出现一面水镜:“你自己看看。是很美很漂亮,但我绝不会把你错认成女人。” 雷焱:“算了,反正看见就看见了,你不许说出去!” 他想游开,刚扑进水里,还没靠近石壁,就猛地一抖!赶紧退了回来,退得太急,差点又摔倒。 白隐扶住他问道:“你是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雷焱有些窘迫移开视线:“没有啊……” 白隐游到石壁旁边看了看笑了,不动声色地游了几圈,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诶?你旁边那块石头上有什么东西?” “嗯?”雷焱转过头去看,一条足有两指粗六寸长的黑黄相间的千足虫正在石头上爬。 “啊!!!” 白隐早有准备,这次稳稳地接住了他,心满意足地把人抱在怀里,忍着笑说道:“原来阿焱怕千足虫。”没想到面对山妖眼都不眨一下的将军,竟然害怕这小小的千足虫。 怀里抖得厉害,脸都吓白了,他心里有点自责,不该这么欺负他。手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它已经被我赶跑了!阿焱要是不喜欢这种虫子,我就把山里所有的千足虫都赶走……” 雷焱缓了缓,把他推开,低着头睫毛轻颤:“我小时候跟着父亲行军被困在山谷里……不慎掉进一个树洞……里面……”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 白隐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恐怖的回忆,自责极了,赶紧拍着他的背安抚:“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事,没有了。” 雷焱又把他推开,一脚狠踹在他腿上:“是你放在那儿的吧!” “……” 第9章 真身 水汽中玄色衣袍翻起落在身上,雷焱将自己裹好,系上腰带,穿戴整齐后将半干的长发梳成马尾。 他蹲在水潭边上,看着捂着腿的白隐笑道:“没想到山神大人这么大岁数了还是童心未泯。” 他脸上头上的泥浆污渍都被洗掉,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漾出笑意,笑得放松像个毫无戒心的孩子。 白隐心中微动,假意生气皱眉说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吗?” 雷焱:“山神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对你以报答恩情吗?嗯……”他做沉思状,“那也好,我会洗衣做饭,山神大人若是不嫌弃……” 白隐心跳加速,脱口问道:“以身相许吗?” 雷焱:“你说什么呢!我是说做牛做马报答你。” 白隐游到岸边,手臂搭在光滑的石头上,歪着头枕在手臂上问道:“给我做侍从岂不委屈将军?” 雷焱豪爽道:“无妨,我就是个粗人,将军名号叫得响亮,行军作战时也是和兵士们同吃住,没什么委屈不委屈。” “你真是个……” “什么?” “没什么……你性子很好。”本以为做官的人多少会有些官威,但他却如赤子一般。 雷焱挑眉道:“也就你会这么说,他们都怕我怕得厉害……我从小就没朋友,五哥勉强算一个,但自从我经常随父亲去雁鸣城练兵,我们便很少一起了。”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从小就没有朋友。”他小声说道,“同门的人也是怕我……”随后抬起头对雷焱笑道,“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雷焱笑道:“我以为咱们早已是朋友了。” 白隐也笑起来,雷焱朝他伸出手:“山神大人泡得太久恐怕要头晕了。” 两人把脏衣服一并洗干净便回了禁地。 雷焱木屋门口,屋子不大,只有几十尺见方,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怎么了?”白隐将衣服都挂在外面晾起来,进屋见他堵在门口便问道。 “忘记做一张新床了。” 白隐莫名有点高兴:“那再挤一晚。”大半夜已经过去,又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 雷焱没说什么,打着哈欠爬上床榻,面朝里躺下,刚躺下又腾得坐起来把外衣脱了扔在一边,解开发带,穿着里衣躺下。 他背对着白隐,墨黑的长发反着光滑到白色虎皮上,看起来很又顺滑又柔软。 “还不睡吗?”他见白隐没有动静问道。 白隐把外衣脱了,爬上床榻在他身边躺下,只有一床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却被他踢开:“不盖,热……” 白隐把被子堆在脚边,刚泡完温泉肯定热,但天亮前会冷,一会儿再给他盖吧。 他无奈笑了笑,是谁说要给我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怎么感觉反过来了? 床榻不大,两个男人平躺会有些挤,侧着躺倒是可以躺下。 被窝里暖和,一觉又睡到日上三竿,雷焱醒来头就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发现身侧的人不在,他想爬起来,但使不上劲。 “白隐!白隐……”他叫了几声,白隐端着小锅推门进来:“你醒了?起来吃饭吧。” “我动不了。” 白隐放下小锅走过来,伸出食指放在他鼻子下面,雪香混杂着肉香,看来是炖了肉。 好香啊!雷焱顿时觉得饿了,想都没想张开嘴就把他的手指叼住,还用舌尖舔了一下。 “……” “啊,抱歉。”他松开嘴,咬一下吸收的灵力比吸的更多,他翻身起来赤着脚跑到桌边打开锅盖,“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白隐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舌头上柔软滑嫩的触感和热度还停留在指尖,从那里一直烫到心里。 “喂!你怎么了?”雷焱拿着筷子问道,“过来一起吃呀!” 白隐回过神来,把那根手指小心地蜷起来,虚虚地贴着掌心,背在身后。 “是昨天打的山猪吗?” “嗯。” “果然山猪就是比家养的猪更香!”雷焱咬着肉赞道,见白隐不动筷子问道,“你怎么不吃?” 白隐:“方才你睡觉时我便吃了一些了。”他站起来,“你先吃。” 他走出木屋,山猪兔子和鸡被圈养起来,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院一时之间倒是热闹了一些。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咽了咽口水,放在鼻子下轻嗅,贴在人中上,然后假装不经意般滑过双唇,他想骗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但却心如擂鼓,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他骗不了自己。 我在干嘛?人家当你是朋友兄弟,你却…… 清心寡欲多年,一朝动心却来得如此迅速凶猛。 他努力压抑住心跳,把手指蜷起来在袖子里藏好,仿佛上面沾染了剧毒,碰在哪里哪里就会溃烂一般。如珍如宝般的剧毒。 雷焱吃完,觉得吸着人家的灵力,占着人家的地盘,睡着人家的床,还让人家做饭,有点说不过去,乖乖地把小锅拿去厨房洗了。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做一张新床,也不知道要在这儿住多久。 白隐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这感觉太陌生了,于他还是头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是顺着本心还是隐藏? “白隐,你怎么了?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叫你半天了!”雷焱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昨晚拿回来的羝角呢?” 雷焱跑回屋拿出来给他。 白隐:“还缺一味药,只是比较难找,我来百嫁山三年也只见过它两次。咱们今天去山里找找,入夜逮几只小妖问问。” “什么东西?” “狼牙。确切地说是百嫁山狼妖王的牙。” 雷焱不懂这些,点点头:“我听你的。不过我想今天去砍树做张床。不能老霸占你的床。” 白隐急道:“无妨的,我没觉得挤!” 雷焱用发带把头发系好:“你不嫌挤我嫌,走吧,哪里有结实的木料?竹子也可以,我再割些草晒一晒……”他边说边往外走。 白隐追上去:“我觉得咱们还是找狼妖要紧。” 雷焱:“你不是说狼妖并不好找吗?反正今日也找不到,不如先做些简单的事情。” 他想了想,“难道我吸你的灵力会让你灵力变弱?” 白隐心想,甭说你一个了,就是上千上万个我也能供得起。一想到上千上万个雷焱围着他吸,他顿时脸红了。 雷焱以为被他说中了,手指放在下巴上沉思道:“既然如此,确实是要快些找到狼妖,千万不能为了帮我就损害你的灵力!你需要补些什么吗?”他脑子转得飞快,已经在琢磨白隐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白隐见他如此认真在为自己考虑,有点高兴,隐隐地想欺负他一下,装作苦恼的样子说道:“确实。阿焱你需要的灵力不少,即便是我,也难以维持多久……” 雷焱急得抓住他的手臂,突如其来的接触让白隐心速加快。“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帮你打猎!”吃得多总是有用的吧? 白隐:“吃多吃少对修行来说没有分别。” “那怎么才能补充灵力?” 白隐闭上眼摇摇头:“阿焱你帮不了我的。” “到底是什么?你且先说来听听!” 白隐上下打量了一下雷焱,觉得他着急又认真的样子甚至可爱。 该如何回答他呢?白隐脑子里搜寻着各种妖修行的法门…… 他装作苦恼又无奈的样子,低着头忍着笑说道:“补充灵力……需要吸人类的精元。” 雷焱:“什么意思?” 白隐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凑到他耳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精元即是男子的精液,阿焱说要帮我,那便是肯让我吸食你的精元了吗?” 他这话说出口便后悔了,若是阿焱明白是玩笑还好,倘若认真了,两人日后该如何相处? 但他担心后悔之余,竟生出一丝兴奋。 他刚要打个哈哈过去,就听雷焱开口说道:“没想到你竟然……” 他心里一紧,完蛋了,生气了吗? “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只狐狸精!”雷焱抬起头眼神中透露着兴奋,“我一直在想你真身是什么,没想到你竟是狐狸精!我只听说过有女狐狸精,没想到还有男的狐狸精,难怪你生得如此俊美!你是白狐吗?有几条尾巴?” “……” 第10章 调侃 雷焱揪着白隐的袖子仔细端详。 白隐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说道:“咳,那个……咱们今天先去砍树做床。” “行啊!但你的灵力怎么办?” 白隐刚想将这篇顺势揭过去,不想又被他拽了回来:“精元要怎么吸?我听将士们闲聊时说过……我没干过这种事,你教教我呗!” 白隐看他笑得坦坦荡荡,对自己心里的龌龊想法愧疚不已:“我说笑的,阿焱你不用在意。” 雷焱拉住他:“那你实话告诉我,我吸你的灵力,灵力会减少吗?” 白隐:“是会少但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即是会少,我就要还给你,你救我帮我,还给我做饭吃,我总要报答你的,你不要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抓着他手臂的掌心温度很高,透过层层衣袖传递到他手臂上,白隐要脱口而出“不必”,刚到嘴边就被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你自找的……他心想。但表面上装作有些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我只知道这种事情是男女之间做的,两个男人也可以吗?” 白隐藏在背后的手指又有些滚烫起来,方才在唇边擦过的时候,很香…… “倒是不必做那些,只需要……”他稳住心神下了决心说道,“只需要口对口……” “口对口?你们妖的方法我不懂,就像我们凡人亲吻一样吗?” 白隐心里升起些烦躁,难道他跟别人亲过了?他正吃味,就听对方说道:“我没跟人亲过,你来吧。” 白隐只觉得心里一会上一会下的,一刻也不得安生,这就是师父所说的试炼吗?不过纷繁人间有他相陪,试炼也不尽甘甜。 “你把眼睛闭上。”看到雷焱乖乖闭上眼睛,他喉结上下滚动,凑过去,嘴唇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这么软……白隐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想到这是他的初吻便更加激动,他怕泄露了心绪,转身就走。 “就这样?”雷焱追了上去问道。 “……” “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你是不是骗我?” 白隐丢下一句“我们妖的方法你不懂”便快步走出院子。 两人到林子里砍树,顺便搜寻狼妖的踪迹。狼妖行踪不定,整个百嫁山都是它的地盘。就连先主山猪山神也不敢轻易招惹它,但它极少露面,几个月才出来觅食,平时不知猫在哪个洞里修炼。 白隐刚到百嫁山时见过它,圆月皎洁,银白色背毛的大狼立在山崖上朝着夜空嚎叫,见有人过来,耳尖抖了抖,绿色的眼睛冷漠地瞥了一眼白隐,直接从崖上跃下跑走了。 林子里有乌柏,参天高大,叶子红黄缤纷。 雷焱拍拍树干:“这棵不错,树干笔直,也够粗。” 他召出谒归,神兵对主人要用它来砍树貌似不满,发出铮鸣。 白隐笑着接过谒归,指尖轻轻滑过锋刃,将灵力笼罩在上面,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霜,顿时停止了铮鸣。 “谒归和屠戮都是神兵,你要好好对它们。”砍树虽然不会伤到神兵,但神兵有灵性有脾气,许会伤了自尊也说不好。 雷焱笑道:“砍人和砍树都是砍,我们家谒归最棒了,什么都能砍,对不对?” 谒归突然腾空,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落回他手中。 屠戮乍现,竖着浮在空中颤抖着发出铮鸣。 雷焱一把抓住刀柄,屈指弹了一下刀刃笑起来:“你着什么急?放心!少不了你的,一会拿你锯木头!” “……”白隐有些理解为什么这对神兵会选择雷焱做主人,脾气秉性都这么像,真是什么样的主人用什么样的兵器。 雷焱将护手解开,袖子撸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挥起谒归,神兵光芒闪烁,又有白隐的灵力护刃,一刀下去不费吹灰之力便砍倒了一棵两人粗的大树。 白隐想帮他锯木头,被他拦住:“你坐旁边看着吧,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没干过这种活……你要是个狗熊老虎妖什么的,我也不拦你。” 白隐挑眉:“怎么?将军看不起狐狸精?” 雷焱举着屠戮将木头砍成合适的长度:“我没有看不起狐狸精,而且你也很强,总之我自己来吧。” 白隐坐在一旁看他干活,深秋气温低,他却出了一头的汗,将木头劈成差不多长度的木板,白隐弄来几根树藤,两人一起将木板运回禁地。 一下午雷焱都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的,到傍晚白隐做好晚饭,一张床的雏形便出来了。 白隐越看它越不顺眼:“我只有一床被褥,更深露重的你不能只睡在木板上。” “这几天再跟你挤一挤,明日割些草晒干铺上就好。若是能再遇上一只虎,那便最好了。” 入夜,本来林深鸟静的百嫁山热闹起来,白隐看了眼天空高悬的圆月,拍手说道:“太好了,今日是十五,月圆之际百嫁山中的妖都会出洞,吸收满月精华,或许狼妖王也会出现。” 两人吃过晚饭,夜里风大,雷焱裹了大氅,跟白隐一起出发。 他走在前面,刚穿过禁地外面的竹林,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落在前面挡住去路。 “嘎嘎嘎,好香的味道!没想到封山了还能看见凡人!真是天赐美餐啊!”是一只独眼秃鹫,下半身已经化为人形,头却还是秃鹫的头。 白隐跟了上来:“哟,这不是瞎子吗?” 秃鹫刚落地一个踉跄张开双翅还没起飞就滚下了山崖,好不容易停下来,本就不多的羽毛掉得它心疼不已,想捡起来又不敢。 “山山山神大人!” “瞎子你这是干什么?不必行如此大礼。” “山神大人,这人是您的吗?” 白隐仿佛被取悦了,摸摸鼻子点点头:“嗯,是我的。” 秃鹫跪下拜倒:“小的错了,小的刚才没看见您,小的这就滚!” “等等!” 秃鹫没敢动。 “你最近可有见过狼妖?” 秃鹫伏在地上:“回山神大人,有阵子没见过狼妖王大人了。” 白隐摆摆手:“行,你滚吧,若是见到它,给我报个信儿。” “是!”秃鹫没敢捡掉的羽毛,跑了几步张开双翅飞走了。 雷焱笑道:“他们是真怕你,看来你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白隐:“我是怕它冲撞了将军小命不保。”谒归一刀下去,这等小妖恐怕连真身都保不住直接魂飞魄散了。 圆月升入中天,林中愈发热闹起来,雷焱一路上都没再遇到过妖拦路,他回头笑道:“看来有山神大人在,他们都不敢出来了!我这算狐假虎威吗?” 白隐追上他,这么漫无边际地找恐怕也找不到,但能跟他在林中漫步,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他甚至不那么想找到狼妖,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突然雷焱发觉大氅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只小红狐,咬着他的衣角。约莫刚出生没几个月,全身火红,四蹄踏雪,脖颈和耳朵尖也是白色的,甚是可爱。 雷焱蹲下揪着它的后脖子,小家伙不愿意撒嘴,小爪子也勾在布料上,呜呜呜地叫着,口水弄湿了他的衣角。 “你这个小东西,干嘛咬我的衣服?嗯?你母亲呢?” 雷焱抬头看了眼白隐坏笑道:“它是狐你也是狐,你该不会是它父亲吧?” 白隐弯腰打量它,小狐狸被揪着后颈乖乖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孩子。” 雷焱把它转过来看看:“多漂亮的小狐狸啊,哪里丑了!对不对?我们可漂亮了!”他伸出手指去逗弄小狐狸,小狐狸突然张开嘴。 “啊!”雷焱手指被咬了一口,冒了血珠。 “怎么了?”白隐拉过他的手,想都没想就含在口中,舌尖舔过伤口,卷走了血珠。 “没事。”雷焱不自在地把手指从他口中拿出来,血已经不流了,伤口也基本上愈合,看来他用了灵力。 雷焱朝他笑了笑,笑得他有些失神。 下一瞬,小狐狸本来蹬着的小腿小爪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挨在一起的两人。 雷焱双唇微微张开贴在他唇上,轻轻吮了一下,随后放开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笑着说:“还给你。” 白隐惊呆了,心绪翻涌,半晌才回过神来。雷焱坐在石头上,将小红狐放在膝上逗弄,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味刚才的吻,并开始计划要不要装作灵力虚弱,需要吸他的精元了。 这时草丛里走出一女子,身着暗红色长裙,小心翼翼步履款款,盈盈下拜:“山神大人安好。” 白隐:“瑶殇?” 女人:“是奴家。” 白隐心下了然:“这是你的孩子?” 瑶殇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地上:“是奴家的孩子,小狐年幼无知,还请山神大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白隐看小狐在雷焱腿上躺着,露出白色的肚皮,正被他用小树枝逗着玩。 “这小狐甚是可爱,能不能借给我们玩几日?” 瑶殇抬起头,美目盼兮,樱唇水嫩,狐妖一般都生得极为娇艳,大多有沉鱼落雁之容:“可以是可以,只是小狐尚未断奶,奴家也得随行。” 白隐看着她的脸,犹豫了一下说道:“罢了罢了,等它断奶吧!” 雷焱恋恋不舍地将小狐还给瑶殇。 白隐问道:“瑶殇,你最近可有见过狼妖王?” 瑶殇怀里抱着小狐崽,想了想说道:“前几日我刚和母狼妖喝过茶……她想必知道。山神大人要不去问问她,她说她会在翠九湖附近呆一阵子。” 小狐伸着爪子往前扑腾,瑶殇看着雷焱:“这位公子……”她掩嘴笑道,“小儿很喜欢您呢。” 雷焱笑道:“这阵子没有妖不喜欢我吧,哈哈哈。” 瑶殇:“小狐尚未开蒙,不懂修行之道,对公子是发自内心的亲近,并不是为了其他。说起来,公子生得这般好看,连我族中公主都会自叹不如。” 雷焱并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容貌,但他也知道狐妖对容貌甚是看重,这是在由衷夸赞他,便没有介意:“瑶姑娘谬赞了。”他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白隐,“山神大人在族中可算是样貌好的?” 瑶殇噗嗤笑道:“山神大人一表人材,俊美无双,我族中男子无一能与之相比的。” 白隐刚想说什么,雷焱问道:“他不是你狐族的吗?” 瑶殇诧异:“山神大人怎会是我狐族的?他是……” 白隐咳了一声,打断她:“我可从没说过我是狐妖。” “那你真身究竟是什么?” 白隐逗弄那小狐,小狐前爪抱住他的手指,后腿蹬他的手腕,爪子都收得好好的,弄得他有些痒:“你猜。” 雷焱:“你说你要吸我精元,我才以为你是狐狸精!” 还有别人在场,他就把话说了出来,瑶殇立在一旁美目瞪大,嘴角上扬,她这是听到了什么!?赶紧以衣袖遮住笑意,小狐回头看娘亲,只觉得娘亲把自己搂得紧紧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 瑶殇:“奴家也不知山神大人根脚,这吸人精元的妖,除了狐妖,还有人鱼和蛇妖。不过……”她看看白隐又看看雷焱,“不过,山神大人可要小心。” 雷焱问道:“小心什么?” 瑶殇:“精元若是吸得错了,伤身也伤心。” “……”白隐无语,狐妖最是多情,对感情的事看得即入心又通透,一眼便明白,这分明是在调侃他。 瑶殇:“今夜月圆,良宵苦短,就不打扰二位贵人了,奴家告退了。” 她抱着小狐一步三摇地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白隐颇为窘迫。 雷焱打量着他问道:“所以你是人鱼?” 第11章 翠九 翠九湖倒是不远,以两人的脚程天亮便到了。 静绿的湖水接连成片,大大小小犹如九个碧玉盘子镶嵌于天地之间,倒映着碧空如洗。此时晨曦微露,万物将醒,秋风吹皱湖面,平静的下面是深深的未知,百嫁山地界没有一座无主的山头,自然也没有一个湖是真正纯洁干净的。 “翠九湖是九姑娘的地盘,她是人鱼。” “哦?那她是你什么人?”雷焱一开始的拘谨荡然无存,见着什么都好奇,一路上上蹿下跳的没个闲,此刻足尖一点轻轻跳进小船里,又开始揶揄白隐。 “……”白隐把小船解开,船上没有桨,他用灵力驱使水浪推动小船往湖心岛驶去,“都说了我不是人鱼。” 阳光从两山之间照在湖水上,水光粼粼,湖上有东西急急逼近,在离小船不远的地方堪堪刹住,水中有人冒出头来。 白隐叫道:“可是九姑娘?” 那人靠近,白得透明的手怯生生地搭在船舷上,小声唤道:“白哥哥。” 那人生得清秀水嫩,看起来像个刚刚及笄的少女。细长的眼睛波光流转,目光黏在白隐身上,身上穿着水蓝色的衣裙,在水中却没有浸湿,露出的肌肤上隐约有鳞片闪动,雷焱知道这是人鱼,与泅泗湟鱼妖不同,人鱼生下来便是半人的模样,但生性残暴,喜欢食人内脏。 “九姑娘别来无恙。”白隐笑道,“可要上船一叙?” 九姑娘摇摇头,水珠随着动作散落,激起一片小水花。她害羞地看着白隐,一副想靠近他又不敢的娇羞模样,哪里有一丝残暴的样子。 雷焱跟她打招呼:“九姑娘你好,我是你白哥哥的朋友,我叫雷焱。” 九姑娘斜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雷焱对白隐道:“人家叫你白哥哥,你还说你不是人鱼。” 白隐无奈:“我确实不是人鱼。” 雷焱:“九姑娘,你为何唤他哥哥?” 这个榆木脑袋!白隐心想,他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把女孩的心思解释得明明白白给他听:“随你怎么想吧!” 九姑娘游到雷焱那侧,细细打量他一番:“白哥哥不是人鱼,我喜欢他所以叫他哥哥,你管得着吗!”随后一个猛子扎回水里,潜到白隐身边。 雷焱听明白了,笑道:“哎哟,你们女妖都这么不含蓄吗?” 九姑娘瞪了他一眼,问道:“白哥哥要去哪里?莫要耗费灵力了,我帮你推船。” 白隐笑道:“那就有劳九姑娘了,我们要去湖心岛。” 九姑娘玉手推在船尾,羞答答地说道:“前几日那只水猴子我替白哥哥料理了……” 白隐知道她说的是叛到泅泗手下的水猴子,估摸着是觉得泅泗妖力比九姑娘强大,才做了叛徒,水族的事他不想多管,但这只水猴子险些害死阿焱,落在他手里也难逃一死,于是点了点头:“多谢九姑娘。” 湖心岛在翠九湖最大的湖正中央,四面环水,灵力充足,是水精一族最爱的修行之地,母狼妖若是来了翠九湖,八成也是在这里。 太阳渐渐升高,白隐跳下船说:“多谢九姑娘。白日阳气过盛,九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九姑娘恋恋不舍地在岸边游动,雷焱跳下船,一夜没睡又在船上晃悠了半天,有些困乏,脚下虚浮没站稳便往前扑倒,白隐手急眼快接住他,搂住他的腰:“阿焱你没事吧?” 雷焱趴在他肩头,鼻子蹭着他的脖子,冷香幽幽沁入鼻子,瞬间让他神清气爽。 通体舒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了一分。 突然身后发出“叽”的一声尖啸,九姑娘从水里冲上来,尖利的爪子犹如鱼骨般刺出,直指雷焱后心。 白隐手一挥张开结界,她的爪子撞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吸白哥哥的灵力!你该死!”九姑娘瞪大眼睛,嘴角裂开,直裂到耳根,呲着猩红细密的尖牙利齿。 雷焱:“干什么?吓我一跳!” 他拍拍结界说道:“这么护着你的情哥哥?放心,我吃不了他,你若觉得心疼,我还给他便是!” 这句“情哥哥”九姑娘还挺受用,火气大消,但下一瞬她整个人冲撞在结界上,拳头砸在上面,“叽!叽!”地怒号。 她看到雷焱揪着白隐的衣襟,附唇上去,他有点故意地拉长时间,末了还坏笑着探出舌尖在对方唇上舔了一下。 看九姑娘气得吐血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他笑够了说道:“逗你玩的,你放心吧,我对你白哥哥没兴趣,走啦!” 他想逃跑,被一只手抓住,拉进怀里,马尾荡起又落回,垂在肩上。 他看着白隐的表情纳闷道:“你又生什么气啊?” 白隐动了动嘴唇,到底也没说出来什么,讪讪地把人放开。 九姑娘还在暴怒,聒噪得很,他火没处发,抬手一点,结界把九姑娘卷起裹在里面,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水里。 湖心岛方圆十几里,雷焱折了根树枝走在前边,白隐闷闷地跟着。 “你说狼妖会在哪儿?” “……” “母狼妖会知道狼妖王在哪里吗?” “……” “他俩是夫妻吗?” “……” “你是哑巴了吗?” “……” 一根带着黄叶的树枝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面无表情地躲开继续往前走。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一句话不说!那九姑娘是你相好吗?我刚才就是逗她呢!你别生气了!要不我回去跟她好好解释一下?” “……” “你不是人鱼,肯定就是蛇妖了!蛇妖和人鱼不同族能在一起吗?一个住水里一个住地上……难道你是水蛇妖?水蛇腰哈哈哈哈!”雷焱追上去从后面抱住白隐的腰,大笑道:“确实很细!不愧是水蛇妖!哈哈哈哈!” “……”白隐差点被他气笑了,他这样的将军带兵打仗,靠的是笑死敌军还是气死敌军? “我既不是人鱼也不是蛇妖,你别猜了。”越猜越没谱。 “我好奇嘛,这样,咱们玩个游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问我一个,这样你也不亏。” “……不玩。” “你这个人好无聊!” “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白隐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诶!你等等我!我就是说说,你我是朋友,我对你的事还是挺好奇的,你多跟我说说呗!” “你想知道什么?”白隐被他气得没脾气,边走边问。 “你多大了?” “跟你一样。” “白隐是你的真名吗?” “是。” “平时喜欢吃什么?” “素食。” “为何只穿白衣?” “习惯了。” “可有娶妻?” “没有。” “喜欢九姑娘吗?” “不喜欢。” “有什么怪癖?” “怕麻烦。” “真身是什么?” 白隐站定,向着他张开双臂。 “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的真身。” 雷焱皱着眉:“你这人真没意思,不愿意说就算了!”又没骗他说出来……他把树枝一扔,往前走了。 两人往湖心岛中心走去,这几日无雨,略有些干燥,地上留了足印,白隐仔细查看,是狼的足印,很新,似是奔跑着朝岸边去了。 足印在岸边消失,看来是游走了。 “这可怎么是好?线索又断了……”雷焱蹲在岸边,捡起石子往湖里抛,扔了两个,第三个还没入水,就被水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他还没反应过来,石子嗖地飞了回来,正中他脑门。 “啊!娘的!谁偷袭老子!”他捂着脑门叫道,白隐没忍住哈哈大笑。 九姑娘半个脑袋露在水面上,气呼呼地瞪着雷焱。 “又是你!你有本事上岸来咱俩打过!” “有本事你到水里来!” “你上来!” “你下来!” “……”白隐看雷焱撸着袖子大有要下水的意思,扶着额说道:“你们俩别吵了!九姑娘刚才可看见母狼妖了?” 九姑娘顿时换上一副娇羞模样说道:“她刚才急匆匆游到对岸了,白哥哥要找她吗?她往北面去了。” 白隐:“多谢!”张开结界把雷焱和自己罩上。 九姑娘见状道:“我来帮你!” 白隐:“不必了。”掐了个诀,顿时水浪滔天,卷起结界内的两人往对岸滑去。 “这可比划船快多了,刚才为何不用?” “……”就是想跟你一起划船来着,这话可说不出口,只好随口找了个理由,“需要耗费的灵力太多……”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凑过来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惊得他险些乱了阵脚。 “这样有没有补充些许?”说完又要亲上来。 白隐脸红心跳地按住他:“不用了够了。”他可不想掉进水里。 转眼间就到了对岸,白隐心还乱着,又兴奋又愧疚。 这就当是奖励吧。他安慰自己。 母狼妖卫犽四蹄不着地往北面深山峡谷飞奔而去,她在族中地位很高,养育了不少幼崽,现任狼妖王就是她的孩子。 昨晚她在翠九湖修炼,天亮刚刚睡下,就听见他们族中的传音:狼妖王死了。 第12章 宪禾 卫犽马不停蹄奔回家,狼窝在百嫁山西面五十里的山谷里,是孕育小狼的地方,狼崽子成年了便会离开。 她没有去找狼妖王,她担心的是狼窝里的小崽子们。狼妖王正值壮年不会暴毙,一定是有人挑战,她担心狼妖王死了会有其他族人想要斩草除根杀掉狼妖王的兄弟姐妹。 究竟是谁挑战狼妖王? 郎御?有这个能力的也就只有他了。 她跃进洞中,三只小崽子正在嬉闹,少了一只。角落里立着个人。她心里一惊,叫道:“谁?” 那人转过身来,灰色的衣袖里抱着一只小狼崽,他轻笑道:“娘亲。” 卫犽松了一口气:“宪禾。” 宪禾将睡着的小狼崽放在榻上,走过来说道:“我不放心弟妹们,所以过来看看。” 卫犽看着他清秀如玉的脸问道:“狼妖王怎么样了?” 宪禾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死了。郎御挑战他,把他从柏崖上推了下去。” 柏崖是百嫁山地界最高最陡的断崖,从那里掉下去断无生还的可能。 “郎御也重伤,族里的人没动他,他现在还在柏崖上躺着。”挑战者若是重伤,不会收到医治,任凭他自生自灭,活下来就是新的王,死了就是命。 卫犽点点头,狼妖王虽是她的孩子,但母狼只会对未成年的幼崽产生母爱,血缘的纽带也只是维系着族内的关系罢了。 郎御不是他的孩子,如果郎御做了狼妖王,恐怕他们的地位和安全会受到影响。卫犽看着还在嬉闹的孩子,对宪禾道:“不能让郎御活着。” 宪禾:“娘亲放心,他活不过今晚。”他语气淡淡,却有着十足的把握。 冷风嗖嗖地刮进洞中,呼啸着转了一圈又吹了出去,卫犽背毛直立,看着面前这个俊秀儒雅的人,将自己的真身、气味和情绪心思隐藏得滴水不漏,她暗自庆幸宪禾是自己的孩子。 果然太阳还没落山,柏崖那边传来狼嚎,郎御死了。 卫犽的踪迹在一处岔路就断了,这是她的习惯,也是狼妖的习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狼窝,总是在离家一段距离外便隐匿踪迹,或者施障眼法,让其他人追踪不到。 “分头找吧。”雷焱揉揉眼睛说道。 “也好。”白隐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困了吗?” “还好。” 他拉过雷焱的手,在他手心里点了一下,一道金光闪过钻了进去。他的手暖暖的,有些干燥,白隐舍不得松开,就着这个动作在他手心里轻轻摩挲:“我给你加了守护的咒诀,别人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有什么事立刻叫我,知道吗?太阳落山时不管有没有找到都务必回来这里。还有……你自己要小心点。” 雷焱被他挠手心有点痒,心里也暖暖痒痒的,除了林稍那个管家婆,很少有人这么嘱咐自己,他笑道:“我知道了,放心。” 他握紧金光的热度,另一只手单手一撑翻过一块巨石,几步便没影了。 他走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看太阳逐渐西落,他估摸了一下该往回走了,突然听见有什么从林中急奔过来。他攀上一棵树,猫在枝叶间看着,十数头巨大的灰狼从林中窜出,飞快地往前奔去。 雷焱跳下树,追了上去,来到一处悬崖,四方都有巨狼奔来,约莫一刻便聚集了近百。 他躲在树上,看他们聚在崖边空地上,乱哄哄一片。 “怎么回事突然叫咱们过来?” “王呢?” “王从柏崖摔下去了!” “那肯定没命了!郎御挑战,他也死了,那怎么办?” “都安静点!卫犽来了。” 狼群让出一条路,卫犽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头金瞳银灰色巨狼。 群狼窃窃私语:“是宪禾!他怎么来了?” 卫犽走到郎御身边,郎御浑身是血,腹部和后腿上都有贯通的血洞,血流了一地,已经干涸,原来鲜亮的皮毛都被血粘的一缕一缕,深绿色的瞳孔散开,已经死了。 郎御本是狼妖王的左膀右臂,近几年来却不知为何与狼妖王生出嫌隙,屡次三番在狼妖王闭关时抢夺地盘里的修行之地,灵力修为大增,如今更是直接挑战狼妖王的地位。 卫犽余光扫了一眼宪禾。 金瞳的狼妖极为罕见,灵力天生便高人一等,而且他还是在月圆之夜降生的,若不是三岁时掉在水里差点淹死,导致他所有灵力都用来救命了,狼妖王的位子肯定是他的。 但灵力是灵力,智力是智力…… 卫犽抖了抖浑身的毛:“既然狼妖王死了、挑战者也死了,狼族不可一日无主,我推选宪禾为新的狼妖王。” 大群的狼嚎叫起来,声音震天响,显然是同意。 “我不同意!”一头黄灰色巨狼缓步出来,“宪禾是你儿子,你当然选他,那我还要推举我儿子荒守呢!”一小群狼嚎了一嗓子,但气势明显不足。 另一只深灰色巨狼也叫道:“那我要投我自己一票!大不了咱们打一架,谁厉害谁当王!” 宪禾走到他面前,他顿时夹了夹尾巴。 雷焱蹲在枝叶间,看得津津有味,品评着那头狼毛色好看体型健硕,他自小就喜欢圆毛动物,尤其是未经驯服的野兽。 他觉得此刻要有盘瓜子就好了,看见树上红果鲜艳,正是成熟的时候,便伸手去摘。 摘下来刚要啃,从果子那一面爬过来一个带着小触角的黑黄色千足虫,抬着圆滚滚的小脑袋想跟他对视,吓得他一把把果子扔出去老远。 “嗷!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果子砸老子!?”黄灰色巨狼荒守叫道。 近百巨狼齐刷刷地转过来。 宪禾:“不知哪位贵客大驾光临,下来露个面吧。” 这时只剩一丝余晖,正是群妖苏醒之际。 雷焱心想,我才不会下去!我要是下去了,你们一人一口我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盘算着不下去,但若是他们不依不饶的,那便只能大开杀戒了。 荒守确实不依不饶:“小贼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饶不了你!” “……”傻子才会下去!雷焱蹲在树枝上嗤笑,一条千足虫慢悠悠地爬到他脚边,小触角颤颤巍巍地碰了碰他的靴子,像是很不满他挡了自己的路,顶了两下,小脚脚便往上攀去。 “噫!!”雷焱低头一眼就看见了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想甩掉它,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 “……” “……” 树上掉下的人揉揉屁股站起来,把马尾拨回脑后,看着群狼说道:“你们继续,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荒守语气放缓了些:“你站住!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用果子砸我?” 雷焱:“我没拿稳,抱歉了。”说着便要走 黄灰色巨狼蹿到他跟前拦住去路,余晖散尽,幽绿的眼睛在晦暗的天色里闪着光,上下打量着他:“美人,你砸谁不好偏偏砸我,说明咱俩有缘……”他化出人形,身着一身赭色劲装,身高近六尺,五官如刀刻,放在凡人里倒是英姿飒爽的好汉模样。 但他一开口便露了馅,言语中尽是轻薄猥琐:“你是哪族的?你砸得我好痛,你得补偿我,不如留下来给我生小狼崽吧……”他还没说完,脸上的笑意还没退下去,就被一脚踹飞撞在树上。 雷焱收回脚,他平生最恨别人议论他的容貌,这个不长眼的还把他当娘们儿了! 群狼沸腾起来,对他鼻梁皱起,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宪禾眯着眼睛,化为人形走出来:“阁下究竟是何人?……”他还没说完,看见雷焱手心中金光闪过,立刻走过去,放轻声音问道:“你是山神大人的人?” 群狼还在嘶吼,荒守化回原形,怒道:“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正好老子肚子饿,先拿你垫垫!”说着就冲了过来。 宪禾飞起的瞬间变回真身,银灰色背毛在夜空中滑过,一头撞在荒守身上,荒守落在地上,朝他吼道:“宪禾!你干什么?你别挡路!我先吃了他再挑战你!” 宪禾挡在雷焱身前,前爪扒地,狼头压低,呲着牙,露出鲜红的牙床和舌头,金瞳闪着光芒,一副要与荒守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荒守心里没底,宪禾很多年没有现身了,都说金瞳是神赐的灵力,虽说小时候他经常欺负宪禾,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宪禾有没有长进?长进了多少?现在那金色的眸子都是警告,光是盯着他就有些心颤。 荒守的母亲喊道:“荒守!你现在便挑战宪禾!那个人交给我们!” 荒守族里的狼冲了过去,宪禾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死死护着身后的人。卫犽看明白了,他们分明是想趁乱干掉宪禾。 雷焱和宪禾被群狼团团围住,雷焱左手翻起正要召出谒归,就被一只手按住,紧紧握在手里。 白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瞬间平地风起形成风柱,向四面八方炸开,震得群狼全部飞出去摔在地上。 顿时一片嗷呜嗷呜的哀嚎。 宪禾化为人形,恭敬拱手道:“山神大人。” 群狼不敢造次,夹着尾巴趴在地上。 白隐冲宪禾点点头,握着雷焱的手没有松开,朗声道:“听闻狼族正在选新的狼妖王?” 宪禾:“是,狼妖王不幸殒命,挑战者也死了,族内不可一日无主,我们聚在此处正是要选新的王。” 白隐:“可有人选了?”他本不爱掺合这种事,但是事关雷焱的药,他不得不关心一下。 卫犽走过来,化为人形,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回山神大人,族里推选了宪禾和荒守。” 白隐看了眼荒守,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荒守只觉得这位山神目光中隐含着杀意,看得他直冒冷汗。 白隐:“我看也别选了,就宪禾吧。”他着急拿到狼妖王的牙,谁是狼妖王不重要,选一个顺眼的就好,“你们谁有异议过几日再去挑战。” 群狼不敢有异议。 宪禾拜倒:“多谢山神大人。” 白隐:“宪禾,今晚封王仪式过后明日一早把你的狼牙拿到禁地给我。” 狼牙掉了可以再长,宪禾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反驳也没有细问:“是。明日一早我便送去。” 白隐点点头,牵着雷焱的手往回走。 雷焱不习惯被人拉着手,挣了几下,没想到他握得很紧,挣不开:“你老拉着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松手!” 白隐:“我让你有事叫我,为何不叫?”明明按一下手心他便能感应到,若不是群狼嚎叫声音震天,他或许还找不到他。 雷焱:“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的。” 白隐有些生气:“你能解决?怎么解决?把他们都杀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万一你突然又动不了了怎么办?” 雷焱听出他的担心:“我是怕你耗费自己的灵力,本来你要供给给我,还要撑着这人形,而且你不是怕麻烦吗?我就不想麻烦你。” 白隐拉着他的手:“我灵力取之不竭的你不必担心,我是怕麻烦,但你不一样,我喜欢你……” 话脱口而出,他脸上一红,移开视线继续说道:“我喜欢你麻烦我,你是我的朋友。” 雷焱心跳加快,后面的话也只听了个囫囵。朋友之间是这样吗?我跟林彤也是朋友,但好像不太一样…… 他脑子里转得飞快,表情有些呆,白隐放开他的手,两人手指交汇的地方顿时凉了下来。 相对无言地回到禁地已经是后半夜了,看着前日做好的冰冷的空床榻,雷焱叹口气,他实在是困了,把衣服铺在上面刚准备要睡,白隐站在床尾说道:“阿焱你这样睡太冷,跟我一起睡吧。” 雷焱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不……不必了,我不冷。” 白隐把人拉起来,面无表情地把握着的拳头朝下一松,一个黑色的东西落在床上。 “……”是一条千足虫。雷焱只觉得今日千足虫出现得都太是时候了。 “跟我睡。” “不。” “那你跟它睡?” “……” “跟我睡还是跟它睡?” “我谁都不跟!你不怕它你睡这儿!” “我认床。” “……” 第13章 亲亲 雷焱面朝里躺下,心跳得很快,床榻晃动了一下,有人在他旁边躺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带着幽幽冷香的清冽气息让他心安又心悸。 随后被子轻轻地搭在身上,暖烘烘地罩着他。许是太舒服又太困了,他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白隐看着他的后脑勺,慌乱中束发都没有散开,有些乱地垂在枕头和床上。 他该怎么整理这份感情? 这便是结果吗?若放在三年前,他定不会在意,他只想着世间的万物都有命数,他们这类人贸然进入因果会打乱万物的命数。这是天理,是天地之间不容超越的法理。 师父笑他怕麻烦,就是懒;笑他太年轻只看到表面;笑他格局小眼界窄。若是要照看世间,不去了解他们又如何做到心甘情愿? 他还与师父争辩。 师父只是笑笑:“你去看看吧,走过人间才能涤尽凡尘澄澈豁达。染尽烟火方知世间百味人情冷暖……” 他不肯,偏偏选了一处避世之所,想寻个投机取巧的法儿,年限够了便回去。可谁知…… 他看着眼前柔软的黑发,发间隐约露出的白皙的脖颈,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肩背。这是他的因果。他可以选择帮他补好气力二魄之后一别两宽天涯陌路死生不复相见。 想到这里他止不住悲伤的情绪漫布,浑身冰冷,心如刀绞。 不行。他稳住心神,裹紧被子,但白虎的皮毛都无法缓解由内而外的刺骨冷意。 阿焱,阿焱……他闭上双眼在心里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叫出来就能在心里点燃一簇火。 床榻动了一下,旁边的人翻了个身,像是听见他的呼唤一般转了过来,他离得很近,近到能看到纤长的睫毛在脸上印出密密的阴影,细腻的皮肤在月光下像镀了一层霜,双唇轻轻张开,有些干燥起皮。 他静静地看着他,全然忘了刚才的一别两宽,那唇角像是有个勾子,勾子他心上,勾得心一下一下跳着,细细地刺疼麻痒。就是这儿! 他在那儿轻轻啄了一下,心里的麻疼反而加重了。这是你的错!他又亲了过去,加了些力度,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对方许是太累了,在睡梦中浑然不知,他胆子越来越大,闭上眼睛,舌尖舔过嘴唇内侧,那里湿润滑腻,甜得他心尖发颤。 又肆无忌惮地亲了一会儿,他恋恋不舍地放开,缓缓睁开眼睛。 十六的圆月当空,月光毫不吝啬地洒进禁地小屋里,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强忍住才没有惊得倒吸一口气,心慌得不行。什么时候醒的?生气了吗? 两人对视半天没有说话。 气氛尴尬到极点,白隐正要打个哈哈过去,雷焱盯着他的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骗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白隐却立刻明白了,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嗯。” 闪着星光的眸子从他的嘴上移到眼睛,又移回嘴唇:“现在怎么老实了?” 白隐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所有顾虑皆因这笑容抛之脑后,所有感情都趁着月色呼之欲出。 他不由分说地贴过去,将碰不碰就被他侧头躲开,他又追上去,又被躲开,白皙的脸红得让人心醉。 “阿焱……”他一手箍住腰,一手按住后脑,不容拒绝地亲了上去。 唇瓣相接,全然没有之前那种醉翁之意和漫不经心,像是火石碰撞瞬间火花四溅,把整间屋子都点燃了,两人都没有经验,胡乱地舔咬吸吮着对方。 白隐轻咬着他下唇,舌尖顶开牙齿探进去,扫过他口中每一寸,采撷他的舌,卷到自己唇中用力吸吮,恨不得把他吃掉似的吻到他喘不过气来,口中的津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唔……慢点……”雷焱推着他,他才放轻动作,在他唇上含了一下,慢慢松开他。 两人胸口剧烈起伏,雷焱双颊坨红不敢看他,手推在他胸前,能感觉到白衣下他心脏有力地搏动,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被吻过的双唇还残留着压迫感,在干燥的秋夜里变得紧紧的,渴望着滋润。 他看着白隐,眼中尽是春意。 白隐心中欢喜,上了瘾似的又去吻他,这回温柔又缱绻,轻轻舔着他的唇:“张开嘴……”他轻喃,“嗯……”然后舌头在他双唇张开的一瞬间挤了进去,与他的舌缠在一起,缓缓地卷着绕着。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身变得鼓胀坚挺,二十多年的清修全都在这一刻前功尽弃,他没有丝毫后悔,反倒生出一丝兴奋,一丝担心,他怕雷焱感觉到会反感,往后退了退。 雷焱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解,情动之间手脚并用攀了上去,手臂紧抱着他的背,大腿压着他的腰,刚放上去就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了眼问道:“这是什么?” 刚问完脸刷就红了,默默地把腿放下。 白隐把被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人突然之间变得很客气,雷焱退到墙边,白隐则在床榻另一侧。 半晌白隐淡淡地说道:“下去了。” 雷焱噗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山神大人精神好得很啊!” 白隐有点委屈地看着他说道:“你笑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雷焱笑道:“你看我就没事。” 白隐觉得得趁热打铁,免得这傻将军明天起来就不认账了,甭管怎样,现在得亲够本了,挑衅道:“有本事咱们再试试!” 雷焱坐起来:“试试就试试!”他黑发经过刚才已经尽数散开,白隐凑过来手指插进他发间,扳过他的头就亲。 两人吻得激烈,雷焱觉得不过瘾,爬到他腿上坐着,白隐从他唇吻到唇角,然后一路吻过脸颊脖子。 “啊……”雷焱没想过还能这样,他未经人事,所知情事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只知道与人欢好是极乐之事,却没想到会这般舒服,忍不住呻吟出声。 白隐把他放倒在床上,衣襟扯开了一些,露出锁骨和部分胸膛,白虎皮毛映衬下白肤黑发极为诱人。 他毫不犹豫地咬上锁骨,惹得身下的人轻哼了出来,他下身早就硬了,得不到疏解胀得生疼。 雷焱鼻息中全是雪香和松香,但奇怪这清冷甘洌的香没有给他清心反而让他浑身都烧着了。他难耐地夹着腿,下面分明已经挺立起来。 五十步笑百步,但此刻谁也顾不上嘲笑谁,白隐扯开他的腰带,解开里衣,迫不及待地吻上去,想在这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一路从胸口吻到紧实的小腹,雷焱觉得今晚事态发展得有些失控,但他不想他停下来,有些东西必须发泄出来。 白隐直起身子,眼前的人衣袍散乱,外裤被脱下来,亵裤被顶得老高。 “阿焱……”他边解着自己的衣服边去吻他,“我喜欢你。” 他抱住他一起躺倒,缠绵地吻着,手从肩头滑到后背后腰,不得章法地揉着,然后滑进亵裤里,轻轻揉捏浑圆挺翘的臀,他小心翼翼地,生怕雷焱会在哪里喊停。 他的手从臀腰滑到前面,那里火热的温度让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雷焱被他亲吻,心思却全在他的手上,心里急不可耐地等着他去摸那里,但他却停住了。 “怎么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 白隐放开他坐起来正色道:“有人进山了。” 他仔细感知了一下,结界被人触动了,而且是山下镇子的方向。 雷焱警觉起来:“说不定是林彤他们!”他立刻翻身下床穿好衣服。 “你不用着急,我给他们加的护身符应该还有效力,我担心是其他凡人误闯了。” 两人收拾利索就往山下跑去,天亮便到了向导的木屋那里,林彤和迅霆军下山时把向导也一并带了回去。 晨间最是寒冷,密林被呼啸山风吹得摇摇欲坠,圆月此时变得透明,满天星斗也隐去了踪迹。 一阵疾风突然扫过。 “阿焱!等下!”白隐叫道。 密林霎那间沙沙作响剧烈摇动,参天巨树像是活了般朝两侧分开,一只巨兽快如闪电猛地从树间蹿出,朝雷焱扑了过去! 第14章 帝鬼 雷焱在它蹿出的一瞬间即刻飞身向后退去,但那巨兽速度极快,在半空中发力接着一跃,雷焱只觉得天空全被遮住,眼前黑了下来,耳边传来白隐的叫声:“阿焱!”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想召唤谒归出来,但全身都被巨兽死死压住,喘不上气来,巨兽低头看着他,突然张开大口,尖牙如同匕首,往他头上咬去! 雷焱闭上双眼,这就要死了吗?操他娘的!早知刚才先跟白隐干了再说! 等了半天预想的疼痛却没有来,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咦?你是谁?” 白隐愤怒地声音在一旁响起:“帝鬼你给我下来!” 那巨兽站起身来纳闷道:“小白隐?哎呀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他凑过去嗅着雷焱的气味,粉色的大鼻子翕动,热气喷在雷焱头上身上,“不过你身上怎么有小白隐的味道?” 雷焱这才看清,是一只巨大的雪豹,四蹄着地站起来近人高,浑身布满银白色带黑环和黑色点斑的皮毛。 白隐把他扶起来,心疼的拍拍他身上的土:“没事吧?摔得疼不疼?” 雷焱没理他,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帝鬼,魂不守舍地走了过去,白隐:“阿焱?阿焱?” 帝鬼正坐在地上舔着前爪,见雷焱走过来,警觉地站起来,黄绿色的眼睛警告地盯着他:“凡人,你要做什么?” 雷焱伸手过去,一把抱住帝鬼的脖子激动地说道:“帝鬼!你叫帝鬼吗?你怎么这么……” 帝鬼知道他是白隐的朋友,被他抱住脖子才没有生气,只是加重了语气道:“放开我,我便不与你计较。” 雷焱两眼放光:“我不放,我太喜欢你了!”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野兽,“你真是太漂亮了!这么威风!” 帝鬼被他夸得飘飘欲仙,不打算与他计较了。嗯?还会顺毛,揉得挺舒服! 他跟身体等长的粗大尾巴不自觉地绕在雷焱身上蹭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白隐看着刚刚才与自己互通心意的爱人把脸埋在帝鬼脖颈的长毛里,一人一兽初次相见就这么你侬我侬,心里冒出一股火。 “帝鬼!”他叫道,“你怎么来了?” “你师父叫我来的,他不放心你。” “我师父?不可能的。你出来了谁守山门?” “山门用得着守吗?千万年也见不着一个外人,你比你师父还迂腐,老子这么久没下山了,下来看看你不行吗?” 雷焱:“白隐,他是你的宠物吗?” 帝鬼抖抖毛伸了个懒腰说道:“小子,说话小心点,谁是他宠物?” 白隐笑道:“他是我的朋友。” 帝鬼围着雷焱转:“我刚才就奇怪,你身上有小白隐的味道,这么重的味道难怪我会认错人,你是他什么人?” 雷焱脸有些红回道:“我们是朋友。” 帝鬼绕到白隐身边:“哦?什么朋友身上不仅有灵力的味道,还有这么私密的味道?” 白隐挥开他厚重的尾巴岔开话题问道:“帝鬼,你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凡人?” 帝鬼闻言抬起头:“嗯,见到了。” 雷焱急道:“他人呢?” “吃了。” 雷焱不可思议地瞪着帝鬼,突然想起来他们都是妖,妖吃人再正常不过了! 我竟然……我竟然把他们当成朋友……是我害了林彤…… 他召唤出谒归,白隐见不对劲,拦腰抱住他:“阿焱!” “你放开我!” 白隐急道:“阿焱!帝鬼肯定没有吃他,帝鬼不是妖,他不吃人!” “他不是妖是什么!?我就不该相信你!”他眼里满是愤恨和痛苦。 白隐抱着他怒道:“帝鬼!” 帝鬼眯起眼睛,他认出这是神兵谒归,既然谒归在他手里,那屠戮必定也在,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见白隐是真生气了,缓缓开口:“说笑的说笑的,我不吃人,我看见他身上有你给加的护身符,效力不足了,给他加了点灵力,他也往这边来,估摸着这会儿快到了吧。” 雷焱心七上八下的,见他不像在说谎,稍稍松了口气,但谒归并没有收回去,执在手中。 帝鬼跳到雷焱身边,用巨大的脑袋蹭他,学白隐叫他:“阿焱,我真没吃他,你再摸摸我呗,挺舒服的。” 雷焱没见到林彤,没心思干这些,白隐皱起眉,摸摸?舒服?他还没摸过我呢!气不打一出来:“帝鬼,你给我变成人形!” “为何?”四条腿着地跑得多快,为何要变成人形? 他见白隐瞪他:“得得得,变就变,凶什么!” 白光闪过,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站在那里,穿着霜色短打衣袍,外面搭了一件群青的短衫,脚踩玄色毛皮靴子,剑眉星眸,英气十足。 白隐看他这副模样问道:“你是偷偷下山的?” 帝鬼抓了抓炸开的一头银色乱发说道:“瞒不过你!要不是你师父不许我擅离职守,给我下了这劳什子的禁制,我能是这副德行?老子的英明都被他毁了!” 白隐忍俊不禁道:“阿焱,我来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帝鬼,他被我师父下了咒,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哎,罢了,他是什么样子不打紧。帝鬼,这是雷焱,我的……”他看了眼雷焱,对方目光炯炯也看着他,他的同门都在清修,身边没有人成亲或相爱,他关于情爱的所知均来自于羽弓殿和师父那里的藏书,他记得十岁时在师父那里看的话本里写着,书生中了状元娶青梅竹马为妻……虽然他们还没成亲,应该也可以这么称呼吧? 他信心满满道:“这是贱内!” “……” “……” “谁他娘的是你贱内!?”刚才的气还没下去,又被添了一把火,雷焱手中谒归瞬间收回,赤手空拳朝他身上打了过去。 “诶!”白隐拦住他的拳头,“那你说该叫什么?” 雷焱停住,他也不知两人之间该以什么相称,面色微红:“就……就朋友吧……” “可是我们方才已经……” 帝鬼蹲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看着两人,他难得见到白隐这么开朗的一面,他在他师父面前总是一板一眼,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手不释卷,修行的时候更是沉默,比谁都认真,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放松一些。 或许他下山来是对的,三年的时间他变了不少。 帝鬼笑道:“哦?已经什么?难怪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凡人我不知道,兽族中互相用气味做标记的我们叫伴侣。” “伴侣?”白隐轻轻重复这个词,心里很是欢喜,雷焱有些窘迫地放开他。 “来了!”帝鬼往密林抬了抬下巴。林中有人踩着落叶疾奔而来。 林彤冲出来一眼就看见三人。 “将军!”他朝雷焱奔来,“你的脸……” 雷焱才想起来因为没有别人他一直没有易容,许是心境变化了,他反倒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林彤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这张脸了,不觉看得呆了,第一次见面时因为看呆了脱口而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八个字被将军揍得很惨,他赶紧移开视线说道:“将军身体可好了?” 白隐答道:“今日便能配好药。”等宪禾将自己的牙送来便可配药了。 林彤:“那将军是不是今日就可以下山了?” 白隐和雷焱均是一愣,两人都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下山,不过既然有了药,那确实没有多做停留的理由。 白隐点头道:“可以。” 雷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林彤:“老将军三天前被国主急召回天麓城,我爹跟着一起去了,昨天我收到我爹的信,国主一直不肯放老将军回雁鸣城,我爹怕雁鸣城长期没有统帅,让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会生乱,叫我赶紧来寻您回去坐镇。” 雷焱皱眉道:“我爹为何被急召回去?” 林彤:“说是善王与丞相勾结意欲谋反。” “善王?善王不是在封地吗?” “据探子回报,善王夏天起就称病没再露过面……而且在善王的封地发现了铁矿山,有开采的痕迹。” 铁矿是打造兵器的关键,私采铁矿是重罪。单这一条善王就够被千刀万剐了,若是找到他意欲谋反的罪证,那牵扯出来之人都会是诛九族的死罪。 “善王性子软弱,不像是有野心的人。” 林彤:“我的将军啊,这话回去了可不能乱说。” 雷焱点点头。有太多疑惑和不解,等回雁鸣城再派人仔细打听。 白隐看看天色:“咱们先回禁地配药。” 几人一同回去禁地,山崖前站着一人,苍色长衣,见到白隐深深一揖:“山神大人。” 帝鬼笑道:“哟,小白隐,你什么时候成山神了?” 白隐没理他,对宪禾说道:“辛苦狼妖王了。” 帝鬼一步蹿到宪禾面前,比人矮一头多只能仰视,却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你是狼妖?” 第15章 决定 兽妖鼻子都很灵,宪禾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男孩亦是兽妖,而且是只大猫,狼与大猫种族间世代交恶,互不干涉。 他嫌弃地轻轻皱了下眉,帝鬼并没有看见,围着他仔细打量,还伸手扒在他衣袖上细闻。 宪禾看在山神大人的面子上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回,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与白隐:“山神大人,这是狼牙,昨晚祭典礼成,宪禾和族人多谢山神大人的提点。” 白隐收下狼牙:“是我该谢你。” 宪禾拱手道:“那在下先告辞。” “宪禾你先等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你随我去禁地吧。” 几人一起回了禁地,自打白隐入住,禁地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帝鬼见着圈里养着野猪兔子和山鸡,兴奋地跑过去就抓,吓得动物们鸡飞狗跳滋哇乱叫。把圈里嚯嚯个遍,他又蹿上屋顶,从屋顶跳上树,每棵树都爬了个遍,蹬掉了无数果子之后,跳下来抱怨道:“小白隐,你这里好无趣。” 白隐就跟没听见一样,笑眯眯地进了厨房,端出茶水招待大家。 狼妖生性凉薄淡漠,喜静不喜动,宪禾看着这个男孩子精力无限地上蹿下跳一脸藏不住的震惊。 林彤有些不自在,深知这些看起来像人的,其实都是大妖,山神大人真身未知深不可测,这孩子动作敏捷丝毫不拖泥带水,在空中也如履平地,还有旁边的青年,看着清秀英俊,刚才山神大人说什么来着?竟然是百嫁山狼妖王?他打了个哆嗦,拽了拽自家将军的袖角:“将军,咱什么时候回去?” 白隐暗搓搓地看雷焱,忍不住叫道:“阿焱,你跟我来。” 他把人带到木屋后面,拿出羝角和狼牙。 雷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配药就配药干嘛还要偷偷摸摸的?” 白光中羝角和狼牙从他手中腾起,在半空中融合在一起…… “我是有话想单独和你说。”他化出灵力注入白光,冷香扑鼻,雷焱顿时忆起几个时辰前在床榻上的耳鬓厮磨。 “阿焱……”突然唇上一热,他被人吻住,对方揽着他的腰,舌尖轻车熟路地顶进来,白光在他眼前亮了一瞬便从眉心注入,顺着经脉流入四肢百骸。他浑身燥热起来,待暖流从指尖回流到眉心,他才被放开。 “白隐,你跟我一起走。”他攥住白隐的手说道,不管怎样,这个人他要带回去。 白隐摇摇头:“我暂时没法离开百嫁山……我若离开,结界便会破了,临近凛冬,我怕群妖会霍乱人界。”他像下了决心一般反握住雷焱的手,“阿焱,你给我几天时间,待我将百嫁山的事情处理好,我便去寻你。” 他咳了一声,脸色微红道:“到时我们再圆房……”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在头顶。 “圆你大爷!!” 白隐捂着脑袋,眼里泛出泪光,拽着他衣袖委委屈屈叫道:“阿焱……” “……”雷焱眼睛看向别处,“那个……再说……” 白隐知道他是害羞,不能勉强,反正自己去了就不怕他跑掉,拉着他的手继续说道:“虽然补了气力二魄,你体内尚差天魂,千万小心,切记一切以保命为主。” “好,我知道了,放心。”雷焱以前最烦林稍叨叨叨叨,但如今这个人在他耳边唠叨他却不觉得烦,反而想多听一些。 白隐依旧不放心:“我让帝鬼跟你一起去雁鸣城。” “好啊!” “好啊!”屋顶上帝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垂着一头乱发露出两颗尖牙,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放心,我帮你护着他。” 他跳下来化成野猫大小,银白毛黑豹点小巧可爱,轻巧灵活地跳到雷焱肩上,大尾巴围在他脖子上,活像个大毛领。 “不过小白隐,你可是想好了?”帝鬼难得严肃地问道。 白隐浅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雷焱,眼前的人便是他的选择,他大概理解师父所说的世间万物皆囿于方寸,若连这方寸都无法看透,如何甘心舍身? 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无一不隐藏在最平白最普通的道理里面。 他要入世,其他人为的是纷繁世界,是山河社稷,是万千世人,是名垂青史,他只想为一人,想跟他一起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雷焱并不知白隐做了怎样的决定,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决定了。”白隐点点头,“帝鬼,阿焱体内少了天魂,你务必要看顾好他。” 帝鬼鼻头翕动:“刚才我就想问呢,多少年没遇到缺魂少魄之人了。放心吧,有我在,没有妖能近他的身。” 军务紧急,耽误不得,雷焱不让白隐送他,即刻带着帝鬼和林彤下山去了。 白隐将他们送出禁地,宪禾等在院中,看着这简单朴素的小院儿,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情。 他三年前在百嫁山一隅修炼时,曾见识了白隐和先主的争斗,虽说是争斗,但其实先主并没有还手之力。 巨大的山猪有近两人高,黑褐色鬃毛犹如长刺,四根獠牙每根都有三尺多长,他在百嫁山做山神已近百年,白虎妖、九姑娘去挑战过他,但都铩羽而归。狼妖王对山神的位子不感兴趣,谁做山神对狼族都没有任何影响。 那天他路过,远远看见霜雪白衣的年轻男子站在树上,对先主喊道:“山神大人,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清修,并没有打扰您的意思,还望山神大人能赐给我一个角落,我要求不多,有山有水即可。” 先主獠牙断了一截,看起来甚至愤怒,从口鼻喷出白色的热气,前蹄在地面上刨动,猛地向前冲去撞在树干上,两人合抱的大树剧烈地摇晃着,洒下一片金黄落叶。 他想将树上的不速之客撞下来。 宪禾无意看热闹,奔出去几步就听见树上的男子说道:“你如此不讲理,休怪我不客气了!” 宪禾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口出狂言的男子。白隐衣袂飘飘,宛如一只白蝶翩然落下,正好骑在先主背上。 巨大的山猪登时愤怒到极点,踢起后腿想将他掀下来,他右手抓住猪鬃,左手掐了个诀,灵活地翻转拍在先主颈项之上,白雾腾起,化作罩子一般将他困在里面,且越缩越小,最后缩成手掌大小,他捡起来,连同里面的先主一起随手塞在一个树洞里,拍拍手道:“我只是想借宝地清修,暂且不取你性命,这里灵力充足,你就在里面修炼吧,也好去去你的脾气。” 动静颇大,很多妖都亲眼目睹了,他无可推脱,便成了新的山神。 新山神上任既不要上供也不要地盘,只找了这么个地方住下,偶尔打了野味下山去换酒,整日要么游山玩水要么闭门清修,所有的妖都不知道他的底细,见识过他驱赶先主的手段,也没人敢来挑战,这么一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无欲无求的山神总比那只野蛮霸道贪婪成性的山猪要强。所以百嫁山上下对他都很尊敬,就连上一任狼妖王都对他另眼相看。 宪禾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也隐约明白山神大人要自己的牙是为了那个叫雷焱凡人,他不是很懂,但既然是山神大人的要求,那照做就行了。 白隐推门进来,宪禾站起身。 “宪禾,我还有一事相求。” “山神大人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宪禾定当尽力而为。” 白隐掏出一物递给宪禾,宪禾双手接过,是一块清素白玉,通体雪白,入手凉而不冰,仔细看内部仿佛还有水在流动。 “这是百嫁山的雪玉,用来架设此地的结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让你来做这个山神。” 宪禾惊呆了,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话:“山神大人,结界、结界不是神宇国国师或者白山弟子架设的吗?山神之位我可不敢当,历届山神都是争出来的,我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其他妖恐怕会不服。” 历来保护凡人免受妖物伤害的结界只有白山弟子可架设,自从裴国师入世以来,每年立冬前都会到百嫁山架设结界。 白隐道:“国师近来有些忙,这些小事就都分派给各位山神水神了。至于山神之位,我也不放心交给他人。我要下山,下山前会将结界加固,你只需看管好雪玉,雪玉可以使结界不耗费你自身灵力,莫要遗失了。我走之前会将心法传授与你,等来年开春撤去结界便可。” 第16章 老鼠 来到山下已是傍晚,天光云影远去,透明结界后面的山林漆黑一片,山坡上的草成片枯黄,蔓延至山脚下。 恍如隔世。 林彤吹响口哨,两匹骏马从远处奔跑,打着响鼻去蹭雷焱的手,帝鬼跳上一匹马,那马惊了,前蹄起扬,嘶鸣不止。 雷焱拉住缰绳安抚地拍了拍它笑道:“帝鬼,它是怕你呢。” 帝鬼一直窝在雷焱肩上睡觉,林彤知道他是妖,他对妖没有什么好感,直接选择忽视。 “将军,咱们在镇上休息一晚,明早回雁鸣城?”林彤问道。 气力二魄被补上,先前那种僵硬感已经消失,雷焱感觉已和原来一样。他心里惦记着善王谋反之事,怕对他爹雷霆和朝政有影响,翻身上马说道:“咱们连夜回去。” 雁鸣城位于神宇国西北,往西二百里便是秦阳国国境,往北走便是苔原荒地,是神宇国军事要塞,上一代神宇国主与秦阳签订永久互不侵犯的停战协议,两国在边境进行互市贸易,互通有无。 然而才过去三十余年,这一代秦阳国主十年前刚刚即位便迫不及待地颁布了市易法案,限制神宇国商队进入秦阳国境内,如要来秦阳国做生意必须办理“市易符传”,并会被加收高昂的关税,一时间以此为生的行商苦不堪言。 商并非国本,但牵扯甚多,官商勾结,上奏的多了,神宇国国主软弱,索性赔了些布匹茶叶珍宝,才让秦阳国降低了关税,放开了边市。 但秦阳并没有安分下来,反而派兵驻扎在边境要塞,神宇国不敢掉以轻心,也派出大将军雷霆驻扎雁鸣城,这一驻扎便是十年,十年间秦阳国无视五十年前的停战协议,频频骚扰,有时扮成山匪抢掠行商,有时明目张胆派刺客刺杀大将军。 雷霆曾多次请奏,干脆出兵把边境的秦阳军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神宇国主司终逸却担心两国会因此开战。他只想过太平安稳的日子,于是驳回了他的奏折。 雷霆气得下朝走出大殿就骂道“自欺欺人!” 天命难违,十年里打不能痛快打,还得日夜防范着偷袭刺杀,雷霆习惯了在战场上持枪纵马,只觉得憋屈。 雷焱那时候年纪小不懂这些,他不喜欢在天麓城皇宫里跟着国师和太傅读书,每每盼着过了季夏,爹爹回来复命之后,把他往马上一抱,快马扬鞭赶回雁鸣城练兵。 后半夜,守城的将士不敢懈怠,交班时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今夜月色明亮,群星璀璨,远远就能看见有两匹马疾奔而来。 “是小将军和彤哥!” “快开城门!” 雷焱进城便勒住马,跳下马跑上城墙,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进城,必定要登上城墙。 城墙上的守卫见到他均是一愣,他们并没有见过雷焱真正的脸,但刚才远远地看气质和动作都是将军,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拦住他问道:“你是谁?” 林彤追上来:“放肆!这是小将军!” “小……小将军?”守卫们认得林彤,林彤是小将军的副官,他既然这么说,那此人必定就是小将军。 “怪不得他们。”雷焱推开挡着他的守卫,大步走到城墙边。极目远眺之处正是秦阳国的方向,天地间都一片黑暗寂静。 他走上角楼,整个雁鸣城尽收眼底,此刻城中昏暗,只余星烛点点,百姓大多已经入睡。 他放下心来,爹不在,他便是这边境重城的守护者。 “林彤!”他叫道。 林彤上前:“属下在!” “这几日加强对进城人员的盘查,夜里加派守卫和巡城。”他担心他爹被扣留在天麓城的消息已经传出去,若是善王谋反定了案,那么雷霆很有可能要带兵前去擒拿,届时秦阳恐怕会趁虚而入。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将军被急召回去至今未归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林稍几位副将和将军的副官知道。” “消息别散出去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爹身体不适,正在静养。” “是!” “天麓城那边让人盯着点,这个时候……恒王在不在天麓城?” “我爹的信中说恒王正在帮忙周旋。” 雷焱点点头,恒王是国主第五个儿子,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前年还娶了他姐姐雷煜为王妃。有他在雷焱能稍稍放心些。 “哼!舍本逐末,且不说善王是否真有谋逆之心,他就将值守边关的镇国大将军召回,就算善王真的谋反了,朝中那么多武将,哪个不能去平反?”雷焱嗤笑,“此时知道大将军的好了?” 朝堂之上最难得一忠心纯臣,司终逸恐怕是担心其他武将暗地里与善王勾结,唯有雷霆才能让他放心。 林彤知道他说的是国主司终逸,议论国主乃是重罪,他回头看了看,左右并无旁人。 “将军,比起大将军,我倒是担心您的身体。” 雷焱想到白隐,眉眼都带了笑:“已经无碍了。”他拍了拍林彤的肩膀,“咱们回府吧。” 他走了几步停下:“帝鬼呢?” 林彤被他的笑晃了神:“啊?您说什么,将军?” “刚才就没看见帝鬼,跑哪里去了?”雷焱四下看了看,“罢了,他总会寻着味道找过来的,咱们先回去吧。” 将军府在城东北角,门口灯火通明,黄杨木的匾额书“镇国将军府”几个大字。守卫持长枪立于大门两侧,见二人过来,行礼道:“彤哥!”再看雷焱却有些不敢认。 雷焱刚才就以真容示人,此时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索性略过众人好奇的目光,往府里走去。 林彤把缰绳递给他们,悄声说:“这是小将军!传我的令,所有人都不许议论小将军的长相!被我听见了杖责三十!去吧!” “是!” 将军府人少冷清,除了雷霆雷焱及几位副官副将住,剩下的就是一些厨子和洒扫仆人,这御赐的宅邸里里外外空了好多院落房间。 雷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这几日过得日夜颠倒,所以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浅浅地睡着,梦里白隐一会儿变成九尾白狐,一会儿变成人鱼,一会儿又变成大白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缠住他的身体…… “阿焱,我要取你的精元……取了你的精元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越缠越紧,雷焱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挤碎了,那大白蛇眼中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突然“咔”一声轻响。 他忍无可忍吼道:“你他娘的给我滚开!”惊醒过来,天已经大亮,原来是自己被被子裹得太紧。 他坐起来,发现帝鬼化为普通雪豹大小,趴在床边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阿焱你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雷焱按了按额角:“没有,昨晚你去哪里了?” 突然一个小黑影从帝鬼脚边跑过,帝鬼眯着眼,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着,宽大的脚掌轻轻一拨,那小黑影就被翻了个跟头,仰躺在地上不动弹了,是一只黑色的大老鼠。 那老鼠紧闭着眼睛装死,哆嗦个不停。 雷焱第一次见到哆嗦成这样的老鼠,跑下床蹲在地上看,老鼠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我是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府里的老鼠都成精了?这么聪明!”雷焱笑道。 老鼠闻言翻身起来,也不敢跑,直立着上半身,小爪子合十:“这位公子好眼力!求您救救我吧!您不救我我就要被他玩死了!” “……”还真是个成精的。 第17章 下山 大老鼠通体乌黑,比家猫小不了多少,寻常若是见着这么一只大老鼠,定会吓得人上树。 帝鬼大爪子压着它的尾巴,打了个哈欠。巨大的尖牙就凑在眼前,吓得鼠妖险些白眼一翻撅过去。 他一抬爪子,鼠妖撒腿就跑,他也不急,鼠妖转眼就跑出去好远,他宽厚的大尾巴一扫就将鼠妖扫回面前。 鼠妖筋疲力尽,在地上喘着粗气躺尸,看起来帝鬼已经玩了一晚上了。 雷焱觉得好笑,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一进城就闻见了妖的臭味,这玩意儿化成一个乞丐在墙角蹲着,我一过去它就跑,东窜西窜地跑得还挺快,我追了三条街才逮着。应该还有一只,因为半路我闻到了别的妖的气味,但一转眼就消失了。” 帝鬼拨弄着鼠妖,鼠妖索性闭着眼继续装死。 “雁鸣城怎么会有妖?”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趁小白隐铺结界前跑下来的。”帝鬼伸出尖利的爪锋,戳了戳鼠妖的肚皮,鼠妖登时叫了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问你话呢,你是哪里的妖?怎么会在雁鸣城?” 鼠妖眼珠一转,冲着雷焱说道:“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妖……” 帝鬼爪子往下一按,鼠妖的肚皮被按出一个凹陷,再用点力就穿肠破肚了:“你糊弄谁呢!凡人的地界哪有灵力让你成精?” “我我我是百嫁山的妖,今年醒得早我就下来了,雁鸣城太好了,吃得好住得好,我就没回去……” 帝鬼嘲笑道:“混成乞丐还好意思说吃得好住得好?” 鼠妖见帝鬼笑了,稍稍放松了些,胡乱扯着:“总比在山神手下讨不到食物灵力来得好啊!” 雷焱和帝鬼对视一眼,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为何讨不到食物和灵力?” 鼠妖吹胡子瞪眼地演着戏:“还不是因为山神贪婪,不肯与我们这些小妖分享!” 雷焱忍不住笑了。 鼠妖:“这就与你们凡人打仗抢地盘一样,你理解不了,雪豹大人能理解咱们对吧?”他套着近乎,“雪豹大人一看就不是本地妖,是北边山里的吧?北边我也有亲戚……” 帝鬼又探出一根尖爪,按在它肚子上,鼠妖小爪子推着如同螳臂当车。 “公子救我!”鼠妖看着巨爪慢慢地往下按去,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喊道,“小将军……”话脱口而出,它后悔也来不及收回了。 雷焱:“哼,还真是我雁鸣城里的妖,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昨天看见我都得犹豫一下,倒是被你一个妖一眼认了出来!” “帝鬼,可有方法把它囚禁起来?” “鼠妖狡猾,可随意变大变小,不能用笼子,我看拿个罐子塞进去就挺好,扣紧了它就逃不出去。” 雷焱随便拿了一个装茶叶的陶罐,把上等的茶掏出来,提起鼠妖的尾巴把它塞了进去,盖子盖紧,又用细绳捆了个结实,晃了晃,里面鼠妖咚咚咚在罐子里滚来滚去:“小将军饶命!!” 他把罐子放在桌子上,换了衣服后对帝鬼说道:“你随我去校场。” 帝鬼化做家猫大小,站在雷焱肩上,两人出门他才问道:“阿焱不打算杀了那鼠妖吗?” 雷焱笑道:“姑且先养它几日。” 鼠妖在陶罐里琢磨着怎么逃出去。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城门附近转悠,那天见雷霆带着副官出城,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回来。它正想着要不要趁机去将军府,就看见雷焱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只大猫就冲了过来,老鼠无论修炼多少年,骨子里还是怕猫的。 吓得他立马现了原形,从墙角的洞里钻了过去,刚要松一口气,大猫如履平地般从墙上跳过来,正好落在它眼前,它吓得魂都没了,一路没头没脑的狂奔,大猫逗弄它似的追着,最后一个飞扑把它按在地上。 鼠妖在陶罐里听着外边的动静,安安静静,它跳了跳,陶罐口封得很紧,推不开,它身形涨大,所幸陶罐并不结实,它刚要将陶罐撑裂开,外面传来脚步声。 林彤推门进来,看见桌上的陶罐说道:“将军就是让我们看着这个东西吧?”他伸手拿起来晃了晃,鼠妖直被晃得头晕眼花。 林稍:“里面是什么?” “听将军说是只小妖。” “妖?这罐子不就是用来装茶叶的吗?能关住它吗?” “所以才让咱们看着吧?小稍,我在这就行了,你去跟着将军吧。” 林稍:“行,哥你小心。” 接连三天,要么林彤在要么林稍在,要么就是晚上帝鬼趴在陶罐上睡大觉,鼠妖一直没找着机会逃走。 第四天下午,林彤坐在桌前看书,鼠妖听见有人喊他:“彤哥!彤哥!你快来!” 林彤问道:“什么事?” “你快点过来吧!校场里打起来了!” “将军没在吗?” “将军去城外的营盘了,要晚上才回来!稍姐也跟着去了!” 林彤拿起陶罐晃了晃,自言自语低声道:“我就去一会儿,这样也跑不了吧?”鼠妖憋着气一声不吭地任他晃。 “彤哥?”门外又催。 他把陶罐放下:“来了来了!” 脚步声远去,安静了将近一刻钟,鼠妖才放心地使劲一拱,陶罐站不稳歪倒,滚了一圈,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鼠妖没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蹿出房间,往府外跑去。 它刚跑远,帝鬼和雷焱从角落闪出。 雷焱笑道:“他满嘴谎话,又能一眼认出我来,定有蹊跷,而且你不是说城里还有一只妖吗?我看八成跟它是一起的。” 帝鬼一头银发杂乱无章,还是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跃跃欲试道:“阿焱阿焱!我们去追它!” 雷焱也很兴奋的样子:“走!别让它发现了。” 既已做了决定,白隐便一刻也不想耽搁。 入夜,他站在百嫁山山颠莹莹积雪上,宪禾立于他身后,手中的雪玉飞起,浮在半空中。他催动灵力,注入雪玉,雪玉光莹透彻,里面水光流转,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涌动起来,结界也随之涌动。山中的妖纷纷抬头望天,结界与夜空融为一体,金绿的柔和光芒由山颠向四面八方流去,犹如天河璀璨,整夜如梦如醉。 他将雪玉交给宪禾,传授了他心法。将禁地中的动物放生,左右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他便急匆匆地下山了。 他只去过山下的镇子,并不认识路。客栈的老板娘听说他要去雁鸣城,问道:“阿白,你去雁鸣城干嘛?你亲戚不是没找到吗?不如就留在镇上,姐姐的酒不好喝吗?” 白隐笑道:“姐姐酿的酒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此去雁鸣城是要成亲了,未婚夫君正在等我。”他笑得明朗灿烂,一副幸福又得意的样子。 老板娘被这俊逸的笑容迷住了,有些懵地说道:“那你顺着这条路一路往北,见着白水顺水往西就到了。” 白隐谢过她就走了。 直到走出客栈老板娘才反应过来:“成亲?未婚夫君?” 没有马也没有坐骑,走了整整一天,白隐才看到雁鸣城的城门,城门人来人往,马不停蹄,所有路过的人都悄悄打量着他。 他戴着宽檐的斗笠,露出的下巴干净清爽线条极好看,身材颀长,挺拔俊秀,一身白衣胜雪,背着个小包袱。 镇上人不多,而且他一般都是晚上才下山换酒,所以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站在人流中有些不知所措。 人们见他站在那里踌躇,心里都暗自可惜:“这么出尘脱俗的公子,可惜是个傻的。” 有些胆子大的大姑娘小媳妇,娇笑着从他身边跑过时,低声调笑着女伴:“好俊俏的小郎君!许给你当夫君好不好?” “我要!我要!傻的我也要!这么好看摆在家里天天看我也高兴。” “你知不知羞啊!哈哈哈!” 姑娘们声音不高,奈何白隐耳聪目明,顿时明白自己确实犯傻了,脸有些发烫,低头抬脚往城门走去。 第18章 红帐 城门守卫比平日里增加了一倍,入城的挨个检查。白隐排在队伍里,到他的时候守卫严厉道:“斗笠摘下来!” 白隐听话地摘下斗笠,前后左右顿时惊叹不已。 守卫:“安静点!你叫什么名字?” “白隐。” “姓白?雁鸣城没有白姓,你是哪里来的?” “我从百嫁山那边过来的。”他顿了下,补充道,“百嫁山下的百嫁镇。” “百嫁镇?老刘,你老家百嫁镇的,镇上有姓白的吗?” 一个守卫答道:“没有!百嫁镇的人都是早先雁鸣城过去的。” 白隐:“我是去投奔亲戚的,是百嫁镇客栈的老板娘,章氏,她是我远房表姐。” 老刘:“章姐啊,我认识!” 守卫警觉,小将军特地交代的,最近要严防死守,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严加盘问。 “你进城做什么?” 白隐笑道:“我是来找你们小将军的……”他还没说完,所有守卫都看向这边。 “找小将军?哼!”守卫嗤笑道。 后面排起长队,隐隐有些不耐烦的骚乱,守卫喊道:“都安静!来几个人,把他带走!” 随后又过来几个守卫将白隐团团围住,两个守卫上前将他手臂反押身后。 “带走带走!”白隐不明所以,但想到是雷焱军中的将士,便没有挣扎,被他们城墙下的一处看守。 “你究竟是何人?找小将军何事?”守卫问道。 白隐:“我叫白隐,我是小将军的朋友。” 守卫是迅霆军将士,知道雷焱今日出城了,但是无法确定对方身份,不敢吐露小将军的去向,于是说道:“小将军并不认识什么百嫁山之人,你莫要说谎!” 白隐:“我没有说谎,麻烦您帮我通报一声,小将军自会相见。” 守卫将他带至屋内:“那请您在这里稍等,待我们去通秉将军。” 他被关在屋中,屋中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方桌,可能是很久没人进来过,厚厚的一层灰,他倒是无所谓,掸了掸灰便坐在椅子上,小心地将包袱放在桌上。 守卫走出去,一人问道:“要去通秉小将军吗?” “小将军没在城里,派人去说一声吧。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和来历,先关起来。” “是。” 白隐等到天色渐暗也没人来,直到听到打落更,外面全黑了,他才明白应该不会有人来了,站起来推了推门,外面落了锁。 他干脆地催动灵力,锁应声掉在地上,推开门出去。雁鸣城靠北,冬天来得早,辰时天已经全黑了,街上也没什么人,他没头没脑地在城里转悠,跟人打听将军府的位置。 他一边往将军府的方向走,一边有些委屈,但一想到能见到阿焱,便又开心起来。穿过一条小巷,街上热闹起来,雁鸣城是边塞重城,往来行商都会经过这里,所以花街夜市上天南地北的东西都有。 白水的支流流经城内,还没到结冰的时候,河两岸店铺云集,灯火通明,河里还放了花灯,甚是好看。 他走走停停,看什么都新鲜。 他停在一个摊位前,上面尽是些糕点零食。 “公子来点桂花糕吗?还有龙须酥,这是桃花酥、杏仁饼。” 他看着花花绿绿的吃食摇摇头,继续往前逛,想着要给雷焱买点什么。 他逛到街尾,忽然眼前一亮。 “公子买点什么?” 他拿起一根玄色发带,发带两端绣着简单的银色云纹。 “请问这个怎么卖?” “公子好眼光啊!这是神宇樱州最好的绣娘绣的,看这材质,上好的缎子,不知公子是自己用还是送人?” 阿焱肯定会喜欢。白隐心想着,说道:“送人的。” “那我给公子包好一些,再给您便宜些,二两银子。” 白隐摸了摸荷包,里面装着他昨日在镇上用野味跟老板娘换的一些钱,都倒出来数了数也不够一两银子。 “能不能再便宜些?”摊主一直盯着他的动作,他有多少钱早就一清二楚,知道对方付不起,也没有了耐心:“再便宜你手里也这些肯定不够,要不你再看看别的?这根牡丹的,孔雀的,还有这根……” 他看了看别的,都没有云纹的顺眼,正想再砍砍价,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小巷闪过,好像是阿焱! 他放下发带追了过去,前面的人熟悉地形,左转右转就不见了踪影,白隐跳上房顶,远远见那人像是追着什么,又往夜市跑去,他紧追上去,那人过了桥就不见了。 他跑过石板桥,河对岸是一座三层楼,外面每一层窗外都点着红灯笼,照得整栋楼金碧辉煌,金红色的牌匾上三个娟秀大字“怨杨柳”。 门前姑娘们各个不畏寒风花枝招展地招揽客人,见着白隐都纷纷上前:“公子,进来坐坐啊!” 白隐倏然明白过来,这就是话本里所写的青楼,不免有些紧张:“我是来找人的。” “来这儿不找人还能干什么?”姑娘笑道,软若无骨地就往他身上贴,还没贴上,就被另一个拽开;“他是我先看上的!” “公子,公子,您跟我走,我不收您的钱!” “我也不收!” “我也不收!您跟我走,我倒贴给您钱!” 白隐看见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急得挥开缠在自己身上的手,冲了进去。 他的阿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怨杨柳是雁鸣城唯一一家青楼,守城军和迅霆军中严令禁止狎妓,来的都是以当地百姓和行商居多。一层歌舞升平,琴鼓和鸣,欢歌笑语满堂,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他急迫地追上二楼,楼上安静许多,每个房间都房门紧闭。 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没有人,又推开一扇,床上嫩绿的帐子翻飞,一个肥腻的男人正压在一个妓子身上,惊得他赶紧关上门。 再不敢轻易推门,他就推开一条门缝去看,走廊里一圈下来,又震惊又紧张又害怕,最后一扇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犹豫的功夫,背后突然被人一推,撞进屋里。 他刚要喊,就被人捂住嘴巴,往里面推去,那人挟持着他躲在屏风后面,用气声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山神大人好雅兴啊!刚下山就来逛青楼!” 他转过头,雷焱正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阿……”他刚要开口,雷焱又捂住他的嘴:“别说话!” 他瞪了一眼白隐:“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刚落,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色薄衫裙的貌美女子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小心地关上门。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说道,语调严厉,“没被人跟着吧?” 突然地上腾得出现一个人,就是下午从陶罐中逃脱的鼠妖,还是一身乞丐打扮,挤着眼睛说道:“放心吧,我在城里绕了两个多时辰才过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三天前在城门那里瞧见了雷焱,正要来跟你说,就被一个豹妖追上,我被他们关了三天,今儿下午才寻着机会逃出来!” “那天晚上我也瞧见了,雁鸣城哪来的豹妖?” “是跟着雷焱来的。” 女子惊讶:“跟着雷焱?莫不是神宇国也……” 鼠妖说道:“对了,我听说雷霆被神宇国主召回了天麓城,至今未归,据说是被国主扣下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女子喜道:“当真?那现在雁鸣城只有雷焱那小子在?” 鼠妖点头:“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女子谨慎道:“老鼠,你被他们盯上了,早些出城去吧,我留下就行。” 鼠妖点头:“那姐姐小心,尤其要小心那豹妖!” 他刚走到门口,正要推门,门从外面被撞开,少年瞬间化为雪豹,笑道:“小心谁?是我吗?” 雪豹张开大爪子一扑,鼠妖顿时显了真身,在地上滚了一圈,被帝鬼按住。 女子反应得快,往后仰去,身体柔软直接翻到窗边想跳窗逃跑。 谁知一把长刃横过,拦住她的去路,冰冷的锋刃刚好贴着她的下巴。 “雷、雷焱!” 雷焱偷看了一眼白隐说道:“姑娘,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不认识你,你可别毁我清誉。” 白隐忍着笑。 帝鬼看见白隐,高兴极了:“小白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帝鬼按住鼠妖问道:“阿焱,这两只怎么处置?杀了还是关起来?” 雷焱:“老鼠杀了,女人留下。帝鬼,麻烦你这几天在城里巡查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妖。” “行!”帝鬼利爪一松,鼠妖慌不择路往窗口跑去,银光一闪,鼠头落地。 女子尖叫还没出口,帝鬼扑上去,瞬间青色衣裙落地,从裙底钻出一条青绿长蛇,三角脑袋,毒牙如弯月。 再毒的蛇七寸也是弱点,被帝鬼一口叼住,蛇尾卷起,嘶嘶低鸣。 帝鬼一甩头,青蛇被他甩到墙上,滑落下来不再动弹。他大尾巴摇摇道:“那我先把它带回将军府了。”叼起来从后窗跃下,悄无声息地踩在民房屋顶上,没几步就消失在月色中了。 雷焱收起谒归,斜了眼白隐,后者背着小包袱,手里拿着斗笠,笑着看着他:“阿焱,我好想你。” “想我?哼!想我你不去将军府,跑来怨杨柳做什么?” 他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审问的架势。 “我是想去将军府的,半路上看见你,我就追了过来,我也没想到这里是青楼。” 雷焱其实知道,就是想逗逗他:“所以,山神大人喜欢怨杨柳吗?” “不喜欢!”白隐摇摇头。 雷焱站起身笑道:“既然不喜欢,咱们走吧。” 白隐一把拉住他:“阿焱,我虽然不喜欢青楼,但我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阿焱真的不做完再走吗?” 房间里熏得暖香浓郁,烛火摇曳,艳红的帐子上绣着鸳鸯戏水,浪荡又艳俗。 雷焱咽了咽口水,脸红得很明显:“不在这里,你跟我回家。” 第19章 发带 两人再次路过花街夜市,临近亥时,人逐渐少了,摊主都在收摊,店铺大多也上了门板。 雷焱平日里不是在校场就是在营盘,极少在雁鸣城里闲逛,百姓几乎没有认识他的。 人很少,但都往两人这边瞅。白隐去牵他的手,他也没拒绝。 “百嫁山的事怎么样了?”他拿过白隐的斗笠戴在头上,遮住自己的脸。 “我将山神的责任交与宪禾了。” 雷焱点头:“我看宪禾很靠谱,那日若不是他帮我,我恐怕会被狼妖群围攻。” 白隐不乐意了:“那日明明是我救了你!” 雷焱微笑着捏捏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白隐顿时就软化了,走到一处摊位前,正是刚才那个卖发带的摊位,老板正在收摊,见是白隐说道:“咦?是你!怎么?想好买哪条了吗?” 白隐:“阿焱,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雷焱痛快拿出荷包大方道:“都给你!想买什么尽管买!” 白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条云纹发带,问道:“老板,刚才那条云纹的呢?” “那条被人买走了,就那么一条,你再看看别的。” 雷焱问道:“怎么了?你想买什么吗?” “本来看上一条发带想买来送你,但是被人买走了。” 见他失望,雷焱笑道:“即是送我的,那我要挑一条我喜欢的。”他翻了翻,从最下面拿出一条玄色两端绣着雪花纹饰的,淡雅清新,“我要这个!” “这个八百钱。”倒是便宜很多。 白隐将自己的钱都拿出来,刚好八百钱,递给老板。 “这个就可以吗?” “嗯,我喜欢,谢谢你。”雷焱把斗笠摘下来,脑后的玉扣解下来,用这条发带把头发绑好。 “走吧,我们回家。”塞北干燥硬冷的夜风里,温暖的手十指交握,掌心贴在一起,心跳融合交汇,他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柔软。十几年在军营的生活,他从没想过会与什么人相遇相知,更没有想过会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有时想干脆就一辈子跟兄弟们南征北战保家卫国,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有牵挂便有了软肋,他曾想过干脆一辈子独身,然而现在他却不愿意放开这只手这个人。他不知道白隐的真身,身份背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如此出尘绝世的人愿意跟他到尘世间来一起生活,必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无论是人是妖,他都愿意相信他。 思及此处,他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了,加快脚步,白隐几乎是被他拽着,拉着进了将军府。 守卫的迅霆军一脸震惊,但也不敢问什么。 关上房门,白隐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吗?” 还没来得及细瞧就被人抱住,他伸手环住对方,轻笑道:“阿焱这是想我了吗?” 耳边轻轻“嗯”了一声,轻得像幻觉,却实实在在敲进他心里,他环着腰的手臂倏然收紧。黑发全部被雪纹的发带拢起束紧,修长的脖颈露出来,他把脸贴近那里蹭了蹭,引得对方轻笑出声。三天没见就像过了很久,两人抱了一会,有很多话想说但谁都没开口。 白隐能感觉到对方项颈都变得炽热,他忍不住用嘴唇去碰触快速跳动的脉搏。 “阿焱……阿焱……” 屋里没点灯,月光下心上人脸色微红,阖着双目,微微蹙眉,美得让人心醉,他顺着雪白的脖子轻轻地吻着,重逢的温馨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嘴唇划过下颌,喉结,另一侧脉搏的鼓动也让他留恋不已,他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在对方张嘴呼痛的瞬间吻住他的唇,一手揽腰一手按住他后脑,舌尖顶入勾出他的舌,含在口中轻吮,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雷焱软在他臂弯,轻喘笑道:“山神大人进了我的家门,便是我的人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过了今日,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白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双手托着臀将人抱起来,环顾一圈朝里屋走去,屋内陈设简单,有着军人特有的冷清简洁,里屋床榻上收拾得干净利落,暗灰色的床帏整齐地卷起,就连被褥也是灰扑扑的颜色,与怨杨柳里面的锦被华幔玉壶香暖大相径庭。 他把人放在床榻上,那玄色暗纹窄袖劲装却比青楼里任何一个轻纱薄裙漫舞水袖更让他血脉喷张。 他没有任何回答,什么后悔不后悔,他只有涛涛如洪水般的爱意急迫地想要发泄出来,他压在他身上,低头继续亲吻,他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人,恨不得学山中兽妖般将他吞入腹中,融入自己的骨血,炼成自己的精魂。 边吻边将自己挤进他双腿间,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用股间胀起的地方一下一下顶着身下的人。 雷焱推着他的胸口,被吻得浑身都软了,手根本使不上劲。白隐抱着他躺倒,两人侧面相对,唇瓣分开的一瞬都喘着粗气。 白隐伸手去解雷焱的腰带,鹿皮的腰带结实难扯,扯了半天也没解开。 “我来……”雷焱也有些急,干脆坐起来自己去解,两人把自己的衣服解开,又迫不及待地吻到一处。 白隐把人抱起来抱在腿上,胸前的肌肤从松开的衣襟处碰在一起,火热的触感激得雷焱小声呻吟出来。白隐一把将他的衣服拉了下来,手臂圈着他的背,咬在他肩头,所有紧密贴合的部位都烫得吓人,仿佛在寒冷的夜晚铺了一个小小的结界,鲜活和春意都只存于这方寸之间。 两人一个是从师父的话本里看来的经验,一个是从手下将士们喝多了开的黄腔里听来的经验,到实战时却显得捉襟见肘。 下身都挺立着,雷焱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下面白隐的阳物凶悍地顶着自己,自己也硬着,想疏解又不得章法,白隐向上顶了一下,他便往前倒在白隐怀里,下面刚好撞在他腹部,这一下舒服得不行,他扶着白隐的肩,前后摆腰,性器隔着裤子在他坚实的小腹上蹭着,没蹭几下前端出的水就把裤子濡湿了一片。 白隐扶着他的腰,他的臀刚好坐在自己的性器上,每动一下都从根部摩擦到头部。 把他放倒在床上,两人相对侧躺,他把雷焱的腿打来,置身其中,两人性器隔着裤子互相摩擦。 “啊……啊……”雷焱小声叫着,白隐含住他的唇,伸手把他的裤子褪了下来,性器突然暴露出来,雷焱有些紧张地想躲,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啊!”这刺激太突然,他的腰背瞬间绷紧,白隐上下套弄,前端渗出的体液弄湿了他的掌心,滑腻的触感使滑动更加顺畅。 “阿焱,你也摸摸我。”他另一只手拉过雷焱的右手,放进自己的裤子里。 好大,雷焱心想,好像比自己的还要大一些。他握住那根,轻轻抚弄,手上的薄茧划过敏感的性器,白隐忍不住皱眉。 “抱歉,弄疼你了吗?”他急忙问道。 “没有。”白隐吻他,褪掉自己的裤子,捏着他的臀把他按向自己,两根湿润的性器相碰,雷焱就觉得要射了,铃口不断地往外渗出透明的液体。白隐托着他的腰臀,向上顶弄,随后搂住他的腰,性器毫无间隙地紧密贴合在一起摩擦,没几下雷焱就忍不住射了,白浊喷在两人小腹上。 白隐已经什么都无法考虑了,凭着身体本能用手沾上他的精液抹在自己的茎身上,把人翻过去趴在床上,衣袍下摆掀起来,紧实挺翘的臀部尽收眼底。 他眸色暗了暗,压在他身上,性器在他大腿间摩擦:“阿焱,腿并紧点……” 腿根之间柔嫩火热的肌肤加上精液的润滑,让白隐瞬间到了射精的边缘,眼前本来就有些松了的雪纹发带因为连续撞击的动作掉了下来,黑发顿时散开,白隐埋首在他发间,咬住他的后颈射了出来。 两人抱在一起不住地喘息,房间内清冷的气息早已消失,床笫间全是欢爱过后的气味。 “我们算圆房了吗?”白隐哑着嗓子问道。 “应该算吧。”雷焱想了想,笃定地回答,“肯定算,不然还能怎么做?” 白隐点头,摸着他的头发问:“你舒服吗?” “嗯!”雷焱打了个哈欠。 白隐给他擦干净之后,搂着他躺在床上,手搭在他腰间,揉捏他的臀,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他也有点困了,想着哪天要去城里的书馆找些话本研究一下。 第20章 失踪 雷焱醒时天已经全亮了,他登时清醒过来,之前在雁鸣城每天都是卯时刚过便起床去校场,昨晚太过放松,不小心睡过了头。 白隐还在睡,怕把他吵醒,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拿了要换的衣物,到厢房去洗漱。 推开门老李在外头候着,天气冷了,他冻得把手缩在袖子里,看来等了好久了,见小将军出来立刻站直行礼:“将军!” 雷焱赶紧把门轻轻合上,有些抱歉地问道:“李叔,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老李是老兵,年届五十,因为老家亲人都没了,十几年前因伤退役时没回去就干脆留在将军府,雷霆体恤他,没给他指派什么活,就让他跟着雷焱。他看着雷焱长大,像叔父一般。 雷焱点点头。若是自己没去,将士们也会自行操练。 老李听守卫说昨天小将军带回来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往房门张望。 “看什么呢?” 雷焱今年二十二了,搁别人家的儿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老将军不急,他急得不行:“小将军,屋里的是什么人啊?” 东洲大陆各国都有好男风的,但都是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他对别人的看法倒是无所谓,唯独怕他爹知道,他爹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打折他的腿。 但老李不一样,从小他淘气闯祸了都是老李帮他遮掩,他很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得意地说道:“是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人。” 老李兴奋道:“是哪家的姑娘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们没成亲就睡在一块儿,可别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让你爹知道了要打折你的腿!” 雷焱走进厢房关上门,边换衣服边说:“李叔,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我爹!” 老李给他整理衣袍:“行,你说!我给你打掩护打得还少吗?我不告诉你爹便是。” 雷焱将长发用雪纹发带束起,拉过发带尾端放在鼻下轻嗅:“他是个男子。” 老李正给他系上腰带,闻言重复了一遍:“哦,是个男子……嗯?你说啥?!”他惊得手下没把住劲,用力一勒,雷焱“嗷”地叫了一声,“李叔!”他抽回腰带,自己系上。 老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将军,这可不行啊!这要让老将军知道了可还了得!哎!都怪我没看好你!老将军,我对不起您啊!” 雷焱见他大有以死谢罪的意思,急忙道:“李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自己喜欢他。你别想那么多,也别告诉我爹,等以后我找合适的机会再跟他说。” 他见老李还要再说什么,继续说道:“李叔,他叫白隐,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一下,今日抽空带他在府里转转熟悉一下,若是他想出门,就给他那些银子,嗯,多拿些给他,他喜欢吃素菜,你叫厨房给他多备些素菜。我中午回来陪他吃饭。”他将护手绑好,快速地拥抱了一下老李,笑道,“谢谢李叔了!我先去校场了!” 老李手里拿着他换下来的衣物,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雷焱起来时白隐就迷迷糊糊地醒了,知道将军公务繁忙,自己穿戴整齐洗漱好,有人敲门:“白公子?” 他打开房门,老李端着早膳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眼睛都不知该看哪。他心里把白隐当成了小倌,定是看上了雷焱的身份地位。 “您好,您请进。” 老李迈过门槛时身子歪了一下,明显是有腿疾,白隐忙接过食盒,扶了他一把。 “谢谢白公子。”老李习惯性地道谢,这才看清这个白公子,俊美无双,气质清冷,实在不像以色侍人的人。 但他还是生气,就是这个男子,把他们家小将军带入歧途! 他把食盒夺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重重地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白公子,请用早膳!”说着拔腿就要走。 “谢谢军爷。”白隐叫住他。 倒是有礼貌,老李心里想着,说道:“白公子不必客气,叫我老李就行了。” 白隐:“请问阿焱……” 阿焱!?叫得这般亲密!老李冷淡地回答:“小将军去校场了。”他看着白隐和煦的微笑,撇撇嘴又补充了一句,“中午回来。”说完就往外走。 白隐点头,将人送至门口:“有劳李叔了。” 用过早膳,白隐传音给帝鬼,没一会儿一道银光从窗户闪入,家猫大小的帝鬼跳到桌子上坐下:“什么事啊?” “蛇妖呢?” “我把她关在牢房里了,昨儿甩得太狠了,现在还没醒呢。这屋里什么味啊?” 白隐端着茶杯,坦荡又带着点炫耀地回答:“昨晚与阿焱圆房了。” 帝鬼窜到他跟前,化成人形,仔细打量:“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每日只知道读书清修的小白隐吗?下山三年便破了色戒,嘿嘿!这要让你师父知道了,指不定要笑话你多久呢!不行,我得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师父去!” 白隐揪住他衣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敢告诉师父,我就把你偷吃他仙草的事告诉他。” 帝鬼立马正色道:“咱们现在一起去牢里看看蛇妖醒了没有你看如何?” “哼!”白隐放开他,两人刚走出房门,迎面就遇上老李。 老李震惊地看着白公子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亲密无间地从房间走出来,他当了一辈子老实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白隐也不管帝鬼乐意不乐意,笑着介绍道:“李叔,这是我弟弟。” 老李看着少年满头银发,不似凡人,正抬着下巴一脸不屑地瞅着自己:“你弟弟?他怎么……怎么……” 白隐淡定回道:“他少白头。” “……” 牢房在将军府最里面,戒备森严,白隐铺开隐身结界,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你干嘛把她关在这儿?” “戏文里不都说关在牢房里吗?要不还能关哪儿?” 帝鬼带他来到一间牢房前,牢房里没有人,茅草床上放着一个陶罐。 帝鬼钻进去,把陶罐拿出来,递给他。 “……” 白隐将蛇妖从陶罐中倒出来,青蛇维持不住原身,缩成一条指粗的翠绿小蛇,已经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他们。 帝鬼提着她的尾巴尖说道:“正好你醒了,我们有话要问你。” 白隐问道:“雁鸣城中可还有其他妖?” 蛇妖摇摇头。 “你们可是要对小将军不利?”他不懂其他事,只关心雷焱的安危。 蛇妖:“我们哪敢对小将军不利……”她知道眼前的人并非凡人,那淡淡飘来的雪香便是他溢出的灵力气味,纯净得犹如天雪纷落,洗净尘世。 白隐并不信她:“你们呆在人间界,潜伏在雁鸣城到底意欲何为?” 自古人妖泾渭分明,妖被白山弟子禁锢在像百嫁山这样的深山幽谷或者像镜岚海这样的高山湖泊,这些远离人间界的地方,偶有逃出来霍乱人间的,也会马上被白山弟子降服,几千年来人与妖都各自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现在在雁鸣城这样的大城里出现了妖,而且听意思潜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两只蛇妖鼠妖都不是大妖,灵力低微,按说早就该被发现,只能说明有人或大妖在暗地里庇护着这些小妖。 蛇妖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说道:“我们能为什么,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求您别杀我,您放了我,我马上回百嫁山去。” 满口胡言,自从接手百嫁山,山中所有的妖都有足够的灵力修炼。 白隐心念一动,让帝鬼将蛇妖放回陶罐。铺了结界走出牢房。 正午时分雷焱从校场回来,身后跟着林彤和林稍兄妹。 五个人坐在桌旁吃午饭,林稍没见过帝鬼化为人形,惊讶了一瞬,伸手摸了摸他的乱发,帝鬼虽性情高傲,但雪豹终归是大猫,喜欢被人摸头。林稍表面上毫无波澜,但心里喜欢得很,吃饭时一个劲儿给帝鬼夹肉。 白隐吃得少,放下筷子问道:“阿焱,最近这一两年雁鸣城可有发生过失踪案?” 林彤抢着答道:“有!这两年里失踪过两个人,一年一个,两个都是十六岁的少女,府衙一直派人在查,但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山神大人你问这个干嘛?” 白隐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山神了,叫我名字就好。”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怀疑城中还有妖。” 第21章 落花 卯时天还未亮,怨杨柳大门紧闭,该回去的早就回家了,能过夜的此刻还在酣眠。后门被敲响,杂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推开一条缝,看清来人顿时困意全无,赶忙推开门:“华姐,今天真早啊!” 他殷勤地接过面前一大捆鲜花,花后面一张俏丽的脸露了出来,头上系着头巾,把满头的秀发都拢在头巾里,嫩粉色的罗裙娇俏可人,杂役什么莺燕没见过,但满楼的莺燕都比不过雁鸣城外花圃的老板娘罗华。 “昨日太阳好,暖棚里花都开了,我就想着早些送进城来。给你们送完还要给别的主顾送。” 杂役道:“这花开得真好,怨杨柳的姑娘们肯定又要抢破头了。” 罗华从马车上抱起另一捆:“我就是怕姑娘们抢,今日多带了一倍呢。走,我跟你一起送进去。” 杂役自是乐意,哪怕跟华姐多待一刻,也够他跟其他杂役吹上一整天了,华姐这么漂亮,若是在怨杨柳,那定是花中之魁。 将花都插进瓶中,罗华擦擦汗问道:“竹妹妹可在?” 杂役知道竹姑娘与华姐关系好,情同姐妹,便自告奋勇道:“华姐您等等,我去帮您叫她。” 不消片刻,杂役回来:“华姐,竹姑娘在房里呢,说请您过去。” 罗华便上了二楼,敲了敲门:“竹妹妹?” “华姐吗?快进来吧。” 罗华推门进去,转身将门关好。 红帐散落,帐内的人唤道:“姐姐。” 四下无人,罗华笑容顿时消失,低声斥责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也不露个面!” 红帐被掀开,蛇妖身着翠绿衫裙,面色苍白:“姐姐,我……我这些天身体不适,下不了床……” 罗华走过去捏住她的腕子,确实是按之空虚,脉象乏力细软,灵力大不如前。 “你是怎么搞成这样?你不舒服也可以让老鼠来啊,这么晾了我几日,我如何跟那边交代?” 蛇妖眼神有些涣散,魂不守舍道:“对不起啊姐姐,老鼠出城去了。” 罗华:“若不是我亲自来,你们还不反了天了!也不想想自己缘何能留在雁鸣城里,是不是活腻了想被白山收了,炼得连精魂都剩不下?” 一番言语让蛇妖瑟瑟发抖:“姐姐,对不起……” 罗华摆摆手:“罢了罢了,最近可有什么事情?” 蛇妖眼神往屏风后面飘了一下,答道:“最近、最近没什么……哦对了姐姐,雷焱回来了。” 罗华:“雷焱?” “嗯,他身边还跟着一只豹妖。” “这倒是奇了,豹妖招摇过市,竟没有白山弟子来管管吗?” 蛇妖咳了几声,仿佛病得很重。 罗华伸出手指点在她额上,输了些灵力给她:“你怎么搞的?灵力亏得这般厉害!” 蛇妖:“姐姐,天凉了,该到捕猎的时候了……” 罗华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们等等,这几日我便去捕猎。” 蛇妖:“谢谢姐姐。”她抬起头直盯着罗华的眼睛,瞳孔猛地紧缩成一条竖线,那是蛇的眼睛,她一字一句说道:“姐姐,你可万万要小心。” 罗华心中疑窦顿生,捏了捏蛇妖的腕子:“你怎么了?” 蛇妖瞳孔变回:“没什么,姐姐,我就是灵力波动,控制不住。” 罗华松开她的手:“那你最近别接客了,万一被发现就糟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是。姐姐慢走。” 罗华从怨杨柳出来,坐上马车,往城中其他主顾家送花。塞北边城不比南方温暖,一年内只有三四个月能见到鲜花,自从几年前罗华在城外搭了暖棚植花种草,很多富庶人家便纷纷从她那里买花,虽然价格不菲,但能将自家府内装饰得春意盎然,大户人家以能在寒冬腊月在屋内赏花为荣。 罗华每隔半月便进城送花,通常一跑就是一天。 她送完最后一家已经日落西山,驾着空马车从城门穿过,往城外驶去。 城外二十里,远离大路的密林中辟出一块空地,用竹篾茅草和麻布搭有几个暖棚。 密林摇动,将暖棚的帘子吹开又落下,棚子里植有杜鹃和薮春,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突然薮春枝丛晃动了一下,一朵盛开的花朵瞬间消失在空中。 “阿焱可喜欢花?”隐身结界中,白隐将娇艳欲滴的粉嫩花朵递给雷焱。 “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娘们儿才喜欢,况且一碰就碎,太娇贵。”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把那朵薮春拿在手中。 白隐拉起他的手,边走边道:“这地方很奇怪。” “当然奇怪,毕竟住着妖。”两人走出暖棚。 白隐道:“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住着妖却一丝妖气都没有。” “难道这个华姐不是妖?”他明明看到房间里罗华将灵力输给了蛇妖。 白隐道:“她是妖所以才奇怪。” “她是个什么妖,种花的妖难不成是个花妖?” 白隐笑着摇摇头。 暖棚旁有一个砖砌的小院,两人走进去,寻遍了两间房子却不见罗华。 “怎么办?”雷焱问道,追到这里却不见人影,“她们刚才说要狩猎,难不成回城里了?” “我怀疑她们跟少女失踪案有关,你别急,我让帝鬼守着呢,咱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府中,更夫刚打过落更。老李在门口迎着,这么多天过去了,见到白隐还是很不适应,一想到此人跟小将军是那种关系,就膈应得不行。 “小将军,晚膳备好了,现在用膳吗?” 雷焱点头,白隐笑着说道:“谢谢李叔。” 老李在小将军面前不好拉着脸,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地回道:“白公子客气了。” 雷焱看着老李的背影说道:“李叔看着我长大,一时接受不了我与你的事。但他人很好的,你别介意。” 屋中并无他人,白隐揽住他的腰,把他拉进怀里,鼻尖对着鼻尖,亲昵道:“我怎么会介意,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其他都无所谓。” 雷焱凑过去,两人吻在一起,白隐舔过他的唇,手从他衣服下摆摸进去:“要不晚膳一会再用?” 门口传来脚步声,雷焱把他推开,整整衣襟和下摆,老李端着晚膳进来问道:“刚才小彤让人带话回来,说今晚城中布置好了,每家有二八闺女的,都有人暗中盯着。小将军,今晚可是会出什么事?是不是跟去年前年的少女失踪案有关?大好的闺女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可真是造孽啊! 雷焱帮他把碗筷摆好,笑着回道:“是。不过今年咱们有白公子,李叔不必担心。” 老李不明所以地看着雷焱和白隐,心想这小倌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难不成能把府衙都破不了的案子破了? 白隐:“既然小将军这么说,那咱们快些吃,吃完了也去巡城吧。” 虽说是要巡城,雷焱却拉着白隐进了家茶馆,在二楼落座。 他指着街对面一个四合院说道:“那是私塾先生的家,他家闺女年方十六。” 白隐问道:“为何专门盯着他家?” 雷焱看着窗外随口答道:“他闺女是城中最漂亮的,去年前年失踪的姑娘也是当年最漂亮的,所以我猜……”他回过头,白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赶紧改口道:“是林彤告诉我的!” 白隐端起三才杯,细细闻着,说道:“将军急什么,我明白。” 雷焱摸摸鼻子,转开话题:“白隐,凡是妖都有妖气吗?” 白隐点头道:“对,妖气就跟人身上的味道一样,每只妖都会有。” “那妖气可以隐藏吗?” “可以,但是比维持人身更耗费灵力。”白隐沉吟,去到罗华的暖棚他就在奇怪,按理说妖气难以隐藏,他还没见过哪只妖可以将妖气隐藏得如此一丝不漏。罗华不简单,他不敢掉以轻心。 入夜,街上空无一人,安安静静。更夫的脚步由远及近,“咚——咚,咚,咚”一慢三快,已经过了四更天。 “该不会不来了吧。”雷焱打着哈欠坐没坐相地翘着腿,黑色皮靴一晃一晃。 “来了!”白隐突然轻声说。 雷焱眼睛一亮,坐起来扒在窗户上看,月色朦胧,微风拂过,私塾先生院门外种的一排竹子轻轻摇晃。 “什么都没有哇……”他刚嘟囔了一句,就看见月色下一只红蝶翩然飞进院中。 “是她吗?”雷焱问道。 白隐轻轻点头,按住想要往外跑的人:“等会,她要的是活人,暂时不会伤姑娘的性命。咱们跟着她回去,看她怎么做,我很好奇她为何能将妖气隐藏,说不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修行之法。” 片刻之后,红蝶悄无声息地从院墙飞出,千百红色杜鹃花瓣密密麻麻地卷着一人浮在半空紧随在红蝶后面。 “走!”白隐瞬间铺开隐身结界。 两人跟着红蝶出城,果然是往罗华的暖棚方向。 暖棚帘子悄悄掀开又落下,十六岁的姑娘在花间沉睡,红蝶翩跹落于她身侧,登时变得巨大,鲜红如血的翅膀合拢罩住姑娘。 结界内白隐白色广袖翻飞,灵力暴涨,银光带着寒意如剑般射出,刺入红蝶巨翅,红蝶吃痛,放开姑娘,振翅飞在半空,吼道:“是谁?出来!” 姑娘掉落下来,压在花丛上。 白隐除去结界,红蝶道:“原来是雷小将军。”她又看向白隐,“你就是那雪豹妖吗?” “少废话!”雷焱召出谒归,持长刀冲向红蝶,红蝶双翅飞快合拢张开,鲜花绿植顿时连根拔起,淡红色的气流如飓风夹着花瓣铺天盖地扫冲过来。 白隐双手合十,灵力如盾冲过去顶在红光前,罗华灵力不敌,红光挟着花瓣节节败退。 她瞄了眼地上仍昏迷不醒的姑娘,瞬间缩小身型收起灵力,往侧面飞去,飞起的同时掀起泥土弥漫暖棚中让人睁不开眼。 她卷起姑娘直接破开暖棚顶飞了出去。 白隐雷焱追上去,罗华刚才被刺伤的翅膀明显发力不足,几乎是拖着姑娘飞在半空中。 她催动灵力,花瓣重新卷起姑娘,往林中飞去。 月影下鲜红的蝶翅闪着诡秘的光,两个黑色花斑犹如人眼。 “阿焱!”白隐叫道,同时放出灵力,尖锐如冰刃的灵力劈在树干上,大树倾斜,雷焱默契地奔过去,踏着树干几步冲至树冠,足尖借力跃起,谒归同时挥出,银光闪过,红蝶惨叫一声,右翅连根切断,往地上栽去。 白隐快速掐诀,透明的罩子罩住姑娘落在地上,他自己则伸手接住雷焱,稳稳地抱在怀里。 红蝶在地上挣扎,缩小身形,断翅处又生出一翅,正要飞走,被雷焱伸手捏住。 “罗华,你还想往哪逃?”雷焱问道,“去年前年的少女也是被你抓去了吧?”他知道那两个少女恐怕已经变成城中妖的美餐了。 白隐觉得奇怪,此时罗华连真身都维持不住,却依然感觉不到妖气。 他正要问,突然雁鸣城方向红光闪现,耀目地犹如白日。他心里一惊,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咬牙怒道:“残花落!” 罗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虚弱却尖锐:“哼!雷小将军,没想到吧,我这招调虎离山将你引来,为的就是这一刻,你现在回去也晚了,雁鸣城,已经是我们妖的地盘了!” 第22章 侯爷 银白皮毛黑色圈纹,薮猫大小的雪豹平地起跳,踩着屋檐三两下就跳上了“不知归路”的楼顶。 “不知归路”是雁鸣城内最高的酒楼,位于花街尽头。帝鬼站上一侧翼角,眯起眼睛,鼻翼翕动,鼠蚁虫蛇的臭味充斥在空中直冲进他的鼻腔。 他直觉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传音给白隐,但没有回音,可能是距离太远,莫非他们出城去了? 他刚想转头去找他们,突然余光扫见三条街外的花街上黑乎乎一片涌出,如同黑水般沿着白水支流畔的道路往怨杨柳涌去。 与此同时,城中几个大户人家家中和附近也出现大量动物,大到猫犬家禽牛羊,小到地鳖黄婆娘蜜蜂鸟雀。动物们跑动时碰翻了烛灯灯笼,城里多处起了火,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忙着灭火,看见这么多鸟兽虫蛇,吓得尖叫连连。 守城士兵刚才埋伏在城中各地,现在都帮忙灭火救人驱赶动物。 为何城中的动物会突然聚集骚动起来?难不成要地震?帝鬼闭上眼睛感受,大地安静沉稳,没有要震动的迹象。 他正奇怪,花街另一头的怨杨柳突然红光冲天,红光中万千花朵升到半空,花瓣铺天盖地散开,犹如花雨笼罩住整个雁鸣城。 一瓣殷红山茶翩然飞舞而下,帝鬼爪尖碰到它的瞬间,娇嫩的花瓣顿时卷曲起来,殷红变暗,一眨眼便枯败凋零。 帝鬼感到体内灵力翻涌,他的灵力至纯至净,与妖邪的花瓣相冲,顿感有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他身上。而动物们在红光花瓣笼罩下,显得兴奋异常,鸟兽纷纷身型暴涨,横冲直撞起来,见人就咬。 一只狼犬追着一个半大孩子,孩子边跑边哭喊:“阿黄!阿黄!你怎么了?”帝鬼从楼顶一跃而下,跳到狼犬身上按住它,狼犬眼睛血红,不停吠叫,犬牙交错,口水淌了一地,显然已经癫狂。 帝鬼没有犹豫,一口咬断狼犬喉咙,往怨杨柳奔去。 一路上花瓣纷纷扬扬,没完没了地从天而降,他尽力躲开。远远看见林彤左手架着个老人,右手举着洛晴挥动,他们被十几条蛇围住,蛇身乌黑,都是剧毒大蛇。 帝鬼身形涨大,巨大的雪豹后腿蹬地,跃进毒蛇圈内,正欲攻击的毒蛇纷纷一顿。 “帝鬼!”林彤满头大汗喊道。 “上来!”帝鬼朝他说道,庞大的身躯伏在地上。 林彤赶紧扶着老人爬上帝鬼的背。 帝鬼驮着两人跃上屋顶,往将军府跑去。 “这究竟怎么回事?”林彤问道。 “不清楚,现在哪里都不安全,将军府有白隐铺的结界,妖邪无法入侵,是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他速度极快,说话间就到了将军府门口。 林彤说道:“那我让将士们带百姓来将军府,可将军府地方有限,装不下全城的百姓。” 帝鬼俯下身让二人下来:“我去找白隐,只有他能解决了。”说完跃上屋顶几步就没影了。 罗华说完就软塌塌地昏死过去,雷焱紧张地望着雁鸣城方向:“咱们赶紧回去。” 白隐道:“走!我担心是残花落……”他眉心紧锁,“残花落的术法可将灵力附着在植物上,若是纯净灵力,可助修行,若是妖的灵力,则会让野兽虫蛇兽性大发,陷入癫狂。” 两人在密林中疾奔,雷焱问道:“可有解法?” “以纯净灵力除去便可,我可以做到。” 雷焱略放下心来,问道:“到底是何人所为?”是人是妖也不确定,但听罗华的意思,他们竟是蓄谋已久的。 白隐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答道:“……残花落是我师兄善用的术法,我还需回城中看看才能确定……” 雷焱顿时停了下来,看着白隐,一字一句问道:“你师兄?白隐,你究竟是何人?” 白隐正欲回答,雷焱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竖起耳朵细细听着,一队人马正从远处奔来,大约四五十人,而那个方向正是秦阳国边境。 雷焱:“有人过来了,恐怕是秦阳国偷袭,白隐,你先回雁鸣城,我去看看。” 白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放心,没事的。”雷焱打断他说道。 “你别忘了你体内还少一魂两魄……”白隐急道,若出事便是灰飞烟灭,他不能让雷焱冒险。 雷焱安慰道:“不要紧的,我不跟他们正面交锋。” 白隐:“我跟你一起!” “雁鸣城百姓现在需要你回去解救,你不用担心我。” 白隐执意不肯放他一人,他继续说道:“你回去通知林彤整军备战。城内的残花落应该与秦阳国有关,否则不会这么凑巧,我怕他们只是先锋,后面还有大军。”他见白隐依旧眉心紧锁,上前一步吻住他的唇,轻轻摩挲,笑着说:“白隐,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我还要跟你过日子呢。” 白隐深深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爱人肩上担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点头道:“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月下林中树影摇乱,马蹄声声交错,惊起安眠的鸟雀。 雷焱蹲在树上,一眼便认出为首黑马上那人。他召出谒归,跃下树,长刃戳在地上。为首的人勒马十丈外停下,黑色高头骏马躁动不已,马蹄不停踏着地,那人见到他像是紧张又像是激动,俊脸上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拍拍马脖子,轻夹马腹,单独往前走了几步,颤抖着双唇叫道:“雷小将军?”满眼的惊艳和兴奋。 “厉净竹。”来人正是秦阳国戍边主帅靖兴侯厉净竹。雷焱心中冷哼,果然是来偷袭,主帅亲自率兵偷袭,看来是势在必得,只怕残花落真的与秦阳有关,还好有白隐,他暗暗庆幸,“侯爷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厉净竹:“我说我来看望小将军,小将军信吗?”他盯着雷焱的脸,大氅下的身体不住轻抖。 雷焱冷笑:“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哪次见面不是拼个你死我活,侯爷的看望,在下承受不起。” 厉净竹笑起来:“小将军此言可真伤我的心……可惜你我各为其主,否则定能成为知己。” 雷焱:“哼!废话就免了吧!”谒归离地,扬起砂石,砂石还未落地,长刃已至眼前,厉净竹举剑格挡,看着近在眼前人的绝美面容心速加快,他只知雷焱易容,但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雷焱第一次随父出征,神宇秦阳两国在边境交战,他就被阵前那个身着银甲的小小身影吸引了,他好奇这么小的身躯如何能挥动那么沉的斩马刀,如何不需要父亲庇护冲在最前,干脆利落将秦阳国的先锋斩落马下……他冲过去,秦阳国最年轻战神的力量不容小觑,兵刃相接,雷焱个子小不敌,往后退了一步,但立刻稳住,硬皮军靴稳稳踏住地面支撑住身体,双手握着谒归全力抵抗。 他被雷焱清澈眼神中迸发出的坚毅震撼住,第一次在战中失神。 之后他便经常带兵偷袭,上了瘾似的盼着能与雷焱再战。 如今见到他真容,惊艳之余,内心深处的秘密再也藏不住。 他向后仰倒,在马背上抬脚踢向雷焱,雷焱飞身后退躲开,几十秦阳兵士将他层层围住。 雷焱:“厉净竹,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厉净竹笑道:“小将军莫要拖延时间了,雁鸣城现在自顾不暇,援军一时半刻来不了……”他看着包围中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继续说道,“国师这招残花落的确好用,就是费时费事。” 雷焱:“果然是秦阳。厉净竹,你竟以雁鸣城无辜百姓要挟!我以前还觉得你光明磊落,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厉净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小将军过誉了。”他双手紧握缰绳,犹如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急不可待了……” 他喝道:“来啊,把人抓住,要活的!” 跟着厉净竹来的这几十人均是秦阳军中精英,个个人高马大,手持长枪策马围拢上来。 雷焱知道今天一战不可避免,且不说厉净竹会不会放过自己,雁鸣城近在咫尺,城内此时妖物肆虐,他断不能将敌军主帅放过去。 保命要紧,他脑中浮现出白隐这句话。 他答应了他不会勉强,但事关雁鸣城百姓和边塞重城的安危,不得不一战。 他性子里不服输的傲气灼烧起来,谒归与他意识相通,铮鸣不已。 抱歉了白隐…… 长枪四面八方朝他袭来,三柄长枪枪头与斩马刀相接的瞬间被挥开,雷焱看准包围中的空隙,当机立断挥刀砍向马腿,两匹战马嘶鸣着跪倒在地,他一脚踢翻一人,踩着马背跃起,身后长枪扑了个空。 敌军训练有素,层层包围,立刻将空隙补上,秦阳军无人不知雷小将军斩马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敢轻敌。 已过卯时,月落星沈,天际发乌。马蹄杂乱,踏起尘土和落叶,雷焱格挡住刺来的长枪,刀尖一转卡住枪镰连枪带人一并掀翻在地,此时半数秦阳军被他砍死砍伤,血流满地。 他足尖点地,后翻腾空,躲过几把长枪,秦阳军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后面的紧接着向他袭来,雷焱半空中翻转,枪尖从他脸侧擦过,寒光闪烁,他单手撑地,又接连翻躲过几次攻击。 他余光瞥见雁鸣城方向此刻红光减弱,应该是白隐已经赶到施法了。 厉净竹看着这朦胧月色下那矫健如龙的身姿,下手干脆利落,刀刀毙命,玄色劲装上沾满血迹。他一刀砍断一人的脖子,鲜血直喷,溅在他唇角和下巴,犹如瞬间绽放的妖冶红莲。 厉净竹再也忍不住了,夹马腹策马奔了过去,大氅下青锋出鞘,是他的宝剑腾蛇。雷焱击退两名秦阳军,觉得身后一凉,立刻转身,谒归险险挡住腾蛇。 两人一个是秦阳国主帅,一个是神宇国五军先锋,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但秦阳军还余十人,且刚才雷焱气力消耗太大,此时已是气喘吁吁。 两人过招,秦阳军在旁时不时协助厉净竹,雷焱左右支绌,将厉净竹击开,秦阳军又顶了上来,也不强攻,就是不停真假相间,消耗他的体力。 “放弃吧!小将军!”厉净竹跳出来,与他缠斗在一起,每一招都用尽全力,逼得他节节后退。 “放你娘的屁!”雷焱往后疾退,不愿恋战,心想着再多撑一会儿,援军就会到了,厉净竹看透了他,不给他这个机会,紧追不舍,秦阳军在侧包抄过来,长枪往他背后空门刺去。 雷焱转身格挡,三支长枪顶着,他正要设法摆脱,突然脑后一记闷痛,顿时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厉净竹急忙接住他,黑色大氅把人裹住。 “侯爷?现在怎么办?咱们主力军就在三十里外等着,现在要攻雁鸣城吗?” 厉净竹抱着雷焱上马,痴迷地看着他昏睡的脸,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他看着远处天边红光消失,东方隐隐泛白,淡淡下令道:“今日不攻城,先回营吧。” 第23章 夹击 帝鬼从城门出来没一会儿就看见了白隐,白隐飞身跳到他背上问道:“城中如何?” 帝鬼驮着他往回飞驰:“城中兽类都疯了,见人就咬。到底怎么回事?” “应该是残花落。”白隐伏低身体,冷风从耳边呼啸刮过,刺得皮肤有些疼。 “残花落!?”帝鬼惊道,“白冉吗?这个混蛋!” 白隐:“师兄身为秦阳国师,自有他的道理。只是祸及无辜,有失天道。”城门近在眼前,红光漫天,花瓣还在不停飘落。 他对帝鬼道,“带我去雁鸣城最高的地方。” 城中无数鸟兽虫蛇肆虐,守城的将士们点燃火把挥动驱赶,列队立在将军府附近的道路两旁,用血肉之躯拼命护住百姓往将军府带。 帝鬼几步窜上不知归路的楼顶,白隐站在屋脊上,有蛇虫顺着墙壁爬上来,平日里阴暗角落里怕人的动物,报复似的爬向他。 白隐并不理睬,环顾全城,视线落在怨杨柳。罗华恐怕是将残花落的妖气沁入鲜花上送到全城各处,经过长时间的侵染,全城大部分地方都被残花落覆盖。怨杨柳尤其严重。他想起蛇妖鼠妖和罗华身上并没有妖气,应该是被师兄拿残花落吸收了吧。 不再多想,他双手合十,白光弥漫他周身上下,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缓缓流动。 一条粗长的金环蝰蛇吐着信子朝他爬来,在咬上他小腿的一瞬间,白光暴涨,将它弹飞直接从楼顶掉在地上。 白光极速铺开,刹那间便将整个雁鸣城罩住。 “漱冰濯雪。”帝鬼口中默念,这是白隐修习的术法。寻常的妖吸收的灵力遍布远离人间界的山林湖泊深海,而利于凡人修行的灵力世间只有一个地方有。 白冉的残花落可以吸收灵力或妖气,释放出来操控妖和兽类,白隐的漱冰濯雪则是用灵力涤尽妖邪。 一束白光射出,穿透怨杨柳上空的红光,红光断了来源逐渐减弱,漫天花瓣瞬间枯萎凋零。 残花落尽见月明,月如钩,渐西沉。 寒彻冰冷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载着至纯至净的灵力,洗净天地间所有的污浊。 城中兽类顿时安静下来,四散跑开。 白衣广袖落下,白隐收回灵力,转身跳上帝鬼的背:“去将军府!” 帝鬼从楼顶一跃而下,问道:“怎么没见阿焱?” 白隐担心极了,说道:“刚在城外遇到了秦阳国偷袭,阿焱去挡他们了……” 帝鬼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将军府,林彤站在门外指挥百姓们撤离,帝鬼怕吓到人没敢上前,缩小成家猫大小跟在白隐身后。 林彤迎了过去,本来对妖没有好感的他经此一役,对白隐和帝鬼好感暴增,直接称兄道弟:“白公子!多亏了你们!帝鬼兄,多谢救命之恩!回头我买肉给你吃!” 白隐没跟他客气,直接说道:“林彤,刚才我与阿焱在城外遇上一队秦阳军,大概四五十人,阿焱怕他们有援军,让你速速带兵去支援。” 林彤急忙喊来手下,吩咐他们即刻整兵出发。林稍就在旁边,闻言牵马过来:“哥,咱们先去!” 白隐等不及他们,把帝鬼揪下来扔在地上,帝鬼在众人惊呼声中幻成巨兽驮着白隐腾空而去了。 林彤林稍和几个迅霆军先锋骑马也往城外奔去。 白隐惦记着雷焱,他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急如焚,多年清修出来的清冷内里,早就被担心烧得空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跟着师父修习瞬移之术。 帝鬼四蹄撒开,快如疾风,不消一刻便到了城外暖棚两人分开的地方,那里没人。 “好浓的血腥味!”帝鬼刚才就闻到了,他循着血腥往前奔去。 几里外的林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有人有马,都是身披黑甲的秦阳军。 白隐顾不得其他,仔细查看尸体,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刀口平齐紧凑,皮肤肌肉连同骨头切口都是一条线,只有极快的刃和极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是谒归。他想。没看到雷焱松了口气,人应该还活着。 一丝被他欺骗的恼怒刚浮出来,又马上被担心淹没。 帝鬼见他神色凝重一语不发,他很少见到白隐有这样的表情,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白隐骑上帝鬼的背问道:“能找到吗?” 帝鬼:“阿焱的气味淡了许多,我尽量。”他后腿蹬地往雁鸣城相反方向跑去。 黑色骏马极通灵性,它能感受到主人愉悦和急切的心情,带头冲在马队前面,百里外便是秦阳国的边城,那里常年有靖兴侯的五万大军驻守。 突然黑马焦躁起来,奔跑速度加快,厉净竹觉得奇怪,猛然想起罗华传信儿给自己,说雷焱身边多了一只豹妖,看黑马的表现,应该是感觉到有危险极速逼近,多半是豹妖追了过来。 他抱紧怀里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朵鲜花,碾碎了抹在雷焱身上各处,这是国师给他的,上面有残花落,虽然不能让人像兽类一般变得失心疯,但可以遮掩气味。 他朝几名手下打了手势,几名手下继续往边城方向前进,他则马头一转,往另一个方向的山谷去了。 帝鬼追到此处发觉失去了雷焱的气味,有些犹豫放慢脚步,大路上马蹄印还是往前方延伸。 白隐拍拍他的脖子:“他们掳走了人,多半要回营地,先往边城看看。” 山谷草木丛生,根本没有路,但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人类的脚印和马蹄印,鬼鸮回巢,发出如笛声般的短促叫声,黑夜将尽,一簇天光透过清晨的雾气隐隐照进山谷间。 黑马平静下来,厉净竹知道残花落有了效果,豹妖并没有追上来,放下心来,怀里的人还昏着,微微蹙着眉。 往山谷林间里走了约莫半刻钟,空地上出现几个营帐,几个兵士迎上来牵住马叫道:“侯爷来了!” 厉净竹抱着人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进一个空帐。 兵士还跟着他:“侯爷可要用膳洗漱?” 厉净竹把人轻轻放在榻上,挥挥手说道:“什么都不要,我不叫你们都别进来!”他又想了想吩咐道:“打盆热水来。” 他拿着帕子仔细地把雷焱脸上的血污擦净,热水让本来冻得冰凉的脸颊有了一丝血色。 方才在林中看不真切,现在太阳初升,烛火明亮,榻上昏睡着的人明艳动人。 他呼吸变得急促,一边不禁腹诽:“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像什么话!”一边目光流连在脸上,仔仔细细将他眉眼全部刻在心里。 他以为自己对雷焱多的是欣赏,惺惺相惜之情,但一年多没见,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对手,什么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甚至不惜从表哥那里把国师借来帮助自己,无非就是想把他抓住,囚禁起来。 他不管神宇和秦阳两国之间的纷争,也不想考虑他将神宇国镇国大将军独子掳来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人在我这儿了,我绝对不会放手。他伸手去解雷焱的腰带,扯开他的衣襟。 忍不住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去嗅他颈间的味道,嘴唇轻轻滑过脸颊,盯着他的唇看了一会儿,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亲了上去。 “……不行!侯爷有令,任何人不能进去!”唇还没有落上去,突然帐外嘈杂,似有什么人要进来。 “连我都要拦吗?”沉静悦耳的声音响起。 厉净竹收回心神,翻身下塌,放下帷帐,朗声说道:“请国师进来。” 第24章 被俘 守在门外的将士推开营帐门,一人白衣如雪,缓步走了进来,兜帽罩在头上看不清面容。 “国师。”厉净竹迎上来,“国师怎么来这儿了?” 被叫国师的白衣男子反问道:“我不能来吗?”语气里浓浓的不满,“国主叫我来相助你,哼,我帮你将雁鸣城里搅乱好让你能趁机攻城,援军都准备好了,雷霆也不在城内,这大好的机会你却自己跑了回来?” 厉净竹解释道:“我们在城外遇上了阻拦。而且国师在雁鸣城布下的残花落没有一个时辰就解了,眼看迅霆军整军迎战,我不回来难道等着被俘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国师疑惑问道:“一个时辰就解了?不可能!”这世上能解他残花落的不出三人,但这三个人哪个都不可能出现在雁鸣城。 厉净竹看出他的恼羞成怒,更加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不可能?我的副官和手下们都看见了,国师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去雁鸣城看看。” 国师身姿板直,昂首挺立,虽然看不清面容和表情,厚缎白底金线飞鹤缂丝的衣袍下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凌厉气势。 他不再纠结于残花落,厉净竹不会用这个骗他,他打算事后再去细查,但是厉净竹这个态度惹恼了他,他想起秦阳国主厉泽先,励精图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吞并神宇国,一统东洲大陆。 而他的堂弟,他最信任的人却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想着为国主分忧。 “侯爷。”他兜帽下的嘴角突然勾起,“都说侯爷骁勇善战,是秦阳战神,但十年都没有攻下区区一个雁鸣城有些说不过去吧?要不是侯爷是国主血脉相连的堂弟,我还真担心侯爷里通外国呢。” 厉净竹也不着恼,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攻下雁鸣城,就是两国真正交战的开始,而两国交战,定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堂兄没有下旨交战,他是不愿主动开战的,他只要守卫疆土,御敌于国门之外就是尽忠了。 若是国主堂兄下令强攻,他定会身先士卒,绝不退让。但何时轮得着国师来对他指手画脚了!? “不劳国师费心,本侯也不想当什么战神,都是替国主卖命,国师可不要给我扣帽子,回头传到堂兄耳朵里,还以为是因为咱俩不睦,影响了战局呢。”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余光瞥了一眼里面的床榻。 国师若是知道雷焱在这里,还不知怎么跟堂兄告状呢,虽然他不怕告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侯爷当初跟国主说要我来帮忙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侯爷不去攻城,叫我来究竟是为何?” 这时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响,国师看了过去,帷帐内似有人。 “谁在里面?” 刚才跟着厉净竹的都是他的心腹,定不会将他带人回来的事说出去,所以镇定自若地回答:“能在我床上的,自然是我的人,怎么?国师连我的私事也要过问吗?” 国师冷笑:“我对侯爷的私事没有兴趣,只是军营重地,岂容女子随意留宿?” 厉净竹也冷笑:“谁说这入幕之宾非得是女子?看来国师不从我这儿揪出点错来是不会甘心了……” 国师身形一顿,这个王八蛋竟然养男宠? 厉净竹笑道:“莫非国师暗恋本侯?我倒是不介意一起享乐。”他深知国师自视清高,定不会让自己这般羞辱,只希望他一怒之下转移视线,别再关心这帐内的人了。 没想到国师不怒反笑,修长的手指抵在下巴上说道:“帷帐内当真是侯爷的枕边人?”下巴上的手指抬起来,指着床榻,“侯爷确定不是奸细?那他怎么会溜得这么快?” 厉净竹闻言一惊,转头看向床榻,帷帐内哪里还有什么人!他跑过去,营帐一角被割开一条缝,小风嗖嗖地吹进来,他钻出帐外,天朦朦亮,山谷内雾气浓重,雷焱已经不知去向。 雷焱后脑被打得很重,头还有些蒙,用手揉了揉,暗骂厉净竹下手狠:“娘的!偷袭算什么英雄!”他靠在大树后面躲开几个巡视的秦阳兵,想不通靖兴侯为何不杀了自己,还让自己这么轻易便逃脱了。 难不成有诈? 他整了整被扯开的衣襟和腰带,捋了捋刚才厉净竹和国师的对话,他知道秦阳国师是白山弟子,看来残花落是他的手笔……白隐所说的师兄就是秦阳国师吗?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主营帐那边骚动起来,他看见厉净竹从帐中出来,气急败坏地吩咐了几个手下,开始搜索。 山谷宽近百丈,纵深极深,此处属于秦阳境内,他只来过一次,隐约记得这条山谷通向秦阳国腹地深山。 他所在的位置是整个营盘的中心,他粗略计算了一下,二十几个营帐,大约五百来人。 想不被发现逃出去有些难度。 他绕到山谷边上,营盘驻地树木被砍去许多,营帐间隔着几丈远,若是跑动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这时奔出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持着兵器分散搜索,他不敢轻举妄动,侧身贴在一个营帐边上。 “去那边看看!”五六个士兵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侯爷下令必须找到!” “你去那边!你,那边!分开找!” 两个士兵朝这边快步走过来,雷焱闪身躲进营帐,里面没有人,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两个士兵踩着落叶往帐门走来,他跳起抓住门上的横梁,整个人贴在帐顶。 士兵走进来,普通营帐只有两张通铺,此刻士兵都去操练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整间帐子内部一览无余,没地方藏人,两人在门口看了看见没人就走了。 雷焱悄无声息地落地,正要出去,就听那两人叫道:“国师大人!” 国师询问道:“可有发现?”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几个帐子都没人!” “行,你们去吧!” “是!” 雷焱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国师站在营帐外面,待两人走远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咯吱咯吱地踩着落叶来来回回地踱步。 雷焱暗骂:吃饱了撑的吧在这儿散步!! 他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操练回来的秦阳军也开始找自己,不禁有些急,正巧国师脚步声绕到营帐后面,他掀开帘子就要出去,然而国师脚步一转又往这边走来,他赶紧像刚才一样跳起,攀住横梁。 有人走了进来,停在门口,国师大兜帽依旧罩在头上,白山弟子不同于凡人,能够下山入世的都是内门弟子,灵力修为极高,雷焱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外面秦阳士兵来回奔走,大张旗鼓地搜寻他的踪迹。 国师转过身,正当他以为国师要出去的时候,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猝不及防被结界罩住,从帐顶掉在地上。 国师蹲下身来:“厉净竹找的就是你吗?”他打量着被缚住动弹不得的雷焱,“长得真好看,哼!难怪他这么着急。”他怎么想不到这个被侯爷藏在床榻上的美人是敌国大名鼎鼎的雷小将军。 雷焱闻言愣了一下,难道这位国师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他按兵不动没有说话。 “厉净竹不先回边城,倒先跑过来看你,也是个情种,不过你跑什么啊?”他也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涉及厉净竹那个王八蛋,总是有些好奇,希望能抓住他点把柄在手里,“难道是他强迫你?” 雷焱一头雾水,眼前这位以为自己是厉净竹的什么人吗?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原来是个傻子。 他挣了一下,结界松了一点。 国师惊讶地看着他,灵力从指间探向他额头,能感觉得到雷焱体内也有灵力波动:“你是白山弟子!?” 雷焱名义上的师父是神宇国国师,所以也算是半个白山外门弟子,他想着或许能攀点关系,于是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国师还是有警觉性,没有解开结界,继续问道:“我没有见过你,请问你师从哪位长老?” 雷焱不认识其他白山人,但被他看出来也只能答道:“家师裴筝。” 国师道:“原来是裴筝,神宇国国师。你是神宇国的人。”难怪厉净竹要偷偷摸摸的,原来心上人是敌国人,也不知是不是奸细。 裴筝他再熟悉不过,在白山时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连他这个神侍弟子都敢不放在眼里……裴筝选择入世时,师父还亲自给他选了神宇国这条路,而他这个大弟子反而要捡他剩下的。 雷焱点点头,他敛起锋芒时,绝美的脸敛起锋芒之后极具欺骗性,给人一种乖巧无辜我见犹怜的错觉。谁也不会把他和战场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砍人如剁肉的五军先锋联系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雷焱看着帐上的鸟雀图案随口编了一个:“我姓严,严雀羽。” 国师心中盘算着先将人扣下带回秦阳,将来无论对付裴筝也好,对付厉净竹也好,走得好的话都是一枚好棋子。 他安慰道:“你别担心,你即是我白山弟子,我定不会坐视不管……”他还没说完,帐帘猛地被掀开。 厉净竹看见雷焱坐在地上,被白光结界禁锢,一步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这个紧张的样子,国师冷笑:“我帮侯爷抓住了神宇国奸细,侯爷反倒质问我什么意思!我想问问侯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奸细?” 厉净竹何等聪明的人,在他说出奸细二字时就明白国师并不知晓雷焱的身份,于是将计就计说道:“他算不得什么奸细,国师把他交给我,我定会好好约束他。” “……”雷焱看这两人狗咬狗,国师他可以理解,但靖兴侯这样他就有点拿不准了,按说厉净竹应该是恨他入骨,两人是死对头,碰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但这把自己护在身后的老母鸡模样到底几个意思? 反正看样子自己暂时是死不了了,他决定按兵不动再观察一下。 他突然想到白隐,他应该已经察觉自己被俘,这个营盘很隐蔽,要找到他可能需要费些时间。 白隐,快来救我啊…… 一直以来都是他冲在最前面,把百姓和将士们护在身后,但现在身在敌营竟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想对白隐撒娇的旖旎心思来。 他赶紧收敛心神。 国师哼道:“只怕侯爷爱之切,把家国放在小爱后面,到时若因一人误了战事,怎么跟国主交代?我看还是由我来看管,等回边城,调查清楚底细再还给侯爷。” 雷焱心想这国师不仅傻竟还是个瞎子吗?哪里看出来厉净竹对我有这种想法的?他没杀我恐怕是要严刑拷问,要么就是为了拿我威胁我爹。 他在厉净竹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说:“不行!他是我的人!我可以以性命担保他不是什么奸细!” 雷焱猛地抖了一下,窜起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朝国师说道:“这位同门救我!” 国师满意地看着厉净竹一脸吃瘪的表情,看来秦阳国万千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靖兴侯竟然还是单相思。 厉净竹回头狠狠瞪着雷焱,眼里冒火,若是国师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还有命活吗! 雷焱毫不示弱回瞪着他,好歹这是我同门不会害我性命,总比被你这个变态抓住要强。 厉净竹不敢轻易透露雷焱身份,国师认定能用雷焱拿捏住厉净竹,谁都不肯放手。 三个人各怀鬼胎。 第25章 搜索 帝鬼速度极快,在离秦阳国边城不远的地方追上了那队秦阳军。 巨大的黑影遮挡住头顶的阳光跃到他们前方,马儿受惊,纷纷停住起扬,惊叫嘶鸣,有的来不及刹住直接跪倒在地,连同马上的士兵一起摔了出去。 雪豹高傲冷漠地盯视着他们。 “妖啊!” “豹妖!”十几个人持枪指着帝鬼,仿佛这样能给他们勇气一样。即使是军中精英,见到如此庞大的雪豹也会心惊胆战,枪头不住颤抖。 豹上的一人身穿白色布衣,面容冷峻问道:“人呢?” “什么人?我们不知道什么人!” 帝鬼能明显感觉到背上的人怒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看着白隐长大,从没见他动过怒。 白隐压着火又问了一遍:“被你们掳走的雷小将军现在人在哪儿?” 远处从秦阳国边城气势汹汹地奔出一队人马。 秦阳军见有援军,稍稍有了点底气,虽说对方是妖,但也架不住人多,一人一枪怎么也捅死了。 一人稳住坐骑说道:“雷小将军不是在雁鸣城守城吗?你问我们做什么?你到底是谁啊?别在这儿挡路,速速让开!” “我最后再问一次,雷焱人呢?”一阵大风横着扫过,把人都吹透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我们不知道!” 白隐双手合十,灵力自指尖涌出,跟解残花落时不同,灵力在风中刺刺作响,仿佛无数冰刃与空气摩擦。帝鬼一惊,浑身上下的毛瞬间炸起!是漱冰濯雪的攻击式! “白隐!你要干什么?!他们是凡人!”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援军逼近。 突然天地间安静了一瞬,耀目白光乍现,霎那间席卷了前后百余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冻住,连人带马变成一尊尊冰雪雕塑。 “你疯了吗?你这样屠杀凡人会被……” 白隐从帝鬼背上跳下来打断他说道:“我没有杀他们,一天便会解……”他双手掐诀,“但若阿焱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他们陪葬!” 帝鬼还没从他使用漱冰濯雪攻击式的震惊中回过神,见他又起式再度震惊:“你又要干什么?白隐!你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既然我有这身份,便有权运用这力量。”白隐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灵力从他全身上下涌出,迅速往四面八方铺开蔓延。 帝鬼被纯净的灵力穿过身体,化为人形,在体内的禁制也被打破,变回了本来的身体,俊逸又狂野的青年剑眉横竖、五官如刀刻,身形高大挺拔,一头银发依旧杂乱不堪,他舔了一下尖利的虎牙笑道:“白山的灵力真是美味至极!哈哈!既然你要干,那兄弟只好舍命相陪了!” 白隐看了他一眼,灵力继续延伸,眨眼间目及之处都被搜索过,他闭上眼细细感知。 毫无目的的大范围搜索耗时耗力,不到一个时辰,他突然睁开眼,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边!” 帝鬼化为雪豹驮起他,往那边飞奔而去。 “人还活着。”白隐松了口气。 “小白隐。”帝鬼叫他,“你不惜动用白山的灵力去找一个人,你师父或许不会说什么,但长老们肯定会定你的罪。你……你爱上他了?” 白隐沉默,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他从小就被教育要爱,爱天地爱尘间爱凡人,他也一直以此为目标去努力清修,但到底什么是爱?他读过万卷书也没有答案。 直到他失去雷焱的踪迹,鲜有波动的情绪被忐忑不安心急如焚湮灭,他明知自己犯了戒也要动用白山的灵力,他闭上眼睛,刚才的一瞬间他有种冲动,若是阿焱落得魂飞魄散的命运,他肯定也会随着他一起遁入虚空。 以前他或许还可以心无旁骛,但现在他不想爱什么操蛋的尘世和无谓的陌生人,他只想跟阿焱过日子,忙完这一阵就去帮他寻回天魂,他要继续驻守边疆,他便陪着一起,等战事平息,卸甲归田,陪他走完一生。 “嗯。”他轻轻回答了帝鬼的问题。 雪豹耳朵灵敏得很,健硕的四肢肌肉完全舒展开来,仿佛踏行在水面之上,没有掀起一点点尘土,他笑道:“你总算活得像个人了!行!兄弟先恭喜你了!等把人救回来,要请我喝喜酒!” 雷焱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左边厉净竹拿着碗筷正在吃早饭,动作慢条斯理,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心里冷哼,这哪是当兵打仗的样子!快滚回去当你娇生惯养的皇亲国戚吧! 他只能腹诽,因为他被坐在右边的国师大人困在结界中,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 “咦?国师不吃吗?”厉净竹吃完了擦了擦嘴,装作惊讶的样子客气地问道。 国师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却只有一双碗筷,咬牙切齿地回答:“侯爷不用客气,我不饿!” “国师既然不饿在这里做什么?本侯还有军务要处理,国师请便吧。”他伸手向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国师站起身说道:“那侯爷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他手指一抬,雷焱也身不由己地跟着站了起来。 厉净竹挡住雷焱:“国师要把我的人带到哪里去?” “……”谁是你的人!雷焱憋了一肚子火,要是能开口,他早就把厉净竹祖宗都问候一遍了。 “我知道雀羽是侯爷心尖儿上的人,侯爷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雷焱被恶心得不轻,他堂堂一个将军,被这两个人言语羞辱成什么人了?!有本事打一架!可他只能想想,憋得脸都红了。 厉净竹看他这个样子可爱,喜欢得不得了,不觉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要是可以,他想把雷焱留在身边,每天朝夕相对,有朝一日他定能对自己放下戒心。 他心情好,言语上也不再那么针锋相对,左右国师忠心于国主,虽然与他不睦,但也不至于害他:“我有几句话想跟他说,国师可否回避一下?” 国师兜帽下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出帐外。 只剩下厉净竹和自以为是厉净竹死对头的雷焱。 雷焱倒是不怕,反正有这个结界在,厉净竹倒是伤不了他,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他。 厉净竹说道:“你暂时跟着国师,他不会害你,但你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会找人给你做个假身份让国师查不到……阿焱,我对你……”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下,叹口气说道:“罢了,等带你回了边城侯府再告诉你吧。” 雷焱与他的交集只在战场上,见了面没有别的就是厮杀,也曾在前年的国宴上见过一次,厉净竹代秦阳出使神宇国,雷焱记得他曾在宴席后叫住自己想说什么来着,但因为把他当成死敌,不想和他说话,高傲地一扭头便走了,事后雷霆还说自己没有大将的气度。 听完厉净竹的嘱咐,他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对手,虽然在厮杀时从不手下留情,但现在看来,厉净竹也不像个坏人。 但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立场不同,敌人就是敌人,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厉净竹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反正在自己的地盘,也不怕国师作妖。 国师把人带到自己的营帐内,解了他的禁制,让他能开口说话。 “你说你师从裴筝,裴筝是我的师侄,你要喊我一声师祖。”国师将兜帽摘掉,大约三十岁上下,丹凤眼眼神锐利,颧骨突出,下巴略长,双唇很薄,不说话的时候便紧紧抿成一条线,给人一种刻薄的紧张感。 雷焱叫不出口,干脆闭着嘴不说话。 国师继续说道:“我与你师父很多年没见了,跟我讲讲你师父怎么样?最近在忙什么好吗?” 雷焱暗骂,拿我当三岁小儿套话吗?他也不表现出来,装着天真的样子说:“我是个孤儿,师父见我可怜又略有灵力才勉强收下我,平日里我是见不到他的。” 国师也不着急:“那你师父都教了你什么术法?” “他没教过我术法,只让人教了我些体术,用来防身。我在我师父府上就是个打杂的。” 国师想到裴筝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确实是裴筝的做派,极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除了雷焱那小子,他曾见过雷焱一面,和他师父一个样,不可一世的骄傲,让人看见就心生厌恶。 “那你见过雷小将军吗?” “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小将军公务繁忙,不好打扰。” “你跟侯爷是怎么认识的?” 雷焱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前年在天麓城宴会上,我随师父进宫,遇上侯爷……” 被掳走这么久也没见裴筝来找,他知道眼前这个叫雀羽的年轻人对裴筝来说可有可无,那就只能用来制衡厉净竹了:“你师父这么对你,你不如来我这里吧,我收你为徒,传你术法。” 他见雷焱犹豫,继续说道:“白山分内门外门,能入内门的弟子都是天赋异禀灵力极强的,内门弟子都师从诸位长老,每位长老每年都会从外门弟子中收徒,但白山之主——神侍大人却只有两位徒弟,就是我和我师弟,你拜入我门下,将来我当上……”他惊觉说得太多了及时刹住,“将来你学成便可下山做一国之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快哉?” 雷焱吃不下他画的饼,淡淡地说:“我要这么做我师父得杀了我……”不,轮不到师父,他爹第一个冲过来打折他的腿,投敌叛国?军法处置! 国师没有强求,反正人也跑不了,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年轻人。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国师谨慎地将他的嘴封了定住,走出帐外。 一只巨大的野兽背着光站在东边的山崖之上,天空晴朗无云,阳光刺眼,国师眯起眼睛登时一惊,就听那巨兽猛地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叫道:“白冉!果然是你这个混蛋!” 第26章 神侍 帝鬼能跟白隐像朋友兄弟一般打闹,但对白冉永远是敬而远之。兽类都有着敏锐的直觉,明显的好恶。 他不喜欢白冉。 白冉九岁被带回白山那天,他刚好溜达到末熹殿,阳光正好,他化成人形懒洋洋地倚在末熹殿的柱子下晒着太阳啃鸡腿,白山弟子都不敢招惹这只喜怒无常的神兽。 他看见三位长老领着一个男孩走过来,长老们习惯性地无视了他,走进殿内,男孩被留在殿外。 帝鬼把鸡骨头吐在神殿洁净的鎏金地砖上,无聊地蹲在门口听他们说话,雪豹耳朵灵敏,三位长老尽力压低声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是个孤儿,之前被个太监买来收做养子,养在宫外的宅子里……一直锁在地窖里……” “也是可怜……” “灵力尚可,资质不错,就是身体不太好,养一养也能回来。” 帝鬼屈尊降贵地瞥了一眼那孩子,男孩勾着背躲在阴影里,丝毫不让太阳晒到自己,像一只只在角落里出没的小兽。 帝鬼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白山,但也见识过无数人生疾苦,男孩看着可怜,但世间比他可怜的人多太多了。帝鬼活得太久了,这着实激不起他的同情心。 殿内长老还在商议:“你收了他?” “我不行,这五年轮到我做掌门,忙不过来。” “我也刚收了十个徒弟……” “我也……” 三人争论不休,谁都不想要这个男孩,声音大了些,门外的男孩听见了,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中透露出来悲愤和哀怨。 帝鬼听着无聊,正准备走,末熹殿一侧走过来一个人,怀抱着一个婴儿,他兴奋地跳起来,蹭地跑了过去,带起一阵风。 男孩眼神追随着帝鬼看过去,来人一袭白衣垂地,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小白隐~”帝鬼冲过去逗弄那白白嫩嫩的婴孩,小婴儿穿着干净的白色小衣袍,咯咯笑着,抓着他的手指,伸开双臂要他抱,他从来人手里温柔地抢过婴孩,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 三位长老走出来,见到来人行礼:“神侍大人。” 白屹尘见个陌生孩子瑟缩着立在角落里问道:“这是谁?” 一位长老回答:“是从神宇国带回来的有灵力的孩子。” 白屹尘惊讶:“都这么大了?”有灵力的凡人孩子极少,一般都在出生时就被带回白山。 白屹尘问道:“收在谁门下?” 三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言语。 帝鬼怀里的小婴儿胖胖的小手抓着他的银发:“诶!疼疼疼……小祖宗你撒手……”他呲牙咧嘴地插嘴道,“他们谁都不要他。” 那男孩突然快步走过来,咚地一声跪在白屹尘面前:“这位大人,求您收下我吧!” 倒是有眼力,知道谁才是白山的主人。帝鬼心里想着。 他怀里的小婴儿突然扭着小身子朝那男孩伸出手。 白屹尘微微笑着收回目光,食指轻轻点点婴儿的小脸蛋,柔声问道:“小白隐,师父给你找个师兄陪你玩可好?” 帝鬼从山崖上跳下来,秦阳士兵一阵惊呼。 白冉惊诧道:“帝鬼?!你怎么来了?”他素与帝鬼没有交集,以前在白山一年到头话都说不上几句。 帝鬼黄绿色的眼眸瞪着他:“你擅自用术法伤及无辜凡人,还不跟我回白山领罚!” 白冉不傻,雁鸣城的残花落才过去几个时辰,白山若真要罚他,派人来最快也得两天,况且…… “帝鬼,我既已入世做了秦阳国师,就要效忠秦阳国主,我助他攻城何罪之有?战争本就是残酷的,试问哪位国师能兵不血刃获得胜利?难不成你要偏袒神宇国?” 帝鬼出现得蹊跷,他猛然想起厉净竹早上跟他说他的残花落不到一个时辰便解了,能解他残花落的只有师父白屹尘、师弟白隐和师叔杜长华。 师父不可能下山,师叔他从来没见过,传说一直在诡杰沧海游历诸岛,那剩下的就只有…… 白隐!哪里都有你!他怒火中烧,表面却不显露半分情绪。 帐内雷焱急得不行,他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听见了帝鬼的声音。 突然帐子被掀开又落下,他被解了禁制能说话了:“白隐?”他小声问道。 白隐收起隐身结界,表情严肃地在他对面坐下。雷焱欣喜道:“白隐,你总算来了!快给我解开!” 白隐没有动弹,雷焱见他面色有异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小将军好大的本事啊!”白隐开口道,“把自己弄到敌营还能活得好好的!我可真是白担心了!” 雷焱知道他生气了,赶紧哄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先给我解开,咱们回去再说。” “小将军哪里错了?”白隐不依不饶,他看见雷焱完好无损松了口气,除去担心,心里剩下的全是气愤。他在白山极为受宠,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还从没人让他这么生气过。 雷焱自知理亏,小声说道:“我不该跟他们正面交锋……” “你答应了我的。”白隐语气里都是伤心,皱着眉,眼睛盯着地面,看起来委屈极了。 “对不起……”雷焱叹道,“对不起,白隐,我都道歉了,你给我解开吧好不好?” “解开做什么?你再跑去打架吗?” “解开咱们好离开这里啊。” “不用,你这样挺好,不会乱跑,我可以扛你回去,回去了再解也不迟。” 这人脾气上来了,怎么都说不通,满脸写着“哄我!”,雷焱无奈道:“你给我解开,我……我想亲你……” 白隐的表情顿时灿烂了,眼睛都放了光,手一挥就把他结界解了,雷焱扑到他身上,亲了上去,手脚并用地抱着他。 是想让他解开结界的借口,但也确实想跟他亲热。 白隐紧紧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分开这半天时间就跟分开了好几年一样。 两人唇舌交缠地吻到呼吸变得急促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雷焱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秦阳国师在这里。” 白隐点头:“我知道,帝鬼把他引开了,他……他是我师兄白冉。我是白山弟子,我师父是白山之主,现任神侍白屹尘。” 雷焱其实已经猜到他是白山弟子,从白冉的话里也知道他们的师父是神侍大人。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时还是不免震惊。 白山之主都是历任神侍,传说早在万年前,东洲大陆还有神时,神侍作为神的侍从,便与神一起住在白山,后来神陆续离开,只剩下最后一位神——无明不愿离开。 再后来无明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东洲大陆便再也没有神的庇佑,经历了一段人妖相残,生灵涂炭之后,神侍站了出来,用几百年时间代理无明肃清妖邪,将妖与人划清界限。 万年来历任神侍率领白山弟子斩杀大妖、辅佐君王、理万物秩序、保世间安宁,是受世人敬仰憧憬的神一般的存在。 雷焱捧着他的脸,额头抵在一起:“我们先回去,回去你再跟我说。”他迫切地想跟白隐亲热,在敌国营帐里就起了反应,难耐地摆着腰,他想把自己的爱人拉下神坛,把他藏起来,让别人找不到他,让他永远只跟自己在一起。 白隐扶着他的腰胯,感觉到有硬硬的东西顶在自己小腹上,笑着摸摸雷焱的头发。 突然帐帘被掀开,厉净竹持着腾蛇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白隐没有犹豫,铺开结界,拉起雷焱直接撕开营帐跑了出去。 “阿焱!”厉净竹叫道,他一进来就看见雷焱坐在一个俊美男子腿上,两人搂搂抱抱,亲密无间,他嫉妒地发狂,提着剑追了上去。 外面聚满了秦阳军,所幸可以隐身。 帝鬼在不远处挡着白冉,白冉不敢对他怎么样,但他知道帝鬼在这里,那白隐肯定也会来。 “帝鬼,白隐呢?他什么时候下山的?你们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帝鬼被秦阳军团团围住,丝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舔着爪子:“我们就是来提醒你一下,不要本末倒置,你伤了凡人,业会增加,回白山复命清算时,你就不怕被责罚吗?” 白冉才不会信他这套说辞,正欲再问,帝鬼忽然站起身来,后腿微曲猛地一蹬地飞身而起,越过层层包围的秦阳军,踏在石壁上往另一个方向跃去。 白冉一眼就看见了白隐和雷焱,叫道:“白隐!”白隐顾不上他,拉着雷焱骑到帝鬼背上。 厉净竹追上来,挥剑刺向雪豹,帝鬼跳开,紧接着腾空跃起,几步窜上接近直立的石壁,往山谷外跑去。 厉净竹上马去追,白冉也跟上,他隐隐觉得那个叫严雀羽的男子不简单,看来厉净竹骗他:“侯爷,他到底是谁?” “……”厉净竹在马上沉默半晌,事已至此只能诚实回答道:“他是神宇国镇国大将军之子雷焱。” 白冉震惊,脱口问道:“你喜欢雷焱?”这罪名可就大了。 第27章 洗澡 白冉能看到隐身结界内的人,他胯下的白马高大健硕长鬃飞扬,但帝鬼是神兽,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或兽能快过他,想追上他是不可能的。 厉净竹跟着白冉:“我知道近路!”马鞭一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白冉也跟上,腾出一只手汇集灵力,掌心凭空出现两朵大红色羽叶茑萝,他反手按在两匹马脖颈上,茑萝隐入体内,两匹马痛苦地嘶鸣起扬,瞬间浑身青筋暴起,双眼通红暴睁,鬃毛极速变长,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嘶鸣变得低沉暗哑,四蹄不沾地似的飞奔。 厉净竹抓住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他见识过国师残花落的威力,也知道这两匹马消耗殆尽后肯定活不了了。 追出去十几里,远远便看见帝鬼驮着白隐和雷焱往雁鸣城方向跑去,白冉叫道:“师弟!” 白隐回头看见他,见他们只有两人,便让帝鬼停下来。 白冉和厉净竹下马朝他们走过来。 白隐看着那两匹已经被迫妖化的马皱了皱眉。两匹马躁动不已,虽然没有了意识,但本能地知道帝鬼的危险,想冲过来又不敢,行尸走肉般在原地撕咬对方。 “师兄。”白隐从帝鬼背上下来,笑着走过去。雷焱则一脸戒备地站在帝鬼身边。 “师弟你什么时候下的山?怎么不来秦阳找我?你我好有个照应。” “我三年前下山的,一直在深山里清修,因为没想入世便没去找师兄。”白隐淡淡地说着,他与白冉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白冉下山为的就是入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他是被师父逼着下山的。 “入不入世你也可以来找我啊,这尘世间不比白山,人心难测,你跟我回秦阳,师兄带你见识见识世间繁华。”他避重就轻,虽然不知道他与雷焱的关系,但白隐没有入世,就肯定没有效忠神宇国,那无论什么样的朋友都不可能比得过他们十几年的同门情谊,他想把白隐拉拢到秦阳。 厉净竹眼睛一直盯着雷焱,直接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白隐刚才在帐内便听他叫雷焱阿焱,当时没来得及细想,但心里就是不舒服,不高兴地问道:“你是谁?” 白冉道:“侯爷,这位是我同门师弟。白隐,这位是秦阳国靖兴侯。” 雷焱靠在帝鬼身上给他顺毛,不痛不痒地补充了一句:“我的死对头。” 厉净竹一瞬间表情有点受伤,唤道:“阿焱,我其实一直都挺喜……欣赏你的。”他知道雷焱逃脱了就再无可能抓回去,黯然神伤道,“你我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雷焱被他叫得汗毛直立:“得了吧侯爷,你我战场上厮杀时可没见你把我当朋友,你抓我的时候下手也挺狠的啊。”他摸了摸后脑,娘的,一下就把他打晕了。 白隐虽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白屹尘藏书中最多的就是情爱话本,他看了那么多,一下就明白了厉净竹的心思,他爱雷焱的感情让他对眼前这个秦阳国贵族男子充满了敌意。 白冉笑道:“小将军,咱们各为其主,刀剑相向是避免不了的,侯爷难得欣赏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雷焱知道雁鸣城的残花落是他弄的,鄙夷道:“操!关你鸟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想让我拜你为师?你想得美!我师父比你强千倍万倍!你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败类!” 白冉脸色铁青,在白山因他是神侍大人的弟子没人敢辱骂他,在秦阳国他是受人敬仰膜拜的国师大人,现在却在这里被一个徒孙辈的外门弟子辱骂,他双手紧握,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努力隐忍克制才没有爆发出来。 白隐拉了拉雷焱的衣角:“咱们回去吧。”他对白冉说道,“师兄,我不跟你走,我要跟着阿焱,你好自为之吧。” “白隐!他是神宇国将军,你跟着他难不成要入世神宇?你别忘了裴筝还在神宇!师父责问起来你要怎么说?你没下过山不知人心险恶,跟我一起走,我还可以照顾你!” 白隐骑到帝鬼背上,手臂揽着雷焱的腰说道:“师兄你放心,我没想过入世,我只想跟阿焱在一起。” 远处秦阳军大队人马奔来,雷焱盯着白冉一字一句道:“你对雁鸣城百姓做的,下回我定要找你讨回来!” 他看了一眼厉净竹,死对头正表情很奇怪地瞪着白隐,他想不明白也不想费脑子想。 帝鬼驮着两人闪电般窜进林子里,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白冉和厉净竹站在原地,两匹马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上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往雁鸣城方向跑了没一会儿,迎面就遇上了迅霆军,林彤带队跑在最前面:“将军!!” 他差点没从马上折下来,连滚带爬地奔过来,想抱住雷焱又不敢,及时刹住,双臂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我的小将军啊!您没事吧?吓死我了!”雷焱见自己的副官一副要哭的表情,又是嫌弃又是鄙视地推开他的手臂说道:“我能有什么事!雁鸣城怎么样了?” “城里没事了,兽类死了大半,其他都恢复正常,守城的士兵正帮着百姓清理。这次多亏了白公子和帝鬼!” 雷焱闻言勾着白隐的肩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可真是捡到宝了,没想到山神大人这么厉害!”迅霆军大部都停在不远处,两人亲昵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两兄弟在玩闹,只有近处的林彤看得真切,他眼神暗了下来,但随即又立刻恢复正常。 回到将军府已是傍晚,雷焱吩咐老李打热水来洗澡,跟白隐进了屋关上了门。 雷焱将满是血污的外衣脱掉扔在一边,只穿了一条裤子。 白隐气还没消,又想起厉净竹那阴阳怪气的话就更气了,他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捏着杯子喝茶。 雷焱心里暗笑,把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找换洗的衣物,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林彤和老李把浴桶搬进来,老李捡起他脱掉的脏衣服问道:“小将军,白公子,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李叔。” 林彤见白隐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问道:“白公子,要不要我帮你打一桶水放到你房间去?” 雷焱替他回答:“不用,你去忙吧。”他补充道,“出去的时候把院门带上,不叫你们别进来。” “你这个憨小子!帮我搬白菜去!”林彤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叔一把抓住胳膊拽了出去。 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雷焱转身笑嘻嘻地问道:“山神大人还生气吗?” 白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要喝就被雷焱夺走:“茶都凉了,你喝着不冷吗?” 见白隐不说话,雷焱便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那我要洗澡了。” 他刚才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白隐就偷偷地看了好几眼,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肌肉匀称线条清晰,靴子蹬掉,赤裸着双足,腰带也摘了,裤子松松垮垮地垮在精瘦的腰上,随意的样子怎么看都勾人心魄。 雷焱把裤腰松开,裤子就掉到脚踝,他背对着白隐,脚踩在裤子上,把裤子踩掉,全裸地走到浴桶边,白皙的长腿迈进浴桶坐了下来。 水汽氤氲,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白隐惊觉自己竟然看硬了,他死死盯着那片水汽,那人坦坦荡荡舒舒服服地入浴,根本不理他也不哄他!气得他腾得站起来跑过去。 “……”跑过去又不知道说什么。 雷焱看着他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本来就是自己不对,死里逃生后的放松让他没那么拘谨,于是趴在浴桶边上主动拉住白隐的手,语气中带着笑意和调戏问道:“山神大人要一起洗吗?” 他黑发铺在浴桶边缘,伸手去勾他的腰带。 白隐任他把自己的衣服全解开,裤子掉下来的时候,雷焱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根粗长的性器怒涨成紫红色,前端冒出水来,他突然有点紧张,移开视线,背过身去用布巾擦洗身体。 白隐着迷地看着他的背,自己把衣裤脱掉,进到浴桶里。 他一进来水就瞬间漫溢出来,洒在地上,两个人贴在一起,他从后面抱住雷焱,感觉对方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着,于是手从他腋下伸过去摸在他乳尖上,轻揉慢捻,在他舒服地弓起背时咬在他肩上,留下一圈牙印。 “唔!”雷焱抱怨似的回头看他,却被他吻住,顶开唇瓣,把舌头卷到自己口中发狠地吮吸。 “嗯……嗯……”直到甜腻的喘息从相接的唇缝间不住地往外泄,白隐把他转过来,抱在腿上紧搂着亲吻。 雷焱能感觉得到,自己大腿下面那根东西硬硬地顶着他,他把腿打开,跨坐在白隐身上,两根性器在温热的水中紧密地贴在一起,他前后摆着腰,好让他们能在来回移动中摩擦。 略烫的水随着他的动作一波一波地往外荡,泼洒在地上,弄湿了一大片,但两人都顾不上那么多,动作越来越大,终于雷焱双手按在白隐肩上,呻吟全部被他堵在口中,浑身颤抖地射了出来。 “你还生气吗?”雷焱靠在他怀里问道。 “气!气死了!阿焱你说话不算话!”白隐话是狠话,语气却软得一塌糊涂。 雷焱把手伸进水里,握住他依旧硬挺的阳物,舌尖从他耳廓舔过,手上下套弄起来:“我道了歉了……你还是生气,那你要怎么才原谅我呀……” 白隐按住他的手,把他抱起来,用干净的袍子裹好,抱到床上,压着他亲:“我原谅你啊……”他边说边把对方的大腿并拢,架在肩上,“我怎么舍得真生你的气……阿焱,我爱你还来不及……” 雷焱感到一根滚烫的硬物从他大腿间插了进来,和他半硬的性器撞在一起,开始在他腿间快速进出。 白隐只觉得要疯,大腿根部的软肉又嫩又滑,被夹着没动几下就有了感觉,铃口不断吐着水,全流在两根摩擦的性器上,一会儿就水光一片,变得更滑。 “啊!啊!不行……你、你慢点……”床榻不堪重负地吱呀作响,两人没这么做过,都有些激动,雷焱马上又要高潮,白隐把他翻过来趴在床上,抬高他的臀,把他的腿并拢,迫不及待地从腿缝中插了进去。 他手抓着雷焱的臀,看着自己进出。手指有意识似的从臀瓣摸到臀缝,顺着臀缝摸到穴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又像天生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在那里按压轻揉,腰上的动作也没停,撞得身下的人呻吟不止。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那娇弱的小嘴把自己的指尖吃了进去,像是主动吸他一样,一张一合地邀请他进来。 想插进去…… 他将手指插入,缓慢地研磨,碰到某一点时身下的人敏感地闷哼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射了出来,身子都软了,倒在床上喘息不止。 “阿焱……”白隐去亲他,雷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舒服吗?” “嗯……” 白隐欣喜道:“我知道怎么能让你更舒服了。” 雷焱射了两次,不在乎下回舒不舒服,他只想睡觉,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白隐兴奋地掰开他的臀,把手指按在穴口说道:“下次我要从这儿插进去!” 他刚说完就被雷焱一脚踹开:“敢把老子当娘们操?你给我滚蛋!” 第28章 校场 秦阳边城靖兴侯府。 厉净竹黑着脸下马,迈开大步直接回了房。 白冉跟着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靖兴侯是秦阳国主白泽先的堂弟,白泽先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宠爱,都城和边城的侯府都是御赐的,为了让弟弟住得舒服,还赏赐了美女宫娥随侍,奇珍异宝无数。然而这些都入不得靖兴侯的眼,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此刻都被他拿来泄火。 白冉等他砸得差不多了才进去。 厉净竹背对着他,手撑在桌案上,后背起伏。 “侯爷。”白冉轻声唤道,他见到厉净竹如此,心情很好。 厉净竹突然转身过来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的好师弟!” 白冉并不生气:“侯爷自己的心魔,怪我师弟做什么?情爱之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小将军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况且小将军即使喜欢侯爷,以他的性子也会在小爱和大爱中选择神宇国吧?侯爷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 这些厉净竹又何尝不懂,眼中尽是痛苦,见不到雷焱还好,见到了人,现在臂弯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重量和温度,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侯爷。”白冉感到他抓着自己衣襟的劲小了些,继续说道,“侯爷若是想把小将军真正据为己有,只有一个办法。” 他故意顿了顿,厉净竹果然问道:“什么办法?” “办法早就在侯爷心里了啊。”他拨开厉净竹的手,“侯爷一鼓作气把神宇国拿下,小将军不就是你的了吗?” 厉净竹嗤笑:“神宇国与我秦阳实力相当,有雷霆和雷焱坐镇,哪有那么容易攻破!” 白冉笑道:“侯爷知道能做国师的只有白山的入世弟子,神宇国国师裴筝是我的师侄,我了解他,他为人刚正不阿,断然不会做任何有违白山禁令的事情,所以……” 他凑近厉净竹压低声音。 清晨卯时刚过,天还没亮雷焱就醒了,起来时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身边的人,白隐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抬手就把他压回床上。 “……”雷焱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嗯……”白隐蹭过来,得寸进尺地把大腿也压了上来。 “白隐,我得起来了。”他握着白隐的手腕想把他推开。 白隐反手擒住他的手腕,一把压在床上,翻身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一脸得逞地笑着,俯下身吻他,昨晚亲热完就没穿衣服,两人赤裸地贴在一起,晨间最是寒冷,被窝里暖烘烘的,仿佛一点就着。 “唔!不行!”雷焱双腿被他分开,坚硬火热的阳物胡乱顶在他腿根,“不行!白隐你放开我!我得去校场了!”这人真的太缠人了,而且持久得可怕,没有一刻钟肯定完不了。 白隐见他生气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放慢速度蹭他,把脸靠在他脸旁,热呼呼的气息喷在他耳畔:“阿焱,就一次……” 雷焱最受不了他撒娇,但不去不行,心一横把人推开。 “阿焱……”白隐被他推到一边,一脸受伤地看着他,雷焱叹口气:“现在真不行,等我回来,晚上好不好?” 他见白隐垂着头,有些不忍,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校场?”他怕自己分心,一直没让白隐去过。 “行!我这就穿衣服!”反正能跟着雷焱他就高兴。 老李打来热水,他现在看白隐有点顺眼了,俊逸出尘一表人才,对人礼貌又和善,还救了雁鸣城,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出来白隐对小将军是真心真意的。 他听林彤说白隐是妖,心想若是妖,那说不定能变成个女子…… 总之是小将军的心上人,他爱屋及乌对白隐也客气起来。 雷焱对老李说道:“李叔,今日白隐跟我一同去校场,中午我们就在营房吃了。” “这……”老李欲言又止,毕竟校场练兵,有外人在总是不合适,况且白隐的身份尴尬,要是被别人知晓了,恐怕会影响到小将军的军威。 雷焱看出老李的顾虑说道:“无妨,我让他在一旁看着,不会有影响的。” 今日是初一,老李拿来了武将袍,伺候雷焱穿上,迅霆军主帅的玄色将袍上刺有云形暗纹,袖口衣襟下摆上滚金边,劲腰上了皮质腰封,以金扣扣住,脚踏硬皮军靴。 老李帮雷焱把护手绑好,他最喜欢看小将军穿将袍,威风凛凛,气势丝毫不输其父,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长成了如此人中龙凤,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在阵前能让敌军闻风丧胆,他很自豪。 他拿来玉冠,被小将军拒绝了。 雷焱拿起一条雪纹发带将墨黑的长发简单地束起,转过来拉住白隐的手,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笑问:“你怎么了?” 老李在旁边,白隐没好意思说什么,喉结滚动答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校场在雁鸣城西北郊,从将军府出来有个专供士兵走的小门,可以直通过去。 林彤林稍在门口候着,见到雷焱白隐并肩走来,行礼道:“小将军。” 林彤问道:“白公子也去校场?” 白隐点头:“阿焱说我可以去看看。” 雷焱对白隐道:“一会儿你就跟着林彤,别乱跑。” 四人往校场走去,林稍突然轻轻说道:“许久没瞧见帝鬼了……” 白隐笑道:“帝鬼闲不下来,指不定跑到哪里去了,晚上回府我叫他过来,小稍也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林稍今年十八岁,寻常人家的闺女这个年纪都已经嫁做人妇,在家相夫教子了,但林稍从小跟在雷焱和哥哥屁股后面,她爹也不管她,十几年生生混成了一介兵法娴熟、武功高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后来顺理成章地做了雷焱的副官,在军中人人都要尊称一声稍姐。她人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她爹在朝中也是四品武将,但始终没人敢上门提亲,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晨风有些大,林稍将臂弯中的披风给雷焱披上,淡笑道:“谢谢白公子。” 迅霆军已在校场集结,所有将士均是披坚执锐,身着银黑鳞甲,迅霆军攻势迅猛凌厉,素有黑云压城之称。 此时天光大亮,众将士呼声震天,惊起远山鸟雀齐飞。 林彤带白隐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白隐白衣飘飘似谪仙下凡,与尘土飞扬的校场格格不入。 一上午白隐眼神一直黏在雷焱身上,林彤知道他们每晚都宿在一起,关系好得不得了,心里莫名很不爽,说道:“白公子,你看我们迅霆军这阵势如何?”这是他在雷焱不在时排演的新的阵型。 白隐点点头:“我不太懂兵法阵型……”他还没说完就被林彤打断:“你看不懂没关系,不是我吹,我们迅霆军是神宇国精锐之师,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部分都是小将军亲自选的人,能合攻能单挑能突击能埋伏!” 他说得兴奋,白隐也微微笑着望向点兵台上的雷焱,年轻男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手中拿了一柄长枪。 白隐说道:“这个阵法攻势凌厉,但两翼相对薄弱……” 雷焱皱眉持枪从点兵台上跃下,枪尖直挑右翼,他没有用全力,士兵接住他的攻击,他枪头一转从右翼几人身前擦过,右手松开枪杆,左手一拍,几人被枪杆拍在胸前,全部跌倒在地,其他士兵赶不来救急,整个阵型就缺了一角,雷焱乘胜追击,几下便从右翼攻破了阵型。 “迅霆军贵在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在战场上不同于普通士兵,是先锋主力,若遇上强兵,可采用围攻和突袭的方式,由其他士兵来防御辅助,而不是形如箭矢,白白浪费了尾侧和两翼的战力。” “……”林彤刚想反驳,就听雷焱喊道:“林彤你过来!” 雷焱皱着眉低声说了他几句。林彤接过他手中的长枪,大喊道:“对战!” 迅霆军重新列队,两两对战。 雷焱朝白隐跑过来。 “累不累?”白隐问道,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汗。 “不累,习惯了,你呢?会不会觉得无聊?” 白隐摇摇头,如果可以他想每天都来看他练兵。 雷焱看了看日头:“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去吃午饭。”他以前行军时总听将士们讲家中妻儿,不能理解但隐隐有些羡慕,现在自己也有了这样的人,不由得回头看了眼校场内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想炫耀一下,但一想起他爹他就发怵,还是再等等吧。 他陪白隐聊了会儿,就回去继续练兵了。 正午时分,迅霆军回营,小将军也一起,这几日雷焱都回将军府陪白隐吃饭,难得出现在大营房,将士们都挺高兴,围着他吃饭。 “小将军,这位是?”他们不作战练兵时都比较随意,雷焱年纪不大,迅霆军将士也大多年龄相仿,但是都对这位年轻的主帅敬佩有加。 “我知道!前天城里出事,就是这位公子帮忙解围的。” “说起来是咱们雁鸣城的恩人呢,没有他指不定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白隐笑道:“在下白隐。那晚是诸位将士拼死护着百姓,雁鸣城才能安全。” 他谦逊有礼风度翩翩,立刻赢得了迅霆军将士们的心。 “我看白公子的能力不比裴国师差!” “我也觉着!秦阳国师都来边城了,咱们国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这万一再……” “不怕,咱们有白公子!” “对对对!白公子,兄弟们以茶代酒敬您!” 白隐极少与这么多人相处,有些窘迫,但盛情难却,还是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雷焱吃着饭,唇边盈满笑意,将士们热情高涨,白隐有些招架不住。他把白隐的碗筷塞在他手里,端着自己的,拉着白隐的手,笑道:“不跟你们说了,我们去小屋吃。” 两人携手走了,大营房里安静下来。 一个将士端着碗喃喃道:“你们觉不觉得……小将军……好漂……”他猛地醒过神来闭上嘴。 “你脸红什么?!” “你不也脸红了!” 营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都给我闭嘴!”林彤把碗重重地撩在桌上,怒道,“你!你!还有你!一人领三十杖!!” “彤哥!!”被罚的将士哀嚎。 “说了不能议论小将军!”林彤黑着脸。 “不是,彤哥,您不觉得吗?” “不……”不敢觉得。 第29章 书房 白水从白山发源,流经雁鸣城郊,往南奔流而去。 帝鬼在城里转着没意思,在城外溜达了两天。他不喜欢凡人,凡人见到他要么害怕要么好奇,他还是喜欢白山,百嫁山也不错,林子够大够他跑的。百嫁山现在的山神是谁来着?对,是那只小狼。记得是金瞳,金瞳的妖很少见啊,几千年前曾有过一只…… 他化成人形,一头银发狂放不羁的青年嘴里叼着一根草,手枕在脑后躺在白水畔的草地上,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很高很远。 他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不是脑子不好使,是时间将他经历的事情都铺平展开,缓慢更迭覆盖,百年内的事情或许记得清楚,但究竟是五千年还是六千年前发生的,鬼才分得那么清楚,更别说把具体的事情记得清楚了。 他努力想了一下,貌似是一只貂?还是一只狸猫来着?反正最后被白山长老抓回去炼化了。那时候的白山,也不太平啊…… 午后太阳晒在他身上暖暖的,他眯着眼睛心想,小狼,你可别被人抓去了。 “帝鬼?”脑子中响起白隐的声音,他离雁鸣城不远,传音还能听见,他懒洋洋地回道:“干嘛?” “你回来吃晚饭吧。” “不回!我一会儿逮个山羊就吃了!别管我了!” “……”白隐沉默半晌说道,“我听将士说这几天城外放羊的总丢羊……难道是你?” “啊?我哪知道它们是有主的,我看没人就叼走了……”帝鬼狡辩道,“难怪都这么傻!” 白隐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想着一会儿跟阿焱要些银子去赔给人家,也不知家养的山羊贵不贵,他无奈道:“行了,你赶紧回来吧,李叔说给你做烤乳猪。” 李叔做烤肉一绝,帝鬼立刻坐起身来,“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 他从来不走城门,飞奔至城墙,两步就窜了上去,还在半空中化成家猫大小,悄无声息地落地,从守城将士身旁跑过,将士们都认识他,又是好奇又是敬畏。 他小跑进将军府,厨房里冒出阵阵烤肉香味。 “李叔!”他一个箭步跨了进去。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高近六尺的男人,老李吓了一跳。 “哎哟你吓死我了帝鬼!” “好香啊!李叔你好厉害!我活这么久,你是烤肉做得最好吃的!” “都是以前瞎琢磨的,行军打仗本来就苦,想让大将军和小将军吃好点。”老李笑着说道,他挺喜欢帝鬼的,知道了他就是白隐所说的弟弟之后也没有惊讶,毕竟他连雪豹变男孩都接受了,男孩猛地长成男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给你烤了三只,其他的我们吃。”他拢了拢火说道。 “谢谢李叔!我去找小白隐了!”还没说完一阵风似的又卷了出去。 雷焱房门关着,他推了推没推开,拉着叩门环使劲晃着叫道:“阿焱、小白隐你们在吗?”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一阵响动后雷焱拉开门,衣服和头发有些乱,脸有些红,气喘吁吁地说道:“帝鬼,我、我还有点事去找林彤,你自己进去吧。” 帝鬼纳闷地看他跑掉,走进屋里,白隐坐在床上淡定地整着衣袍。 “你们干嘛呢?”帝鬼问道,屋里一股子暧昧的味道,“交配吗?” 白隐笑了出来,他这个说法倒无从反驳,跟帝鬼没什么好害羞的,点头道:“嗯,我和阿焱两情相悦,没人的时候就总想碰他……” 帝鬼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我知道,跟相爱的人合为一体是最幸福的。” 白隐倒茶的手一顿:“合为一体?” 帝鬼坐下,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地说:“对啊,就是交配。我们兽类繁衍……” 白隐打断他:“你说的交配是怎么做的?人和兽一样吗?” 帝鬼皱着眉想了想:“奇怪的鱼啊虫啊什么的我说不好,但大多数兽类和人都是一样的,就是把你那根插进对方身体里。”他伸出右手中指,插进左手食指拇指组成的圈里,做抽插状。 过于直白的解释让白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帝鬼奇道:“诶?你别告诉我你俩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交配过?小白隐,你不是说你爱他吗?你就不想操他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被兄弟一顿挤兑,白隐擦了擦嘴说道:“我知道男女之间怎么做,但阿焱亦是个男子,我不知该如何……” 帝鬼放下茶杯,从桌子另一边探过身坏笑道:“还能怎么做,我在你师父那里看过一本书,里面画的就是男子与男子如何欢好,他还把这本书藏起来,他越藏我就越好奇,趁他不在就偷了出来,看完我又放回去了,我猜他现在都没发现。”他得意地说道,“我告诉你啊,其实就跟男女交合一样,就是操,操他下面那个穴,我看书里的男子都爽得不行,我跟你说,你把他操爽了他就离不开你了。” 帝鬼口无遮拦的,直接就说了出来,白隐觉得心极速蹦着,喝的茶都不知哪去了,口干舌燥的,他又灌了一杯下去,仍解不了渴,他知道他渴的不是口。 “阿焱他,恐怕不会让我……进去……”他想起雷焱坚决的态度,有些郁闷。 帝鬼笑道:“这还不简单,下回我帮你按着他……” “噗!”又一口茶喷了出来。 晚饭洗漱后雷焱照例去书房看书,白隐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一卷话本,但根本没有看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帝鬼的话。 “你怎么了?”雷焱突然问道,“老看着我干嘛?话本不好看吗?”这些都是让林彤去城里搜罗来的话本。 白隐索性将书卷放下,说道:“好看是好看,但都是些情爱的故事……” “那我让林彤去买些武侠的?还是神怪的?游记可好?” 白隐摇头,站起来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在我身边,我还看别人的爱情做什么?” 烛光摇曳,俊美无俦的男子眼中只有浓浓的爱意,下午被帝鬼打断了情事,这时火苗又窜了起来。雷焱主动凑过去含住他的唇。 夜已深,书房内吹熄了灯,一片黑暗中,他被白隐抱起来放在书案上。 洗漱完将袍换了下来,只穿了一身常服,他酷爱深色,穿了一身绀青,白隐将他衣摆掀起,裤子解开。漂亮的性器瞬间跳了出来,白隐视力极好,在黑暗中看见爱人眼眸中被雾气包裹的情欲,在前端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张口含了进去。 “嗯……”雷焱手抓住书案边缘,腰紧绷着往上弓起,把自己往那温热湿润的地方送。 湿热的口腔,柔软的唇舌,漆黑安静得只有喘息的书房,将所有感官都放大了数倍,刺激显得更加强烈。 白隐舌面贴在茎身、舌尖用力抵着阳筋上下滑动,每一次都吞到根部,再舔到龟头下面。几个深喉之后,感到身下的人紧揪着他的袖子不住地颤抖。 雷焱坐起身来,衣摆随着掉了下来,白隐放开他,拉着衣摆递到他嘴边:“自己咬着。” 雷焱眼尾微红,张开嘴咬住。 “乖,给你奖励。”白隐只含住头部,舌尖在铃口打圈,将甜蜜的爱液都卷到口中,吞入腹中。他本不会这些,话本里也不会教这些,但爱意充斥内心,本能地想让他的阿焱舒服,他也确实做到了。 雷焱死死咬着衣摆,压抑着的声音终于在静默中爆发,释放过后他无力地躺在书案上,衣摆被濡湿了一片。 白隐把他的精液全部吞了下去,擦擦嘴角压在他身上,看着爱人餍足的模样,整个人都软化了,懒懒地躺着不愿动弹。 他爱极了阿焱这个样子,俯下身亲了亲他红润的脸颊。雷焱抬起手臂搂住他,送唇过去与他接吻。 唇舌交缠间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只要阿焱开心就好,其他事情来日方长。 第30章 责罚 天空中的云是条装的,一缕一缕拢在山尖上,险峰横贯东西,雪线很低,目及之处都是雪与岩、黑与白、光与暗的交错。 阳光普照,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即使是盛夏,这里也是亘古不变的冰天雪地,但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冰雪覆盖的深谷下面,冰下河道消融侵蚀,推动巨大的冰川相互挤压,在空旷的世界中发出令人震撼恐惧的咯吱声。 奇峻的山峰都如同刀削斧劈,尖耸入云,年轻男子身着白衣立于山巅,山风狂卷,广袖随风猎猎,墨黑的头发随意扎起,被风吹得散乱无章。白隐敛气凝神,任凭狂风夹着雪呼啸席卷而来,仍岿然不动。 银色身影在茫茫积雪上闪过,如履平地般攀上高峰,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白隐头也没回说道:“帝鬼,你也还没找到吧?” 帝鬼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哼!没找到又如何?你不也没找到!白山地界太大了,就算是我,跑着巡视一圈也要三天时间。那么一只小小的白鹿,指不定在哪个山窝窝里藏着呢!我看你师父就是有病,把外门弟子全都派去找,或者用灵力铺开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让你一个人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啊……”他最是护犊子,谁欺负小白隐都不行,就算是白屹尘也不行。 白隐转身往山下走去,白山有灵,知道谁是主人,他踏在松软的积雪上,丝毫不会陷进去。 “你说小鹿最爱吃什么?”他问道。 “能吃什么,吃草呗!”帝鬼轻快地颠着,大尾巴拖在雪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它没跑出结界,就说明还在山内,若是饿了肯定要找吃的,所以定不会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咱们去霜峰垭口找找。” “得嘞,上来,我驮你去快些。” 帝鬼是白山孕育出来的精魂化成的神兽,有着最为纯净的灵力,自还有神明的时候就在白山守山门。 白山连绵数万里,犹如屏障一般横桓在东洲大陆最北边,也没人知道白山那一边是什么。 凡人和妖都不能随意进入白山地界。但偶尔会有外来者不慎闯入,一般都是由外门弟子去捉拿驱赶,这次白屹尘却让白隐一个人去,帝鬼看不过去就来帮他。 山梁之间的垭口地势较低,没有积雪,霜峰垭口离着山门最近。 这里风又大又急,山坡和坳口平坦处满是绿意,大片的草地上星星点点都是色彩鲜艳的野花,盛夏能在白山看到绿意的只有山脚和各个低洼处的垭口山谷。 山巅之上的积雪冰川化成溪流,顺着千万年冲刷而成的河道奔流向下,与其他溪水在山下汇成白水,一路往东南流入诡杰沧海,滋养着东洲大陆。 白隐想快点找到白鹿,他对师父白屹尘很是尊敬,师父说的话肯定要遵从。 但他平日基本上都呆在无明宫内清修,很少去到白山其他地方,猛地来到一片生机盎然之中,不觉心情变得很好,脚步都放慢了。 帝鬼看在眼里,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侧,他大概明白了白屹尘为何要让这个一板一眼的二徒弟去找白鹿了,一只小小的白鹿不会对白山造成任何影响,但小白隐总憋在宫中却不好,十九岁的年纪就应该活泼一些。 傍晚时分,风小了一些,太阳降到西面的山后,垭口上空出现了一轮透明弯月。 两人绕过霜峰打算往回走了,突然帝鬼鼻翼翕动,在风中嗅到一丝野兽的味道:“慢着!”他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它应该就在那边。” 白隐顺着他眼睛看的地方看去,山坡上一片高大通直的云杉林中一道白影穿梭其中,是那头白鹿,通体雪白,还没有长角。但白鹿无论年纪大小天生就是妖体。 白隐奔过去,帝鬼化成雪豹几步就超过了他:“是我先发现的!” 白隐急道:“你有本事化成人形,咱们比过!这样不公平!” 帝鬼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公平的!我本来就是雪豹!” 林间白鹿被惊到,撒开四蹄往山坡上跑去。 到底是跑不过帝鬼,被他扑倒在地,呦呦嘶鸣,帝鬼虚咬着它的喉咙,等白隐来了才松开,得意地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说:“我赢啦!” 白隐没理他,蹲下身看着白鹿,小鹿白的像是透着光,一丝妖气都没有,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都是惊恐。 白隐动了恻隐之心:“白山这里灵力充沛,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但是白山是神山,灵力太过纯净,低等妖物若是在这里时间长了妖力散尽,会魂飞魄散的,还好你碰上我,若是碰上外门弟子,恐怕会拿你去做烤鹿吃了。不过你怎么一丝妖气都没有?” 他手指探向白鹿额头,灵力进入的瞬间震惊得瞪大眼睛。 帝鬼见他面色又异问道:“怎么了?这鹿有什么奇怪吗?要不我把它吃了吧?” 他张嘴就要咬,白隐拦住他:“等等!这鹿很奇怪,我要带它回无明宫!” 白屹尘没在无明宫,而是难得一见地在末熹殿内讲学。殿内下首坐了十位长老,内门弟子均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听神侍大人讲学。 白隐将白鹿禁锢在结界中,皱着眉满腹心事地站在殿外等着讲学结束。 帝鬼不明所以,觉得无趣,便跑去厨房找肉吃了。 白屹尘讲着讲着抬眼看见白隐站在殿外,忍不住笑了,唤道:“白隐你进来。” 白隐只得牵着鹿走进去,内门弟子和长老都窃窃私语。 白隐找了个地方站着,不想大长老问道:“白隐,你为何将这妖物带到末熹神殿来了?这岂不是玷污了我白山的清净!” 白隐有苦说不出,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妖物体内都是他师父的灵力!?他不敢掉以轻心直接将它赶走,所以才将它带了回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白屹尘,也不敢轻易把事实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师父总是有他的道理的,只盼师父能给他解释一下。 但白屹尘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长老年届九十,白须白发,在白山很有威严,即使再疼爱白隐,也得讲规矩,这么多内门弟子在场,他不能偏袒。 “到底怎么回事?”他声音大了些,白鹿惊到了,大叫起来,瞬间身躯涨大一倍,雪白的皮毛泛着银光,头上伸出如同白桦树枝般的长角,挣脱结界束缚在殿内疯了似的横冲直撞,撞翻了许多瓷器烛台香炉。 众弟子都惊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纷纷躲闪,还是有一些人被鹿角顶到,撞在墙上。 几位长老皱着眉出手,将这大闹神殿的白鹿制住,殿内一片狼藉。 白鹿被困住,白屹尘立刻站起来,走过去说道:“你这孽畜!”大长老刚想出手阻拦,他手一挥,白鹿瞬间如同洋洋飞絮般化为尘埃。 “神侍大人,这、这鹿有蹊跷,您怎么说灭就灭了……” 白屹尘笑道:“哦?这妖物擅入我白山地界,还大闹庄严神殿,不除掉它难道还留着吃肉吗?” 几位长老均是无奈心想,这祖宗平时一副没正形的样子,怎么这个时候开始正经了?!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反正灭了就灭了。 白屹尘看向白隐,白隐立刻跪在地上:“师父,我错了,不该将妖物带到神殿来,请您责罚!” 白屹尘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即使你是我的徒弟,犯了错也得罚。”他瞥了眼几位长老说道,“那便罚你下山去吧。” 几位长老震惊不已,连连劝道:“这可使不得!神侍大人!白隐从没下过山,不知人间险恶,左右这又不是什么大错,罚他打扫神殿或者禁足思过便好,下山这……这未免罚得太重了!” “神侍大人三思啊!” 白屹尘正色道:“禁足思过有什么用,他平日里也根本不出门,这罚跟没罚有什么区别?”他走到白隐身前继续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白隐,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白隐恭敬拜倒,他不敢反驳,思及事情经过和白屹尘日常所作所为,他觉得他很有可能被自己的师父摆了一道…… 白隐不知此去凡间要多久,他从没离开过白山,也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收拾了几身衣服,第二天清晨便来向白屹尘辞行。 无明宫只有白屹尘师徒住,位在岚峰半山幽处,风雪不及,温暖如春,竹林茂密,溪水潺潺。 俩人漫步林中,白屹尘道:“小白隐,你可明白师父为何让你下山?” 白隐道:“弟子不知,但师父说的总是对的。” 白屹尘笑道:“那你可怪师父?”他养大的孩子他最了解,以白隐的聪明定能猜出前因后果,若不让这一丝不苟的徒弟犯点错,还真找不到让他下山的借口。 白隐摇摇头:“弟子怎么会怪师父,师父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白屹尘:“你去吧,至于原因我也不便告诉你,总之是为了你好。” 阵阵清风吹来,竹林沙沙作响,竹叶随风散落,飘飘荡荡落在水上,流水无情载着落叶不知奔向何处。 白屹尘继续说道:“我只有两个徒弟,你与白冉不同,他志在权谋,入世最适合他。而你将来是要继承这神侍之位的,所以我希望你去看看你即将献身守护的尘间。” 白隐静静地听他说。 白屹尘将手放在他胸前,一股暖流自心口注入:“我将白山之力赋予你,你的命运便与白山相连,你可以自由运用和支配这永不枯竭没有尽头的灵力,师父相信你。” 白隐睁开眼,天还没有亮,昏暗的房间中,炭火烧了一夜已经灭了,但他依旧心口火热,雷焱睡在他怀里,长睫微颤,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胸口,他微笑地亲了亲心上人的头发,突然很感谢师父让他下山的决定。 午后雷焱说要带他去城外,刚走到门口,看到守卫拦着两个白衣白发的长者:“你们是谁啊?怎敢擅闯将军府!” 白衣长者正要争辩,白隐突然叫道:“大长老!二长老!” 第31章 禁制 将军府正堂。 两位长老可能是极少下山,显得有些拘谨,雷焱请他们入座。白隐坐在对面,他大概猜到两位长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装作若无其事,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位长老怎么下山来了?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大长老拈着白须:“神侍大人很好,你不用担心。”他直接切入主题:“小白隐,你前几日可是动用了白山灵力?” 白隐知道瞒也瞒不住,如实回答道:“是的,当时事出紧急,所以我便……”雷焱坐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白隐从没跟他细说过当天的事情。 二长老站起来,语速极快质问道:“你能有什么事需要动用这么多的灵力?” 大长老按住他:“老二,白隐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你且听他说说。”他看着白隐,眼中尽是慈祥,“小白隐,我们俩这次下山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师父他将白山之力的使用权给了你,自己做甩手掌柜,但我们不能不管,白山之力会影响世间万物平衡,不能轻易动用,不过我相信你,你说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隐:“为了寻人。” 雷焱眉毛一挑,立刻猜到了。 二长老又要站起来,被大长老一把按住,他气急败坏道:“什么人让你非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你媳妇还是你儿子啊?” 雷焱没忍住笑出声来,二长老脾气直,看着他问道:“你便是雷霆的儿子吗?” 白隐的长辈便是自己的长辈,雷焱站起身拱手说道:“前辈,雷霆是我爹,我叫雷焱。您认识我爹吗?”这位二长老头发花白,看起来年过半百,与他爹年纪相仿。 二长老笑道:“我跟你爷爷认识,你爹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他呢,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当时襁褓里的婴儿,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 雷焱:“……”原来是爷爷辈的,他突然想起来白冉曾说过自己得喊他一声师祖,白隐是白冉的师弟,那我岂不是也得叫他师祖? 他满头黑线,心想可千万不能让白隐那家伙发现这件事。 二长老生得虎背熊腰,大掌拍在雷焱肩上:“不错不错!一看就是个好苗子!我听说你拜在了裴筝的门下?” 雷焱答道:“是,裴国师正是家师。” 二长老:“等裴筝到年限回白山就会当新的长老,到时你也跟着一起回来!” 二长老被带偏了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是正经事要紧,大长老咳了一声说道:“小雷将军,此次突然造访还是为了白隐之事,他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 雷焱摆摆手客气道:“不麻烦不麻烦……” 白隐插嘴道:“两位长老,可是师父他说了什么?” 大长老正色道:“神侍大人眼下正在无明宫闭关,他肯定知晓此事,但他没出关,我们就先下来问问你。你说吧,是为了找什么人?” 白隐站起身答道:“当时小将军被秦阳国抓去,我情急之下便用了白山之力去搜索。” 两位长老刚跟雷焱客气完,此时人还在旁边坐着,想说“你不该为了找他大费周章”云云,不免有些卸磨杀驴之嫌,尴尬地对视一眼。 “我喜欢他,他亦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二长老您刚才问我是找媳妇儿还是找儿子,他是我媳妇儿,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 白隐不打自招,两位长老瞠目结舌,一时不该做何感想。 雷焱感动之余脱口而出:“谁他娘的是你媳妇儿!” 白隐:“你不是我媳妇儿还能是什么?” 雷焱走到他跟前瞪着他:“我是夫君!夫君!” 白隐无所谓,微笑道:“行行行,阿焱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起来。大长老二长老消化了一下,白山不比凡尘,不受世俗约束,对这种事情接受度很高,无非就是神侍大人的徒弟动了凡心,在山下遇到了命定之人,只不过这人是个男子。 二长老性子虽然暴躁,但也还算开明,看着白隐长大心里都是疼爱,低声对大长老说道:“既是找媳妇儿,那也可以理解,阿焱也是我白山弟子,不算外人,况且也没引起大错。” 大长老沉吟片刻,谨慎道:“白隐,我们明白神侍大人是想将白山之主的位子传给你,但是这白山之力本不该在此时就给你用,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把握不好,白山之力根基在白山,用不好便会破坏世间平衡万物因果,重蹈几千年前的覆辙。” 大长老继续说道:“我们不能放任你这样乱用白山之力。” 白山等级分明,白山之主只有一人,便是历任神侍,神侍的徒弟是下一任白山之主,只有神侍这一脉才有权利和能力动用白山之力。 白隐心思单纯,敬重长老,而且白山之力他也用不上,只要他在雷焱身边,就可以保护他了,所以并不在意,低眉垂首道:“是,此次是白隐的错,请两位长老责罚。” 雷焱在一旁皱眉不满道:“为什么要罚你,你是为了找我,我也算半个白山弟子,要罚罚我!” 白隐微笑拉住他:“此事与阿焱无关。” 大长老对白隐诚恳认错的态度很满意,在他心里,小白隐从来都知道轻重缓急,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将军莫急,算不上责罚。” 他看向白隐说道:“现在神侍大人未出关,我先给你下个禁制,不能再使用白山之力,待你师父出关了,我再向他禀报事情缘由,由他来定夺。” 白隐论辈分是两位长老的师弟,况且他地位高,不能跪他们,便坐在圈椅上。白光自大长老掌心注入他胸口。 “两位长老,不如在此多住几天。”白隐说道。 雷焱还是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双臂抱胸站在一旁。 正堂门口银光一闪,帝鬼跑了进来,脖子上的毛炸起怒道:“小白隐!你干嘛让他们给你下禁制!白山之力本就是你的!是他们两个老东西越俎代庖!”他一进门就感觉到那源源不绝的美味灵力被压制住了,他最恨的就是这些劳什子的禁制。 二长老:“帝鬼,你怎么说话的?!神侍大人闭关,我们代他管理白山怎么能算越俎代庖?” 一人一兽都是暴脾气,瞪着彼此互不相让。 白隐:“帝鬼,无妨,我本来也用不上,刚才大长老也说了,等师父出关再做定夺。” 帝鬼:“你就是脾气太好,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他转向两位长老,“你们不去管管白冉那混蛋,跑来这里,长没长脑子啊?” 大长老:“白冉的事情老三和老四去了,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你不在白山守山门,跑这里来做什么?” 帝鬼被激怒了,吃不上白山的灵力,他就得一直保持少年的形态,他很不爽,送上门来的撒气筒当然不能放过,他俯下头,鼻子皱起,尖利的长虎牙呲出来,一副攻击的姿势。 大长老二长老一惊,白隐赶紧跑过去抱住帝鬼的脖子叫道:“两位长老,我就不留你们了!早些回白山吧!代我向师父和诸位同门问好!路上小心!” 两位长老也知道再不走恐怕就得跟这只暴怒的神兽打一架了,匆匆跟雷焱告辞就走了。 帝鬼气不打一出来,挣开白隐,白隐叫道:“帝鬼你去哪儿?” 雪豹大尾巴垂在地上,一步从屋里窜到院子中间,后腿一蹬便上了房顶:“放心,不找那俩老不死的,我出去转转,不用管我!” 秦阳国都城。 白冉刚回都城,便马不停蹄地进到皇宫。冷风在巷道中呼啸穿过,侍卫宫娥都裹紧了衣袍,见到他纷纷停下见礼。 昭芦宫内,屏风被打开,十二扇半透明的绛帛屏面上双面绣着龙凤呈祥高山流水。 屏风后面似有人影晃动。 白冉进来后见礼:“见过国主。” 屏风后的人说道:“国师回来了?此去辛苦了,可有收获?” 白冉经立回道:“都安排妥当了。” 秦阳国国主厉泽先在屏风后半晌沉默后深吸一口气:“净竹前天回来了,孤让他待在侯府哪也不许去,他差点跟孤吵起来。”语气里无奈中带着些许溺爱。 白冉:“侯爷精忠报国之心臣佩服。” 厉泽先叹口气道:“罢了,不管他了。国师,只有你了解孤的想法。” 白冉微笑着说道:“我下山入世为的就是辅佐国主,国主的决定便是我的选择。” 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厉泽先与厉净竹有三分相像,三十多岁的年纪,暗红金龙华服雍容华贵层层叠叠。 他长身玉立于满屏的壮美河山前说道:“待到占领天麓城之时,孤定要好好敬国师一杯!” 第32章 恒王 神宇国天麓城将军府。 和雁鸣城相比,这里距离宫城只有五条街,地处繁华,毗邻都是王公贵族,足见镇国大将军在国主心目中的地位。 若是年轻二三十岁,雷霆恐怕就要信了,非得一日三膜拜以谢天恩浩荡。 他从他爹手中接过将印,承袭了大将军之位,尽忠职守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为神宇守着边境十余年,击退震慑了秦阳国无数次进攻,可以说有他在,雁鸣城是安全的,神宇百姓就可以睡个安稳觉。 雷焱的脾气就是随了他爹,此刻年过半百的大将军如同困兽般被困在自己府中,今天上午从宫城出来,府中的茶杯又遭了殃,叮当一阵响,丫鬟小厮都不敢进去伺候,生怕大将军一个不如意把自己也砸了。 一人走到门口,面若朗月,眉目疏朗,身着淡青衣袍,腰间系着月白的宫绦,没有佩玉,简单干净,但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贵气。 “王爷……”他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将披风解下交与下人,推门步入。 雷霆背对着大门,听见门响怒道:“都给我滚!” 来人笑道:“岳父大人连我也要赶走吗?” 雷霆闻言转过身来,面色顿时好了几分,快步迎了过来:“未恒!” 来人正是神宇国主五子,司未恒。十六岁便有了恒王称号,而且有自己的封地。如今二十有四,五年前娶了雷霆的大女儿雷煜,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被国主赐婚,五年来一直伉俪情深,乃是一段佳话。 司未恒微微笑着,他人温文尔雅,如同一块冷玉,让人生不出火气。 “刚才太傅家的小女儿来找阿煜,我就没让她跟着我过来。小婿听闻岳父今日被召入宫了,父王说了什么让岳父发这么大火?” 雷霆了解司未恒,比起跟那个软弱无能的国主父亲,他跟自己更像亲父子,所以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雁鸣城那边派人来了,说十天前被秦阳以妖术偷袭,阿焱被靖兴侯抓了去……” 司未恒急道::“那现在阿焱在哪?” “他人没事,已经回雁鸣城了。”雷霆只在信中得知儿子是被人救了,并不知具体是谁,“我担心边境,去跟国主请辞,他、他还以善王之事未调查清楚为理由不让我走!你说气不气人?我在这呆了半个多月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难道要等到秦阳国大举入侵了才放我回去吗?” 司未恒安抚道:“岳父不要急,我已派人去三哥那暗查了,说实话我觉得三哥没有谋逆之心。” “他篡位?哼!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司未恒点头:“三哥封地发现铁矿,可能都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没有重视就没有及时上报,然后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时间差抓了把柄……” 雷霆叹了口气说道:“但我不明白,国主召他回天麓城,他为何却迟迟不归?这不是自己坐实了谋逆的罪证了吗!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三皇子司未晞今年二十九岁,二十六岁才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封地,他是宫娥所出,生母地位不高,他自小就不讨国主喜欢,人木讷又呆板,无论是文是武都拿不出手,每次太傅考他功课都气得不轻,知道他不得宠,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在他身上花心思。 他三年前去封地时,司未恒送他出城,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哥哥,却一反常态地说个不停,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司未恒微笑地听着他说,他知道三哥不适合生在帝王家,能有自己的封地,不是很大,也不富庶,足够他做个闲散王爷,不再囿于宫墙之中成天提心吊胆,对司未晞来说就是最完满的归处。 “我虽然跟三哥不那么亲近,但也知道三哥并不是这种人……定是哪里出错了,岳父莫急,暗查的人这几日便会回来,到时就水落石出了。” 雷霆无奈叹道:“国主派去的监察使可有回信?” “监察使去了也半月有余,但始终没有回信,这也是奇怪之处。岳父不必过于忧心,我晚上入宫再去探探父王口风。” 小厮见没有关门,屋里不再吵嚷砸东西,大着胆子进去给恒王上了茶点,把碎茶杯打扫了。恒王从将军府走时,镇国大将军心情好了许多。 白山之力被禁制,于白隐倒没什么影响。今日跟着雷焱到城外营盘。上午的练兵结束后,两人一人一匹马顺着白水支流漫步,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个村子,此时村内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午饭。 雷焱带他行至村口,放了马自己去吃草,步行进去,村口老树下几个孩子在玩闹,有眼尖的看见到他叫道:“阿焱哥哥!” 孩子们跑过来围着他们:“阿焱哥哥你给我们带糖了吗?” 雷焱掏出糖分给几个孩子:“不许告诉你们的娘,她们不让你们吃糖,糖吃多了要牙疼的。” 几个孩子接过糖,立马每人剥开一个放进嘴里,把剩下的塞在怀里:“放心吧阿焱哥哥,我们知道!这位哥哥是谁?” “这是……白哥哥。”雷焱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白隐说道,“这么叫你可以吗?白哥哥?”他学着百嫁山翠九湖的人鱼妖九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他笑得极好看,白隐总也看不够,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忍不住回道:“可以啊,九姑娘说是因为喜欢我才叫我白哥哥,那阿焱呢?” 雷焱立马收起笑容,脸微红低声道:“当着小孩儿面说什么呢!不知羞!” 他被一个小女孩拉住,“阿焱哥哥、白哥哥,去我家吃饭吧!我娘今天包饺子!肉馅的!” “去我家!我家今天炖鸡!” “我家今天吃排骨!” “我家今天吃……吃面条……”吃面条的明显没有底气。 雷焱哈哈大笑起来:“白哥哥想吃什么?” “我想吃饺子。”白隐答道,他还没吃过饺子呢。 “行!”雷焱对几个失望的孩子说,“跟你们娘说一声,都拿上碗筷过来,咱们一块包饺子!” 孩子们欢呼起来,一哄而散。 片刻之后都聚在小女孩家,小女孩名叫小依,家里只有爹娘和自己,爹平日里在雁鸣城做脚夫,娘在家里种地做鞋,每个月拿去城里卖,家里虽不富裕,但一家人相亲相爱,日子过得很红火。 小依娘正在厨房包饺子,院里热热闹闹,她一抬头,从窗户看到小依拉着雷焱和白隐进来,喊道:“小将军!”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了出来,“小依她爹!小将军来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从屋里出来:“小将军来了!” 没一会儿几个孩子来了,他们的父母也跟着过来,村里人听说雷焱来了,也都聚了过来,小依家院子里顿时热闹得像过年。 大家平日里也跟一家人一样,干脆从自家搬了桌椅板凳放在小依家院子里,拿来面粉菜肉一起包饺子。 村长七十多了,拄着拐杖,雷焱扶他坐下,他看着白隐问道:“营盘没搬走时小将军时常过来,还有两位林副官,这位公子倒是第一次见。也是咱迅霆军的将士?” 雷焱笑道:“您看他像当兵的吗?” 村长摇摇头:“不像。当兵的都糙,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像……像……像在都城当官的!” 村里只有村长年轻时去过天麓城,其他人没去过,有人调侃道:“村长又要讲故事了!” 村长摸摸胡子:“怎么?还不让我讲了?我年轻时跟我爹去过天麓城,遍地都是当官的,但都没白公子这般好模样!” 白隐笑着说道:“老人家,我就是一介布衣,可没本事当官。” 小依娘笑道:“那小将军也不像当兵的啊!像个……像个贵公子!” 小依爹刚才就觉得白隐眼熟,他那天因为太晚了就宿在城里,结果遇上残花落。 客栈就跟酒楼不知归路隔了一条街,那天他被一只黄皮子从房梁上掉下来砸了个正着,睁开眼就看见这只比狗还大的黄鼠狼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开大嘴就朝他喉咙上咬,他吓得跌下床,连滚带爬地跑出客栈,发现城里乱了套。 黄皮子追了出来,眼看要咬到他的腿了,他慌不择路间看见一人白衣胜雪骑在一只巨大的雪豹背上,那人看到他,手中送出白光如箭,黄皮子顿时被冻住倒在地上碎了。 雪豹没有停顿,踩着房顶檐角窜上不知归路楼顶…… “是您!”小依爹惊喜叫道,“城中大乱那晚便是这位公子救了我!我记得您骑在雪豹背上……” 白隐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但应该是他和帝鬼,所以只是笑笑:“您客气了。” 村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行礼:“那晚村子里很多小子都在城里,多亏了您啊!老朽……老朽谢谢您!” 白隐赶忙起身扶住老人,其他人都停住手里的活,围过来跟他道谢。 白隐被这么多凡人围住,有些紧张,但每个人都笑着对他表示感谢,他心里升起一丝温暖。 所有白山长老和弟子都说人心险恶,他也一直小心翼翼不与人接触,但这么久了,他认识的人,无论是林彤林稍,迅霆军将士,将军府里的李叔、仆役,花街上的店主摊主,雁鸣城的百姓,还是现在眼前的村民,都给他一种温暖真实的感觉。 饺子很快出锅,热腾腾地端上桌,雷焱夹了一个送到白隐嘴边:“啊~” 他就着雷焱的筷子咬了一口,被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夸赞道:“真好吃!” 雷焱笑道:“好吃就多吃几个,回家我再给你包!” “您是神仙吗?”小依爹端着碗坐在旁边问道。 白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神仙,咱们东洲大陆早已没有神了。” “那您是小将军的?” 雷焱怕他语出惊人,替他回答:“他是我朋友。” “哦。诶,你拉我干嘛?”小依爹回头看向妻子,小依娘使劲拉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其他大姑娘小媳妇都暗暗地笑。 第33章 饺子 小依爹娘拉着小依把人送到村口。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吃饱了,站在老树下。 “小将军,前几年多亏了老将军和您,灭了山匪,让我们在收成不好的时候去营盘里帮忙做饭打杂挣钱,要不我们肯定熬不下去。我们几个村子都感谢您和老将军!” 雷焱翻身上马笑道:“不用说这些,你们不也老请我们吃饭吗?”他说得轻松自在,其实村民心中都明白,在雁鸣城中做脚夫、打工的村民,或多或少都被将军府关照过,他没有直接给银钱,而是让村民去打工,自食其力,还经常跑去“蹭吃蹭喝”,就是怕他们会对他太过感恩戴德,总想着报恩,于是主动给了他们“报恩”的机会,一味的付出最简单,但实际上会给人巨大的压力。 小依只有五岁,身高只到两人的腰,扎着两个麻花辫,小手拉着白隐的衣角:“白哥哥、阿焱哥哥,那你们过几天还来好不好?” 白隐弯腰摸摸她的头发:“嗯,小依家的饺子太好吃了,白哥哥肯定还要来吃!下回白哥哥再带一个哥哥来,他会变戏法儿呢!”帝鬼最喜欢小孩了。 两人上马回城,午后阳光明媚,驱赶着深秋的寒意。左右无事,又难得出城,索性就绕了个远,雁鸣城郊多山,雷焱在这里十几年了,很熟悉,带他在银杏林中纵马,扇形的落叶积得很厚,被马蹄踏起犹如金蝶翩跹。 “白隐,饺子好吃吗?”两人放慢速度,并肩骑行。 “好吃啊!” 雷焱探身过来,笑得很鬼:“那我教你包饺子吧?” “嗯?”白隐不明白,以为他要说怎么包,“好啊,刚才我包了几个,一煮就破了……” “关键是得捏紧,就像这样……”他突然伸手过来用力捏住白隐两片嘴唇,“包饺子!!哈哈哈哈!” “……”被捏成鸭子嘴的白隐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将军,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拉到自己马上。 “好玩吗?”他伸手也要去捏,“我也要包饺子!” 雷焱挡住他的手:“不行,这个玩多了就没意思了,我再教你玩别的。” 两人闹了一阵,白隐握着缰绳,把人圈在双臂中:“阿焱,那些村民,还有雁鸣城的百姓都很敬爱你。”他其实还挺自豪的,“你是个好官。” 雷焱挑了挑眉,靠在他怀里说道:“难得你这么严肃地夸我。从小我爹就教我要保护百姓,我们当兵的,舍命保家卫国是天职,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 白隐:“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他们值得你这么做吗?凡人有生老病死,生病、意外,都有可能让人死掉,战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人有轮回,这辈子活得不好,还有下辈子。” 雷焱猜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侍徒弟之前没下过山,跟个隐士一样,一定不了解人世疾苦,也不了解普通人的爱恨别离,喜怒哀乐。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吃了一碗饺子,这碗饺子跟你有关系吗?值得你大老远去吃吗?又是剁馅又是擀皮儿还得烧水煮,吃完最后还不是要拉出去?但你吃过了尝到了味道,它就在你身体和心里留下了痕迹,人也是一样,出生到死亡,最后什么都留不下,但你和你爱的人都知道你来过,或许某一片草木某一只小鸟也记得,这就够了。”他转过来揉揉白隐的脸颊,“我将来也会死,但你会觉得我现在没有意义吗?你会觉得为我付出不值得吗?你要敢说不,我就不要你了!” 白隐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顿时害怕了,紧紧搂住他,在他耳后蹭蹭:“我爱你阿焱,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雷焱被他蹭得痒痒的,轻笑道:“世间的感情有很多,我们之间的爱是发自内心的隐秘的情感,还有的爱是付出之后得到的,那就是责任,我或许不会像爱你一样爱其他百姓,但他们是我的责任,看他们受苦我会难过,会自责,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有亲人有爱人有感情。我生在将门,注定要守护他们的平安喜乐,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不会后悔。” 他顿了顿:“但我有了你……你啊……”他没往下说,转过来认真地看着白隐,“白隐,我不求你保护我,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你明白吗?” 白隐怎会不懂,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曾几何时,他从任何人与他无关,到现在只要这个人平安就好。 他吻住怀里的人,被捏了饺子的双唇还隐隐作痛,雷焱张开嘴乖乖地让他亲,手臂环绕到他背后。 黑马背上驮着两个人,本来就沉,还不老实地哼哼唧唧扭来扭去,它看白马嘚瑟地小跑着跟在旁边,惬意地晒着太阳,更不爽了,倔脾气上来直接原地起扬,把背上的两人周了下去! 两人都有灵力护体,掉在落叶上,也不会摔疼,两脸懵逼地看着黑马。 “葡萄,你要干嘛?长本事了啊!” 叫葡萄的黑马嘶鸣一声,带着白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诶!葡萄!馒头!你们去哪儿?”两匹马根本就不理,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本来就是深山密林,人迹罕至,安安静静的,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铺洒在落叶上,一片金黄柔软。 “过来。”白隐坐在落叶上,把他拉进怀里,就着阳光和微风吻他,把手伸进刚才在马背上就扯开的衣襟里。 “嗯……”指尖带着凉意滑过肌肤,激起细密的颤抖,轻轻巧巧地解开腰带,勾着裤腰将裤子扯了下来。 雷焱在性事上并不主动,虽然内心也渴望与爱人肌肤相亲,却会害羞,不如白隐热情,但小将军只是眼尾泛红乖乖地在那里任他亲任他摸,就足够惹火了。 就像此刻,白隐将白色的披风铺在落叶上,把他按倒在上面,从他的唇往下一直吻到小小嫩嫩的乳尖,舌头灵活拨弄,卷入口中,像个孩子一样重重地吸吮,直到吸得红肿不堪,再用牙尖轻轻碾着,雷焱腰弓起来,敏感地哼出声来。 感觉到对方的颤抖,白隐体贴地铺开结界,像是在这广袤的天地里筑了个巢,冷风吹不进来,也不会被人看见,雷焱放松下来,伸手去搂他的肩背,小小的结界内马上被点燃,变得火热。 白隐埋首在他腿间,抱着他光裸的大腿,随着上下的动作,金黄的银杏落叶发出沙沙声。 “我也帮你……”释放过后,雷焱坐起来,爬到他身上。 白隐笑着亲亲他的眼睛,把裤子解开,硕大的性器毫不客气地挺在他眼前,他头一次帮白隐口交,舌尖在口中沾上口水,绕在龟头下面,勾着棱舔了一圈。 “阿焱!”白隐没想到他这么会,湿润火热的触感让他差点没把持住,忙抬起他的下巴,他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牵着一条银丝颤巍巍地断掉在嘴角,鲜红的舌尖探出来舔了舔,一脸无辜地问道:“嗯?不舒服吗?” “不是,你在哪儿学的这些?” 雷焱把他的手拿开,又俯身下去:“跟你学的啊……你让我舒服了那么多次,该换我让你舒服了。”他张口含住龟头,舌头压着铃口,把渗出的液体都卷入口中。 发带散开,几缕长发滑落,他一手握着性器根部,口中不断吞吐,另一手将发丝别到耳后,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向白隐。 白隐摸着他白嫩挺翘的臀部,指尖从股缝探进去,在穴口摩挲。 雷焱卖力地吞吐,每次都含到最深,龟头顶在柔软的喉咙里,让人欲仙欲死。 “唔!阿焱!我想射了……”他想推开雷焱,但吞得太深,来不及全吐出来,慌乱中浓稠的精液一半射进嘴里,一半喷在脸上,“对不起对不起……”白隐想帮他擦掉,刚抬起手就惊住了。 雷焱绝美白皙的脸上,从脸颊到嘴角都是白浊,他用手指抹了抹含进嘴里,将剩下的精液也吃了下去。 白隐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崩断,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倒,掰开双腿,手指本能地按向穴口,雷焱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吻住。 第一根手指很顺利地钻了进去,找到上次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按压摩擦,身下的人扭动的动作立刻变小,抬起腰,小声地叫着。 手指模拟着交合,在软嫩的穴内进进出出地搅动,感受那紧致的穴肉咬着自己不放,他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想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性器插入进去,疯狂地抽插。 “啊!啊!不行!”雷焱双手推着他,但下面的快感仿佛联通了全身,一波一波袭来,“不要了!嗯~啊!” 他咬着下唇羞红着脸,再也抵挡不住快感,在白隐手指快速抽插中射了出来,软在披风上。 “阿焱……”白隐把他腿打开置身其中,手扶着硬得发疼的东西顶在已经软得一塌糊涂的穴口,“阿焱,心肝儿,给我吧,可以吗?”仅剩的理智让他觉得必须得到对方的同意。 雷焱满脸惊恐奋起抵抗,推开他抱着衣服连着退了好几步,撞上结界的边缘:“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自顾自地穿衣服,白隐从后面抱住他:“阿焱……我想要你。”语气中满满的委屈和渴望。 “不行就是不行!操我?你这辈子都别想了!老子不是娘们儿!”他有点生气,气白隐总想着干他,他虽然知道白隐没有别的意思,但总会想起皇城里那群纨绔子弟对他的嘲笑,而且他气的更多的是自己竟然两次被白隐的手指插后穴插到射! 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怎么……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觉得舒服?!怎么可能舒服!!他脸火烧火燎的,提裤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白隐知道他最恨别人把他当女子,着急解释道:“我没有把你当女子,我就是想跟你合为一体。” 雷焱系上腰带,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感,平静下来:“我没想过要操你,你也别想着操我了!”他转过来认真说道:“咱俩就这样不好吗?” 他见白隐不说话,敲敲结界的边缘:“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第34章 屠村 北方边境的冬天来得出奇的早,昨夜无风,潮湿的水雾裹在树枝上,一晚上冻成晶莹洁白的霜花,白水畔的松柳凝霜挂雪,宛如仙境。 小依爹接过小依娘手中的包袱,放在驴车上,把小依抱起来也放了进去。 清晨很冷,小依小脸儿冻得通红,笑眯眯地朝隔壁二狗哥打招呼,二狗一脸的羡慕嫉妒:“叔,您也带我去呗!” 小依爹揉揉他的头:“你娘让你去吗?你娘同意我就带你去。” 隔壁院子里传来吼声:“二狗!干嘛呢?让你看着你弟弟,从床上掉下来了你都不知道!给我滚回来!!” “来啦!”十二岁的二狗吸溜着鼻子,“小依妹妹,别忘了给我带好吃的哦!”说完揣着手小跑了回去。 “我看看,衣服、鞋子、帕子、干粮、水……”小依娘在驴车旁清点着行李。 “行了行了,就去几天,又不是搬家!城里啥没有啊?差什么在城里买!” “这不是小依第一次去雁鸣城吗!反正也跟村长借了车,能从家里带就从家里带,城里东西贵!啊!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忘了点什么吧!把给小将军和白公子做的鞋忘拿了!”她转身又跑回屋,片刻便出来了,手上拿了油纸包包好的鞋子,都是她自己做的,是一对,小心翼翼地塞在包袱里,想着去将军府托守卫交给小将军。 驴车吱扭吱扭地出发了,村子离雁鸣城一百多里路,顺着白水往东就到了。 小依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奇,小依爹没着急赶路,驴车慢,加上走走停停,一个时辰才到白水畔,水还没结冰,风静静的,万里无云,雾凇还没消,小依拍着小手非要下来摸摸。 小依爹把她抱下来让她骑在自己肩上,小姑娘抓了一把:“哎呀!太凉了!”她赶紧松手,冰晶都掉在她爹头顶上。 玩够了雾凇又玩了会儿水,小手冻得冰凉,小依娘放在嘴边呵气给她取暖,一家人享受难得的出游乐趣。 沿着雾凇奇景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大地震动,树挂噼啪往下掉。 “怎么回事?”小依爹回头问道,一回头刚好看见一队骑兵往这边急奔而来。 他以前在营盘做过伙夫,认得神宇军的军服,是黑袍银甲,但冲过来这一队却是黑袍黑甲。 是秦阳军!小依爹心下一惊。 他们应该还没发现驴车,小依爹挥起鞭子狠狠抽在驴屁股上,驴子吃痛受惊,狂奔起来,他拉住缰绳,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往林子里跑去。 小依吓得哭了出来,小依娘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怎么回事啊?” “秦阳军!”小依爹顾不上多解释,驱着驴车从山坡跑下去,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下,一把抱起小依,拉着小依娘,没命的往密林里跑,找了一个大树洞,三人躲在下面。 马蹄声由远及近,没有停下来,也没有进林子,急急地往前奔去了。 小依爹松了口气,旋即又想起来,这队秦阳军来的方向,是村子!! 他听着上面马蹄声逐渐远去,把小依塞进她娘怀里:“我得回村里看看,你们就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若是我两个时辰还没回来,你们就赶紧往雁鸣城去!”他担心村里还有秦阳军,不能让娘俩跟着他冒险。 小依娘揪住他的袖子哭道:“你不能去!就算他们从村子里过来你回去了有什么用?” 小依爹担心村民和家,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从后山过去,那里隐蔽。我不放心,村长年纪那么大了,儿子孙子都不在身边……二狗他娘刚生了孩子,他爹去雁鸣城了,我怕他们有什么事。” 小依娘也担心,小依依偎在她怀里抽泣:“爹,二狗哥哥不会有事吧?我还要给他带好吃的回去呢……” 小依爹摸摸她的头发:“爹回去看看,你跟娘在这里等着,爹拿些树枝挡着你们。”说完他搬了很多树枝把洞口挡住,把外袍脱掉盖在小依身上,“我尽量快去快回,你们自己小心。” 他把车卸下来,骑着驴往回赶,快到村子时闻到一股子烟味,他心急如焚,但担心还有秦阳军,保险起见还是绕道后山。 他爬到半山腰,看到村子里很多地方起了火,没有风,火蔓延地不快,几个时辰基本上灭了,只烧了几间房子,现在冒着丝丝的烟摇摇欲坠。 村里没见有人,他大着胆子从山上奔下来,躲在村口柱子家房后,翻进院子里,扒着窗户往里看,屋里地上趴着两个人。 他赶紧进屋:“柱子!柱子媳妇!”一男一女均被一刀割喉,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 死状凄惨,小依爹吓得坐在地上,兀自倒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颤着腿跑出院子,村子不大,拢共三十多口人,昨晚还有说有笑的邻居大米,现在倒在家门口,他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十岁的女儿也横尸院内。 他跑到村长家,老人倒在自家的柴房,胸前开了个大口子,血都凝固了。 自己家着了火,他也顾不上看,直接奔到隔壁二狗家,二狗妈妈歪坐在门槛上,倚着门边,血从门框喷到窗上墙上…… 小依爹已经麻木了,他疯了似的在二狗家里翻找。 隐隐听见后院有抽泣声,他慌忙跑到后院,葡萄架下面有一口井,哭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刚一探头,井下便响起尖叫。 “二狗?二狗?是我,小依爹!” “啊!啊!嗷!”孩子吓坏了,只会尖叫。小依爹拉着井绳,小水桶里是二狗那个刚满半岁的弟弟。他把孩子抱出来,又将井绳放下去把二狗拉了上来,二狗坐在一个大木桶里,在冰冷的井水里泡了好几个时辰,嘴唇都是紫的,小依爹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裹着他。 全村上下除了外出务工的只活下来两个孩子。 小依爹给村民们收了尸,都停在村里的祠堂。他惦记着媳妇和闺女,想着先把他们还有这两个孩子送去雁鸣城安顿好,再回来把村民们安葬了。 他强忍着泪,把熟睡的婴儿放在包袱里挂在胸前,带着二狗往外走。 二狗被他放在驴背上,他小跑着牵着驴往雁鸣城方向去,气喘吁吁间夹杂着隐忍的抽泣声。 从村子出来,进到山坳林中,驴子不安地打着响鼻,天色渐暗,暮气沉沉,火红金乌半挂在山后,乌鸦成群结队地在枯枝上嘎嘎叫着,许是硕大的乌鸦展翅惊到了驴,驴挣脱小依爹的手,往林子里跑去。 “停下停下!”小依爹追了上去,二狗在驴背上吓得哭喊连连,紧抱着驴脖子不松手,驴被勒得难受,奋力想甩掉背上的人。 突然林中黑影闪过,停在驴子前面,驴想转身,被那人抓住缰绳。 “嘿!还有漏网之鱼呢!”驴不再挣扎,呆滞地站在原地,乌鸦叫得更欢了,仿佛即将迎来一场盛宴。 动物都有敏锐的嗅觉,知道这黑袍黑甲,手持长枪的人,手上身上和武器上都沾满了新鲜的血。新血凝固,再附上新血,一层一层叠加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你你……你是谁?”小依爹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叫亢目。”他枪尖挑开小依爹胸前的襁褓带子,小依爹紧抱着婴儿不敢松手,“把孩子给我!我还没杀过这么小的孩子呢,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算半个也行,那我就再找一个婴儿杀了凑成一个。”他自顾自地说着。 小依爹上下牙控制不住地打架,二狗吓傻了,一个没抓稳从驴背上掉了下来。 “咦,那就先拿你开刀吧。”他举起长枪,枪尖向下,直直往二狗心口刺去! “铛”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枪尖被利刃挡住,二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犹如神兵天降般的纤瘦背影。 “哟呵,还是个大姑娘!”亢目举枪又刺。 “稍小姐!”小依爹认出来人正是小将军的副官林稍。 第35章 林稍 亢目长枪枪杆一抖,枪尖带风袭来,林稍不说话,挥起洛影挡在二狗身前,她的剑法和林彤一样,都师承剑圣。在神宇国乃至整个东洲都难逢敌手。 她挥开枪头,一个箭步冲上去,长枪适合骑兵突击,大范围作战,不适合单打独斗,短接还是剑又快又准。 武器抵挡不住,亢目只得闪躲试图避开林稍凌厉的攻势,很快便难以招架。 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这般难缠!亢目假意后退,枪头一歪故意露出破绽,林稍持剑追将上去,朝他胸口刺去,剑尖贴着黑甲划过,亢目千钧一发之际闪开,左手同时从腰间拔出匕首。 “稍小姐小心!”小依爹只见银光一闪,林稍的斗篷被划开一道口子。 亢目得了便宜也不恋战,直接超二狗奔来,二狗就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几个时辰前经历了秦阳军屠村,亲眼目睹死亡,又在水井里泡了那么久,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抓住领口扽了起来,冰凉的匕首贴在喉咙上。 “别动!”亢目喊道,“姑娘,想要这小子活,就把你手里的剑扔掉。” 林稍皱着眉说道:“你别轻举妄动,若是伤了他,我定杀了你偿命!” “把剑扔在地上!” 无辜百姓的命被挟持,林稍只得照做。 亢目架着吓得半软哭都不会哭的二狗往驴子那边靠,狞笑道:“林副官,久仰大名啊!果然是女中豪杰!” 林稍听过亢目的名字,他是秦阳国四品将军,是靖兴侯厉净竹的手下,常年驻守在秦阳边城,以残忍狡诈著称,打起仗来根本不顾平民百姓,天生嗜血,以杀人为乐,谁挡了他的路,他就杀谁。就连厉净竹都看不过去,很少让他上阵。 “亢将军不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林稍上前一步,亢目架着二狗骑到驴背上:“林副官,我把他放了你就会放了我吗?” 林稍刚从村子过来,知道那边的惨状,怒道:“你杀我神宇百姓,不替他们报仇枉为神宇将士!” 亢目把匕首紧了紧,二狗呜呜地哼着:“那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傻子,以后有机会战场上再分胜负,我先走一步了!” 他狠踢了一脚驴屁股,驴子吃痛狂奔起来。 跑出去没几步,“嗖”的一声,箭羽划破林间的空气,擦着二狗的脸颊射过来,亢目躲闪不及,被射中肩头,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直接掉了下来摔下地上。 亢目坐起来拔掉箭,扔在地上,铸铁的护甲凹了进去,帮他卸了近一半的力,箭头扎得不深。 刚要站起来,一柄寒锋指在他头顶。 林中奔出一队人马,黑袍银甲,是神宇军!小依爹搂紧怀里的婴儿,喜极而泣,得救了! 亢目被五花大绑起来,林稍决定不回营盘直接回雁鸣城,因为亢目作为敌军高品级将领,要带回去交与小将军处置。 林稍将二狗扶起来,蹲在地上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见他还哭,安慰道:“没事了,安全了,姐姐带你回雁鸣城好不好?” 小依爹说道:“多谢稍小姐救了我们!我们村子……”他说不下去,眼泪不停地流。突然的放松,让所有的紧张恐惧悲伤和绝望一股脑冒了上来,好比打仗时受了伤不觉得痛,等回了营才发现遍体鳞伤一样。 林稍明白,让他平复下来,说道:“村民已经安葬了,你放心吧,这里不安全,你们还是先跟我们一起回雁鸣城,待安全了,我再送你们回来祭奠。” 小依爹突然说道:“稍小姐!我娘子和孩子!他们还在林子里等我!” 林稍问道:“你孩子是女孩,叫小依对吗?” 小依爹点头:“对对对!我得去找他们!” 林稍微笑道:“刚才我们碰上了他们娘俩,我派人先送他们先回雁鸣城了。” 得知妻儿无恙,小依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下给林稍磕头:“谢谢稍小姐!谢谢稍小姐!” 林稍把他扶起来,招呼两个人过来将三人安顿在马背上,一队人马往雁鸣城奔去。 她在城外营盘得到急报说一队秦阳军在边境游荡,带了五百人兵分两路,一路赶到村子时村里的人已经都被杀了,因为担心沿途其他村子的安危,没来得及敛尸就去追秦阳军。 林稍怕秦阳军要去偷袭雁鸣城,带着另一队往雁鸣城方向巡视,碰上了小依娘带着小依。 她眉头紧锁,方才回城的将士应该已经把消息带回将军府了。 她一路追一路找,并没有找到秦阳军,心道难道又是像以前频频骚扰一样,已经回去了? 林稍内心愤恨不已,她爹是大将军雷霆的副官林野,在家总是跟他们兄妹怒斥秦阳军的恶行,但更多抱怨的是神宇国主的不作为,助长了秦阳国的气焰。 “亢将军。”她翻身上马,一条长绳,一端拴着亢目,一端她握在手中,“你手下呢?” 亢目被捆得结结实实:“林副官,我手下都回去了。我是好久没出来了,我们侯爷不让我上阵,只让我守城,我手痒得厉害啊……你懂的,我就是想杀人……”他眼中全是嗜血的欲望,舔了舔嘴唇。 林稍周身热血翻涌,强压住怒气:“我不懂。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亢目哈哈大笑:“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林副官,咱们当兵打仗的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哈哈哈!” “哼!有什么遗言,等回雁鸣城再说吧!”林稍被他恶心到了,一夹马腹,带头冲了出去,亢目被拽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跑了半个时辰,亢目能跑就站起来跟着跑,但大多数时间被拖在地上,早就没声了。 林稍泄愤似的挥着马鞭,旁边的将士提醒别把人弄死了,她心里也明白,稍稍放慢了速度,停下来检查那个混蛋。 “怎么?林副官没劲跑了?”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抬起被地上碎石划出血的脸,露出一个极其瘆人的笑,“哈哈哈哈!看我不顺眼何苦要把我带回去?不如在这里给我解开,咱们再打过!” 小依爹见仇人嚣张至极,红着眼睛怒骂道:“你这混蛋!我定要为乡亲们报仇!”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饿了,怀里的婴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赶紧低头去哄。 经他一嚷,林稍倒是平静了下来,她不受挑衅地沉着道:“亢将军还能找茬,说明没事,那咱们继续前进吧。” “林副官,你把我拖死了,怎么跟小将军交代?” 林稍笑起来,她很少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但没人会觉得温暖可人,冷意从勾起的嘴角丝丝渗出:“是死是活小将军都不会怪罪,亢将军与其担心别的,不如祈求老天保佑别撞上大石头了。” 说完无视亢目扭曲的表情,直接翻身上马。 酉时过半,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西边的乌云染着一缕残红,月亮和满天星辰都不见踪影。蝙蝠成群结对出动,铺天盖地地织成一张黑色的巨网,盘桓在半空中。 山谷中的风几乎停了,冰冷的空气凝结成雾,林稍早就将披风解下给孩子裹上,此时黑袍袍角翻飞,一马当先。 近五百人的队伍前行,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 林稍突然举起拳头,众将士纷纷听令勒马停下,身侧一人问道:“稍姐?” 林稍眉心紧锁,她感觉不对劲,她直觉一向很准,被她哥戏称为斥候六感。 太安静了……偌大的林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亢目被折腾地够呛,一路上尽量把身体缩在最小,护着头部。他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缓了半天。 他环顾四周,突然哈哈大笑:“林副官!谢谢你啊!” 林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疯。 亢目咧着嘴乐,露出一排比常人小的牙齿,有血从鼻子上流进去,宛如一只地狱恶鬼,他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血说道,“谢谢你把我送回来!” 林稍倏然间瞪大眼睛,有埋伏! “咚!”一个将士突然从马上掉落,背心插着一支箭! 嗖嗖嗖!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山谷两侧高处如雨般射来! 将士们措手不及,瞬间被射倒一片。 林稍持着洛影边挡住来势汹汹的箭矢,边朝小依爹和二狗奔去。 慌乱中亢目用死去将士的武器割开绳子,躲在树后,看见林稍便追了过去。 林稍护着小依爹二狗和婴儿,右臂被箭头擦过,见了血,她将三人藏在安全的位置,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亢目。 “嘿嘿嘿,林副官,能把你抓回去,也不枉我苦肉计一场!我立大功一件,说不定侯爷心情好了,就能准我上阵杀敌了呢!” 他的目标竟是我吗?林稍心想。 不对!他的目标是…… 林中崖上呼啦啦冒出来一片秦阳军,林稍扫了一眼,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全部举着长枪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第36章 林彤 林彤今日不当值,被老李喊去赶羊。 他看着将军府外面的几十只羊犯了愁,各个都是不满半岁的羔羊,圆滚滚胖乎乎的,一看就是主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羊,这种羔羊吃起来肥瘦适中又香又嫩。 “彤哥,怎么办啊?”门口的将士问道,“刚才来了俩人说是要给雪豹大人的礼物,把羊赶到门口就跑了。” “帝鬼也不在府里啊,好几天没瞧见他了。李叔说让我赶羊,这……这赶到哪里去啊?”林彤被一群软绵绵的羊羔围着,这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吃不完,府里哪有地方养羊啊,他想了想,“算了,都送到校场去吧,那儿地方大。” 小羊活泼,不听话,林彤好不容易把它们从小门赶进去,迎面遇上了雷焱和白隐往回走。 “哟!哪来这么多小咩咩?”雷焱小跑过来,咩的学着叫了一声,几十只小羊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咩咩起来。 “哈哈哈!”他就喜欢动物,忍不住蹲下揉揉这只捏捏那只,笑得像个孩子,林彤不禁看得有些失神,他最近经常对着小将军,看着看着就看入神了。 “……林彤!林彤!” “是!”他猛地回过神来,立正站好。 “你怎么了?叫你好几声了!” 林彤脸微红:“抱歉小将军,我没听见。” 雷焱没在意,继续问道:“哪里来的小羊?” “是百姓给帝鬼的。”林彤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没地方搁,我说给赶到校场去,找个角落给圈起来。” “啊……这么可爱,都给帝鬼吃了太可惜了……”有一只一直用头顶拱他的小腿,雷焱便把它抱起来,“我要养一只!” 林彤笑道:“那小将军得藏好了,被帝鬼发现了就坏了。就算不被帝鬼吃了,大将军回来恐怕也不会让你养。”雷霆从来不许他养动物,说那是浪费时间的事情,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才招猫逗狗的,他们行军打仗的,哪有时间养宠物。 雷焱抱着那只英勇善战的粉鼻头小羊站起来:“就是你啦!”他拍拍林彤的肩膀,“其他的交给你了。” 他经过林彤身边的时候被脚下乱跳的小羊绊了一下,歪着撞到了林彤胸口,雪纹发带束起的马尾轻轻扫过他脸侧。 林彤整个人都怔住了,面红耳赤,浑身紧绷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白隐一直没有说话,跟着雷焱从林彤身边走过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林彤魂不守舍地把羊群赶到校场,吩咐了几个将士,自己跑回屋里,关上门,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精美的小袋子,他犹豫了一下掏出里面的东西,是那条白隐没买到的云纹发带。 午饭时林彤去给老李帮忙,他一直跟着雷焱,也是老李看着长大的,他有一点不对劲,老李就看了出来:“小彤,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林彤把柴丢进锅底门里:“啊?没事啊,李叔。” 老李边炒糖色边说:“怎么没事!你平时嘚吧嘚吧说个没完,今儿进来一句话还没说呢!” 林彤摸摸胸口,他把发带放在那里了:“我……我就是……哎,李叔,我就不能有低落的时候吗?” “看着点火,别太大。”老李把排骨倒进锅里,“你来月事了?” “李叔!不带你这么挤兑人的啊!”林彤把柴一根一根泄愤似的扔进去,拿扇子使劲扇,火噼里啪啦地燃起来。 “诶!火!火!”老李叫道,但为时已晚…… 看着一锅焦黑的糖醋排骨,老李叹口气,全倒了,涮着锅问道:“你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林彤一狠心说道:“小将军他……”他刚说出“小将军”三个字,脸就控制不住地红了。 老李见他支支吾吾,问道:“小将军怎么了?” “就……就……” “你不说就算了!”老李把洗锅的水倒掉,就要往外走。 “诶!李叔!”林彤揪住他袖子,他也没人可以问了,小声问道,“就……小将军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老李一看他这个样子顿时就明白了,抄起烧火棍就要打他,“好你个臭小子,连小将军都敢觊觎!我替老林打死你这个色胆包天的混蛋!” “李叔!李叔!”林彤蹲在灶台边上,抓住烧火棍,“我哪敢觊觎小将军!我就是……”他都快哭出来了,他从小就知道不可能的,但最近每次见到雷焱,他都会心跳加速,满腔的感情控制不住地外溢。 老李把铁棍扔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时候就……”他见老李又要去捡烧火棍,忙解释道,“李叔,您别打我了!我就是问问,我没想怎么样!我知道不可能的!您听我说说就完了,我没人能说快憋死了,这辈子就您知道这事。” 老李见他可怜,叹口气道:“你啊,从小参军,姑娘见的太少了,回头回天麓城让小将军放你几天假,你爹不是给你介绍了几个官宦人家的闺女吗,你去见见,兴许就有看上的呢!你爹也是,瞎忙什么?儿子女儿的婚事都不上心!” 林彤知道不是因为这个,但他也没反驳,低着头不说话。 老李觉得得断了他的念想,如实告诉他:“小将军有心上人了。” 林彤猛地抬起头:“是谁?” 老李想着小将军对他也没藏着掖着,是这个憨小子自己看不出来,于是说道:“白公子啊。”他补充道,“不过这事可别让大将军知道!” 林彤知道白隐在府内有自己的房间,但从没见他住过,都是直接睡在小将军房里,他只道是两人关系好,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此刻得知了真相,又是震惊又是痛苦,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老李见他这样,心道长痛不如短痛,他知道了也好,或许就断了念想了,安慰道:“你我都是做下属的,对主子忠心就好,不可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端着锅放在灶上,踢了踢林彤的脚:“打起精神来!可别让小将军看出来了!” “林彤?他怎么了?”雷焱一边给小羊喂草,一边问道,“他跟我是发小,他爹是我爹的副官……叫你什么好呢?小白?白哥哥觉得怎么样?” “……”发小?哼!鬼才信这个发小真的把自己当发小!白隐不爽地站在一边,以后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问你呢!”雷焱拍拍手站起来,被那个不爽的人一把拉进怀里,揽着腰就要亲,他半推半就地说,“你先回答我,突然问林彤干嘛?” “没什么……”白隐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岔开话题,“不能叫小白。” “那叫什么?” “小黑。” “……” 两人在院里亲亲我我的,林彤端着菜躲在院外,强压下酸涩的情绪,重重地咳了一下,两人快速分开,他才迈步进去。 “小将军,白公子,吃饭了。” 放下菜他就要出去,被雷焱叫住:“你干嘛去?”平时在府里都是一起吃的。 林彤根本不敢看两人,低着头:“我吃过了,下午去换小稍。” “今天不是你当值吧?” “不是,我心疼妹子不行啊!” 雷焱不知他闹什么别扭,索性不管他,“行,那叫小稍晚上来吃饭。” 林彤逃也似的跑了。 他没心情吃饭,一个人骑上马就去了城外。 营盘的将士见他来了,迎上去:“彤哥,方才接到急报,有一队秦阳军骚扰边境,稍姐带人去了!” 林彤怒道:“怎么不报?” “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将军府了。” 林彤知道是走岔了,没有追究,担心林稍,赶紧点了五百人往村子赶去。 人马赶到村子时已经快到酉时,村子一片狼藉,他心揪起来,命人将附近都搜了个遍,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在前面林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一支残箭。 风突然大起来,吹得树影杂乱,摇摇欲坠,林中马蹄印凌乱不堪,林彤策马追踪,追了大半个时辰进入山谷,山谷中风更大,地上倒着几十具神宇士兵尸体,却不见林稍和其他人的踪影。 林彤急疯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报将军府!小稍遇上了埋伏!现在下落不明!快去!!”他最后用的吼的,两名将士不敢耽误,领命而去。 风卷着砂石胡乱刮着,乌云下夜鸮尖叫着冲向蝙蝠群。 林彤仔细查看马蹄踪迹,为了扰乱分开朝三个方向去了。 “赵舜杰,你带二百人往这边追,张九你往那个方向,其他人跟我走!” 将军府内,老李问道:“小将军是要亲自去寻吗?” “对。”雷焱面色凝重接过白隐手中的战袍披上。 “您去了谁在城中坐镇?这万一是秦阳国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老李跟着大将军几十年,兵法还是懂一些的。 雷焱何尝没想到:“传我的令,迅霆军和边境军全部集结待命。派人加急送信给天麓城。”他有不祥的预感。 雷霆不在,他要守好雁鸣城。 第37章 白鹤 迅霆军大部留在城中,三百精英策马跟着雷焱从城门奔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的营盘。 军营大帐外,有将士早就侯在那里,训练有素地拉住战马的辔头,雷焱跳下马,听他报告道:“小将军,方才彤哥送信儿回来,他们兵分三路去追,一路追上没见着稍姐,彤哥把那队一百多人的秦阳军就地杀了。剩下两路在白水汇合往秦阳国边境去了,赵舜杰和张九带人去追,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雷焱面色凝重,白隐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压得人喘上气来。小将军是个极其重情义的人,林稍林彤虽然是副官,但三人这么多年来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就像亲兄妹一样。 白隐有些后悔轻易让长老将体内的白山之力下了禁制,要不现在还能帮忙找到林稍。 进入大帐,雷焱走到案前展开舆图,出事的村子在营盘西面,骑马将近一个时辰的位置,从村子再往西跨过白水两个多时辰便是秦阳国边界。 照这个距离推算,现在林稍恐怕已经被带回秦阳边城了。 乌云压顶,晚风渐起,呼啸着吹过山谷。营盘外的哨楼上叫道:“彤哥回来了!” 雷焱迎出来,林彤被风吹得头发散乱,战袍上都是血污,满脸的愤怒揪心。 他见到雷焱,直接单膝跪地:“小将军,属下回来跟您请命!”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黑色胸甲残片,掏出时一条玄色发带被一并带出飘落在地,他没注意到,将胸甲呈上,上面有一个“林”字压痕,整个迅霆军中只有林稍林彤的轻甲上有这个“林”字:“方才在追踪路上捡到小稍的胸甲,我怕……” 他抬起头,神色无比痛苦,目中含泪,几个时辰未见仿佛一下子憔悴了许多,他颤声说道:“小将军,我怕小稍她出事,我让赵舜杰他们继续追,回来跟您请命,我知道军中纪律严明,不能为了让小稍一人贸然出兵,不用其他人跟着,我自己去救她!小将军!我就这一个妹子,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你先冷静下来。你这样贸然前往,救不出人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话虽这么说,雷焱心中也急得不行,恨不得亲自带兵杀过去。 “小将军!我冷静不下来!您让我去吧!” 雷焱接过胸甲残片,迅霆军的轻甲都是用精铁包裹兽皮特制的,轻薄又坚韧,很难刺穿。 “这块胸甲切口整齐,里面没有作为内衬的兽皮,说明是被人故意撬下来扔在那儿的,为的就是引你上钩,小稍应该还活着。” 林彤慌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雷焱一说他才看到,但也没心思去想:“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也得去救她!” “我去吧。”清朗的声音穿透呜咽的风声传来,雷焱皱眉看着身边的人。 “白公子?”林彤惊喜地看着他,如果有白隐的帮助,那救出小稍就不是不可能了! “我和林彤一起去,打开结界,只要不遇到白冉,秦阳国的人就看不见我们。” “可是禁制……” 白隐微笑:“放心吧,白山之力我只用过一次,我本身灵力就足够了。但我有一个条件,阿焱你必须在这里等着。” 雷焱确实有想跟去的心思,知道白隐是担心自己,干脆地答应:“行,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那你们万万要小心。” 林彤站起来,对白隐千恩万谢:“谢谢白公子!谢谢白公子!以后您就是我老林家的恩人!回来我每日给您念经祈福!” 白隐弯腰把发带捡起来,塞在他手里,感觉到他手指尴尬地僵了一下,微笑道:“先不要说谢,救人要紧。小稍也是我妹妹。” 寅时过半,乌云越积越厚,浓重夜色掩护下,秦阳边城外十里林中,赵舜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张九。”他低声叫道。 “都进去这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张九眺望山下远处漆黑安静的秦阳边城忧心忡忡地问道。 “呸呸呸!就你话多!山神大人跟着能出什么事啊?许是找人费了些功夫吧。”赵舜杰其实也担心,“再等等。” 将士们怕被发现,都停在三十里外,只有他俩过来接应。 林彤第一次进入白隐铺设的隐身结界:“这真能管用?他们看不见咱们?”他缩着身子躲在白隐身后指着守城的官兵问道。 “看不见。”白隐旁若无人地信步走在前面。 “那咱们说话他们能听见吗?” “听不见。” 边城没有行商往来,仅是个要塞,平民百姓很少,不如雁鸣城繁华,夜深人静,城内巡逻的秦阳军手持兵刃三两列队从街巷走过。 白隐担心遇到白冉,他一个人好逃脱,但若是带着两个凡人,被秦阳军围攻,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他将灵力铺开,虽然没有白山之力范围广,但也可以有两三百丈的距离。 两人将靖兴侯府和军营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没有感应到林稍的气息。 “难不成没在边城?”白隐自言自语道。 林彤急道:“会不会是被人藏起来了?” “不会,若是被人藏起来,气息也无法掩盖。”他对自己的灵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除非是白冉在城内,他的残花落能掩盖气息,若真是这样,那他恐怕是在防着我。” 林彤冷静了许多,头脑也恢复了清明:“白公子,咱们在军营再找一找,犯人最可能被关押在军营的牢房里。若是再找不到,我叫上兄弟们再在城外搜搜。” 白隐问道:“其他迅霆军将士也应该被带回来了,你有没有其他人的物品?” 林彤在身上摸了摸,找出一把钥匙递给白隐:“这是将军府通往校场小门的钥匙,平时就我和一个叫翟家寻的将士拿着,他这次跟着小稍出来了。” 白隐接过钥匙,站在军营门口,周身灵力涌动,瞬间铺开,蔓延至三百丈远。两人往里走去,不到半刻,他突然说道:“找到了!” 林彤欣喜若狂:“在哪?” “那边。”白隐指着军营东北角,正是刚才去过的牢房方向。林彤刚要走,他拉住他,眉心紧锁说道:“但是气息很弱……”他担心这些将士凶多吉少。 “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受重伤,也有可能是……” 听到妹妹和属下可能受了重伤,林彤顿时坐不住了,朝那个方向跑去。 白隐还没说完,就被他拽着往那边狂奔。 气息很弱,可能是受了重伤,也可能是白冉在,所以被隐藏了气息。 白隐心中叹了口气,白冉总不至于对自己怎样,小心谨慎一些,见机行事吧。 军营东北的牢房灰色高墙矗立,大门有六个士兵把守,白隐拉住林彤,从小门进去,他感受不到白冉的气息,同样白冉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想着只要小心点不被白冉看到就没事。 牢房共三层,站在天井中能看到乌云密布的夜空,冷风尖啸着从高空俯冲进牢房,带走仅剩的一丝暖意。 三层都看过,并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两个秦阳士兵提着饭桶走过来,走到天井尽头的墙壁前,踢了踢墙角,看似简单粗糙的墙壁突然翻转过来,露出黑色的暗道。 “吃饭了吃饭了!”两人提起桶从暗道下去了。 白隐和林彤跟着进去,不想牢房下面还有一层,铁门内关着二三十个神宇军将士,跟着林稍出来的三百将士只余这些,或轻或重都受了伤。 林彤心急如焚但没有轻举妄动,在结界中仔细搜寻林稍的身影,他看到了翟家寻,断了半条胳膊,被人搀扶着走到门口,脸色不自然地红着,定是发了高烧,他一脚踹在铁门上:“我们稍姐呢?你们把她带哪去了?” “不知道!”送饭的将士将盛着饭菜的桶放在地上,两人合力往牢房里一倒,酸馊的饭菜稀稀拉拉地泼了一地,汤汁溅在他军靴上。 “你们!”牢里几十将士忍无可忍,抓着铁栏伸手要抓那两人。 秦阳士兵差点被他们揪住衣服,跳开怒骂道:“你们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惦记别人!亢将军可怜你们,才让我们送饭过来,你们别不识好歹!” 另一人说道:“甭跟他们废话,反正明天也要处死。” 两人转身要往回走,突然眼前银光一闪,被人一剑封喉倒在地上。 “彤哥!”“彤哥!是彤哥!”林彤提着洛晴,剑锋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他奔过去断开铁门上的锁链。 “小稍呢?”他扶住险些昏倒的翟家寻问道。 “彤哥,你快去救稍姐!她被亢目打昏带走了!” 林彤稳住心神:“我先把你们带出去。” “彤哥!我们自己走,你快去救稍姐!” 林彤还没来得及决断,暗门上方传来声音:“你们想去哪里?” 白冉站在楼梯上,笑意盈盈地看着白隐:“你怎么来了?是想通了要跟我一起来秦阳国吗?” “你是谁!”林彤剑指着他问道。 白隐直接问道:“师兄,林稍可是被你藏起来了?” 白冉笑道:“我不认识什么林稍,不过师弟既然要找人,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师兄对这里熟悉,去帮你找如何?” 白隐哼道:“师兄不要再装了,我找不到林稍的气息,定是师兄以残花落隐藏了。” 白冉:“秦阳军抓回来什么人,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我身为秦阳国师,无论国主下什么命令,我都要助他达成,这是我入世的誓言,倒是师弟,你是为了什么要救人?而且还三番五次地相助神宇国,师弟是要效忠神宇国了吗?你别忘了裴筝还在……回头他回白山告你一状,你恐怕会被师父他老人家责罚。” 白隐:“林稍是我的朋友,我救她是为了情义。” 白冉掩嘴笑道:“朋友?师弟下山不久,朋友倒是交了不少,你怎么不来我秦阳交交朋友?” 林彤听明白了,门口的人是秦阳国师白冉,林稍就是被他藏起来了!他怒道:“少废话!还我妹妹来!” 说着抽出洛晴冲了过去。 白冉白色锦缎广袖飞舞,从牢房四个角隆起一个笼状的结界。 “白鹤笼!”白隐顿时反应过来,朝外跑去,但为时已晚,笼子瞬间合拢,将他们关在了里面。 “白冉!你放我出去!” 白冉笑道:“我的好师弟,这是我特意跟三长老借来的白鹤笼,专门用来关不服管教的白山弟子。你放心,等你想通了,愿意跟我回秦阳国,或者……”他没往下说,紧抿的嘴角微微一笑,“我便放你出来。” 白隐突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竟被自己曾经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师兄算计了! 他想不明白的是,两人虽然并不亲近,但好歹师从同门,兄友弟恭没闹过什么矛盾,他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白鹤笼若是合拢关闭,便只有施法之人和三长老才能解开。 白隐愈发后悔被下了禁制,若是能自由运用白山之力,这小小的白鹤笼又岂能关得住他! “白冉,你关我做什么?你放我出去!” 白冉看着笼中的白隐犹如困兽般的样子,内心深处翻涌着狂喜。那个众星捧月般高贵的师弟,还不是得乖乖在笼子里求我放他出去。 第38章 野牛 百嫁山。 傍晚时分,新上任的狼妖王刚刚巡视完自己的领地,他本来不是个会巡视领地的人,但自从当上狼妖王,荒守那一支一直不服,明里暗里总来捣乱,他担心母亲和弟妹,便每天巡视一遍。 他站在悬崖边,抖了抖银灰色的被毛,入冬后下了几场雪,很多动物都开始冬眠,或窝在巢穴中鲜少外出,山林绿意渐退,眼望之处雪白混杂着枯黄,显得格外萧瑟凋敝。 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宪禾踩着狭小的崖壁凸起和岩石,落在雪上。积雪不厚,恰好能留下脚印,他嗅了嗅地上的足印,是一队野牛,刚路过这里。 余晖热烈地燃烧着山巅的云,空气却是凛冽清新,山中的妖还没苏醒,宪禾心情很好,追着野牛的足迹往林中开阔地跑去。 十余只体型庞大的野牛一起奔跑,大地仿佛都在摇晃,稍微融化的积雪混合着泥土被溅起,地上一片泥泞。 宪禾从它们侧面极速靠近,野牛首领感觉到危险靠近,掉头带队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春天出生的牛犊已经长大,所有的野牛都四肢健硕,膘肥体壮。 狼一般协同合作捕猎,但宪禾单独出来的,也是突然有了兴致。他作为妖,想要捕猎太容易了,但他不想这么做,他喜欢这种偶尔放纵自己,仅凭着野兽的本能,回归最自然的状态,为了猎杀而猎杀的快感。 他收起所有灵力,在林中飞奔,野牛有些慌乱,但还是紧紧跟着首领往前跑,不敢掉队。但它们速度明显不敌宪禾,没一会儿就被追上了。 宪禾不急不慌跟在旁边,选中了一头年轻壮实的公牛,犄角巨大,犹如两根尖利的钢叉。 他先扑向队尾的一头野牛,连同挨着的三头野牛全部受惊慌不择路往别处跑去,野牛队散乱开来。 它们若是聚在一处,齐齐对外,那便如同铜墙铁壁,难以攻破。但如果露出破绽,那便给了狩猎者可乘之机。 宪禾踩在巨石上凌空一跃扑向选中的那头公牛,没有丝毫偏差落在牛背上,锋利的爪尖深深刺入野牛背脊,野牛撒开四蹄没头没脑的狂奔起来,妄图将背上的巨狼甩掉。 宪禾张嘴咬住野牛后颈,硕大的狼牙楔入皮肉,勾住颈骨,只消用力一咬,就能轻易咬断它的脖子。 下颌还没来得及用力,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头野牛,猛地撞上宪禾身侧,尖角从他的右前爪扎了进去,扎了个对穿。 宪禾吃痛松开嘴,从野牛身上跳下来,受伤的右前爪不敢着地,血染红了银灰色的被毛。 野牛首领朝他冲过来,他皱起鼻子,金瞳闪烁,刚想用灵力收拾了这群牛,头顶黑影遮住阳光落下,仿佛一片巨大的羽毛从天而降,大爪子按住野牛首领的头,野牛首领被按倒在地,雪豹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它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帝鬼松开它,尖牙和嘴边的毛都被鲜血染红:“小白隐这是什么眼光!弱成这样还能当山神?” 宪禾站在那里愣住了,想起这是跟在白隐身边的雪豹妖。 果然大猫都没什么教养!他心里默默想着,理都没理他,踮着脚去查看刚才那头野牛。 刚才被他咬住的那头也倒在地上死了。 帝鬼围着他问道:“你怎么不理人呢?小狼?” 他贴得很紧,近到毛绒绒的大尾巴卷在宪禾后腿上,宪禾最烦跟人挨得近,毛都炸了起来,跳开老远:“你干什么!” “哟,这不是会说话吗?我以为你嗓子也让牛顶了呢!”帝鬼忽视他愤怒的眼神,嘲笑着说。 宪禾快被他气死了,念及他是白隐的朋友才忍住没发火。 帝鬼来百嫁山好几天了,四处玩了个遍,今天嚯嚯完翠九湖,把九姑娘气得从水里出来,发誓再也不回这一股子猫尿味的湖里。然后他追赶着这一队野牛往北,想着当晚饭,宪禾突然窜出来插了一杠子,他都没介意,这小狼倒先生上气了! 不过刚才小狼那一扑确实漂亮,矫健的身姿,果决的撕咬,滴落在白雪之上的刺目鲜红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沉寂已久的野性都沸腾起来,可惜这小狼还是太嫩了,作为兽妖灵力虽然过关,但经验还是不够。 他见宪禾不说话,又死乞白赖地凑过去:“这么大的牛你怎么弄回去?我帮你吧,我把我这只也给你,你带我去你家玩玩吧好不好?” “不必了。”宪禾冷淡地回道,金瞳流转,灵力充满全身,身型倏然涨大,咬住野牛后颈往背上一甩就要走。 “诶诶诶!我救了你!”帝鬼叫道,他追上一瘸一拐的宪禾,“你脚这样,那么远怎么回去?” 我用的着你救吗!?宪禾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或妖,默默翻了个白眼:“谢谢你的好意,要不我将这头牛分你一半?” 帝鬼小跑着跟在宪禾身边:“我这还有一头呢。诶,我来了这么多天,百嫁山南边都转的差不多了,你是山神,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带我去看看呗?” “我叫帝鬼,你叫什么来着?” “咱们一起去打猎好不好?我可以教你。你知道吗,野牛和鹿捕猎的方法不一样……” 宪禾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金色的眸子认真地盯着帝鬼问道:“你牛不要了?” 帝鬼回头看了眼那头死牛,突然没了胃口,他跟妖不同,天生地养的精魂化成的神兽,吃东西纯粹为了口舌之欲,不为裹腹。但他想了想答道:“要要要!”跑回去咬住野牛喉咙,追了上来。 “……”宪禾无语,“你跟着我干嘛?” “……”帝鬼嘴里咬着牛,说不了话,他把牛像宪禾一样扛在背上,“我帮你把牛送回家去啊,扔在这儿可惜了。” “……”宪禾服了他。 “诶,你金瞳是天生的吗?”帝鬼问道,大尾巴有意无意之间甩动起来碰到宪禾的尾巴,被宪禾躲开。 “诶,你家在哪儿?” “诶,你出过山吗?” “诶……” 宪禾忍无可忍:“诶什么诶!我有名字!我叫宪禾!” 帝鬼:“宪禾……诶,哪个宪哪个禾?” “……” 帝鬼一路尾随宪禾来到一处山洞,这是宪禾自己的家,他才不会带这个话痨疯子回母亲的家,他看着地上的两头野牛,心想等明天摆脱了这只雪豹,再把野牛给母亲和弟妹送去。 他化作人形,坐在石头上检查自己的手,右手掌心被刺穿,他将灵力汇集,集中治疗伤口,这么大的伤口大概要一个时辰。 “帝鬼。”宪禾叫他,“我要疗伤,你自便……”他觉得他说这句话简直多余,因为那家伙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在山洞里上蹿下跳。 帝鬼窜过来,脚掌的肉垫很厚很软,悄无声息地落地,趁宪禾不备,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雪豹的舌头湿热柔软,上面倒刺根根分明却没有想象中尖锐,他力度控制得极其精准,宪禾没有觉到丝毫的疼痛,被舔到的地方反而又热又痒。 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被帝鬼卷入口中,他不是没吃过妖,几千年前人与妖混战的时期,他不知吞掉了多少大妖,但这小狼的血却难得的勾起了他的食欲。 “你干什么!”宪禾把这只抓着他的手舔个没完的雪豹推开,脸有些红,他从不跟人亲近,还是只小奶狼时,别的兄弟姐妹都会跟卫犽撒娇,或者互相打闹,只有他吃完就跑到洞里一个人呆着。 他不习惯这样,温热的大舌头舔在他手心,他浑身上下都痒了起来,又酥又麻。 帝鬼化成人形,十三四岁的银发少年皱着眉嘟着嘴一脸不满地坐在地上:“我是在帮你疗伤!” 宪禾发现掌心的伤口已经基本上愈合了,他看着少年无邪的面孔略带歉意说道:“谢谢你帝鬼。”并用手揉了揉帝鬼的乱发。 帝鬼眯着眼睛抓住他的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不明白这普普通通的小狼,血怎么会这么甜,难道是因为金瞳? 他有些可惜地舌尖舔舔嘴角心想,不知道这小狼吃下肚子会不会也这么甜?哎,不行,他现在代小白隐行山神之职,我要把他吃了,百嫁山就乱了,小白隐肯定要怪我的……再等等,等开春之后收起结界,我再吃也不迟。 宪禾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只把他当成一个顽皮淘气的小孩。 第二天清晨,宪禾趁着群妖入睡之际,扛着一头野牛要送去给卫犽,帝鬼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出来。 两人刚出洞口,宪禾猛地发现融入体内的雪玉躁动不已,结界在晨光中晃动了几下,由西北角裂开了一个口子。 “宪禾!”卫犽神色慌张赶过来,身后跟着三只狼崽子。 “娘亲,出什么事了?” 卫犽将狼崽子赶到山洞里,惊讶地看了一眼雪豹,旋即急迫道:“翠九湖!翠九湖那边出事了!” 宪禾看着结界的缺口,无论翠九湖那边有什么事,当务之急都是将结界修补好,若是让妖逃下山去为祸人间,那整个百嫁山地界都要受到牵连。 “娘,我得先将结界修好!翠九湖那边的事一会儿再说!” 卫犽急了,吼道:“妖!湖里和附近的妖都疯了!” 第39章 要挟 雷焱在帐中坐立难安,大半夜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越来越焦急。 “来人!” 卢力走进来:“小将军!” “派去边境的人有回信儿吗?” “还没有。小将军,派去三拨人了,都没回来呢。” 雷焱站起来,在帐中踱步,卢力也不敢离开,站在门口待命。 “雁鸣城那边怎么样?” “回小将军,李广山方才派人来报告,雁鸣城那边将士们都集结完毕了。” 雷焱总觉得不对,心突突地跳着,林稍生死未明,白隐和林彤没有消息……一切都是未知,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局面。 “报!”突然马蹄声急急停在帐外,他快步走出来:“有什么消息?” 一名神宇军银甲上都是血污,拉着缰绳跌下马,单膝跪地,不知哪里受了伤,血都干涸了,黑袍粘在身上。 卢力认出他是边境巡逻的将士。 将士呈上一物,雷焱一看便气血翻涌,抓住洛影的剑鞘,洛影是林稍的佩剑,和她哥一样,除了洗澡睡觉从不离身。 “小将军,方才、遇上一队秦阳军……”他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都有血从口鼻喷出,卢力上前扶住他。 “别急,慢慢说!” “稍姐!他们抓了稍姐!” “你们在哪儿遇上的?”卢力问道。 “在、在白水往西,芙蓉山、山脚……” “来人!备马!”雷焱坐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爹也这么说他,只适合做先锋,冲锋陷阵绝不手软,但若是让他隐忍埋伏,他就暴露出不足。等了一晚上没有消息,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立马就要出发。 卢力三十多岁,是雷霆一手带出来的,为人沉稳,拉住雷焱:“小将军切不可冲动!” 雷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问那将士:“洛影为何会在你手里?” “我们遇上一队秦阳军,为了救、救稍姐与他们打了起来,我们、三百人几乎全灭,他们留我一命,让我、带稍姐的佩剑回来……说小将军要是想让稍姐活命,就、就一个人去芙蓉山!” 卢力急道:“小将军您不能去!芙蓉山在边境上,这明摆着就是为了您设计的圈套!” 雷焱一拳砸在旁边一棵树上,树枝乱摇,乌云没有一丝消散的迹象,越积越厚,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带来冰冻的泥土味,要变天了。 “先是设计调走了林彤,现在又想引我上钩,狡兔三窟,我看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小将军!您要救救稍姐啊!”将士抓着雷焱的袍角,“秦阳、带兵的是亢目!稍姐落在、落在他手里……凶多吉少……小将军!”他家中弟弟病重,是林稍塞给他钱让他给弟弟瞧病,林稍在他心中就是天女一样的存在,为了稍姐他可以豁出性命。 雷焱拍拍他的肩:“你先去疗伤,我去救她。”他语气淡淡的,但卢力心中一惊,他跟雷焱有几年了,对他很了解,小将军这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但他不死心又劝道:“小将军,您去救小稍,雁鸣城怎么办?” “我带一千人去,最多三个时辰就回来,雁鸣城大部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我若不去,小稍她……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去的话,他们还会派人来送信……”他没再说下去,再送信儿恐怕就不是胸甲、佩剑这些东西了。 小稍是个女孩,如花似玉的年纪,落在秦阳军手中,尤其是那个残暴狠毒的亢目手中,不去救她的话,即使她没死,被侮辱了,他也会一辈子活在悔恨里! 他下了决心:“卢力!” “属下在!” “秦阳边城和雁鸣城那边随时给我消息,想办法通知林彤,让他们回来……” “是!” 林稍醒转时眼前一片黑暗,后脑和后颈都疼痛难忍,她慢慢找回意识,想起自己在山谷里被秦阳军偷袭了。 她动了一下身体,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冰冷的地上。她转过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屋子没有窗户,门关着,从门缝里露出一丝极淡的光亮。 她用脚踢在墙壁和地面上,借力往前挪动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 黑袍黑甲的秦阳军在外面奔跑列队,嘴里喊着:“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亢将军有令,活捉赏金十万两!打死赏金五万两!” “列队!列队!” “亢将军!”“亢将军!”“亢将军!!” 亢目脸上的血都洗掉了,伤口露着肉狰狞可怖,他仿佛不在意似的,手里端着碗,举过头顶:“兄弟们!跟着我!把雷焱那小子拿下!人人有功!回头找侯爷领赏去!” 林稍心惊,她早在被埋伏时就猜到了,她一个小小的四品副官不值得秦阳军大费周章地埋伏偷袭,秦阳军的目标肯定是要用自己钓小将军! 看来小将军是要来救自己了,她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原地自裁,现在成了诱饵和累赘,愧对小将军! 她挣扎了几下挣不开,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房间角落传来声音:“稍小姐……” 是小依爹,看样子也是刚刚醒过来,二狗和二狗弟弟在他旁边一动不动,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依爹检查了一下二狗和弟弟的情况,发现两人还活着,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他俩都没事……稍小姐,怎么办啊?”他一个乡野村夫,最远就去过雁鸣城,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生了小依,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老婆孩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稍安慰道:“没事,小依爹,不会有事的……”她其实心里也没底,“你过来,咱们试试能不能把绳子解开。” 小依爹趴在地上费劲地挪过去,两人背对背,林稍手指灵活,几下就给他把手上的绳结解开了。 小依爹挣了一下,上半身的绳子都松开,突然门响了,他赶紧躺下一滚,滚到二狗身边,十二岁半大小子长得憨厚壮实,给他挡住了一半。 门被人推开,亢目走了进来,根本看都没看小依爹这边,蹲在林稍旁边:“林副官醒了?怎么不叫在下一声呢?” 林稍瞪着他不说话。 “林副官这么看着我,可是对我有意思?”他摸摸下巴,“这么看林副官倒是个标致的美人,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吗?女人就得温柔贤惠。你要是软一点,跟我撒个娇,我说不定能求侯爷给你留条命,回头跟我回府里我好好疼你,天天颠鸾倒凤地不比在战场上舒服?” 林稍被他恶心地不轻,怒道:“呸!亢目!你瞧不起女人,你给我解开,我让你知道小看女人的下场!” 亢目奸笑:“给你解开?你当我傻啊?这样绑着多乖啊!”他手伸向林稍胸前,“随便我怎么摸你都躲不开!” 林稍眼中冒火,拼命挣扎着想躲开这只恶心的手。 “嘿!真软!比我家娘们儿的还大!不错!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该握剑,来,握着爷这根金刚杵看看硬不硬!” 说着他就要解裤子,林稍心中想着与其这样被他羞辱,不如咬舌自尽来得痛快,还不会给小将军添麻烦。 她刚下定决心,旁边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小依爹用自己的身体撞在亢目身上,亢目没有预料,裤子褪到脚踝,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操你娘的!”他站起来揪起小依爹的领子,比小依爹高一个头的魁梧身躯犹如一堵墙一样,小依爹只觉得两股战战,刚才那股勇气早就没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突然身体一轻,他整个人被抓起来双脚凌空,咔的一声腰椎磕在膝盖上,随后被大力扔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夜色下的灰土墙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小依爹!!”林稍痛苦地大叫道。 “稍……小姐……活……”小依爹口中涌出鲜血,再不动弹。 二狗和弟弟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真他娘的扫兴!”亢目把裤子提上,踹了一脚小依爹的尸体。 门口将士叫道:“亢将军,时候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来了!”亢目弯腰看着林稍。 “我要杀了你!”林稍满眼鲜红的恨意,嘴角咬出了血。 亢目轻蔑地笑笑:“哼,等我收拾了你们小将军,再回来收拾你!” 第40章 腾蛇 林彤手指碰了碰白鹤笼,光晕从他指尖如同涟漪般流转荡开。 他拔出洛晴,刀尖划过结界边缘,如同刺入了黏腻的沼泽中,剑身猛地变得极沉。他赶紧抽回洛晴,锋刃上、结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没用的。”白隐站在一旁说道,“白鹤笼使用三长老的灵力催动,三长老将他借给师兄,那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解不开。” 白冉拢着袖子客客气气地说道:“师弟你就是这点好,聪明绝顶博学广识,什么术法神兵都能说得清清楚楚,但你要想在世间活下来,还得认得清形势,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好就听我的话,跟我走,你现在没有了白山之力,是逃不出白鹤笼的。” 白隐怒道:“师兄,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的事情你一清二楚……”他知道大长老二长老不会将禁制之事告诉白冉,那就是一起下山的三长老和四长老了,如今自己被三长老的白鹤笼困住,看来是三长老告诉的白冉……只是三长老为何要这么做?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 他不敢过多猜忌长老,强行按下心中的疑惑不安:“师兄你总是说世间人心险恶,但我下山这么久,唯一让我觉得险恶的,是你!” 白冉看着他说道:“白隐,你我是同门师兄弟,我是不会害你的。哎,不过,你这么想我我也没办法,等我忙完,我再放你出来和你解释。”他说完转身便往楼上走。 “操!你给我回来!”林彤手按在结界上吼道,“疯子!放我们出去!” 白冉根本无视了他,暗道的门重重的关上,顿时漆黑一片。 “彤哥。”翟家寻在牢里叫道,他高烧起来,声音极度沙哑。 “老翟你还好吗?”林彤问道。 “老翟烧得厉害,哎!这边几个兄弟重伤都快不行了!”一名将士急道。 翟家寻手臂从小臂处被砍断,大臂上紧紧绑着布带止血,虽然能止血,但手肘以下的部分也基本上废了。 “我看看。”白隐手伸过去放在翟家寻额头上,将灵力注入。翟家寻只觉一股初雪般的清凉缓缓流淌过全身,最后聚集在断臂处,那里不再火烧火燎疼痛难忍。 白隐把其他将士挨个都治疗了,他收回灵力时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计较什么业障因果了,阿焱说的对,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人生家庭梦想,有人盼着他们回去,他们若是死了,阿焱也会伤心难过,他不能坐视不理。 刚过寅时,一整夜他心里都在担心雷焱,坐在一旁眉头紧锁不说话,林彤走过来:“白公子,我代将士们谢谢你!” 白隐没心情跟他客气,只淡淡地说了句:“不必客气。” 林彤坐在他身边,他以前觉得白隐虽然表面上和煦如春风,但实际上对除了小将军外的所有人都有距离,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犹如山巅雪一样的淡漠高冷,但今天从他提出要来帮自己救小稍起,到刚刚救治了这些将士,林彤觉得或许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淡。 他没话找话:“白公子,我……” 白隐突然站起来,周身灵力汇集于手掌,按在白鹤笼上,白鹤笼感应到灵力增长,方才如水的柔和白光一闪,肉眼可见的变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坚硬,自四角窜起四道白光,极速游走到白隐掌下炸开,白隐收回双手,掌心鲜血淋漓。 “白公子!”林彤冲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白隐面无表情回道:“无妨。”他不死心试了一下,果然出不去……他心急如焚,隐约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白山牵扯进世间纷争,那便是大乱之始。 如果阿焱有什么事,他定要白冉付出代价! 突然“咔”的一声,暗门被打开,一人大步走了进来,眉宇英挺身形高大,身着紫檀色将袍,腰间配着腾蛇。 “厉净竹。”白隐唤出他的名字。 “靖兴侯?!”林彤跟着雷焱与靖兴侯对战过多次,对这个敌国大将再熟悉不过。笼内所有将士都戒备起来。 厉净竹神色高傲冷漠地看着白鹤笼中的白隐,胸口起伏,他看见白隐就气不打一处来,嫉妒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白隐。”他嘴角上扬,“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白隐毫不示弱回道:“侯爷要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可以滚了。” 厉净竹嗤笑道:“呵,我看你笑话?对,没错,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不是有本事吗,你能把人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现在怎么跑不掉了?” 林彤大概猜到他在说什么,怒喝:“靖兴侯!上次劫走小将军的账还没跟你算!” 厉净竹:“就你们这群丧家犬还有脸说找我算账?自己看看,在我的地盘,我想杀了你们还不是一抬手的事?” 他看着白隐,沉默半晌说道:“白隐,你不在小将军身边呆着瞎跑什么!觉得自己能圈住他一辈子吗?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夺过来!” 林彤见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点奇怪,毕竟两人只见过一面,被厉净竹这么一说突然就明白了,他娘的!白隐他也就忍了,谁让小将军喜欢人家呢,但厉净竹,那个秦阳国靖兴侯,他凭什么也敢觊觎小将军! 白隐刚看见厉净竹时还悲愤交加,但见他一直在言语挑衅,倒觉得奇怪:“厉净竹,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净竹手压在腾蛇剑柄上,眼中冒火,强压住心中的酸涩:“真是便宜你了!把人带进来!” 两个秦阳将士押着一人进来,白色华服,白隐惊讶道:“四长老?” 四长老见到白隐脸都白了,怯懦道:“白……白隐……我、我错了!” “究竟怎么回事?三长老呢?”若是三长老被带来也就罢了,他的白鹤笼,能被白冉使用,说明他们是一路的,但四长老说他错了是什么意思? 厉净竹哼道:“你们白山也不过如此……” 四长老怒道:“若不是前辈留下神兵腾蛇,就凭你也能制得住我?” 厉净竹指尖抚在腾蛇剑柄上,提起嘴角:“前国师的腾蛇即认了我,我便是他的主人,你又有什么理由质疑我?” 白隐急道:“三长老呢?” 厉净竹看向他:“你们三长老被这个人藏起来了,他偷了白鹤笼和三长老的灵力,跟国师联手……白隐,你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也跳?小将军究竟看上你什么?脸吗?”他想起雷焱冲动急躁的样子,像山上的猴子一样,没忍住露出微笑,“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白隐没心思跟他吵,他被四长老所作所为震惊了:“四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 厉净竹没空听他们同门之间的争斗,腾蛇指着四长老:“去,把白鹤笼解了。” 四长老受制于人,他刚在腾蛇下吃了亏,不敢轻举妄动,但嘴上还硬着:“侯爷,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国主,你私自让我把人放了,万一坏了国主的事,国主怪罪下来,你要怎么说?” 厉净竹笑道:“这事四长老不必担心,堂兄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了,你只管担心自己的性命就好。” 腾蛇顶在四长老背上,推着他走下楼梯。 四长老手中掐诀,白鹤笼瞬间重归于牢房四角,化作白光被四长老收在手心中。 “你为什么要放我们?”白隐戒备地看着厉净竹。 厉净竹走到他身边,单手按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白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放你,我是为了让你去救小将军……我被堂兄关了起来,前日才逃出来,你以为我想来吗?我恨不得杀了你!还会放你走?若是可以,我肯定要自己去救他,哼!真是便宜你了!” 林彤提着洛晴怒道:“厉净竹!你安的什么心?” 厉净竹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对白隐说:“芙蓉山。其他人我不管,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白隐挥开他的手:“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我与阿焱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突然一秦阳将士奔下来:“侯爷!国主的人追过来了!” 厉净竹瞪着白隐,白隐看了他一眼,对林彤说道:“我们走!” 第41章 救人 芙蓉山山不高,山势平缓,东连百嫁山脉,往西便进入秦阳境内,山顶鲜有植被,巨石嶙峋犹如朵朵石芙蓉。 天将亮,晨雾厚得化不开,弥漫整座山和山谷,积了一整夜的乌云压得极低,缓慢静默地禁锢着晨曦。 寒风咄咄逼人,将人都吹透了,秦阳军众人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严阵以待不敢懈怠。 亢目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林稍爬到二狗身边,二狗又困又累又惊又怕浑身冰凉昏睡过去,他弟弟饿了一天一夜,小嘴冻得发紫,微微张着,小猫一样呜咽。小依爹倒在墙边,半睁着眼死不瞑目。 林稍双手挣得破了皮,鲜红的肉摩擦在粗糙的麻绳上,鲜血染红了绳结,她丝毫没觉得疼,心痛难忍,只恨自己无能保护这些无辜百姓。 “二狗!二狗!”她小声叫道,思索着该如何保住这两个孩子的命,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两个孩子平安。 突然门被推开,两名黑甲将士端着水和饭菜走了进来。 一人将水和饭菜放下之后说:“走吧。” 另一人蹲下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你看这俩都快不行了,你就放那儿他们怎么吃?” “关我什么事?你也忒好心了。” “他们死了,亢将军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那你弄,我不管,我得睡回去,一会儿还不知怎么个情况呢。” “操你大爷!得,你出去吧!我来!” “行,回头得胜了兄弟请你吃花酒去!” “滚滚滚!” 林稍全程没敢出声,心里激动万分,眼前这个黑袍黑甲、骂骂咧咧、相貌平平的秦阳将士…… 屋里只剩他们,那人蹲下身轻声唤道:“小稍?” 林稍眼泪瞬间滚了下来,到底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满腹的委屈和无助都随着这声熟悉的“小稍”冲了出来,她不敢大声哭,深吸了几口气,忍住泪:“小将军……对不起……” 易了容的雷焱用匕首将绳子割开,笑着安慰道:“你这丫头,道什么歉啊,该我跟你道歉,我来晚了。” 林稍刚止住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诶,你别哭啊……”雷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怕别人哭,他有点手忙脚乱地把林稍扶起来,“咳!林稍!” 林稍下意识站直身体:“是!” 雷焱语气严肃道:“不许哭了!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你抱着孩子,别让孩子害怕,你只管带他们逃出去,咱们的人在芙蓉山往北三十里的林子里。” 林稍正色道:“属下遵命!” 雷焱站在门口往外看,外面的秦阳军整军待发,没人注意这边。他让林稍将银甲脱掉,黑袍不显眼,林稍在墙角拿回自己的洛影,将婴儿背在背上,披上披风。 二狗被唤醒,刚要哭就被林稍捂住嘴,他满眼的惊恐,呜呜个不停。 “二狗,二狗,你还记得稍姐姐吗?”林稍微笑着问。 二狗点点头。 “稍姐姐带你回去好不好?” 孩子眼睛亮了一下,平静了许多,点了点头。 林稍松开捂着他嘴的手继续说道:“一会儿你跟紧我,不能乱跑,不要哭也不要叫,能做到吗?” 生的希望让二狗瞬间摒弃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他重重地点点头:“稍……姐姐,我听你的。” 雷焱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真乖,回去之后阿焱哥哥给你糖吃!” 是阿焱哥哥!二狗顿时不害怕了,那可是小将军,战无不胜的神宇国战神! 门外将士们列队巡逻,早就得了命令,全员戒备,非要将雷焱抓住不可。 本尊此刻轻轻推开门,林稍戴了头盔,二狗身上披了黑色披风,个子虽然不高,倒也不显眼。 雷焱来的路上就瞄上了马厩,只要骑上马,他断后,三人就能安全逃出去。 已过辰时,天还是灰蒙蒙的,乌云整朵整朵翻滚而来,云海内闪过一条金龙,随后响雷炸起,天空蓄积了一整夜的怒气倾刻间爆发出来,雨夹着雪泄愤似的砸向地面。 秦阳军被砸得措手不及,有些混乱,纷纷找地方避雨。 领头的校尉喊道:“别躲!小心他趁乱来!都给我继续戒备!” 雷焱趁着他们混乱躲雨之际,溜边朝马厩那边跑。 众人自顾不暇,没人往这三个普通将士身上看。 二狗虽然紧张,但踩着林稍的脚印紧跟在后面,也没出什么岔子。突然从军帐另一侧迎面过来一个六人小队,雷焱猛地停住,侧身往回退了两步,林稍也往后退,二狗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林稍背上。 林稍回头看他,他捂着脑门和嘴,稳定了一下心神,朝林稍点点头,林稍微笑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刚松了口气,林稍背上的婴儿抽泣了几下之后用尽力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谁?” “谁在那儿?” “跑了!他们逃了!” “在哪儿?快追!” 瞬间所有秦阳军都往这边冲了过来。 雷焱一把抓住二狗的胳膊,把他背在背上,往马厩那边跑去。 人从四面八方奔来,雷焱召出谒归,干脆利落地砍在一名秦阳军胸前,转身对林稍说:“你们先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洛影出鞘,剑柄撞在一人腹部,她纵身抓住,回身刺入身后冲过来的秦阳军心口。 “你们先走,我断后!” “小将军,他们的目标是你!” 雷焱又何尝不知,但眼下先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才让你走!你逃出去之后让咱们的人来,放心!这点人我撑得住!”他笑起来永远是意气风发恣意张扬,能给人安全感,让人全心信任。 林稍知道若是只有他们二人,这些人确实困不住他们,但还要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 “属下遵命!小将军务必小心!”她果断抱过二狗,踢翻一名敌军,翻身上马,枣红色的骏马扬蹄奋鬃飞奔出去,倾刻间便将秦阳军甩在后面。 “别追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停下来,闪电划破乌云落在远处地平线上,“亢将军有令,不能让雷焱逃走!都给我上!!” 雪雨交加,雪花夹杂着湿冷刺骨的雨水纷洒飘落,雷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丝贴在脸上身上,他冷哼了一声,眼中不屑与杀意交织。 他手握谒归,四尺长的斩马刀专为战争而生,能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此刻在雨雪的侵染下闪着寒光。一时间所有人都停顿下来。 又有人喊道:“上啊!杀了他有赏!” 几百秦阳军同时冲了上来,与上次遭厉净竹围攻不同,那次仅是想耗他的体力,意在活捉,这次所有人都是以取他性命为目的,一个人两个人或许没有勇气直面神宇战神,但这么多人就不怕了,砍中一刀是一刀! 谒归刀锋擦过地面,掀起碎石,银光如弯月倒悬,所到之处鲜血迸溅,倒了一片,后面的人迟疑片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紧接着冲了上去。 雷焱挡住右侧的进攻,左侧秦阳军见有空隙,心中暗喜,举长枪便刺,却锵锵几声被利刃削断了枪杆。 雨逐渐小了,漫天飞雪,盖住了地面的乌黑泥泞,雷焱靴上粘着血水,丝毫不在意地踏在泥水中,黑色衣袍上溅上了血污也看不出来,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他要调用灵力使用神兵,易容早已消失,露出真容,本就白皙的肌肤经霜雪洗礼更是白得透明,绝色的面容英气十足,一缕乌发贴在颊边,水滴从鼻尖唇边下颌滴落,整个人透出妖冶又强悍的美。 没人敢靠近,左手的屠戮削豆腐一样削掉数把枪杆,右手的谒归上血顺着刀刃流下,在地上形成一汪小血池。 他手持两把斩马刀往前走了一步,离得近的秦阳军则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都给我上!” “上啊!” “要上你上……” 一个校尉怒道:“亢将军的命令你们敢不听?违令者什么下场你们清楚!全都给我上!杀不了他就拖住他!” 雷焱刚才没有见到亢目就觉得奇怪,突闻校尉此言,心里一紧,难不成亢目去追小稍他们了? 不对,他的目标是我,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抓走小稍。 但他人没有在这里,还让人拖住我…… 不好!他顿时想通了所有关节!心里一沉…… 亢目的目的是雁鸣城!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雁鸣城里神宇军和迅霆军大部都在,将领是擅长领兵作战的李广山,即使秦阳边境军倾巢而出,也难以攻破,不会有事的。 但他的心突突跳着,只想赶紧突围,快马加鞭赶回雁鸣城。 他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踏起泥水,秦阳军围势也跟着退一步。 校尉突然喊道:“给我杀!” 数十人一同围拢上前,长枪毫不留情地刺向雷焱。斩马刀适合双手握持,这样力量与速度都能发挥出来,但他单手持刀,在枪尖刺中的前一刻跃起,踩在枪杆上,身体灵活转动,两柄斩马刀掀起罡风,犹如旋风过境般,收割一片哀嚎。 不出半刻,千人的包围圈便缩水了一半,地上泥水混着血水,尸横遍野。 雷焱脸上身上都是血,他也受了伤,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血哪里是敌人的血。 校尉明白眼前的人不是什么战神,根本就是死神,不敢再轻易进攻,包围圈时而缩小时而躲闪,将他围在中间。 “阿焱!”雷焱心急如焚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坡,一人白衣如雪,策马向他奔来。 “白隐,别过来!”他第一反应是这里太危险,让对方不要靠近。 白隐根本不理,跳下马,双掌合十,灵力涌动暴涨,他顾不得许多,双手按在地上,冰冷的雪在他掌心下迅速凝结成冰,朝秦阳军冲去。 这是帝鬼曾阻止他使用的漱冰濯雪攻击式,坚冰如剑,所经之处将人刺穿冻结,血都流不出来便被钉在原地。 他身后林彤和被救出的神宇军冲过来将剩下四散奔逃的秦阳军斩杀。 “小将军!没事吧?”林彤朝雷焱跑过去,却被他擦身而过。 “……”看着小将军直接奔向白隐,他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阿焱!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白隐看他满身是血焦急问道。 雷焱顿时软化下来,只想扑进他怀里,但他忍住了:“没有大碍。白隐,林彤!”他叫过自己的副官,“小稍已经救出来了,咱们赶紧回雁鸣城!” 第42章 宫闱 神宇国天麓城皇宫,栩阳宫内,炭火老早就烧上了,屋里温暖如春。一双纤纤玉手持着香篆,熟练地压灰打篆点燃,一火如豆,青烟袅袅,徐徐盘桓。 “陛下,大将军来了,在外面侯了一阵子了。”宫人唯恐吵到国主的清梦,屈身低声禀报。 贵妃倚在旁边,瞪了一眼宫人:“催催催,就知道催!陛下不需要睡午觉吗?” 宫人慌忙跪下,贵妃安之婳是户部安尚书之女,今年二十三,自从五年前入宫便宠冠六宫,虽然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却没人敢惹。 “诶……婳儿,他是孤叫来的。”国主司终逸睁开眼睛,坐起来。 安之婳歪进他怀里,撒娇着说:“我不管!吵着您睡觉就是不行!让他先回去!” 司终逸就喜欢贵妃依赖自己,撒娇耍赖的的小模样,哄着人说道:“婳儿,孤是让他去收拾善王,你不是说善王欺负你吗?” 安之婳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头笑道:“真的?那您要替我出口气!” “这事儿只能雷霆去,别人去恐怕会被抓住把柄。善王,孤当初就不该给他封王,孤是看他母亲去得早可怜,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安之婳杏眼含泪,无辜得像只小鹿:“那晚家宴过后,善王借口喝多了,他喝多了也不能闯入我宫中啊!谁知道真的假的?若不是我宫内人多,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后来露姐姐芳姐姐,还有皇后!他们都暗地里取笑我!说是我勾引的善王,陛下,幸亏您待我好,不听信谗言!” 司终逸拍拍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家丑不能外扬,孤只好寻个其他借口将他处置了。” 安之婳擦了擦眼角的人泪珠:“谢谢陛下……” 司终逸整整衣袍吩咐道:“让大将军进来吧。” 雷霆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心里早就把司终逸骂了个狗血淋头。 步入宫内,被这冲脑门子的龙涎香呛得打了个喷嚏。 “陛下!”他跪拜在地。 “大将军快请起。”司终逸在安之婳的搀扶下站起来,他年届六十,身体大不如前,早早熏上香炭,也是怕着凉。 “孤叫大将军来,是善王一事有了结果。”他顿了顿,抓起手边一个茶杯摔在地上,碎片茶水溅了一地,屋里伺候的宫人诚惶诚恐全都跪了下来。 只有雷霆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毫不在意地立在原地,心里想着国主现在戏演得越来越不走心了…… “陛下息怒。” 司终逸瞪着昏黄的老眼:“这个不孝子!”他手扶在桌案上,仿佛气得不轻,“监察使回禀,善王私挖铁矿事情属实,而且在善王封地抓出秦阳奸细,拷问后供出与善王谋私……” “陛下!”雷霆没想到他会将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加在善王头上,若是私挖铁矿,或许还有回桓的余地,但叛国这样的大罪……国主是要杀了善王! “陛下,善王不是这样的人!” “哦?大将军是信不过孤还是信不过监察使?”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善王一没有兵权二没有军饷,不可能通敌叛国!况且……”恒王的人回来报告,善王封地内的铁矿山很小,挖了没几天就挖空了,根本连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都供应不了。 “况且什么?” 雷霆不能将恒王私自派人去调查的事情说出来,改口道:“况且善王也没这个胆子和本事!” 安之婳坐在旁边,本来后宫不能议论朝政,但她骄纵跋扈惯了,完全不把规矩和别人放在眼里,娇叱道:“大将军,你未免太相信善王了吧?他没胆子?他要没胆子他能……”她没有说下去,话语停顿地恰到好处,话尾带着些许颤音,既提醒了司终逸,又显示出自己的委屈和懂事。 雷霆对善王几月前不慎闯入后宫的事情有所耳闻,但他始终没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一是因为他不齿宫闱之内的争斗,二是因为私挖铁矿通敌叛国这等罪名,哪个都是杀头的罪,被用来处置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行为未免太过了。 他震惊之余哑口无言。 司终逸怒道:“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雷霆!” “老臣在。” “孤命你带兵去将善王就地正法!” “陛下!!”雷霆急道,他本以为司终逸只是个懦弱的君主,虎毒尚不食子,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去杀自己的儿子! “陛下!善王是您的儿子,是神宇三皇子,万万不可如此草率定论,老臣愿意前往将三皇子带回来,若是陛下信得过我,我也可以去实地调查一番再来回禀陛下!” 司终逸不耐烦道:“调查得已经很清楚了,不必带回来,你带着孤的旨意,将善王就地正法,此事不用再议,你退下吧!” 雷霆跪在地上:“陛下,请恕老臣不能领命!”他效忠神宇国,效忠国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司终逸昏庸无道杀掉自己的孩子。 司终逸胸口起伏怒道:“好你个雷霆!敢抗旨不遵!谁给你的胆子?孤是不是对你太好?你别忘了谁给你的大将军之位谁给你的兵权?你不去可以,那你将兵权交出来!孤让周信去!” 周信是禁卫军统领,深谙侍君之道,五年就从一个小小的近卫升为了禁卫军统领,官居从二品。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并不在意人情世故。 雷霆无语,想起出门前恒王司未恒嘱咐自己的话:“父王恐怕是要除掉三哥,岳父此去切不可与父王起争执,先接旨回来,我自有办法。” 他相信司未恒,但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却再也压不住,他站起身来,右手按在玄色大氅下的剑柄上,从父辈起,镇国大将军便有可携带兵器进入皇宫的特权。 大将军身形高大,英俊不凡,气宇轩昂,雷焱长得像母亲,但身上所有的气势和威仪都来自于其父。 不怒自威的大将军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极大的压力和恐惧,现在他很生气,被人关在将军府不能回去雁鸣城,十年屡遭进犯却被压着不能打、不能反击。所有的压抑都即将爆发出来。 “雷、雷霆!你要干嘛?”司终逸有些紧张,安之婳躲进司终逸怀里:“陛下!” 雷霆恨不得砍了这个昏庸无能的国主,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恕老臣难以从命,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陛下要兵权拿回去便是。”他右手从剑柄上拿开,从怀中摸出虎符,跪倒在地双手呈上。 司终逸并没去拿,他怎么也没想到雷霆宁愿交出兵权也不愿去除掉善王,恼羞成怒道:“大将军,抗旨不尊不是交出虎符这么简单,你就不怕孤处死你吗?” 雷霆直挺挺地跪着,沉默不语。 君臣僵持不下间,门外宫人高声禀报:“恒王到。” “让他进来。”司终逸松了口气,老五来得正好,正好劝劝他这个过于刚直的岳丈。 司未恒入内,跪在雷霆旁边:“见过父王、安贵妃。” “老五,起来吧。今日怎么来了?”他表情语气和煦问道。 “回父王,儿臣后天就要回封地了,想多跟父王聊聊天。不想岳父也在……”他看到地上的茶杯碎片问道,“这是怎么了?” “难为你有心了,你岳父,哎!你来得正好!你劝劝你岳父,孤让他去收拾了你那个大逆不道的三哥,他不去,跟孤这儿赌气呢!” 雷霆的怒火被轻描淡写地形容成赌气,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知道司未恒此时出现不是巧合。 司未恒道:“父王,大将军是惦记雁鸣城,阿焱一个人在哪儿他不放心。” “阿焱?许久没瞧见阿焱了,他怎么样?”司终逸扯开话题,“他跟阿恒一起长大的,孤记得他以前也在宫中跟着太傅读书,太傅说他不服管教,淘气得很。” “是,阿焱与我情同手足,现在他正替大将军守着雁鸣城。” “不错!虎父无犬子!雷霆,回头把阿焱带进宫来给孤看看,可有婚配了?” “小子尚未婚配。”雷霆回道。 “他跟恒儿差不多大,与楠儿年龄相当,你带他来孤看看,若是能与楠儿在一起,咱们也算亲上加亲了!” 司楠是司终逸的小女儿,今年十七岁,骄纵任性得很,雷霆一听头就大了,他可不想要个难伺候的儿媳妇。 “不行!”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司未恒突然说了句不行。 司未恒脱口而出,脸色不变自然地补充道:“阿焱常年驻守边境,过得是刀尖舔血的生活,父王,您舍得,我可舍不得妹妹去边境受苦!” 司终逸也不想掌上明珠跟着当兵的过苦日子,就坡下驴道:“那,此事再议。恒儿你劝劝你岳父,你三哥的事,别人去孤都不放心,只有大将军去孤才能放心。” 雷霆刚想说什么,司未恒拉住他说道:“父王,大将军惦记边境,可否让他解决完三哥的事,就直接回雁鸣城?” 司终逸扣着雷霆就是为了这事,欣然应允:“可以。” 司未恒道:“那儿臣就替岳父应下了。” “可……”雷霆刚想反驳,司未恒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想起他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不情愿地先应下,“臣遵旨。” 雷霆带了三千神宇军往善王封地进发,朝堂上看他不顺眼的人都暗暗嘲笑,堂堂镇国大将军被卷入宫闱之事,说好听点是大材小用,说不好听就是拿他当擦屁股纸了。 善王封地位于天麓城西南七八百里,雷霆心急,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封地。 “大将军,真要杀了善王?”副官林野骑在马上问道。 “哼,国主真狠得下心来,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算计,他这心思要用到对付秦阳身上,那咱们还用得着在边境苦苦支撑这么多年?”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未恒已经安排好了,善王本也不适合生在皇家,就让这个善王死在皇家,下辈子做个平凡人吧。” 林野顿时明白了,恒王给善王准备了死遁,这倒是个法子。 大军还没来得及进城,一名迅霆军将士风尘仆仆赶来:“报!大将军!林副官!稍姐她不见了!” 第43章 妖变 百嫁山。 宪禾顾不上其他,结界撕开的口子犹如狰狞伤口,鲜红可怖,火燎般蔓延开来。 撕裂的部分在百嫁山巅附近,要过去会路过翠九湖,银灰色巨狼撒开四蹄往那里奔去。 旭日高升,隐在阴云后面,氤氲染红天空一角,群妖沉睡之际,本该安静的山林此时不正常的妖嚎此起彼伏。 群鸟惊飞,遮天蔽日般在空中没头没脑地飞着,一只翼展几十尺的鹰尖锐地叫着朝鸟群冲过去,尖利的爪抓住鸟后便张开巨大的喙吞掉。 空中传来更加刺耳瘆人的叫声,宪禾心中震惊,是鹘! 他刹住抬头去看,本来就昏暗的阴天突然被阴影遮住,十几只巨大的鸟形骨架从高空掠过,其中一只朝巨鹰俯冲过去,一只爪爪一只翅膀,用力撕扯,巨鹰顿时被撕成两半,鲜血从空中洒下。 一鹘出,万腐生。 这么多骨鸟齐齐飞于天际,是异象。雪玉不停在心口位置震动,震得宪禾浑身血液都在翻涌。 绝不能让它们逃出结界! 他加快速度,在林中飞奔,快到翠九湖时林中窜出很多野兽,原先闻到宪禾气味就会躲得老远的野兽,虎豹、野兔、山猪、野牛、鹿、山鸡,就连刺猬松鼠都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没命地往北边跑。 宪禾躲闪着野兽汇成的洪流,逆流而上,为了躲避他速度明显放缓。突然身边一道银色身影如闪电般蹿过跑到他前面,雪豹灵力汇集在胸口,一声长啸,撼天动地,所有野兽惊吓中四散奔逃,生生辟出一条路来,帝鬼跑在前面,宪禾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是在帮自己。 翠九湖近在眼前,九个平时如镜面一般平静的湖,现在湖水翻涌激荡,洪水般往岸边涌,人鱼族全部从水中出来,猩红着双眼抓捕奔逃的野兽,湖中心硕大的漩涡卷着水里的鱼虾往湖底沉去,每个漩涡的泡沫都被鲜血染成淡粉色。 翠九湖附近的妖都疯了似的四散开来或去追野兽或自相残杀。 “小狼!那边!”帝鬼叫道,宪禾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翠九湖附近多松柏,入冬也是一片墨绿,但最大的湖中湖心岛上却多了一株巨大的桃树,满树粉嫩的桃花在寒冬时节显得格外鲜艳娇艳,风一吹妖冶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入湖中,所到之处湖水犹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翠九湖宪禾再熟悉不过,从没见过这株桃树。 “桃蹊柳陌!”帝鬼喃喃道。 林中跑出一个女孩子,提着水蓝色的薄衫裙子,拼命跑到湖边,看着沸腾的湖水,迟疑了一下,又想往回跑,突然一头山猪从林中窜出,呲着四根硕大的黄色獠牙,瞪着杀红的双眼,浓稠腥臭的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往下淌,右前蹄用力刨着地,作势欲往前冲。 “九姑娘!”宪禾喊道,人鱼妖族的族长在水中可以称霸,一旦上了岸,灵力就会减半。 山猪正是先前被白隐关在结界中的前山神,和其他疯了的妖一样,显然已经神智不清了,听见叫声就转过来,像是嗅到了金瞳旺盛的灵力,换了目标直直朝宪禾冲了过来。 宪禾无法与疯了的山猪妖正面对抗,正欲闪躲,山猪却被从侧面冲来的雪豹撞在侧腹,巨大的冲击力使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过于庞大臃肿的身躯行动不便,雪豹爪子按在他头上,爪尖伸出刺入皮肉,怒道:“敢抢我的猎物?” 他心中升起不快,毫不犹豫地朝喉咙一口咬了下去,鲜血迸出,妖气和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高空中的鹘感受到大量濒死的妖气升腾,调转方向朝山猪俯冲而来。 帝鬼喊道:“小狼!你先走!我来对付它们!” 宪禾让九姑娘骑到他背上,往山巅方向跑去。 九姑娘伏在巨狼背上,小声抽泣。 宪禾问道:“九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只雪豹,他昨天在我湖里撒尿,我一生气晚上就上岸去了,早上想回去睡觉,刚走到岸边就发现湖里有很多花瓣,还有很多死鱼翻着肚皮,然后……然后我族里的人就冲了上来,我一害怕就往湖心岛跑,结果碰到前山神,他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我……” 宪禾心里大概有数了,就是湖心岛那株诡异的桃树,桃花会让妖失心疯。 刚才听帝鬼的意思,好像知道桃树的来历,不管怎样,要先将结界补好,再想办法解决桃树的事。 百嫁山山巅鲜有妖出没,风卷着雪拍在身上刺骨的疼,积雪没过小腿。 宪禾整个人怔住了,近距离看结界裂口,像是天被劈开了一道血红的缝隙,滋滋地冒着红色的闪电。 刺耳尖啸传来,一只鹘从山下飞来冲向裂缝,想要钻出去。 雪豹飞奔而至,踏着一块巨岩跃起,凌空扑到它身上,两只巨兽从半空中跌落,摔在积雪上,卷在一起往山下滚去,撞上一块大石头停了下来,帝鬼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只脚掌按住鹘的骨翅,咬住它的脑袋一扯。 他吐掉嘴里硌牙的头骨,抬头看天:“小狼,你们山神都有补天的本事?” 宪禾唤出贴着他心脏的雪玉,本来通透的雪玉裂了一条缝,里面的絮流转不停犹如风起云涌。 他默念起白隐教他的心法,只念了一遍,雪玉猛地震动起来,天边的裂缝咔咔作响,倏然增大一倍,延伸到山脚下。 “你行不行啊!”帝鬼吓了一跳抱怨道,“怎么还越来越大了?” 宪禾没空跟他吵,以为自己背错了,静下心来集中精神又默念一遍。 结界裂缝不再变大,但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白润的雪玉突然变得通红,鲜红从裂缝处迅速蔓延,转瞬间铺满整个结界,将百嫁山笼罩在一片猩红中。 山下安静了一瞬,突然鬼哭狼嚎一片,朝这边冲过来。 帝鬼夺过雪玉,雪玉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炭。 某些回忆浮上他心头。 竟不是残花落吗? 难道是裴筝? 他来不及细想,身边的九姑娘水蓝色衫裙被突然生出的背鳍扎破,尖叫着往裂缝处跑去。 他窜到九姑娘身前,看到那双本来清透的眼眸充满血丝,朝帝鬼挥动尖利的爪子,但本能让她不敢真的靠近。 帝鬼大尾巴勒住她脖颈,九姑娘不停挣扎着,宪禾惊道:“帝鬼你要干什么?” “杀了她,她已经疯了。”尾巴缓缓用力。 宪禾急道:“住手!” 帝鬼最烦这种妇人之仁,但他同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小狼没有受影响?或许是因为金瞳,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有白隐给的灵力…… 他尝试着往九姑娘体内输入一些灵力,九姑娘眼中的血丝顿时退了下去,但随着纯净的灵力持续不断地输入,九姑娘明显变得更加痛苦,他赶紧停下,将人甩在雪地上。 “咳咳咳!”九姑娘清醒过来,衣衫褴褛蜷缩成一团。 “小狼,雪玉恐怕有问题,你随我去裂缝那里阻挡他们!”决不能再让群妖祸世的情况再重演! 一狼一豹从山巅飞奔而下,群妖像受了某种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往裂缝处跑去。宪禾远远地在妖群里看到了卫犽,大声叫道:“娘亲!娘亲!” 卫犽红着眼早已失了意识,根本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小狼!别管你娘了,先去阻止它们出去!”眼看跑在前面的熊妖已经快到裂缝处了。 宪禾咬着牙往前狂奔,熊瞎子没有狼跑得快,被追上咬住后腿。 被拖住的熊妖愤怒暴起,回过身张嘴就咬,宪禾跳开,上肢伏地,后腿一蹬,扑到熊妖头上,咬住它的脸。 熊妖用力一甩,宪禾被甩出去老远,帝鬼紧接着扑上去一口咬住咽喉要害,熊妖挣扎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学着点!”帝鬼朝宪禾喊道。 一狼一豹挡在数十尺宽的裂缝前,群妖冲至跟前,帝鬼怒哮一声,震天撼地,树叶簌簌被震落,群妖只停了一瞬,又没命地扑上来。 白光笼罩在帝鬼全身,那是与白山同脉的纯净灵力,他猛地抖了抖浑身的银白被毛,灵力扩散出去,跑在前面的妖顿时冷静下来。 但他体内有白屹尘下的禁制,能够使用的灵力有限,而妖数量众多,前仆后继涌来,他支撑不了多久。 “帝鬼!够了!”宪禾眼看着帝鬼身型逐渐缩小,摇摇晃晃还在苦苦支撑。 “不行!不能让他们出去!否则……”终于他灵力耗尽歪倒在地上,群妖冲了上来,宪禾呲着牙挡在帝鬼和裂缝前面。 眼看就要被群妖踏过撕咬,他突然被撞开老远,是卫犽和荒守,两只狼妖刚才奔在前面,被帝鬼的灵力救了。 荒守撞开了他,卫犽叼起缩成家猫大小的雪豹:“快走!” “娘!我不能走!”宪禾想起对白隐发过的誓,若是百嫁山的妖跑出去为祸人间,那么整个百嫁山都会被白山灭掉,那就是他这个做山神的失职。 “保命要紧!”荒守怒道,“你死了谁把他们抓回来?” 宪禾眼看着群妖互相挤着推搡着钻出结界裂缝,却无能为力。 “小狼……”帝鬼醒来小声叫道,“去雁鸣城找白隐……告诉他是裴筝,雪玉是裴筝给的,他动了手脚!快去……”说完就昏了过去。 天阴阴沉沉,天麓城国师府,一小童从回廊慌慌张张跑过,撞到了端着茶盘的婢女。 “啊!小庄你干什么呢?小心点!让国师大人看见了又该说你了!” “对不起雅姐姐……”小庄脚步不停,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过拐角不见了。 他气喘吁吁,跑到院门口,大门紧闭,裴筝不喜欢别人进入自己住的地方,即使是徒弟,有事也要得到允许方能入内。 小庄抓着叩门环用力叩门,大叫道:“师父!!不好了!!” 他内心紧张,放在平日里,这般没有教养、慌手慌脚的模样要是被裴筝看见了,肯定要罚他去面壁思过,但事出紧急,他顾不上这些,一个劲儿叩着门。 “师父!师父!您在吗!师父!” 突然门被从里面打开,裴筝身着白色粗布袍,手里拿着桃木手杖,兜帽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小庄急道:“师父!百嫁山那边……”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裴筝身后,院子正中,隐晦天色下,一株妖冶的桃树上缀满娇艳灿烂的桃花。 第44章 守城 雨雪云朝雁鸣城上空拢过来,李广山全副武装手握着剑站在城楼上,雨降了下来,雪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雨水融化,顺着城楼重檐屋顶流下来,一滴一滴汇成水柱。 换防的将士们全副武装手握长枪弓箭,列队小跑过去,在城墙上紧挨着站好。雨水打在头盔、铠甲上,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动。 城内戒备了一整晚,百姓们惴惴不安,无心做买卖,平时热闹的花街此时安安静静,街上行人寥寥,商铺连门板都没有卸下来,干脆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来,怨杨柳从昨晚开始就没客人上门,冷冷清清,红灯笼被雨水浇熄,灰扑扑地挂在檐角。 白水支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淘气,扔了一块石头下来,砸出一个蛛网般的冰窟窿,下面的水哗哗流着,奔向南边。 整个雁鸣城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李广山身着银甲,臂弯里抱着头盔,脚踏积水大步走上城楼。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皱眉看着远方,辰时刚过,远方在雨幕中一片寂静。 自他得到戒备命令,连夜整军,整晚没敢合眼。 老李穿了许久没上身的铠甲,登上城楼。 “李叔,您怎么来了?”李广山问道。 “小将军还没消息吗?”老李满心担忧,在府里等不下去,便来了这里。 李广山摇摇头压低声音:“还没有小将军的消息,小稍小彤也没有消息……” “秦阳上次来袭还是半年前,大将军带了五千人马一直把他们打回边境。”老李感慨道,但现在大将军被扣在天麓城回不来,小将军又去救小稍,城中无主帅……“只希望这次是虚惊一场……” 李广山从军十几年,一直在雁鸣城跟着大将军,所以熟悉秦阳国的套路,每次都是以取大将军性命为目的,他们也知道只要雷霆死了,那神宇就再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帅与之抗衡。 而此时大将军不在城内,消息封锁得再紧,时间长了也会有泄露的风险。只怕这次不只是虚惊…… 他不敢说出口,阵前不能说晦气的话,于是附和道:“希望吧……” 突然一名神宇将士低伏在马背上出现在远处,在雨中急奔。 “李将军!是咱们的斥候!”前半夜派出去的几名斥候现在才回来,但愿不是坏消息。 随着斥候的接近,李广山发现不对劲,马上的人几乎趴在马背上,鲜红的血水顺着马鬃马腹往下滴! 一支箭划破雨幕嗖地扎进马脖子上,灰色的马顿时跌倒在地,马背上的人摔出去老远,倒在雁鸣城外官道上一动不动。 “李将军!看那边!”有人叫道。 雁鸣城外十里便是山,平缓的山地草甸延伸到地平线,原本翠绿一片的地方入冬便会变得荒芜。 此时枯黄的地平线突然镶了一条黑边。 “是秦阳军!!” 雨渐小,雪花成型飘飘洒洒,骑兵列队在前,黑色大军压境。 李广山眯起眼睛,心下震动,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队,恐怕五万秦阳边境军已倾巢而出! 老李站在一旁骂道:“这他娘的是都来找死吗?!” 老李骂得有道理,秦阳边境五万大军驻守,而雁鸣城常年有五万神宇军和三千直属镇国大将军的精锐——迅霆军,其中五千神宇军与一千五百迅霆军在城外营盘,可以从后面包抄助攻。若是真打起来,雁鸣城固若金汤,粮草充足,攻难守易,可以说秦阳军根本不可能攻下雁鸣城。 但如此悬殊的情况,秦阳军仍旧倾巢而出意欲何为?难不成真是来找死? 现在大将军小将军都不在城内,想必秦阳是知晓的,所以想趁此机会来攻打雁鸣城,是活得不耐烦了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如此大阵仗,必是秦阳国主授意,难道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援军? 转瞬间李广山闹钟百转千回已考虑了诸多情况,他不敢轻敌,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守住雁鸣城。 黑色大军兵压城下,雪花簌簌,寒风凛冽,战马鼻子喷出热气,不安又兴奋地踏着泥泞不堪的地。 一人策马站在最前,李广山认出那是靖兴侯手下大将亢目,他狞笑着举起长枪吼道:“秦阳将士们!给我冲!拿下雁鸣城!!” 李广山没见过这么不管不顾毫无章法贸然攻城的,喊道:“弓箭手准备!” 秦阳军进入射程,令旗手喊道:“射!”万千飞箭呼呼劈开雨雪,雨点般划破天际,秦阳军最前线顿时人仰马翻被射倒一片,后面的立刻接上来,前仆后继往雁鸣城冲来。 李广山带兵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英勇无畏”的赴死行为,震惊不已,但对敌军他没什么好同情的,指挥弓箭手开始第二波攻击。 照这样打下去,秦阳军等不到援军就会被歼灭在城外。 突然阴暗天地间传来一声尖啸,仿佛直接穿透人的鼓膜,刺入脑中! 一大片黑影掠过头顶,众将士纷纷抬头。 满天雨雪中,一只巨大的古怪黑鸟飞了过去,在上空盘旋了一下朝城墙一角俯冲过来。 鹘! 李广山在百嫁山曾见过鹘,当时林彤的洛晴都没能将这种妖怪砍死,是小将军祭出谒归,才将它杀死,但妖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啊!!”骨架挂着腐肉张开利爪一把抓住三个人,扇动翅膀掀下去五六个人,城墙上顿时慌乱一片,城墙上的弓箭手一时间乱了阵脚,被冲撞开,离得远的纷纷架起弓箭朝鹘攻击,锋利的箭头撞在骨架上犹如绣花针一般,根本伤不到它分毫。 突然城中传来尖叫连连,一名将士奔上来:“李……李将军!城中有妖!!” 李广山回首,最显眼的不知归路酒楼楼顶上立着一只巨鹰,红着眼睛,振翅朝楼下的百姓家飞去,街上不知何时出现许多巨大妖兽,跟上次残花落的疯兽不同,这次的是妖,凡人杀不死砍不动的妖! 群妖奇形怪状,都红着眼,见人就咬,眨眼间整个雁鸣城犹如人间炼狱。 李广山急吼:“传令!步兵和迅霆军回撤,保护城中百姓!弓箭手扛住!” 城外亢目见到城楼上的鹘,怪叫着在城墙上横冲直撞,神宇将士纷纷掉下城墙,一片兵荒马乱。 他策马疾驰,哈哈大笑:“来得正好!小子们!天助我也!给我冲!拿下雁鸣城!!” 城外秦阳军没了阻拦,先锋骑兵转眼便冲到城墙下。城外是敌军、城内群妖肆虐,神宇军背腹受敌,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李广山明白了,难怪秦阳有恃无恐!难怪他们敢以小博大! 百嫁山几乎所有的妖都涌入雁鸣城,妖本性喜食人肉,现在被邪气入体操控更是肆无忌惮。 突然从东南窜出三头巨狼,踩着屋顶往这边奔来,见妖便咬,其中一头银灰色巨狼飞奔至城墙下,两步便跃上城楼,没有丝毫停顿从楼顶上飞扑向那只鹘。 宪禾学着帝鬼的方法,一口咬住鹘裸露的颈骨,上下颌用力合拢,鹘的头骨应声落地。 李广山惊住了,妖之间也互相残杀吗!? 巨狼朝他奔来,他本能的抽出佩剑挡在身前,不想金瞳的巨狼开口道:“白隐呢?” 李广山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宪禾又问了一遍:“白隐在哪?” 老李认出他背上家猫大小的雪豹,惊呼:“帝鬼!” 帝鬼消耗太多,还在昏睡,宪禾化作人形,将他抱在怀里说道:“我是白隐的朋友,百嫁山出事了,我需要找到他!” “白公子跟小将军出城了!”老李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们也着急找他们!” 这就坏了,白隐不在,还有谁能治住这群失心疯的妖?宪禾皱眉,雪水顺着清秀的脸庞往下淌,嘴边还残留着妖血的鲜红。 他当即下了决定,能解决多少就先解决多少。 他将小雪豹塞进老李怀里:“麻烦照顾一下帝鬼。”说完跳下城楼,落地瞬间化为巨狼,朝城中的妖奔去。 鹘巨大的骨架坠落在城外,城楼上的将士得了救,转过身来继续阻挡秦阳军的进攻。 城门难以攻破,秦阳军架起攻城梯,本来势在必得地往上爬,却一个接一个被斩落,亢目在城下怒目而视,吼道:“都给我上去!” 城中街上都是百姓和妖的尸体,三只巨狼与群妖搏斗,势单力薄,都受了伤,荒守被几只狐妖围攻,咬中腹部,嗷嗷惨叫,卫犽一只眼睛被秃鹫啄瞎,满脸鲜血,身边围着巨蟒伺机进攻,宪禾被咬中后腿,银白被毛被血污粘成一缕一缕的,狼狈不堪地挡在城楼前。 城内城外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时辰,突然远处奔来一队人马,城墙上的将士喊道:“是小将军!小将军回来了!” 亢目回头,看见雷焱眼睛都亮了,因为靖兴侯不让自己上阵,所以他从没跟传说中的小将军交过手,本想着在芙蓉山等雷焱来亲手杀了他,奈何国师命他代替厉净竹领兵来攻雁鸣城。本以为雷焱会死在芙蓉山,不想却出现在这儿,他根本不考虑对方主帅回来会不会对战局有影响,他只想杀人。 他心里盘算着杀掉雷焱能算几个,当即调转马头朝后方奔去。 雷焱带着城外营盘四千多骑兵一马当先冲进秦阳军后方,后方是步兵,被高头战马直冲进阵内,一瞬间伤亡无数。 亢目吼道:“变雁形阵!”两侧军鼓雷鸣,被冲散的阵型往两边退去,形如人字,让出一条路,想将雷焱他们包抄进去。 “先锋继续攻城!”他调转马头回冲过来,进入阵内。 亢目勒马停下,长枪指着不远处的年轻男子喊道:“小将军!久仰大名!在下亢目,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您交手?” 雷焱身后奔出一人,秀丽清雅、翩若惊鸿,洛影剑柄上的红宝石在雪色映衬下璀璨夺目,林稍死死盯着亢目:“你不配与小将军交手,你的对手是我!” 第45章 转折 亢目看着林稍,即使知道林稍的厉害,但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女子,不屑地说道:“在下是个爷们儿,怎么能欺负个小娘们儿呢!娘们儿,尤其是林副官这样的美人,只能在床上欺负。” “我操你大爷!”林彤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亢目的所作所为,听他言语羞辱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子,顿时怒由心生,二话不说拔剑刺了过去。 亢目挡住洛影的攻击,喊道:“小将军,斗将不是这样斗的吧,我跟你主帅对主帅,怎么尽有人捣乱呢?” “林彤,住手!”雷焱冷哼道:“哼,你算哪门子的主帅?厉净竹在这里我勉强能跟他交手,你是个什么东西!” 亢目将门出身,父辈有军功在身,心比天高,本来能有个好前程,但这些年在边境军中处处被厉净竹压着,不让上阵不让杀人,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得到国主和国师的重用,让他代替厉净竹率兵前来攻城,他以为他的时代来临了,却不想被一个年轻的将军鄙视了。 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前方先锋仍在攻城,步兵将士们乱中有序地聚起新的阵型,雁形阵两翅展开,正要从后面围拢,雷焱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带着几千人马从上万人的包围中逃出去,他心里有底,语气中透着危险:“小将军,我要偏要跟你单挑呢?” 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举枪朝雷焱冲过来。 雷焱面无表情看着他,枪尖带风刺向面门,他根本没有躲开的意思,“锵”地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尖被撞飞。 林稍喊道:“小将军,哥,你们都别管,这个人的命是我的!”在被亢目屠杀的村子里,她亲手埋葬了那些在营盘给她做饭,把她当闺女当姐妹的善良村民,亲眼目睹了朴实老实的小依爹为了保护她被亢目残忍杀害。他们都是无辜的,却成了亢目满足变态杀人欲望的亡魂。 不仅是因为身为神宇国将士的责任,也是为了那一声声亲切的“稍小姐”。 雷焱退到一旁,林彤还要上前,被他拦住,若不让林稍出了这口气,恐怕她会埋怨他们一辈子。 “小稍,交给你了!”雷焱朝她喊道,“宰了这个王八蛋!” 林稍洛晴一抖从马背上飞身刺向亢目。 斗将都是用枪,将对方挑下马去,对方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林稍持剑,不与他斗,主动弃马,她的目的是杀了亢目。 亢目挑开洛晴的攻击,锋利的剑刃擦过枪头时火光迸射,林稍身体灵活柔软,在空中翻转,一脚踢到亢目战马头上,战马嘶鸣着歪倒,亢目跳下马,刚落地便抖出一个枪花,接连朝林稍突刺。亢目长枪使得灵活,他善用长枪杀人,每一枪都刺人心窝、头颈等要害。 长枪攻击范围大,防御圈也大,一时间难以攻破,林稍知道军情紧急,不能浪费时间,压下心中满腔的怒火,冷静地矮下身子,枪尖穿过雪片擦着她的后脑刺过,看得林彤心惊胆战惊呼连连。 林稍将洛晴换到左手,右手一把抓住枪杆,左手撑地,柔韧的身躯如同游鱼附在枪杆上,亢目回撤的动作停不下来,被一脚踹在脸上,摔在雪地上。 林稍踩在他头上,雪花纷飞间,亢目眼前剑光一闪,洛晴贴着他脖颈插入地面,少女左手往下一压,顿时鲜血飞溅,尸首分离。 事情发生得太快,秦阳军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主帅被敌军斩首了,几个校尉喊道:“不能放走他们!”顿时战场上吼声震天:“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包围圈逐渐合拢,雷焱喝道:“神宇军迅霆军,跟我突围!”他策马扬鞭,率军直接冲向城门方向。 雁形阵最薄弱的地方就在雁头,没了主帅的秦阳军就像没头苍蝇般,士气大减,战鼓鼓点全乱了套,保持不住阵型。而迅霆军金戈铁马,能以一敌十,风雪呼啸中很快便从雁头冲破了阵型。 白隐策马跟在雷焱身后,看到雁鸣城上空盘旋着的巨大的鹰和秃鹫,不少人被妖抓到半空中扔了下去。 雷焱手持谒归,砍翻一个拦路的秦阳军:“是白冉?” 白隐:“没有残花落的痕迹,这些妖是从百嫁山来的。”他心中奇怪,百嫁山有结界,雪玉是裴筝的神器,即使山神不是狼妖王,是个灵力低弱的懵懂小妖,使用得当结界也不会破,可看样子,满山的妖都涌了出来,仿佛说好了一样跑到雁鸣城。 突然耳边响起声音,是帝鬼:“白隐?你在哪儿?” “我在城外了,帝鬼你怎么了?”白隐听出帝鬼声音虚弱得很,焦急问道。 帝鬼没有解释过多:“我没事。城中都是妖,我猜是裴筝的雪玉,被动了手脚……” “你在城中等我,我马上就到!” 雷焱突然勒马停住,身后的神宇军和迅霆军与被打散的秦阳军周旋。 城楼上的李广山喊道:“来人!去接应小将军!” 神宇军断后,雷焱等人从城门进入,突然从街巷中窜出一只花豹,腹部破了一条口子,拖着花花绿绿的肠子,仿佛没有痛觉般,见到有人便横冲直撞过来,它身后紧追着一头巨狼,后腿受了伤,有些跛。 “宪禾!”白隐叫道,同时灵力自手掌冲出,罩住豹妖,结界内布满冰剑,瞬间将花豹扎了个透。 宪禾:“山神大人!我……”他满心愧疚,觉得无颜面对白隐。 白隐:“我知道,这事怪不得你。” 李广山接过马缰:“小将军,城中事态紧急,我调了一万人去救百姓,但是这些妖,凡人的兵器杀不死,您看怎么办?” 白隐快步走进城内,一群腹大如壶,尾部带着毒刺的牛虻朝他飞来,吸了人血的牛虻全身通红,甚是可怖,首尾相连聚集在一起,犹如黑雾笼罩在半空中。 远处民居屋顶上,一只庞大独眼山魈看见了白隐,扔掉手里的人,下面的小妖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山魈诡异地裂开嘴笑,猛地朝这边冲过来。 乳白色光晕伴随清冷雪香炸开,灵力源源不断涌出铺开,钻入街巷人家每个角落。 牛虻被白光笼罩,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凡是白光所及之处,妖都冷静下来,恢复正常。 山魈像是知道这灵力的厉害,从屋顶上几步窜过来,白隐合掌,地面的灵力腾空而起,瞬间将它笼罩住,山魈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雪渐渐小了,天光大亮,虽然太阳还隐在云后,但午时阳气最盛,群妖精力灵力耗尽,纷纷找阴影处躲避修养。 纯净的灵力奔流而至,帝鬼睁开眼睛,从老李怀里挣脱出来,落在地上时已恢复雪豹大小:“是小白隐!”他不顾老李制止,飞身跳下城墙。 白隐体内受禁制所限,不能调用白山之力,仅能勉强支撑几百尺的距离。 “小白隐!”帝鬼叫道,几步跑到他跟前。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不知归路。”白隐跳上雪豹的背,抚摸他颈部柔软的毛,帝鬼感觉到灵力在脖颈温热地散开,四肢百骸都充满灵力舒展开来。 “林彤!”白隐叫道,“你务必看好了你家将军,在这里等我。”白隐不放心道,他现在已经不能相信爱人的话了,再信誓旦旦,但为了他的百姓和将士,也可能临时变卦,所以他直接嘱咐林彤。 林彤还没说话,雷焱走过来一脸不高兴说道:“你去吧,我就在城楼。放心,接下来大军出城迎战,那些个残兵败将不需要我出马。” 白隐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帝鬼后腿一蹬,跳上屋顶,几步就跑远了。 不知归路上空灵力缓缓降落,雷焱相信白隐,只要控制住雁鸣城内的妖,那他便可以心无旁骛对付秦阳军,于是下令道:“留五千人安顿百姓,其他将士出城歼敌!” “是!”李广山戴上头盔,衔命而去。 雷焱立于城楼上,被鹘钢铁般坚硬的爪子抓过的城楼和城墙伤痕累累。他远眺战场,没了主帅,又与迅霆军交兵,被追得鱼溃鸟散的秦阳军早已没有了几个时辰前的高昂士气和英勇无畏,根本无法和刚出城,士气高涨、英姿勃发的神宇军相比。 神宇战鼓擂动震天,声声入耳,秦阳军节节败退辙乱旗靡。 城内群妖平静下来,各族族长找回本族的妖,叩拜在不知归路楼下,恳请山神大人替他们在白山那里说句好话。 白隐心里一直在思考此事缘由,若真是裴筝,他作为神宇国师又为何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他被白冉收买了? 白隐暗下决定,等解决完眼前的事,要与雷焱一起回去天麓城,他要当面质问裴筝。 林彤看战局已定,轻松道:“这回在我爹面前可有的吹了,省的他老说我烂泥扶不上墙,这不,秦阳军来得再多,也给他们打得找不着北,哭着喊娘!小将军,他们倾巢而出,此刻边城空虚,咱们不如一鼓作气打到他们边城去,回头等大将军回来,再直捣他皇城!”他想得极美,这要是打胜了,秦阳就是神宇的了,他说不定能名留青史。 雷焱笑道:“你不知道秦阳全军除了边境军五万人,还有十万,就凭咱们这些人,还没入驻边城就得被赶回来,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相互制衡的关键。而且只要打仗便免不了生灵涂炭……” 雷焱下令让张九带人收拾残局,俘虏都关进大牢去,等大将军回来再行处置。 回到将军府,雷焱卸下防备,顾不上身上的血污,门都没关就扑进白隐怀里:“白隐,我累……” 白隐心疼地搂着他,抱着他坐在榻上:“小将军辛苦了,一会儿我伺候你沐浴,好好休息一下。” “嗯~”老李搬来浴桶,雷焱懒得动任凭白隐给他脱衣服,解开衣物,才发现身上大大小小十数处伤口,有深有浅,所幸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血都干涸了,衣袍粘在身上,脱的时候又扯了开。 “疼!你轻点!”小将军在外人面前一副严肃的样子,从不会喊疼,到了白隐面前就忍不住想撒娇。 “疼?现在知道疼了?”白隐嘴里说他,手上轻了很多,把人抱进浴桶里,一边洗一边用灵力给他疗伤。 “白隐,你真好……”雷焱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嘟囔着,“……欢你。” “嗯?你说什么?”白隐手下一顿。 雷焱嘴角上扬,凑过去吻在他唇上:“没什么,给你补充点灵力,辛苦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情不带任何情欲的吻。白隐给他擦干净裹好抱出来时,他已经睡着了,长睫微颤,除去战袍,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在本该恣意洒脱的年纪承担了家国天下的重担,只有在自己怀里时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他搂着雷焱睡了一个时辰,就听门外林彤喊道:“小将军!不好了!秦阳十万大军压境!已经过了关口!!” 第46章 白雪 日暮愁云,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北方的冬天,下了雪就不会化,一层盖着一层,将地表铺上厚厚的银装,直到来年开春回暖才会消融。 天空依旧阴沉,仿佛酝酿着怒气。晦暗天地间,尸横遍野,尸体被松散的薄雪浅浅覆盖了一层,像是一块一块的岩石,述说死亡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 风起云涌,狼烟四起。 雷焱听李广山汇报了伤亡情况,秦阳军残部跟着几个将领跑掉大概一万人,俘虏了三千人已押回大牢,雁鸣城外尸横遍野。 神宇军阵亡重伤人数超过五千,近一半都是为了救城中百姓,被肆虐的妖物所伤。百姓们都聚在将军府和校场,低低哭泣,小依娘抱着小依,还在等待丈夫的归来。 所有人都身心疲惫,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雷焱站在满目疮痍的城楼上眺望,秦阳大军已在西南地平线集结,林彤林稍和其他将领心中沉重无比,没人说话,刚刚得胜的喜悦已经被紧张的肃穆代替。他们心里都清楚一个事实:秦阳国和神宇国要开战了。 雁鸣城是神宇国国门,若是失守,秦阳会长驱直入进入神宇腹地,而近年来国主懦弱不作为,自欺欺人地相信秦阳国真的会遵守两国条约,军备远不如从前,若不是雷霆坚持,每年回天麓城复命时,都会再三催促粮饷,驻守雁鸣城的五万多将士才有充足的粮草练兵备战。但是除了边境军,神宇境内无法迅速集结起能够对抗秦阳入侵的大军。若是雁鸣城失守被占领,那么神宇国便岌岌可危。 雷焱深吸一口气下令道:“林彤卢力,你们带五千人从南城门出去,埋伏在峡谷。林稍赵舜杰带人保护城中百姓撤离。张九带人加固城门……” 他安排好,将领们纷纷离去,他手扶在城墙边缘,雁鸣城就算再固若金汤,在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恐怕还是难以抵挡,这将是一场硬仗,送往天麓城的消息还没有回信儿,若是没有支援,秦阳军攻破雁鸣城只是时间问题。 白隐看出他的忧心,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上:“阿焱,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雷焱看着他,他是他在冰天雪地风雨飘摇间唯一的柔软和支撑,城楼上将士们重整旗鼓,挽弓列队,他还是忍不住靠近白隐,鼻尖蹭着他的脸侧,轻轻说道:“白隐,我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我。” 白隐手扶在他腰间:“你说,只要你说,我定会为你做到。” 雷焱与他平视:“我需要你护送城中百姓往南,去恒王封地避难。” “我不去!我不和你分开!”白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雷焱料到他会这么说:“恒王封地距雁鸣城五百多里路,会从百嫁山山脚路过,我担心还会有妖……白隐,我求你,百姓们若不撤离,我没办法全心对付秦阳,而且……秦阳此次全军出动,势在必得,恐怕是场硬仗。” 白隐急道:“你也说是场硬仗,你忘了你的天魂还未找到吗?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雷焱拉着他的手:“你放心,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白隐打断:“我放心?你说了多少回让我放心?哪次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事,其他人我不想管,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雷焱也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已经失了信用,无奈笑道:“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啊,但是大战在即,我是主帅,不能任凭战火牵连无辜百姓!白隐,护不住百姓,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阿焱,你的魂魄不全,身死会魂飞魄散的!” 雷焱有些着急,甩开他的手:“你若不帮我,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原谅你!” 白隐被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魂飞魄散岂是闹着玩的,归入虚空就再也不能转世为人。他怕会失去他。 四周将士们严阵以待,雷焱不再看他,他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白隐轻轻唤着他的名字:“阿焱……” 雷焱转过来看他,眼中充满无助和悲伤:“白隐,你护住我一个人有什么用?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愧疚中……” 白隐倒吸一口气,他的爱人已经把对家国百姓的责任融入了血脉,他生来便是担着重担,他的性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他是整个神宇国的保护盾。 白隐拉过他的手,右手掌心灵力汇集成一块通透玉石,跟裴筝的雪玉很像,但是是完全透明的,他将玉石放入雷焱手心,玉石顿时化作白光流入他体内。 雷焱只觉得一股温暖自掌心流到心口。 白隐叹道:“我将我的一半灵力给你,它会连接你我,你若受了伤,我会替你分担一半。” 雷焱本能拒绝道:“不行!” 白隐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道:“阿焱,你肩上的担子我替你承担,今后你的伤痛我替你受,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他态度坚定不容置疑,但眼中只有浓浓的爱意。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天太寒,雷焱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了,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笑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去保护别人,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第一次他有了被保护的感觉。 随后他在周围将士震惊无比的眼光中探身向前,吻在白隐唇上:“谢谢你,白隐……” 他心里又酸又软,压住体内不合时宜升起的,躁动不已的酥麻,贴在他耳畔,羞红着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认真说道:“等得胜,我全都给你。” 赵舜杰组织百姓从城东的地道出去,地道一直通到城外三十里的密林中,小依娘抱着小依,在人群中看见白隐,叫道:“白公子!白公子!” 白隐走过来,小依娘问道:“白公子可有见到我家相公?” 白隐从林稍口中得知小依爹被亢目杀了,他知道死亡对于一家人来说就是天人永隔,不知怎么安慰,只得如实相告。 小依娘心里早有预感,但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小依也哇哇大哭起来,在她怀里不停挣扎扭动,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哭道:“小依小依!” 老李走过来,把女孩抱过来,说道:“小依不哭了,爷爷给你小羊,你好好照顾它好吗?” “这是你阿焱哥哥的羊,现在交给你了。”他把小黑带过来,原本活泼的白色小羊被鼠妖咬了一口,受了惊吓,蔫蔫的垂着脑袋,小依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还理解不了生死的严峻,小手抱着小黑的脖子,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爷爷,我会保护好它,就像我爹保护我一样。” 白隐看着小依稚嫩的脸,突然理解了雷焱所说的死亡并不会抹去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和痕迹,生死离分虽不由人,但感情和回忆却可以沉淀世间,永不磨灭。 老李把府中的人都送出去,对白隐说道:“白公子,谢谢你,我知道你想留在雁鸣城……留在小将军身边,是我们拖累了你……” 白隐苦笑道:“李叔,我把你们送去恒王封地,阿焱才能心无旁骛对抗秦阳军,怎么能说是拖累呢?我们快出发吧,我还得赶快回来,免得阿焱他不要我了。” 雪花又开始飘落,纷纷扬扬连接着天与地。白隐在进入地道前回头看了一眼城楼,隔了整座雁鸣城,目光越过民居和街巷,只能看到城楼重檐顶上覆盖的白雪。 厉泽先御驾亲征,厉净竹跟在他身后,瞥了一眼戴着兜帽的白冉。 “雁鸣城固若金汤,但经过此番折腾,恐怕已经人困马乏,咱们现在攻取正是时候。”白冉胯下的白马感受到主人的激动躁动不安起来。 厉泽先笑道:“现在雁鸣城中只有雷焱那小子在,根本不足为惧,净竹!” “皇兄。” “孤且不追究你私自放走国师师弟的事,你任先锋,率军去攻城,务必在天亮前攻下雁鸣城!” “臣弟遵旨!”厉净竹犹豫了一下开口:“皇兄,我有一事想求皇兄的恩典。” 厉泽先心情很好,对这个堂弟又是万般宠爱:“哈哈,还没立下军功就想讨赏了吗?你说!” “臣弟想留雷焱一命。” 厉泽先皱眉:“留他的性命作甚?” 厉净竹斟酌言语道:“臣弟是欣赏小将军的才能……” 白冉心中嗤笑,厉泽先权当是他们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于是说道:“随你,但切不要舍本逐末,孤相信你分得清轻重。” 厉净竹握着马鞭见礼:“谢皇兄!” 他举起腾蛇,剑锋指天铿锵喝道:“将士们!随我踏破雁鸣城!!” 第47章 与共 暮色降临,漫天飞雪。秦阳军号角大作战鼓雷雷,红绸金乌战旗迎风猎猎。 先锋骑兵呐喊嘶吼排山倒海般冲向雁鸣城,巍峨肃穆的城池灯火通明,城墙上弓箭手挽弓搭箭,箭雨带火密密麻麻呼啸而来,冲在最前面的秦阳先锋骑兵中有近三成中箭倒地。 靖兴侯手持腾蛇,挥开不断袭来的火箭,吼道:“不能退!冲过去!!” “冲啊!”一时间骑兵呼喊声震天,相互鼓舞激励,前仆后继往前冲去,黑袍黑甲犹如无月暗夜中墨色的大海,卷着海底深深的恐惧拍击在岩石上。 白日尚未来得及收整的战场,此时新尸叠旧尸,鲜血将积雪染红,战火纷飞,燃起熊熊浓烟,滚滚升上天空,点燃了本该寂静安详的雪夜。 秦阳先锋冲至城下,架起攻城梯,一个接一个往上爬,刚爬上来就被神宇将士一枪捅了下去,也有漏网之鱼,但孤掌难鸣,旋即便被砍杀。还有一部分直接去攻城门,张九率兵将城门加固,加上城墙上的弓箭手助攻,一时难以攻破。 战局胶着,先锋一波一波冲至城下,后面步兵和重甲也在列队阔步前进,若是重甲兵到了,城门便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广山组织人马有条不紊地运送箭矢,弓箭手配合默契,一人点火搭箭,一人迅速拉弦射出,火箭划破重重雪雾,嗖嗖将冲锋的秦阳军射落马下。 雷焱站在城楼上,风转了方向,将鹅毛般的大雪吹向雁鸣城,他眯起眼睛,在一片白茫茫中看到厉净竹。两人是十年的对手,熟悉彼此的战略和打法,他知道秦阳军与神宇军人数悬殊,厉净竹有恃无恐,先是突击消耗神宇军战力,后面重甲冲破城门后,人数最多的步兵便可入城作战,届时拿下雁鸣城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厉净竹勒马站定,直直地看向高耸的城楼,大雪弥漫中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个身姿挺拔、傲睨万物的年轻男子。 耳边的呐喊声仿佛远在另一个世界,他心中矛盾万分,爱意犹如冰火轮番上阵煎熬,像熊烈战火在冰天雪地中炙烤着他。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也在看他,他想冲上城楼,与他交战,至死方休。 雷焱不知道厉净竹心中的想法,见他胆敢在箭雨中停下,以为他在挑衅,一把抢过身边弓箭手的重弓,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满,“嘣”地一声箭矢朝厉净竹飞射而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靖兴侯走神时浑身上下也戒备着,本能地侧开头,一把抓住飞羽,手心被速度极快的箭矢划伤,刺痛帮他找回心神,心突突地跳着,白冉的话猛然浮上心头:你拿下神宇国,小将军不就是你的了吗? “阿焱,你等着,待我攻破雁鸣城,打下天麓城,杀了白隐,你就是我的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不再犹豫,将那支箭别在腰间,立马扬鞭带头发动又一次攻击。 “小将军,箭不够了!”李广山奔过来急道,“怎么办?” 接近寅时,夜空依旧昏沉无光,月亮整晚没有出现,雪越下越大,雁鸣城内外都积了厚厚一层,城墙的雪被将士们不停踩踏,形成坚实的冰,又硬又滑。将近三个时辰不停的突击和防御,两军都有些疲乏。 秦阳军步兵和重甲军在城外不到十里的地方驻扎,随时可以攻城。厉净竹率骑兵原地休整,他不着急,因为知道雁鸣城里的箭快用完了,士兵需要休息,等下一次冲击,绝对可以攻破雁鸣城! 雷焱当机立断:“去拆民居!用石块砸!万不能让他们破城!”他必须坚守,已经有好几波人快马加鞭往天麓城送战报,国主知道了雁鸣城告急,定会派援军前来支援。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援军的到来。 但他也知道,从全国调军再奔赴这里,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时间……他完全没有把握…… 城墙下火被雪盖灭又重燃,天也不愿看到这犹如修罗地狱般残忍的场面,降下大雪覆盖掩埋。 有年轻的将士在低声哭泣,旁边的人捂住他的嘴巴,抽泣声却从指缝漏了出来。 雷焱看过去,那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承受着战争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李广山想冲过去骂他,被雷焱拦住。所有人都知道,秦阳军人太多了,或许下一波攻击来临,就是他们的死期。死亡未知的时候并不可怕,但眼望之处便能看到尽头才是最可怕的。 白隐为雷焱披上的玄色暗纹披风,为他挡住了风雪,却挡不住内心的无助冰冷。 众将士席地而坐,他走过去,手指着雁鸣城另一个方向,城里的百姓都撤走了,城中只有奔走拆除民房,搬武器、石块的将士。不知归路和花街那边空空荡荡,雪没有人踩过,平平整整如羊脂般完美无瑕。 城的另一头出去便是神宇内陆,从那里过去,穿过密林,沿着百嫁山山脚往东南,便进入神宇国腹地。 “那边,是咱们一直在守护的国土。”雷焱说着,他声音不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悦耳,“那边有樱洲的水乡,詹洲的麦浪,佐洲的海岸,有咱们的家乡、父母亲人、爱人子女、兄弟姐妹,神宇所有的百姓都指望咱们替他们守护家乡,守护平静安宁。我不求你们做英雄,我只要你们和我一起,活下去,活着才能回家。” 年轻的将士们不再低泣,小将军披风随风猎猎,身上脸上虽然都湿透了,但没有一丝狼狈,依旧英姿飒爽气势非凡,他没有说让将士们英勇杀敌保家卫国,他的话就像在他们心中点燃了一簇生的火种。 是啊,只有活下去才能回家。 远方传来秦阳军的号角声,下一波攻击在即,年轻的将士站起来,整整铠甲,手握长枪,将故乡和亲人收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勇气源源不断地从那里生发。 “愿天下升平再无战事。”雷焱心里暗暗祈祷。曾几何时,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已不再是他追求的,此刻他只想卸甲归田,与白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东方隐隐发白,山岳之上压着厚重的云,光透不过来,无力地驱赶着黑夜。 战鼓擂动,声音由低转高,节奏由慢变快,骑兵队列后跟着重甲军,最后是步兵。 厉泽先和白冉在禁卫军的保护包围中,白冉凑近厉泽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厉泽先不悦地思忖了片刻,叫来禁卫军统领吴晃。 战马喷着白气,不安地踏动积雪,厉净竹勒住缰绳,举剑回首喝道:“秦阳将士们!神宇守军已经山穷水尽不足为惧!这次我们一定能攻下雁鸣城!!随我冲!!” “冲啊!!”“冲!!” 狂风暴雪压盖不住城外的呐喊震天,神宇军心神震动,很快镇定下来,没了箭羽,他们搬起石块砖头往城下砸去,秦阳军没有防备,被砸得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厉净竹皱着眉苦笑道:“阿焱啊阿焱,真有你的……” 一个时辰,附近的民居被拆的差不多,远处的供应不及,逐渐有秦阳军顺着攻城梯爬了上来,神宇军严阵以待,短兵相接,在城墙上混战。 厉净竹下令:“重甲军,攻城门!!” 铸铁包裹着整木的厚重城门紧闭着,重甲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推进,如雨的石块砸下来,根本砸不翻几个,很快就被他们逼近城门。 张九带了一千人在门后严阵以待,撞木撞在城门上,两三尺厚的门板硬被撞出一条缝,铁质门栓铿铿作响。 所有人都很紧张,照这么撞下去,没一会儿便会被撞开。 雷焱从城楼上奔下来,挤开将士们走到门后,张九急道:“小将军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我们守着,您快回去!” 雷焱摇摇头:“城门扛不住了,我已命李广山整军,若是守不住还可以在城内周旋,但最好还是不让他们进来!” 张九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这里我守着,你带人去守南城门!快去!” 撞木削尖的头被撞的平了,门栓弯成半圆,门缝越来越大。 “一!二!三!撞!”最后一击后,门栓断掉,大门被撞开,重甲军正要冲进去,突然几十根长枪飞了过来,击中最前面的一排,重甲军铠甲厚但行动不便,前面倒下的砸在后面的身上,一下子倒了一片。 数十神宇将士扛着从民居上拆下来的横梁,冲向重甲军,刚刚突破了城门的重甲军又被撞出去老远。 “重新列队!重新列队!别慌!城门都打开了!”重甲军将军喊道,“冲进去!!” 重甲军重整旗鼓,喊着号子隆隆推进。 神宇军中步出一人,银甲下身着玄色的将袍,俊美的面容上狠绝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手中两把四尺斩马刀铮鸣不止。 “是雷焱!”重甲军将军说道,明明胜利在望,军功已经唾手可得,但眼前的人却让他握剑的手都不住地颤抖。 “是雷焱!杀了他!”他像是给自己鼓劲般喊了出来,重甲军纷纷拔剑冲向敌军主帅。 雷焱心口微暖,一股灵力从那里迅速流到双掌,谒归和屠戮被熟悉的白山灵力注入,兴奋地抖动个不停,他惊讶地发现两柄神兵刀柄延长,锋刃缩短了一些。 小将军顿时明白了,眼神锐利地看向涌过来的重甲军,唇角上扬。 先冲过来的重甲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银光一闪,眼前鲜血喷洒迸出,猩红一片。 重甲军将军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能看到心脏肌肉的跳动,他绝望地抬头,雪幕中墨黑的身影灵活矫健,手中的谒归与屠戮从刀柄处连接在一起,犹如一把双头镰刀,挥舞出巨大如同圆月般的带血银光,所到之处重甲军犹如被收割的野草,纷纷倒地不起。 白隐给他的灵力促使神兵进化出最终形态,屠戮即谒归,谒归便是屠戮,生来赴死,死后重生,生死相连,周而复始。 重甲军包围住雷焱,没人敢上前一步,神兵攻击范围太大,刀刃锋利切肉如同切豆腐,掀起的罡风都能置人于死地。 厉净竹远远看着这边的战况,能与之对抗的恐怕只有同是神兵的腾蛇。他按下心中的兴奋,策马朝雷焱奔去。重甲军让开一条路,靖兴侯勒马停在雷焱面前,他骑不骑马都没有分别,干脆跳下马,表情柔和道:“小将军,许久不见了。” 雷焱满头满脸的血,但都不是他的,敌军主帅在面前他不可能有好脸色,怒道:“少他娘的废话!要打便打,别婆婆妈妈的!” 说着挥起神兵冲了过去。 厉净竹知道此役跟雷焱的交战是不可避免的,迅速抽出腾蛇迎战。 神兵相接火光四溅。重甲军纷纷退让。 他想劝雷焱投降,但雷焱步步紧逼,为的是取他性命,他只得全神贯注接招,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重甲军趁着两人交战无暇顾及城门,纷纷冲向城门,神宇将士抵挡不住,节节溃败,雷焱心急如焚,不与厉净竹恋战,当即转身追了过去。 厉净竹追上他,他知道雷焱的心情,他能理解,但是立场不同,他必须制止他。 腾蛇直指后心,雷焱感到背后凉风,本能侧身躲开:“厉净竹!给老子滚!”他眼见神宇将士被重甲军冲散屠杀,心下着急,动作露出破绽,厉净竹一剑刺向他肩头,被他以神兵格挡。 “阿焱!胜负已定!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要挡住他就好,或许会害他受点伤,但能保住他的性命,厉净竹心里想着,拼尽全力提剑攻击。 “我操你大爷!”雷焱骂道,神兵举国头顶,呼啸着向厉净竹袭来。 场面极度混乱,猛然间一人从雷焱身后闪现。 “阿焱!!”厉净竹大吼,他看见禁卫军统领吴晃一剑从雷焱身后刺入,穿身而过,剑尖从腹部刺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雪上,砸出一个个小血窝…… 天静默无力地缓缓亮起,映照着大雪飘落在密林,林中百姓们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安静有序地前行。 白隐能感觉到雷焱动用了灵力,他焦急又担忧地往雁鸣城方向回望,但除了树便是雪…… 宪禾看出他的担心,驮着趴在他背上睡着的小依走过去:“山神大人……你是在担心小将军吗?要不你回去吧,有我们和帝鬼就可以了。“ 白隐摇摇头,他答应了阿焱,要将百姓们万无一失地送到恒王封地,他要做到,况且他已与阿焱生命相连。他摸了摸心口,被调用的灵力不停翻涌。只要他们生死连在一起,就不怕阿焱会丢下他了。 突然,他腹部一暖,白衣顿时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他措手不及跪倒在地。 “山神大人!!”宪禾叫道,帝鬼从后面跑过来:“白隐,白隐你怎么了?” 白隐震惊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阿焱……阿焱!” 第48章 天光 吴晃贴身侍卫出身,悄无声息形如影魅,电光火石间已将短刀抽出。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杀掉雷焱,因为雷焱手中神兵攻击范围巨大,他难以接近,好不容易靖兴侯把他缠住,他才寻得一个机会,迅速出手,但是战气罡风猛烈,他躲闪的时候角度歪了,没有刺中要害。 即使刺歪了没有一击毙命,也重创了他。四周都是秦阳重甲军,靖兴侯也在,雷焱必死无疑了。吴晃没有恋战,转身就要跑,刚回过身去,胸口和脖子都是一凉,头掉下的瞬间,他看见谒归的刀尖从自己心口穿出,而靖兴侯一脸愤怒,手中的腾蛇沾满他的鲜血。 “阿焱!”雷焱没有停留,屠戮那头在地上支撑了一下,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往雁鸣城城门追去,伤口没有想象中严重,他知道有一半的伤白隐为他承受了。 悲伤和心疼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翻涌就被他强行压下,雁鸣城城门失守,大量的重甲军涌入城中,城墙上的守军也被爬上去的秦阳先锋军打得节节败退。城内外出现大量神宇军尸体。 “困住他!”厉净竹下令,雷焱被重甲军重重包围,无论他怎么想突围,重甲军都手持长枪战刀远远地围着他,腹部的贯通伤已经不流血了,灵力优先去帮他疗伤,所以谒归和屠戮回到本来的状态。 天色大亮,阴霾密布,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和神宇军坚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秦阳军一千重甲军和三千骑兵攻入雁鸣城,城中的将士应该还可以与他们周旋一天。人数最多的步兵在不远处行进,若是让他们进去,那么雁鸣城就真的失守了。 雷焱心急如焚,城内的守军要对付重甲军和骑兵,没人能来拦步兵。 “阿焱,你放弃吧,你带兵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人数太过悬殊,你们是没有胜算的,你已经坚持了一天一夜了,说实话,我都做不到。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神宇国将士考虑,你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现在投降,我还能求国主留他们一条命。” 厉净竹情深意切地话在雷焱听来就是羞辱,满脸的血污遮不住眼中的锐利和愤怒:“厉净竹,你不用这般羞辱我,我是不会投降的!我神宇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谁胆敢阵前退缩,我第一个斩了他!”两把斩马刀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发出铮鸣,他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双刀朝厉净竹劈下:“神宇国的大好河山,岂容你们随意践踏!” 厉泽先和白冉随大部队靠近,看到包围圈中的战况,厉泽先惊呼:“净竹小心!” 厉净竹自小习武,天赋极高,难逢敌手,能与他打个平手的只有眼前这位同为战神的对手,但他心里有私念,难免会手下留情,接招之后并没有追击,厉泽先看出端倪:“这么多人还弄不死一个雷焱吗?不过净竹为何如此被动?” 白冉笑道:“侯爷怕是打得心不在焉吧……”厉泽先不明白,以为厉净竹是着急攻城,于是下令道:“都给我上,把雷焱杀了!” 重甲军和禁卫军同时冲了上去,厉净竹怒吼:“都给我回去!”重甲军或许会听主帅调遣,但禁卫军只为国主效力,且是精英中的精英,在战中能以一敌十,一股脑儿全冲了上来。 厉泽先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己宠爱有加的堂弟,秦阳军主帅,挥剑砍向了自己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怒,突然远处地面震动,积雪被马蹄踏得飞扬起来。 “杀!”呐喊声阵阵,从东南方向冲过来一队人马,是原先埋伏在峡谷里的五千神宇军。 禁卫军统领吴晃被厉净竹砍了脑袋,现在带队的是副统领,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喊道:“保护国主!”近一半的步兵和重甲军突换阵型,将厉泽先白冉护在后方。 “小将军!!”林彤见雷焱被围困,朝这边冲过来。五千人马顿时将站在前方的重甲和步兵冲散,双方混战在一起。 腹部的伤又撕裂开来,后背、手臂、大腿都受了伤,鲜血从嘴角流出,雷焱感觉不到疼,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着他,心底只有一小块地方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疼痛,我受了伤,他也会疼吧?对不起,白隐……他发现自己对白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他苦笑着心里想,若是能活下来,一定不再对他说对不起,要对他说…… 战士们浴血奋战,倒下一个一个又冲上来,禁卫军退回去保护厉泽先,厉净竹明白堂兄食言了,对雷焱起了杀意,他害怕了,自己该如何在这混乱的战场中保护心上人? 包围中的雷焱如同困兽一般,谒归支撑着他的身体,血滴滴答答从他衣摆袍角滴落在地上。 “阿焱!!”厉净竹拨开挡在他身前的将士,但为时已晚…… 三柄长枪从小将军身前身后刺入穿出…… 他飞奔过去,接住雷焱。林彤在外围看见这一幕顿时杀红了眼,率军硬是将秦阳军逼退开,冲了过来:“小将军!!” 雷焱在跌倒的一瞬间眼前浮现出很多人和事,老爹,过世很久的娘,姐姐,五哥,林彤林稍兄妹,还未给他们报仇的村民,生死与共的将士们……血不停从口中涌出,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觉得有点迷糊,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阿焱……阿焱……”有人叫他,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人穿着白衣,戴着宽檐的斗笠,嘴和下巴露出来,温柔地笑着。 “阿焱,你累了吗?”他问道。 雷焱点点头,他伸出手来说道:“那好,我陪你一起走。” 雷焱头痛起来,泪水涌出。他觉得不行,本来是一句温柔又温暖的话,他却止不住的颤抖害怕。 不行!不行!不行! 白隐! 突然所有伤口都开始疼起来,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拼命将他的意识拉回。 雷焱心口的玉石倏然融化,灵力猛涨,柔和的白光坚定地盖住他全身。战火纷飞间,他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他仿佛躺在一片冰天雪地间,没有战火没有敌军没有鲜血四溅尸骸遍地满目疮痍,只有满眼的雪,他背后是冰冷的积雪,身前是纷洒的落雪。 身边躺着一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爱人,白隐坐起身来,朝迎面走来的人行礼,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来人身着白色单衣,看了他一眼,朝白隐点点头。 随后所有的感觉又排山倒海般涌了回来。 “阿焱!”“小将军!” 林彤怒道:“厉净竹,把小将军给我!” 厉净竹:“不行!我要带他走!” “你能带他去哪?我知道你对小将军的心,所以我实话告诉你,小将军体内少了一魂,若是身死会魂飞魄散的!白隐能帮他找回来,他需要跟白隐在一起!” 厉净竹震惊,他本想着让雷焱毕竟是武将,受些伤也没关系,但没想到自己的一己私欲险些害死了他! 双方将士们还在混战,林彤趁他愣神,将还在昏睡的雷焱抱起来,放在马上。 “等等!”厉净竹喝道,叫过自己的副官,吩咐了几句,副官满脸的震惊,但还是听令,招呼了几个将士,将林彤和雷焱护在中间。 “林彤,护好他。” 林彤没说话,翻身上马。正要冲出重围时,步兵围了上来,厉泽先在禁卫军的保护簇拥下策马过来:“净竹,你要放他走?” 厉净竹单膝跪地:“皇兄!您答应我要留他一命!” 厉泽先怒道:“他是神宇军主帅,必须斩草除根!”他喝道,“来人!把人拿下!” “皇兄!”厉净竹站起来,手持腾蛇挡在林彤马前。 “大胆!净竹,你要为了他抗命吗?你别忘了你是秦阳国的靖兴侯,秦阳军主帅,孤一手带大的堂弟!”厉泽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别忘了,你父王是怎么死的!” 厉净竹沉默,他父王是在与神宇国交战时死于战场。 “孤只念你是一时糊涂,你让开,孤便不再追究。”但厉净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厉泽先气得不轻,白冉在旁劝道:“国主不要动怒,侯爷就是糊涂了,先把雁鸣城拿下是真。”他手中掐诀,白光闪现,白鹤笼顿时合拢,将厉净竹关在里面。 白冉刚才看得真切,雷焱心口的玉石是白隐的灵力,灵力在他濒死之际联通了白山,那分明是白山灵力,不是说白隐被下了禁制了吗!他心生嫉妒,师父在他和白隐之间还是选择了白隐,同是神侍大人的徒弟,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比不过那个从一开始就被选中的人! 真是感人至深啊,他心里想,师弟啊师弟,以前看起来那么一板一眼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为了心爱的人奉献出自己的一半灵力…… 哼!他心中鄙夷,这样拘泥于小情小爱的人怎么配当神侍! 白隐必须死!既然两人生死相连,那么杀了雷焱,白隐就会灰飞烟灭! 腾蛇重重劈在白鹤笼上,但却没有丝毫影响,厉净竹喊道:“皇兄!我求您!留小将军一命吧!” 厉泽先怒道:“回头再跟你算账!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禁卫军副统领率百人冲了上来,林彤被前后夹击,孤立无援,带来的人几乎全灭。洛晴出鞘,挡住弯刀的攻击,他一夹马肚,战马擦着长枪枪头奔了出去,禁卫军追击上前,战场上都是人,大多是秦阳军,林彤放不开速度,眼看就要被围上。 他一只手臂紧紧箍着怀里的小将军,洛晴奋力斩断长枪,但被战刀砍中手臂,顿时鲜血直流,伤口深可见骨,他冷汗直流,洛晴渐渐挥不动了。 不行!不能死!我得带小将军冲出去! 接近午时,天光像是蓄足了力气,劈开厚厚的云层,一道道金光直射到连绵起伏的山岳,他隐约听见远处有战鼓声和呼喊声传来,像是喊着神宇军的号子,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去看,天边尽头无尽的草甸上,银光一片,极速奔来,就像是天光照进了黑暗,冲破阴霾。银甲的神宇军冲入秦阳军阵型,杀了个措手不及。 林彤简直要大笑出来,是神宇援军!是大将军!! 第49章 奖励 白墙灰瓦,四间屋子的小院子里,大水缸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花架上的藤条叶子全掉光了,房檐上挂着辣椒和腊肉,地上晒着棒子,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肉和菜。 屋外角落里堆着几个只剩下土的花盆,小黑哒哒跑过去,小脑袋撞在花盆上,胖胖的花盆翻倒骨碌碌滚了两圈,干土撒了一地,小黑高兴地跳起来,咩咩叫着。 雪豹瞅准时机,从房顶上跃下,宽厚的脚掌把小黑踩在地上,刚张开嘴,屋里奔出一个小孩儿,哇哇叫着:“你放开它!你放开它!” 小依用小手去推帝鬼的身子,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帝鬼还是纹丝不动,她嘟着小嘴儿:“帝鬼哥哥,你别吃小黑!呜呜!小黑好可怜!” 帝鬼本来也没想吃,就是想逗逗小女孩:“为什么不能吃?你看它多调皮,把花盆都打翻了。” 小黑被雪豹踩着,蹬着四条小腿,不停地咩咩,小依小脸一垮,小嘴一撇,眼泪立马涌了上来:“帝鬼哥哥我讨厌你!” 帝鬼立马化作人形,少年捞起小黑,递给小依:“诶,你别哭啊!给你!我没想吃它!帝鬼哥哥错了,小依笑一笑好不好?” 小依穿着碎花小棉袄,扎着羊角辫,圆得像个球,小脸红扑扑的,眼泪鼻涕一起流,蹲在地上抱着小黑,一人一羊都瞪着帝鬼,帝鬼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村里欺凌弱小的恶霸。 “小依,哥哥错了,哥哥给你变个小猫好不好?”帝鬼最喜欢小孩了,但他只带过白隐,不会逗孩子,总给人一种欺负人的错觉,说完变成家猫大小,去蹭小依的腿,小依摸摸他毛茸茸的头,才破涕为笑。 突然他后脖子上一紧,被人叼了起来。 “你他……给我松开!”当着孩子的面不好爆粗,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宪禾,巨狼叼着他的后颈,牙缝里钻出几个字:“你又欺负人!” 帝鬼扭着身子逃脱他的钳制,宪禾:“都说了这只羊是小将军的,小依也喜欢它,你不能吃它,恒王府饿着你了吗?你怎么还三天两头的打它的主意?” 帝鬼气上来了:“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再说我吃只羊怎么了?阿焱会怪我吗?一只白羊,叫什么小黑,听着就来气!” 简直像小孩子闹脾气,宪禾没忍住笑了出来,帝鬼还是家猫大小,抬起头看他:“你笑什么?等解决完百嫁山的事,老子第一个先吃了你!”他小小的身子大放厥词,加上之前一直说吃小黑也没吃,宪禾只当他是说笑,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走过去伸出舌头舔在帝鬼嘴上,狼之间打招呼便是如此,帝鬼救了他娘亲,他早已将帝鬼当成了族人,帝鬼被他热呼呼的大舌头舔过,有些飘飘然,狼和雪豹虽然种族不同,但都喜欢为亲密的人舔毛,喉咙里咕噜咕噜起来,心想小狼伺候得不错,吃了怪可惜的,要不先留他一命吧。 宪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了一回了,说道:“山神大人让我来叫你,说小将军醒了,晚上恒王府设庆功宴,李叔做了你最爱的烤肉,让你过去。” 帝鬼见太阳西沉,蹭了蹭小依的腿:“小依,改天哥哥再来找你玩。”说着蹿上屋顶几步便没影了。 恒王封地都城吉荣城,神宇国第三大城,三面环山,北方的冷风吹不进来,虽然离雁鸣城只有五百里多地,却完全没有北方的苦寒,气温要比雁鸣城高上许多。 恒王府是御赐的宅邸,五皇子司未恒是前皇后所出,皇后在他三岁时便去世了,他被现在的皇后养大,深受国主喜爱。王府规模宏大,红墙环护,恒王向来低调,没有那些奇珍异草雕栏玉砌金砖琉璃瓦,少了这些装饰和脂粉气,整个府邸倒是显得更为大气恢弘。 竹林掩映下朱漆的院门上悬着一块木匾,原木的色泽时间久了有些发乌,却透出一股久远的厚重感,上面草书题着三个字“岭上云”。这里是雷焱作为恒王内弟,司未恒特意给他在恒王府留的院子。 雷焱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鹅黄色的帐子顶上秀着几丛栩栩如生的兰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鼻间传来幽幽淡淡的冷香,一人披着白衣,伏在他身边的床榻上。 他只动了动一只手,那人睡得浅,一下便醒了过来:“阿焱……”白隐知道他会醒过来,但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阿焱,你总算醒了。” 我们还活着……雷焱有点想哭,他暗骂自己丢人没用,这辈子的眼泪都在白隐面前流光了,这人太能消磨他的意志了。 他坐起身来,有些迷糊地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恒王府。”白隐给他解释道,“三天前雷将军率援军及时赶到,打退了秦阳军,一直将他们赶回秦阳边城。秦阳大败,伤亡惨重,厉泽先派使臣和谈,现在应该到天麓城了。听恒王的意思,神宇国主还是想要与秦阳和解……” “哼!”雷焱哼道,他太清楚国主的懦弱,若不是他的懦弱无为,秦阳岂敢欺压到神宇头上!万千将士的血算是白流了!他刚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沉,手扶在额角。 “没事吧?”白隐问道,“我已经为你疗伤……”他顿了顿,想起三日前自己胸口腹部喷出的鲜血,那切身的疼痛,心揪成一团针扎一样地疼。他满眼的心疼和怨怼:“若不是我濒死前冲破了禁制,能够自由调用白山之力,咱俩现在已经归于虚空了!”他挪开一点,转过头去生闷气。 雷焱看他生气,心中愧疚不已,厚脸皮凑过去,把下巴放在他肩上,鼻尖蹭着他脸颊:“白隐……”轻轻叫了一声,他伸出双臂环住白隐的肩,“我错了……”其实他没觉得自己错,但是不管怎样人家生气了,就得哄一哄。 白隐不吃他这套,脸转向另一侧:“小将军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 雷焱把他的脸掰回来,鼻尖对着鼻尖,墨黑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眸,彼此气息交缠,他忍不住脸红了,眼神下移到他唇上,飞快地说了一句“我爱你”,在白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吻了上去。 白隐切切实实地听到了,心想这人真是不会好好说话,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敷衍一样,但他又确实被哄得满意极了,微笑着用舌尖顶开他的唇瓣渡过去,滑腻滚烫的舌头缠在一起,小将军喉结攒动,从中溢出舒服的呻吟声来。两人搂在一起,亲昵的感觉又真实又虚幻。 白隐感到搂着自己肩背的手臂慢慢收紧,他顺势将人推倒在床榻上,抽出胳膊去解雷焱的衣袍,他受了伤,为了方便治疗,衣袍只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手勾着腰带一松便全解了开来,露出精瘦的腰腹胸膛,白皙的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疤,粉色的刀口从前胸穿到后背,白隐心疼地吻他,庆幸他们还活着。 雷焱也动了情,经历了生离死别,他只想与白隐亲密地贴合在一起,衣袍太碍事了,他着急去解白隐的衣服,急得手指微微颤抖。 白衣落地,他惊呆了。 白隐身上和他一样,也布满伤疤,两人所有受伤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手指拂过那些被灵力治疗,已经愈合的伤口。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生死相连的意义,他才真正理解白隐对他的感情。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恨自己的大无畏,恨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些对一个武将来说必备的品质,却成了伤害他最爱的人的武器。 “对不起……对不起,白隐。”他搂着白隐,把头埋在他颈间,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不起……”明明发誓再也不对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隐俯下身任他搂着自己发泄情绪。 “阿焱,我爱你。”他吻掉他眼角的泪,“别跟我说对不起,你战前答应我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什么?”雷焱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千辛万苦将你的百姓安全送到这里,我要我的奖励!”白隐分开他的双腿挤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早已没有温情,只有炙热的情欲和占有欲,“你为了你的百姓你的国土,抛下我,害我担惊受怕,小将军,现在战事平息了,你该是我的了吧?” 雷焱顿时想了起来。 等得胜,我全都给你。 当时头脑一热说的话,现在成了被他拿捏的把柄,他的心悸动不已,害怕、抗拒还有一丝丝的兴奋,下身高高地挺立起来。 他在白隐那里已经没了信用,他不能再言而无信了。 可是…… 他害怕极了,被围攻他没有害怕、与厉净竹交战他没有害怕,但白隐热切的眼神,顶在他腿间的炽热欲望让他害怕了,他想反悔,话还没说出口,门被推开了。 林彤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床上的情形,慌忙背过身去:“对不起对不起小将军!” 白隐坐起身来,淡定地把衣袍捡起来穿上:“何事?” 林彤倒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王、王爷说大将军到了,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小将军和白公子过去。” 白隐看了眼脸红地快滴血的小将军,笑道:“知道了,我们换身衣服就过去。” 林彤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白隐重新俯下身,雷焱紧张地拉紧衣襟,他就当没看见,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说:“小将军可不能食言。宴席结束后我来取我的奖励。” 第50章 宴席 雷焱穿着司未恒给他准备的衣袍,他们从小一起在宫中念书,司未恒最熟悉他的喜好和尺寸。 玄色直襟长袍衣襟袖口都滚着流云刺绣的金边,下摆垂至小腿,腰间束着黑色羊皮质宽腰带,以金色锦带束紧,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虽是武将出身,常年驻守边关,驰骋沙场,却是英姿天成丰神俊逸,板直挺拔的肩背犹如雪中青松,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瞥了一眼白隐,半刻前还色眯眯仿佛要吃人的人,现在正人五人六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衣袍,真像一只千年的狐狸。 “阿焱总看着我干什么?”白隐将长发束在脑后,突然开口问道。 雷焱脸红了一下:“谁、谁看你了!”说着就往门口走,还没推开门就被人拉住。 “外面冷,当心着凉。”他被一张巨大的黑色狐裘裹住,白隐把他裹在里面拉进怀里,看着他推在自己胸口微微颤抖的拳头忍不住笑着问道,“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啊!你胡说!“雷焱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快走吧,别让五哥和我爹等着了。” 白隐手扶在他背上,贴在他发烫的耳边说道:“能不能不去?现在就想取你的精元……” 雷焱心头忽悠一荡,差点没软在他怀里,又羞又气地一把推开他,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了,喘着粗气吞了吞口水。白隐不对劲,虽然他一直很色,但今天这势在必得的架势像一张大网,里面滚烫如岩浆的欲望让他无处可逃。 自己分身有隐隐抬头的迹象,雷焱只想赶紧逃走。 白隐看着头也不回夺门而出的心上人,笑着摇了摇头。 恒王府很大,沿途遇上的婢女小厮都认识雷焱,纷纷停下见礼,雷焱只顾低头往前走,差点撞上人。 “阿焱!” 雷焱刚还在想如何拒绝白隐,盘算着用嘴,或者像以前一样把大腿借给他,晚上伺候好了那只狐狸精,他就不会惦记自己的屁股了吧……猛一抬头见到来人,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跪在地上。 “爹……” 林野忍俊不禁将他搀扶起来:“小将军这是怎么了?许久没见着大将军了吗?干嘛行这么大的礼?” 雷霆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哼道:“让秦阳打得这么惨,他怕是没脸见我!” 其实自己的儿子能够在如此悬殊艰难的条件下坚持了一天半,坚持到援军到来,自己浑身是伤,险些毙命也没有退缩,他心里还是挺骄傲的。 他见儿子不再易容,心下宽慰,以前便觉得雷焱被几个纨绔小子说了几句便过于在意自己的容貌,没有气度,现在看着与心爱亡妻极为相似的容颜,他心软了,收起严父的态度,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雷焱只要见到父亲便会紧张,收敛心思正色回道:“已经无碍了,爹您不用担心。” 雷霆点头,问道:“这位是?” 白隐换了一身月白锦缎宽袖长袍,少了一分清冷,多了三分华贵,乍一看就像天麓城里娇生惯养出来的贵公子。 雷焱顿时心跳加速,冷汗都冒了出来。 白隐给岳丈行礼,笑道:“雷将军久仰了,在下白隐。” 林野惊喜道:“原来您就是白公子!” 雷霆来的路上就听老李说了白隐两次解救雁鸣城、又护送百姓来到吉荣城的事,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白隐,恐怕雁鸣城早已失守,秦阳军此时正一路南下,兵逼天麓城。 他一抖披风,郑重其事地给白隐行了军礼:“白公子,老夫代雁鸣城百姓和将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白隐扶起雷霆,大方温和地说道:“大将军不必客气,我只是帮阿焱而已,我是他的……” 雷焱刚缓了口气,因他这句话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解释道:“对对对,他是我的朋友,他帮我的忙、帮我的忙……”他把白隐拉到身侧,“爹,林叔,咱们先往正厅走吧,别让五哥等急了。” 雷霆林野走在前面,雷焱松了口气,手心突然痒痒的,低头一瞧,自己还拉着白隐的手,被他笑眯眯地蜷着手指挠在手心,吓得赶紧甩开他的手。 白隐也不生气,跟在他身边走进正厅。 司未恒迎了上来:“岳父!请上座。” 雷焱看见司未恒就放松下来,从小在家闯了祸,是姐姐和李叔帮他遮掩,在外面闯了祸,就是五哥帮他,有五哥在,他在他爹面前就没那么紧张了。 “五哥!”已有大半年没见,雷焱兴奋地跑过去,“不对!姐夫!我姐怎么样?” 司未恒身着浅葱色绣竹锦袍,腰系玉带,头戴嵌羊脂玉的银冠,容貌虽不是天人之姿,但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室气度。 微微笑着:“阿焱,你姐姐很好,总是惦记着你,过几日你与我一同回天麓城,到时去王府住多陪陪她。”他看见白隐,行礼道,“白公子。” “王爷。”白隐昨日便见过恒王了,恭敬又疏离地朝他回礼。 司未恒把白隐让到自己左下首的位置:“白公子请坐。” 白隐想跟小将军坐在一起,但看雷焱坐到对面大将军下首,右边是林野,没有他的位置,于是不太高兴地坐了下来。 司未恒举起酒杯:“今日虽说是庆功,但都是自家人,诸位莫要拘谨!这第一杯酒先敬战死的将士!”这是庆功宴的传统,为国捐躯的烈士用身体和鲜血铸就了神宇国的铜墙铁壁,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所有人都站起来,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司未恒举着酒杯转过来,对白隐说,“第二杯酒敬白公子,没有白公子的话,战火恐怕已经烧到吉荣城了。白公子,待我回天麓城,会将向父王禀明,神宇举国上下都会感激白公子。” 白隐举杯客气道:“王爷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正厅内都是神宇军、迅霆军将领,没有外人,林野心直口快:“白公子过谦了,此番秦阳国国师都出手相助了,咱们国师一点不着急,还在天麓城修生养性呢,哎,同是白山弟子,我看白公子更适合做国师!” “是啊!白公子做了国师,那打秦阳国不跟玩似的!”其余将领纷纷附和,雷霆严肃道:“不可妄议国师!” 林野不甘心又补了一句:“白公子心系百姓,就是比那个眼高于顶的裴国师强!” 白隐笑道:“多谢诸位抬爱,在下并没有入世的打算。” 他话说到这里,众人除了惋惜也不能强求,司未恒举起酒杯:“第三杯酒敬小将军和诸位将士!” 在座的都参与了守城战,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不是大将军听闻林稍被俘,心生疑虑,果断放下善王的事,直接派心腹持他的令牌去调兵,马不停蹄地赶到前线,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林彤笑道:“敬我们干嘛啊!这第三杯酒该敬大将军!大将军,您来的时候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啊!秦阳一下子就怕了,看厉泽先那操行,小鸡仔儿似的屁滚尿流地滚回了边城!” 林野捡起一根鸡腿扔过去:“臭小子就会耍贫嘴!王爷和将军都在呢,嘴上没个把门的!” 被他一搅合,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无论是庆幸还是感激,都举着酒杯畅饮起来。 话题由战场移到朝堂,将国主的懦弱骂了个痛快之后,又去讨论雁鸣城的修缮和百姓的安置问题,到后面又说起林彤林稍的婚事,一群当兵的喝起来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乱七八糟。 雷焱被敬了几杯酒,喝得微醺,一直在偷看白隐。 这小子酒量很好啊,能把李广山喝趴下了,李广山可是千杯不醉的主啊…… 对面的人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从酒杯后抬起眼,轻轻飘飘地看了过来,那甜腻的眼神像带了勾子一样勾得雷焱心漏跳了一拍。 他给自己满上,转开头去跟别人喝酒,没过会儿又忍不住去看白隐,却发现人不见了。 去哪儿了?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小将军,我敬你一杯。”身侧传来声音,白隐拢袖坐在他旁边,举着酒杯笑着说道。 他喝得双颊微红,这样的山神大人还是头一次见,雷焱觉得可爱得很。 喝完酒白隐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紧挨着他坐着,两人手臂轻碰在一起,虽然亲热过那么多次,彼此间早就裸裎相见了,但炙热还是从袖间张牙舞爪地传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雷焱心里躁动不已,一股火从手臂烧进心里燎遍全身。 卢力张九来敬酒,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突然白隐用宽大的袖子遮挡,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小腿。 雷焱腾得一下站起来,碰到了桌子,吓了旁边的大将军一跳。 “你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大将军怒道。 “爹!我、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他转身要走,白隐也起身说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雷焱汗毛直立:“白隐你着什么急,多吃点东西!” 他把白隐按下,刚想逃走,雷霆叫住他:诶,你等等!”他看出白隐不谙世事,白山弟子多少都有些远离尘嚣不通人情世故,想必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于是说道,“白公子既然要回去,阿焱你就带白公子一起回去,好好照顾他!” “……”雷焱心里暗暗说道,爹,您真是我亲爹!您让我好好照顾他,恐怕今晚我就会被他吃干抹净…… 白隐揪了揪雷焱的袖子,笑得一脸得逞:“阿焱,我们回去休息吧。” 第51章 沉沦 雷焱根本不等白隐,直接逃离酒席,脚步凌乱不知何去,心里满满的都是白隐那酒盏后的眼神,仿佛能将他生吞了一般的炙热眼神。 自己战前那句“等得胜,我全都给你。”当时那情那景脱口而出,只怕二人经此一役再无相见。现在想来他真是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等什么时候白隐忘了这件事再把自己挖出来。 白隐并没有追上来,但此时回去岭上云肯定会遇上他。 雷焱脑子里乱乱的,想着先醒醒酒再回去,不行就去别的院凑合睡一晚。 他打定主意,行至一处月门,对面白衣一闪,白隐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雷焱心突突跳着,此时后退显得太刻意,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白隐也向前一步,两人正好卡在月门里。 白隐伸手一把抓住雷焱手腕,顺势将他抵在月门墙上。雷焱心里很乱,没有任何防备,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突然被人制住,背后是坚硬的墙壁,前面是比墙壁还坚硬的气势,进退不得。 “你在躲我?”白隐气息逼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吹在耳边的气息又热又痒,雷焱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没……没有……”他心虚,声音也打颤。 “是吗?”白隐一只手牢牢的抓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他腰间,在他腰带上摩挲,“那好,我的奖励呢?小将军答应了我什么不会要反悔吧?” 说着凑过去含住了雷焱的唇。 温热柔软的唇瓣相接,熟悉的气息围绕,雷焱心都化了,他想起濒死那一刻,白隐温柔坚定的话,朝他伸出的手。经历了生死,说不想跟这个人亲热是假的,他全身放松下来,整个人都陷在白隐的温柔中,身体向前依在对方怀里,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身。 白隐感受到他的变化,本来心里点点的气愤,现在一下子就散开了,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加深这个吻。 不知吻了多久,在雷焱觉得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白隐放开了他,俩人都不住喘息。 白隐:“走,回房去!” 雷焱没有反应过来,懵懵的“嗯?”了一声,随后身体一轻被白隐打横抱起。 “你要干什么!”雷焱挣扎。 “你说我要干什么?”白隐笑道,“小将军说若是战胜了,就要全给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雷焱满面通红,奋力挣扎:“那也不用今天,我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白隐死死抱住他,阴恻恻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挺好,小将军不要挣扎了,你要不介意别人观赏,我在这里也可以办事。” 雷焱立马停止挣扎,这种毫无羞耻的事,这个人肯定不是说说,他办得出来! 白隐难得见他这么乖,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在这院里强要了他。 边亲他边踢开一间屋子的门,恒王府地方大人少,这间屋子不知空了多久,不过经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整洁。 “嘴巴张开。”他把人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雷焱被吻得晕晕的,乖乖张开嘴,刚张开就被他侵入,舌尖席卷过来,与他的缠绕在一起。 白隐手下没闲着,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把腰带解开,泄愤似的啃咬吸吮他的唇舌,一把扯掉他的腰带,拉开衣襟,把手从里衣下摆伸了进去。 “唔……嗯!”他手掌滑过腰侧,来到后腰,把裤子和靴子都褪掉扔在地上,硬挺的分身暴露在他面前,雷焱双腿合拢,不自在地想逃开,却被他双手按住分开。 “想去哪儿?”白隐附身下去,脸离得很近,火热的气息喷在上面,惹得那根性器不住地颤抖,前端冒出晶莹的液体。 他坏笑着用舌尖舔了一下前端,雷焱腰顿时挺起来。只是舔了一下,他就放开他,唇来到白皙的大腿内侧,轻轻舔舐,滑腻的肌肤让他流连不已,舔咬得都是红印,却碰也不碰那里一下。 雷焱被他折磨得难耐,颤着声音小声说:“你舔舔那儿……” 白隐抬起头:“哪儿?这儿吗?”他指尖点在铃口,那里又出了水,“阿焱你好湿啊……” “快点!” “不。” 雷焱都要哭了,想自己解决,却被他按住了手。 “还没关门呢,你去把门关上,我就帮你。” 雷焱翻身起来,腿脚有些发软,赤着脚走过去,把门关上。 刚要转身回来,被人按住后背压在门上,白隐的手从他敞开的袍子下面伸进去,指腹顺着他光裸的大腿摸到臀:“阿焱……”他鼻子蹭在他耳后,膝盖强硬地挤进他双腿间,月白色衣袍下面早已涨硬的阳物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臀,另一只手从前面探进去握住他的性器轻轻套弄。 “啊……”雷焱趴在门板上,闭上眼忍不住溢出呻吟。 白隐突然把人翻转过来,吻住他的唇,解开自己衣袍裤子,把自己滚烫的硬物顶在他的上面,两根硬挺的分身赤裸地撞在一起,被白隐同时握住,上下套弄起来。 “哈啊!啊!”雷焱咬着手指叫了出来,过于直接的摩擦让快感迅速膨胀起来,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那里,亟待爆发。 “要出来了!” 白隐放开他,蹲下身子把他含在口中,湿热的口腔,柔软的唇舌,让刺激更加强烈,他舌面贴在茎身、舌尖用力抵着阳筋上下滑动,几个深喉之后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出来。 他全部吞咽下去,站起来擦擦嘴角笑道:“阿焱射了好多出来,看来是憋坏了。” 雷焱腿软得站不住,倚靠在他身上,白隐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掀起他的腿,手指从臀缝间滑进去,按在后穴上轻揉,粉嫩的小嘴儿紧紧闭着。 “你!”雷焱紧张地把腿放下,又被他扶着膝窝抬起来,“你干什么!” 白隐一边揉着穴口一边说:“我要拿我的奖励……” 雷焱挣扎起来:“不行!你放开我!” 白隐怎么可能放开他,指尖钻了进去,轻车熟路按在敏感点上,每次他一碰这里,小将军就会软下来,再无力挣扎,这次也一样,一按上去,腰就挺了起来。 “乖,放松点,对……”白隐哄着人,低头去吻他的耳朵。 手指在穴中搅动,引得人不住地轻喘。雷焱半推半就地任他玩弄扩张,三根手指全部没入,指根抵在穴口,将体内填得满满的,指尖轻轻揉弄肉壁,指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时不时擦过敏感点,每一次都会让他小腹紧绷,脚趾蜷起,他发现自己在期待,期待手指的顶弄摩擦。 本来推在白隐小臂上的手已经彻底松开,紧紧地抓着床单,腰也不自觉地开始小幅度摆动。 白隐低头吻他,撬开他的双唇,强忍着的呻吟立马泄了出来。 “阿焱……”他痴迷地啃咬带着酒香的唇舌,气息交融在一起,在对方快要喘不上气来时放开,转而去舔他的颈侧和耳垂,舌尖刚贴上,穴肉就撒娇似的紧缠了上来,死死咬着他的手指不放,白隐知道他身子敏感,却不想他会敏感成这样。 他想象着那三根手指就是自己的肉棒,插在里面被咬着被绞着被吸吮被裹紧,他想进去!想操进去尽情的抽插摩擦!想把身下的人干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哭着向他求饶,求他不要停下来!想把精液一次一次地射进去,注满他的身体,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但没得到阿焱的同意,他不能强迫。 他忍得眼都发了红,汗湿了额头后背,性器在寒冷的空气中涨得生疼。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窜升起来的欲念和邪火。 手指加速抽插,雷焱到了射精的边缘,挺起腰,夹紧臀部,手指动作受阻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戛然而止的高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急躁中自己扭动屁股,蹭到了白隐的大腿。 白隐刚压下去的火又一下子蹿了起来:“阿焱,别乱动……” 雷焱心里火烧火燎的,体内深处渴望更多的触碰。 他看白隐忍得汗珠顺着脸颊下巴滴落,知道这个人是在等他同意,若自己不点头,白隐肯定不会强迫,他尊重自己。 小将军心里又酸又软,把腿打开。 然后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 我一定是疯了。他心想。 “进来……” 白隐以为听错了,反应了一瞬眼睛倏然亮起,然后生怕他反悔一样猛地翻身压了上来。 手指抽出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空虚感袭来,随后立刻被更火热坚硬的东西代替顶在穴口。 白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的欲火压都压不住,像是看准猎物的野兽,或许之前能心软放他一马,但现在不行了,饿极了的野兽顾不上玩闹和欲擒故纵,必须吃掉猎物才能活下去。 雷焱突然害怕了,扭动身体想逃,被他死死箍住腰臀往里挺进。 “阿焱,别动!放松点……”他感到巨大的阻力,俯下身去舔咬身下人的耳廓。 雷焱顿时软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攀住白隐的肩背,下面被硬物强行劈开,因紧张变得干涩的甬道逐渐被龟头铃口渗出的液体润滑,变得柔软,白隐退出一点再往里顶入,慢慢加大力度,缓缓将他撑开填满。 “阿焱,我的心肝儿……”被包裹的感觉不再只是想象,而是那么真实,“我要被你夹射了,让我全进去好吗?” “不行!啊!!”小将军直接拒绝,但白隐根本就不是在征求同意,握住雷焱膝窝,把双腿掀起来,在他惊呼的瞬间挺身,长驱直入一插到底,囊袋撞在臀肉上,两人下半身紧密贴合在一起,再没有一丝空隙。 “混蛋……”雷焱急急地喘息,体内的感觉让他心惊不已,有点疼,但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立刻被奇怪的感觉覆盖掉,他不安地扭着身子,手去推白隐的肩,却被他拉过来十指相扣按在床上。 “别扭了!”白隐进来就想射了,但他想起帝鬼的话,一定要把人操爽了。为了以后的性福,第一次很重要!他缓了口气,“你再扭我就忍不住了……” 雷焱虽然不知道他忍不住什么,只觉得不能乱动,否则会很惨,但体内的异物感太强烈,软肉不停地吸裹,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吸吮。白隐闭上眼,在他脸颊边蹭蹭,想把注意力转移。 “你出去……出去!”雷焱脸红着嘟囔了一句,这种被填满的感觉太奇怪了,让他浑身无力。 白隐吻住他拒绝的嘴,把自己拔出来一半,感到湿热的肠道不舍的绞着他,紧接着“啪”的一声尽根没入,开始抽插起来。 “阿焱、阿焱……”进入梦寐以求的地方,他觉得自己舒服地简直要融化了,跟随本能摆着腰,一遍一遍叫着心上人的名字,原来与心爱的人交合真的是极乐之事。 小将军羞红了脸,咬着唇,紧闭着眼,被他顶得太用力往上一动一动,又被他抱着大腿往下拉了一点,死死按住。 “阿焱你看看我,睁开眼,咱们合为一体了,嗯,你看看谁在操你?”白隐俯下身,吻他的眼睛,温情的样子和下半身的凶猛天差地别。 雷焱睁开眼,泪瞬间滚了出来,双眼朦朦胧胧地溢满春情,看得白隐心如擂鼓,把他双腿架在肩上,卡着腰拉向自己。 “不行!啊~~啊!太、太快了!”雷焱一句话被顶得支离破碎,喘了好几口气说出来之后,就被无视了,他绝望地感觉体内的阳物又变得更大,龟头下方的楞刮擦着内壁,每次进出都蹭过敏感点,有时甚至直接顶在上面,身体越来越奇怪,小腹和深处痒得不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似的。 他怕了,这种像在暴风雨中上下颠簸的失控感太可怕,他奋力踢在白隐肩上,摆脱他的钳制,连滚带爬地跑下床,赤足踩在地上时腿软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阿焱!”白隐追过去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你别过来!” “阿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话是这么问的,但那个人黑发散乱,眼里和唇上都湿润润的,玄色的袍子和里衣都敞开着,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滑落了一半,下半身光裸着,分身挺得老高,颤抖着似在求疼爱,这般模样实在不像是不舒服。 “你去哪儿?你想这样跑出去吗?”白隐瞧他这副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真是太可爱了。 雷焱含着泪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刚才慌不择路差点直接推门跑出去,要是这副模样被别人看见了,那他肯定会羞愤到自尽。 他站在桌案后面,一脸戒备地看着白隐走过来,那根凶器毫无遮挡,霸道地挺立着,在烛火下闪着光,上面全是暧昧的液体。 他又有些呼吸不畅了,别过脸不去看白隐:“你别过来……” “阿焱,到底怎么了?” 雷焱腿还在发软,手扶着桌子:“不做了,太奇怪了……” 白隐顿时就明白了,压住内心的狂喜,嘴角上扬,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按在桌案上。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白隐!混蛋!”他奋力挣扎,但白隐根本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扶着阴茎对准穴口从后面用力顶入。 “啊!”身下的人一下就软了,抓着桌沿小声叫着,桌案上的茶杯随着啪啪声叮叮当当地响着。 “不行……啊~啊~你放开我……嗯~啊……这太奇怪了!”雷焱嗓子有些沙哑,带着哭腔颤着音说着求饶的话。 白隐将他的黑发拨开,吻他的背:“乖阿焱,没事的,你把身体交给我……”他虔诚地一路吻到肩头和耳后,把他的头掰过来和他接吻,“都交给我,放心,我会抓好你的。” 雷焱双腿颤抖地要站不住了,被他翻过来抱到桌案上,这高度很合适抽插,白隐把他的双腿环在腰上,重新插入,在他耳边低声说:“搂紧我。” 雷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受他在自己体内冲刺,再也忍不住声音,欢叫出声:“啊!啊!哈啊!嗯!……” 高潮前夕,他用仅剩的理智在狂风暴雨的间隙中哭着说:“我不是……不是女人……” 白隐心疼极了,爱惨了他这个样子,吻他的头发:“嗯嗯,阿焱不是女人,是我爱的人,是我夫君。” 听他这么说,骄傲的小将军终于放松下来,软成一汪春水,任白隐在他身上驰骋,彻底沉沦在情欲之中。 第52章 相好 白隐早就醒了,其实他几乎就没睡,一直支着脑袋看怀里那个睡得很香的人傻笑,手指绕在他发梢上玩,绕够了又用指腹轻轻抚摸他胸腹的伤口,那里跳过了结痂的过程,淡粉色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还好他还活着,还能在自己怀里承欢熟睡,还好…… 恩朝院在王府角落,是客房,平日里没人住,也就没烧炭,清晨是最冷的。睡梦中的小将军皱了皱眉,往身边的热源挪了挪,手脚缠上去,把自己贴在上面,脸在胸口蹭了蹭,眉头才舒展开。 白隐被他抱住,心都化了,昨夜的欢爱简直像一场梦,两人疯狂到寅时才逐渐平息下来。 一想起甬道内紧致润滑的感觉,他下半身就又抬起头来,顶在对方腿间。 “嗯……”雷焱被东西硌着,不舒服地摆了一下腰,白隐手扶着他的腰,翻身上来把他压在身下,打开双腿就往里插。 雷焱迷迷糊糊间觉得下体被劈开,有什么东西硬要进来,他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睁开眼。 穴口经过一夜的挞伐,现在还很柔软,白隐享受地闭着眼睛,肉棒已经没入一半。 “你他娘的……啊嗯……没完了!” “嗯,再做一次。”白隐掀起他的腿,退出来一点,又往里挤进去大半。 “滚!你给我出去!”小将军急了,不到两个时辰前刚做了三次,被插射了不知道多少次,到后面他什么都射不出来,只能在白隐身下不停地颤抖痉挛。没地方洗澡,现在身上还黏黏糊糊全是精液。 他有点生气,被骑也就罢了,还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了,这叫他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去领兵打仗? 他用力推白隐的胸口,两条长腿乱蹬,他一蹬臀部就夹紧,白隐被他夹得舒服,把他双腿架在小臂上,一个挺身全顶了进去。 “啊!”被撑得满满的,雷焱腰软了,手上腿上也没了力气,半推半就的模样就像在撒娇,他心里又急又气,扭着屁股想逃:“嗯……你出去!不做了!” “小将军今天还有事?”白隐缓缓抽出一截,又缓缓插入进去。 “嗯~没、没什么事。”跟昨夜狂风暴雨般的猛烈不同,这么温柔的抽插让雷焱语气都软了下来。 “既然没事,那就多陪陪我嘛~好不好?”白隐晃着腰,小幅打圈。 “嗯嗯,啊~啊~不行……我记错了,我、我还有事……嗯……”雷焱只觉得这人就是祸水,是狐狸精,把他磨得什么意志都没了,只能跟他一起沦陷。 不行!他在欲海的海底把自己打捞起来,朝着海面游上去。 姓白的狐狸精看出他的抵抗,笑着俯下身,压在他身上,胸口贴在一起,手臂抱住他的肩背。他昨天就发现了,小将军的身子敏感极了,特别喜欢和他这样抱在一起肌肤接触,只要一贴上,就会兴奋起来,贴得越多越紧就越兴奋。 “啊!”身下的人果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本来推着他的手环到背后,腿也缠了上来,分身顶在小腹上,出了不少的水,后穴也不住地吸裹。 真可爱。白隐紧抱着他,加快速度,干得啪啪作响,床也跟着晃动起来。 他想去舔雷焱的耳朵,耳朵和脖子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若是边操边舔,没几下他就会泄身。 白隐在他耳边停下来,微微发红的耳尖就在唇边,忍不住想欺负他,下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低声问道:“阿焱,阿焱,我们在干什么?” 雷焱全神贯注地期待他的疼爱,他却停了下来,茫然间“嗯?”了一声,五军先锋、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小将军,发出奶猫一样的声音,白隐差点没直接射出来。 缓了缓继续问道:“我们在干什么?你告诉我……” 雷焱脸红得要滴血,偏偏被他压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白隐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不说我就不动。”虽然嘴上说不动,还是浅浅地顶了一下,正巧顶在让人欲火焚身的地方。 雷焱被他紧搂,浑身上下都发烫了,得不到疏解咬着唇。 “说啊,你说出来我就让你舒服,反正又没别人,只有我能听见,好不好,夫君?” 雷焱把脸埋进他颈窝,豁了出去哑着嗓子轻轻地说:“交……交合。” 体内的阳物抽出一大半,随后奖励他似的狠狠顶入,白隐道:“夫君说的不对……”他顿了下,把人翻过来,屁股抬起来从后面插入,“咱们明明是在交配!” “啊!啊!啊啊!”雷焱被他的淫言浪语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毛孔都张开,后穴痉挛起来。这个姿势确实就像野兽交配一样,白隐抓着他的手腕,腰胯一下一下狠狠撞在他高高翘起的臀上,肉刃不停进出,带出的水溅在床榻上,满屋只有喘息淫叫和肉体拍打声。 “夫君,我伺候得你舒服吗?”白隐贴近他耳边,气息吹在耳畔,又引得小将军一阵轻颤。 “舒服……”他快到顶点了,只想白隐给他个痛快,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夫君想我怎么做?”白隐松开他的手腕,轻浅地插弄。 雷焱要被他逼疯了,脸埋在床上,握着拳头,他气得不轻,理智告诉他一会结束他要弄死这个王八蛋! “不说?不说我就拔出来了?”插在他体内的那根硬物作势要出来,肉壁赶紧绞住,委屈地缠着他不放。 他现在只想释放,能让他释放的只有这根坚硬如铁的肉棒,他一狠心低低地说了句:“操我……”本来又气又恼的语气想狠起来,但从他喊哑的嗓子里出来时只剩下撒娇和恳求。 “什么?”他声音太小,白隐轻轻撞了一下,挠痒痒似的,雷焱泪涌了出来,崩溃地喊道:“操我!操我!操我!” 几位将军喝到快天亮,喝大了在回房的路上东倒西歪地吐了一地,婢女和小厮将他们搀扶回房,提着水桶去打扫。 “哎呀,这是喝了多少啊!”一个婢女掩着口鼻,“难闻死了!” 小厮憨厚:“曼曼姐姐,各位将军九死一生的,替咱们守边关,难得放松一下,咱就别乱说话赶紧打扫了吧!” 曼曼不乐意,仗着自己年纪大:“那你们来吧,小乐,跟我去打扫恩朝院!” 两个小姐妹有说有笑地穿过月门,推开院门。 “诶?什么声音?”曼曼问道。 “没声音啊,这院里又没人住,哪来的……”小乐还没说完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喘息,两个婢女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还没嫁人,自然不懂。 天还没全亮,灰蒙蒙的,院里树影婆娑,一阵小风吹过,小乐吓得花容失色,抓着曼曼的袖子:“咱们快走吧!” 曼曼胆子大些:“走什么!没人,许是风声呢!我去那屋里瞧瞧。 小乐不敢一个人留在院子中间,挨着曼曼跟她往屋子那里走。 白隐听见有人进了院,但身下的人性器一颤一颤的,眼看就要到了,他也舍不得停下来,索性铺了结界。 他俯下身,含住雷焱的耳垂,绞着自己阳物的地方顿时一阵剧烈的痉挛,身下的人扑倒在床上,他大力猛烈地抽插,没几下小将军就泄了身,他也没忍着精关,紧跟着顶在最深处射了出来。 “啊!”门口两个小姑娘尖叫出来,吓得雷焱一把把人掀了下去,扯过来被子蒙在头上。 被人看见了?!啊啊啊!!他娘的!丢死人了!!不活了!! 白隐看了看结界,纳闷地想没问题啊。 “曼曼姐……呜呜……是不是有鬼啊?要不床怎么会自己动?” “你、你看错了吧?”曼曼刚才分明也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床榻剧烈地摇晃着。 “可、可能吧……现在不动了。” 白隐使劲拉开被子:“没事,阿焱,他们没看见。你看,有结界。” 雷焱想死的心都有了,白隐看他像只乌龟把头埋在床上,忍俊不禁,把人抱起来,拍着背:“没事,你自己看……” 两个婢女自我安慰了一下,开始打扫屋子。 “这屋里什么味啊?” “许是太久没通风了吧……” 雷焱扯过来皱巴巴的衣袍,红着脸低着头一件一件穿上,白隐套上里衣,把月白色的锦袍披上,看他这副害羞的样子喜欢的不得了,又凑过去亲他,手还不老实地伸进他衣袍里摸他的腰。 雷焱吓得一把推开他,力气没控制好,直接把人推到床下。 “啊!!!”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人,这两个婢女吓得坐在地上抱在一起。 白隐站起来,有点尴尬地开口:“两位姐姐不要叫了,是我。” 曼曼认出来是前几日到王府的贵客,颤着嗓子:“白白白白公子?” 白隐微笑点头,他衣服还没穿好,头发也有些乱,加上刚才看到床榻暧昧地摇晃,曼曼再不懂也明白了,看向床榻那边。 白隐不动声色地挪过去挡住她探究的视线,食指点在唇上,笑道:“还请两位姐姐替我保密。” 他长得俊美出尘,笑起来更是温润如玉,曼曼和小乐看得傻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了,那个神仙一样的白公子有个相好,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相好到底是谁。 第53章 月圆 “小狼,你干嘛呢?”帝鬼怀里抱着一袋子烧鸡问道,他最近食欲莫名很好,王府厨子做的菜他都尝了个遍,然后偷了司未恒的银子跑去吉荣城市集。 他把最后一根鸡腿递给宪禾,“吃不吃?是城南绿茶烧鸡铺的,我排了半天的队才买到,不是生死之交我是不会给的!” 宪禾捧著书卷坐在窗边,对从窗外递进来,快捅进他鼻子里的烧鸡不感兴趣:“不用了,谢谢。” 自从白隐冲破了禁制能够重新使用白山之力,帝鬼便享受到了来自好兄弟的特殊照顾,源源不断的纯净灵力让他能够维持成人的形态。 但小狼貌似并不待见,没有以前对待少年的他那么热情了,以前见到他还会给他舔毛,现在恨不得闻见他的味道就躲得老远。 “你尝尝,可香了!”他把鸡腿往宪禾嘴里塞。 “我不吃!”宪禾被蹭了一嘴的油,腾的站起来,鸡腿没拿稳,掉了下去。帝鬼瞬间化作家猫大小的雪豹,银色闪电一般从窗户跳进去,凌空叼住鸡腿,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就势趴在哪儿啃了起来:“你不吃也别扔了啊,浪费食物!” “……”宪禾放下书卷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帝鬼两三口就吃完,鸡骨头吐在地上,追了上去。 “我去看看我娘。” 帝鬼窜到他肩上:“我也去。” “……”宪禾很无语,这只大猫总是缠着他不放,“你不去找白隐大人吗?” 帝鬼蹲在他肩头,大尾巴扫过他的脸颊绕在他脖子上:“不去!阿焱休沐三日,他俩就没从屋里出来过。” 宪禾奇怪:“在屋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交配呗,我前天去找他们,被小白隐扔了出来,后来再去,他们就把房门和窗户都锁了,进都进不去。我就奇怪了,他们交配为什么我不能看?” 宪禾也不是凡人,狼族之间对此也不避讳,所以他也不太懂:“不知道,难道怕你抢了他的地盘?” 两只兽妖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帝鬼说道:“找你娘干啥?咱俩去小白隐那里偷看好不好?” “交配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我要跟我娘商量回百嫁山的事。虽说妖都顺利地回去了,结界也重新封好了,但我担心再出岔子……” “你可真尽职。”帝鬼不屑道,他虽然是白山守山门的神兽,但也很久没回白山了,守山门哪有在人间界游山玩水开心。 宪禾问道:“帝鬼,百嫁山惹出这么大的事,你说白山会派人来吗?” 帝鬼舔着爪子:“肯定会啊,不过也是先去找裴筝。你跟我去找小白隐,他是神侍弟子,下一任神侍和白山之主,他说话管用,你去求求他呗。” 宪禾觉得有道理,跟他一起往岭上云走,走到院里遇到林彤。 “林彤,你干什么呢?” 林彤坐在院子中间的亭子里,脸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他一脸郁闷地看着帝鬼和宪禾叹道:“哎……我这不是怕大将军突然找来吗……” 他简直为小将军操碎了心,不仅送饭送吃的送洗澡水,还要把风……屋里时不时传来的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让他一直处在又心痛又燥热的状态。 林稍几次来想换他,都被他拒绝了,他哪能让未出阁的妹子听见这种声音,熬了两天下来又虚弱又难过,人都脱相了。 帝鬼和宪禾哪里懂,只当他是副官尽忠职守,帝鬼看看天色,申时已过,对他说道:“我们正好找小白隐有事,你回去休息吧。” 林彤落寞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谢过帝鬼就走了。 帝鬼从宪禾肩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地化作人形,蹲在门口偷听,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咚”的一声,雷焱愤怒的声音响起:“你给我滚!滚!!” “阿焱你别生气……” “滚!!” 过了会儿门开了,白隐穿戴整齐有些惊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帝鬼和宪禾。 “……你们?” 帝鬼站起来就要往里走,被白隐拦住:“你要做什么?” “宪禾找你有事,进去聊。” 白隐看了眼屋里床上,被他做得下不了床,刚刚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把他踹下来的人,正光着身子找衣服穿。 他揪着帝鬼的领口拽出来把门关上。 帝鬼一脸坏笑:“怎么?被阿焱踹下来了?”他跟着白隐走到亭子里,“我就说嘛,你们人就是麻烦,虽然随时发情,但做个几次就不行了,我们豹类一天可以做几十次,连着做好几天……” 白隐瞪了他一眼打断他:“帝鬼,我印象中你从没有发情过,这些都是从话本里看的吧?” 帝鬼怒道:“胡说!都是我豹类朋友告诉……咳!”他咳了一下,“总之宪禾找你有事。” 宪禾也从没发过情,正入神地听他们聊,突然被点到名:“白隐大人,我就是想问问百嫁山的事。” 白隐猜到了宪禾的来意,淡定地说道:“宪禾你不用太担心,过几日我和阿焱一起去雁鸣城,结界的事有蹊跷,我需要找裴筝问清楚,至于白山那边,在我没调查清楚之前,他们不会对百嫁山怎么样的。” 听他这么说,宪禾松了口气:“谢谢白隐大人。” 白隐微笑道:“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代理山神之职,好生约束群妖,在开春之前收好结界。” 宪禾恭敬行礼:“是。” 白隐对宪禾很放心,点点头。 屋里传来声音,白隐不放心地走过去,门从里面被打开,小将军站在门口,刚要迈过门槛,腿软了一下,跌进白隐怀里,白隐笑着扶着他,贴在他耳边说道:“小心点……怎么出来了?” 雷焱脸刷就红了,慌忙推开他:“我有事得找我爹去。” 帝鬼跑过来:“阿焱,好几天没见了。”他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到雷焱耳朵里就变了味,仿佛在嘲笑他一样,他瞪了帝鬼和白隐一眼,就往外走。白隐叫住他:“你沐浴了再去,我去打水,你在屋里等我。” 雷焱有些窘迫回到屋里,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有很重的欢爱的味道,若是让他爹发现了,那自己肯定死路一条。 帝鬼和宪禾鼻子都很灵敏,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银发的青年又凑过来闻他身上的味道,石楠花般腥臊甜腻的味道勾得他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宪禾跟着走进来,想把帝鬼拉走,他再不明白事理也知道人家交配时不想让别人看见,那么这个时候就该走了。 味道好奇怪,帝鬼嗅着嗅着入了迷:“阿焱,你们交配时什么感觉?” 雷焱把他的脸推开,宪禾也去拽他的后脖领子:“帝鬼,别问了,咱们走吧。” 帝鬼不死心:“告诉我嘛,舒服不舒服?小白隐厉害吗?他操得你爽不爽?” 小将军红着脸低着头,咬牙切齿,攥着双拳,只想召唤出谒归跟这个不要脸且没脑子的神兽拼个你死我活。 白隐一进屋就看到宪禾从后面抱着小将军,帝鬼化作家猫大小,嘴里叼着自己的大尾巴蹲在墙角,雷焱手里拿着谒归,满脸怒气,嘴里喊着:“帝鬼我要砍了你!” 帝鬼见白隐进来,躲到他身后:“你管管你媳妇,怎么这么凶!” “……”白隐太了解帝鬼了,他拎着帝鬼的后脖子,朝门外用力一甩,雪豹在空中翻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在院中,骂道:“小白隐!你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娘!不对!呸!重色轻友的家伙!” “白隐大人、小将军,我们先不打扰了!告辞!”宪禾放开雷焱,冲到院中,捞起那只银灰色大猫跑了出去。 不用自己走倒是舒服,帝鬼窝在宪禾怀里伸了个懒腰,柔软的肚皮毫无戒心地露出来。 “诶,小狼,你为什么要当狼妖王?这么多事……你看我,无事一身轻,想干嘛干嘛!” 宪禾语气淡淡地说:“我若不当,也会有其他族的狼去当,我担心娘亲和弟妹……上一任狼妖王是我兄长,他气力不足,怕自己被挑战落败,狼妖王之位落在其他人手里,我便……” 他把帝鬼当做朋友,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便怂恿郎御去夺位,郎御是狼族中仅次于前任狼妖王的,我这么做是用兄长的命消耗了郎御的竞争力……” 他没再往下说,虽然这是他和兄长共同商议出来的方法,但牺牲了兄长的命,让他一直走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好王,百嫁山之事,族中死伤不少……” “这又不能怪你……”帝鬼歪着脑袋看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沉重的表情,孤傲冷漠的狼族原来也这么关心亲人……他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之小狼不是坏人。 太阳正在西落,月亮早早就爬了上来,透明的圆月挂在靛青色的晴空中,随着夜的降临逐渐变得澄黄。 宪禾人形时瞳孔是不起眼的棕褐色,他抬头看了眼圆月,月亮映照下,金光在他眸子中流转。 帝鬼仰头看他:“哎哟,今儿个是十五,压不住狼性了吧?晚上我陪你去郊外跑跑怎么样?” 宪禾微笑着点头,在没人的地方化作银灰色的狼,与帝鬼蹿上城墙往城外野山奔去。 圆月升至中天,宪禾的嚎叫引来山中野狼同嚎,他追上一只被嚎叫声吓坏的小鹿,一口咬断脖子,趴在地上吃了起来,帝鬼懒洋洋地看着他吃,心想这小狼捕猎动作越来越娴熟了,还是我教的好! 他得意地摇了摇大尾巴,来了兴致,趁宪禾不备猛地扑了过去,宪禾正啃着鹿的肋骨,被巨大的雪豹扑倒滚了两圈,一块儿细小的骨头割破了口腔,他本能地皱起鼻子呲出狼牙,嘴边沾满鲜红鹿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怒声。 狼和大猫不同,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表示愤怒和紧张,帝鬼见他这个样子,莫名觉得可爱,伸出舌头在他嘴边舔了起来。雪豹舌头上的倒刺梳开了被血粘在一起的毛,宪禾收敛起怒气,任他舔毛。 雪豹压在他身上,柔软的肚皮碰在一起,热呼呼的,宪禾张开嘴,大舌头便伸了进来,将他口腔里也舔了一遍。 血腥味从帝鬼舌尖蔓延到整个嘴里,不仅仅是鹿血,还有小狼被刺破了嘴流出的血,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勾起了帝鬼的欲望,他想吃得更多! 那点狼血被他咽下肚子,像是活了一般游走在全身,集中在下腹。 他喘着粗气,舌头将小狼全身都舔了个遍。宪禾想起来,又被他按倒,翻着肚皮躺在地上。狼的腹部是最脆弱的,不会轻易露出来,但他无论是力量还是灵力都远比不过帝鬼,雪豹舌头舔在他最私密的部位,引得他“呜呜”地哀鸣。 帝鬼站起来,在宪禾上方抖了抖被月色镀了一层银辉般的被毛,黄绿色的眼中被不知名的情绪笼罩。带着倒刺的紫红性器挺了出来,威严神圣的神兽,千万年来第一次发情了。 第54章 神兽 晴朗的夜空,群星璀璨夺目,与圆月交相辉映,月华如练,蓄积的能量毫无遮掩地迸发出来,撒向人间。山林中偶尔传来狼嚎,其余时间安静地只能听见喘息的声音。 “你干什么!帝鬼!你冷静点!”宪禾被他大爪子压住,张嘴就要咬他的前爪,帝鬼有点吃惊,这感觉有点陌生,但他见宪禾抵抗,张嘴一口咬住宪禾的喉咙,长牙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摩擦。 宪禾吓得半死,后腿去蹬帝鬼的腹部,他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帝鬼想要他的命也不过是上下牙一用力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心中紧张不已,这只雪豹说要吃掉他或许并不是在开玩笑。 帝鬼牙尖尝到一丝香甜,眼中的危险更盛,香甜的气味直接不经大脑冲向下面,性器挺出很长一截。 他摆动下体蹭了蹭那柔软的肚皮,小狼腹部的毛又软又柔。 好舒服。他心想。 他并不想吃掉宪禾,轻轻说了句:“你别咬我我便放开你。” 宪禾“呜”了一声,感觉到咬在他喉间的长牙松了开,他翻身前爪扒地,挣脱帝鬼的压制,跳出去老远,朝雪豹呲出狼牙。 两只雄性猛兽间的威慑一旦建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大多数时候是在争夺猎物和雌性时才会打斗。 帝鬼浑身燥热难耐,只想给自己找个发泄口。他虽然从没发情过,但此刻的感觉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寒冬腊月的,又不是在雪山,上哪里去找另一只雌性雪豹? 而且,他为什么会突然发情? 他不想跟宪禾打架,于是说道:“宪禾,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咬你的。” 宪禾脖子下面的伤口不深,毛被血染红了一小片,香甜的血味勾得帝鬼想再去舔,他往前走了几步,宪禾往后退,跳上一块巨石,上半身伏在石头上做攻击姿态,不让他靠近。 帝鬼坐在地上,显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宪禾看他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心想恐怕就是这混蛋下嘴没轻没重,小狼崽在打闹时偶尔也会伤到对方。他把帝鬼当成朋友,除了族中的亲人,帝鬼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想追究帝鬼咬伤他的事情。 “我先回去了。”宪禾转身跳下巨石,跳下的瞬间尾巴颠起来,露出屁股上比其他地方更雪白柔软的毛,毛下面隐约能看见囊袋。 帝鬼看得眼都直了,兽眼中满是贪婪,猛地扑了过去,把宪禾扑在地上。 “你到底发什么疯!”宪禾被他扑倒,转头就要咬,喉咙间的声音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帝鬼压在他背上,一口咬住他后颈,鲜血顺着长牙流进嘴里。太甜了,狼血瞬间将他点燃。他岔开后腿蹲了下来,粗长可怖的性器在狼尾根部那里胡乱顶着。 宪禾惊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想站起来,但被雪豹压得根本动不了:“帝鬼!帝鬼!你放开我!你疯了吗!” 帝鬼根本听不进去,发情的雪豹理智全无,只想捅进去将自己的精液射在最深处。 宪禾用尾巴盖住自己的屁股,被他胡乱顶开,在他柔软的绒毛间不停顶弄,想找到地方进去。 “不行!!”肉刃总算找到穴口,强硬地顶入,疼得宪禾尾音都带了哭腔,呜呜叫着。 雪豹喘着粗气,根本不顾宪禾求饶和痛苦的声音,发情来得迅猛,他脑子里只有交配这一个念头。 空气中弥漫开血腥味,性器插入时撕裂得很严重,帝鬼用力挺身,粗长的性器全部塞了进去就开始抽插,每次拔出时倒刺都会刮破内壁,嫩肉被划破摩擦再划破,鲜血不停地顺着交合的部位流下来。 宪禾小声呜咽,浑身颤抖不止。 帝鬼下半身不停耸动,百十下之后便射了出来,他像给自己标记地盘一样,全部射到最里面,停留了半天才拔出来,拔出来时鲜血混着白浊顺着成结的软毛滴到地上。 帝鬼发泄完兽欲,找回了脑子,松开紧咬着的后颈,趴在宪禾身上像对待雌兽一样温情地舔舐他的被毛。 宪禾疼得半昏了过去,在他拔出时又被疼醒,暴怒痛苦一股脑爆发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压在身上的巨兽掀翻在地,一动后面就撕心裂肺的疼,他站起来的时候尾巴紧紧贴着臀部,摇摇晃晃地仿佛一碰就倒。 帝鬼凑过去,他觉得自己错了,想跟小狼道歉:“宪禾……” 宪禾本能地躲开他,金瞳闪着泪光,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帝鬼追上去道歉:“宪禾,小狼,我错了,我实在没忍住……” 宪禾根本不理他,跌跌撞撞往回走。 “宪禾,你理理我,我错了,对不起!”帝鬼着急了,他把小狼当朋友,小狼是他唯一的兽妖朋友,他不想吃掉,而是想跟他一起捕猎奔跑纵情山野的兽妖朋友。 他后悔不已,他都做了什么啊!因为发情就把孤傲的狼妖王给强暴了? “宪禾,我第一次发情,我没控制住,要不你咬我,抓我,打我,怎么都行,你别不理我啊!” 宪禾停在小溪边,后面实在太疼了,他想跃过小溪却迈不开步子,犹豫的瞬间被帝鬼按倒在地。 帝鬼看着宪禾,看到他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胸口像被大锤子砸了一样闷闷的疼。他俯下身,温热的大舌头舔在小狼的伤处。 后穴被舔,宪禾又愤怒又羞耻,这只雪豹把自己当雌兽一样,他挣扎起来,后腿踹在帝鬼下巴上,尖利的狼爪划破了帝鬼的皮肤。 帝鬼没有躲,任他踢任他抓:“你别乱动,我帮你疗伤。” 雪豹的舌头含着灵力,舔过的地方泛出阵阵暖意,又痒又麻,伤口极速愈合。 宪禾后腿蜷了起来,不再挣扎。 肠道内的伤口舔不到,帝鬼化为人形,比雪豹舌头要小的舌头钻了进去,细细地舔弄,再深的地方,他用手指温柔地插入抚摸,将灵力缓缓注入,为宪禾疗伤。 “对不起。”银发的青年俯下身,手指插在穴内轻轻摩擦,残留在里面的精液和血使内壁又湿又滑,摸起来很舒服。他体内的燥热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强压下欲望,把脸靠在巨狼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说道:“对不起宪禾。”他真心实意地道歉,另一只手抓住狼爪放在嘴边轻吻。 宪禾感觉到热流在体内翻涌,帝鬼的灵力从伤口处流进全身各处,金瞳内闪着光芒,流光溢彩灿如星辰。 伤口愈合,体力恢复,他后爪一蹬,踹开青年,翻身起来,不顾对方的阻拦,飞奔向吉荣城。 白隐很无奈,连着两天,帝鬼都粘着他,与其说是粘着他,倒不如说是为了见宪禾而粘着他,因为他要去天麓城,宪禾这两天都在他这学习一些简单的术法。 帝鬼坐在岭上云的亭子里,看小狼和白隐在院中背诵心法。 小狼脸色不错啊,青色的衣服很适合他…… 他着迷地看着,突然从青色衣袍下摆出钻出一条蓬松的狼尾,宪禾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捂住自己的尾巴,按也按不回去。 帝鬼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脸微微发红。 白隐笑道:“宪禾你要控制好自己的灵力。” 宪禾又试了一次,尾巴顺利收了回去,但头上又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雷焱站在亭子外面,看帝鬼傻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帝鬼!你傻笑什么呢?” 帝鬼招呼雷焱进来坐:“阿焱,你觉不觉得小狼特别可爱?” 雷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青衫的青年尾巴和耳朵都收了起来,清秀的脸上表情极为严肃认真。 “……”狼妖王哪里可爱?他看到白隐微笑着,穿着雪白的锦袍,恒王府的衣料都是上乘的,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高贵优雅气度非凡。 两人坐在亭子里一起傻笑。 宪禾练习了几遍便全都掌握了,跟白隐告辞就要走,帝鬼赶忙几步追上他:“小狼,你去哪儿?” 宪禾根本不搭理他,直接要走。帝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宪禾身体瞬间紧绷起来,恐惧和痛苦如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 帝鬼被他眼中的抗拒和无助震惊,手上松了劲,被宪禾挣脱,一句话没说便跑了出去。 白隐昨日便看出来两人之间不对劲,叫住帝鬼:“你俩怎么回事?” 帝鬼心中隐隐的刺痛着,叹口气:“小白隐,我前日发情了……” 白隐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我用强,把小狼给……哎……他就不理我了。” 雷焱怒道:“难怪不理你,杀了你都情有可原!” 帝鬼不明白:“为什么?交配不就是这样吗?谁厉害谁就能交配!” 白隐扶额:“帝鬼,你是野兽吗?” 帝鬼挑眉:“老子是神兽!” 雷焱:“管你是神兽还是野兽,只要你说人话,交……”他不好意思说交配这两个字,红着脸继续说道,“那啥的时候得你情我愿才可以!” 帝鬼还是不太明白:“那他要一直不愿意怎么办?我不是要憋死?” 白隐掩嘴笑问:“你非他不可吗?” 两日后,小将军送走了大将军,带着白隐和两位副官,出发回天麓城。恒王府门口,宪禾和卫犽荒守也前来辞行。 帝鬼卧在马背上,大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他看着宪禾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想起白隐的话:你若非他不可,那便要让他愿意,让他爱你,让他心甘情愿雌伏于你。 他下了决心,站起来踩在马背上喊道:“小白隐!我不跟你去了!你自己小心!”然后跳下马朝宪禾追了过去。 第55章 吃鱼 在雁鸣城已经一片白雪皑皑天寒地闭时,远在两千里之外的神宇皇都天麓城的冬天还在散漫地踱着步子迟迟不肯到来。 雷焱带着一队人马缓缓而行,他特意多绕了一天半的路程,从安宁县渡口坐渡船过白水,再进入樱洲地界。 他想带白隐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神领略神宇国大好风光。 冬风呼啸越过北境,到了樱洲附近便也温柔了起来,不忍肃杀般轻柔地抚过两岸枫林,红叶落入丰沛湍急的白水中,瞬间便被卷走往东南奔流而去。 渡口人来人往,两个垂髫孩童调皮追跑,前面的女童不小心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被香软的手臂抱了起来:“乖乖莫哭,姐姐给吹吹。” 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漂亮的大姐姐,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连哭都忘了哭,看得眼都直了。 林稍微笑点点她的小鼻头,掏出帕子把她下巴上的泥擦掉。 “姐姐你真好看。”小姑娘由衷地说道。 “谢谢小妹妹,小妹妹能告诉姐姐哪里还有渡船吗?”林稍先行赶来,就是为了找过河的渡船,他们一行十人加上马匹,需要三条船才能过河,她已经找到两条给了定钱,就差最后一条。 “我家有,我带你去找我爹娘!” 林彤双眼望天,带着其他人缀得老远,给那两个人留出空间,他心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副官又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只能能躲多远躲多远。 他娘的!怎么就让白隐得手了呢!若是个姑娘,他没话好说,但白隐也是个男子啊,为什么同是男子,他就没能入得小将军的眼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他那天不小心听见将士们八卦,皇城里也有不少贵族姑娘偷偷打听自己呢…… 可恶!! “彤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名迅霆军将士跟在旁边问道,见他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放空,一会儿又摸自己的胸,表情千变万化的。 林彤瞥了他一眼,余光看见小将军伸手将白隐头上的红枫落叶拿下来放在唇边,绝美的侧脸上带着深情的笑容。他的眼里只有白隐。 “彤哥你没事吧!”将士眼见林彤捂着脑袋无声地大叫着,担心地问道,这个样子别是中邪了吧…… “没事。”林彤放下手时就恢复了正常,眼神飘忽,仿佛已经神游天际,他只恨为什么自己不去找船,偏要跟在后面被虐。 红枫叶片如火完美无缺,沾染上了白隐身上的冷香,雷焱把那片叶子贴身放好,打算回到天麓城将军府便夹在书卷中收藏。 他指着前方:“前面过了这片林子便是安宁县界,我们坐渡船过白水,对岸便进入樱洲,天麓城就在樱洲中心。” 白隐微笑着听他讲了一路的风土人情,从天麓城到雁鸣城,他每年都要跑几个来回,再熟悉不过,如今带着白隐回天麓城,就像是把新媳妇带回家一样,心里有激动有欣喜,想把自己故乡的一切都告诉他。 白隐只在白山和百嫁山生活过,虽说都是冬天,南方的景致也与北方截然不同。 白山除了雪的白色便是岩石的黑色,岚峰虽然有翠竹流水、净白色砖瓦和大理石搭建的的无明宫,但这些混合在一处也是寡淡无味的颜色。 百嫁山地处北方,多的是苍松劲柏,有着北方山林特有的古树参天,山峦连绵。 眼前这大片的火红翠绿嫩黄却是这般鲜活,生机勃勃中透露出讨巧的娇嫩细腻。 连冷都是从地底生发出来的慢慢浸透人皮肤的湿寒,而不是北方铺天盖地袭来的干冷苦寒。 犹如一个杏眼的二八少女,在最喜庆的年纪里,握着你的手,撒娇似的让你给她暖手,寒意丝丝沁入皮肤,刺入心脉骨髓。 只在书卷中看过的树木鸟兽、前几日路过村镇时见识的风土人情,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曾经纸上苍白无力的描写变成真实后,让他感慨万千。 “小白隐,你下山去吧,去看看你即将守护的尘世,看过了你才能心甘情愿……”他忆起师父在他下山前说的话,心里泛起甘甜。 这是阿焱所在的尘世,他生活的世界,这不是假的,我要守护这里,守护所有他热爱的人和物,他触摸过的每一片树叶,他存在的痕迹。 一瞬间思绪万千,白隐点点头:“阿焱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雷焱说道:“我说什么是什么?那我把你拐走卖掉了怎么办?你长得这么好看,能卖个好价钱呢!” 白隐笑道:“阿焱不可能卖掉我的。” 雷焱见他这么笃定,挑眉说道:“怎么不可能,哪天你惹我生气了,说不定我就把你卖了。” 白隐装着惊恐的样子:“阿焱!你骗我吗?” 雷焱戏弄了人,伸手过去捏捏他的脸颊说道:“我怎么舍得卖掉你呢,你可是我媳妇。” 白隐点头:“嗯,猜你也舍不得,毕竟只有我能让你在床上叫得那么欢……” 雷焱被他将了一军,满脸通红“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见小将军这么可爱,白隐笑道:“不欺负你了,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雷焱白了他一眼:“你要记住谁是夫君,回头到天麓城,我带你去给娘扫墓,到时你可别说错了。” 白隐早就被他嘱咐过好几遍了,点头道:“是,夫君,都听你的。” 见他这么听话,雷焱回头看了眼后面缀得老远的将士,拉着缰绳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身后传来口哨声,都是心腹,雷焱也不怕他们知道,回头笑骂道:“大爷的!瞎起什么哄!”扬鞭抽在白隐胯下的马屁股上,两人率先往安宁县奔去。 一行人赶到时接近午时,林稍等在县城门口,大美人英姿飒爽地牵着骏马,惹得城门口往来的人纷纷侧目。 “爷。”雷焱停在城门口,她拉住马辔头说道,“船找好了,咱们先用饭?” “行。走了这么久都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雷焱跳下马,很自然地伸手过去,白隐握住他的手下来,“我记得这里的鱼很有名,白隐,我们吃鱼好不好?” 白隐笑道:“听你的。” 一行人来到饭庄,食客不多,几个人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饭庄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雷焱一路过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人群坐下。一行人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穿着都太扎眼,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老板亲自过来招呼。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林稍:“有鱼吗?” “当然有,安宁县临近白水,最有名的就是寨花鱼,鲜嫩可口,老少咸宜。可以清蒸红烧垮炖糖醋干煎,您看您要怎么吃?” 雷焱道:“每样做法来三条吧。其他的菜捡你们特色的上。” “得嘞!”老板喜笑颜开,“客官喝点什么?小店有樱洲佳酿素黎白,几位来点吗?” 白隐很爱喝酒,雷焱便替他要了几壶。 很快菜就上齐了,清蒸鱼软嫩爽滑入口即溶,红烧的色泽莹润鲜香味美,糖醋的外焦里嫩酸甜可口。 百姓们窃窃私语地看了一阵,对别人吃饭也没有太多兴趣,自顾自又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没有,天麓城国师府那边要派人过来。” “来人好啊,赶紧把水鬼收了,免得三天两头地吃人。” “来了他们还不是糊弄事?上一次国师府的人走了才多久啊?这不,又有人失踪!”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一阵边境打仗,秦阳国国师上阵,要妖法指挥妖物霍乱雁鸣城,要不是大将军和小将军率军奋勇抵抗,保住雁鸣城,说不定秦阳军都打到咱们这儿来了!” “秦阳国师都上阵了?那咱们国师呢?” “甭提他了,他来神宇国这么多年,有几个人见过他?你们知道吗?传说根本就没有国师这个人,都是找人扮演的,国师府那些弟子,派到各地收妖都是做给百姓看的……” “难怪连个水鬼都收服不了!” 雷焱静静地听着,裴筝是他名义上的师父,除了教会他如何使用神兵之外,就只教过他易容这种最简单的术法,两人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裴筝本人孤僻至极,在国师府内也是几乎闭门不出,府内的弟子连他的面都很少见到,更别提传授术法知识了。 也难怪会有这种传闻。 他看向白隐,对方正细细地挑着鱼刺,挑好一块便放进自己碗里,弄得林稍都觉得没了用武之地,夹着鱼犹豫了一下放进了哥哥的碗里。 林彤受宠若惊,冲妹妹咧嘴笑道:“谢谢小稍!” 小将军习惯了林稍的照顾,这种琐事上理所应当地接受了白隐的照顾,边吃鱼边问道:“白隐,裴国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白隐想了想说道:“我不记得了……他入世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听师父和长老们说,他是个灵力很强的术法天才。” 他又夹了蔬菜给雷焱:“一会儿咱们去白水边看看吧,白水源自白山,不该有脏东西的。” 第56章 小沫 林稍刚出饭庄,就看到船家的小闺女从街角跑过来,抓着她裙角问道:“姐姐姐姐,我爹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渡水?” 林稍把女童抱起来,看向雷焱,小将军道:“我和白隐去会会水鬼,你们找个地方等我们吧。” 女童跟小依差不多大,朝雷焱伸出双手:“抱抱。” “姐姐抱你吧。”林稍搂着她。 “没关系。”雷焱笑着把她接过来:“怎么?喜欢哥哥?” 女童明显愣了一下,在她的认知里漂亮的都是姐姐,但眼前这位比刚才的姐姐还美的竟然是个哥哥? “小沫!”船娘找了过来,见自家闺女用玩泥巴的小手抓着贵人的头发玩,训斥道:“哎呀这孩子!手这么脏!快给我松开!”她不轻不重地拍了女童的小手一下,把孩子抱过来,“抱歉啊,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贵人。” 雷焱笑道:“无妨,小姑娘很可爱。” 船娘问道:“我过来问问咱们何时渡水?” 林稍:“方才我与你们商议过了午时便渡水,但还有些事要耽误一会儿,大约傍晚吧。” 船娘有些为难道:“傍晚的话恐怕回来便要天黑了。”她紧锁眉头,“最近白水不太平,船家都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水里有水鬼,回来迟了会被水鬼抓去吃了……” 白隐问道:“请问可有人见过水鬼?” 船娘:“见过还能活着回来?最近半年每个月都有失踪的人,而且都是渡水过去,回来就是一艘空船。” 小沫搂着娘亲的脖子:“水鬼,小沫怕怕……” 船娘拍拍她的背安抚:“青天白日三艘船一起过去还好,但要是太阳下山了,还真没人敢渡水,况且天黑过去对岸,也没地方住不是,贵人们要不还是早些出发?” 白隐与雷焱对视一眼,说道:“那既然如此,咱们明早再出发好了。” 林稍找了间客栈。雷焱心里对水鬼好奇得很,让其他人安顿,自己拉着白隐就去了白水河畔。 白水发源自白山,向南流至安宁县以北五十里山区时在峡谷拐了个大弯,向东南方向奔流而去。 安宁县地势平缓,落差小,渡口的位置过了雨季水流便风平浪静,今日阴天,太阳躲在云后,南方水汽充沛,没有风,河面上聚了一层淡淡白雾。 两人分头去找船,这个时间船家都往回走了,因为水鬼的原因,过了未时便没人肯再出船渡河。 白隐有些犯难,若是站在岸边使用灵力,水面宽阔,河道又长,那水鬼也不知在什么位置,不免有些浪费。 小将军沿着渡口跑了一圈回来,白隐道:“没人肯出船,不如我用灵力……” 雷焱笑嘻嘻地说道:“白公子久居世外,不知道有个说法叫做钱可通神。”他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艘渡船道,“那艘。” 白隐问道:“竟有人肯出船吗?” 雷焱:“没有啊,我把船买下来了。”他跳进船里,向白隐伸出手,“白公子可愿与我一同泛舟?” 渡船不大,金油檀的船身和船舱,因为造价高昂,租金也贵,只有达官显贵想顺白水游览两岸风景时才会用,但是近十年来来的人越来越少,这条船闲置了很久,船家不用它糊口,嫌它占地又要维护,便宜卖给了雷焱。虽说是折价,但也足以买五条普通渡船了。 小将军在船尾摇橹,白隐第一次坐这种渡船,新鲜得很,站在船头远望。 雾中的白水上没有别的船只,远看也没有晴日的波光粼粼,入到深处才发觉碧波荡漾。渡船摇摇晃晃,静谧间只有摇橹声悠悠入耳。 “我用灵力催动,阿焱不要费力摇了。”白隐步入船舱说道。 雷焱笑笑:“别啊,难得与白公子泛舟,这样才有情趣。以后等天下太平了,我便卸甲归田,咱们找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在山下辟一块地种菜,想吃鱼就去水里撒网,到时你摇橹我捕鱼,是不是很有意思?”白隐走到船尾,满心期待地听他说。 白水出了峡谷在这开阔的地界静了下来,仿佛在酝酿下一波力量往东南方向的诡杰沧海奔去。 两人说话间渡船便行至河道中央,白隐铺开灵力,水深数十尺,河面宽一里多,细细捋了一遍,直到日落西山,雾气愈发浓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雷焱问道:“怎么样?” “我本来猜测是哪里逃出来的妖藏匿在水中,但水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妖气。”他想起白冉曾利用残花落隐藏雁鸣城内的妖气,“不知会不会跟白冉有关。” 雷焱道:“安宁县挨着樱洲,在神宇国腹地,白冉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吧。” 白隐点头:“确实,他若是插手至此,裴筝也不会坐视不理。” “师父……”雷焱坐到船舱内,“我听饭庄内的百姓说国师弟子曾来过,要不咱们明日先回天麓城,再去国师府问问?” “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别再有人失踪了。” 两人穿破大雾回到码头时已过戌时,天完全黑了,林彤林稍和船娘等在渡口,见到二人才放下心来。 “怎么?你们这是在担心本将军吗?”雷焱将缆绳扔给林彤。 林彤笑道:“我哪敢啊,是小沫非要过来玩,我们就跟着过来了。” 雷焱笑着刮了一下小沫的鼻头,船娘问道:“贵人可有什么发现?” 她方才听说这两位玉树临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公子去了白水上,天黑了还没回来,担心得不行,非要跟过来,林彤跟她讲了两位是去调查水鬼吃人的事情。 她远房表哥便是半年前打渔时失踪,现在还没找到。 白隐答道:“我们将安宁县前后十里的水域都探查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水鬼。” 船娘道:“不可能的,我们安宁县几百年前就在这白水畔了,大家靠渡船打渔为生,都深谙水性,要是一年掉在水中淹死个一两个还能说得过去,但是最近半年失踪了十二个人,这不是水鬼作祟还能是什么?我表哥是第一个失踪的,他是远近闻名的好水性,就算在河中央掉下船也能游回来……” 雷焱问道:“国师弟子来是怎么说的?” 船娘道:“上个月从天麓城来了两个人,他们用的我家的船,一直在船舱中并未出来,我掌舵,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桃……桃花……” 白隐猛地想起帝鬼和宪禾告诉他结界破裂时,出现在百嫁山翠九湖湖心岛开满桃花的桃树。 难道是裴筝?他到底在做什么? 三年前他下山刚到百嫁山时,裴筝曾亲自去找了他一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术法天才。 裴筝只是看了他片刻,便将承载着自己灵力的雪玉交给他,十分简洁地说道:“结界就拜托了。”也不管白隐答应不答应,转头便走了。 雷焱见白隐不说话,大概猜到他的疑虑,于是说道:“先回客栈吧。” 睡到半夜,雷焱听见窗外有微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急奔,听起来脚步凌乱跌跌撞撞。他翻身下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楼下小巷里,一个小小的影子在被云雾笼罩的朦胧月色下被拖得老长,两根小辫子一颠一颠的,是小沫。 雷焱起来时白隐就醒了,揉揉眼睛问道:“阿焱,怎么了?” 小将军披上外袍,指指窗外,朝他招招手,单手撑在窗沿上翻了出去,两人落地都很轻,没有惊动前面的女童,悄悄地跟在后面。 小沫跑得很快,迈开小短腿往渡口方向奔去。到了渡口她跳上一条小船,熟练地松开缆绳,小船随着水流往河中央漂去。 两人也上了船,不近不远地跟着,小沫发现有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个空洞的傀儡。 白隐放出灵力用结界盖住小沫,小沫挣扎了一下,结界顿时散开,白隐震惊,还没有哪个凡人能够这么轻易地打破他的结界。 他以灵力催动船只飞速靠近,接近时小沫身子没动,头猛然转到背后,眼神空洞地朝他们咧开嘴笑了一下。 “我操!”雷焱吓了一跳,这头和脖子的角度肯定不是活人,“怎么回事?” 白隐深知这世上出了凡人和妖便是鬼,鬼就是人死后未入阴间的魂魄,没有实体,但小沫刚才明明有影子。 突然河中央的大雾像活了一般拢了过来,将两艘船围在中间,远处流水潺潺,除了他们,另有一艘船在接近。 小沫头转了回去朝向那边,口中嘶嘶叫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两人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看着大雾的另一侧。 水面上突然涌来许多桃花花瓣,随后一艘乌蓬船漂了过来,船头站着一人,白色布衣,头戴着兜帽,手中桃木手杖伸长插在水中。 白隐认得来人:“裴筝?” 雷焱也惊讶叫道:“师父!” 裴筝见到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又变得毫无波澜,将手中的桃木手杖收回,朝白隐见礼:“小师叔。” 这时小沫突然转身往雷焱他们的船上跳去,裴筝微微蹙眉,桃木手杖挥出,桃花如同流水般涌出在半空中卷住小沫。 小沫仿佛很痛苦似的哇哇大哭,白隐不忍心,说道:“裴筝,你放开她。” 裴筝没有多说,手杖往下一落,桃花卷着女童直直落入水中,要往水底沉去。 第57章 裴筝 娇嫩的桃花自枯木般的手杖上源源不断地生出来,像是活了一样在寒冷的水面上飞扬。小沫被卷住,痛苦地大叫,刹那间便落入水中。 白隐惊呼:“小沫!”同时出手,灵力连同女童和桃花一并兜住,往水面上升去,冲到半空中停住。 两股力量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互相较劲。 裴筝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说道:“小师叔请不要插手。” 白隐怒道:“裴筝你到底要做什么?”他一只手掐诀,水面上顿时结了冰。小沫浑身湿透,桃花瓣贴在身上脸上,掉在冰面上咳嗽不止。 裴筝盯着小沫,想再度出手,但白隐的灵力护着小沫,两人的灵力相差悬殊,裴筝不是对手,他语气中有了一丝怒意:“小师叔,我说了请不要插手。” 雷焱:“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裴筝看了眼雷焱:“小将军?” “……”雷焱心道您是才瞧见我吗? 裴筝并没有理他,举起桃木手杖,整朵整朵的硕大桃花聚拢在手杖顶端,白隐知道他是要下死手,喝道:“裴筝!住手!别逼我对你出手!” 裴筝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像不将小沫置于死地便不肯罢休,桃花猛地汇集起来如剑般朝小沫刺去。 白隐在这一瞬间心绪翻涌,裴筝将灵力运用到极致,就是为了取小沫性命,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小沫挣开他的结界保护,疯了似的顺着冰面跳向他们的船,她眼中没了眼白,如同两个黑色的空洞,幽幽地盯着雷焱。 白隐离他最近,张开结界,小沫撞在结界上,只停了一下,便冲破结界朝小将军扑过来。 电光火石间,谒归划破寂静,雷焱侧过身子,一手揪着小沫的棉袄后领子,另一只手举着谒归挡住了裴筝的攻击。 桃花似有意识般尽数退去,裴筝此刻才认认真真地审视自己名义上的弟子。 小沫挣扎着,头转到后面张嘴就要咬雷焱的手,雷焱一把扯过船蓬上晾晒的渔网塞进女童口中。 用渔网剩下的部分把小沫裹紧,妥妥地包成了个粽子放在船头:“你乖乖坐在这儿,大人有话要说。” 白隐被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裴筝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撕裂。 小沫虽然没了意识,但也被渔网的腥味熏得干呕起来。 雷焱拍拍手,见他们都看着自己,问道:“你们怎么了?” 白隐心中暗笑,说道:“没什么。”他和裴筝都太过依赖灵力和术法,忽略了最简单可行的办法。 “裴筝,你可否给我个解释?”白隐严肃问道。 裴筝立于船头,桃木手杖缩短执于左手,他摘掉兜帽,狭长的凤眼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有些呆滞,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已死。” 虽是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白隐心中却着实一凛。 他从跟着小沫来到渡口就察觉到,女童身上已没了生气,他有些不甘心地蹲在小沫面前,女童嘴里塞着渔网,呜呜哼着,垮着的小脸与普通孩童无异,黑洞洞的眼睛一翻,立刻变回普通的眼睛,黑白分明,眼泪汪汪,看着甚至可怜。 雷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见女童恢复正常,蹲下问道:“小沫,你怎么样?还记得哥哥吗?” 他一靠近,小沫顿时挣扎起来,想向他扑过去。 白隐把他拉开,对裴筝说:“安宁县其他失踪人也是因为你吗?” 裴筝没有否认,默默立在船头。 白隐叹口气道:“你随我回去安宁县,将缘由解释一下。” 裴筝没有动,低头看着脚下的乌蓬船:“抱歉。我去不了。” 白山尊卑有别,白隐不仅是裴筝的师叔,辈分比他高,身份上更是主人,面对裴筝直白的拒绝不满地问道:“为何?” 裴筝指指水中的桃花和乌蓬船船身,船身是由桃木做成,白隐立刻明白了,此处他们面对的裴筝,并不是裴筝本人,而是他的幻影分身。 白隐问道:“小沫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裴筝摇头。 “其他失踪的人和小沫的情况一样?” 裴筝点头:“是。” “他们为何会这样?” 裴筝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被附身。” 白隐继续问道:“被什么附身?” 裴筝摇头。 白隐以为他不知道,正打算问别的,却听他低低说了三个字:“不能说。” 他紧锁眉头,进一步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你知道?” “到底是什么?” “百嫁山中的桃树是怎么回事?” “结界怎么会破?你的雪玉被动了手脚,是你做的吗?” 裴筝被他一连串的逼问弄得连连摇头,桃木手杖紧紧握在手中,像是在隐忍,雷焱猛然发觉不对劲。 他跟裴筝只见过几次,传授术法也不需要多言,所以裴筝于他而言相当于一个陌生人,他对术法不感兴趣,也没想过要去了解这个名义上的师父。 但此刻,眼前的人猛烈地摇着头,像是要将白隐的逼问全部挥开一样,这幅模样就像…… 他拉住白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待裴筝不再摇头时,轻声唤道:“师父。” 裴筝抬起头看着雷焱,面色苍白,凤眼眼尾低垂,神色恍惚间有些呆滞。 雷焱慢慢说道:“师父,你认得我吗?” 裴筝点头:“小将军。” 雷焱又问道:“师父吃过饭了吗?” 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奇怪得很,在这个情况下问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白隐不明所以,却见裴筝点了点头,神色放松答道:“吃了。” 雷焱继续问道:“师父喜欢吃什么?” 裴筝像是想到什么珍馐美味一般,咽了咽口水答道:“桃花酥。” 雷焱心中有底了,白隐看得一头雾水,眼前的术法天才,看起来竟像个还未开蒙的孩童! 他顿时明白过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被师父和长老们给予厚望,早早便入世的裴筝,竟然是个痴傻之人!? 难怪他从不出现在世人面前,从不参与国政! 那为何要让这么个人入世?师父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他是最近才变成如此模样? 难道百嫁山和安宁县之事只是他无心之失? 白隐心中疑惑堆积越来越多,仿佛有一座大山挡在他面前,山前是重重迷雾,他还没看清山的全貌,便被荆棘丛生的密林阻挡。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裴筝,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裴筝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魂魄里,狭长的凤眼闪过犹豫。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桃木乌蓬船突然向后退去,眨眼的功夫便载着他消失在夜色和茫茫大雾之中。 雷焱想驾船去追,被白隐拉住:“别追了,那是他的幻影,他的真身应该还在天麓城。” 雷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水鬼就是师父?” 白隐摇头:“应该不是裴筝,他说小沫被附身,水鬼应该是小沫体内的东西。” 他蹲下看着小沫,女童垂着头,小声呜咽着,他伸手将灵力送入小沫体内,收回时眉头锁得更紧:“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白隐不甘心地又将灵力探入:“她体内,什么都没有!即没有妖气也没有魂魄!” 雷焱看着面前这个眼中一下正常一下空洞的女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空壳。 小沫笑嘻嘻地看着雷焱,雷焱拉出她口中的渔网,女童尖细地笑着:“你们找我吗?你们找不到的!等他来找你吧!” 说完毫无预警地往后一仰,咚地一声掉进深不见底的白水中。 “小沫!”雷焱赶紧去拉渔网,渔网很轻,网全拉上来小沫却不见了。 浓重的大雾弥漫在平静地水面上,纯净的白水就像能容纳万物一样,吞进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桃花和裴筝没有来过,小沫也还在船娘的怀里熟睡……或许这只是一场梦。 白隐不忍他伤心,拿过他手中的渔网放在一旁,从后面环住他,握着他的双手,纯净的灵力从交汇的掌心涌出,冲向河底。 灵力包裹着一具一具尸体从水底浮出。白雾渐渐散去,半圆的月慢慢探出头来,挂在冷清的高空,温和的光辉铺满平静的水面,波光浮动,低声为刺骨河水中的人唱着哀歌。 第58章 幽渡 船娘早上醒来发现女儿不在小床上,和丈夫急得到处找,把不大的院子翻了个遍,又去邻居家问,左右邻居都不在,巷子里有人跑过来喊道:“小沫娘,小沫爹!快、快去渡口!” 安宁县不再安宁,十三具尸体一字排开摆在渡口岸边,这半年来失踪的人都在这里,全县城的人都来了,挤在岸边去寻找自己失踪的亲人。 十三具尸体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半年前和数月前失踪的,现在已经被水泡得肿胀不堪,看不出生前的面容。 其中一个小小的身体显得格外可怜,林稍蹲下将她凌乱贴在面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昨日还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任谁都觉得难以接受。 “小沫!!”船娘船夫拨开人群冲过来,抱起小沫的尸体悲戚万分地嘶吼哭泣。 雷焱鼻子有些发酸,白隐在他身边悄悄拉住他的手道:“小沫的魂魄不在体内,应该是被水鬼吃掉了。”他脑中搜寻看过的古籍,吃人魂魄的妖不在少数,但只有一种妖会将残念留在被吃之人的体内,让尸体还能行动自如,“水鬼应该是一种叫幽渡的妖,和百嫁山山妖同源,都是天地所化的妖物。” 雷焱想起刚到百嫁山时,为了寻羝角给自己补气力二魄时引发推山雪,从百嫁山巅积雪下拔地而起的岩石巨妖。 白隐接着说道:“幽渡传说是流水所化……”但让他奇怪的是白水纯净至极,不应该生出妖物,若是化也该是如帝鬼一般不会伤人的神兽,但创世以来,纯净天地精华所化的神兽只有帝鬼一个。 或许是其他的水脉化出的幽渡,他继续说道:“时间久的恐怕找不回来了,但若是能在今日子时之前找到幽渡并杀死它,那么还来得及救回小沫的魂魄,她还能入得轮回。” 县令带着衙役赶来,将人群驱赶开:“来人,将尸首全部带回去。” 本来痛失亲人的百姓在没有找回尸体还有一丝生的希望,但如今尸体摆在眼前,再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逃避了,哀伤情绪在渡口弥漫散不开,全部为悲痛,死命拦着衙役不让他们将尸体带走。 衙役拿着水火棍讲痛哭的百姓强行赶走,船娘抱着小沫的尸体,死活不撒手,衙役喝道:“松手!”伸手要将小沫抢走。 突然他手腕一紧被人抓住,怒道:“你什么人?” 雷焱见过太多死亡,战死沙场的将士,他都会命人敛尸送回家乡,让他们魂归故里,他知道失去亲人的悲痛欲绝:“人家痛失幼子亲人,为何要强抢尸首?” 衙役道:“关你什么事!衙门办案也要经你同意吗!”说着举着水火棍便砸向雷焱。 黑色披风飘过,林彤小臂挡住水火棍,手腕一转,握住棍子一抽,衙役便被扽倒在地。 衙役站起来扶了扶大帽,眼前的人身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他语气发颤道:“你你你们这是干嘛!阻碍衙门办案,当心将你们也抓回去!” 这边吵闹,县令走了过来,他是个有眼力的,安宁县是往来樱洲和天麓城的必经之路之一,经常会有达官显贵从此渡水,他见雷焱等人气度不凡,腰间佩着兵器,知道这几个人不是普通百姓,恐怕是官宦子弟。 他走过来客客气气道:“请问几位为何妨碍我们办案?” 林彤站在前面,手按在洛晴剑柄上,虽然平日总是嘻嘻哈哈,四品建武将军严肃起来也是不怒自威:“办案?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县令大人不如就让百姓将亲人尸首领回去安葬吧。” 县令皱眉道:“你说不查就不查,死了这么多人,没有个定论,我怎么向百姓交代向朝廷交代?” 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而且县令是当地父母官,虽然此人官威有些大,但雷焱也不能在百姓面前辱没朝廷,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县衙内再分辨。 于是拦住林彤走出来说道:“县令大人说的是,只是这些都是痛失亲人的人,还请县令大人好好约束手下衙役行为,莫要强抢伤了百姓的心。” 衙役不耐烦道:“我们赶时间,耽误了仵作验尸,你们担待的起吗?” 县令朗声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白隐道:“是我。” “你跟着回县衙,其他人等结案了再来县衙领尸首,都散了吧。”县令指着白隐和雷焱说道,立刻有衙役上来围住两人。 林彤还想说什么,被雷焱拦下:“你们先回客栈吧,我与白公子去去就回。” 安宁县县衙内。 仵作去验尸,很快便出来结果,十三人全部都是溺水身亡。 县令高坐公堂之上:“报上名来。” 白隐道:“在下白隐。” “你呢?” 小将军平生第一次进入县衙,脸色不太好道:“雷焱。” 县令问道:“你们在何处发现的尸体?” 白隐据实回答:“十三具尸体均是在白水水底打捞上来的。” 县令怒道:“胡说八道!白水水面宽阔,你是鱼啊还是虾啊,能闭气不成?” 雷焱不耐烦了,如此审下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刚才白隐说要去找幽渡以寻回小沫的魂魄,耽误不得,于是直接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推开前来阻拦的衙役,将腰牌扔给吓愣了的县令。 县令接过腰牌一看,差点给扔出去,原来此人竟是镇远大将军之子,未及弱冠便被国主封从一品将军的雷焱。 他赶紧提着官袍走下来,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还请小将军见谅。” 雷焱道:“这些尸体都是被你们说的水鬼害死的,没什么好验的了,你且告诉我,安宁县附近除了白水还有什么水脉?” 县令道:“安宁县城西有一处里水湖,从西山发源,不知小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雷焱摆摆手道:“去抓水鬼,其他你就别问了,赶紧找个人带我们去。” “小将军且慢,安宁县突然死了这么多人,下官怕上面问起来,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雷焱挑眉:“实话实说啊。” 县令笑道:“小将军身居高位,不明白我们这些小官的难处,若是只说水鬼作祟,那我这个县令就别当了。还请小将军和白公子体谅,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下官好斟酌词句。” 虽然人人都知有妖存在,但国师从不现世,派来的弟子也不管用,若是一板一眼如实以报,那不仅得罪了国师,还会使百姓陷入恐慌,县令继续道:“小将军若是能告诉下官这水鬼究竟是什么样子,下官也好上报,请国师大人前来除妖。” 雷焱想起昨天夜里乌蓬船上心智如孩童一般的师父,心道没有查清事情真相之前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在天麓城国师府吃他的桃花酥吧。 白隐上前一步道:“倒是不必去请国师了,在下可以去将水鬼抓来。” 县令看着眼前这位潇洒出尘的俊美公子,确实不像是凡夫俗子。 他早上得知尸体都找到的时候,心中便一沉,他早就听说了百姓间传的水鬼作祟的事,一边担心再有人失踪一边担心着这些失踪的人被找到,因为找到了尸首这件事就必须给出解释,单单拿出水鬼作祟为理由去解释,未免太过单薄,显得他敷衍了事。 方才雷焱亮出身份,他心中的大石一下子便落了下来,绝不能让小将军离开安宁县,这件事必须让小将军解决! 白公子看起来与小将军熟络得很,他直接将事情应下来,那小将军也绝不会再坐视不理,如此甚好。 他心中飞快地打着小算盘,想着必须亲自看紧了二人,表面上不表露心思,说道:“如此,那便要麻烦白公子和小将军了。来人!” 衙役跑过来,他吩咐道:“去叫徐捕头带上几个巡捕跟我去里水。” 里水距安宁县十几里,从西山流下来汇成个方圆百亩的湖。湖水是活水,连通着地下河,常年不结冰。 白隐站在湖边,湖水摇晃轻柔地冲击着岸边的碎石。 他以灵力探入水中,顿时湖水翻涌起来,水浪一波接着一波自岸边往湖中心推去。 不出半刻,湖中心涌起滔天巨浪,巨浪逆着白隐的灵力往他们这边冲过来。 “啊!!”县令及巡捕们哪里见过这种异景,吓得坐倒在地。 只有徐捕头拔出朴刀冲上前去,挡在县令前面。 巨浪在岸边堪堪停住,并没有落入水中,而是像一堵墙般立在原地。 “这这这这是什么!” “水鬼!!”有人叫道。 白隐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水墙,思考它是否和山妖一样没有意识。 “水鬼?”水墙突然出了声,化作人形,透明的躯体内波涛翻涌,“你说谁是水鬼?我乃幽渡。” 白隐有些吃惊,按说山妖水妖并不是野兽所化,没有意识,但是眼前的水妖却能说话。 他厉声问道:“是你吃了安宁县内十三人的魂魄吗?” 幽渡转过来,用不存在的眼睛审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方才是你的灵力?” 白隐双手垂在身侧,掌心翻转,灵力自掌心涌出:“我再问你一次,是你吃掉了那十三人的魂魄吗?” 幽渡像是吃惊和疑惑,透明的躯体扭动起来:“是我!不是我!是我?不是我!” 剧烈扭动的身躯中,白隐分明看到了乳白色的小小魂魄,闭着眼睛静静睡在幽渡胸口的位置。 灵力瞬间穿透水墙,幽渡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穿透的洞,小沫的魂魄在白隐灵力包裹下,被他收入掌心。 幽渡怒吼:“还我!”朝他们冲了过来。 雷焱召出谒归,神兵砍断水柱,一半断掉掉在岸边,一半像没受影响一样继续冲过来。 “啊!!”县令和巡捕们惊声尖叫,徐捕头冲过去挡在前面,水柱撞上朴刀洒开,他被水浇了个透。 所幸没有受伤,白隐心想,湖水已经恢复平静,谒归砍如小山般的山妖都像切豆腐,除掉幽渡自然也不在话下。 入夜,县令受了惊吓,众人也都见识了水鬼的厉害,并不再缠着小将军给他解释,也将十三具尸体都归还亲人。 两人回到客栈,白隐放出小沫的魂魄,小姑娘懵懵地看着他们,怯怯地喊道:“哥……哥哥。” 雷焱心中难过,还是提起笑容道:“小沫,现在没事了。” “哥哥,我是死了吗?”小沫问道,她对生死没有概念,只觉得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隐朝她伸出手,点头道:“小沫不用怕,死并不可怕,你现在可以去入轮回了,小沫是好孩子,下一世定能投个好人家。”白山弟子只是有灵力的凡人,可以收妖却不能插手阴间和轮回的事情。 小沫伸手想去摸他的手,却穿透了过去:“我不想走,我想娘亲……我去找娘亲!” 白隐:“小沫,你娘亲看不到你,你现在的阴气过重,小沫不想娘亲生病吧?” 小沫摇摇头:“我娘亲总说让我多吃饭才能康健,生病难受,我不要娘亲生病,我想让她健健康康的!” 白隐微笑道:“小沫真懂事,哥哥陪你在门外看看娘亲好吗?” 小沫乖巧地点点头,甩着两根小辫子晃来晃去地跟着两人来到家门口。 一天过去了,屋里只点了一根白烛,烛火摇曳中,小沫娘趴倒在桌案上哭累了睡着了,手中还抱着小沫最爱的小兔子布偶。 小沫爹抹抹眼泪,轻轻将毯子盖在她身上。 小沫嘟着小嘴问道:“哥哥,我将来还能见到娘亲和爹爹吗?” 白隐安慰道:“小沫若是去投胎,下辈子还可以做娘亲和爹爹的孩子。” 小沫破涕为笑,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投胎!” 半圆的月已升至中天,地上霜白的月影温柔地笼罩住女童纯净的魂魄,往半空升去。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冲两人喊道:“哥哥,有人、有坏人……”她像是有可怕的回忆,小小透明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坏人要吃你们!” 雷焱笑道:“小沫不用担心,哥哥们很厉害的,不怕坏人,坏人已经被我们打死了,你放心吧,再也不会有人死了。” “嗯!”小沫见他这么笃定又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点头,笑着在半空中消失,只余点点金辉徐徐落下。 第59章 雷煜 天麓城皇城栩阳宫内,香炉内的香断了许久也无人来点,贵妃安之婳半卧在软榻上,手支在腮旁,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心情绪。 听见房门被推开,她急步走过来,鹅黄曳地百褶裙轻摆,披在身上的厚缎子披风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贵妃娘娘!”一个宫女打扮的少女跪倒在地。 “怎么样?”安之婳急急问道。 “我听国主身边的宫人说,尚书大人在御书房跟恒王吵得很凶,尚书大人认为雷将军擅自整军前往雁鸣城,一是抗旨不尊,二是拥兵自重,完全不把国主放在眼里。恒王则说事有轻重缓急,边境告急,大将军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宫女回道:“尚书大人又说雁鸣城固若金汤,即便是大将军先行禀告国主,由国主下旨全国整军支援,也不会怎么样。但大将军拿着虎符擅自整军,就是大逆不道!国主震怒,恒王极力劝说也不管用,方才就要下旨收了大将军的兵权,连同雁鸣城一并交由周信管理。” 宫女显然是玲珑心思,接着说道:“恒王不劝还好,国主本就懦弱,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皇位,恒王是大将军的女婿,若是他有了反心,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便是他最大的助力。” 安之婳轻松起来,宫女道:“还是尚书大人厉害,将国主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贵妃娘娘可以心安了。” 安之婳点点头,又问道:“善王那边怎么样了?” “国主前几日一直担心雁鸣城和雷霆,前日秦阳国使节带着永不进犯的誓书和上供的物品到了天麓城,国主才放下心来,没顾得上善王的事,方才尚书大人提了一句,他就着怒火让周信上任前去解决掉善王。” 安之婳笑道:“善王多活了这些天,也算是便宜他了。” 她压低声音问道:“我爹可还说了什么?” 宫女看四下无人,说道:“尚书大人说让您切不可大意,多加小心,适当的时候多加把火。” 安之婳道:“知道了,阿素你回去吧,自己小心。” 叫阿素的宫女拜别安之婳,趁着夜色从皇城小门悄悄出去,套上一件寻常人家女孩的裙袍。她捡人少的地方走,穿过几条街巷,在一处高墙大院停下,翻墙而入。 她落在花园假山后,落地轻巧,还是惊动了人。 有人远远喊道:“是谁在那边!出来!” 阿素听出来人的声音,小跑过来,跪在地上:“是奴婢!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赎罪!”她不敢抬头,眼睛盯着地上雪青色的衣裙下摆,颤声说道。 雷煜是将门女,即使嫁到皇家武功也没有耽误,她远远便看见院墙上黑影一闪,问道:“阿素,你在那边做什么?” 阿素答道:“方才奴婢追着一只大黑猫,追到花园里,不想它跳墙逃走了,都怪奴婢贪玩,请王妃责罚。” 阿素今年十六岁,听司未恒说,她母亲原先是先皇后的婢女,后来年纪大了出宫嫁给了外面的商人,那商人对母女俩不好,她娘临死前将三岁的阿素送到恒王跟前,司未恒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后来司未恒封亲王她便跟着来到王府。 见是她,雷煜也就放心下来,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人机灵又乖巧,年纪不大贪玩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把她扶起来,柔声说道:“下回再见着猫,你来找我,我帮你逮它。”雷煜比雷焱大两岁,姐弟俩有七八分相似,她的五官比雷焱稍逊,但多了几分柔美,是神宇国第一美女。 阿素抬起头,娇俏的小脸憨然一笑,全然没有刚才在栩阳宫的精明模样,福了下身子笑着说道:“那阿素谢谢王妃。” 她扶着雷煜的手臂往回走,雷煜边走边说:“明日阿焱就要回天麓城了,将军府冷清,我打算让他过来王府住几日,阿素你带人去将他的院子打扫打扫。” 阿素道:“是。王妃放心吧,小将军的院子每天都有人打扫的。我明日一早再做些小将军爱吃的糕点。” 雷煜点点头,她对阿素办事很放心,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阿素答道:“王爷还没回来,许是去皇后那里了吧。王妃不如先用晚膳,天凉了,空着肚子会冷,王爷回来要见着王妃饿肚子,肯定要心疼的。” 雷煜笑着拍拍她的手:“贫嘴!”阿素朝身后的几个婢女吩咐道:“传膳吧。” 翌日申时,林彤林稍回了将军府,雷焱带着白隐到了恒王府,王妃亲自迎了出来。 “姐姐!”雷焱跳下马就朝雷煜跑过来,他很小便没了娘,爹又严厉,所以和姐姐特别亲。 大半年未见,又听说他身受重伤险些殒命,雷煜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不住眼眶红了。 雷焱自十五岁开始就比姐姐高了,现在更是玉树临风比姐姐高了一个头,弯下腰看着雷煜笑嘻嘻地说:“姐你怎么了?哭什么?五哥欺负你了吗?可恶!我替你揍他给你出气!诶!不对啊,姐姐你可不比我弱,从小都是你追着我打,五哥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雷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握着拳头捶在他肩上:“你这个臭小子!我先把你揍一顿!让姐姐这么担心!你才是最可恶的!” 雷焱抱住雷煜:“姐姐我好想你!” 大门口人来人往的,雷煜推了他一把,佯怒斥道:“行了!这么多人呢!你又不是小孩子,还是这么皮!赶紧进来吧,给我讲讲这半年的事,雁鸣城怎么样?” 她看见雷焱身后跟着的白衣人问道:“这位是?” 白隐看到他们姐弟情深,恭敬见礼道:“姐姐好。”他没有尊称雷煜为王妃,而是跟着雷焱叫姐姐,“在下白隐。” 知道他是弟弟的朋友,雷煜没有见怪,雷焱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一起长大的林彤是下属,而司未恒又是皇子,每日习武练兵也没有时间结交朋友。 白隐是弟弟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雷煜颔首笑道:“白公子。”她突然想起司未恒回来时曾跟她说有位白公子将雁鸣城的百姓护送到吉荣城,“白公子是不是……” 雷焱跟姐姐从来没有秘密,但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把两人的关系说出来,于是避重就轻地说道:“是是是,姐,就是他,白隐是从白山来的,秦阳打来的时候他帮了很大的忙。” 雷煜毕恭毕敬给白隐行了大礼:“白公子救了雁鸣城,我代百姓感谢白公子!” 白隐赶忙扶住她:“姐姐言重了。” 雷焱笑道:“姐,他被人感谢了一路了,你们再谢下去,就要折他的寿了。不如来谢我,我可是将秦阳挡在城外一天一夜呢!该赏我点什么吧!” 雷煜看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笑道:“我听你姐夫说爹在庆功宴上可没少数落你。” “我在爹眼里就永远扶不上墙,姐,连你也说我……” 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雷煜忍俊不禁,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好啦,姐姐逗你的,我们小将军神勇无敌战无不胜,若没有你,雁鸣城守不住!” 她说的是心里话,看着能够独当一面的弟弟,自豪得很。 “我姐说的是大实话!是吧?白公子?”雷焱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白隐。 三人往王府里面走,雷煜说道:“让白公子笑话了,阿焱就是小孩子心性,难为你跟他做朋友,还要忍受他胡闹。” 白隐笑着看了眼雷焱:“阿焱这样很可爱,我很喜欢。” 雷煜只当他是欣赏弟弟单纯的赤子之心:“阿焱过完年就二十三了,这个年纪还不娶妻,说出去让人笑话。”她拧了雷焱胳膊一下,“而且也该有个人管管你,你才能长大。爹不上心,回头我让你姐夫帮你寻摸寻摸。” 雷焱捂着胳膊道:“姐,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他偷偷看了眼白隐,对方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他觉得好笑,这么容易吃味?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今生非他不可,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等机会合适我就将人介绍给你。”他朝白隐挑挑眉,对方没绷住牵了下嘴角。 雷煜吃惊地看着他:“好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雷焱:“就这段时间,姐,你别问了,反正你不就是想有个人管着我吗?现在有了,有他管着我你放心,肯定饿不着冻不着,是吧白公子?” 雷煜笑道:“行,姐相信你的眼光,你自己开心就好,等爹回来,我跟他说一说,找个好日子就把酒席办了,给人家姑娘一个名份。”雷家不在乎门第,也不需要牺牲儿女幸福去联姻,只要是真心相爱,人品好,就算是布衣百姓山野村夫家的姑娘,都可以嫁进来。 和雷煜聊了一下午,又陪她用了晚膳,也没见司未恒回来,雷煜解释道:“他昨日回来便又急匆匆走了,说是在为爹周旋,希望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下午雷焱就听雷煜说,国主要将雷霆的兵权收回,气得破口大骂国主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雷煜劝道:“此时还没有定论,你姐夫一直在宫内宫外跑动,希望群臣上书国主收回成命。你也别太担心了,秦阳国大败,这几年都得安生下来休养生息,退一万步讲,就算爹的兵权被收回,他老人家也好趁此机会休息一下。” 雷焱哼道:“国主昏庸无能,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雷煜道:“你在府里说说就罢了,万不可到外面乱说。你回来,国主肯定要宣你入宫,切记不可使性子乱说话。” 天晚了,雷煜让下人收拾一个院子给白隐住,雷焱道:“姐,不用麻烦了,他跟我睡就行。” “这怎么行,白公子是贵客,理应好好招待。” 白隐道:“是啊姐姐,你也把我当作弟弟好了,不用客气的,我和阿焱还有话要说,睡一起正好可以聊天。” 雷煜掩嘴道:“行,听你们的,我让阿素再收拾一个院子,若是阿焱睡相不好,白公子忍不了还能有个地方睡安稳觉。” 进了屋关上门,白隐从后面抱住小将军,把下巴放在他肩上撒娇:“阿焱……”好几日没有单独在一起了…… 雷焱拿开他的手臂,自顾自地解开衣服,脱掉外袍,脱得只剩里衣时又被他缠上来。他拿开白这两条粘人的手臂去洗脸,洗完正在擦干又缠了上来。 “你有完没完?”他心中觉得好笑,装作不耐烦地样子说道。 白隐委屈地看着他:“阿焱下午还说今生非我不可,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雷焱认真地说道:“我要再好好考虑考虑,你这个正妻这么粘人,我以后要是纳妾了,你打算怎么办?” “纳妾?”白隐眉毛一挑,俊脸上表情变了,“你若敢纳妾……”他一把撕开雷焱里衣,把人抱起来,“我就每日做到你下不了床!让全将军府、不,全天麓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清晨天还没亮,院里有麻雀叽叽喳喳地来觅食,雷焱被吵醒,腰和腿都酸得不得了,懒懒地躺在床上,每次与白隐交合都太过激烈。他现在一动不想动,思考要不要与他约法三章。 身后的人动了一下,手臂和大腿像八爪鱼一样都缠了上来,粗大滚烫的性器又硬了,找不到地方就贴着他的大腿胡乱顶着,就像是嗷嗷待哺的猫崽,眼睛还没睁开,凭着自己的本能在找母猫的奶水一样。 雷焱刚下的决心被他舌尖舔过后颈的酥麻冲散了,两人在被窝里赤裸的拥抱,他心荡了起来,昨晚被贯穿时的快感浮了上来,弄得心里和身体里都痒痒的,性器也抬了头。 他一把握住身后那根找不到入口的阳物,白隐半梦半醒间轻哼了一声,在他手心里顶了两下,蹭了一手的水。 他拿开白隐的手臂,上半身往前探,屁股贴近爱人,手扶着那根硬物放在自己穴口。 白隐感受到他的主动,手掐住他的腰,往里面顶。 这个姿势不好进入,外面的麻雀叫个不停,叫得人心里烦躁得很,雷焱把腿打开,手伸过去掰开臀瓣,引着白隐进来。 直到臀和下腹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两人也一句话没说。 白隐停下来,这才睁开眼睛,昏暗的晨曦中,眼前的白皙颈背看起来可口又诱人,他忍不住探过去轻舔,温热的舌尖刚碰上去,那人瑟缩了一下,肩膀和蝴蝶骨附近的肌肉紧张起来,后穴紧紧咬住他。 他伸手紧紧抱住雷焱,放肆地啃咬着那一片白皙,同时开始摆腰,略微干涩的甬道没一会儿便开始变得湿滑,他进出地顺利,舒服极了,翻身骑了上去,毫无阻碍地大操大干起来。 雷焱把脸埋在床上,所有淫叫都堵在口中。毕竟在恒王府,不是自家,他不敢大声叫床。 白隐看出来,将他翻过来,小将军忍得眼角泛红,下唇被咬破了一点皮,血染红了唇,可怜得很。 白隐可以可怜他不敢叫,但绝不会为自己的暴行感到内疚,雷焱这幅模样反而激发出他更深的欲望。 他握住他双腿脚踝,在插入的瞬间铺开结界:“叫吧。” “啊!!啊~啊!”下面承受着巨大猛烈的撞击和贯穿,快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小将军忍不住仰起头叫了出来,白隐俯下身,将他的腿分得更开,每一次顶入都用了十成的力,床榻发出的巨响也掩盖不住肉体的拍打声,没几下,小将军的臀就被撞得粉红一片。 白隐右手压在雷焱颤抖的性器上,让那漂亮的性器在掌心和小腹间摩擦。 “啊!不行!别这么弄!”快感前后夹击来袭,雷焱伸手想拨开他的手,“不行!嗯~你放手!” 经过几次的欢爱,白隐已经太了解他了,说不行的时候就是快要失控了。他坏笑着用左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腕子,跪在床上不停地前后摆腰,浅浅插弄在他敏感的地方,右手握住他的性器上下套弄,感到性器在他手中抽动时,加大抽插的幅度,狠狠插到最深处。 “啊……”后穴在射精的瞬间夹到最紧,他闭上眼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吸裹的感觉,放开他的手,俯下身含住那娇艳的双唇,趁着这份有节奏的痉挛不停抽插,最后射在了最里面。 第60章 国师 两人在床上温存到天光大亮,才起来清理洗漱。 “白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国师府?”雷焱将长发束起问道。 “今日。此事不能拖,但是不知还能不能从裴筝口中问出什么来……”他担心以裴筝的心智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能说得出来。 早膳刚上桌,就听门外传报王妃来了。 雷焱把姐姐迎进来:“姐,一起吃早饭呀?” 雷煜见他坐下之后很随意地将脚翘到椅子上,拍了他一下道:“这么没规矩!让白公子见笑了。” 白隐微笑道:“无妨,阿焱想怎么坐着都好。” 雷焱把腿放下小声嘀咕道:“又没外人……姐,五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昨晚上快子时才回来,今天一早便又出门去了。” 雷焱问道:“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忙?”姐姐姐夫成亲多年,但一直没有子嗣,司未恒又经常不在王府,雷焱不免有些担心,怕姐姐受冷落,但转念一想,他是恒王,若是有了二心,看上别的女子,也用不着这么藏着掖着。 雷煜想了下:“倒也不是,只是最近为爹的事情跑得有些多。” 雷焱放下心来:“那你们赶紧生个孩子出来,若是爹回天麓城,也好让他有点事情做。” 雷煜脸红着锤了弟弟的背一下:“当着白公子的面胡说什么呢!” “我哪是胡说!我也想有个奶娃娃追着我喊我舅舅!” 雷煜不再理他,她从小爱慕司未恒,司未恒和弟弟关系好,经常来将军府,只要一来,她就会偷偷去弟弟院外看他们练武。 突然有一天,只有八岁的雷焱贪玩爬树,在树上瞧见了正在偷看的姐姐,喊她进来,司未恒见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后来来得更勤了,三人加上林彤林稍经常一起去郊游。 雷焱那时候不懂,司未恒是个谦谦君子,雷煜也会害羞,去哪儿都叫上他,他就傻傻地跟着,直到十岁,雷霆每年都会带他去雁鸣城,三人才慢慢变成了两人。 再后来,司未恒向国主请求赐婚,国主仰仗大将军,也乐于与之联姻。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虽然雷煜知道司未恒只爱她一人,体谅他性子内敛,但他未免过于疏离,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也总是像陌生人一样,司未恒对房事也不热衷,总是如同敷衍般草草了事,以至于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雷焱见姐姐不说话,寻思抓到五哥问问清楚,便转了话题。 白隐一边静静地听姐弟俩说话,一边给雷焱夹菜,他见雷焱嘴边有饭粒,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拈下来放到嘴里吃掉了。 雷煜看得一愣。 “姐?怎么了?”雷焱没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互动过于亲密了。 “没什么,接着吃饭吧。阿焱今日陪我去太傅府上可好?他以前也是教导过你的。”雷煜心想,许是自己多心了,弟弟和白公子?怎么可能呢。她想带雷焱去太傅府上,也是因为太傅之女是她闺中好友,她一直想撮合两人来着。 “我不去,我好不容易不用再面对那个老古板,我看他烦,他看我也烦,我才不去!我今日要跟白隐出门,他刚到天麓城,我带他去到处逛逛。” 雷煜见两人相视一笑,不觉得手抖了一下,勺子掉在桌上。 “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雷焱摸了摸她的额头,“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我去把五哥找回来吧?” 雷煜心中暗自嘲笑自己,肯定是我多心了。 白隐道:“姐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为姐姐诊脉。” 雷焱点头:“对对对,白隐医术还是挺厉害的,我受的伤便是他医好的。让他看看吧?” 雷煜:“不用麻烦白公子了,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是想到些事情,没拿稳罢了。” 白隐:“即使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也可以帮姐姐看看有没有需要调理的地方。” 雷煜不再客气,大方伸出右手:“那便有劳白公子了。” 白隐灵力自指尖涌出,搭在雷煜手腕上,半晌他将灵力收回:“姐姐身体康健,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调理的,只是平时要早些睡,不要熬夜。” 雷焱听闻姐姐健康放下心来:“那姐姐,我跟白隐出门了,晚上回来。”他拉起白隐,“走啦走啦。” 两人走出院子,白隐问道:“姐姐与姐夫感情如何?” 雷焱:“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我还没见他们吵过架。怎么了?” 白隐不太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说,犹豫了一下,雷焱见他吞吞吐吐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隐道:“方才以灵力探查,姐姐她……”他压低声音,“她不能生育……” 雷焱惊住:“怎么回事?”白隐方才说姐姐身体无碍,但此刻又这么说,他冷静下来问道:“可有治愈的方法?” “可以治愈。”听白隐笃定的话,雷焱松了口气。 “但是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先天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姐姐下药使她不能孕育子嗣?” “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说不好,也有可能是姐姐不小心接触过什么。总之可以治愈,阿焱你不用着急,待我们从国师府回来,我便去姐姐那里为她治疗。” 雷焱压下心中的不安,不管怎样,晚上回来时要去姐姐那里问问,若是有人伤害姐姐,他定不会轻饶。 国师府紧挨着皇城。 东洲大陆上同时有两位白山弟子入世出任国师实属罕见,白山弟子都在山中苦修,极少下山,因为凡人具有灵力,便能凌驾于其他凡人之上。 灵力是神明留给他们的礼物,能够保护普通凡人不被妖物侵害,能够维护世间的安宁,为了不让白山弟子滥用灵力,白山有很严格的门规。除了被挑选出来入世的弟子外,凡是受不了苦修的弟子下山前都要除去全身所有的灵力,再消除在白山的记忆方能离开,所以几乎没有白山弟子会自愿下山,都是在白山中生活一辈子。 东洲大陆各国都会为入世的弟子保留国师的位子,如果听说有白山弟子被派下山,抢破头也要请到本国去。 几千年前东洲大陆妖物横行肆虐,是白山弟子挺身而出,救百姓于水火,他们是出世的高人,是犹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神宇国国师府朱红大门紧闭,雷焱上前叩门,门打开一条缝,小庄怯怯地往外看:“小将军?师兄?” “是我。师父在吗?”雷焱把门推开,小庄松开手,将两人让了进来。 “师父在自己房间呢。”小庄有灵力,但是低弱得很,用来易容也只能修个眉,还维持不了半天功夫,白山都懒得来收他,他被裴筝捡到,带回了国师府。 除了他之外,国师府还有几位灵力低微的弟子,平日里在府中打打杂,偶尔被派出去收妖,大多数时候都闲得发慌。 小庄看着白隐觉得亲切,都是一身白衣,为什么人家穿起来就是俊逸谪仙,而他却像丧服加身…… 丧丧地暗自叹了口气,小庄问道:“师兄今日怎么想到过来了?”他一共也没见过这位师兄几次,但是听闻小将军的事迹对他很是仰慕。 “我们有些事情要找师父。” “哦。”小庄没话找话想套近乎,“师父又好几日没出门了,饭也吃几口就不吃了……哦,对了师兄,前一阵师父在院子里种了颗桃树,入冬了还开了花,可好看了!若不是那天百嫁山结界出了问题,我去敲师父的门还看不见呢!” 雷焱与白隐对视一眼,说话间已经到了裴筝的院外,雷焱刚要抬手敲门,门便自己打开了。 小庄奇道:“咦,桃树呢?” 裴筝的院子不大,四方的院落一目了然,园中花园里都是枯枝败叶,哪有什么冬季桃花。正房的门虚掩着,意思是让他们自己进来。 雷焱推开门,房间里没有想象中的凌乱和阴暗,冬日暖阳照在贵妃榻上,裴筝穿着那日在安宁县乌蓬船上的白色布衣,怀里抱着桃木手杖,侧卧在阳光里。 “师父?”雷焱走过去唤道,裴筝睁开眼睛坐起身,有些魂不守舍地盯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将军……师叔。” “裴筝,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白隐道。裴筝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百嫁山结界,你给我的雪玉有问题,是你动了手脚吗?” 裴筝摇摇头,手紧握着桃木手杖。 “那是谁动了手脚?” 裴筝想了想,一直沉默。 雷焱将提了一路的油纸包递到裴筝面前打开:“师父,你好好回答,这个就给你吃好不好?” 裴筝看到粉嫩甜糯的桃花酥整齐地包在油纸里面,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了一个名字:“白冉。” “又他娘的是白冉!”雷焱破口骂道,秦阳大军压境之时,百嫁山结界碰巧就破了,不是他白冉还能是谁! 白隐问道:“你院中的桃树在百嫁山中出现,不要告诉我也是白冉在作怪?他不可能习得你的术法!” 裴筝拿起桃花酥咬了一口,碎屑渣子掉在他白色布袍上,他嘴里含糊说道:“监视。” 白隐顿时明白了,他的桃树出现在翠九湖湖心岛并不是为了把妖放出去,而是为了阻止妖物失心疯。 他奇怪的是若是白冉做的,以白冉的灵力怎么也不可能将方圆近千里的百嫁山都笼罩起来…… “裴筝,你是怎么知道白冉会袭击百嫁山?” 裴筝嘴里停下咀嚼,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继续吃了起来。 白隐觉得不对劲,伸手过去以灵力探入裴筝胸口。 收回时竟出了一身冷汗。 裴筝体内也少了一魂两魄…… 第61章 捕头 小庄蹲在院子中间的花圃中翻土,干硬的土里插着几根早就枯死的蔷薇花茎。 无情凋落失了水分的棕黑桃花瓣零零散散铺在土上,它们没有生命,只是术法所化,一碰便化作尘埃。没有一丝桃树存在过的痕迹。 小庄心想,我何时能像师父一样随意化物? 房门打开,小庄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跑过去问道:“师兄,师父怎么样?” 雷焱道:“师父很好,你叫厨房多做些桃花酥、桃花羹、桃花粥、桃花饼什么的,师父爱吃这些。还有,近期任何人来找师父,就说师父闭关,都替他推了。” “那国主召见呢?” “也不见,国主那边我会去说。”雷焱眉头紧锁,“也别让师父跑出去。有事情就来将军府找我。” “是,师兄。” 出了国师府,白隐道:“裴筝的症状和阿焱你一模一样,他少了天魂以及灵慧两魄,所以你会行动不便,而他则是失智,如果我没有猜错,裴筝应该也是这半年才逐渐变得神智不清的。” “我一年里有半年都不在天麓城,师父也很少出门,我和他很久没见过了,最近一次还是三年前过年,国主宴请群臣,他被国主强令要求参加,不得已才去的,但他只是跟国主行了礼便走了,弄得国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整个宴会都沉着脸。” “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交集,但症状却出奇得相似,他教过你什么术法?”白隐怀疑是术法出了问题,但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噬人魂魄的邪门术法。 雷焱掰着手指道:“就是怎么使用谒归和屠戮、易容、简单的疗伤……其他他并没有教过我。”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术法,绝对不会引起失魂。”白隐沉思,他打算传信回白山,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裴筝失魂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让师父知晓。 两人说话间从巷口走出,雷焱突然拉着他退回巷子里,白隐被他按在墙上,揽住他的腰笑着问道:“阿焱怎么这么主动?这里人太多了,等我把结界打开……” “……”雷焱斜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你想什么呢!”他指了指巷子外面,那里是天麓城最繁华的街道,就像雁鸣城中的花街,但比花街要繁华得多,刚过了午时,人熙熙攘攘,神宇国最大最气派的店铺都云集在此。 白隐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一间三层的茶楼门口,司未恒下了马车,身后跟着阿素和侍卫,茶楼掌柜亲自将人迎了进去。 “那不是恒王?”白隐问道。 “咱们也进去瞧瞧。”雷焱说道,他惦记着姐姐不育的事情,他听将士们八卦前朝的事,宫里经常会有妃子们争宠,在别人饮食中下药。 虽然姐姐姐夫相爱,其中容不下第三个人,但保不准会有哪个女子因爱不得而使阴招。 白隐铺开结界,两人堂而皇之地跟着走了进去。 司未恒走上三楼里间,让侍卫在门外候着,掌柜上了茶点就赶紧退了下去。 雷焱坐没坐相地倚在软榻上,白隐坐在他身边,屋里除了司未恒就剩下阿素,雷焱皱眉,阿素他是熟悉的,是五哥的贴身婢女,人懂事又机灵。 司未恒朝阿素招手:“过来。” 阿素微笑地走过去,坐在司未恒身边,上半身靠过去倚在他怀里撒娇道:“王爷可是许久没找我了……” 白隐一把抓住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过去将这对背叛了姐姐的狗男女生撕了的小将军:“阿焱!别冲动!” 雷焱怒道:“白隐你放开我!定是他们给姐姐下了药!我要杀了他们!” 白隐冷静道:“他们之间有私情,并不代表就会给姐姐下药,我们再听听!” 雷焱浑身紧绷着,双手紧握着拳头,白隐拉着他的胳膊,手安抚似的摸着他的背。 司未恒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了。” 阿素娇嗔:“是为了大将军的事情吗?” 司未恒点头道:“不管怎样,他是我岳丈,我得把面子上的事都做了,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阿素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司未恒嘴边:“国主的旨意已经下了,大将军的兵权是肯定要交回来的,王爷做做样子便好,别累坏了身子。” 司未恒抓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她把茶杯子放下,接着说道,“那日我入宫,回来时险些被王妃抓到。王爷,王妃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您做的,肯定会恨您的。” 司未恒知道阿素心里在想什么:“你啊!大将军为人过于迂腐正直,铁面无私,从来不屑于参与这些争斗,即使是我,他也不会偏心一点,甚至会对我更加严格,所以,卸了他的兵权,换上我的人,才能成就大业。阿煜为人单纯善良,将来我做了国主,她便是皇后,到时大将军便是国丈,位极人臣,她定不会怪我一时的手段。” 雷焱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司未恒为了皇位使得手段。说不定善王的事也是他暗中捣的鬼。 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还是跟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五哥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说话都不敢大声,总是为人着想,太傅最喜欢,总是交口称赞的那个五哥吗? 他心中刺痛,胸腹中不断翻涌,皇城内的不堪污秽他从来不屑知晓,总觉得只管领兵打仗,守好神宇便好,这些事情离他很远。 但那个五哥,他的姐夫,他曾经无话不说的朋友,却为了权力,出卖了自己的岳丈! 阿素说道:“那王爷可别忘了我的功劳!” 司未恒笑道:“少不了你的,多亏了你,安尚书和安贵妃才能这么听话,将来给你找个贵族人家收作养女,再入宫来,封你做贵妃可好?” 阿素掩嘴笑道:“王爷的话阿素可记下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爷可不能食言!” 司未恒把她抱到腿上,雷焱眼看着两人亲亲我我,他怒从心起,白隐紧拉着他:“阿焱!” “白隐你放开,我要砍了他们!” 白隐劝道:“阿焱,你想想姐姐!这件事应该让姐姐来处置!你不能冲动!” 雷焱咬着牙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说这件事,那个纯善的姐姐将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负心汉,若是知道了,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白隐……”他颤声唤道。白隐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慰。 突然有人敲门,阿素从司未恒身上下来,整整裙子和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进来一个身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短刀的中年男子,雷焱和白隐均是一愣,这人竟是安宁县衙跟他们一起到里水抓幽渡的徐捕头吗! 徐捕头身高马大,孔武有力,但眼中混沌,像是糊了一层雾气,朝司未恒见礼:“王爷。” 司未恒像是没见过此人一般,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 “怪不得王爷认不出,凡人的身体就是麻烦,总得要换……”他那混沌的眼珠往窗边软榻这边飘了一下,哼道:“王爷可知这屋里进了两只老鼠?不,不是老鼠,是宝贝!” 白隐一惊,这结界除了白山弟子,其他人是看不透的。 司未恒还没反应过来,徐捕头拔出腰间短刀朝雷焱砍去。 刀落时竟将结界劈了条缝出来,司未恒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颤声喊道:“阿焱!” 谒归接住短刀,雷焱眼中冒火盯着他:“司未恒!我看错了你!” 司未恒瞬间变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阿焱,你误会了……” 雷焱挥开短刀,朝徐捕头砍去,短刀是普通兵器,却生生接住了谒归的攻击。 白隐看出徐捕头不对劲,他跟小沫一样,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恐怕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徐捕头撞开桌子,不要命似的露出破绽,拿自己的肉身去引小将军的攻击,短刀闪过,朝他身侧砍去。 “铛”的一声,短刀被屠戮挡住,谒归深深插入徐捕头的胸口。 徐捕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狞笑着握住谒归的刀刃,暗红色的血缓缓从他胸口和手心流出。 阿素躲在墙角没命地尖叫,侍卫听见声音,冲了进来,被短刀划过脖子倒地毙命。 楼梯那里传来奔跑声:“怎么回事?” 白隐瞬间铺开结界,将整间里间罩了起来:“阿焱,他不对劲,安宁县的水鬼在他体内,抓住他!” 雷焱点头,收起屠戮,单手去抓徐捕头肩膀,手还没触到,徐捕头往后退了一步,谒归从他胸口退出,留下一个血洞,若是凡人早已毙命,但他还狰狞地笑着:“小将军,这身体可是凡人的,你就忍心将普通百姓杀死吗?你不是立誓保国安民吗?” 雷焱骂道:“少废话!你他娘的还是人吗?”话音未落谒归紧追着刺了过来。 徐捕头侧身躲过,矮身从他手下钻了过去,两步蹿到司未恒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挡在身前。 谒归堪堪停在司未恒胸口。 司未恒颤声道:“阿焱……” 雷焱恨恨地看着他始终下不去手。 “怎么,小将军方才还恨不得杀了他,现在怎么下不去手了?” 雷焱剜了司未恒一眼,盯着那隐在他身后的空壳:“你放了他!” 司未恒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放了他?放了他你也不会放过我吧?退后!要不我杀了他!” 雷焱退了两步,徐捕头将司未恒挟持到窗边,看了眼窗外的结界,嗤笑道:“就凭你们也能困得住我?” 说完将司未恒用力一推,就当结界不存在般跃窗逃走了。 雷焱将司未恒推开,追到窗边,地上一滩暗红血迹,徐捕头已经不见了。 “阿焱,你听我说……”司未恒心神未定,想拉住雷焱的手臂。 雷焱像躲瘟疫一般躲开他,看了眼墙角哭得梨花带雨的阿素,拉着白隐走了。 第62章 妒火 未恒惊魂未定,胸中震惊恐惧愤怒绝望交织,顾不上墙角瑟瑟发抖的阿素,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 “阿焱!”他跟着下楼,见两人拐进了巷子里,他追上去拉住雷焱的手臂。 “阿焱你听我解释!” 雷焱看着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司未恒,我都听见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你和婢女之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还是解释为何你会移情别恋?别跟我说其他男子都有三妻四妾,你当年娶我姐姐时是怎么信誓旦旦地说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这么快就忘了吗?我看错你了!” 他甩开司未恒,拉着白隐的手转身就走。 “阿焱!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公子,你帮我劝劝阿焱!”他害怕极了,其他人他不管,他最怕的就是雷焱知道这一切会嫌他手段肮脏。 白隐挡住他的手,他跟雷焱不同,他本来就冷淡至极,眼前这个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冷静问道:“王爷,你可认识徐捕头?” 司未恒否认道:“我不认识什么徐捕头。” 白隐笑道:“我问错了,王爷是认识附在刚才那人身体里的水鬼吗?” “水鬼?”司未恒奇道,已经猜到白隐说的徐捕头就是刚才的男子,也猜到白隐口中的水鬼是什么…… 他顿时稳住了心神,松了口气,白隐不知道那是什么…… “哦,对,水鬼……”司未恒心思转得极快,“我听说了,就是在安宁县害了很多人的水鬼吗?他……他是国师炼化安置在安宁县的,这件事我是知晓的,国师说它不会害人,也经常派人去巡视,但是这半年来却频繁出事……怎么?竟是刚才那人吗?国师位高权重,凌驾于朝堂之上,我没权力置喙,若真是他没有看管好这邪祟,那待我去禀明父王,由父王下旨让国师妥善处理此事。” “司未恒,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雷焱走到他面前,两人一边高,但雷焱是武将,气势十足,加上司未恒心虚,他根本不敢看小将军的眼睛。 “阿焱,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他岔开话题道,“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朋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姐姐,我对阿煜是真心的……刚才的事你先别跟阿煜说,我就是一时糊涂,不会再犯,将来也会好好补偿她的!你相信我!” 雷焱不知他是真心悔过还是为了稳住自己:“这件事我姐不能被瞒在鼓里,你若真心悔过,就自己向她负荆请罪去。”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司未恒,我不管你们皇家的争斗,也不在乎谁当国主,但是不要把我爹卷进来,否则我不会饶过你!” 他不顾司未恒的挽留,拉起白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未恒立在原地,他费尽心思,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雷焱听见。 他用八年时间除掉了大哥二哥,三哥善王如今也是强弩之末,国主的儿子里只剩下残疾的四哥和只有四岁的幼弟。 朝堂上的重臣都是他的党羽,贵妃都是他的人,皇位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即便将来荣登大宝,也是踏着兄弟的血走上去的。但换句话说生在帝王家,哪个又能说自己的手段干净呢? 而神宇国的小将军,永远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像是纯净无私的阳光。 现在雷焱看他的眼神中只有失望和不屑。 司未恒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直到他们转过巷角再也看不见。 “诶,你听说了吗?那个白公子有个相好!” “不可能吧!他不是白山下来的吗?白山弟子都清修,怎么会有相好?” “是曼曼和小乐亲眼所见!是不是清修不重要,他那么一个俊美无双的神仙一样的男子,谁能入得了他的眼啊?” 司未恒脑海里突然想起吉荣城王府内下人的话,他还训斥过他们不要乱嚼贵客舌根。 对啊,神仙一样的男子,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他的眼? 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眼中闪过杀意。 那个没用的父王,占着皇位不肯撒手,以前他还有耐心,但眼下…… 他要加快速度了。 “白隐,你相信谁?那个混蛋还是师父?”雷焱问道。 白隐道:“这两个人我都不能相信,我要将事情尽快传信回白山,师父已经出关,他会有定夺。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水鬼,它隐在天麓城,那天麓城就会死人。” 两人回了恒王府,小将军本来气得想回自己家,但是放心不下姐姐还是来了这里。 他站在王府花园里踌躇,一直整理不好情绪,就不敢轻易去雷煜那里,雷煜心思细腻,他怕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 王府花园很大,堆土累石为山,清溪泻流为池,池边垂柳花木葱茏,甬路相衔,移步异景,隐蔽开阔交错。 假山后两人亲密相拥,白隐道:“阿焱这样我都跟着伤心了……” 雷焱手搭在他腰间,下巴放在他肩上,叹口气:“白隐,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姐姐。” 白隐道:“那就先不去说,咱们一会儿就只吃饭,我找个理由将灵力注入,治疗她的不育之症……你只管跟她聊些开心的事情就好。怎么样?” 天色渐暗,冬日的王府依然绿竹猗猗,带着湿气的小风穿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穿过假山缝隙孔洞,吹到皮肤上凉凉的。 “嗯。”怀里的人穿着单衣,哆嗦了一下说道:“好冷啊……”雷焱不想让白隐太担心,捏着他手笑道,“白哥哥都不怕冷的吗?” 白隐温热的手掌反握住他的手:“白山比这里冷得多,成天下雪,积雪能有一人高,跳进去就没了顶……等给你找回天魂,我便带你回白山,将你带到我师父面前,我想让他见见你,我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更像我爹。” 雷焱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白隐,想从他嘴里听到更多他的事情,于是问道:“那你亲爹娘呢?” “我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就在白山,也曾问过师父自己的身世,师父说我是他在雪地里捡来的……” 雷焱笑道:“难怪你不怕冷,当时我猜你真身时,你就该说自己是个雪人。” 白隐见他笑了,心下宽慰,侧过脸去亲他的脸颊,温热的唇点开寒风中最烂漫的涟漪,一圈一圈将温度荡进心底。 “阿焱,我爱你,我不想看你不开心……”他从脸颊一路吻到唇上,轻点了一下。 “那你可不能学司未恒那个混蛋,你要是敢有二心,我就一刀砍了你!”小将军低声放着狠话。 白隐笑起来:“行,我要有二心,我会自己跪在地上让你砍,你想砍几刀都行,砍成肉酱都随你,只要你高兴。” 雷焱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满意说道:“看你这么乖,我带你去给我娘扫墓。” 白隐收紧手臂,含住他的唇瓣,柔软的舌纠缠在一起,像两条小鱼在水中贴身嬉戏,两人吻得都有些动情,雷焱手臂伸上来搂住白隐脖子,忍不住轻哼出来。 假山那边传来脚步声,两人赶紧分开。 天色暗了下来,朦胧的月伴着薄云升至半空。 雷煜低头让过竹叶,从假山外面绕进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个人。 “姐……”雷焱心虚了,说话都没了底气,“你怎么来了?” “这是恒王府花园,我身为王妃为什么不能来?”她眼光锐利,像把利剑把两人穿了个透。 “不是,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雷煜正色问道,她刚才经过花园,就听见轻微的呻吟,以为是府中婢女和小厮不检点,结果进来却发现是自己的弟弟。 雷焱今日知道了司未恒的龌龊事,现在姐姐就在跟前,他不忍再欺骗她,于是心一横说道:“我们,我们,我们……没干什么……就……” 他不知怎么说,难道让他在自家姐姐面前说“我们在这儿亲热来着”吗?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下一句来。 雷煜突然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堂堂神宇国战神,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青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弟弟这个样子真的太可爱了,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让她想起他三岁时偷吃麦芽糖被爹发现,张开满满都是糖的嘴狡辩自己没有偷吃,气得爹不知该揍他偷吃、揍他说谎还是该揍他傻。 雷焱看雷煜笑了,有点没明白,问道:“姐你笑什么啊?” 雷煜想起以前的事,心中柔软,上前踮起脚尖摸了摸弟弟的头。 这是她弟弟啊,唯一的弟弟,她最疼爱的弟弟。她怎么忍心责怪他。 她想起这两日白隐看他的眼神,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清楚地知道站在弟弟身后的男子是爱着自己的弟弟的。 叹口气说道:“傻阿焱,为什么要瞒着姐姐?姐姐不会责怪你的,你幸福姐姐才幸福啊。” 雷焱眼圈瞬间红了,他抱住雷煜:“姐姐!” “行了行了,这么大还撒娇!快放开我!”雷煜硬把他推开。 白隐看雷焱感动的样子,由衷说道:“谢谢姐姐。” 雷煜不知该怎么面对弟弟的爱人,于是转开话题:“你们俩大冷的天别在外面杵着了,快跟我回去吃饭吧。” 雷焱打开了一个心结,兴奋得很,给雷煜讲了许多两人的事情,雷煜听闻白隐将自己一半的灵力分给雷焱,从此替他分担伤痛,心中感动,幸好,弟弟遇到的人把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能得此伴侣,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呢。 雷焱怕碰到司未恒会压不住火,两人陪雷煜吃完饭便离开了。 司未恒子时才回来,轻手轻脚地更衣,还是将雷煜吵醒了。 雷煜今日很开心,拉着司未恒说话。 “……阿焱和白公子……” “嗯?你说什么?”司未恒心虚了一下,他心事重重听得心不在焉。 “我说阿焱和白公子真心相爱,我只告诉你,你先别跟爹说,他太严厉,我怕他接受不了。” 司未恒在听到“真心相爱”四个字之后脑子里嗡地一下,后面雷煜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似有一把火,把他的心肝脾肺都烧了个干净。 所幸夜深了,屋里昏暗,雷煜才没有看见他紧握的双手和眼中的妒火。 第63章 扫墓 天麓城比雁鸣城大了三倍,是东洲大陆上最大的都城之一,常住居民就有十万人,若是加上往来的百姓,每日在城中的就有十几万人,想找出那个神出鬼没的水鬼简直像大海捞针。 小将军吩咐林稍去天麓城府衙叫他们每日将城内外死亡或失踪还有人突然失心疯等不寻常的案件都呈到将军府去。 林稍领命去了,雷焱问道:“林彤,我爹那边可有消息?” 林彤答道:“据咱们的人说,国主收回兵权的旨意已经到吉荣城驿站了。我爹昨日送信说大将军提前知道此事大发雷霆,但是也没有办法,我爹一直在劝大将军,要不大将军恐怕会一怒之下把下旨的人砍了。” 他一脸无奈:“带国主旨意去的,是周信……” 周信……雷焱想起那张表面上对谁都是一团和气,笑得让人不舒服的前禁卫军统领。 确实,雷霆看周信不顺眼,一直认为他没什么真本事,就是个弄权之人,从没给过好脸色,周信在他那里碰过几次壁,后来每次都躲着他。 神宇国的武将以雷霆马首是瞻,但雷霆常年戍边,朝堂上便是周信只手遮天,国主对周信很是宠信。 此番调动,必定会在朝堂上掀起风波,秦阳国刚刚与神宇国签订停战协定,又是赔钱又是陪地的,做出一副臣服讨好的样子,国主才放心大胆地收回早就想从雷霆手里收回的兵权。 一是不能让雷霆一人独大,他也要培养其他的武将,来分割雷霆在军中的声威。 二是放心下旨册立恒王为王储,不必担心他有个手握兵权的岳丈而提心吊胆,无论是臣子还是皇子,没有实权才好拿捏。 雷焱没有提司未恒从中作梗的事,他心中还是想给司未恒一个机会,司未恒目的在皇位,并没有要伤及雷霆和雷煜,若是他真要争权夺位,雷霆能够置身事外反倒不是坏事。 他说道:“这事随时跟我汇报,我爹那边肯定做好了回天麓城的准备,神宇军也就罢了,迅霆军我爹绝不会让步。”他了解雷霆,忠心不二,愤怒和心寒绝不会让他抗旨不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迅霆军是雷霆一手组建,虽然只有三千人,却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支军队可以称得上是神宇国的利剑。雷焱心中思忖,若是迅霆军跟着雷霆回来,那么很有可能会被国主收编到禁卫军和卫戍军。 林彤道:“是,小将军。恒王那边一直在替大将军跑动,也是辛苦了。” 雷焱心中冷哼。 “听说善王殁了……”林彤说道,“在封地王府自尽身亡的,死的时候身边也没个人,据说第二天才被发现。” “知道了。”雷焱怅然,想到善王的死是司未恒一手策划推动的,他就忍不住恶寒。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司未恒,他的姐夫,若是没有姐姐这层关系,那天高水长的,大可以从此再不见面。但思及姐姐,他又放心不下,他甚至希望司未恒在向姐姐坦白后,姐姐能主动离开他。 司未恒若是当上了国主,将来定会佳丽环伺,后宫肯定不会只有姐姐一人。趁早离开他虽然会痛苦,但是也好过在深宫内院暗自神伤。 白隐推门进来,冲林彤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茶点放在桌上,坐在一旁。 林彤有些尴尬:“那小将军、白公子,我就先走了。” 房门关上,白隐道:“可是我打扰到你们谈事了?” 雷焱坐到他身边喝茶:“没有,该说的都说完了。水鬼出现得没有规律,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他想了想说道:“左右无事,我带你去给我娘扫墓吧?” 白隐急急站起来:“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第一次给岳母扫墓,他有些紧张。 雷焱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娘人可好了,她见了你一定会很欢喜。” 两人出发去城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城外缓步并行。 “娘亲是什么样的人?”白隐问道。 雷焱微笑道:“我娘可漂亮了,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人也很温柔,我爹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就怕我娘,他冲我发火的时候,我娘就把我藏在被子里,我爹明知道我在那里躲着,面对我娘时也不敢拆穿,只能吹胡子瞪眼的。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他笑着笑着表情变得忧郁:“她在我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没有一个月就走了。” 白隐拉着他的手没说什么,但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去。 城外多丘陵矮山,雷焱下马,拉着白隐走进两座山之间的松柏林间,林中寂静,连风都变得轻了许多,生怕打扰故人安息。 两棵相依偎的山松隐蔽下,风吹过藤萝,丝丝缠绕在树下那一座拱形墓冢上。 石碑上刻着简简单单“吾爱雷皖”四个字,刻痕苍劲有力,饱含无尽的悲痛和爱意。 石碑下面放着一束绿云,花瓣尾曲浓绿晶莹,是一束新花。 “定是我姐。”雷焱轻抚过那束绿云笑道,“姐姐和娘亲素来亲近,别看她总是嫌我粘人,其实她比谁都爱粘着娘。娘死后,她每隔几天就会偷偷跑来这里……” “我娘虽然温柔,但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若是她知道我姐受了委屈,定要司未恒付出代价。” 白隐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搂进怀中,额头抵在他额上:“姐姐还有你,你能替娘保护好姐姐。” “嗯。”雷焱咧嘴笑了,转过来朝着墓冢石碑朗声说道:“娘,阿焱来看你了!” 他蹲下将手中的雁鸣城不知归路的好酒洒在石碑下面:“娘,我这次带了个人,想让您看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拉着白隐的手:“就是他。” 白隐掀起白衣下摆,恭敬地跪在地上,冲墓冢磕了三个头:“娘,我叫白隐。”他磕头是在话本里学的,“有幸能认识阿焱,我很爱他,您放心将他交给我,我定会疼他护着他,此生只爱他一人,与他白头偕老共度此生。嗯……您放心,他是我夫君。”他这些话也是话本里学的,只有最后一句话是雷焱逼着他说的。 雷焱又感动又想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拉起白隐:“娘,我知道您肯定不会说什么,姐姐也知道了,我还没敢告诉爹,您泉下有灵,给我爹托个梦吧,一定要保佑我,别让我爹把我腿打折!” 金日微曜,清风阵阵,像是母亲的手抚过孩子的面庞。 雷焱鼻子有些发酸,在眼泪落下的瞬间闭上眼,吻住白隐的唇,他觉得很幸福,最爱的人在身旁,母亲肯定会祝福自己。 风带着松香吹拂过来,白隐突然觉得有一股陌生的灵力从墓冢那边随风而来,他皱眉仔细感知,那微弱的灵力却消失不见了。许是自己弄错了,这里哪来的灵力……他没有再去深究。 回城时已申时过半,日渐西斜,天空从蓝色到橙黄过度到西边,夕阳将树、马和人的影子拉长。 白隐问道:“娘也姓雷?”雷姓并不多见,若真是同姓倒是很巧。 雷焱摇头:“娘不是神宇国人,我爹二十五年前在佐洲平乱时遇到被一伙山匪追赶的娘,爹救了娘,但娘像是受了惊吓记忆不全,只记得自己名字中有个”皖“字,我爹派人沿途去寻她的亲人,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有线索。后来两人相爱成亲,娘就冠了我爹的姓,叫雷皖。” “难怪阿焱不爱看那些话本,爹娘的爱情就足够完美动人了。”白隐饶有兴致地听雷焱讲自己家的事情,从爹娘的相识相爱,到他小时候的糗事,再到和姐姐吵架又和好种种,他只有师父,白山人再多也都是对他恭敬有加,亲热不足。 不管怎样,他有阿焱了,阿焱就是他的家人,以前的事情他没有参与,但今后的日子他们两个携手一起走。 两人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稍候在门口,见到雷焱奔过来道:“小将军,方才府衙传来消息,说是在一处荒废的园子里发现了徐捕头的尸体。” 第64章 废园 园子在天麓城西南角,此时天麓城府衙的官兵将此处围了起来,住在附近的百姓纷纷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 林彤先行过来,等在门口,天麓城府衙总治安官马子墨是十年前的探花郎,去年从户部调职到总治安官一职,可以说是稳步高升。 同朝为官,他自然认得林彤,知道他是小将军的副官,虽然官高两阶,还是客客气气地陪他在门口候着。 “林副官,天麓城天子脚下,这种凶杀案本就不多,今年更是太平盛世,这快到年底了,就出了这一起。”他怕小将军突然过问天麓城治安是受了国主密旨,年底来考察官员。 林彤最烦这种唧唧歪歪的文官,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开始撇自己的责任:“太平盛世?”他冷哼一声,“天平盛世歌舞升平的那是天麓城……”饶是他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提雁鸣城的事,秦阳国大举入侵犹如一根毒刺,扎在神宇朝堂上,但凡有点良知的官员,都心知肚明,若没有大将军小将军拼命扛起,雁鸣城早就沦陷了。 但没有人敢说什么,也是,人家大将军即使心寒也没有多说一句,他们又多这个嘴干什么? 马子墨陪笑道:“林副官,这人还是个外地来的,看他的伤口,应该是被人伤了之后,跑到这里才死的。我已命人去寻找目击者。” 雷焱和白隐闻讯便赶了过来,马子墨赶紧迎上去:“小将军您来了。” 雷焱颔首:“人呢?” 马子墨刚要说,被林彤拦住:“小将军,尸体在这边,我没让他们动。” 徐捕头名正勇,出身贫寒,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一把朴刀使得出神入化虎虎生风,为人淳朴憨厚热心正直,总是一身褐色短打,当值时便套上巡捕的外袍。在安宁县县衙近二十年,从小巡捕做到捕头,深受县城百姓的信赖。 荒弃的园子原来是一个富商养青楼女子的宅子,荒了十几年没人收拾,朱漆斑驳,石阶上尽是一层覆一层的苔藓,野草足有半人高,到处都是蛛网。天已经全黑了,风从掉落的门窗毫无阻碍地进出,呜呜如同女人饮泣,角落里一只大老鼠噌的一下钻进墙角。若是没有这些官兵提着灯笼,一个人进来恐怕会被吓个半死。 徐正勇仰面躺在正堂地上,大睁着双眼,仿佛死不瞑目。一个巨大的刀口由胸前贯穿至背后。 林彤刚才就觉得这刀口似曾相识,现在小将军站在徐正勇前面,他才惊觉,这是谒归的刀口! 当日在里水湖畔除幽渡时,林彤并不在场,也不认得徐正勇,他偷偷看了眼雷焱,这人难不成是小将军杀的?他从不觉得小将军杀人会有什么不对,但直觉应该让马子墨他们退出去,若人真是小将军杀的,那这件事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查下去了。 马子墨跟着进来就被林彤轰了出去,他也不敢说什么,就站在门口候着。 白隐道:“徐正勇的身体不再适合水鬼,所以被他弃在了这里……”他担心的就是水鬼会再残害其他无辜凡人,“得赶紧找到它。” 雷焱蹲下仔细探查徐正勇的尸体,昨日刺中他时便觉得如同刺入一团死肉,丝毫没有活人肉体的弹性:“那水鬼必然是要经常换身体才能行动自如,以安宁县死人的频率来看,不出意外的话他十天左右便要换一个。” 此言的意思便是若不想再死人,便要在十天之内找到这个水鬼。 马子墨往里面张望,林彤手按住洛晴,用威胁的眼神盯着他,他问道:“小将军可是认识此人?” 林彤道:“不认识。” 马子墨为官十年,早就练出了一副知人识面的火眼金睛,他看出不对劲,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小将军命他们将每日案情呈到将军府时,就出了人命案子? 他心中不安,这若是与小将军有关,那他该将如何取舍?一面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一面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子。 国主的心思万变难以琢磨,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现下虽说大将军被收了兵权,周信执掌神宇大军,但大将军依旧是恒王的岳丈,国主的亲家,权倾朝野。 他只觉得这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会直接牵扯到自己的仕途。 他不敢多说什么,心中盘算先将案子按下不表,反正此人在天麓城无亲无故,近日也不会有人来为他伸冤,能多拖一阵便多拖一阵,等局势明朗些再做打算。 跟安宁县死的一十三人一样,徐正勇的尸体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林彤,我们回去吧。”雷焱叫了林彤一声。 林彤回头朝他使眼色,这尸体可不能留给马子墨,那不就相当于将自己杀人的罪证留给了治安官吗? 我的小将军啊小将军,用你的职权谋个私很难吗?林彤觉得自己这个副官做得也太操心了。 雷焱心思没有这么复杂,他杀的是被水鬼附身的已经身死的徐正勇,况且当时恒王阿素白隐都在场,他行的端,根本没想过留了谒归的刀口在这人身上,会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 “你怎么了?”他见林彤朝他挤眉弄眼,“走吧。” 马子墨在林彤身后高声道:“小将军慢走!” 雷焱推开一脸生无可恋的林彤说道:“马大人,这几天还是要麻烦你……” 马子墨点头哈腰道:“小将军放心,我每日都会将案子一件不漏地呈到将军府。” 雷焱点头道:“还有,城中再多派些人巡视。有任何不正常的人都先关起来。” 马子墨送走了小将军,长吁了一口气,看着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地面上躺着的尸体叹道:“真是个烫手山芋……” 副手上前:“大人,仵作候着了,尸体先运回去?可别误了验尸的时辰。” 马子墨斜了他一眼:“今天当值的仵作是谁?” “是老刘。” “去叫老黄来验尸,让他一个人来。”老黄人机灵,嘴也严。 他见副官一脸茫然,继续说道:“此事不要声张。” 老黄验尸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致命伤是胸口的刀口,人死于前日,但奇怪的是废园正堂地上并没有血迹,刀口附近的血也极少,而且像是流出来便凝固了一般。 马子墨心下骇然,果然和他猜的一样,除了小将军的神兵谒归,还有什么样的兵器才能锋利至此?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老黄不可将验尸结果说出去,连副手都没有说,将尸体连夜放到义庄锁了起来。 雷焱和白隐回到恒王府,正巧遇到司未恒从外面回来。 司未恒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小将军按住肩膀,阴阳怪气地问道:“姐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司未恒吓了一跳:“阿焱。”这两日他想了很多,他在雷焱心中已形象尽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到这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阿焱才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怕你姐姐念你吗?” 雷焱皮笑肉不笑:“我姐念我又如何?她是心疼我。倒是姐夫,你总这么晚回来就说不过去了吧?你别忘了,有些事情不能拖太久……”司未恒知道他说的是让自己尽快跟雷煜坦白。 “阿煜那边你再给我些时间,阿焱,我若是说了,以阿煜的性子定不会原谅我,要不这次就饶过我,我发誓定不会再犯。”他并拢三指放在脸旁信誓旦旦地说。 雷焱叹了口气,他怕姐姐受伤是真,但他不是姐姐也是真,很多事情不能替姐姐做主。但司未恒将来做了国主,三宫六院的,姐姐能不能接受呢? 司未恒知道他在想什么:“阿焱,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司未恒是个专一的人,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逢场作戏,我此生只爱一人,至死不渝。” 雷焱看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你的话。”他说完拉着白隐往府中走去。 白隐走在前面,觉得芒刺在背,突然回头,仅一瞬,他仿佛看到司未恒眼中深深的恨意同毒箭一般刺向他。 第二日一早,宫中来人宣小将军进宫面圣,要白公子也一同入宫。 同时天麓城府衙有人击鼓鸣冤。马子墨正在用早膳,鼓声一响如同直接敲在他心上,昨夜他就没睡好,心突突地跳着,问道:“何人鸣冤?” 衙役回道:“是一妇人,说是徐正勇的远房亲戚,昨天她看到有人杀了徐正勇。” “……”马子墨只想磕死在粥锅上,你看见了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将军兵权被收,小将军也有人要整,只可怜他一个小小的治安官被夹在中间。 第65章 因果 皇城朝阳宫,国主司终逸近几日身体不适,宫内炭火旺得让人上火,雷焱和白隐站在外殿等着国主宣召。 他扯了扯官服的领子,板直僵硬的领子扣子系到最上面,卡着喉咙。他最烦穿官袍,太过束缚,这金碧辉煌的皇城宫殿内规矩也是恼人得多,让人不舒服。 白隐微笑看着他,伸手给他解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阿焱不舒服便松开一个,看不出来的。” 雷焱觉得白隐一身简单的白衣站在这殿内却没有丝毫违和,高贵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他上下打量着,这人真是奇怪,在山野丝毫不沾染污秽,在雁鸣城丝毫不沾染烟火气,在这巍峨的皇城也丝毫不沾染权势。 “阿焱老看我做什么?”白隐问道。 雷焱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边,附在他耳边说道:“看你好看啊……” 白隐被他逗笑:“回家让你看个够。”他说道,“不知神宇国主叫我来干什么。” 雷焱捏了捏他的手道:“你的事迹都传遍神宇了,他肯定想见见你,没事,国主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紧张,有我呢。” 宫人来宣他们入内。司终逸许是拾捯了一番,穿着层层叠叠的朝服,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在温暖如春的殿内捧着黄铜的汤壶。安之婳身着藕荷色罗裙,外披一件素白薄纱褙子侍奉在侧。 “见过国主,国主万安。”雷焱行跪拜礼。 “快起来。”司终逸无力地抬抬手,“阿焱,好久不见了,前段时间还跟大将军说起你。”他看向立在一旁的白衣青年,“这位便是白公子吧?” 白隐并没有拜他,司终逸也没有怪罪,他早就听说了白隐的事,眼前的男子是裴国师的师叔,白山弟子超然世外,凌驾于他们这些凡人之上,若是讲究起来,该是他起身恭迎。 白隐道:“是,在下白隐,见过国主。” 安之婳看着雷焱,女人嫉妒心起:“素闻小将军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连本宫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司终逸拍拍她的手道:“阿焱不常进宫,也难怪你没见过,他长得像他娘,从小就漂亮。我记得有段时间见他,他还易了容。” 雷焱不能御前直接顶撞回去,只能按下心中不快。 白隐上前一步正色道:“小将军此次率不足秦阳军一半数量的守城军,坚守雁鸣城一天一夜,为了神宇国和百姓身负重伤,险些殒命,请国主和贵妃尊重小将军,莫要议论其他。” 他严肃起来让人凛然,司终逸愣了一下,自从二十五岁即位以来,多少年没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了,脱口而出道:“白公子说得是,小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孤都会满足你。” 雷焱对加官晋爵金银赏赐不感兴趣,回道:“谢国主,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求国主能够犒赏边关将士。” 司终逸笑道:“那是肯定的,阿焱这么看重将士,和你爹一样,难怪将士们都肯舍身为国,有你们父子二人在,我神宇才能安定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雷焱心中冷哼,话说得这么漂亮,还不是说收就收了兵权。 司终逸深谙权衡之道,知道雷焱心中定有不满,说道:“大将军年事已高,孤不忍他在雁鸣城那苦寒之地驻守,想着让他回来好好修养,天麓城气候宜人,适合修养。对了,若是大将军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孤也可赏赐良田府邸。” 说得好听,不就是逼着他爹卸甲归田吗!雷焱没有领情,直接说道:“谢国主恩典,这些待我爹回来,国主可以亲自问他。” 司终逸本意是想拉拢雷焱,好让他在雷霆回来之后加以劝慰,结果这小子竟然跟他爹一样不通人情。 他转过来问白隐:“白公子,我听闻此次秦阳攻打雁鸣城,是白公子收服了群妖,将百姓转移至吉荣城,白公子是我神宇的恩人,孤知道你们白山弟子向来对世俗之物不感兴趣,但孤还是得代百姓表示感谢,白公子可有什么愿望?” 白隐道:“国主不必客气,我没有什么缺的,若是想感谢我,那便将赏赐给阿焱吧。” 司终逸道:“行,都听白公子的,阿焱能得你为知己也是神宇的福分。”他咳了几下,安之婳手轻轻给他顺气,白隐站得远远的就能感觉到司终逸周身的死气,恐怕时日无多了。 司终逸咳够了,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孤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白公子能够应允。” 白隐道:“国主请讲。” “我想请白公子承担神宇国国师一职。” 雷焱惊讶地看着司终逸,心道,你想得美! 白隐道:“现在神宇国师是裴筝,他熟谙术法,能力很强,足够胜任神宇国师一职。在下也没有想要入世的打算,还望国主见谅。” 司终逸道:“我知道。只是裴国师半年前曾来找过孤,告诉我他将不久于人世……” 白隐惊诧,难道半年前裴筝便知道自己失魂的事了吗?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裴筝那边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看来要去国师府问问小庄他们了。 他心中对裴筝浮出一丝敬佩之情,这个师侄在得知自己失魂之后,稳步安排了对白冉的监视,安宁县的水鬼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恐怕他给自己下了某种禁制,不会乱跑,但在某一时间或某一事件被触发时又能够及时赶去,虽然他以分身幻象出现在安宁县渡口时可能已经神智不清了,但他还是能本能地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要除掉谁。 他说自己命不久矣是怎么回事?他半年前便预料到什么了吗? 司终逸见白隐不说话,继续争取道:“孤不懂你们白山的规矩,孤虽然不愿看到国师殒命,但国师既然这么说了,孤还是希望白公子能劝说国师回白山修养,毕竟白山灵力充沛,适合国师修养。” 白隐道:“那我便去问问裴筝的意思,若是他愿意,我便让他回白山去。” 他丝毫不提裴筝走后国师位置空置下来该怎么办,司终逸道:“白公子,你救了神宇国百姓,助孤守住了雁鸣城,你可不要再推卸责任,国师一职你再适合不过,神宇国的命运可以说与你绑在了一起,若你去了秦阳等国,他们恐怕容不下你。”他担心的是如此神人去敌国,说什么也得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白隐笑道:“国主不必担心,我说不入世便不会入任何一国,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不会为了任何人留下。” 司终逸道:“那阿焱呢?” 白隐没有说话。司终逸见他表情变了,知道自己拿住了他的软肋:“阿焱是神宇国镇国大将军之子,将来要继承他爹的将军之位,统帅神宇全境五军,他的责任可大得很啊……”司终逸昏黄的双眼中迸出精光:“若是再遇到上次的事情,白公子可会再助阿焱守城?” 雷焱急道:“国主!守城是我们武将的职责,与白隐何干?”他心下刺痛,自己上次还不是逼白隐助他,他到底还是将家国天下放在了白隐前面…… 他只想拉着白隐离开这里,谁愿意做这个将军谁去做,他现在只想让白隐开心。 白隐站到他身前道:“国主,我为的是阿焱,将来若是他再遇到难题,我也会助他,不会袖手旁观。” 司终逸扯了扯苍老的嘴角,他要的就是白隐这句话,国师不过是虚职。 方才他在内殿,将两人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人还是很准的,谁对谁是虚情假意,谁对谁又是至死不渝,什么样的感情不堪一击,什么样的感情刻骨铭心……只要雷小将军在神宇国一天,他白隐便不会置身事外。 午后的太阳被云层遮住,染黄了偏西的天空。钻人骨缝的冷风瑟瑟呼啸,从夹道另一头的空中吹过来,吹透了狐裘和斗篷。 各宫都在休憩,路上几乎没遇到宫人。夹道中一只橘色野猫跑过来,见有人,又两步窜上宫墙消失了。 “白隐……”雷焱犹豫了一下开口。 “嗯?”白隐微笑着给他拢了拢斗篷。 雷焱抓住他的手道:“对不起。我一直都没跟你说……” 白隐笑道:“阿焱都说过无数次了。” “不是那个对不起。”雷焱垂眸道:“我一直觉得我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两人已经很有默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白隐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阿焱。”他正色道,“自从百嫁镇上我出现在你楼下,你看见我的那一刻,因便出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时种下的结果。” “你不必自责什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不愿入世,是因为不愿参与世间的是非过多,我们这种人若是插手世间过多,会改变世间既定的道路,这条道路是神无明为世人铺下的,他消失之前,曾说过,’有因就有果,不可让恶果现世’。若神还在,因果便是既定的,但现在世间已没有神了,我们便要努力让这个世界沿既定的道路前进,我牵扯进来,会改变道路的走向。” “但阿焱,我最近看明白了很多,人活着不是为了走既定的道路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选择,每个选择都是鲜活的。我遇到了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你说得对,人生在世,不仅仅是生死轮回这么简单,对每个人来说哪有什么既定的路,人和万物的存在、消失、留下的痕迹才是组成这尘世的因果。” “我不想做什么国师,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只想爱你,你便是我的因果。” 第66章 阿素 马子墨换了官袍,踱步上了公堂,见堂下跪着一中年妇人,粗布衣裳,扎着头巾,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 “堂下何人?”他无奈开口问道。 妇人跪直身体:“老爷,民妇章徐氏,在城南开了一家豆腐店……” “有何冤情?” 章徐氏说道:“老爷,民妇远房表哥昨日让人给杀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马子墨道:“你表哥是何人?” “民妇表哥在安宁县做捕头,姓徐名正勇,他前日来探望我们一家,昨日民妇见他半天了还没回家,怕他不熟悉天麓城迷路了,便出门去寻人,结果看见他从巷口跑过来,后面有一个人提着刀追着他,我害怕了就躲在墙角看着,看他们跑进我家附近的一处废园。那人没多会儿就出来了,我等了半天也不见表哥出来,进去一看,他已经死在里面了!” “……”马子墨无语,“昨日来报案的也不是你啊!” 章徐氏用帕子掩面哭道:“民妇哪见过这种事儿啊,魂都吓没了,根本记不得来报案,就跑回家叫我相公了。” 倒也说得过去……马子墨叹道:“你可知杀人的是谁?” 章徐氏道:“我不认得,但那人生得极好看,看穿着也不是寻常百姓……”她犹豫半天,“后来我听人说那是将军府的雷小将军……” “大胆!”马子墨厉声喝道,章徐氏吓得一哆嗦:“小将军是何等人,杀你一个外县当捕头的表哥做什么!” 章徐氏道:“表哥平时老实得很,我怎么知道他会和小将军有过节!” “许是你看错了!”马子墨道。 章徐氏一根筋地说道:“没看错没看错,我眼神好得很,就算是夜里也能看得清楚,不会看错!” “……”马子墨无奈,这章徐氏身后不知是什么他得罪不起的神仙,于是挥挥手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吧。” 章徐氏哭嚎道:“老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可不能包庇罪人啊!我表哥为人老实善良,一生清苦为民,不知哪里得罪了小将军,请您一定为我们做主啊!!” 马子墨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高声道:“来人,去将军府请小将军来。” 雷焱和白隐回将军府已经黄昏,林彤表情凝重地等在大门口,见他们回来急忙迎上去:“小将军,府衙派人来请小将军过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本来还抱着侥幸,小将军的谒归并不是寻常武器,可能马子墨没见识,根本想不到是谒归呢。结果第二天就派人来了。 “你说什么呢?”雷焱皱眉,副官前言不搭后语的,“你怕什么?” 林彤道:“小将军我的祖宗啊,昨日在废园您为什么不把徐正勇的尸体带回将军府来?” “我要他干什么?” “您那么大个刀口留在上面,不就是擎等着人来问罪吗!” 雷焱:“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徐正勇早就死了,那天被我伤的是被水鬼附身的空壳,况且那天是在茶楼,他自己死在废园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彤道:“那日可有其他人在场?” 白隐道:“我在场,还有恒王和婢女阿素。” 林彤呼出一口气:“白公子的话能不能在堂上作证说不好,但若是恒王能出面作证便可保无虞了。” 雷焱没多想,司未恒人品虽然让他失望了,但这么多年来,他做朋友还是说得过去的,做个证并不难。 他摆摆手道:“行了,林彤你去跟恒王说一下这件事,府衙的人呢?我跟他们去。” 府衙的人不敢怠慢了小将军,更不敢将小将军当成嫌犯,恭恭敬敬地请他往府衙去。 白隐要跟去,官兵道:“马大人只说请小将军一人,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雷焱笑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等我。” 司未恒最近不想回恒王府,总是在别院待到很晚才回去。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但最近越来越无法面对那张和雷焱相似的脸了。 他第一次见到雷煜,姐弟俩长得那么像,他以为他娶了雷煜就等于娶了作为女孩儿的雷焱,但雷煜终究不是雷焱,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以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在床上时闭上眼睛想象雷焱在自己身下承欢。但最近越发无法面对雷煜了,他怕他会对着姐姐叫出弟弟的名字。 他不想王妃孕育子嗣,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叫雷焱舅舅。等他当上国主,这天下就是他的,他要把阿焱藏在深宫内院之中,每日宠幸…… 阿焱……阿焱…… 他坐在书案前捧著书卷半天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许多,但是此刻烛火摇晃,在脸上投射出阴影,他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神伤,眼中射出比烛火还亮的精光。 阿素端着羹汤进来走到桌案前,看到他的表情轻笑了一下,将碗放下说道:“王爷,用些宵夜吧?” 司未恒回过神来,精光自眼中消失,他没心思吃东西:“放着吧。” 阿素道:“王爷可不要熬坏了身子。”她拿起勺子送了一口到司未恒唇边,司未恒皱眉躲了开:“你退下吧。” 阿素把勺子放下,伸手将司未恒手中的书卷拿下来扔在桌案上。 司未恒没有兴致,他其实对谁都没有兴致,阿素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这个女孩忠心耿耿,但他生在皇家,对人天生不信任,他骨子里认为若想真正掌控一个人,要么拿住他的弱点,要么给他他想要的,而阿素想要的只有他的宠爱,那还不简单,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罢了。闭上眼睛,他谁都可以给。 他抬眼看了眼阿素,女孩穿着淡绿色的抹胸裙,外搭一件月白的薄纱褙子,胸前高高隆起,呼之欲出。她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展露最娇艳的一面给心爱的男人,可惜,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阿素解开褙子的带子,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坐进他怀里。 司未恒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臂解下来将人推开。 阿素站在原地,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道:“王爷。”她语气里满满的娇嗔,仿佛在跟情人撒娇耍赖一般,“您不喜欢阿素了吗?” 司未恒不耐烦道:“本王今日没有兴致,你退下吧。” 阿素不甘心道:“王爷,您好几日没碰过我了……” “滚。” 她见司未恒丝毫不动心,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随即黑色的瞳孔猛地涨大,湮没眼白,只一瞬便恢复了正常,她掩嘴笑道:“王爷可是在想小将军?” 司未恒一怔,这是他心底的秘密,对谁都没有说过,他甚至会在提及雷焱、面对雷焱时有意稳住心神,不叫人看出一丝端倪,即使是他身边的人,近侍也好、王妃也好、阿素也好都不可能看出来的。 阿素见他脸色变了,轻笑了一声:“王爷,你这样可骗不了别人。”她纤细柔软的食指按在司未恒左胸,“你骗不了自己,就骗不了我。” 司未恒惊讶地看着阿素的瞳孔慢慢被黑暗覆盖,怒道:“是你!” 阿素笑起来:“王爷总算肯好好看着我了?” “阿素呢?” “阿素?你又不喜欢她,问她做什么?” 司未恒知道,眼前这个人只是披着阿素的皮囊,阿素已经死了。他握紧双拳问道:“你想怎样?” 阿素拉起他的手臂,重新坐进他怀里,这回司未恒没敢推开她,浑身紧绷地任她靠在胸前。 “我不想怎样,王爷,阿素只想要你的疼爱。”她亲了一下司未恒的下颌,用娇嫩的双唇蹭着他,呵气如兰:“还是说,王爷只想疼爱小将军?” 司未恒把她推开:“你不要提阿焱。” “提一提都不许,王爷对小将军可真是疼惜到骨子里了呢,阿素都要吃味了。若是小将军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感动?” 司未恒身躯微微颤抖:“你敢!” 阿素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摩挲,滑到下巴、喉结:“有什么不敢的,你找上我不就是让我助你得到这个人吗?怎么现在又怕了?你这个胆小的样子配做国主吗?” 司未恒抓住她的手:“不管怎样,你不能伤害阿焱!” 阿素挣开他的手,遮住他的眼睛,缓缓说道:“阿焱这么重要吗?五哥?”她能感觉到,手掌心下面,睫毛颤了一下,随即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用雷焱的声音说道:“五哥,姐夫,姐夫,五哥,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司未恒闭上眼睛,心都要跳出来了,开口时声音颤抖地无法自抑:“阿焱……” 阿素将手拿开,看他紧闭着双眼忍不住笑了,用自己的声音说道:“王爷倒是会玩。” 司未恒喘着粗气道:“用阿焱的声音……” 阿素手指顺着他的喉结滑到领口,轻巧地一勾,扣子就解了开来,从善如流,用清朗的男声说道:“五哥……五哥……你疼疼我好吗?” 司未恒再也无法忍耐,托着女孩的臀猛地站起来把人放在桌案上,闭着眼睛一把撕开薄纱,将裙子掀起来,摸索着脱掉衬裤和亵裤,嘴里一遍一遍叫着“阿焱、阿焱……”褪掉自己的裤子,找准地方就插了进去。 “啊~啊~五哥~”阿素配合地叫着,男声中满是情欲,“五哥,姐夫,干我!操我!” 司未恒紧闭双眼附身下去,在她耳边轻喃:“阿焱、阿焱,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阿焱……” 他自欺欺人地疯狂律动,那声音让他沉沦不已,桌案上的汤羹泼洒在地上,碗碎了一地。 “阿焱,我要射了……” 阿素搂着他的脖子叫道:“嗯嗯,五哥,射给我!都给我!” 司未恒扑倒在女孩身上不停喘息,发泄完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和绝望,娇小柔软的女体突然给了他冰冷的真实感。 阿素娇笑道:“王爷爽了吗?” 司未恒没说话。 阿素咯咯笑着:“王爷好猛,出了这么多精,都把阿素灌满了呢。” 司未恒对这种淫言浪语反感得很,手撑在桌案上想起身,却被阿素一把抱住,他挣扎了一下竟没有挣开。 “王爷,这么急要做什么?好好温存一下不好吗?是奴婢的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她换成雷焱的声音继续说道,“还是阿焱的声音不好听?” 司未恒怒道:“不要再用阿焱的声音!” 阿素道:“王爷这么无情?我让你提前体会了一下这快感,王爷不感谢我吗?也罢,等王爷真正得到小将军再来感谢我吧。只是王爷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司未恒怒从心起,奋力挣开她的束缚:“我知道被你附身的人都死了,你不可伤害阿焱!” 阿素,或者说是附在阿素身体内的人说道:“王爷放心,我找的就是小将军,我附在他体内,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相反,我附在他身上,小将军就会对王爷言听计从,王爷不心动吗?做这种事情也可以。”她坐起身,拉着裙子,精液顺着白嫩的大腿往下流,她用手指抹了一把白浊送到嘴里。 司未恒心如擂鼓,光是想象一下,下半身就又挺立起来,他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阿素道:“小将军现在人在府衙,我好不容易将他与那个碍事的白山弟子分开,他现在需要你去给他作证没有杀徐正勇,你去做证说他杀人,他被关在府衙,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第67章 附身 林彤远远看见司未恒的马车过来,急忙迎了上去:“王爷!” “林副官,找本王何事?”司未恒明知故问,下车便往府内走去。 “小将军遭人陷害,现在正在府衙等王爷过去给他作证。还请王爷即刻跟下官去一趟府衙。”林彤跟着,他老早就来了恒王府,府内的人都说不知道恒王的去向,他怕惊动雷煜,只能一直等着。 “阿焱?他怎么了?”司未恒问道。 “王爷请先随我去,路上我再解释。” 司未恒点头,随他往府衙去,路上任林彤解释,一言不发。他在想阿素的话,自己早就被附在阿素身体上的水鬼拿住了…… 已过子时,马子墨依旧穿戴整齐,恭敬候在门口:“恭迎王爷!”他提着官袍迎上去,扶着司未恒下马车,“这么晚还请王爷过来,也就是小将军有这个面子,哈哈哈。” 司未恒肯过来,就说明事情有转机,这件事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总治安官能够说得算的,说到底,他不过是神仙打架使的棍棒罢了。 他陪笑跟在司未恒身后,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再出幺蛾子了,他不知道是谁想整小将军,他也不想知道,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赶紧将两尊大神送走。 司未恒进入公堂,堂内灯火通明,小将军坐在特意搬来放在堂下的圈椅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茶水吃食。他见雷焱被安排得好好的,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好笑。 “阿焱。”他叫道。雷焱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仿佛在看个不相干的人。他无奈,只怕将来要费些功夫才能让他对自己改观了。 雷焱起身行礼,恭敬而疏离地喊了一声王爷。 马子墨知道小将军是恒王的内弟,但是对两人的关系并不了解,于是说道:“王爷,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下官简单将案情给您说一下?” 林彤在一旁道:“马大人不必麻烦了,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给王爷解释过了,下一步该如何审理,天色这么晚了,马大人抓紧吧。” 马子墨看向司未恒,恒王点头,他便走上公案,端坐下来:“既然两位大人都清楚案情,那么下官便直接询问王爷了。死者徐正勇的亲属做证亲眼目睹小将军将徐正勇杀死在废园,但小将军说徐正勇胸口的伤口是前日与您在茶楼,徐正勇突然暴起,他不得已出手留下的。王爷,请问可是确有此事?” 雷焱满脸的不高兴,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林彤办事利落不会耽误,那耽误的肯定就是司未恒了,他不回王府陪姐姐又跑去哪里了?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当场质问他。 司未恒只觉得旁边有一束愤怒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烧了。 “前日本王确实去过茶楼……”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但是小将军,本王并未见过什么徐正勇……” 雷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抓着司未恒的领子,司未恒进来时就把宝蓝的滚毛斗篷脱下来给了小厮,现在身着荼白的对襟长衫,料子极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即使被小将军抓住领口,也没有丝毫慌乱。 他话已出口,无暇神伤,抓住雷焱的手腕,“阿焱,你做什么?不要胡闹,放开!” 雷焱怒道:“司未恒,你再说一遍!” 恒王在朝堂上早就练出一副处事不惊的能力,像戴了一副面具一样,只是他从未在雷焱面前这样过,以前他是不想,不想让自己和朝堂上的这些污秽之事脏了心上人,但今天他必须这么做。阿素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小将军就会对王爷言听计从……言听计从……”他身体因为兴奋微微颤抖起来,别人看来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林彤上前拦住雷焱:“小将军!切莫冲动!” 傻子都知道谁是皇亲国戚,谁是人臣,司未恒的话马子墨听得清清楚楚,果断喊道:“死者身上的致命伤是小将军的武器造成,目击证人也有,此案已经再清楚不过!来人,将小将军关押下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官帽,算是明白了,闹了半天,是恒王要整自己的小舅子!虽然不知缘由,但是恒王的态度摆在这里了,他再不照做恐怕下一个被整的就是自己了。 雷焱被衙役押住时,还是不敢相信问道:“司未恒?你他娘说什么呢?那日明明你……”他没有说下去,若是说下去,司未恒和阿素的事会被人发现,徐正勇来找司未恒的事没有查清,他不能贸然将司未恒扯进来。 司未恒表情微动,雷焱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和期盼,他心中震动,阿焱依旧是那个单纯善良的阿焱,得知自己的背叛,还是不忍出卖朋友。 他攥紧双拳,忍住将事实脱口而出的冲动,闭上眼睛不去看雷焱:“小将军,我该说的都说了,马大人也听见了。马大人,时候不早了,本王就……先回去了。” 马子墨快步走下堂来,吩咐道:“速将小将军收押!”他朝恒王行礼道:“天暗了,下官送王爷回府。” 林彤急道:“王爷!您在做什么?小将军怎么可能杀人!” 司未恒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直接转身往外走去:“马大人留步吧。” 林彤几步上前拦在司未恒身前:“王爷!您不能走!马大人,那日白公子和阿素也在,他们也可以做证!” 马子墨机灵道:“白公子跟小将军是朋友,自然顺着小将军说话,难得王爷深明大义,至于阿素……” 司未恒道:“阿素是本王婢女,她那日跟着本王,也没有见过什么徐正勇。” 马子墨弯腰曲背:“是是是,下官知道了,下官恭送王爷!” 林彤还想再说什么,被衙役和小厮挡住,雷焱高声道:“林彤,你让他走,我算是知道了,他为了他的目的能做到什么程度。”先是让国主收了爹的兵权,现在连自己这个朋友也碍了他的事了! “司未恒,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色迷心窍,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心!” 司未恒用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推开小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阿焱,你等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的心里全都是你。 府衙大牢不是没关过王公贵族,天子脚下,连小鬼都懂得趋炎附势、见人下菜碟。 小将军是什么人,就算杀了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关几天就要放出来,谁都知道国主还要倚靠大将军和小将军呢,况且小将军刚刚立了战功,此时若是让他受了委屈,那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所以马子墨和衙役并没有为难他,镣铐都没有上,恭恭敬敬将人请进最好的牢房,搬来桌椅被褥,好茶好水地伺候。 马子墨闹不明白的是,恒王这是要怎样?若是整人,这小打小闹的,也不会对小将军造成伤害,难不成是两人闹了别扭? 他不敢深想,也不敢瞎猜,命人好生伺候便回房了。 雷焱气得把桌椅都掀了,外面候着的人也不敢进来,他冷静了片刻便只剩下失望和伤心,好歹是自己十几年的发小,却接二连三地伤他的心。 他把椅子扶起来气鼓鼓地背对着牢门坐下,林彤进来,他都没发现。 “小将军……”林彤唤道。 “林彤,你回去吧。”雷焱道,“回去跟白隐说一声,别让他担心了,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这恒王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冤枉您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大将军的事?”林彤骂道,“亏您还把他当朋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雷焱沉默不语,林彤放心不下:“一会儿我让小稍过来。”他打算去走动走动,看能不能早些放出来。 雷焱一个人坐了一会,衙役搬了两个炭盆放在外面:“小将军,大牢夜里凉,您要是还冷,小的再去搬几床被子。” 雷焱转过来看着门口几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无论是不是因为他身份特别,这份心意他还是要领的,于是微笑道:“谢谢几位兄弟。我不冷。” 衙役见小将军并没有官威,也放开了些:“小将军饿不饿?想吃什么吗?马大人让我们好好伺候小将军,不能让小将军在这里受委屈。” 雷焱笑道:“不用了,我不饿,谢谢。”他想起来一件事,“马大人刚才说有人证,你们可知是谁?” 一个衙役回道:“一个妇人,说是徐正勇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徐正勇恐怕是在除掉幽渡时,被幽渡的水浇到之后被附了身,现在他死了,水鬼一定是附在那妇人身上。他急道:“那妇人呢?” “早就回去了小将军。” “去叫你们马大人把人带来,那妇人有问题!快去!去得晚了还会死人!!” 墙上的火把突然灭了,今天本来就阴天,整个大牢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 “许是有风吧。” “快点上点上!” “小将军别急……啊!!”远处黑暗中一个衙役大声尖叫,其他人突然没了动静,雷焱奔到牢门喊道:“怎么了?” 他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只看见几个人一动不动地立在牢门外,如同几尊石刻雕塑。 他召唤出谒归正要砍断牢门上的锁链,锁链哗啦啦掉在地上,硬木的牢门吱扭一声朝外打了开。 站在最里面的衙役突然开口道:“小将军,久仰。”他头顶上的火把腾地燃了起来,火焰窜得老高,将灰土的墙面熏黑了一大片。 雷焱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握紧手中的斩马刀道:“水鬼,还是该叫你幽渡?” 那衙役尖声笑道:“水鬼?幽渡?哈哈哈哈!我岂是那些低劣的东西!” 雷焱怒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把人放了!” 衙役道:“放了?小将军肯让我附在你身上吗?我放了他,就没有栖息之所了,我可不傻……” “少废话!”雷焱举起谒归便要砍,他不能确定此人是不是已经像徐正勇小沫那样已经身死,他是想将那邪物逼退,免得它再伤及其他人。 衙役突然跪在地上:“小将军饶命啊!”他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上,“小将军别杀我!” 炭盆还在脚边,雷焱下不去手,谒归生生停在衙役头顶一寸的位置。 大牢另一头的火把猛地燃起,最远处的衙役笑道:“小将军这么心软,可是抓不住我的。” 雷焱奔过去,那个衙役顿时软倒在地上,另一个衙役又咯咯笑了起来,大牢中七八柄火把全都亮起,刚才还如雕塑般的衙役都活了起来,有的吓傻了有的不知所措有的大声哭号,大牢中乱成一团。 雷焱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一个衙役冷静地走过来,比他矮一头,胡子拉碴地抬起头来,眼眶内全是黑色:“小将军,我就在这儿,哈哈哈,你来砍啊。” 他眼睛恢复正常,表情朴实中带着一点点不让人嫌恶的谄媚,“小将军想吃点什么?我去准备,小将军冷不冷?我去多搬几床被子,牢里凉……” 雷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下不去手。 混乱戛然而止,只有火把的光随着阵阵阴风晃动不止,衙役道:“小将军,我要的是你,你让我附身我便放了他们。” 他见雷焱不说话,突然睁大惊恐的眼睛,双手压着喉咙像是溺水了一般:“小将军救我!” 雷焱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脸憋的紫红蹬了两下腿便不动了。 旁边的衙役蹲在地上看着他:“小将军想好了吗?我的耐心可不太多……” 那衙役说完便倒在地上抽搐起来,雷焱怒道:“住手!” 另一个衙役走过来歪着头睁着漆黑一团的眼睛:“小将军,小将军,我们都是贱命,不怪你不救……” 雷焱一把掐住衙役的脖子,左手虎口死死扣住,谒归感受到他的怒气发出阵阵铮鸣,他吼道:“你给我出来!” “小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同意吗?其他人我可以来去自由,只有你,你是为了我而生的,但你有自己的灵魂,我想尽办法让你的魂魄分离,为的就是寄宿在你身体里,我只想有个身体能自由活动,你放心,你让我进去,我不会伤你……” “你若不答应……我便把这几个人都杀了,然后杀了府衙里的人,街道上的人,整个天麓城……” 雷焱手上控制不住地加大力量,衙役脸憋得通红,痛苦地皱着脸,但嘴里还在不停挑衅:“还有你最爱的姐姐……” “够了!我答应你!” 他话刚出口,衙役面目狰狞,仿佛被抽干了气血,嘴角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上扬起。 雷焱只觉得有股奇怪的如同灵力一般的东西自他左手虎口不受控制地钻了进来,顺着手臂游走到他心口的位置。下一瞬,他手臂放松下来,衙役跌落在地上,已经断气。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不是水鬼,也不是幽渡,我是魔。”声音在他脑中直接响起,仿佛是他本身的意识一般,“哼,没想到你竟然和他生死相连,真是麻烦……”那声音继续说道,不过他已经无暇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阿焱!!”他眼前逐渐被黑暗笼罩,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见了白隐的声音。 第68章 野兽 百嫁山。 白隐净化了裴筝的雪玉,以白山之力加固了结界,经过上次群妖失心疯出逃,现在的百嫁山,无论白日夜晚,都冷清得像是无人之境。 各族都在休养,只有一小部分妖被帝鬼的灵力净化,没有逃出去,其他大部分都跑到了雁鸣城,白隐并没有怜悯他们,百嫁山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都死在了雁鸣城。 翠九湖中,九姑娘托着腮,愁眉不展的,她的族人大多数死在了湖里。 听幸存的人鱼小七说,当时湖水突然翻涌,变得滚烫,他离岸边近,赶紧逃上了岸,正巧看到湖心岛的桃树花瓣落入湖中,所落之处湖水平息下来。 九姑娘不懂这些术法,她只是头疼湖中的鱼虾死的死,没死的也离死不远了,没了鱼虾,他们人鱼要以什么为食? 湖水传来消息,山神大人来了。 她无精打采地起身,一开始听到山神大人的名字还会激动一下,现在她已经习惯,她的白隐哥哥早就走了,现任山神是宪禾。 大朵大朵的云被冬风吹着往东飘去,面容俊秀的青年立于岸边一棵柏树下,手搭在眉骨上抬头看了眼日头,正午的阳光有些足,对他们妖来说并不适合出来,但是他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各族都有事情找他,因为猎物数量锐减,还要重新划分猎食领地等等,好不容易抽空来看看九姑娘。 湖水安静地拍打在岸边,九姑娘嘟着嘴在浅滩冒头,低声唤道:“山神大人……” 见到越发怯懦的人鱼族长,宪禾微笑道:“九姑娘,我来看看你。” 水面上没有遮挡,波光粼粼,宪禾招手:“九姑娘不如上岸来,树荫下没有阳光。” 九姑娘游到岸边,鱼尾便化作了双腿,水蓝色的纱裙垂在脚面,白嫩的小脚丫直接踩在岸边粗粝的砂石上。她虽然已经几百岁了,比宪禾年纪还大,但依然是孩子心性,天真烂漫,不懂得照顾自己。 宪禾搬了块石头让她坐下,用术法化出一双鞋,还贴心地在雪白的鞋面上绣上了水波纹,九姑娘心悦得很,穿上踩了踩:“谢谢山神大人。” 远处传来咔的一声脆响,九姑娘看过去问道:“什么声音?” 宪禾脸色变了一瞬,又微微笑道:“没什么。九姑娘,我想问问你族内可有什么困难?” 九姑娘垮着脸道:“有哇,鱼虾都没了,我们要饿肚子了……”虽说人鱼族可以兽类肉食为生,但是上了岸却抢不过其他的妖。 宪禾问道:“人鱼族还有多少族人?” 九姑娘掰着手指:“还有二十余人吧,都分散在九个湖里……小六、小六受伤了,昨日天还没亮就死了……”她哭了起来,眼泪掉下来变成珍珠,圆圆的小小的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走了。 宪禾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九姑娘莫要伤心了。其他的我去想办法,看能不能去其他地方匀些食物给你们。”他伸手揉了揉九姑娘的头顶。 “哼!吃什么吃!人鱼族就知道吃!”雪豹站在宪禾身后的巨石上突然说道。 背着光,他喉咙中狠狠挤出几个字:“还费那劲干嘛,我看把剩下的人鱼都吃了,省得他们活在世上浪费食物还浪费力气。” 宪禾就当他不存在,九姑娘被他吓得哭得更凶了,她本来就怕帝鬼,神兽那日要杀掉她并不是开玩笑的。她瑟缩着往宪禾怀里钻。 帝鬼从巨石上跳下来,化作人形,高大的青年一把把娇小的人鱼妖拽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看不得别人靠近宪禾。 九姑娘吓得现了原形,鱼尾乱摆,水蓝色的薄纱化为海蓝宝般晶莹剔透的鱼鳞,从尾部往下滴着水。 她后颈长出鱼鳍,帝鬼抓着带着尖锐的刺的鱼鳍,往湖里一甩,扑通一声九姑娘落在水中,只露了个头顶和眼睛,怯怯地看着宪禾。 宪禾自从回百嫁山便一直没跟帝鬼说话,这几日他处理山内的事务,本来就很忙了,这只不知人间疾苦的神兽还总是捣乱,谁要靠近他一点,轻则被恐吓,重则直接被丢出去。 可怜荒守好不容易承认了宪禾的族长地位,去蹭他表示服从和亲近时,还没靠上,便被帝鬼一脚踹了出去,黄色的大狼狠狠撞在山洞石壁上,叫都没叫一声便吐着舌头晕了过去。 九姑娘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被他这么就扔了出去,宪禾彻底怒了,薅住帝鬼的领子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狼居然理我了,帝鬼被吼,却高兴地冒泡,心想早知我就多扔几个了。 宪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男人表情很奇怪,怒道:“你笑什么!” 他问完就后悔了,他笑什么关我什么事!一把推开傻笑的青年,走到湖边喊道:“九姑娘,我先回去了,你等我消息,若有什么事情,务必来找我。” 九姑娘冒头出来,帝鬼也喊道:“你上来!”多扔几回,看小狼会不会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一嗓子把九姑娘吓得又钻回水中。 宪禾转头就走,帝鬼跟了上来,这几日他就这么一直跟着宪禾,小狼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 “小狼,小狼,你跟我说说话嘛!”帝鬼拉住他的袖子,宪禾气得没有化为狼却呲着牙做恐吓状,反应过来脸红了一下,快步往回走。 帝鬼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山神大人能犯这种错误,觉得可爱极了,没脸没皮地贴着他走。 “……” 帝鬼没话找话:“小狼,我看你最近好忙啊,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宪禾依旧不理他,他觉得很无奈,他不想见到帝鬼,但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 他人就像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子,蜘蛛就在他旁边转悠,纤细的蛛丝一颤一颤的,他一开始提心吊胆的,慢慢发现蜘蛛没有吃掉他的意思,逐渐就随着这水波一般的颤动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帝鬼不是有意的,毕竟野兽发情时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行为,况且是这样一只千万年来头一回发情的神兽。 他难受了好几天,但也慢慢释怀了。帝鬼也一直跟他道歉,哄他开心,他现在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的态度来面对这个朋友。 帝鬼小心翼翼地又去拉他的袖子,宪禾叹了口气,说道:“百嫁山猎物不足……” 他还没说完,帝鬼自告奋勇道:“我去!我这就去其他地方找!你等我回来!” “诶!”宪禾想拦住他,雪豹闪电一般窜了出去,转眼就没影了。 “……” 日头西沉,百嫁山开始飘雪,漫天的鹅毛大雪没一会儿便铺白了土地和枝桠。 入夜之后山中慢慢热闹起来,宪禾的洞外,几只小狐狸在雪地里打闹,瑶殇走出来,手里提着四只野兔,蹙着眉一脸忧心:“山神大人不要送了,瑶殇替小狐们谢谢您。”她相公在那场劫难中死在了雁鸣城,她带着小狐,扛起了狐族。 宪禾道:“瑶殇姐姐不要这么说,现在山内都困难,狼族能打猎的壮年还算多,我这里的食物你们先拿去,幼妖没有灵力,需要食物。等野兽们开春繁衍,百嫁山就能度过难关。” 瑶殇盈盈下拜,小狐跑过来围在她身边。 突然“咚”的一声,地上的雪被扬起,小狐们吓了一跳钻进瑶殇裙底。 宪禾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四头野牛和若干野兔。 “够吗?”帝鬼缩小身型,围在宪禾身边,大尾巴绕在他腿上蹭来蹭去,“今天先这么多,明日我再去。” 他用头顶去蹭宪禾的侧腰,半天没见,他只想粘着小狼。 “你在哪里猎到的?”宪禾问道,都顾不上去推开这只缠人的雪豹了。 “嗯?我去秦阳的山里猎的。”他轻轻松松地说道,在白隐重新能够使用白山之力之后,他就蹭了不少灵力。 “……”宪禾扶额,秦阳能有野牛的深山,距离百嫁山少说也有千里,他是如何在半天之内打了个来回的? “够了,明日……明日再说吧。”他心下一软,毕竟是百嫁山的事,他不想帝鬼这么辛苦。他还是有点不敢看他,转开话题对瑶殇说道,“麻烦姐姐去临近的熊妖虎妖那里说一声,让他们自己来取吧。” 瑶殇千恩万谢地带着小狐们走了。 帝鬼不管别人,他只想让宪禾别那么累:“小狼,小狼,这是我特意给你猎的,不要都分给别人。”他贴着宪禾往山洞里走,洞口狭窄,一人一豹毫无悬念地卡在那里。 “……”宪禾瞪了他一眼,吼道,“你别挨着我!” 帝鬼被吼了,毛绒绒的大尾巴尖一颤,耳朵背到后面,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刚帮了他大忙,现在就吼人家,宪禾也觉得过意不去,放低声音解释道:“你挨着我咱们都过不去。” 帝鬼笑道:“那还不简单!”他低头不轻不重地拱了一下宪禾的膝窝,宪禾站不稳被他钻到胯下,坐在他背上。 帝鬼驮着人小跑进山洞:“明日我带你一起去秦阳的山里可好?”他不想再跟小狼分开,几个时辰也嫌太长。 宪禾没理他,从他背上下来,帝鬼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他猛地一扑,将人扑倒在草堆上,庞大的身体横着压了上去。 “你干什么!”宪禾被他压得喘不上气来,使劲推他。 雪豹强壮的前肢按住他的手臂和上半身,大鼻子翕动,火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侧。 宪禾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吉荣城外月圆之夜发生的事情猛然间浮现,他拼命挣扎。帝鬼心揪着似的疼,哄着他:“宪禾,宪禾,我不会伤害你的……宪禾……” 温热柔软的舌头安抚般舔在他颈间,宪禾抗拒地将双手挡在自己脸前,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放开我……放开……求求你了帝鬼……” “宪禾,我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你看看我……我没有发情!”他去舔宪禾的手掌,轻轻地将他的手挪开,舌尖轻巧地舔在他的眼皮、脸颊、嘴唇…… 雪豹口中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顶开他的唇,宽厚的大舌头硬挤了进来,带着尖细的小倒刺,扫过他的口腔,帝鬼喉咙间咕噜咕噜滚动,舒服的感觉袭来,他眯起眼睛想小狼好甜。 宪禾揪着他的耳朵去想推开那个毛绒绒的大脑袋,人身时,这种野兽之间寻常打招呼的方式让他不对劲,身体某种感觉在蠢蠢欲动。 帝鬼放过他的嘴唇,转而去舔他的脖侧。“嗯……”宪禾脸红心跳,刺痒酥麻让他忍不住气喘吁吁地扬起头,露出脆弱的喉咙,双臂搭在雪豹银色的被毛上。 帝鬼舔够了,把大脑袋顶在宪禾身上蹭,然后嗅了嗅宪禾脖子间的味道,有点淡,但也算有了自己的味道,他满意了。 “你脸好红啊,小狼。”他骄傲地说道,“今日还蛮冷的,我抱着你很暖和吧?” 宪禾气息还有些乱,手悄悄地伸到下面,帝鬼奇怪地跟着看过去,惊喜地说道:“小狼,你发情了!” 第69章 往事 天麓城在朝霞中打开城门,百姓们有序进出城,一派祥和繁忙的景象。 一队十几人的黑袍先锋军快马奔至城下,守城官兵认得他们,喊道:“是迅霆军先锋!大开城门!百姓回避!大将军回来了!” 先锋前来开道,不到半个时辰,雷霆、林野扬鞭策马率迅霆军出现在官道上,百姓们纷纷自觉避让,给这支战无不胜的神勇之师让路。 迅霆军入驻城外十里营盘,大将军带着副官和几位将领进入天麓城,守城官兵神情严肃列队在城门迎候,戎马一生的雷霆即使被卸了兵权,成了有名无实的镇国大将军,也丝毫无损他在军中的威望。 林野骑在马上问道:“大将军即刻入宫?” 雷霆冷哼:“哼!这么早去找气受?先回家!” “得嘞!”林野乐了,要说大将军被卸了兵权,最生气的就是他了,他脾气直,“要我说,也甭去,最好就直接找个地方玩去,谁爱着急谁着急!” 雷霆哈哈大笑,握着马鞭指着他:“你是不是太久没回天麓城,心都野了?嘴巴给我把好了,想放屁找没人的地方放去!” 林野笑道:“大将军,说正经的,反正也闲下来了,我打算把我家那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您也趁这个机会给小将军寻摸寻摸呗。” 雷霆道:“阿焱的事不着急,他还小。” “还小?小将军过了年就二十三了吧?您看城里哪家的公子二十三了还没娶媳妇的?” 林野总被人说对孩子不上心,说着说着就听进去了,但没人敢直接跟大将军说,所以雷霆比林野心还大:“你家也俩,我家也俩,我家的好歹嫁出去了一个,你还好意思说我!” “……”说话间就到了将军府门口,林野也不说了,直接跳下马,“他们知道咱们今儿回来吧?” 身后的将领说道:“知道,早就传信儿回来了。” “人呢!”林野看着空无一人的将军府大门喊道,“嘿!大将军回来了!没人来迎一下吗?” 雷霆无所谓,推了他一把:“行了,在乎这虚礼?” 门房里的将士闻声跑出来,单膝跪地:“大将军恕罪!府里现在乱套了,还请大将军先不要进去!” “胡闹!这还是不是将军府了,大将军想回自己家还得你们同意吗?”林野严肃道。 雷霆问道:“怎么回事?” 将军府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将士不敢隐瞒,起身低声说道:“小将军昨夜回来之后就失心疯了,若不是府里的人都去拦着他,恐怕他就要跑出去了……” 雷霆快步走了进去,林野紧跟在后:“究竟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道,人是白公子从府衙带回来的,现在府衙吵着要人,恒王殿下去周旋才压了下来。” 林野:“此事还有谁知道?” 将士道:“除了咱们府里的人,恒王,府衙的人,没别人知道了,小的斗胆派了一队人悄悄围在府衙外面,不让他们有人出来。但是府衙也要办案,拦不了多久。” “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 雷焱院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见到雷霆赶紧让出一条路来,雷霆推门进去,屋里床榻上,白隐将被角掖好,起身行礼道:“大将军。” 雷霆走过去,看见自己的儿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得很熟:“白公子,我听府里的人说阿焱失心疯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隐请雷霆移步外间才说道:“阿焱被邪物附体,我已经用灵力暂时压制了。”他将安宁县的事情讲给了雷霆,“应该就是在安宁县内作祟的邪物。” “可有驱邪的方法?”雷霆急道,“是否会危及阿焱的性命?” 白隐眉头紧锁答道:“东洲大陆内除了人和妖外,并未现过此类邪物,灵力不能窥清此邪物的原貌,我方才也试图以灵力净化驱除,但是都没有效果。” 他继续说道:“大将军回来得正好,我和阿焱……”他知道雷焱担心雷霆知道两人的关系,这些事情要阿焱自己和父亲坦白,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我和阿焱以灵力相连,我打算以我的魂魄进入阿焱体内去探查,但是此法甚为凶险,我需要大将军帮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这个好办,白公子放心,只是……” 白隐知道雷霆担心儿子的身体,对自己这个外人不放心,于是安慰道:“我对自己的术法还是有信心的,请大将军放心。”他顿了一下,看着雷霆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用生命保护阿焱的安全。” 雷霆一愣,这话自白隐口中说出,听起来有些奇怪,他没有细究,说道:“我并不是对白公子不放心,白公子是在救小儿性命,雷某感激不尽,有什么需要的,雷某都会准备好!” 整个将军府闭门谢客,雷霆命人将雷焱的院子封锁起来,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小将军躺在床上,皱着眉紧闭着双眼,薄唇抿成一条线。 白隐在府衙时就当机立断用灵力封住了邪物。但让他担心的是,他找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阿焱的魂魄。 眼中的担忧更甚,渐渐被浓重的杀意覆盖,若是被那邪物吞了,他牵起嘴角,那便将阿焱的魂魄救出来,再将那邪物一刀一刀凌迟了…… 他的右手拉着雷焱的左手,并排躺在他身边,侧过头去看熟睡中的爱人,阿焱,等我,我马上就来。 天元十八年春。 宏文馆内粉红色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嗖”的一声,一颗圆圆的石子穿透花枝,娇嫩脆弱的花瓣掉了一地。 “你行不行啊!”一位身着鹅黄色窄袖锦缎长衫的少年一把抢过另一位少年手里的弹弓,被抢的敢怒不敢言。 黄衫少年从他手里又夺过一颗硕大的石榴石,安在弹弓上,朝树枝间的鸟窝打去,被这群纨绔子弟拿来打鸟窝的宝石,每一颗都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生活。 晶莹剔透的宝石擦着鸟窝飞了过去,撞在墙上碎了。 “就差一点!”其他少年围过来惋惜道,“二皇子好准头!再来一次准能打下来!” “拿来!”其他少年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宝石递过去。 “你们别打了,小鸟还在里面呢。”稚嫩的声音传来,二皇子司未央看过去,是个从没见过的孩子。 “你是谁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屁孩!滚远点!” “哟,长得真好看!男孩女孩啊?” 司未央走过来,眼前的孩子大约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玄色衣袍,面庞如雪,唇红齿白,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看孩子的穿着应该是个男孩,那再漂亮也没用。他问道:“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伤害小鸟就是不对!我娘说,这些鸟兽也是生命,若是为了生存可以杀生,但若是为了取乐,便不可轻贱生命!” 司未央平时跋扈惯了,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太傅都不敢轻易找他的麻烦,这么个小人个子还不到他胸口,就敢跟他叫板! 旁边一个十二三的少年推了一把男孩:“大胆!这是二皇子!你是谁啊!敢教训二皇子!” 男孩个子虽小,但是一推竟然没推动,表情带着不屑地瞪着他,那少年脸上挂不住又想去推。 司未央拦住他,耐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仰着下巴道:“我叫雷焱,雷霆是我爹!” 司未央心下了然:“原来是大将军的儿子,雷公子今日是第一天入学吗?太傅还没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宏文馆可好?” 雷焱点点头,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坏人,他说道:“好,但你们别再欺负小鸟。” 司未央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表面上笑道:“好,听你的,走,我们去书房看看。”他朝几个少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都会心一笑,十几个人围着小雷焱往书房走。 时间还早,他们就是为了打鸟窝才来得早,太傅和几位学士都没有到。 “这里是平日上课的地方,雷公子进去看看吧?” 雷焱不疑有他,走了进去。春日的艳阳还没照进书房,屋里没有点灯,有些暗。他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推,脚下踉跄扶住书案,回头怒目而视:“干什么!” 两个少年留在门外,其他人都进来,将大门关了上。 “干什么?雷公子好大的脾气啊!上来就教训本王!”二皇子司未央年前便封了王,只是年纪尚小,还留在皇城里学习。他伸手揪住雷焱的领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雷焱抓住他的手腕,他顿时觉得手腕想要被捏碎了般,龇牙咧嘴地叫道:“放……放开我!” 雷焱道:“我知道尊卑有别,但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 其他少年也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子弟,论打架他们知道自己哪里打得过镇国大将军家的儿子!况且对方还是国师的弟子,保不齐会不会什么术法…… 没人敢上前,司未央叫道:“上来给我打死他!安之路!高盟!你们都是死的啊!再不帮我我就让父王赐死你们的爹!诛九族!” 一群纨绔子弟仗着人多,胆子也大了,冲上去,踹肚子的踹肚子,打脸的打脸,踢腿的踢腿。雷焱一开始还能招架,但是都是世家,多少还是学过武功的,最小的都比他大四五岁,十几个人围殴,他很快便被制住,被两个人反剪着双臂按在地上。 司未央转着发疼的手腕:“哼!你小子知道谁才是主子了吧!别以为你爹战功赫赫你就可以在皇城里撒野,这天下还是我们司家的!” 他看着雷焱嘴角一抹血红,突然阴笑道:“你这么漂亮,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们,把他衣服给我扒了!我倒要看看,他长没长那根东西!” 雷焱瞪大眼睛:“我是男的!!你们!你们别动我!!”他疯狂地挣开钳制,两个人被他掀翻在地,其他人又扑上去,把他压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王八蛋!”小小的身体被按在冰冷的地上,他人小力气也挣不过这几个半大小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看,哭了!还说自己不是女孩!扒了扒了!把裤子扒了!肯定是女扮男装的!”司未央喊道。 “太傅来了!!”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司未央一惊,不管怎么说,在宏文馆欺负大将军的儿子,父王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责罚自己的:“完了完了,快跑!” 他率先跑出去,其他人也一窝蜂跟了出去,只留下雷焱低着头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 司未恒等他们都走远了才进来:“你没事吧?”他其实在外面看了半天了,二哥平时看他不顺眼,他不敢进来。 他知道这男孩是大将军的儿子,才在门外叫了一嗓子,他没有那么单纯的心思,只是想着若是帮了他这个忙,将来说不定能拉拢他。 雷焱抬起头,表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唇上的鲜红和眼角的泪让人移不开眼,他站起身,把衣袍穿好,淡淡地说了句:“我没事,谢谢。”说完便走了出去。 司未恒在他走出去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都要跳出来了。 雷焱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因此不来宏文馆,他换了张脸,依旧每天来念书,这群纨绔子弟,每个人在回家路上都被蒙了麻袋拖到没人的地方揍了一顿,他们知道是谁,但是也都不敢说什么。 此后他们不敢再欺负雷焱,甚至不敢跟他说话。 雷焱想着这些陈年旧事,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甚至恨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很长时间回府之后就闷闷不乐的,直到后来和雷霆一起去雁鸣城。 他像是回到了六岁那年,在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中,倔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脆弱又敏感的心。 他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不想让人看见他,看不见他就不会嘲笑他,看不见他便不会欺负他。 他有些自嘲地想,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 “阿焱……阿焱……” 有人在找他,是五哥吗?还是林彤? 他慢慢睁开眼睛,黑暗蔓延地很快,马上就要将他也吞噬了。他守着这一片仅仅能容纳他身体的光亮,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有人踩着黑暗走了过来,他踩过的每一步,黑暗都如同受了惊吓般缩回去,一步一个光点,宛如涟漪慢慢晕开。 雷焱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刚入学那天太傅讲过的神的传说。 神踏破黑暗而来,步步生莲。 第70章 黑暗 “阿焱!阿焱!”白隐抱住那个小小的魂魄,因为缺了一魂,他的魂魄看起来更加透明,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他心疼极了,圈着他轻唤。 那看似只有六七岁的半透明光团,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白隐没有着急,他的魂魄毫无损伤,可能是在那邪物侵入时,自己藏了起来。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其他地方浓重的黑暗,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阿焱时就发现他体内少了一魂,恐怕在半年前,这邪物就已经想要阿焱的身体作为器皿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黑暗驱逐,他抱起小小的光团,那小身体动了一下,白隐见他有反应,轻声唤道:“阿焱?” 雷焱睁开眼睛,不太认识眼前的人似的一脸茫然,白隐捏捏他稚嫩的脸颊:“夫君不认得我了?” 雷焱只觉得这男人很熟悉,而且在他怀里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他摇摇头,小手却拉住他的衣袖。 白隐抱着他站起来,手托着他的腰笑道:“夫君若是不认得我了也没有关系,一会儿解决掉麻烦,我就让你好好想想。” 小雷焱嘟着嘴,把小脑袋靠在他肩上。 白隐抱着他往黑暗中迈了一步,那小身体抖了一下往他怀里钻,他把他搂得更紧,安慰道:“阿焱不要害怕,有我呢。” 阿焱?他叫我阿焱,只有爹娘姐姐五哥这么叫我,他到底是谁?雷焱心里想着,不再那么害怕,他一直以他爹为榜样,很少会露出脆弱的一面,然而这个男人让他觉得,撒娇也没关系,怎么任性都可以,就算是天天赖在他怀里也没有关系。 怎么能这么没骨气! 想到这里,雷焱脸红了,半透明看不出来,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发热了。 白隐发现臂弯里的身躯变大了一些,已经变成了七八岁的样子,稚气未脱却多了英气,不太自在地在他怀里扭动。 “怎么了?”白隐问道。出了那片明亮,黑暗一直在延伸,无穷无尽,只有白隐脚下的地方是光,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渺小但有力,永不会熄灭。 “没什么,你……”雷焱开口,声音软糯稚嫩,白隐心里软软的,把他抱紧:“想起我了吗?” 雷焱本想下来自己走,但对方温柔的语气让他瞬间就懒了,任他抱着不再乱动。 “你是谁?”他问道。 白隐道:“我?我是白隐。”他想了想,笑着说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雷焱生气了,吼道:“我一个男人哪儿来的夫君!你、你!”他气得浑身发抖,这个人也和那些人一样,把他当成女子。 白隐拍着他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阿焱是我夫君。” 雷焱气愤未消,瞪着他。 白隐继续说道:“我是说真的,再过十几年,你我会相遇、相爱,你说你会爱我一生,可不能反悔!” 雷焱脸红道:“真、真的吗?” 白隐道:“嗯,真的,我不会骗你。” 虽不知前方的黑暗还有多远,但白隐依然坚定地往前走去,雷焱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脸越来越红,他感觉到胸前不停地鼓动。 臂弯中的身躯又变大了,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小将军绝美的面容长开了,眉眼间风情和威仪融合地恰到好处。 白隐将人放下来,牵着他的手,在黑暗中并行。 “阿焱,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我需要你相信我,好吗?” 雷焱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隐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低头吻他,雷焱想躲开,但是身体却想有自己的意识般没有动弹,任他的唇附了上来。 怀中的人长到十八九,已经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年轻男子了,白隐放开他,右手张开,一条黑色雪纹发带出现在掌心。 他温柔地将雷焱的黑发拢起,用发带扎好。松开手时,那人突然回过身来抱住他。 “白隐……”小将军紧紧抱着他,半透明的魂魄贴在他身上,还不安分地扭着。 白隐笑着抱紧他:“阿焱想起来了?” 雷焱蹭着他点点头,鼻息间都是清冽的冷香。 脑子里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便脱口而出了名字,深爱的人的名字说出口,那一瞬间他觉得骨缝里都酥了。 小将军从来都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这傻乎乎的模样白隐瞧着喜欢得不行,奈何还有正事,于是捏捏他的脸蛋:“阿焱,还有事情要做,一会儿回去我再疼你。” “嗯。”雷焱也不知道疼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人说什么都好,他不会伤害自己,乖乖地点头。 白隐站在黑暗中合掌,光自脚下晕开,迅速向四面八方延展,瞬间将黑暗驱逐开来。 “哼!雕虫小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如同在耳中直接响起,雷焱紧张地抓着白隐的袖角。 白隐没有理会那声音,灵力源源不断铺开,黑暗似在后退,但又像在围拢。他从没见过这番景象,空间好像不复存在般,灵力也像是被吸收了。它可以附在人和妖的身上,连白山的纯净灵力都无法将其净化,这恐怕并不是普通邪物。 他沉着应对,黑暗也在不停反抗:“白山弟子,哼!假仁假义,说什么戍卫苍生,难道妖不是苍生?我不是苍生?凭什么凡人就要被救赎,我们就要被压制?凭什么要惩恶扬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吼道,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愤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们欺人太甚!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黑暗猛然间朝两人铺天盖地卷来,白隐对雷焱说道:“抱紧我。” 待双手搂紧他的腰,黑暗已袭至眼前,瞬间将两人吞噬。 纯粹的黑暗和冰冷,雷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臂弯中的温暖和冷香,他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心里安静极了,跟这个人在一起,无论身处何方都是安心的。 白隐闭上眼睛,白山之力在体内蓄积,他轻轻吐出一个字:“破。” 白光如同白昼般爆发出来,瞬间黑暗无所遁形,满眼的光耀,像是太阳近在咫尺。 雷焱睁开眼,眼前的人嘴角上扬,双目中尽是兴奋,透明的汗水自额角滑落。他迷迷糊糊间心猛地砰砰砰地极速跳起来,将脸埋在他颈窝。白隐含笑搂住他的腰。 黑暗一瞬间退了,白隐仔细搜寻,看到一丝黑影往相反方向逃去。 “找到了!”他揽住怀里的人,朝那黑影逃去的方向飞去,右手掐诀灵力飞射出去,黑影被结界罩住,只一瞬间便撕开又逃窜出去。 白隐之前便觉得奇怪,按理说白山灵力可以净化世间所有妖邪,即使是漱冰濯雪攻击式,也应该可以制服它,但它却视结界于无物,这世间能够突破白山结界的,只有白山弟子的纯净灵力。 难道…… 白隐不敢想…… 黑影一次又一次自结界中逃脱出来,他眼神暗淡,决定试一次。 他心中默念,四方笼罩起透明的笼状结界,黑影刹不住,窜入白鹤笼中,被罩得结结实实。 白隐看着黑影在笼中挣扎,冷漠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惊讶。白鹤笼是白山用来惩戒白山弟子的术法,凡被关入,便没有逃脱的可能。 白隐先前在秦阳边城,便是被白冉和四长老以白鹤笼关住,当时白山之力被下了禁制无法逃脱。 而此刻,邪物慢慢化作模糊的人形,在笼内与白隐面对面站着:“我小看了你……哼!白鹤笼……你可以使用白山之力,便可以随意使用白山所有的术法,你……不是普通的白山弟子,你是神侍?” 白隐没有回答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为何对白山之事这么清楚?” “哈哈,你用白鹤笼锁住我,就说明你猜到我是什么人,何必再问。” 白隐沉稳道:“你不是白山人,白山从没出过背叛者,你是谁?” 邪物嗤笑道:“没出过背叛者?哼!那是你们不知道而已,白山……自始至终就是个谎言!” 黑影暴涨,充斥整个白鹤笼,笼壁被撑出一条裂缝,嘶嘶地冒着银白色电光。 白隐以灵力加固,白鹤笼逐渐缩小,被他收在掌心。 “没事了。”他对雷焱说道,“我们回去。” 黑暗已尽数消退,周围都是带着冷香的和煦白光,雷焱不想放开他,还是紧紧贴在他怀里。 白隐无奈笑道:“阿焱,你得放开我,我现在只是魂魄,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怀里的人难得撒娇,白隐也舍不得放开他,但是不回去两个人都可能会有危险,现在外面只靠大将军把守,他不放心,况且还需要赶快将这邪物带回白山,让师父看看怎么净化或消灭。 “乖,你放开我,魂魄归位后,我再抱你好不好?” 雷焱不松手,他无奈笑笑,靠近他耳边:“你先松手,一会儿哥哥就跟你连在一起……” 小将军被那邪物影响,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不太明白连在一起的意思,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白隐亲亲他的脸颊:“连在一起做舒服的事。” 第71章 连连 白隐睁开眼,他没有成功将邪物带出来,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和雷焱的身体连结在一起,若是生生撕裂,恐怕会对小将军的身体造成影响。 白隐没敢轻举妄动,好在他与阿焱分享灵力,可以随时加固白鹤笼,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将阿焱带回白山,请师父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在走之前还要弄清半年前的事情。 他从林彤口中听说恒王在府衙公堂上做了伪证,此事恐怕司未恒也难逃干系。 他忧心地看着身边的人,突然坠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雷焱的眼中带着迷茫,像是一汪氤氲着雾气的深湖,湖中全是美酒,看得他如痴如醉。 罢了,先把答应他的事情做了,这么又可爱又乖太难得了。狐狸精这么想着,坏笑着低头附唇上去。 小将军双臂紧缠上来,唇齿间熟悉的味道让他放松下来,任对方的舌尖顶进来与他的卷在一起。 白隐手上没闲着,解开他的腰带和里衣的带子,伸进去抚摸他的腰腹。雷焱轻颤了一下,用手推他。 “怎么了?”白隐问道,动作没有停,轻轻咬他的唇。 “嗯……”小将军喉间溢出呻吟,“你别……” “别什么?嗯?不喜欢这样吗?”白隐将他上衣全解开,舔上乳尖,“记得吗?刚才哥哥说了要疼你……” “哥哥?”小将军嘴里喃喃叫道,他脑子还不清楚,白隐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我是哥哥,乖,让哥哥舔舔。”白隐将他双手压在床上,舌尖拨弄胸前两点,小将军扭动身体,腰弓起来,乳尖也挺立起来,又想躲又舍不得躲,把自己往白隐嘴里送。 白隐含住一点嫣红,用力吸吮,吸到又红又肿,水光淋淋,小将军推他的肩,他就换一边继续吸舔。 “嗯~别……”他抬头看着雷焱朦胧的双眼,忍不住想趁他不明白的时候欺负他。 于是躺在他身侧,将人抱到身上来,胸乳恰好在他上方,他探出舌尖在上面画圈。雷焱想躲,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 “阿焱乖一点,别动,哥哥疼你……”他边舔弄,边将雷焱的裤子褪下来,一只手握住性器套弄,另一只手摸在囊袋上轻轻抚摸。 雷焱被他摸得腰不停地颤抖,手和腿支撑不住往下落。 白隐将自己的裤子拉开,硬挺的阳物弹了出来,他把人拉下来靠在自己身上,握住两根性器摩擦。 “啊……啊……嗯……”小将军小声叫着,腰臀不住地往前耸动。 “舒服吗?”白隐吻在他耳畔。 “嗯……啊!”突然温热的舌尖钻了进去,酥麻从耳朵里窜遍全身,联通着下体一阵抽动,精液喷洒而出。 他伏在白隐脖侧喘息,白隐转过来与他对视,从他的眼中读出满满的明艳春情。 他靠近他的唇,雷焱自然地合上眼睛,满心期待地等了半天却不见他吻上来,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见他不动,于是小将军自己追过去亲,却被对方躲了开。 “包饺子!”白隐忍着笑捏起他的嘴唇,看小将军不悦地皱起眉毛。 真可爱。白隐心脏鼓动,想将他再欺负得狠些。 “阿焱想要什么?” 雷焱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唇,那里吃起来又香又软,小声说:“要亲……” “那你要让哥哥舒服。”白隐见他茫然的表情,笑着坐起来,将他推下去,说道,“含进去。” 雷焱看着挺立在眼前的粗大阳物,上面还沾着刚才自己射出来的白浊。 他有些胸闷喘不上来气,喉结滚动,张开嘴。 火热的温度,石楠花的气味无孔不入般扑面而来,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白隐闭上眼睛命令道:“含进去!” 雷焱乖乖张开嘴将顶端含入口中,硕大圆润的龟头顶开他的口腔抵在舌面上,咸腥的味道让他兴奋了起来,放松舌面将阳物含得更深,直到顶在柔软的喉间,开始吞吐。 白隐伸手拨开他散乱的黑发,小将军正好抬眼看他,泪水润湿了眼眸和长睫,看着又可怜又淫荡。 手指摩挲他被撑得鼓起的脸颊,白隐问道:“喜欢吗?” 雷焱没有说话,吐出嘴里的硬物,鲜嫩的舌卷贴在柱身上,上下滑动。 白隐强忍住出精的冲动,捏住他的下巴问道:“喜欢吗?回答我!” 小将军满眼含泪地看着他,他想要那根东西,想舔想吃到嘴里,还想……他难耐地夹着双腿,委屈地点头。 白隐不满意,命令道:“说!你喜欢什么?” “喜欢这根……” “想要吗?” “嗯……” “想吃进去吗?用你下面吃。” 白隐早就忍不住了,从枕头下摸出膏油,涂在他后穴上,略有些粗暴的插入手指搅动。 小将军夹着他的手指扭腰,想让他去碰自己舒服的地方。 白隐就是不碰那里,急得他挺起胸膛把乳尖送到他嘴边,被他一口咬住,轻轻拉扯。 “啊!啊!”轻微的疼痛让雷焱兴奋不已,腰晃得更凶,性器吐着水撞在白隐腹部。 白隐将手指抽出来,拍拍他的臀:“想跟哥哥连连吗?自己坐上来。” “嗯?”小将军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白隐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拉进怀里,分开双腿,性器顶在他股间隐秘的位置:“自己坐下。” 他靠近他耳边:“把你喜欢的这根自己吃进去。” 若是平时,白隐这么作死,小将军恐怕会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现在小将军受邪物影响,魂魄还晕乎乎的,分不清现实和记忆,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在帮他疏解体内的痒和躁热,于是听话地用手握着硬物放在穴口,穴口柔软,一张一翕将白隐吸进去。 肉棒硬如钢铁,不用手扶也能轻易顶开嫩肉,穴内又软又滑,紧裹着肉棒吸吮。白隐手扶着他的腰胯,忍住一顶到底的冲动,耐心地等小将军慢慢将腰往下沉,把他完完整整地吃了进去。 “真棒,心肝儿,哥哥都被你吃进去了,连在一起了……来,自己动。”白隐哄着他,让他做平时绝不会做的事情。 小将军茫然地看着他,白隐揉着他的屁股说道:“这样,前后晃腰……嗯,对……嗯……”他扶着雷焱的腰胯,帮他找到自己的节奏。 小将军手撑在白隐胸口,他动了几下就找到了舒服的地方,一个劲儿地抵在那里磨。 黑发披在脑后,出了汗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面色酡红,微微张着双唇,小声哼着。 真是绝景。白隐顺着他腰部的曲线摩挲,心里想着,若能与他日日欢好,还做什么神侍…… “啊!啊哈!啊……”白隐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握,雷焱叫得动情,快感一波一波窜遍全身。帷幔内春色无边,他舒服得嘴角上扬,脚趾蜷缩。 白隐支撑着他,喘着粗气笑问:“阿焱……夫君,开心吗?” “嗯嗯,嗯~开心!啊~”小将军干脆蹲在他身上,小穴上下吞吐着涨得紫红的狰狞肉棒。 “开心?叫我哥哥,叫了哥哥就让你更开心。” “嗯~哥……哥哥,啊~哈啊……给我……” 刚才用来润滑的膏油化成了水,又被磨成白沫,两人交合的地方滴滴答答黏腻不堪,汁水伴着汗水淋漓。 白隐卡住他的腰,狠狠向上顶弄,每一下都撞到最深。 小将军在狂风暴雨中恢复了意识,但刚恢复就被狂烧的欲火燃了个干干净净。 “白隐!啊!啊!不行!”白隐知道他恢复了,不给他喘息和拒绝的机会,加快速度,不带任何怜悯地疯狂抽插。 雷焱哭喊着扑在白隐身上,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浑身都紧绷着颤抖不止,他早就被插射了,出精的时候白隐也没有停下来,高潮还没有过去另一个高潮又紧接着袭来。 他叫到后面没了声音,小声地呜咽着。白隐感受着他不停地收缩和痉挛,像无数的小舌缠在茎身上吸吮舔弄,他已经无法思考,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下腹那里亟待爆发。 “阿焱……心肝儿,夫君要射了,夫君都射给你好吗?全都给你……全都给你!”一直要吸人家精元的某只白姓狐狸精,却每次都将自己的精华尽数喷在甬道最深处,还死死地堵住,一滴都不让流出来。 两人都汗水淋漓的,抱在一起喘息。半晌,小将军坐起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喊哑的嗓子一开口就像在撒娇:“王八蛋!”他清了清嗓子,“你玩我?” 白隐扶着他的腰,劲瘦的腰身连着挺翘白皙的臀瓣,他手指流连在那里,爱不释手地揉捏:“小将军在说什么?你骑在我身上,怎么是我玩你?明明是你玩我,还玩得这么起劲……” 雷焱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个什么魔,怎么办?” “魔?”白隐问道。 “嗯,他说他是魔。” 白隐隐约忆起古籍中对魔的记录,鸟兽植物化妖,而魔是人所化。他印象中东洲大陆并没有出现过魔,能够突破白山结界,难道真是哪个叛逃的白山弟子误入歧途所化?白山隐瞒了这件事情? 他没再多想,需要问师父的事情太多了,下山一趟居然让他遇到了这么多秘密:“我将他封在白鹤笼中了,但是带不出来,还需借用你的身体。放心,你的体内有我的灵力,我可以随时监视他的情况。” “嗯。”雷焱倒是无所谓,总比让它寄身在别人身体里要好,“那下一步怎么办?” 白隐揉着他的腰:“等你休息好了,跟我一起回白山,找我师父,他应该有办法可以除去。” 雷焱点点头,想站起来,刚抬起臀,腿软跌坐回去,半硬的肉棒又填了进去。 白隐忍不住轻笑道:“再歇会儿,夫君不喜欢我在里面吗?刚才你可说喜欢我这根呢。” 雷焱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他记得这些事情,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门外一阵骚乱,房门被猛地推开,雷霆大步走进来,朝着帷幔的方向吼道:“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雷焱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跳得浑身都跟着抖个不停,他手忙脚乱从白隐身上滚下来:“爹爹爹爹爹………您什么时候回回回回来的……” “……”白隐一拍脑门,怎么把老丈人忘了,还是自己让他在门外守着的。 第72章 桃花 将军府正厅外,小将军穿戴整齐,跪在门口。雷煜从恒王府赶了过来,现在正厅内雷霆、白隐、雷煜和林野在里面。 他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听着屋里的动静,要是打起来,他好冲进去,也不知是帮老爹还是帮白隐…… 哎,与其担心白隐,不如担心自己的腿,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 青石板地面上刺骨的凉意丝丝传入体内,他揉了揉膝盖。 要不还是先逃走吧?爹应该不会对白隐怎么样,但是自己就不一定了,轻则一顿家法毒打,重则打折两条腿…… 若是爹要把白隐赶走,那怎么办?他皱着眉想,那我就跟他一起走,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 不行,我放心不下姐姐…… 要不把姐姐也带走?那我也放心不下爹,那么大岁数了再气出个好歹来,本来就是我不对…… 但是不走的话,打折了我的腿,白隐怎么办?后半生岂不是要拖累他了?不会!他应该能给我治好。 但是治好了我爹又要打折怎么办?娘啊!那我岂不是要疼很多次直到他消气? 短短半个时辰,他脑子里已经上演了无数跌宕起伏暴力血腥峰回路转的大戏,一会儿悲壮到热泪盈眶,一会儿又担心到揪心挠肝,没一刻消停的。 罢了!反正爹迟早都要知道,既然已经互许终身,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逃避!为自己媳妇跪就跪了!就算打折我的腿,我也要跟白隐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他将垂在肩头的马尾拨到后面,跪直身体,双手握拳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但正厅里面安安静静地,偶尔还传出笑声,根本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门突然开了,林野在门口说道:“那大将军,我先送大小姐回王府了。” 他和雷煜经过雷焱身边时,雷焱拼命给两人使眼色,两人表情轻松地看着他,仿佛不懂他的意思。 雷煜道:“阿焱,姐姐先回去了,有空带白公子来王府住哦。” “姐!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他急道,还指望姐姐给他求情呢,“爹他……”他还没问出口,雷霆站在门口重重地咳了一声,把他吓得一哆嗦。 “爹、爹?” 雷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白隐站在他身后微微笑着。 雷焱不敢抬头:“爹,我错了。”不管怎样,先认错准没错。 “错了?你哪里错了?”雷霆声音低沉,常年练兵喊得有些沙哑,即使是正常语气,也让旁人紧张,更别提这个经常被骂的亲儿子了。 “我……”对啊,我哪里错了?我和白隐相爱,怎么能叫错?但小将军又不敢当着大将军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犹豫半天说道:“我不该白日宣淫……?” “你!”雷霆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身就想去找东西揍这个小王八蛋。 白隐掩嘴笑了出来:“爹,您不要骂阿焱了,他受了邪物影响,还有些恍惚……” 雷焱震惊地张着嘴:“白隐,你你你叫我爹什么?” 白隐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夫君,你我既是夫妻,按照世间的规矩,你爹便是我爹,大将军,我可有叫错?” 雷霆拍拍他的肩膀:“对,小白隐没叫错。” 事情变化太快,雷焱有点转不过弯来:“那那那,爹,您没有生气吗?” 雷霆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气你给我找了个男儿媳?对,我确实生气,你为什么在吉荣城的时候不告诉我,反而像我怠慢了白公子,你要是告诉我,我定要好好准备彩礼。”他大手一挥,“反正我家的儿女都成家了,林野家俩孩子都还没着落呢,哈哈哈!” “……”雷焱无语,原来只要自己比林彤早成家,爹就满意了吗?那他一直以来到底在担心什么? 雷霆对白隐道:“小白隐,你啊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深明大义、心系百姓,还是神侍弟子,配我家小子可惜了……” “……”雷焱站在一旁瞪大眼睛听着这一连串的夸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嫉妒,长这么大他爹还没这么夸过他呢。 “爹,这些都是夫君教我的,他才是真的心系百姓。”白隐笑道,看着小将军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爱意。雷焱垂下头咬着嘴唇不太好意思地笑着。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养儿如此大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是挺骄傲的。 看着眼前这一对佳偶,他有些百感交集,夫人去世得早,没有亲眼看见儿女成家,但她泉下有知,定会对白隐满意。 而且!白隐一口一个夫君地叫着,刚才虽然隔着帷幔,但他也确实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是上边的! 平白多了一个儿子,无论是相貌人品还是能力地位都没得挑,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他上下打量自己儿子,嗯,有点瘦,但身型不错,常年习武还算结实,回头得让老李把人参鹿茸虎鞭统统备上,给他好好补补,他雷霆的儿子可不能在床上让人看扁了! 雷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脖子也没敢开口问。 “你们俩,回头去给你们娘说一声,说起来,阿焱!你半年没去给你娘扫墓了吧?” “我前几日已经带白隐去祭拜娘了,都和娘说了,爹您放心吧。” 听到半年这个时间点,雷皖墓冢附近出现的一丝灵力突然犹如幽灵一般浮现出来,白隐问道:“爹,裴国师可认识娘?” 雷霆道:“阿焱有灵力,白山曾经派人来抢他回去清修,裴国师说可以收他为徒,这帮人才放弃。”他心直口快,想起来白隐也是白山弟子,补充道,“小白隐,不是我说,你们白山就是不讲理,哪有这么强人所难的,这不是害人家骨肉分离吗!你娘当时死也不愿意,甚至不愿意将阿焱交给国师,国师后来与你娘一番长谈,她才勉强同意让阿焱跟着国师修习一些简单的术法。说起来,裴国师为人冷淡,但逢年过节还会到将军府来打招呼,他游历丰富,去过不少地方,皖儿愿意听他讲。后来皖儿过世,他隔段时间也会去祭拜,对了,最近一次应该是半年前。” 白隐惊讶,半年前,裴筝与阿焱,都去过娘的墓冢,是巧合还是? 雷霆问道:“怎么了?” 白隐还不能确定,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其实裴筝论辈分算是我的师侄,我在神宇国没有别的亲人……” 雷霆哈哈大笑:“那辈分可就乱了!回头请国师和我几个兄弟到家里来吃酒,也算是给你们摆喜酒了!” 关上房门,雷焱先是在床上出了一身汗,又在瑟瑟寒风中跪了半个时辰,突然进到烧着炭盆的屋里,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白隐给他打来热水,伺候他沐浴。 灵力慢慢注入水中,热气蒸腾,小将军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白隐坐在浴桶边上给他擦背,雷焱问道:“你怎么了?” “嗯?”白隐在想事情,有点心不在焉。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白隐跟他没有秘密,坦白道:“阿焱,我怀疑,你与裴筝的失魂之症……可能跟娘有关系……” 雷焱虽然吃惊,但没有怪他冒犯,正色问道:“此话怎讲?” “你和裴筝,半年前都去祭拜过娘,而且,那日我与你去祭拜,我在娘的墓冢旁感受到一丝灵力。” 雷焱道:“白隐,你说的可是真的?确定没有感觉错?” “没有,我确实感觉到了,不会有错!”白隐肯定道。 雷焱道:“其实半年前,我进去过娘的墓冢里……” 白隐按在他肩上的手一顿,听他继续说道:“那日我要去雁鸣城了,怕再回来就得好几个月,便一个人去给娘扫墓……听到墓冢后面有声音,就走过去一看墓冢的砖少了几块,我以为是盗墓贼,气得钻进去抓他们,结果里面并没有人,也没有人进去的痕迹。我当时……”他仔细回忆道,“我当时觉得奇怪,四处查看,后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人还在墓冢里,天已经黑了,我以为是因为墓冢封闭,我才昏倒,没多想便将砖石补上回家了。后来便出现了身体不听使唤的症状。” 白隐心下了然,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雷皖的墓冢。他想尽快了解真相,将阿焱的魂魄补齐。 但他知道已故亲人的墓冢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正斟酌着开口,雷焱说道:“你是不是想去娘的墓冢里面?” 白隐点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我想进去看看。阿焱,你会怪我吗?” 雷焱回过头来看他,握着他的手笑道:“你是为了我,我怎么会怪你,娘也不会怪你的,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去。” 林中鸟雀在地上啄食,马蹄奔过呼啦啦惊起一片。 冬日暖阳在墓冢上投下肃穆又柔和的阴影,风依旧温柔缱绻。 墓冢简简单单由青石砖垒成,从外面看不算大。 两人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绕到后面,半年前匆忙填补的石砖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雷焱一推便推了开,两人将拿下来的石砖整齐地摆放在外面,矮身钻了进去。 下了几节台阶,里面只有两间墓室,一间放着为数不多的随葬品,一间靠一侧摆放着棺椁。 “另一侧的空位是爹给自己留的,他说他最好的结局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不求福寿绵延只求与娘同葬。” 白隐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爹如此长情,娘泉下有知定会欣慰。”他看了那么多话本中的悲欢离合,有的伴侣历尽坎坷最终在一起,有的伴侣激情散尽劳燕分飞,有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也有的阴差阳错令人扼腕…… 在这纷繁世界、万千轮回中找到命定的另一半是微乎其微的事情,能相守一生更是难上加难。 均是因果,密密麻麻地因果铺成了世间前行的道路,路上的人无论愿意与否,都被赶着前进,在道路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若他成为神侍,便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因果,他不知道到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应该是壮观的。 他在墓室里面没有感受到灵力,于是进了另一间墓室。 里面全是雷皖生前喜欢的物什,大部分是雷霆搜罗来送给她的,也有几个是雷煜和雷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比起其他高官的金碧辉煌的墓室,这里显得简单却充满温情。 雷焱拿起一个竹篾编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几个木头雕的苹果桃子和香蕉,其实就是歪歪扭扭的几个木头疙瘩。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鸟,那是雷皖雕的,说要放小鸟进篮子里偷吃他雕的桃子。 四岁的雷焱不让她放进去,她偏要放,两人认真起来,气得小小将军一把掀了篮子,被路过的雷霆揪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顿屁股。 忆起往事,他微笑着把小鸟放在桃子上面,鸟嘴朝下。 吃吧,吃吧。他想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白隐仔细查看每一件物品,最后从角落里拿起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盒子没有上锁,本来落了一层灰上面却有三个清晰的指印! 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颗金丝镂空的圆形香囊,华贵精巧的造型与这朴素的墓室格格不入,像是宫中贵人妃子随身携带的香球,但里面没有放置香丸。 白隐觉得不太对劲,突然一股陌生的灵力在香囊中聚集流转,猛地朝着雷焱冲去。 白隐当即以灵力拦截,陌生的灵力却裹挟着白隐的灵力一同冲进小将军体内。 雷焱只觉得心突然咚地撞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口,以为是错觉,然后那里又撞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想破门而出。 白隐灵力也跟着跳动,他探查白鹤笼,发现被撞出了一条裂口,灵力源源不断涌入雷焱体内,一层一层覆盖上白鹤笼,却像被吸收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他想出来。”雷焱捂住胸口,撞击越来越强烈。 “我去看看。”白隐将他按坐在地上,魂魄进入他体内。 黑影撑满了整个白鹤笼,半透明的笼状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裂缝越撕越大。 他合掌,沉稳浑厚的灵力如白山群山峻岭般压了下来,白鹤笼稳定了一瞬,旋即又剧烈地震动,那覆盖着的灵力瞬间被从裂缝处吸了进去! “谢谢你的灵力……”笼中的黑影笑道,白隐震惊地看着他轮廓逐渐分明清晰,慢慢化出人形,“不对不对,白山的灵力,本来就是我的……我看你很眼熟,你是神侍?不,你是神侍的弟子吧?难怪……你不认识我……你以为白鹤笼关得住我吗?待我将白山灵力都收回,我便可以恢复真身,这小子的身体我也用不上了……谢谢你啊,特意送上门来……” 一条黑影从裂缝中钻出,白隐以灵力挡住,灵力却被黑影吸了进去,转眼便袭至眼前,刺入他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朵桃花凭空出现,落在黑影上,堪堪挡住黑影的进一步进攻。 霎那间灼灼桃花漫天飞舞。 “裴筝?”白隐按住刺入自己心口如同利刃般的黑影,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黑影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吸取自己的灵力,那朵桃花就像一把锁,将黑影牢牢锁住。 花瓣雨落中裴筝一袭白袍,巨大的兜帽下依旧看不清表情:“小师叔。”裴筝开口,言语清晰,“我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裴筝!”白隐眼睁睁看着裴筝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他知道,裴筝以仅剩的两魂为盾救了他。 他走到白隐身前,逐渐透明的手抓住黑影:“小师叔,这是怨魔,是他撕裂了小将军的魂魄。你去诡杰沧海找白怨,小将军失落的魂魄在她那里,你拿着香囊去把魂魄换回来。不要担心,一切都是注定的因果,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他的手突然变成万千桃花,包裹着怨魔,桃花源源不断由他身体中涌出,包裹住强大的灵力掀起巨风,吹掉他的兜帽,男人坚毅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裴筝!住手!你会魂飞魄散的!”白隐急道。 怨魔的声音中夹杂了慌乱:“你要干什么!区区一个普通弟子也敢……” 裴筝看着白隐,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帮我跟神侍大人说,该做的我都做了,请他不要自责……我先走一步,这是我最好的结局……”他在桃花完全吞没他之前露出一个笑容,“我在那里等他……” 桃花瓣围绕着裴筝,像是告别最亲近的朋友,盈盈绕绕依依不舍,花瓣散开时,那永远一身白色粗布长袍的男人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白隐睁开眼睛,墓室还是原样,小将军躺在他身边,手中攥着那个鎏金的掐丝香囊。他拿过香囊,里面有一朵粉色的桃花,隐隐有黑色的灵力在其中流动。 第73章 喜欢 卫犽虽然灵力在狼妖族中算不上强的,但她孕育过很多狼妖,在族中地位很高,可以说是自己族中的母头狼。 她养育过的狼崽子,一般百岁时便会发情,她会将发情的孩子赶走,有的留在百嫁山,有的则趁夜色向西往秦阳山那边去。而宪禾是唯一一个过了几百岁还没发情的孩子,她一直担心宪禾是小时候落过水留下了病根儿,但看到青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洞口,她放下心来。 “族中的母狼你看看你喜欢谁?”卫犽拉着宪禾进来,小狼崽子死了两只,只剩一只,围在宪禾脚边跳来跳去,“你是狼妖王,也是族中的头狼,看上谁都可以,娘一直以来就担心你无法留下子嗣,现在就放心了。” 宪禾虽然发情了,但马上就下去了,他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他只是想来问问卫犽怎么办。 “娘,我没有喜欢的母狼。” 卫犽道:“谁让你喜欢她们了,傻孩子。” 宪禾脸有点红:“不喜欢怎么……怎么交配?”其实他也拿不准,毕竟帝鬼发情的时候就是直接上了他,他没问过帝鬼喜不喜欢他,两人既不是同族又都是雄兽,按理说帝鬼发情再难忍也不该对他有反应。 卫犽笑道:“你啊,就是当人当得太久了,心思都变得和凡人一样,情啊爱啊这些事情,都是凡人不愁吃穿瞎琢磨出来的,要是他们跟咱们妖族一样要为了生存苦恼,就没功夫谈情说爱了。” 宪禾点点头,娘说得没错,他们是为了繁衍后代才发情交配的,于是说道:“宪禾全听娘的。” 卫犽道:“其他族中有几只适龄的母狼,住的离咱们远,血缘也远,我夏天的时候去见过,都是强壮漂亮的姑娘,没产过崽。对了,今日入夜我便带你去。” 宪禾突然想起帝鬼,昨晚他又羞又气把帝鬼赶了出去,一早那家伙厚脸皮地贴上来想叫他一起去秦阳国,被拒绝后,便一个人跑去秦阳山中打猎了。 现在午时刚过,帝鬼恐怕要回来了,他压下胸中奇怪的悸动,下了决心道:“娘,咱们现在就去吧!” 卫犽笑道:“这么着急?我儿子真是长大了!行,咱们走!赶过去刚好入夜。” “小狼!我回来了!”帝鬼将猎物堆在宪禾洞口,钻进洞中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小狼,他顺着小狼的气味找到卫犽的洞,洞中只有一只小狼崽在睡觉。 “去哪儿了?”他回到宪禾洞口,趴在地上晒太阳,直到太阳下山也没见人回来。 大半夜的他把瑶殇、荒守那里都问过,又把翠九湖跑了一圈,也没找到。 空中的气味散了大半,他不高兴地登上山巅,朝着热闹的群山怒吼。 山都震了三震似的,顿时,整个百嫁山地界都安静下来。 “山神大人,您怎么了?”一只刚过百岁的小母狼唤道,她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湖蓝色的眼睛像是翠九湖里最清澈的那一捧水,漂亮又健康,化成人形也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是族中最美的母狼。 卫犽早就看上她了,这一族仰仗着卫犽为生,族中的母狼先由卫犽给自己的儿子挑。 “没什么。”宪禾礼貌地回答,刚才仿佛听见了帝鬼的声音。 “山神大人……”小母狼开口,被宪禾打断:“叫我宪禾就好。” “那宪禾哥哥是第一次发情吗?” 宪禾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小母狼压低上半身,轻巧地扑了过来,宪禾心思没在这儿,被她扑倒,在地上滚作一团,两只狼打闹了一会儿。 卫犽他们早就离开了,把这片树林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小母狼的毛柔软得像云朵,挑逗地擦过宪禾的鼻尖,身上散发出能刺激公狼发情的气味,雪白的大尾巴翘了起来,露出令人血脉喷张的阴部。 “宪禾哥哥,我也是第一次,你要温柔一点……”她引着宪禾来嗅自己的屁股。 “快来,宪禾,宪禾哥哥,我要给你生小狼!”母狼口中叫着,宪禾学着其他公狼一样骑了上去,耳边却一直回响起熟悉的吼叫。 是帝鬼吗?他回头去看,是他来了吗? 若是帝鬼来了,看见我和别人交配会不会生气? 他脑子里很乱,下半身一直没有反应,母狼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东西插进来,急得用屁股去蹭宪禾的下腹。 “快进来呀宪禾哥哥,你不操我,我怎么给你生小狼?”母狼面对强大的雄性彻底发了情,阴穴内淌出水来,将宪禾腹毛都蹭湿了,空气中弥漫着欲望的气味,随风散去,几里内的狼妖都激动了起来,嗷嗷嚎叫。 这声音就像月圆之夜的狼嚎,宪禾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夜的事情。 他后腿一下便软了,后穴张开,尾巴像母狼般翘了起来,他吓了一跳,赶紧从母狼身上下来,夹住尾巴此地无银地盖住自己的屁股。 母狼奇怪又着急,转身去舔宪禾的毛,她的舌头柔软温柔,和帝鬼完全不同,帝鬼总是用那布满倒刺的舌头不容拒绝地给他梳毛,每次都要将他全身上下都舔个遍才肯罢休。 宪禾躲开母狼示好的舔舐,顿时没有任何心情:“抱歉,我今日恐怕……” 小母狼急了:“宪禾哥哥,我已经发情了,你要是不操我,今夜我就会被别的公狼骑。可是我想要你!我想给你生孩子!”无论公狼母狼,都会本能地寻找最强壮地位最高的伴侣去孕育后代。 她低头去舔宪禾的下腹,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生气:“山神大人不是发情了吗!原来是骗我的!”但再生气也不能让那根东西挺出来,只能气鼓鼓地说道,“山神大人!整个百嫁山的公狼都排着队想让我怀孕,你今日不要我,以后再发情也不要来找我!” 小母狼说的没错,狼妖的本能就是生存和繁衍,若是不能跟最强大的结合,便会退而求其次。 但宪禾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不喜欢这只母狼。 或许娘说得对,我就是做人做得太久了。他心想。转身往回跑去。 回到自己家天蒙蒙亮了,雪豹找了他一整夜,心急如焚地在他洞口走来走去。 远远看见小狼便朝他飞扑过去:“小狼……宪禾!你去哪儿了?” 宪禾被熟悉的巨兽扑翻在地,竟然没有一点反感,反而生出了一丝安心。 “你身上是什么味?”帝鬼从他身上下来,一脸疑惑和抵触地看着他。 “我……”宪禾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告诉他,他犹豫的瞬间,看见帝鬼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 “你和别人交配了吗?”雪豹问道,大脑袋垂了下来,语气中竟带了伤心。 宪禾有些心疼,说道:“我确实去找了母狼,但我没和她交配。” 帝鬼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真的吗?” 宪禾道:“嗯,我没发情,昨晚可能只是碰巧……” 帝鬼又开心了,用大脑袋蹭他的脸:“但是你身上有别的狼的味道,我不喜欢。” 宪禾被他蹭地心里软了一下,放以前肯定是我管你喜不喜欢,但是现在他心情挺好的,想哄哄这只大猫,于是说道:“那我去洗掉。” 百嫁山中多温泉,有的灵力充足有的只是水温高,白隐独占的那处灵涧至今没人敢去,宪禾来到另一处活水温泉,天亮妖都散去了,此处安安静静的只有水流动的声音。 他跳进水中,任温热的水将毛皮都冲刷洗净。 正闭着眼享受放松,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老高。 “干什……唔!”他刚要发火,就被雪豹扑进水里,水猛地钻进口鼻。 他挣扎了半天,化作人形爬到岸边咳水:“帝鬼你有什么病!” “小狼你不会游泳吗?”雪豹游到他身边。 “……”这跟会不会游泳有什么关系!宪禾没心情再泡,双手撑在岸边想出来,却被雪豹按住,湿漉漉的大鼻子顶着他的背,他脚尖点在池底,怒吼,“你放开我!” “宪禾,我喜欢你。”帝鬼舌头舔着他的腰窝,倒刺刮得他又麻又痒,冷风吹过他光裸的上半身,激得他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宪禾问道,发梢的水顺着脸庞滴下来。喜欢? “我说我喜欢你,小白隐和阿焱说我发情是因为你,因为是你我才会发情,我想明白了。宪禾,你也喜欢我好吗?”帝鬼化为人形,高大的青年把人顶在池边,圈在双臂中。 宪禾惊讶地看着他,他一直在想感情的事情,卫犽说他是胡思乱想,凡人的情感就是徒增烦恼,但现在他胸口漫溢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帝鬼见他不说话,低头吻了上去:“小狼,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你也只能喜欢我!” 宪禾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地想,这不是在打招呼。 这就是吻吗? 他一想到帝鬼对自己说的喜欢,浑身都酥麻起来,情不自禁地搂住青年的脖子。 帝鬼握着他的腰贴紧他,宪禾发现水中的异样,心悸不已。 两根性器兴奋地挺了起来紧贴在一起。 他们两个,都发情了。 然后他的唇被放开,听见那人问:“宪禾,我们交配好吗?” 第74章 嗷嗷 清晨时最冷,冬日的云高远凝重,盖住东南的大片天空,寒风呜咽穿过树林,吹开温泉池上氤氲的雾气,雾气源源不断蒸腾散开,缭绕如仙境。 俊美的青年被热气熏蒸得肤若凝脂,更显得双唇红艳诱人。 此刻他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中。 身上僵硬又酥麻,心里慌乱又酸软,上半身露在水面上冷得发抖,下半身在水下又热得激动,被侵犯过的后穴深处泛起痒疼紧缩着,性器却在温热的水中胀痛着渴求爱抚…… 风变大了,吹得树枝摇乱,把他惊醒过来,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冲动,一把推开帝鬼,化作银灰色的巨狼,撒腿就跑。 甭管怎样,遇到危险跑就对了。 近温泉水脉的山谷缓坡上,冬风吹不进来,加上温泉水自地下流过,草大半还是绿的。 宪禾见帝鬼没有追上来,放缓脚步,但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悸动中带着隐隐的失望。 他漫步在这片冬季百嫁山仅有的春色中,忍不住在地上打了个滚,刚刚被梳洗过的蓬松被毛粘上了草屑,他把草屑抖掉,感觉身上都沾上了清新的味道。 味道……帝鬼总是舔他,他身上一直有帝鬼的味道,现在却一点都没有了…… 想让帝鬼身上也有自己的味道……他心里想着,银色的狼尾抬了起来。他像只母狼一样翘尾巴了,他回头看着自己歪向一侧的尾巴,金瞳中尽是情欲。 妖比人更能直面自己的欲望,宪禾有些委屈,说要交配,却不见人!他失落地将狼尾放下往家的方向走。 突然背后传来微小的声音,雪豹悄无声息地奔至他身后,他没来得及闪躲便被扑倒在地,一狼一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帝鬼用头顶蹭他脖子上的软毛,宪禾张开嘴去咬他,狼妖王硕大锋利的狼牙是力量的象征,却在咬上他耳朵的一瞬间松了劲,轻轻叼着那只柔软的耳朵。 帝鬼摇摇脑袋,压在他身上舔个不停,宪禾放松下来,任他从头顶一直舔到腹部。 雪豹呼吸变得粗重,收敛起舌头上的倒刺,轻轻舔在宪禾挺出来的性器上面。 他的小狼嗷嗷地叫着,翻身想起来。 “别动,小狼。”他低声说着,宪禾不听,奋力挣扎。 他不能再次勉强他,于是放开他站在一旁。 宪禾看着他,雪豹粗长的性器嚣张地挺立着,上面的倒刺让他不寒而栗。 “宪禾……”帝鬼靠过来,大脑袋去蹭他的背,“宪禾,我想和你交配,我知道你也想,好不好?” “嗯,那……那你化成人形,我们再……”宪禾又怕又兴奋,化作人形,帝鬼扑了上来,把他扑倒在草地上,舔他光裸的臀和大腿,鼻子塞进臀缝中,使劲地嗅他的气味。 这气味让他兴奋不已,性器又涨大一圈,他俯下身用舌尖顶入穴口,凡人的穴比狼穴还要紧,他也化作人形,抱着宪禾的大腿埋首在那里吸舔。 待穴口变得柔软,他扶着肉棒抵住,往里面挺进。 这根肉棒没有倒刺,但也粗大得吓人,坚硬的柱身上布满有弹性的青筋,怒涨成紫红色,强硬地劈开肉穴,开疆破土般一寸一寸占领身下的人。 宪禾疼地想叫,被帝鬼吻住,吮住舌根,所有的叫声都化作涎液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帝鬼耗尽了千万年来所有的耐心,把温柔都给了这只能令他发情的小狼,直到强忍的汗水浸湿了他的银发,才全部进去。 他一刻也不想再等,抓着宪禾的腰便开始律动。上一次完全就是发泄,这次却不同,他舒服地停不下来,而且不止想自己舒服,也想让宪禾舒服。 他观察宪禾的表情,本来忍耐疼痛的浅褐色眸子里,突然在他插某一处时,失神了一瞬。他找准地方朝那里一阵猛顶。 “啊!!”宪禾惊叫着搂住他的肩背,腿也夹在他腰间。 帝鬼的腹部粘上了他喷射出来的精液,伸手抹了一把放进嘴里,然后低头渡进宪禾口中:“你尝尝,第一次发情的味道。” 他继续抽插,边插边说:“小狼!你这精液,只能我吃,这辈子、你都别想射进哪只小母狼穴里了!” 宪禾气得去扯他的银发,被他抓住按在草地上:“怎么?你不服吗?操服你!” 他加快速度,囊袋啪啪撞在宪禾臀瓣上。 两人野兽般幕天席地交合,宪禾射过两次后,支撑不住变回真身,帝鬼掀起他的尾巴,从后面插入,附身咬住狼耳,下半身不停抽插,狼穴内滚烫柔软,烫的他要融化了,抓着宪禾身侧的毛一顶到底,全都射了进去。 宪禾回头看趴在他背上的男人:“你不也是,这辈子也别想射给别人了。” 帝鬼从他身上下来,浓稠的精液顺着后腿流下来,刚洗干净的毛又变成一缕一缕。 他把狼妖扑倒,枕着柔软的腹部躺下:“宪禾,我说真的,我可能只能对你发情。” 小狼心跳得好快,他窃笑,捏了捏脸旁那根还没有收回去的性器。宪禾躲了一下,拿狼爪子去踹他。 帝鬼抓住他后腿,坏笑着凑过去含住他的性器。 小狼嗷呜一声就软了,两条后腿踢在帝鬼肩上。真身时的性器中有一根骨头,挺出来的时候硬得厉害。 那里散发着特殊的味道,帝鬼沉迷地吸吮,又兴奋了起来。雪豹发情时一天要交配十几次。 他把自己的性器按在狼穴那里,就着还在往外淌的精液润滑,一插到底,结实的臀部开始耸动。 宪禾的尾巴在地上来回地扫,帝鬼抱着他的头,舌头伸进他嘴里舔他的狼牙。 “真棒!宪禾,交配、怎么这么爽!爽死了!难怪、小白隐和阿焱、好几天都不出门!”帝鬼撑起上半身,肉棒打夯似的往狼穴内冲撞,穴口附近的毛、腹部的毛全都湿了,“我喜欢你,宪禾,喜欢你!想让你给我生小豹子!” 他低头将灵力口对口灌入宪禾体内,宪禾有了力气,化作人形。 帝鬼顿时觉得肉棒被夹紧,夹得他动不了,只想出精:“真他娘的紧!” 他握住宪禾脚踝,把他的双腿分得大开,晃了晃腰,用力拔出大半,再狠狠操进去,穴口被撑到极限,紧咬着那根凶器。 天色大亮,动物们出来觅食,这里绿草丰盈,生机盎然,几只小鹿野牛远远地在吃草。 帝鬼抱着人站起来上下颠弄,并操边喊:“看见没有!你们的山神大人,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谁都别惦记!” 宪禾紧搂着他的脖子,再多的兽性此刻也知道害羞了,发狠地咬在他的耳朵上:“你给我闭嘴!” 帝鬼哈哈大笑,亲了他一口,抱着他走了几步,放在一块巨石上,他俯下身,银发瞬间变成被毛,他在交合中变回了真身。 阳光被挡住,宪禾眼前的雪豹巨兽如王者般俯视着他,他本能地想逃,被雪豹死死压住:“宪禾,你必须完完整整地接受我,我要你从内到外都留下我的气味。” 穴内庞大的性器撑得他不安,雪豹舔弄他的喉咙,尾巴缠在他的长腿上。 “忍一忍。”宪禾还没反应过来,穴内一阵剧痛,性器上的倒刺根根竖起,刺入娇嫩的穴肉。 “啊!!”宪禾弓起身子,浑身颤抖。 “乖……忍一忍,忍一忍就习惯了。”帝鬼哄着他,一边舔他,一边将灵力从下面注入为他疗伤。 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开始抽插,尖利的倒刺每一次抽动都会划破嫩肉,伤口瞬间愈合,再刺入再愈合。 “啊!啊!啊!疼!停下来!帝鬼!啊!”宪禾紧紧扒着他强壮宽厚的背,双腿无力地挂在他身侧,雪豹柔软的长毛如同羽毛般擦过大腿内侧,给了他一丝安慰,他夹住雪豹腰,将腿缠在他身上。 逐渐的,无边无尽的疼痛和折磨中浮现出快意,且越来越多,宪禾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身子发麻,后穴配合帝鬼的律动不停地收张。 “小狼,我要被你吸出来了,你再忍一忍。” 雪豹将肉棒抽出,带出鲜血和白浊滴落在草地上。他将人翻过来,健硕的后腿蹬地,爬跨上来,从后面刺入。 宪禾被他撞得站不住,趴倒在巨石上,冰凉的石头擦过他的乳尖,前后的刺激瞬间激得他哭了出来。 雪豹压在青年身上不停地律动:“宪禾,宪禾,小狼,我爱你,你是我的,我要每天和你交配,我每天都要操你!”他想去咬他的后颈,但是人形时咬上去恐怕会伤了他,他忍住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啊!”宪禾仰起头,后背肌肉收缩,痛快地射了出来。 帝鬼被他夹住,巨大的痉挛一波一波袭来,穴肉挤压吸吮着他,他低吼一声,狠狠地撞了几下,将自己深深地埋在小狼体内,一股一股地将神兽的精华喷在里面。 第75章 口信 百嫁山。 狼妖王卧在干草上,晚上本来是他去狩猎巡视的时候,但从早上开始他就在睡觉,现在也只想睡觉。 听见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也只是动了动耳朵,继续睡。 “山神大人!宪禾!山神大人您在吗?”自从被雪豹摔在墙上昏了过去,荒守再也不敢贸然进入宪禾的山洞,每次都是在外面叫他。 他叫了几声,见没人出来,正要进去看看,突然眼前一黑,血腥味扑面而来,被几头野牛和鹿压在身上差点断气。 雪豹呲着牙朝他喉咙上比划,吓得他嗷嗷叫:“雪豹大人,雪豹大人!我错了!您饶过我!” “你又来干什么?”帝鬼吓唬够了,蹲在地上舔着爪子问道。 荒守从野牛尸体下面爬出来,沾了满身的血污,也不敢抱怨:“我来找宪禾、山神大人的……” 帝鬼朝那堆野牛尸体抬抬头,言简意赅道:“拿走,滚!”他这几天仅凭一己之力养活了百嫁山中大部分吃不上饭的妖。莫名感觉像和宪禾养了一群小崽子,有点开心有点骄傲,所以找上门来的妖兽,他都能给个好脸色,前提是别坏他的好事。 荒守从善如流地滚了,他垫着脚走进山洞,小狼把鼻子藏在两只前爪下面,身上一起一伏地睡得正香。 他轻轻跳上干草,卧在他身边,三天的发情期他把小狼折腾地够呛,最后差点没跟他翻脸。 宪禾嗅到熟悉的味道,耳朵撇到两边,四条腿伸直伸了个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帝鬼趁机把头伸过去,塞进他嘴里。 宪禾闭不上嘴,用狼爪子蹬他,帝鬼就舔他的上颚和狼牙,然后按住他从嘴边的毛开始给他梳毛,宪禾懒懒地任他舔,翻了个身继续睡。 天快亮了狼妖王才清醒过来,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恢复了精神,不知何时化作了人形,在大猫怀里赤裸着身体也没觉得冷,他把压着自己的大毛爪子拨开,起身找衣服穿。 “我带你去秦阳玩?”雪豹突然开口问道。 宪禾穿好衣服,想想今天也没什么事,于是答道:“好啊。” 两人刚准备出发,雪豹突然站定,如同入定了一般,任宪禾怎么叫都没反应,半晌才恢复。 “抱歉宪禾。”帝鬼说道,“我得回一趟白山。” 见他表情难得严肃,宪禾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白隐让我回白山给他师父带口信儿,没什么大事,你等我回来。”他探头过去蹭了蹭宪禾的腰。 以帝鬼现在的速度,从百嫁山不到一个时辰便进了白山地界。巍峨的群山连绵不绝直耸入天,背后是万里无云,眼前却是乌云黑压压地沉在山巅。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将雪豹奔跑的影子向斜前方拉得很长。 他进入荒原时便下了雪,雪片纷纷扬扬却丝毫不沾身。 白山在荒原中便张开了结界,一层一层的结界阻止不相干的人或妖进入。 帝鬼是守山门的神兽,但实际上,很少有人能通过结界到达山门那里。 广漠的荒原上布满矮小的灌木和苔藓,被闪着寒光的雪覆盖,散落着枯死的树木,一片荒芜死寂。 从百嫁山到荒原再到白山,就像是往上登了三阶台阶,鲜活的生命和欲望到死亡再到极致的虚无缥缈。 白山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以自身的纯净俯瞰滚滚红尘。 帝鬼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能够忍受千万年来一尘不变的寂寞,偶尔下山权当是放松,他一直坚守主人无明留给他的责任,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 但现在他只想快点找到白屹尘,把白隐的口信儿传达给他,然后回去宪禾身边。 他加快脚步,如一道银光,划过荒原的寂静。 他顺利通过第一层结界,感觉有些不对劲,为何第一层结界便如此强大? 白山脚下,白水从四面八方奔流而至汇成一道,再冷的天也无法阻挡流水的速度,坚冰下的水汩汩向南方俯冲而下,帝鬼越过汇集而成的宽广河道,踏入白山。 几个月没回来,这里的气息隐隐有些不对,帝鬼耸动鼻翼,纯净的空气中有陌生的味道。 行至山门,他猛地撞在一层结界上,被弹开落在地上。 “他娘的!怎么回事!连老子也要拦吗?” 两个外门弟子跑过来,在结界内不知所措:“帝鬼大人!您等等,我们去叫长老!” 帝鬼在结界外面不耐烦地踱步,一炷香的功夫,六长老来到山门,掐诀打开了结界。 “怎么回事?”帝鬼问道。 虽然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也说不上话,但白山所有的长老弟子都对帝鬼很尊敬。六长老恭敬回道:“这是神侍大人的命令,让我们加固了结界,所有白山弟子没有准许均不能擅自进入或离开白山。帝鬼大人莫怪。” “白屹尘现在在哪儿?” “神侍大人还未出关。” “又闭关了吗?” 六长老颔首,说话间已进了山,帝鬼丢下他们直接往岚峰去了。 月白色的无明宫隐在白雪皑皑的山巅,附近的树挂满冰晶,乌云下显得灰蒙蒙的。 帝鬼从山涧的索桥上跑过,一晚上积的雪还没来得及压实便被簌簌抖落索桥下的万丈深渊。 “白屹尘!”帝鬼小跑进无明宫内,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自从白冉和白隐都下山了,这里就只有白屹尘一个人住,“白屹尘,我回来了!你在吗?” 他转遍了无明宫也没见人,便往山顶上跑去。 山顶上的山洞是白屹尘闭关的地方,洞口覆盖着透明的结界,这结界是白屹尘特有的,没有人能够穿破。 “白屹尘你在吗?”帝鬼叫道,化作人形,手去触摸结界,手指却穿了过去,他挑眉,看来白屹尘是特意给他留了门,于是大步走了进去。 山洞内很大,有桌椅床榻,吃喝用度一应俱全,帝鬼曾嘲笑他根本不是来闭关,就是来躲那些逼他讲学的长老的。 白屹尘一身白色单衣,长发披散在脑后,盘腿坐在榻上。 “帝鬼。”他唤道。 帝鬼惊讶,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这声音是直接传进他脑海中的。 “你干什么?我人都在这儿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帝鬼戳了他肩头一下,“你把我当成那些老顽固了吗?” 白屹尘像是笑了一下:“哪能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帝鬼觉得不对劲,他以灵力探入白屹尘体内,震惊道:“白屹尘你!什么时候的事?”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山的结界会变得这么强。 这个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他压下悲痛的情绪,蹲下身,手放在白屹尘膝头问道,“要我叫小白隐回来吗?” 白屹尘的声音缓缓坚定地传来:“不必叫他回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神侍的命……白隐,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只希望我能够坚持到命定的那一刻,不要拖他的后腿。” 他语气轻松,但帝鬼知道,白隐就像是他的儿子,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你放心吧,他很好,他找到了挚爱。” “帝鬼,你还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吗?那么小那么可爱,现在长这么大了,都娶媳妇了。” 二十二年前开春前下了场大雪,雪大得让人睁不开眼。 白屹尘说要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就是白隐。 “我记得你把他抱回来,说是在雪地里捡的,其实我一直都不信,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白屹尘轻笑:“你为什么这么问?” 帝鬼道:“因为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白屹尘笑道:“你闻得多了自然熟悉。” 帝鬼知道他不想告诉自己,没有再追问,转了话题:“小白隐让我回来告诉你,裴筝死了,魂飞魄散。”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消化了一阵子,人死可以转生,但魂飞魄散就意味着永远的消失。 白屹尘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帝鬼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不带情绪的声音传入脑海:“我知道。” 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和因果,在他当上神侍的时候他就能看见了。那些雪片般的因果扑面而来,把他砸得晕头转向,他曾经恼怒愤恨无助绝望,足足一年才习惯。 在裴筝来找他向他请教术法、和他辩论、故意跑来向他借那些无聊的话本,后面找不到借口,急赤白脸地直接冲上岚峰闯入无明宫时。他按下心中隐隐的躁动,拨开云雾,专门去看了裴筝的因果。 他震惊痛苦,但是无奈。 是他自己,为了神侍的职责,让这个仰慕他的年轻人下山入世,将他赶走,将他推向了魂飞魄散的深渊。 “帝鬼,我做错了吗?”他轻轻问道。 银发的青年陪伴过百位神侍,只有白屹尘,让他看不透,让他心疼,白屹尘就像是将所有人的命运都背在肩上,他玩世不恭的态度背后,是无尽的秘密。 “你没有做错,人的命运都是既定的,裴筝也不例外,你不要自责,即使神侍不是你,他也会……” 白屹尘不再说话,他轻松了一些,毕竟不久的将来,他会去找裴筝,去永世的虚无中陪伴他。 “小白隐说他遇到了怨魔,裴筝告诉他要带阿焱去诡杰沧海,用怨魔去换回阿焱的天魂。白屹尘,你知道怨魔的事情吧?” 白屹尘道:“我知道,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小白隐决定的事情,让他跟随自己的内心去做,不必来问我。”他顿了顿,像是从繁复的记忆中搜寻了很久,然后呢继续说道,“诡杰沧海……让他去找我师弟陆长华,他会帮他的。” “还有什么要我带去的话吗?”帝鬼问道,“我……我可能不会再给白山守山门了……” 白屹尘轻笑出声,由衷说道:“帝鬼,恭喜你。” 帝鬼道:“你能看到我的因果吗?” “嗯。” 帝鬼等他说话,他没有再说一句,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看着白衣男子微微起伏的胸口,暗暗叹了口气。白屹尘能看到所有人的因果,但他不需要看就知道自己的因果,那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命运,那个所有神侍都一样的归宿。 ——用自己的生命祭祀神明。 第76章 庶民 林野把林彤扔进浴桶,命两名五大三粗的将士给他从头到脚狠狠搓了个通透,抹上了香香,换上了雷煜给挑的衣服。 林稍看着焕然一新的哥哥。 林彤怒道:“你笑什么?” “哥,我没笑啊!”林稍确实想笑,但大将军、小将军、白公子和爹都坐在正厅里喝茶,她怎样也不能在门口就笑出声来。 “小稍,哥哥都是为了你!”林彤小声说道,“我去了,爹就不着急把你嫁出去了!你要是有心上人,赶紧跟爹说说,别让他给你乱点鸳鸯谱,爹这个人眼光不行。” 林稍嘴角提起来又努力地压下去:“哥,希望你能给我带回个嫂子来。” 林彤翻了个白眼:“嫂子你这辈子应该是不会有了……”他有些悲哀地说,反应过来又自嘲地补充了一句,“谁看得上你哥啊!” 林稍很早便知道哥哥的意中人是谁,微笑道:“哥,谢谢你,这次你帮我,下回换我帮你。” 正厅内,林野问道:“小将军和白公子打算何时出发?” “林叔,我们三日之后出发。国师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雷焱回道。 林野道:“那正好,等小彤的亲事定下来,让他跟你们一起去。” 雷霆道:“小彤就别去了,我想让他去迅霆军代阿焱做统领。” 这是高升,林野心中惊喜,但还是说道:“还是让小彤跟着小将军吧,此去佐洲路途遥远,多一个人也多个照应。” 雷焱笑道:“林叔,您给林彤介绍了媳妇就把两人分开,这不合适吧?您放心吧,我跟白隐去就行了。” 雷霆也说:“阿焱跟小白两个人没问题的,人多了反而麻烦。迅霆军那边应该会编入戍卫军,咱们这边必须有人在。” 林野也明白,迅霆军是绝对不能放手的,现在小将军要走,那就只有林彤可以顶上了。 林彤林稍走进来,雷焱一口茶喷了出来,被雷霆瞪了一眼。 林彤穿着一身牙白色对襟长衫,腰间束着淡竹青色的宽腰带,坠了一块上好的白玉,外搭一件冰蓝色祥云锦边的氅衣。一身都是现今天麓城公子哥里最流行的款式。 若不是臭着一张脸手里提着洛晴,还真以为是哪里来的翩翩贵公子。 “小将军!”他本来就抗拒,见小将军笑他,更是羞愤。 再看看捧着茶杯默默品茗的白隐,无需任何修饰,一身普通的白衣便衬的人俊美无双,坐在小将军身边简直就是绝配。 雷霆拍拍他的肩:“少了一分武将的戾气,多了十分书卷气,很好很好,既是相亲,就别吓坏了人家姑娘。” 林彤生无可恋地跟着林野走了。 雷焱拉着白隐往回走:“也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姑娘,林彤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木讷,不知情趣。” “……”还有比你更不知情趣的吗?白隐心中暗笑,不过小将军最近倒是很知道情趣,在床上也放得开了。 雷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姑娘们就不喜欢我们这群当兵的,若是打仗,便要分离,成天提心吊胆的,唯恐哪天回来的是具尸体……林叔可着急了,希望林彤这次能成。” 白隐微笑道:“成不了……” 雷焱看着他问道:“你怎知成不了?你认识那个姑娘?” 白隐道:“不认识。但是林彤是个好人,若是他自己不愿意,是不会强娶了人家姑娘,耽误人家一生。” “你又不认识那个姑娘,你怎么知道林彤看不上人家?” 白隐笑着摇摇头,牵着他的手,转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小将军,时辰还早,咱们去国师府吧?” 国师府内外没有什么变化,只在裴筝的院门上挂了一段白绸。为了避免恐慌,他身灭的消息被封锁,只有国主司终逸和几位权臣知晓。 国师本就不常出现,即使长时间不露面也不会引起怀疑。 小庄引着两人进了裴筝的院子,他是真心实意地哭过了,裴筝虽然没教过他什么,但好歹把他带回来,让他衣食无忧,仅凭这点,这个孩子便把裴筝当作恩人一般敬仰。 “小庄,你去白山吧。”白隐伸手在他额间点了一下,他脑海中出现了去往白山的路径,以及通过结界的灵力。 小庄跪下拜道:“谢谢白公子。” 裴筝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他生活的痕迹,他就像一朵云,被风吹来这里,路过这里,投下一片阴凉,然后就继续前行了一般。 白隐在他仅有的几件白袍中找到一卷话本,他曾在师父那里看过,是一个俗气至顶的爱情故事,讲的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一对男女相爱却无法相守,转生之后在一起的故事。他看过一遍便放下了,没想到却被裴筝视若珍宝般一直带在身边。 门外传来骚乱,白隐和雷焱走出去,见司终逸的内侍大总管带着几个禁卫军不顾阻拦闯了进来:“你们去那边搜搜、你们几个去那边,其他人跟我进屋。” “站住!干什么呢!”雷焱喝道。 内侍大总管是司终逸的心腹,所有人无论官职大小都会卖他三分面子,只有雷霆,还有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将军,他心中不满,也毕恭毕敬地行礼:“小人见过小将军。小人是奉国主之命来找些东西,还请小将军回避。” 白隐知道他们要找什么,司终逸命不久矣,恐怕想从国师这里搜搜看有没有救命的灵药。心中暗叹,刚下山那会儿,什么都不懂,现在却在这现实中了解了什么叫勾心斗角、兔死狗烹、人走茶凉。 于是说道:“你们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回去吧。” 内侍大总管也不恼,笑道:“这位便是白公子吧?国主经常提及您呢。小人临出宫的时候,国主还叫住我,让我遇上您了,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国主说,让您别忘了自己的话。” 雷焱冷哼:“白公子并非神宇国人,还请国主莫要将责任强加于人。” 白隐微笑,任小将军拉着自己走了出去。 “阿焱,其实……”他想说若是为了你,我也可以入世。 雷焱打断他:“我不想你做不想做的事情,白隐,左右也要走,不如你我干脆就别回来了。” 白隐笑道:“阿焱想做什么都好。”但其实两人都知道,只要他还是雷霆的儿子,那么肩上的担子就没有能够放下的一天。 林彤相亲时把姑娘气跑了,林野追着他打了半条街,父子俩骑上马一前一后往城外营盘跑了,林稍跟着去劝架,晚膳只有雷霆雷焱和白隐三个人吃。 “爹,我放心不下姐姐。”雷焱犹豫了好久说道。 “怎么?有你姐夫呢,有什么不放心的?”司未恒自从去府衙做了伪证,就一直称病躲在恒王府内不见人。 雷焱撇撇嘴:“就是因为司未恒,我才不放心!”他小声说道,“他对姐姐不好!爹,您不担心他纳妾冷落了姐姐吗?” 雷霆年纪大见过的人和事也多,知道他担心什么:“你姐姐的事情,她有分寸,夫妻之间的事,外人管不了。阿煜对你姐夫感情很深,你记着,能欺负你姐姐的只有她自己,她性子跟你娘一样,坚韧得很,不需要你担心,况且还有你爹在呢。” 雷焱沉默不语。 白隐道:“爹,有件事情我得跟您讲。”他神色凝重道,“神宇国主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雷霆坐直身体,白隐的话几乎就等于宣告了司终逸的死期,他沉思片刻道:“现下能即位的只有未恒一位皇子。”总比现在糊涂昏庸的司终逸要强。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恒王为何要与怨魔勾结……或许是为了皇位?”白隐忧心道,“爹要万事小心。帝鬼就在百嫁山,若有什么事情,爹尽可召唤他来相助。”他已经将召唤的术法以及灵力注入雷霆体内,只消心神催动即可。 “我最担心的是我师兄白冉,他若是知道裴筝身死,恐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能力无法将手伸到天麓城这么远。雁鸣城之乱,他部署了很多年,所以他近期不会有大的动作,但是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爹您要小心。” 雷霆将茶盏放下,爽朗说道:“秦阳大败,兵力不足,厉泽先暂时不敢怎么样,谅他一个国师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白隐很奇怪,自己只是使用了白山之力找人,大长老二长老便下山来给他下禁制。而白冉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甚至很多凡人因此丧命,白山竟然没有派人带他回白山清算。 若不是要陪阿焱去诡杰沧海,他肯定要回白山问问清楚。 第二日雷焱带白隐去逛天麓城,特意叫了人跟着。 正值初一,皇城脚下的百川大街热闹非凡,酒肆茶楼、玉器珠宝、布庄胭脂铺、当铺票号鳞次栉比,小贩的吆喝声、招揽客人的呼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阿焱可是想买什么?”白隐问道,掂量着自己的荷包,自从不再打猎,自己没有入账,就过上了吃软饭的日子,平时不觉得,但是想送心上人礼物时,就显得囊中羞涩了。 雷焱道:“我没什么要买的,我爹让我带你来转转,他把给你的彩礼都置办好了。”他不等白隐开口,拉着他进了一家布庄。 布庄内顾客不少,老板眼尖,挤过来喊道:“雷公子,您来了。” 将人带到二楼里间,老板点头哈腰道:“小将军今儿做几身衣服?” 雷焱指了指白隐:“给他做几身衣服,都要最好的料子。” 老板拿来软尺量了白隐的尺寸:“这位公子身量完美,我先命人去做,店里有几身现成的,公子看看喜不喜欢?” 老板看人准,拿来的十几身都是白隐偏好的白色和淡色,每个季节都有。雷焱看着满意,说道:“都包起来吧。” 老板去包装,白隐拉拉雷焱的衣袖:“我穿不了这么多,你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 雷焱笑道:“家里该置办的都置办好,等咱们回来就不用再折腾了。” 他从窗户指出去:“我们家朴素惯了,没有花钱的地方,国主给我爹的那些赏赐留着也是留着,他就拿了一部分出来给咱们买了几家铺子饭庄,那边的几家,包括这家布庄,都是给你的彩礼,一会儿你喜欢什么尽管拿,放心,你是老板,一文钱都不用花。” 白隐对这些俗世的财物都不看重,但还是忍俊不禁道:“难怪那些白山弟子宁愿不要灵力也要下山,任谁见识了这尘世的繁华、享尽了荣华富贵,还能心甘情愿去清修?” 两人整条街逛下来,身后的十几个穿着常服的将士都或多或少抱着东西,不仅有白隐的,还有给雷霆雷煜林彤林稍买的礼物。 接近黄昏,天色渐暗。一行人往将军府走,突然雷焱拉住白隐,白隐默契地跟他进了一条小巷。 两人跳上房顶,趴在房脊上看。 一个人步履匆匆跟进小巷,雷焱一愣,与白隐对视一眼。 竟然是他。 雷焱从房顶上猛地跳下,朝他后背踹去,那人感到后背有风,转身格挡,被重重踹在小臂上。 雷焱毫不犹豫召出谒归向他砍去。 刀刃撞在一起,那人喊道:“阿焱!” 雷焱不跟他废话,斩马刀带风朝他挥去。 他在挡住的一瞬间,被透明的结界罩住,神兵用力劈开结界,却失了先机,被雷焱一脚踹倒,谒归指着他的头。 小将军喝道:“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厉净竹一脸无奈:“阿焱!我……” 雷焱道:“侯爷好雅兴啊,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神宇都城闲逛!” 厉净竹看着朝思暮想的人说道:“我被皇兄贬为庶民,已经不是什么侯爷了。阿焱,我就是想见见你!” 雷焱面无表情下令:“把他给我带回将军府!” “阿焱!我好歹救过你的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厉净竹被五花大绑起来。 雷焱扛着谒归说道:“所以啊,我把你带回将军府,而不是送你上西天。” 第77章 争风 雷霆坐在主位,有些头疼地扶着额角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国主没有召见,能够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找了几个老部下想喝酒的,结果儿子又绑了个敌国侯爷回来。 他命人给厉净竹松绑,上了好茶,问道:“侯爷,请问来天麓城有何贵干?” 厉净竹揉了揉勒得僵硬的手腕,向着雷霆恭敬行礼:“大将军,久违了,在下只是路过天麓城,来……”他看了眼对面椅子上坐没坐相的雷焱,“来看看小将军,小将军受了重伤,我……放心不下。” 他一席话出口,正厅里的人都愣了一下,怎么听都觉得奇怪,你一个敌国将领,这么关心对手是几个意思?刺探敌情吗?还这么明目张胆! 只有白隐眼都没抬在喝茶。 雷焱闻言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放下站起来,硬皮军靴踏在地上,几步走到他面前,抱胸说道:“厉净竹,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了。明明是你们秦阳违约在先,又利用群妖祸乱雁鸣城,我受伤也是为了神宇国百姓,就算战死也用不着你来关心!” 正厅的林野林彤和其他将士都义愤填膺,眼前这个男人带兵践踏了神宇的国土,杀害了无数神宇将士。 “雷焱!休得无礼!”雷霆站起来喝道,“现在神宇秦阳两国停战,侯爷到访就是贵客,不可怠慢!”抛开身份立场不说,这么多年的交手,他还是很了解和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厉净竹武功高强,正直有良心,是个君子,打仗时严令禁止伤及无辜百姓,和厉泽先那个没有信用的疯子不同。况且他是将臣,要听命于厉泽先,他本性不坏,也不愿见到生灵涂炭。 厉净竹起身说道:“大将军言重了,我已经不是什么侯爷了,现在只是一介布衣。阿焱说得没错,确实是我秦阳国违约在先,才使得战火蔓延,伤及无辜……” 雷霆问道:“侯爷为何被贬?” 厉净竹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是我……寒了皇兄的心吧……”为了救敌国将领情急之下对本国的将士大开杀戒这种事情说出来可不得了…… 见他不愿细说,雷霆也不便多问,于是说道:“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带侯爷进宫,现在两国交好,国主想必是欢迎侯爷来做客的。” 厉净竹起身道:“大将军不必客气,我此次来只是路过,想见见小将军,还要去别的地方。”雷焱一直满眼戒备地瞪着他,他心里暗暗叹气,继续说道,“现在卸下了重担,倒是可以四处游历了。大将军放心,我并不是刺探军情,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戎马半生,东洲大好风景都没有看过未免可惜。” 雷霆笑道:“我信侯爷,只是侯爷身份特殊,没有通关文碟在手,此次遇上阿焱还算幸运,若是遇上其他人,恐怕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 厉净竹也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是偷偷跑出来的,手里没有什么文碟。他看了眼雷焱,心中一暖,小将军虽然没有好脸色,但好歹没有把他当作奸细。 雷霆让雷焱好生招待,将他安置在将军府别院过夜。 雷焱大步走在前面带路,厉净竹跟在后面痴痴地看,小将军蜂腰削背身姿挺拔,穿着玄色窄袖劲装,如墨长发扎成马尾绸缎般随着动作在月色下光晕流转。 “侯爷……”突然旁边有人叫他,厉净竹立刻收敛住荡漾的心神。 “好看吗?”白隐在旁边微笑着低声问道。 被戳穿了心事,厉净竹有些脸红,还没回答,就听白隐淡淡地说道:“是我的。” “……”若不是小将军就在前面不远,厉净竹肯定要跟这个不要脸的白孔雀拼个你死我活! “我劝侯爷早些放弃,免得伤心。”白孔雀继续说道。 “白公子,阿焱或许现在喜欢你,但你就这么自信他会一直喜欢你吗?” 白隐眉毛一挑:“当然。” 厉净竹嗤笑出声:“我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这些年皇兄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田宅铺子,不能说富可敌国,财力在东洲大陆也算数一数二,秦阳很多贵女都想嫁与我,阿焱跟着我肯定不会受委屈。这些不说,我还能陪阿焱练武切磋。以前身份立场对立,但我现在也不想回秦阳了,就想陪在阿焱身边……他在哪我就在哪。” 他盯着白隐:“你有什么能给他的?” 厉净竹说了一大段,白隐微笑耐心等他说完,看着他骄傲自信的表情,缓缓吐出四个字:“他喜欢我。” 厉净竹腾蛇猛地出鞘,指着白隐:“白隐!你现在得意……” “干什么!”雷焱听见吵闹奔过来,“厉净竹你有病啊!” 他把白隐护在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厉净竹咬牙切齿地看着白隐从雷焱身后探出头来朝他笑了笑:“阿焱,侯爷他看我不顺眼……” 厉净竹怒骂:“白隐,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缩头乌龟,你躲在阿焱身后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咱们打过!” 雷焱怒道:“你敢!”右手召唤出谒归,两个暴脾气死对头对峙上,花园里的假山都瑟瑟发抖。 厉净竹先泄了气,心里又气又疼:“阿焱,是他!是他挑衅!” 雷焱才不管那么多:“挑衅?白隐挑衅你什么?” “就是,我挑衅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侯爷,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厉净竹瞪着他:“我若是不放弃呢?” 白隐也不示弱:“侯爷说什么不放弃,你还没开始呢,有本事你现在当着阿焱的面说出来!” 雷焱很奇怪:“你们说什么呢?” 厉净竹手里的腾蛇剑尖垂在地上,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他要是能说出口,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说,他也后悔没有早说,要是早些说出口,早些放弃靖兴侯的爵位,说不定阿焱早就是他的了,还轮得到白隐? 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口,愤恨地收了腾蛇,狠狠地瞪了白隐一眼,往前走去。 难道真的要我放弃?这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其他人能插足的地方了。他心里疼得厉害,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是别人的了,还对他有很深的敌意……这也怪不得别人,都是命运弄人…… 杀伐果决的靖兴侯,如同一个待嫁闺中的少女,满腹心事无人说,他一回头就看见白隐靠在雷焱耳边与他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就不该来!但是不来又放心不下……啊啊啊!他干脆不再看,低头往前走。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小将军叫道:“侯爷等一下。” 咚咚咚!刚压下的心跳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咽了咽口水,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生怕被对方听见心跳声。 “侯爷,我一直没有机会谢你……虽然你我敌对,但你救了我的命是真,若不是因为你,我恐怕活不到我爹和援军赶来。刚才白隐告诉我,你是因为救我才被贬,我……” 小将军虽然脾气暴躁嫉恶如仇,但是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毕竟是被人救了性命,感谢还是必须感谢的:“谢谢你。今后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只要不涉及两国相争的,我都会尽力。” 他见厉净竹不说话,问道:“不过侯爷为何要救我?” 厉净竹看着他绝美的脸庞,干净的眸子里闪着光,仿佛装下了整个星空。 白隐走上前来,拉住雷焱的手:“侯爷当你是朋友,对吧侯爷?” 厉净竹呆呆地点点头,他是真的明白了,这个人这辈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了。 雷焱没再说什么,有些尴尬,毕竟每次见面都是打打杀杀的人,莫名其妙地救了他,特意跑来见他,还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也不知道哪里奇怪。既然说是把他当朋友了,反正不上战场就做朋友好了。 这么想就坦然了些,他说道:“侯爷这边请,别院那边应该什么都不缺,若侯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爹会派人帮侯爷办理通关文碟,让侯爷在神宇国境内畅通无阻。” 只是靖兴侯即使被贬为庶民,也是神宇国监视的重点,恐怕去哪里都会有人盯着。 他说着就继续往前走带路,厉净竹看了眼白隐,没想到这个情敌竟然会帮自己说话,就在对白隐略有改观的时候,白隐笑眯眯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我的。” 第78章 上火 从天麓城到安宁县,在安宁县坐船顺白水往东五百里,便进入佐洲,佐洲在神宇国最东边,靠着诡杰沧海。 白水在佐洲便分开两条支流,一条继续往南,一条自烈巍县奔流汇入诡杰沧海。 安宁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从没发生过什么似的。只有船娘一家搬走了,远离这个伤心地。 雷焱骑在马上扯了扯领子,好几天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口干舌燥的,入了九一袭单衣骑装也没觉着冷,可能是在雁鸣城那种苦寒的地方久了,回到南方有些不习惯吧。 他打算和白隐在安宁县住一宿。因为要一直走水路去佐洲,所以包了艘大船,明日一早便出发。 白隐骑在黑马上,从斗笠下面看了一眼跟在最后的厉净竹。这个不要脸的跟大将军说要去佐洲,大将军便让他们带他一起。 “阿焱不冷吗?披上我的斗篷吧?”厉净竹回瞪了一眼白隐,策马上前关心道。 “我不要,热死了。”雷焱推开他的手,一夹马肚往前奔去,停在客栈门口。 白隐到厉净竹身边说道:“小将军体内有我的灵力,我们的生死连在一起,他有任何不舒服我都知道,不需要侯爷关心。” 厉净竹道:“白隐,你处处针对我,是怕我把他抢走吗?” 白隐用鼻子哼了一下,没有理他,去追雷焱。 雷焱跳下马问道:“你们俩说什么呢?”一路上这两个人总是窃窃私语的。 白隐见厉净竹追了上来,笑笑道:“侯爷有心事,他没什么人好说,又憋得难受,我只好勉为其难倾听一番。” 雷焱看着厉净竹道:“你有什么心事?大家都是朋友,你说出来看看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厉净竹脸色微红道:“小将军别听白公子胡说,我没有心事。” 三人说话间进了客栈,掌柜的迎上来:“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他看雷焱白隐眼熟,“咦,两位是不是前一阵子光临过小店?” 雷焱笑道:“掌柜的还记得?” 掌柜的最会说话:“当然记得,两位人中龙凤,是贵人!得次一见我能记一辈子!三位里边请!” “给我们两间上房,吃食还按上次的吧,来几条鱼。” “得嘞!” 厉净竹急道:“三间房!要三间房!” 雷焱奇怪地看着他:“两间就够了,我和白隐睡一起。”他想了想问道:“侯爷不会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我跟白隐……” 厉净竹赶紧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房间床太小,怕你们挤在一起不舒服,明日还要早起,对吧掌柜的?” 掌柜的本想说本店上房的床都很大,能睡得下两个人,但看见厉净竹手里拿了块不小的碎银子,朝他使眼色,改口道:“哦哦哦,对对对,当然还是分开睡能睡得好了!”多卖一间房也多一份进账。 雷焱皱眉,自己都是叠在白隐身上睡的,这种话当着别人的面他可说不出口,于是不太情愿地点点头:“那三间吧……” 晚饭雷焱没有胃口,叼着筷子蔫蔫地坐在桌旁,白隐手放在他额头:“阿焱,可有什么不舒服?” 雷焱其实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浑身燥热得厉害,他将领口解开一些说道:“没有不舒服,这店里太热了,我吃不下。” “明日走水路,许会好一些。”白隐能感觉到雷焱的身体没有大碍,可能是有些上火,给他倒了茶水,“多喝点水。” “侯爷去佐洲做什么?”雷焱问道。 厉净竹将筷子放下回道:“我是想从佐洲出海。”他抽出腾蛇,通体幽黑的长剑,仿佛将烛火都吞噬了般,没有反射一丝光亮。 他继续说道:“腾蛇在我手中并没有发挥最大的效力,国师说让我去诡杰沧海找一个叫陆长华的人教我,腾蛇曾经是此人的神兵。” 雷焱与白隐对视一眼,帝鬼前日曾经来过天麓城,将白屹尘的口信儿传达给白隐,就是让他们去诡杰沧海时找陆长华师叔,竟是这么巧吗? 白隐道:“陆长华是我师叔。但我从没见过他,腾蛇确实曾经属于他,他在下山游历前将腾蛇放在白山,没有带走,我也很惊讶腾蛇选择了侯爷。” 厉净竹将腾蛇收回鞘中道:“左右我现在无事一身轻,正好趁机增进武艺修为。” 雷焱笑道:“侯爷真是勤奋,待有空我要和侯爷好好切磋一番!” 厉净竹眼中尽是柔和,微笑道:“在下随时恭候小将军指教。小将军和白公子此去佐洲是为何?” 雷焱道:“我们也是要出海。”他说到兴头上也没有将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他对厉净竹还是有戒心,怨魔的事情在没有解决之前,还是不能告诉别人。 厉净竹兴奋道:“那我们正好一路!” “对啊!我们可以随时切磋!”雷焱笑道,刚才那点不舒服全都抛之脑后。 白隐看着自家的武痴小将军对情敌笑得这么灿烂,心里不爽到了极点,淡淡开口道:“明日还要早起,不如我们早些休息?” 雷焱点头:“我去叫掌柜的准备热水洗漱。” 他一走,白隐和厉净竹互相瞪视,眼中火花四射,厉净竹道:“白隐,这一路,我有把握让阿焱爱上我。” 白隐哼道:“厉净竹,你少大言不惭了,阿焱只会爱我,他这辈子都是我的!” 两人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雷焱远远地看着,心想这两人的关系未免太好了吧?他有些吃味,走过来拉着白隐的手:“早点睡吧。” 他手心热得厉害,垂着眸子,白隐心跳漏了一拍,攥紧他的手。 二楼三间上房,厉净竹率先走到中间那间,打开门说道:“那小将军白公子也早点睡。” 他说完也不进屋,就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大有看着你们进屋我再进屋的架势。 雷焱不自在地松开手走到最里面那间,他总不能当着靖兴侯的面,非要跟爱人一个屋吧。反正就一晚上,包的船房间里床很大,能睡得下。 半夜,小将军睡得很不安稳,把被子踢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出了一身汗。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行走,渴了好几天。 远远望见有一处绿洲,他没命地奔过去,绿洲像是会移动一样,任他怎么跑也跑不到,怎么追也追不上。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天上降下一块寒冰,他赶紧抱了上去,身体紧贴在上面,嘴里喃喃道:“嗯……好凉快……” 白隐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将他和自己的里衣解开,肌肤贴在一起。他感觉到小将军的越来越重的燥热,过来给他倒水,不想却被他一把抱住。 他哄着说道:“阿焱,醒醒,喝点水。” 雷焱睁开眼睛,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白隐,我热……” 白隐喝了一口水,吻到他嘴上渡了进去。 雷焱急躁地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白隐,白隐,我好热……我是怎么了?” 白隐能察觉到他的不舒服,但是他却没有生病,难道是怨魔的影响? 鎏金香囊没有任何异常,他将灵力探入雷焱体内,也没有发现问题。 小将军坐在他身上,难耐地扭着身子,把里衣解开扒掉。突然一股暖流流到嘴里,白隐急道:“阿焱!阿焱!你流鼻血了!” 雷焱摸了一下,血从指缝淌下来,滴滴答答滴在白隐身上,鲜红艳丽染在白肤白衣上,他莫名其妙地觉得白隐这样还挺好看。 白隐赶忙拿里衣给他堵上。 “白隐,我好热啊,要热死了,还渴……我是不是要死了?”小将军坐在白隐身上,一手堵着鼻子一手去摸白隐的脸,那里凉凉的摸起来好舒服。 白隐忍俊不禁:“胡说什么呢。”他坐起来搂着雷焱的腰,“你就是上火了,最近吃什么了?”按说他俩吃的都是老李给准备的,没什么不一样的。 雷焱想起来什么,苦着一张脸:“李叔每天早晚都给我一碗汤,说是我爹让我喝的……补身体。” 灵力入体,鼻血就止住了,白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完全可以用灵力给他降火,但是小将军清醒的时候主动坐在他身上晃着腰,这情形可不多见,他有点感谢岳父,把阿焱这只小油鸡烤得香喷喷热乎乎的送到他嘴边。 雷焱俯下身子趴在他身上,火大得身上都隐隐发烫了,他贴在白隐身上,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小声说:“好热,我想喝水。” 白隐拿着茶壶灌了一口,嘴对嘴渡给他,水是凉的,还没喝下去,小将军就急着去吮他的舌头,水顺着两人的嘴角流下来,弄湿了胸前一片。 白隐把他放倒在床上,揉捏他的腰臀。 这屋的床靠墙,墙的另一边便是厉净竹的床,客栈的隔音不好,加上侯爷耳力极佳,两人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白隐暧昧地问道:“我帮你泄泄火啊?” 厉净竹听见了,脸上一阵红,重重地咳了一声。 雷焱转头看着墙壁,不太高兴地推了推白隐,用气音说:“那边能听见……” 白隐没犹豫直接铺开结界压了上来…… “哈啊……嗯……”厉净竹隐约听见了呻吟声,他把耳朵贴在墙上,那边声音不大,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小将军甜腻的叫声又真实得仿佛就在耳边。 他忍不住按着自己的肿胀起来的裤裆揉了几下。 “嗯……舒服,还要……”他实在忍不住了,手伸进裤子里上下撸动起来,闭上眼想象阿焱在自己身下承欢。 他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粗暴地套弄自己,额头抵在墙上,嘴里低声叫着“阿焱,阿焱”。 床榻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哥哥!哥哥,给我……”他在自己幻想的美梦中射了出来,喘着粗气躺在床上,手上全是浓稠的精液。他本来就不是个热衷性事的男人,连自己抚慰自己都做的很少,好久没有这么做了,心满意足过后是无尽的空虚。 帷幔间透了些月光进来,他擦了擦手正准备睡觉时,突然听见墙那边的动静。 “阿焱,谁在干你?告诉我!”厉净竹皱眉,这次不是他的幻觉,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白隐,白隐哥哥!啊!嗯~”小将军手脚都缠在白隐身上,浑身紧贴着让他舒爽的冰凉肌肤,不停自己晃着腰摆着臀求欢。 他叫得正欢,就听墙那边,出离愤怒、完全不顾贵族形象的一声怒吼:“白隐,我操你大爷!” 第79章 沙船 靖兴侯一夜没合眼,心里将白隐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发誓要将雷焱抢过来。 但白姓狐狸精不仅没有大爷,祖宗更不知道是谁,昨晚上把小油鸡吃干抹净,大清早神清气爽,晨风拂面仙气飘飘地站在渡口。 渡口停了艘松木三桅沙船,比其他的渡船要大很多,船龄五六年,船家本来在佐洲烈巍县生活,每年会跑两三趟安宁县,从海边带些海贝海货到内陆卖,再从天麓城带些货物回海边卖,天麓城内时髦又少见的服饰珠宝小玩意儿在佐洲很受欢迎。 小将军叼着个包子上了船,看见厉净竹眼下乌青,面色不太好地登上船,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毕竟昨晚让人家听见了声音。但转念一想,又不是小媳妇,听见就听见了,他现在把靖兴侯当朋友,倒是能放得开了些。 船主迎了上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两个十八岁的双生子表弟跑船,有人顺路包船回烈巍县,等于多了一笔意外之财,他对送上门的财神爷说道:“公子,咱们现在启程?” 白水刚刚拐了个大弯,进入安宁县界变得平缓许多,鲜有风浪,今日天气晴好,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雷焱火下去了,心情好得很,咬着包子含含糊糊道:“走走走!” 白水像是劈开大地,在群山峻岭中铺了山高水长的一段蜿蜒绸带,两岸百丈绝壁延绵,吸收了白水丰沛的水汽,与春夏的鲜嫩绿意不同,寒冬里是满眼的厚重苍翠。 偶有不知名的青蓝色鸟雀在空中留下清脆的鸣啭余音,向对岸飞越过去。 三桅帆船顺流而下,速度很快,船主内河行驶经验足,转弯调整桅帆都不在话下。 往东南行驶到午时,进入平缓笔直的河道,船主叫来双生子的哥哥去掌舵,自己和弟弟去准备午饭。 “咱们明日傍晚就到佐洲了,再走一日便可以到烈巍县。”船主姓任,行二,双生子喊他任二哥,三人也就跟着这么叫,他熟练地将鱼烤熟,就着从安宁县买的干粮和水果,分给三人,“三位公子若是想在佐洲游览,我便将船停在烈成县,那里是白水分流的地方,也是佐洲水路枢纽,很多船只从烈成县往南去洪洲,当然,三位若是想走陆路去烈巍县也可以,沿海陆路的风景也是相当好的。” 雷焱问道:“我们若是出海,从哪里走好?” 任二哥道:“现在可不是出海的好时候,诡杰沧海叫这个名字并不是为了吓唬人,海上常有神风,传说还有能吞船的巨大妖兽,像我们这种靠海靠水吃饭的人家,都只敢去近海,或者顺白水逆流而上,捕鱼运货。春夏还好,冬日还没人敢去海上呢。我劝三位不如在佐洲找个好地方住一阵子,开了春再出海。” 白隐与小将军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有急事,任二哥只管告诉我们从哪里出海就好。” 任二哥见三人也不像是普通人,于是说道:“烈巍县有码头,往南还有几个镇子也有码头,这个时间只要肯出钱,都能买到船。但是最好是从烈巍县走,白水从那里入海,传说白水纯净,妖都不敢靠近,烈巍县这么久了也没见有妖来霍乱,所以三位要是出海,还是从烈巍县走的好。” 雷焱问道:“佐洲还有什么好玩的?”佐洲是爹娘相识的地方,二十几年前匪乱猖獗,雷霆曾在那里平乱数载,后来土匪水匪剿得差不多了,秦阳那边又开始有动作,他便撤兵专心驻守雁鸣城。 小将军甭说佐洲了,每年就是天麓城和雁鸣城两头跑,哪里都没去过。 双生子中的弟弟抢着说道:“佐洲好玩的地方太多了!那要看公子是想看人文还是想看风景,是想玩得文雅还是粗野了!” 任二哥捶了他脑袋一下,吼道:“当着公子们的面瞎说八道什么呢!去!换你哥哥来吃饭!” 弟弟捂着脑袋去了,雷焱更好奇了:“什么叫玩得文雅?粗野又是怎么玩?” 任二哥道:“公子别听他瞎说,什么文雅粗野的。”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想卖弄一番的,“佐洲历史上出过匪乱,大将军平乱之后,土匪是没了,但是遗留下很多土匪销赃的黑市,以前是销赃,现在是什么都卖。二小子说的文雅就是看看景听听曲儿,粗野的就是这些拿不上台面的……” 水面上没有别的船只,他还是习惯地压低声音说道:“烈成县黑市、赌坊暗坊、勾栏遍地,天高皇帝远的,又是神宇国南部最大的水路枢纽,黑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天南地北,你想买什么,去烈成县黑市没有买不到的!赌坊赌的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而勾栏……” 他嘿嘿笑道:“我都是听人说的,我可没钱去,据说勾栏里玩法都和别的地方不同,都是刺激的!” “这种事情还能怎么刺激?”厉净竹嗤之以鼻,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白隐默默地喝茶,小将军想起雁鸣城的怨杨柳,他只去过一次,是去追鼠妖,碰到了刚刚下山来找他的白隐。他脸有点红道:“那还是文雅的玩法吧,这些我们都没有兴趣。” 白隐笑道:“我们去看看风景便好。” 别人听见这种事情,都会好奇,任二哥见三人似乎不为所动,有点失望,非得让三人刮目相看,于是继续说道:“三位公子都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看不上勾栏也正常,赌坊可以玩一玩,最普通的是赌钱,还有直接赌房子田地的,甚至赌命的都有,只要你敢赌,就有人陪你玩!黑市,烈成县黑市最有名,一定要去看看!它也叫鬼市,都是丑时开市,天亮就散了,我去过一次,真是什么都有,我还在黑市上见过卖鲛人的,若是鲛人鳞、鲛人泪也就罢了,虽然是极其少见的药材,但是也不是没见过。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直接卖活的鲛人的,都给我看呆了,是真漂亮啊!” 他第一次见雷焱也看呆了,说道:“不过比不上这位公子就是了……” 雷焱把鱼骨吐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任二哥吓得一哆嗦,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 白隐忍笑拉着人坐下:“鲛人是很少见,任二哥可有看见卖家什么样子吗?” 任二哥回忆了一下:“没看清卖家的脸,鲛人一出来便被人高价买走了,我只记得,卖家穿了一袭白衣,带着大兜帽,据说经常出现在黑市。” 白隐点头,他猜此人应该就是陆长华,凡人是抓不到生活在深海中的鲛人的,而除了他、白冉和陆长华师叔,再没有别的白山弟子会在尘间,看来有必要去一趟烈成县黑市了。 入夜,天气晴好,夜空繁星点点,任二哥将船速降低,兄弟三人轮流掌舵值夜。 厉净竹抱着被子堵在船舱门口,与白隐互不相让。 “侯爷想要做什么?”白隐问道。 “今晚我要宿在这里,看着你们!免得、免得又被你们吵得睡不踏实。” 小将军脸一红说道:“侯爷,昨夜……确实是我们不对,侯爷想睡哪里都行,我们不会再胡闹了。” 白隐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既然雷焱开口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门口让开。厉净竹抱着被子放在大通铺正中间,想了想脸红了一下,又挪到了旁边。 小将军倒是无所谓,行军打仗时经常和将士们同吃同睡,洗漱过便扑在床榻上:“我还没在船上睡过呢。”他抱着被子滚了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白隐和厉净竹对视一眼,立刻各自飞奔过去抢地方,其实小将军睡在中间,他俩也只能一人一边。白隐躺下,手搭在雷焱腰间,护食似的瞪着厉净竹。 厉净竹躺下之后发现离小将军很近,近到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他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月光从船舱窗户照进来,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躺都躺下了,再起来的话白隐那个王八蛋就得逞了,于是转了个身,背对着两人睡。 他闭上眼睛,好像有什么烤着自己的背心,小将军动一下,他就跟着慌一下,结果快到寅时也没睡着,瞪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松木的舱壁,年轮都让他数得一清二楚。 船速不快,水波轻摇,月色下的白水静谧安详,除了行船的水声和偶尔传来的猿啼鹤唳,没有别的声音。 突然甲板上传来喊叫,三人同时惊起。 雷焱听到甲板上双生子哥哥喊了一句:“水匪!” 随后“咚”的一声,似有人落了水。 第80章 水匪 不知什么时候三艘单桅小帆船跟在沙船旁边。任二哥跪在甲板上哭号:“好汉们饶了我们吧!饶命啊!” 双生子中的哥哥在水中扑腾,被几个水匪哈哈大笑着用桨压着,他抓着桨,就被捅进水里,水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泡。 “呦呵!还有人呐?”水匪头子见三人从船舱中出来,眼睛一亮,一看这三人的穿戴就知道是肥羊。 雷焱看了看情况,三艘船,十五六个人。 他打了个哈欠。 任二哥颤声问道:“我这二十多年没遇上过水匪了,几位大爷是哪路的啊?” 一个水匪道:“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们是洪潞帮的!” 水匪头子道:“诶!别这么喊打喊杀的,我们不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们三个自己跳下去,我就留你们一命!” “这大冬天的跳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我们怎么活啊!”任二哥哭道。 水匪头子根本不理,他指着雷焱三人喊道:“把那三个给我绑起来!” 厉净竹手按在腾蛇剑柄上,别说三船匪徒,就算来三十船,也不是对手。 腾蛇刚拔出一半,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按回了剑鞘。 他惊诧地看着雷焱,小将军满脸的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来来来!绑我绑我绑我!” “……”一船的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只有白隐掩着嘴偷笑,阿焱自出发前就兴奋得很,之前驻守边关早起练兵,苦读兵书,行军打仗的生活太过无聊,他早就盼着能出来玩了。 没想到刚走了两天就遇上了水匪,小将军怕是要他们陪自己玩玩了。 虽然奇怪,但是水匪还是将三人绑了起来:“老大,怎么办?把他们也扔水里?” 任二哥和双生子为了保命已经跳进了冰冷的白水里了,哆哆嗦嗦地冒个头,想游去悬崖边上找路上去,又舍不得自己的沙船。 “扔什么扔!”水匪头子朝手下吼,转过来眨么着三角眼问道,“三位公子是哪里人啊?要去哪儿啊?” “我们从天麓城来的,要去佐洲。”雷焱如实相告,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三位若是不介意,跟我们回去,我们好吃好住地伺候,等三位的家人拿银子来赎你们,怎么样?” “行!”小将军痛快地答应,“你们要多少银子?” 水匪头子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肉票,愣了一瞬,心想这哪里来的二愣子小少爷,怕是头一回出门吧! 他看三人一个绀色长袍黑色大氅,袖口领口都滚着金边,腰间佩剑,扭着脸强忍着不爽又无奈;一个白衣白色披风,事不关己似的微微笑着,被绑着也丝毫无损风度;说话的那个二愣子穿着玄色窄袖骑装,笑得极好看,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看三人相貌气度都不像普通百姓,应该是都城里不知江湖险恶的纨绔子弟,说不定是从家里逃出来结伴出游的。 他哼了一声:“我要五千两黄金!”这个数一出口,水匪们都激动起来,五千两黄金!够他们挥霍好几年了!他们结帮才几个月,就遇上这么大一单,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雷焱道:“我给你一万两黄金!把船还给船老大,我们三个跟你们走!” 白隐噗地笑了出来:“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大方,恐怕要追着你打。” “你说给就能给啊?这一船货加上船,怎么也有几千两银子。人我要,船我也要,回头要不来金子,船也没了,我岂不亏得慌!”水匪头子精明得很。 白隐道:“这样,你们把船老大捞上来,给他们艘小船,让他们好去附近的镇子,我们跟你们走。” 水匪头子心情好,让人把三人捞上来,给了一艘小船,白隐手被绑在身后,表情很轻松地朝他们摆了摆。 任二哥上船把湿衣服脱下来,发现船里多个荷包,打开看里面有五千两银票,足够他再买一艘新船了。 “侯爷果然是东洲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财主啊……”白隐轻笑着开口道,“腰缠万贯,富甲天下,在下佩服。” 厉净竹反应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破口大骂:“白隐你个王八蛋!” 雷焱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白隐淡笑:“没什么,侯爷做了件好事。” “你们俩怎么老吵架?” “可能是侯爷看我不顺眼吧……”白隐垂眸说道,语气中有一丝委屈,小将军瞪了一眼厉净竹。 靖兴侯有苦说不出,真想拆穿这个不要脸的真面目,胸口起伏半天才强忍住。 水匪驾船继续往东南,顺支流从山中一条幽暗狭窄的水路穿过去,柳暗花明间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山间竟有这样一处隐蔽的场所,四面环山,只有一侧石壁上有个洞口能供船只进出。 天光从石壁最上面的开口漏进来,打在石壁和水面上,犹如一道冷白霜染。 三人都被套上了头套,摘下来时,雷焱感叹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别有洞天!”他很开心地站起来跑到船头去看。 他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笑得高兴的时候就像个无害的贵公子,随意跑动也没有水匪去制止,反而看他这么高兴都想给他介绍介绍。 厉净竹看他高兴,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被白隐偷了银票的事就抛之脑后了,只要小将军高兴,甭说五千两,就是被白扔个五万两五十万两又能怎样! 白隐走过去,上下打量雷焱被麻绳绑住的身体,低声问道:“阿焱,这么绑着难受吗?” 雷焱道:“还好,这种绑法一挣就开了,跟没绑一样。” 白隐环顾四周,靠近他耳边道:“那下回我把你绑起来操如何?” 小将军脸腾地红了,想推开他,一不小心把绳子挣开了。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尴尬,他想重新绑在自己手上,手忙脚乱间绳子全都散落在地上。 厉净竹站起身来道:“阿焱别绑了,反正也到了他们老巢了,干脆点吧!”他起身的瞬间绳子散开,转了转腕子,踱步到船舷旁,从一个目瞪口呆的水匪手里夺回自己的佩剑。 “你你你们!”水匪头子抽出短刀指着他们,其他水匪才反应过来。 白隐也松开绳子,看了看头顶的洞口说道:“天亮了,这里离烈成县应该还有一日的水程,倒是个好地方。” 他张开结界,搂住雷焱的腰,躲开水匪头子砍过来的刀,高声对厉净竹说道:“这里交给侯爷了,一会儿岸上见!”说着透明的结界带着两人往岸边飞去。 这条小支流流进山中形成一弯安静的湖泊,浅滩过去便是岸边,碎石滩呈月牙状,不大,但作为水匪的老巢倒是很适合。 岸上半人高的杂草丛生,还七扭八歪长着几株树,常年不见阳光,碎石和树干上满是脏兮兮的苔藓。 身后沙船上叮叮当当、扑通扑通、噫噫嗷嗷了一阵就安静下来。从草丛中又窜出几个人,举着刀朝两人袭来。 小将军斩马刀都没召出来,一招一个就都打昏了过去。 厉净竹提着水匪头子追过来,水匪头子嘴里叫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眼无珠!我不识泰山!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落草为寇实属无奈!三位好汉放了我吧!” 白隐听这一套词觉得耳熟,问道:“洪潞帮?可是《洪潞英雄列传》的洪潞?” 他在师父那里看过这卷话本,讲的是虚构的世界里六大家族相争,其中洪潞家族祖先是草莽出身,一身匪气却行侠仗义,最受欢迎。 笔者文笔流畅,剧情荡气回肠,他看完回味了好久,所以印象深刻。 水匪头子见他看过《洪潞英雄列传》,连连点头套近乎:“对对对,英雄说得对!就是那个洪潞!兄弟也看过?” 白隐横眉道:“人家洪潞家族是草莽出身仗剑天下,你们却是真的为非作歹,还好意思用这个名字!” 雷焱忍俊不禁,白隐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格外较真,真是可爱。 被厉净竹丢进水里的水匪都陆续爬上岸,也不敢靠近,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水匪头子求道:“我们刚开始打劫,这是第二单……”就遇上了你们这三位…… “三位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不敢了!” 雷焱道:“行!你们互相绑起来,都上船,饶不饶的我说了不算,把你们都送到官府去,自会有当官的来评判。” 水匪头子还想说什么,被厉净竹用腾蛇指着顿时噤若寒蝉,哆嗦着起来去绑人了。 二十个水匪被绑成一串,排着队上了沙船。三人正准备上船,草丛里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白隐指尖轻轻一拨,灵力将草丛拨开,只见里面蹲着个十七八的女孩,双脚脚踝被麻绳绑住拴在树上,双手被绑在身后。 “啊!”见自己暴露出来,女孩害怕地尖叫。 雷焱走过去问道:“你是谁?” 女孩偷偷看他,发现对方并没有恶意,眼神中的惊恐缓解了些,开口道:“我……我被他们抓来的……求、求你们救救我!” 水匪头子道:“这……这就是我们第一单,前日刚劫回来的,她家人还没来赎人……好汉,我这样算坦白从宽吗?哎呦!”他还没说完就被厉净竹一脚踹在膝窝跪在地上。 靖兴侯最看不上这种欺凌弱小的行为。 雷焱将麻绳斩断,把女孩扶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我叫柏乔,我家在烈成县……”女孩怯怯地说道。 第81章 赌坊 叫柏乔的女孩十八岁,长得很漂亮,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泪花,白色的裙摆弄脏了,她提着裙子委委屈屈地上了船,一直跟在雷焱身后。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都说了送你回家了,你去船舱里休息一下吧,放心,今日傍晚便能回家了。”雷焱对她说道。 柏乔伸手抓住雷焱的袖子,顿时感到身后两道含着杀气的视线,吓得她退了一步,撞上小将军的胸口。 雷焱扶着她肩头,耐心劝道:“我一会儿还要审问水匪,你也要跟着?”他就当柏乔是林稍,给了足够的耐心,“也好,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还有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回头到官府,你也可以去做个证。” 柏乔一听水匪,顿时松开手摇着头:“我不敢……” 小将军说道:“没关系,他们都被抓起来了,有我们在,你放心他们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 小将军就是有让人安心的魔力,柏乔小声说道:“他们……前几日我跟几个朋友从烈成县坐船去樱洲,刚走一天,就遇上了他们。” “你朋友呢?” “他们被……扔下船,我也不知道……” 雷焱奇怪道:“为何只留了你一个?” 厉净竹抱着腾蛇在一旁说道:“还能为什么,长得好看呗,前日就被抓了?”他上下打量着柏乔。 柏乔哭道:“我、我说我家有钱,他们没碰我!”被人误会不是清白之身,若是传开了,她还嫁不嫁人了! 厉净竹对这个女人没兴趣,常年从军他严肃起来很吓人,柏乔往小将军身后躲了躲。 雷焱道:“抱歉,柏姑娘,他没别的意思,明日将你送回家,若是你愿意去作证便去,不愿我们也不勉强。”毕竟去了官府,她被水匪劫持的事情就传开了,到时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 柏乔千恩万谢地进了船舱。 白隐以灵力催动沙船,傍晚前便进入了烈成县地界。 白水在烈成县渡口往东十里便分流,主干河道继续往东去,另一支流奔流向南。 烈成县渡口码头比安宁县的大得多,水面开阔,船只来来往往,渡船来往于烈成县两岸,还多了许多沙船、鸟船等大型航海船。 斜阳夕照,染红了天际和水面,水天一色,甚是壮观。 未入城,白隐将船停靠在没人的岸边,放下了柏乔,让她自己回家。 沙船停靠在码头,县衙巡逻的捕快见他们一串人狼狈地下船,过来询问,得知是水匪,赶紧回县衙喊人帮忙了。 百姓都围过来,多年没见过水匪了,都好奇得很,人头攒动,喧哗不止。 三人等着官府的人过来,站在岸边被指指点点的,白隐摘下斗笠,给小将军戴上,雷焱很感激他的体贴,笑嘻嘻地靠过来跟他耳语。 厉净竹不爽地站在一边,狠狠地踢了水匪头子一脚。 “是水匪!” “哪儿来的水匪啊!佐洲多少年没出过匪乱了!” “就这点人,不算匪乱,你们都小,是没见过二十几年前的乱世,山里有山匪、水里有水匪,吃不上的都落草为寇了,简直比妖还可怕!幸好有大将军平乱!” “那时候大将军还年轻,平乱时就驻扎在烈成县外,他们军纪严明,从不许将士们私自入城,我爹那时候想给将士们慰问慰问,被林副官亲自派人送了回来。” 雷霆在佐洲深受爱戴,雷焱听着心中激动又欣慰。 县衙的人很快就到了,将一串水匪带回了县衙,雷焱没有亮明身份,事情脉络清晰,县令问清楚便让他们三人走了。 皓月当空,烈成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的气氛将寒冬腊月的冷都削弱了几分。小将军走在前面,看什么都新鲜:“白隐,你说任二哥说的赌坊和勾栏都在哪儿呢?” 厉净竹抢着说道:“这些地方肯定不会在明面上,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院子就是……” 白隐阴侧侧说道:“侯爷很清楚啊,看来秦阳国的勾栏和赌坊是经常去了?” 厉净竹怒道:“白隐,你血口喷人!阿焱,我从来不会去这种地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小将军奇怪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你着什么急啊,去就去了,都是男人,我理解。” 白隐掩嘴笑道:“就是,侯爷,我们都理解……” 厉净竹胸口起伏,半天才缓过来,说道:“我对天发誓,我厉净竹从没去过这种地方!我只是曾经跟着我爹在都城剿过几家黑赌坊,所以清楚一些。”他指着街角一家不起眼的院子。 和街上其他地方相比,门口冷冷清清,挂着两个红灯笼,一个亮着,一个灭了,就像主人懒惰不肯点一样。 “那里,应该就是一处暗坊。”厉净竹看雷焱不解地盯着那里,有点小自豪地说道,“这种暗坊都是不定的,赌徒们想找地方,就要看门口的记号。阿焱你看,门口挂着的灯笼就是记号,一个亮一个灭,意思就是……” 他正说着,有人推门出来,将那个灭的点亮了。 “……”厉净竹恨不得冲过去把点灯笼的人生吞了。 “可能就是凑巧,侯爷,咱们再去找找,要不直接找人问问?”小将军很想笑,但是觉得不太好。 “应该就是那里,侯爷没说错。”白隐突然说道,他指着隔壁的院门,“隔壁总有人鬼鬼祟祟地进去,阿焱想进去看看吗?” “当然!走走走!”小将军摩拳擦掌兴奋地很。 白隐铺开结界,将三人都罩在里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只有一个光头彪形大汉坐在门里面,无聊地打着哈欠,手里熟练地转着一把匕首。 院里安安静静,仔细听的话,能听见轻微的人声。 雷焱拉着白隐的手,循着声音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点灯。他敲了敲墙壁,是空心的。 厉净竹伸手敲了三长两短,那边也敲了几下,墙壁突然翻转过来,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那边的人见墙壁这边没有人,嘟囔了一句“听错了?”就将墙壁重新翻转回来。 三人靠在墙边,这边应该就是门口有一明一灭两个灯笼的院子,从外面真是看不出来,两间房全打通,摆上了五六张桌子,二十几人围在桌前叫嚷下注。 “开开!开!” “操!又他娘……” “赢了!” “够了够了!我要换入市凭据!”一人喊着,将手里的筹码递给一个大汉。 雷焱奇怪,这么大的声音,怎么从外面一点都听不见? “这就是黑赌坊?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将军说道,拉着白隐往里面走去。 “阿焱想玩吗?”白隐问道,他只在书中读到过一些赌法,他有灵力,另两人都是高手,听音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实在是没有意思。 “啊!!”突然一声惨叫,一个中年男子被拉到墙角,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按着,一人手起刀落,中年男子的右手就被砍了下来。 “史老三,你儿子的赌债你替他来还,你倒好,替儿子还债,自己却上了瘾,那怨不得别人,你这手我们要来也没用,给你抵十两银子,当给你个警告,赶紧还钱!” 史老三冷汗淋淋,泪如雨下,举着自己还在喷血的断手:“救救我,给我金创药,给我包扎,我还要赌,还没完呢,我下把准能赢回来!输了就再砍我左手!” 雷焱皱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做什么? 史老三简单包扎了一下,又跑回赌桌,还真让他赢了一把,这些钱足够他还债。他面色苍白,满脸虚汗,得意地说道:“我就说我能赢!我就说能赢!” 有人在旁边劝道:“赶紧把债还了,剩下的银子去找大夫吧!” 史老三喊道:“我今天运气好!再来一把!就一把!准能翻番!” 鲜血顺着纱布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史老三全神贯注死盯着骰盅:“大!大!我压大!” 他笃定地把刚赢的银子全部推过去,擦了擦脸上的汗,他的面色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一个矮小的男子走过来:“我买小。”他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 “买定离手!” “开!” 史老三满眼精光不眨眼地盯着骰盅。 “小。”博头揭开骰盅唱道。 史老三顿时面如死灰坐在地上。 那两名大汉走过来,一边一个把人架起来带到墙角。 “跟你说不要赌不要赌,非要赌,输了个干干净净,甭挣扎了,左手抵不了十两银子,只能算三两。” “慢着!”眼瞅着刀落,那个矮小男子走过来,把赢的银子给了大汉,“我替他还了。” 大汉放开史老三,语气中带着恭敬唤道:“柏先生。” 柏先生弯腰看着史老三说道:“输给我不丢人,我买你这个人,还有你儿子,现在就去提人。你若不同意,我便叫人砍了你的左手和你儿子的双手。你若同意,债我全替你还,还给你找大夫。” 史老三吓得快尿裤子,神志总算清醒了些,用勉强保住的左手抓着柏先生的裤腿:“同意!我同意!谢谢柏先生!谢谢柏先生!” 雷焱气愤地看着这一幕,算是明白了,这暗坊中的交易,没有钱的便用身体和性命来抵。 这是赤裸裸的法外之地。 “阿焱……”白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将军正直善良,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肩负家国天下,最大的愿望就是百姓安居乐业,猛然看到这阴暗的东西,恐怕难以接受。 厉净竹拍拍他的背:“阿焱,这种事情哪里都会有,你若不想看,咱们就走吧。” 雷焱没有动,眉头紧锁:“我要去告发他们。” 厉净竹道:“我能理解你,我一开始见到这些也无法接受,恨不得将这些暗坊一股脑全剿了……阿焱,他们存在这么久,连不是本县的任二哥都听说过,那当地的县衙肯定也知道……” 他没有说完,雷焱明白他要说什么。 白隐道:“咱们待回去天麓城,再将此事回禀,说不定会派爹来剿了他们。” 雷焱点点头,他完全可以脑子一热毁了这家,但还不知有多少暗坊藏在角落里,不从根源肃清是没办法杜绝的。 柏先生叫随从把史老三带走,自己微微笑着揣着手跟在后面,在经过三人的结界时脚下一顿,往这边看了看。 白隐看着他,矮小的男子眼神并没有与他交接,扭过头从翻转的墙壁走了出去。 第82章 玩笑 幽蓝的夜空中月明星疏,夜风并着寒气纷沓而至,亥时人们逐渐散去,街上安静下来,柏先生披上了斗篷,双手拢在袖中,避开人群往后街去,身后的史老三被两个随从架着已经半昏迷了。 偶尔遇上几个人,惊恐地贴着墙根躲着走,柏先生微微笑着,并不在意也没有特意遮掩。他们走过几条街来到一个院子门口,院门紧闭,围墙高耸,看起来是个富庶人家。 从巷口又过来两个人,押着一个约莫二十的男子,男子看见史老三,喊道:“爹!” 史老三醒转过来:“小良子!” 柏先生看着史小良飞奔过来,跪在史老三面前,笑眯眯地抬手叩门。 “爹您的手!爹,怎么回事啊?您是不是又去暗坊了?他们说帮咱们还债了,带我过来说要给个活计……爹您还好吧?” 史老三颤抖着说:“都还了,咱们以后跟着柏先生,他帮咱们都还了。” 院门打开,柏先生侧身让开,几个随从将两人推搡着进了门。 柏先生进门前,收敛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微笑,掀起袍角迈过门槛。 “他是不是看见咱们了?”厉净竹问道,语气不屑,“你这结界行不行啊?” “哼,侯爷信不过就出去!”白隐也不客气,拉着雷焱的手就往院墙走。柏先生应该是有一些微弱的灵力,就像国师府的小庄一样,比较敏感,能感觉到不对劲,但是看不见。 厉净竹跟了上来,三人从院墙翻了进去。 这是个三进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进院是个福字浮雕影壁,院中种着葡萄,这个时节架子上的葡萄藤枯黄,叶子全落了,院角摆着大鱼缸,房檐下挂着铜铃,就是个普通富庶人家的院子。 三人来到后院,此时后院几间房都点着烛火,柏先生推开厢房的门,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人叫道:“爹,你回来了?” 回廊上走过来一个姑娘,竟是被雷焱他们搭救的柏乔。 柏先生愣了一下,问道:“小乔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跟朋友去樱洲了吗?” 柏乔从结界旁边走过,委委屈屈地说:“我们半路遇上了水匪,幸好有三位侠士相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 柏先生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小乔受苦了,回头遇上三位侠士,定要好好感谢。” “爹,这两人是?”柏乔指着史老三和史小良问道。 史小良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少女,看得眼都直了。 “这两人是爹今日买回来的下人,回头放在家里做做粗活,或者去店里运货帮忙。” “爹你就是太好心了,家里下人还少吗!”柏乔嘟嘴道,“总是乱花银子!” 柏先生笑道:“放心,爹给你攒着嫁妆呢!” 父女俩进屋去了,随从将史老三和史小良也带走。 雷焱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这两人好奇怪……” 白隐道:“是奇怪,像话本子里面的父女。” 厉净竹捂脸:“二位,寻常亲爹知道闺女被水匪绑了,会只问一句吗?又不是在演戏……” 演戏?他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隐道:“咱们恐怕被发现了。” 三人推开方才柏先生和柏乔进去的厢房,里面空无一人,雷焱奔到窗前,外面是一条狭长小巷,两人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厉净竹去检查别的房间,院内的人包括史老三和史小良都不见了。 “还追吗?”厉净竹问道。 小将军道:“追追追!白隐,他们往哪儿跑了?”他兴奋得很。 白隐宠溺地微笑,灵力喷薄而出,向四面八方涌去。 “是什么人?”柏先生和柏乔已经奔出几条街。 柏乔道:“就是救我的那三个人,都是因为他们,我没有抓到那二十个水匪,白白浪费我两天的时间……不过没想到有人能够使用白山的结界,看来是白山弟子。” “跟陆长华是一起的?” “陆长华在烈成县这么多年了?没见有人来找过他,但是他们都是白山弟子,保不齐是来帮他的。”柏乔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认真分析道。 柏先生道:“陆长华前几日又来了……” 柏乔娇俏的眉头紧锁:“不见不见!我都回不去呢,才不会帮他!” 柏先生恭敬道:“是,回头我就回了他。您今晚还去吗?” “去……”柏乔突然在一条暗巷停了下来,她早就将污了的白裙换下,穿着一身洁白如新的衣裙,同色的斗篷上滚着一圈柔软的獭兔毛。 白隐的灵力从远处萦围上来,柏乔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打开封口,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瓶口朝下洒在地上一圈,又视若珍宝般收进怀中,将几人拉进水圈内。 灵力行至几人身边视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白隐将整座烈成县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柏乔和柏先生的踪迹。 厉净竹刚要开口,白隐瞪着他问道:“侯爷又要出言讥讽在下了吗?” 雷焱也看着他,白隐这么一说,他反而不好再嘲笑些什么了,这样显得自己多小心眼儿一样…… 白隐嗤笑道:“没找到柏乔和柏先生,柏乔能看透结界,说明是有灵力加身,若是有意隐藏也不是做不到。不过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他问雷焱,“阿焱想不想去看看?” 雷焱道:“有趣的地方吗?去看看!” 丑时过半,月影如梭,繁星点点,县城内大部分民房都熄了烛火。 三人沿着码头岸边往北,穿过几条巷子,从小巷中出来时,眼前突然一亮,小半里地的长街都点着灯笼,有红有粉还有蓝色紫色,但粉红占了九成,只有两三家挂着蓝色或紫色的灯笼,整条街好像上元节的灯会一般。 几乎所有的院门都虚掩着,犹抱琵琶半遮面诉说着这里的营生。 雷焱不用猜都知道这里做的是皮肉生意,与怨杨柳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姑娘在外面招揽客人。 “恐怕是按照灯笼颜色划分的,红色粉色应该就是普通的勾栏,蓝色紫色就是任二哥说的刺激的玩法吧。”厉净竹不屑一顾说道。 三人往街上走,隐约能听见虚掩的院门里传出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厉净竹手把着腾蛇的剑柄,目不斜视正气凛然地走在前面。 “嗷啊!!”一声嚎叫从一处挂着紫色灯笼的院门传出,竟还是个男人的声音,厉净竹吓了一跳,怎么也无法理解究竟要玩成什么样才会让一个男人发出这么凄惨又舒爽的叫声。 他快步走到街巷尽头,回过头来,发现那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过来,还时不时调笑着交头接耳,白隐拉住小将军的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厉净竹打翻了醋坛子,大声喊道:“快点快点!慢悠悠的!有完没完了?” 旁边挂蓝灯笼的院子里吼了一声:“快你娘个逼操的!男人能快吗?是男人就得久!” “哈哈哈哈!”小将军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了。 他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拍拍厉净竹的肩:“侯爷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了这里,哈哈哈哈!侯爷要不要进去试一试,别让人瞧不起了!” 厉净竹有些窘迫,小将军笑得太过火,眼角泛红,脸颊被寒风吹得白得透明,唇若丹霞,嘴角扬起,露出洁白皓齿。 靖兴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阿焱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嗯?”小将军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啥试一试?试一试什么? 白隐上前一步挡在雷焱身前,他平日总是微笑,虽然疏离,但对谁都还算有好脸色,雷焱还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荼白的厚锦缎斗篷随着他的怒气隐隐翻飞:“侯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厉净竹火气也上来了,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不是开玩笑呢?” 两人之间互不相让剑拔弩张,雷焱明白过来,有点生气说道:“侯爷,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若想做那档子事就去,没人拦着你,大家都是朋友,拿我开涮干什么?你把我当女子吗?我最恨别人把我当女子!” 厉净竹急道:“阿焱我没有把你当女子,你我相识这么久,在战场上对战过不下百回,我怎么会把你当成女子!” 他后悔死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说的是什么屁话!还试一试?小将军能试一试吗?小将军是要放在心里捧在手心里疼一辈子的。 雷焱道:“那好,我就当侯爷是不小心说错话了。”他拢了拢白隐的斗篷,这个人还在生气:“这种事情只能跟心爱的人做,侯爷不要饥不择食后悔终身。” 厉净竹索性豁出去了:“阿焱,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也不是轻辱你,我、我心爱的人就……”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屋顶上一个戴着大兜帽的白衣人飞身跃过,朝东北边奔去。 白隐无暇顾及厉净竹,轻声说道:“是陆长华师叔。” 第83章 黑市 烈成县被白水分为南北两岸,通过渡船往来。北岸靠山,上弦月在南岸高悬,被逐渐变厚的云所覆盖,只透出隐隐的银光勾勒出云的层次。 陆长华看见了三人,脚下顿了一下便继续无声地踏着屋顶往东北掠去。 三人跳上房顶追了过去,陆长华回头看了白隐一眼,随后几个跳跃跳下了房顶。 白隐追上去,陆长华消失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前后都是民居,小巷一端是死胡同,另一端远远传来人声。 三人走到巷口,街上没有点灯,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或提着灯或借着暗淡的月光陆续往北走,街两边零零散散有些人在兜售着什么,但几乎没有人停留。 顺着街道往东,小贩越来越多,有的摆摊有的游商,卖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 三人比较惹眼,很多小贩都围了上来。 “客官看看这个?百嫁山熊胆,活取的千年熊妖胆!包治百病!“ “三位留步,我这儿有人鱼泪,虽比不上鲛人泪的功效,但是都是正圆无暇的,做成坠子、发簪再合适不过了!” “客官想买什么?”三人从人群中挤过去,一个背着背篓的男子凑过来问道,“我这儿什么都有,几位是想要找药材治病救人?” 白隐笑着摇摇头,小贩继续问道:“不是治病救人,那就是图个新鲜?新鲜的我这儿也有,把这个放进饭菜,无色无味,瞬间能……” 雷焱接道:“致人死地?七窍流血?” 小贩看了眼小将军:“瞬间能使女人欲火焚身,不大战个一宿解不了药劲……不过看几位公子应该也不需要这个。”他把白色的小瓶收起来,继续说道,“看这位公子是个狠人,我给公子看看别的!”他掏出另一个小瓶,青色的瓷瓶,口用红绸堵着,“这才是毒药,不用放在饭菜里,放在鼻子下面一晃,人就没了!” 他见雷焱没有兴趣,又从背篓里摸出一把短刀,古银制的刀鞘上铸造纹饰华丽异常,刀柄和刀鞘上都镶嵌有黑曜石,他将刀拔出,雷焱顿时眼前一亮。 双刃如镜,寒光凝结在刃面随着那人展示的动作不停流转,小将军喜欢极了,问道:“这个多少钱?” 那人伸出拇指食指:“我与公子有缘,给公子最低价,八千两银子。” 围观的人惊呼,黑市上虽然人多,但是多是凑热闹的,真正的买家却少之又少,能见到高价成交的情况并不多。 有人窃窃私语:“八千两银子,啧啧!什么宝刀能值八千两银子?别是被忽悠了吧?” 小将军接过短刀,他对兵刃痴迷得很,谒归和屠戮平时化作灵力藏在体内,有需要时才会召唤出来,所以他身上没有配任何武器,有时候看林彤的洛晴和厉净竹的腾蛇也会眼馋。 他能看出此刀确实是把好刀,但八千两的价格都能在天麓城置一处小院了,未免贵了些。 犹豫间厉净竹站出来问道:“阿焱喜欢吗?” 雷焱爱不释手点点头。 厉净竹从胸前掏出银票,都是两千两一张的,点出四张递给小贩。 雷焱把短刀还给小贩,想要拒绝,靖兴侯眼神诚恳地看着他说道:“就当为我刚才说错话,给你赔罪。” 小贩边叨叨边赶紧将银票贴身收好:“公子好眼力!这把短刀传说是诡杰沧海上某岛国的祭祀神器,被我机缘巧合得到,本想着当作传家宝留下来,但这刀明显跟公子有缘,注定是属于公子的!” 厉净竹将短刀塞给小将军,抬起下巴冲着白隐说:“小将军还喜欢什么?在下都可以送给小将军。” 雷焱握着短刀拱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侯爷的厚礼!” “三位公子是外哈?”小贩背着背篓跟着问道。 “外哈?” “外哈就是外地的,三位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烈成县黑市,下不下锚?”他一拍脑门子解释道,“嗐!我们这儿原先都是土匪水匪销赃,在这儿讲黑话的人家才高看你一分,知道你有好货。下锚就是问有没有目的?是不是冲着买什么来的?” 雷焱觉得有趣,说道:“我们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过来看看,逛一下。” 那把短刀是小贩在海边八百两从一个渔民那里收的,转手就卖了八千两。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心情好得很,也不愿放开这三只肥羊,接着介绍道:“以前是销赃,现在销的比以前还脏,那个卖熊胆的,说是百嫁山熊妖的胆,其实就是普通熊胆。那个卖白山雪水的,更离谱,就是上渡口擓了一瓢装在琉璃盏里……黑市外围,像我这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可太少了!” “黑市外围?”白隐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问道,“这条街不是黑市吗” 小贩笑道:“你们是外哈,不知道也正常,本地的也好多不知道的,都以为这条街就是黑市了!”他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三位公子,真正的黑市还没开市呢!” 他指着街道尽头,一座四层的木制楼阁,鲜红的重檐歇山屋顶在浓稠的夜色下被晕染成朱红,犹如血流之将尽时那抹缓慢的沉重。四层屋檐下都挂着分量十足的暗金铜铃,轻风是吹不动的。 “那里!皓宛阁!每日寅时开门,那里才是真正的黑市。”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远处飘来铃声,由缓慢到急促声声入耳。皓宛阁门口围了很多人,鲜红的大门向外打开,走出一个戴着长发恶鬼面具的人,只听他说道:“开市。凭据入内。” 两个人走出人群,其中就有暗坊中用筹码换凭据的男子。他们排在皓宛阁门口,由鬼面人查验凭据后依次入内。 “今日客满。”待他们全部进入,鬼面人拢着双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便进去了,鲜红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了上。 人群逐渐散去,雷焱问道:“这就完了?” 小贩惊讶:“今日竟然有两个人能入内!公子有所不知,皓宛阁每年发出十张凭据,想入内必须要有凭据,至于怎么得到,那就各凭本事,有的是买的,有的是抢的,有的是偷的,还有的是在暗坊里赌来的,那就纯粹是运气了。” “这皓宛阁里卖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值得用命去换的,否则那些人也不会争破头地去搞凭据,据说有的人想进皓宛阁,找凭据就找了十年。三位公子就是闲逛,与其在意这皓宛阁,不如就在街上看看,兴许就能淘到什么合心意的宝贝呢!” 他把背篓放下:“再看看我这儿还有什么呗!” 皓宛阁勾起了小将军的兴趣,摩拳擦掌非要进去看看,白隐将隐身结界铺开,小贩一抬头,发现三人不见了,嘴里絮絮叨叨:“嘿!走得可够快的!” 大门紧闭,白隐皱眉,皓宛阁外竟然有一层特殊的结界,他们进不去! “要不回去吧?明日早起我去县里问一问买三张回来就是了。”厉净竹抱着手臂,心情很好,只要白隐吃瘪他就高兴! 白隐此刻却无心与他争吵,方才柏桥和柏先生避开了他的灵力搜索,现在又被挡在门外,烈成县内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他仔细查看皓宛阁外面,除了颜色鲜艳怪异,构造与其他阁楼并没什么两样。 突然一阵风吹过,吹动了檐角的铜铃,古铜的铃铛轻轻作响,白隐猛然忆起在古籍中曾看到过的白山神器“雪垣”,是铜铃形态,产生的结界坚不可破。但是失踪已久,竟然出现在这里! 在屋顶上跳跃的白色身影倏然浮现,难道是陆长华师叔?他与这黑市暗坊有何关联? 小将军见他沉默不语,问道:“白隐,可是有什么发现?” “咱们被白山的神器挡在了外面,若我以白山之力强行突破,应该可以进去。” 雷焱轻松道:“我只是好奇,要是太麻烦就算了,不一定非要进去。” 白隐摇摇头,这已经不是好奇不好奇的问题了,是必须要进去:“我猜陆师叔就在里面,我们得进去看看。” 他双手合十,灵力涌动,在冲出的一霎那,余光处白影一闪,手腕被人抓住。 “住手!不可强行突破!”陆长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按着他的手急切说道。 第84章 阁主 灵力冲出的刹那被阻止,犹如汹涌的波涛冲上堤岸,陆长华白衣猎猎翻飞,兜帽被冲掉。 浓眉大眼、下巴上有些胡茬,看似粗犷豪放的男人,将浪潮般的灵力兜在自己的结界中,一滴水花都没有漏掉,他喊道:“停手!白隐!” 白隐收住灵力:“陆师叔认识我?” 陆长华松开他的手腕,手指在鼻子下面擦了一下,咧嘴笑道:“当然认识,你是白屹尘的徒弟嘛,他让我……”他突然停下来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这两位是?” “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雷焱雷小将军是神宇国镇国大将军之子,裴筝的弟子。这位是厉净竹,秦阳靖兴侯。” 陆长华没觉得这三人凑在一起有什么奇怪,他看见厉净竹腰间的腾蛇,眼睛一亮:“诶诶!这不是我家小蛇吗?” 厉净竹将腾蛇取下,双手奉上:“前辈,在下厉净竹,有幸被神兵选中,特地来找前辈求教。” “好说好说!”陆长华接过腾蛇抚摸了半天,恋恋不舍地还给厉净竹,“你用得不错,腾蛇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白隐问道:“师叔为何不让我强行突破?” 陆长华敛起笑容,看着高耸的皓宛阁。月亮完全隐在云后,风渐起,带着水乡特有的潮湿气息,吹动檐角的铜铃。 “那几个铜铃是神器雪垣,垣即墙壁,它是造结界的神器,与灵力所铺设的结界不同,它可以按照主人的想法,屏蔽任何想屏蔽的人或妖。” 白隐问道:“我知道那是雪垣,古籍中记载雪垣是白山的神器,白山之力为何不能突破?” 陆长华道:“书中的记载不全,雪垣虽是白山神器,但却被人盗走炼化,加了那人的邪念在里面,她对白山有很深的恨意,所以若是以白山的灵力强行突破,会遭到反噬。” 他举起右手,一个小小的灵力圆球在食指指尖汇聚,他将灵力掷向皓宛阁,碰到结界的一刹那,檐角的铜铃同时震颤起来,发出嗡鸣,从铜铃那里震出的结界像是水波涟漪一般迅速蔓延至整座皓宛阁。 灵力小球碰触到的地方,结界犹如利剑般接连射出,几人闪躲开来。 “就是这样,我拿一分的灵力去攻击,它还我十分……”陆长华笑着说,“要不也不会这么多年了都没进去。” 白隐道:“陆师叔为何执着于进入皓宛阁?我听说可以凭据入阁,以师叔的能力不会搞不到凭据吧?” 陆长华哈哈笑起来:“我就是那种集齐了十张凭据也进不去的人!阁主不让我进我有什么办法……” “阁主?” “皓宛阁阁主,我就是为了见她,请她帮忙,但是她一直躲着我……” “我听说陆师叔一直在诡杰沧海游历,怎么会到烈成县来呢?”白隐问道。 陆长华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有好多事情你师父没告诉你,不过他没说不让我说,我告诉你大概也没什么。左右也进不去,我带你们回我家慢慢说吧。” 陆长华的家离皓宛阁不远,隔了两条街,是个小院,从院子里能清楚地看到皓宛阁鲜红的房顶。 陆长华打开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在门口点上了烛火,三人顿时一震。 屋里堆满了东西,层层叠叠从地上堆到房梁,在门口根本看不见床铺桌椅,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家有点乱,你们别介意啊!”陆长华轻车熟路地踩在一块华丽的垫子上,向上一攀,从一个半人高的“洞”中钻了过去。 三人目瞪口呆之际,“洞”的那边传来声音:“你们还愣着干嘛啊?进来啊!” “……”白隐最后钻进来,陆长华勉强把床塌“收拾”了出来,说是收拾,就是把堆在床上的杂物都推到床角,指着床上那一块空地说:“来,请坐,我给你们倒茶!” “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小将军和靖兴侯异口同声道。看这个情形,那装茶的杯子指不定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呢! 陆长华把三人都推到床塌上:“坐坐坐!你们不坐下,这儿都转不开了!” 你也知道啊!三人在心中都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陆长华转来转去不知在找什么:“哦!在这儿呢!”他伸手一抽,三人心都跟着悬起来了。 他从小山一样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把木制贴骨雕的小凳子,小山竟然没有倒塌。 他坐在三人对面,手里捧着用结界包围住的烛火,并不担心会失火,他问道:“白隐,下山时你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师父只说让我下山看看,并未说其他。” 陆长华抓抓头顶的头发:“这个白屹尘,什么都不说是什么意思?都等着让我说吗?”他又问道,“那你为何会来烈成县?” 白隐道:“裴筝死前让我去诡杰沧海,找阿焱失落的魂魄。” 陆长华看了眼小将军:“这么说,你已经收了怨魔了?” 白隐和雷焱对视一眼,均是一惊,怨魔的事他们谁都没有说过,陆长华怎么会知道,白隐问道:“师叔知道怨魔?” 陆长华表情很奇怪,犹豫了片刻说道:“你们要去的地方我知道在哪儿,怨魔是从那里被带出去的。一直以来他们靠活人祭祀才能平息怨魔的怒气。”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白隐问道:“他们是谁?” 陆长华深吸一口气道:“他们,是万年前弑神、杀了无明的神侍那一脉的后裔。” 白隐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说弑神?无明不是自己离开东洲大陆的吗?” 陆长华静静地看着他,豆大的烛光只能照亮他半侧的脸,另半侧隐在晦暗中:“哼,白山,从来不会将这些丑事宣之于众,他们会的只有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去遮掩!神受供养,爱凡人和万物,他为何要离开。他……他是被自己的神侍杀死的!” 谁都没有说话,在这杂乱无章、充斥着奇怪味道、逼仄局促的空间内,平复着震惊的心情。 “万年以前神无明有两位神侍,白秋和白薇,白秋忠心耿耿一丝不苟,白薇却在和无明的朝夕相处中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她百般哀求,无明始终不曾多看她一眼,因为神不会生出凡人的情愫。白薇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在某天清晨,趁无明一半魂魄神游东洲时,用神兵屠戮杀了无明。无明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后悔了,但是屠戮生来便能弑神,无明将死之际,她将他留在体内的一半魂魄带走,逃离了白山,在诡杰沧海住了下来,她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神器雪垣,所以白秋和白山弟子一直没有找到她。” 陆长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经去过那个岛,后来被赶了出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白隐道:“皓宛阁也有雪垣,那么阁主……” 陆长华点头:“皓宛阁阁主也是从岛上出来的,我一直想通过她再回去,但是始终见不到人。” 白隐从怀里拿出鎏金香囊:“怨魔就被封在这香囊中,陆师叔可知道这怨魔是什么?” 陆长华摇摇头道:“我在岛上的时候,曾听圣女讲过,怨魔是白薇初到诡杰沧海时收服的,用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威慑其他岛民。但是怨魔嗜血,非得要凡人来活祭才行。怨魔被带走时,他们族内分崩离析,陷入内战,我就是那个时候被赶出来的。” 小将军听他们说话,突然问道:“陆师叔你说怨魔是被带走的,是被谁带走的?这个香囊本来是在我娘的墓冢中,这件事跟我娘有什么关系吗?” 陆长华凑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雷焱看,半晌才问道:“这么看是很像啊,你娘是不是叫白晚?” 雷焱道:“我娘单字一个皖,白完皖,我爹遇到她时,她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了。” 陆长华突然哈哈大笑:“白完皖,是想让整个白山都完蛋吗?不愧是她!” 雷焱急道:“陆师叔认识我娘?” 陆长华道:“认识,你娘就是上一任圣女,白晚。” 皓宛阁最高层,鬼面人恭敬地站在房间里:“阁主,今日有凭据的两人都进来了。” “哦?他们有什么愿望?”屏风后面的软塌上,一女子问道。 鬼面人:“一人要复活自己的爱妻,另一个要……”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戏谑,“求登岛。” “操!”女子骂道,“复活妻子的,还是老样子,让他用命来换,能找来凭据的,想必能够心甘情愿。至于那个想登岛的,查查他的底细,若是跟陆长华没关系,那就把他关在笼里,让他’登岛’。” 鬼面人面具下面笑出声音:“是,阁主。”他刚要走,又想起来什么,“对了,阁主,方才我看见陆长华了。” “这个陆长华,这么多年都不死心……”女子坐起身来,“守严实了,别让他进来。” 鬼面人带着几个随从衔命而去。 第85章 凭据 三人实在无法在陆长华这里住,到县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翌日清晨,进来陆长华的院子,发现他早就起来了,正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 “师叔。”白隐叫道,“你在做什么?” 陆长华头都没回说道:“给老朋友烧点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叠纸钱,这纸钱与其他之前不同,黄麻纸上画了朵朵桃花,他将这叠黄麻纸扔进铜盆中,火舌顿时将纸钱吞了个干净,只余徐徐灰烟袅袅盘旋。 他从怀中掏出扁酒壶,将陈酿倒入铜盆中浇灭余烟,缓缓说道:“裴筝这人在选术法修习时,不爱凌厉的攻势,也不爱坚不可摧的保护,独独挑了这桃花,他说他是因为桃花美好,只有我知道他是因为在岚峰桃树下的惊鸿一瞥,他能心甘情愿地为白屹尘付出生命,白屹尘却不管我的死活,我他娘的……” 后面的几句话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拍拍手站起来,对三人说道:“如今你们来了,若是手里有凭据想必阁主不会拒绝你们入内,走!今儿带你们去找凭据!” 白隐问道:“师叔知道在哪儿能找到?” 陆长华笑道:“当然,所有凭据在哪里我都盯着呢!” 正要出门,他突然转身跑回屋里,在小山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小雕像,塞进袖兜里:“走走走!先去买凭据!” 四人顺着岸边走到码头,陆长华说要过河到南岸去,小将军本想问问租船,陆长华手一指:“不用租船,我在烈成县这么些年了,还能没有自己的船吗?那边!我的爱船!” “……” “……” “……” 雷焱看着热闹渡口唯一的一个竹筏说道:“要不还是租个船吧。” “小猴子你看不起我的爱船吗!”陆长华一挑眉。 “师叔……”厉净竹刚开口就被打断。 “小阿焱叫我师叔可以,你得叫我师父。” 厉净竹心中一喜,在岸边不适合行大礼,于是抱拳道:“是!师父!”他指着竹筏道,“这船太小了,不然让阿焱和白隐租船过河,咱们师徒坐师父的船?” 陆长华手背在身后,点点头道:“也好。” 雷焱和白隐寻了一条普通的渡船谈好价格便往对岸驶去,半里地的宽阔水面上微风徐徐,船夫船娘摇着橹有条不紊地往来两岸间。 忽闻惊叫连连,平静水面激起白浪,一个竹筏飞速从北岸冲出,一人白衣翩翩立于微微翘起的前段,兜帽和宽袖兜住风鼓动起来。 陆长华面露微笑,催动灵力驾驶竹筏极速穿梭于船只之间。浪花四溅,经过的船都破口大骂。 厉净竹从冲出那一刻就跌坐在竹排上,震惊地紧紧抓住凸起的麻绳。 “怎么样,徒儿,还是为师的爱船快吧?”陆长华稳稳地步上岸边,白衣一点都没湿,他回头看着从头湿到脚、面色苍白的厉净竹叹道,“哎,忘了教你避水的术法了。” 他用灵力将厉净竹全身烘干时,雷焱和白隐的船刚好靠岸。 白隐笑道:“还是师叔的船快!”厉净竹死死瞪着他,白隐拉着小将军往前走了。 陆长华带三人来到一处当铺,两层的当铺门脸很大,“通源典当行”的金字招牌高悬在大门上。 陆长华进来时,掌柜的特意从高柜上下来迎了出来:“陆公子!许久没瞧见您了!” “柳掌柜,我来赎我那两张凭据。” 柳掌柜赶紧把人引到里间:“陆公子,您可真是我亲爹,不,我亲祖宗!皓宛阁凭据这种东西,多少人排队等着要呢,我看您总是来典当好东西,我才给您留到现在,您再晚来一天,可就让别人买走了!” 陆长华不乐意了:“我当时典当它,说好了当期三个月的,这才两个月,你想卖给谁去?违约的话可要双倍赔给我!” 柳掌柜道:“这东西是烫手山芋,也就我们通源人手足敢收,其他小当铺前脚收了,后脚就得被人砸了,您不说还好,我们为了您这张凭据又买了三个壮劳力轮流值守!” 陆长华明白他是想讹一笔,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赎回凭据,拿出来吧。” 柳掌柜道:“陆公子,我们小本买卖,多一个人吃饭就多一份支出,您看当时您是三千两当的两张,现在怎么也得多给点吧?” 陆长华道:“你要多少?”他看了眼厉净竹道,“我徒儿有的是钱!” “……”厉净竹只觉得自己不是拜了个师父,是多了个债主。 柳掌柜道:“钱我不要您一文,您手头还有什么好东西吗?”陆长华在烈成县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典当些宝贝,有本事的人饿不着这句话柳掌柜在他身上算是明白了。 他曾经跟陆长华回家取货,干了几十年的当铺,吃的就是眼力饭,那一院子的宝贝,随便拿出一件来都够寻常百姓吃个几年。 眼馋归眼馋,陆长华的院子被灵力包围,根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长华坐定问道:“你想要什么?” 柳掌柜站在一旁,手在袍子上抹了抹:“县里的金员外,他纳的四房怀孕了,胎一直不稳,看过那么多大夫神医都说保不住,我……” 陆长华从袖兜里摸出那尊小雕像:“你要这个?” 柳掌柜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雕像,据说是诡杰沧海上沉天族的神物,放在身边可以保胎!” 他伸手就要拿,陆长华将雕像收入怀中:“那这个能换回我的凭据吗?” “当然当然,我现在就给您拿凭据去!” 陆长华道:“且慢!我三千两当的凭据,你拿我的雕像转手就高价卖给金员外,那我岂不是亏了?” 柳掌柜脸上的鄙夷一瞬即逝,陆长华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一点亏都不肯吃,每次典当没从你嘴里再咔哧点东西出来都算丢了钱。他转过身来陪笑道:“那您说怎么办?” 陆长华伸出五根手指:“我要两千两。” 柳掌柜气血翻涌,他给金员外的报价就是五千两,这里外里没赚到钱还耽误了功夫?他只想抽自己一巴掌,既然陆长华能拿着雕像来赎凭据,就说明他早就知道金员外的需要,娘的!太小看陆长华这只铁公鸡了! 他叹口气,想多赚是不可能了:“五千两也太贵了吧?您好歹给让点。” 陆长华道:“行!一千七百两!” “一千两!” “一千八百两!” “一千两!” “一千九!” “行行行,一千七就一千七!”好歹还赚了三百两…… 陆长华老神在在地坐着,把雕塑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等着刘掌柜将凭据和银票拿过来。 小将军和靖兴侯从没为银钱发过愁,白隐更是不谙世事,这一通市井的讨价还价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从通源出来时日头刚好升至中天,陆长华挥着手里新讹来的银票道:“走!师叔请你们吃饭去!” 南岸虽然和北岸只隔一条白水,还是同一个县属,但是风俗却是天差地别,北岸饭菜份量足,口味重,南岸菜色精致,口味偏甜。北岸的瞧不上南岸的寡淡,南岸看不起北岸的粗鲁。 南岸最有名的酒楼是春和里,菜做得好自然价格也不菲,寻常百姓逢年过节有喜事请客才会到这里来吃上一回,平日里都是做生意的商贾富人、路过的达官显贵才会来,中午人不多,陆长华豪横地要了一个雅间,点了所有的特色。 小二认识陆长华,此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在烈成县以吝啬出名,但是在吃喝上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一般典当了物件就来春和里大吃大喝一顿,是这里的常客。 小将军好奇:“师叔,你院里那些宝贝都是从哪里来的?” 陆长华挺喜欢这小子的,笑道:“这些都是我在诡杰沧海游历时搜罗来的,诡杰沧海几万年以前便有人居住,但是海中妖兽众多,很多岛上的人要么被妖吃了,要么就搬走了,空留下这些宝贝,怪可惜的是吧?我就都拿走了。” “……”不管怎样,也算是凭本事弄来的,三人无话可说。 白隐问道:“侯爷已经找到师叔了,想必不会跟我们去岛上,咱们现在手中有两张凭据,已经够了。” 厉净竹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师父也说岛上陷入内战,而且会有巨大妖兽,我不放心……” “哦~~”陆长华支着腮看着自己的徒弟,虽然没说担心谁,但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他用筷子戳了戳厉净竹的肩,“好徒弟,放心,师父帮你搞最后一张凭据!” 白隐问道:“去哪里弄这最后一张凭据?” 陆长华坐到雷焱身边,凑近了端详他的脸,小将军正吃着饭,被他盯得发毛:“干什么?” 陆长华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无比认真地说道:“小猴子,该你献身了。” 第86章 陌玉 “我不要!”小将军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他耗尽了平生所有的礼貌和修养才没有当场召出谒归屠戮。 陆长华放下茶杯站起来,用手指拈起千媚布庄掌柜手里的衣料:“这不是挺好看的吗?”他摆摆手,“我们这位公子不满意,你把你店里最好的拿出来!我们不差钱!” 伙计站在一旁也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不差钱干嘛买这衣服?不过这公子生得太好看了,他不识字,想不出什么诗句来形容,反正比总来店里买衣裳的花魁还漂亮!他看呆了,自家掌柜的叫他才反应过来。 跟着出来他才小心问道:“掌柜的,这几位公子什么来头?寻常正经人家才不会买这种衣服,难不成是有钱公子哥想玩点新鲜的?” 掌柜的呵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该问的别问!”嘴上虽然这么说,他心里也好奇得很,千媚布庄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做普通布料衣裳的地方,都是专供勾栏里姑娘们穿的。 “小猴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粉色还是鹅黄嫩绿?”陆长华仿佛没看见雷焱那张暴怒的脸一样,不知死活地问道。 “我他娘的什么都不喜欢!我要走了!”千媚布庄里面挂的都是些绫罗绸缎,不同的是都是半透明的轻盈薄纱。 他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低下头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诶,你别走啊!等他们拿来衣裳你得试试,不合身的话要改的。”陆长华拉住他说道。 白隐将人拉过来正色道:“师叔莫要再逗阿焱了,他不喜欢这样。” 陆长华道:“我没逗他啊,他不穿难道咱们三个穿?也不是不行……”他摸了摸下巴道,“但是陌玉馆的老板就喜欢美人,我就不说了,肯定入不得他的眼,你们俩英俊有余风情不足,估计他也不会收。小猴子站在这儿就跟一幅画似的,若是打扮起来,啧啧,肯定艳压群芳……” 雷焱听不下去了,怒道:“我说什么都不会扮女人的,不就是一张凭据吗?大不了杀进去抢过来!” 陆长华道:“你这小猴,怎么总是喊打喊杀的这么粗俗,风月之事就要文雅一些,你这么大动干戈地进去抢是肯定抢不到的。今年的凭据只剩这最后一张在陌玉馆的阮老板手里,据说他把凭据放在他床头的匣子中,若是硬抢触动了机关,便会连同凭据一起燃了。非得他亲手取出来不可。” “那就抓了他让他当面打开!”雷焱就不信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不进去怎么抓他?你认识阮老板?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阮老板的真面目。”他拍拍雷焱的肩膀,“况且不是让你扮女人。” 掌柜的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身大红色衣袍,除了颜色艳点看着与寻常衣袍没有什么不同,掌柜的道:“几位看看这件如何?” 陆长华道:“陌玉馆是南风馆,阮老板出了名的喜欢美男子,你不穿得漂亮点怎么把他引出来?”他指着那套红艳如火的衣袍,“看看喜欢这件吗?” 这件比刚才哪哪都遮不住的透明衣袍强多了,好歹是一件完整的衣裳,雷焱道:“行、行吧,就是这件吧。” “得嘞!这位公子请移步,我给您试穿一下,我瞅着是不用改的,试一下踏实。您这边请。”雷焱跟着掌柜的去了,半晌推门进来。 三人一时间都呆住了,陆长华跳起来激动道:“诶诶诶不错不错!是那么回事!”他围着人转了一圈,“你真的跟阿晚很像。” 厉净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呼吸都忘了,被陆长华说话一吵收回了心神,尴尬地吞了吞口水,端着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白隐从没见他穿过艳丽的颜色,大红色的圆领织锦长袍,袍角垂到脚踝,雷焱不喜欢太繁复的款式,衣裳全是窄袖,这件也恰巧是窄袖,红缎织金纹的护手盖住手背,由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圆环挂在中指上。 红底金丝绣团花的宽腰带上挂了一条双层的镂空金链,尾部拴了两个小金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水琴铃音。 他长发铺散开,额发和耳侧的头发用一支羊脂玉簪子在脑后轻轻挽了个髻。 真一身虽然艳丽,穿在他身上却不媚俗,反而衬得整个人英姿俊美,多了几分风流和娇俏。 雷焱别扭地捏着两个铃铛:“我一个大男人,挂这玩意儿干吗?要是作战埋伏,身上挂着铃铛,那不是告诉敌人‘我在这儿,快来杀我’吗!” 掌柜的连忙把两个金贵脆弱的小铃铛从他手里夺回来:“小公子,可不能这么捏,这俩水琴铃才是亮点,美人娇娇,风姿卓卓,铃铛一响清耳入心,多少小倌花魁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呢!今日也是跟公子有缘,只有公子这般风华绝代,佩戴起来才最为合适!” 白隐在话本子里知道凡人成亲才会穿大红,他也曾幻想过和阿焱成亲的场面,乍一看这喜袍一般的红衣,心里荡起层层涟漪,喜爱心悦的感情在胸口阵阵激荡。 他走过去,小将军轻拽着金链,有点害羞地问他:“好看吗?” 白隐靠近他,手放在他腰间,轻声道:“好看……”他现在有冲动直接把人扛起来带走,管他什么凭据,什么陌玉馆,什么软老板硬老板,反正他快要看硬了。 陆长华咳了一声:“行了,别腻歪了!时辰差不多了,小竹子把帐结了,咱们上陌玉馆附近转一转,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陌玉馆不在北岸那条勾栏街上,而是在南岸的花市,说是花市,也就是普通的街市,东西长约一里,陌玉馆就在花市最繁华的地段。 四人太过显眼,尤其是一身红的小将军,一出门就引来无数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道:“要不……我还是换了吧……” 他转身就往回跑,被陆长华一把薅住脖领子:“往哪儿跑?你就这样,从这儿走两条街,就到陌玉馆了,甭管成不成,你把这两条街走完,你是将军,你告诉我临阵脱逃这种事能干吗?” 军纪严明,临阵脱逃可是大忌,对小将军来说就是耻辱,所以他立马掉进陆长华的激将陷阱:“谁临阵脱逃了?走就走!” 他大步流星,一脸怒气,就像赶着回家奔丧一样,根本没有风情可言。 但他前脚刚走到花市,后脚有人就追过来搭话:“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啊?这么俊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压着一股火,二话没说往小巷里走,那俩人跟了上来,刚进巷子一人一脚踹飞在墙上昏死过去。 小将军出来,瞪着贼笑着的陆长华问:“陌玉馆在哪儿?我亲自送上门去行吗?” 事实证明,这样的大美人,脾气再暴躁,再不按理出牌,也有人甘之如饴地接着。 陌玉馆幽蓝色的大门前小倌都以丝帕半遮着脸,三三两两坐在门口,或纤弱柔美衣衫半褪,或英武挺拔站立如松,或手执折扇风流倜傥。 有几个人远远看见一身红衣的雷焱,赶紧跑了进去。 雷焱走到门口,看了眼陌玉馆三个大字的招牌说道:“我找你们阮老板!” 门口招揽客人的小倌本来清秀俊美的,相比之下顿时黯然失色,不甘心地剜了他一眼,又舍不得移开眼,有胆子大的不高兴地问道:“你是谁啊?阮老板是你说找就能找的吗?” 雷焱看不起这些出卖色相的男子,不屑与之争辩,说道:“我找他,你能通报就去,不能通报就滚。” 他即使一身红衣也不怒自威,呛声的小倌立刻不说话了,皱着眉立在一旁。 他刚说完话,一人跑出来恭敬道:“这位公子,我们阮老板有请,请跟我来。” 白隐见他进去了,急得铺开结界也跟了进去。 厉净竹也想进去,跟陆长华说道:“师父,咱们也打开结界进去吧,我担心……” 陆长华道:“小猴子跟你能打个平手,在整个东洲都难逢敌手,你担心什么?你若想进去,咱们就直接进去,开什么结界啊,走,跟师父光明正大地进去!” 陆长华白袖一震,道貌岸然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厉净竹从没去过勾栏青楼,更别说这都是小倌的南风馆了,感觉进去了就被玷污了一般浑身膈应,但思及雷焱,还是一狠心走了进去。 雷焱跟着上了二楼,那人推开门说了句:“公子请进”便退了下去。 屋内灯火通明,装饰华丽,雕花镂空的窗格被红色丝纱半遮着,屋内都是名贵檀木的桌椅斗柜,银镜古琴、精美玉雕和翡翠摆在桌柜上,金银线刺绣的软垫随意扔在精致华美的地毯上,金铜香炉中沉香燃起一缕孤烟,升至半空飘然散去,奢华慵懒。 有人自屏风后开口,声音嘶哑至极:“美人,过来。” 雷焱一听美人这两个字就一身恶寒,走过去问道:“你就是阮老板?” 他语气僵硬,屏风后的人也不生气,笑道:“对,鄙姓阮,阮子清。” 雷焱绕到屏风后,两人都是一愣,阮子清竟然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就这样还要收集美人?当花瓶摆着看吗? 阮子清坐在圈椅上感慨:“真是美人,真是美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美人,你是最美的,哎!老朽死而无憾了!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雷焱道:“雀羽。” 阮子清点头:“好、好,雀羽,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雷焱心想还有这等好事?直言不讳道:“我要你手里那张皓宛阁凭据。” 阮子清发出如同夜枭般的笑声:“行,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雷焱不明所以,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简单了,于是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阮子清笑道:“哈哈,你先去取来我床头的匣子,我拿给你。” 雷焱从他床头拿来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递给他。 老人颤颤巍巍地将匣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凭据,与白日陆长华从通源典当行赎回来的一样。 阮子清将凭据递给他,小将军接过凭据朝他拱手就要走,听他说道:“慢着!” 雷焱闻言停下脚步:“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阮子清腿脚不好,拄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雀羽,你一定在想,这个老头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还喜欢美人,真是不要脸,对不对?” 雷焱确实觉得奇怪,但这事也不关他什么事,他也没兴趣去探究别人的生活,于是说道:“没有,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咚、咚、咚……阮子清的拐杖敲击在地上,朝他走过来,他佝偻着身子,笑道:“你虽然是带着目的来的,还打伤我两个人,但我是真喜欢你,我大限将至,皓宛阁的凭据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一命,你拿走了,就等于拿走了我的命。” 小将军心善,虽说开南风馆,或多或少祸害过无辜少年,但面对垂暮之年的老人,他还是放缓语气道:“你想怎么样?” 阮子清拈着胡须道:“你拿走凭据,我就得重金续命……”他在雷焱腿边的凳子上坐下,“今夜是由我陌玉馆主办争头牌红倌的日子,全神宇最出名的清倌都会来。但是不是我自夸,我们陌玉馆的小倌是最美最会勾人的。但是你刚才招摇过市,还有几个能看上我们的小倌的?我今天本想靠争头牌卖酒水,争得头牌的清倌的初夜还能拍个好价钱,你一来,那我救命的钱……” 雷焱不耐烦道:“你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不就是想要钱吗?要多少?”弄半天用钱可以解决,我还费这个功夫干吗! “今日争头牌的清倌我七岁便开始养,养了十年了,每日用牛乳沐浴、只吃鲜花粥喝清晨的露水,还让他跟著名师学琴作诗,里里外外花了几十万两了,今日来的贵人大多都是奔着他来的,方才坐在二楼包间里,正好看见雀羽你的身姿……虽然没看清脸,但是都跟我问你是谁?是不是今晚争头牌的清倌……” 雷焱本想几万两给就给了,就当买凭据了,这几十万两,他也拿不出那么多…… 阮子清道:“我只求雀羽你去争今晚的头牌,都是遮着半张脸,一会儿我找几个托,让你故意输给我们家清倌,这样我们家头牌还是能拍个好价。” 雷焱本想着拒绝,阮子清剧烈地咳了起来,老头扶着桌案,手捂着嘴,拿开时手心都是血:“哎……大夫说只有白山脚下的枯赴草能救我,但是世上仅有一株,要五十万两才能买到……” “……”小将军给他倒了杯水,哐地一声放在桌上:“行行行!我帮你这次,就当是你给我凭据的谢礼。” 第87章 头牌 厉净竹跟着陆长华进来就被十几个小倌包围了起来,寸步难行。 “这位公子好面生啊,第一次来陌玉馆吗?可有心仪的哥儿?” “公子好俊啊,身板也好~” “不知我能否入得公子的眼?” “你算什么,公子选我!” “选我选我!我会唱曲儿!” 两人被冲散,大多数都围着靖兴侯,陆长华摸着下巴说道:“小竹子你可以啊,我说你这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每日看着小猴子跟我师侄你侬我侬的,心不疼啊?” 他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拍拍挽着他手臂的小倌的手:“我就不必了,你们要是能拿下这位公子,他给你们赎身!!”他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满馆的小倌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厉净竹顿时被淹没在一片蜂蝶花草的温言软语与争风吃醋之中。 戌时过半,陌玉馆一层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中央搭了个台子,台子屋梁楼梯都扎满了红绸挂上了灯笼。 “今儿怎么这么热闹?”陆长华找了个地方坐下,嗑上了瓜子喝上了热茶。 厉净竹实在突破不了重围,又不能随意伤人,只能随手点了一个小倌,其他人愤懑地离开了,他才手按着腾蛇,沾得满身的庸俗脂粉气,在陆长华落座。 “两位不是冲着头牌来的吗?”小倌问道,他被钦点,心情好得很,今儿说什么也得把这位公子伺候好了,就算不给自己赎身,被这么一位贵公子选中,够他在陌玉馆吹一辈子了。 厉净竹离他远远的:“什么头牌?” 小倌见他离得远了,搬着椅子往他身边凑:“今日神宇所有有名的清倌都来咱们陌玉馆了,就是为了争这个头牌。”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丝帕,“若不是我十三岁便被卖到这南风馆,被人开封之后便留了下来,若我还是清倌,今日说不定能拔得头筹呢……” 他凄凄惨惨地诉说,隔壁桌的小倌讥讽道:“就你?是谁说要给金员外做娈童,人家嫌年纪大都不收的?你要能夺得头牌,我还能进宫做妃子呢!” “你这骚鸡儿说什么呢!” 厉净竹扶额,两个男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两人越吵越凶,眼看就要掐起来,满堂的人都往这边瞧,他说道:“两位与其在这儿吵,听我一句劝,出去打一架吧,堂堂男子汉,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无论输赢都问心无愧。” 满堂都安静了一瞬,那两人正互相拉扯着头发,闻言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陆长华笑得从椅子上摔下来,爬起来扶着桌子,给徒弟竖起大拇指道:“你行!” 突然厅堂内一阵喧哗,一位身着宝蓝色长衫的男子以白色丝帕遮着半张脸,扶着扶手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从桌间穿行,宽大的袍袖滑过众位恩客,有人抓住他的袖角,他回眸轻笑,轻轻抽回袖子。 “这位是我们陌玉馆最红的红倌墨寻。”小倌给厉净竹陆长华解释道,“今日的重头戏不是他,他还要出来,分明就是为了抢风头的。” 墨寻找了台子旁边的位子坐下,同桌正在陪客的小倌立马起身,恩客也是没想到今日能得到墨寻青睐,激动地凑过去敬酒。 墨寻放在丝帕下饮了一口,眼神根本没在这人身上停留一瞬,环顾一周后落在厉净竹和陆长华这桌,对着厉净竹微微颔首。 厉净竹根本没理他,心里只想着赶紧去找小将军。 “吉时到,诸位久等了,咱们这就有请第一位公子。”陌玉馆的老爷走上台子喊道,“来自樱洲浣溪纱的新荷!” 台下掌声雷动,和青楼选花魁一样,来的客人每人都花重金买了绢花,若是看上谁喜欢谁,就扔到台上。 “小竹子,你怎么不买点绢花?”陆长华丢了颗花生到嘴里。 厉净竹手一直按在腾蛇剑柄上:“我没有兴趣。” 陆长华笑道:“你喜欢小猴子,就对其他男人不感兴趣吗?还是对女子也不感兴趣?” 厉净竹被师父戳中心事,有些尴尬,想了想说道:“我心悦阿焱很久了,在他之前也未曾……未曾喜欢过别人。” 第一轮不看容貌,要遮住脸上台。台上的男子确实是个美人,虽然遮住半张脸,但是一双杏眼眉目含情,刚上台来便有人投了绢花上去。今日来的清倌即使不能夺得头牌,也能遇上金主,将初夜卖个好价钱。 厉净竹眼神飘忽,根本没分分毫的注意力给台上的美人。 陆长华支着头看他:“没想到我风流半生,竟收了个痴情的徒弟。” 后面几位各地来的清倌陆续上台,表演了才艺,老爷喊道:“下一位是我们陌玉馆的雀羽。” 厉净竹一惊,雀羽是雷焱被他抓住时糊弄白冉的名字。他盯着台子,一袭红衣从后面飘然而至,小将军没有什么才艺要表演,更不想让这帮人评头论足,步履匆匆上来就要下去。 老爷拦住他:“雀羽这是害羞吗?别害羞!让诸位贵客看看!这身段、这气质!” 雷焱差点没炸了,正欲发火,余光瞥见飞影一闪,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以为是什么暗器,结果是一束胭脂色的绢花。 “什么鬼东西!”他将绢花扔到台下。 “好身手!好身手!贵客们能文见得多了,可见过能武的清倌?机会难得!还不给我们雀羽投花?” 一时间绢花如雨般砸向台子,竟比方才那几位加起来还要多。 小将军不耐烦了,花也没捡,甩开老爷的手就下了台。 厉净竹站起身来,陆长华拉住他:“你干嘛去?” “我去叫阿焱一起走!干嘛在这儿受这屈辱!” 陆长华道:“小猴子肯定是想办法弄凭据呢,你交给他,踏实坐这儿看着!” 后台,小将军大刀阔斧地走进来坐下,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最后要出场的陌玉馆清倌浅琮。 突然有声音在他脑中响起:“阿焱,我们走吧。”是白隐。 雷焱回道:“我答应了阮老板,我帮他淘汰掉五个人,下一场易容让浅琮赢就行了。” “我不想让别人看你。”又委屈又生气的声音直接响起,雷焱忍不住微笑,“你还笑!” 小将军笑起来眉目舒展开来,配着娇俏的红衣甚是动人,他安抚着自己的白狐狸:“我答应了人家,反正再出一次场就完事了,你再等一会儿。” 白隐道:“一会儿回客栈,先别换衣服。” “为什么?”小将军问出口就反应了过来,脸红了一瞬,骂道,“流氓!” “你说什么?”旁边一位小倌问道,他才发现自己骂出声了。 “没什么。” 说话间浅琮从前台回来,手里攥着的绢花远没有雷焱收到的多,他看了眼雷焱,即使有恨意,在这如水的眼中也变成了娇嗔,看得小将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绢花少的五个小倌在台上摘掉了面纱,被人竞价买下,第二轮只剩下三人,第一位与第四名只差了一朵,与雷焱浅琮相差太远。 雷焱易了个容,恍惚间发现易容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做了。自从跟白隐在一起,他就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有白隐在,他就像穿上了战甲,有这个人一直跟他站在一起,身心相依,他就不怕那些风风雨雨。 “等我。”他脑子里想着这些,红衣明艳,指根的金环被灯火一晃,晃得他心里也跟着荡了一下,全然被旖旎的想法包围住。 他从后台绕过来,摘掉面纱,低着头往台上走,腰间的金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他有些心慌意乱,并是因为这台子和众人,而是因为这红衣太像喜服,一会儿回到客栈…… 他捏着乱响的铃铛迈上台阶,因为有心事,手上没控制住力气,用力一扽,铃铛连着金链一齐断开。 他身上一凉,整件红袍从腰带断开,胸口和手臂由透明薄纱覆盖,露出健硕紧实的腰腹,护手还在,金环牢牢地扣着手指。 裤子也裂开,侧面从脚踝一直开衩到大腿,两条腿又白又长一览无余。 千媚布庄那里怎么可能有正经的衣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但只安静了一瞬便炸开了锅,绢花并着银票一起砸了上来:“我要!谁都别跟我抢!” “我要买他!” “我出三十万两!” “五十万!” “诶!人呢!?” 吵闹间,小将军被结界圈了进来,白隐搂住他的腰,飞身往楼上去。 踢开房门,他被扔在床上,白隐满脸怒气地压了上来。 第88章 束缚 白隐的怒气感觉肉眼可见地凝聚在他周身,笼罩住整个床架。 方才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低头看看自己,小将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让开,我去砸了那混蛋布庄!”他又急又气眼泪都快下来了,推了推白隐,对方没有动。 明知道不是雷焱的错,但白隐还是很生气,这副模样被那么多人看见了…… “你是我的……”他沉着声音说道。 雷焱推着他的手一顿,看见他眼中怒火的尽头全是委屈,嘴角向下撇,平日淡泊持重的俊脸上竟有了一丝痴怨和无助,双唇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阿焱……阿焱……” 雷焱心软了,其他事情先放放,先把自己的媳妇安抚好了才是真的。 手抚上他的脸颊,冰肌玉骨滑腻微凉,小将军说道:“是我不好。”白狐狸要顺毛,脸主动蹭蹭,转过去亲他的手心。 手心痒痒的,小将军轻笑一声,白隐问道:“你笑什么?”语气还是严肃的,他低头去看小将军的身子,透明的薄纱覆盖着手臂,胸前的布料也是半透明的,乳尖若隐若现。 腰腹裸露在外,本来连在腰带上的金链断了一层,只余一根纤细软金堪堪挂在细腰上,细链子拴着两个小金铃从下腹贴着腿根坠在双腿之间。 红色薄纱的裤子脚踝由金红丝带束紧,裤腿外侧衩到胯那里,姿势的原因,两条细白匀称的长腿都露在外面。 小将军有点尴尬,挣扎着想起来:“我……我把衣服换了。” 他上半身刚起来就被白隐一把推回到床上,惊觉这人已经硬了,他刚才在后台就想着那档子事了,如今被硬物抵住,腿都有些发软。 也不知是不是这身衣服的缘故,他心里想白隐赶紧插进来操弄自己,越用力越好,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咬着红唇去推身上的人:“你起来!放开我!” 白隐被他这模样勾得心神荡漾,紧抱住他亲了上去。 两人抱在一起唇舌交缠,白隐手抚上他胸口,隔着布料揉捏,乳尖挺立起来,把薄纱顶起。 “阿焱你好色啊……”他搂着他的腰将乳尖含了进去,用牙齿轻咬,“上下都硬了。” 小将军低头看他拉扯着自己的乳头,兴奋了起来,挺着胸送到他嘴里。 外面嘈杂一片,都在找人:“人呢!?怎么会凭空消失?” “每个房间都搜一搜!别放过一个角落!” 小将军紧张起来,自己还没换衣服,这个样子可不能再被人看见了:“你放开!让我换衣服!” 白隐闭着眼像个奶娃一样大力吸吮着乳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 脚步声越来越近,雷焱猛地推开他,白隐气还没消,又扑了上去,将他双手压在头顶上:“你穿成这样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雷焱怒道:“胡说八道!” 白隐也不示弱:“那你是想给谁看?”一句话问的小将军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看就要搜到这间,他急了:“你放开我,我再不换就、就真的让别人看见了……” 白隐心软问道:“哦?不让别人看,我能看吗?” 小将军点点头。 他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是穿给我看的吗?” 脚步声和人声到了门口,小将军急道:“是!是穿给你看的!只有你能看!” 门被推开,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劲风袭来,刚踏入一只脚就被风顶了出去,门口数人顿时被撞翻在地,嗷嗷嚎叫。 门砰地一声又关了上,白隐铺开结界,将整间屋子都罩了起来。 门口的人想闯进去,却怎么也触摸不到门,纷纷举刀欲砍。 一人走过来站在门前,朝他们说道:“都给我滚!”他声音不大,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啊?我们抓自家的小倌,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在这儿碍事!想玩去别的房间!” 厉净竹一撩斗篷,右手拇指将腾蛇顶出一截,银黑的刀锋吸收了烛火,犹如恶鬼般幽深至暗。 几人有些紧张,彼此对视一眼,厉净竹说道:“雀羽是不是你们陌玉馆的人你们不清楚吗?他的去留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都给我滚!” 一层堂内乱套了,但是争头牌的事情还要继续,几人赶紧下楼帮忙。 雀羽若是真夺了头牌反倒不好办,怎么也不能将一个不是他们馆里的人卖了吧?反正陌玉馆真正的清倌浅琮还在,雀羽走了,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头牌。 几人从陆长华身边急匆匆地跑下楼,陆长华看着结界包裹着的房间,笑道:“小竹子咱们也走吧?” 厉净竹杵在门口不动弹,他只恨自己没有在刚才那一瞬把人抢走。但是抢走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走,难道还要在这儿替他们守着?”陆长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房内传出呻吟,厉净竹强压下酸涩,转身离开了。 小将军紧张地在身下缩成一团,白隐什么都没说,贪婪地将他浑身上下都看了个遍,俯下身亲他裸露的肩膀,一路往下吻,边吻边说:“阿焱,没人了,放心……他们没看见。” 小将军气恼踹他,被他握住脚踝把腿抬起来。裤子虽然遮住了前后,但是内侧和裤裆都是透明的红纱,被他掀起一条腿,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放开!”雷焱怒道。 白隐把他脚踝上的丝带解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手腕和脚踝绕在一起。 “你干什么!”白隐没理他,从容地将丝带打了个结。 雷焱去解,被他擒住另一侧脚踝和手腕,不由分说地绑了起来。 他挣了挣发现挣不开,怒道:“白隐你给我解开!你绑我干什么?” “不。”他双腿被迫屈着,也无法并拢,红纱下面被看得清清楚楚,许是感受到白隐炽热的目光,性器像是要把薄纱顶破一样高高翘起。 白隐将裤子松了,肉棒顶在他白皙的腿上,顺着大腿蹭到胯上,从开衩的地方伸进去摩擦滑嫩的肌肤。 “嗯……”小将军逃也逃不掉,只能任他玩弄。 白隐躺在他身侧,捏着两个金铃,轻轻撞在他股间,小将军呻吟出声,被束缚让他感觉羞辱,但这种亲密的羞辱感不会让他难受,只会平添情趣。 性器隔着宽松的薄纱,被细软的金链绕了三圈,随着白隐的顶弄,金铃流水般的悦耳声音阵阵响起,本是空灵能洗涤心灵的声音,却夹杂了呻吟和撞击的声音,格外的淫靡。 白隐从开衩的地方伸手进去,手指在他龟头上抹了抹,沾上水按在穴口,湿润的指尖轻揉慢捻,待那里含羞带怯地打开一点,便强硬地钻进去搅动。 小将军兴奋地扭着身子,被绑的地方挣出明显的红痕,他将双腿尽力靠在一起,背对着爱人,臀部随着手指的抽动轻晃。 白隐手指抽出将他翻过来,他平躺时由于手腕和脚踝绑在一起,只能曲起腿,整个下体连同扩张好的穴口全隐在红纱里,落在白隐眼中。 白隐埋首过去,隔着红纱舔弄他的穴口,舌尖伸出时将红纱也顶了进去。 “嗯……不要……别舔那儿……”小将军扭着臀想躲,却被抱住大腿固定住。 “不舔这儿?那舔那儿?我想吃你……让我吃,你好甜好香……”白隐说着又去舔他的囊袋和性器。 被冷落的穴口可怜兮兮地收张,里面还塞着一小截红纱。 “别舔了,你快进来……” 白隐扶着自己顶在穴口,红纱挡在那里,他也没在意,直接隔着就顶了进去,扩张得好,一下就进去了大半,圆润硕大的龟头擦过敏感点,加上红纱略有些粗糙的质地,小将军腰一下就挺了起来,臀部也跟着抬起夹紧。 “真紧……你放松点,我进不去,心肝儿……”白隐抽出来一点,又往里面顶,还是进不去,他干脆全拔出来,把红纱抽出来,手上用力一撕便撕了开,迫不及待把肉棒地往里面戳,没了阻碍,一插到底便开始律动。 雷焱手抓着自己的脚踝,像是自己主动打开双腿让他操干一般。白隐扶着他的胯部,猛烈地冲撞,穴口被迫打开,又润又滑,比平时更容易进出。 “真舒服,你里面真舒服,阿焱……”他伸手捏住乳头,轻轻拉扯,上下的快感联通,小将军马上就要被推上高潮。 “你穿成这样,太骚了。”白隐摆着腰,一下一下重重撞进最深处,“还去争清倌的头牌?嗯?他们不知道,你早就、被我操过了,根本不是清白之身,淫荡得很!” 他受了刺激似的,不停说着淫言浪语:“被我操过那么多回,里面早就记住我的形状了,只有我、只有我能操你!下回、让他们都看看,我是怎么操你的!” 雷焱被他激得不停颤抖,被绑着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混蛋!你给我解开!” “解开?为什么?你看你爽的,把我夹得这么紧,我一抽出来,你就吸我,舍不得我走……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只有我、能看!” “啊!别说了……唔啊!啊!啊!不要!”小将军想射了,白隐感觉到他的痉挛,伸手拽住小金铃一扯,缠在性器上的金链倏然收紧,生生将他出精的路勒住。 后穴的快感还在累积,已经到了顶峰却射不出来,小将军疯狂地扭着身子:“啊!啊!让我射!” 白隐拽着小金铃,下半身不停抽插:“乖,等夫君一起,咱们一起射。” 小将军憋得要疯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求你……求你……让我射……求你,白隐!”他手腕脚腕都被勒出了血痕。 白隐也快到了,放缓抽插的节奏:“阿焱,你叫我夫君,叫了我就让你射。” 雷焱哭喊着:“不、不叫!呜呜……” 白隐俯下身含住他的耳垂,身下的人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是夫君,夫君在疼爱你呢,叫我夫君,乖……小将军是怪我没跟你拜堂成亲吗?” 对方没有动静,白隐抬起头,才发现小将军哭得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下唇,幽怨地看着他,狠狠吐出几个字:“白隐,我恨你!” 完了完了,欺负地太狠了。 白隐给他把手脚解开,小将军气恼地挥拳上来,他赶紧摆腰,拳头还没砸上来,就转了弯勾住他的脖子。 他将金链松开,下身加紧动作,雷焱越叫越高昂,腿也缠了上来,主动晃起来求欢。 白隐趴在他身上,大力顶弄,床吱扭吱扭响着,淡红色的帷幔像是在狂风中摇乱,半晌才平息下来。 白隐搂着人,薄纱的衣服被撕扯地一塌糊涂,他觉得有些可惜给弄坏了,心想要不再去千媚布庄买几身…… 小将军累了,在他身上闭目养神,白隐见他手腕上的伤治愈后轻轻起来,他睁开眼,白隐问道:“吵醒你了?”又恢复了温润体贴的形象,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睡会儿吧,我给你清理。” 他动作很轻,温柔地将残破的衣服脱下来,拿丝帕给他擦掉浊液,又用灵力将射在他体内的精液引出。 雷焱半眯着眼任他做这些事情,每次欢爱之后,他都会为他做,他早已习惯白隐温柔体贴的照顾。 心里暖暖的,迷迷糊糊间自口中轻唤道:“白隐……” “嗯?”白隐用丝帕擦掉穴口的液体,听见了就抬头看他。 听见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夫君……” 第89章 金瞳 帝鬼去天麓城传了口信儿之后,绕道秦阳国耀金山去打猎。 耀金山像百嫁山一样在冬日覆盖着结界,是由白冉架设,他能够来去自由。 他像前几日一样进入结界内,眼下接近傍晚,夕阳行至半山腰,被笔直高耸的杉林遮得斑驳。 耀金山靠南,在寒冬腊月远没有百嫁山苦寒,方圆几百里群山连绵,依旧郁郁苍苍。 帝鬼追上几只梅花鹿,压低身体贴地窜行,趁其不备突然飞扑上去。梅花鹿头顶一黑,被扑倒在地,呦呦嘶鸣。 帝鬼咬住它的脖子,尖牙直插进喉管,它四蹄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眼看天要黑了,帝鬼想赶紧回去宪禾身边,后腿蹬地前腿前扑,身体弓起来再舒展开,风驰电掣般几步追上剩下逃窜的梅花鹿,从它们头顶上掠过,灵力涌出将五只鹿全部罩住。 梅花鹿撞在结界上,笼中困兽嘶鸣挣扎,被雪豹一只一只咬死。 帝鬼收拾了这五头鹿,回去找刚才咬死的那只。 幽静的林间,梅花鹿的尸体旁边站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鹿,头上的两对庞大的银白角犹如古树,每对角都足足有十几个分叉,枝杈蜿蜒展开,竟比身躯还要大。 “山始。”帝鬼道:“多年未见了。” 山始颔首道:“帝鬼大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雪豹问道。 “该我问您。”山始低头嗅了嗅梅花鹿的尸体,帝鬼都怕他的长角把脖子压断了。 “我是来打猎的,怎么?是因为我咬死几只你本家,你不乐意了?” 山始轻松地抬起头道:“帝鬼大人只管捕猎,我就是来看看,是谁入了结界。” 雪豹走近几步问道:“你是……耀金山的山神?” 山始缓慢颔首:“是。” 帝鬼笑道:“你我相识没有一万年也有九千年了吧,以前你最烦的就是这种俗事,说是会影响你修行,如今怎么当起这劳什子的山神了?” 山始抬起墨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我在这里,即是修行。” 东洲大陆上能跟帝鬼称得上旧识的妖不多,妖不是不老不死,通常活个三四千岁就算是古稀了。 他第一次下山时在白山脚下的苔原荒地遇到了山始,那时他刚刚能化形,真身的身躯还是棕褐色,头上只有一对角,三四个枝杈,仅仅比普通雄鹿多一点而已。 帝鬼了解他:“你还是老样子,说话故弄玄虚。”他知道即使问也别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山始道:“帝鬼大人还需要什么?我命人送去百嫁山。” 帝鬼化作人形,走到山始身边,乌黑的雄鹿像是代表了整个黑夜,夕阳余晖洒在他脚边,甚至都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蹲下去看梅花鹿的尸体:“山始,你知道我在百嫁山?也是……有人闯入你的山林,你根本不需要过来查看,你知道是我,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对不对?” 山始弯曲前蹄,蹲下时已经化作黑衣黑发的青年,银白的鹿角从他额头探出,面无表情地说:“对。”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别扭,有话直说好吗?” 山始难得皱了一下眉头,在他精致又漫长的岁月里,帝鬼是唯一一个这么糙但却没被他嫌弃的朋友:“你还记得六千七百二十三年前……” 帝鬼一听就头大了:“你是怎么做到把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的?” 山始忽略了他的疑问,继续说道:“那只金瞳的狸猫吗?” 一听到金瞳,帝鬼严肃起来:“记得,怎么?” “金瞳的妖兽生来便具有强大的灵力,据我所知,东洲大陆只出过三只金瞳妖兽:第二只是六千七百二十三年前的金瞳狸猫妖、第三只是现任的百嫁山山神狼妖。帝鬼大人可知第一只是谁?” 帝鬼从没听说过还有一只金瞳妖兽,摇头道:“不知。” 山始垂着眸子,语气低沉缓缓说道:“是我。” 帝鬼惊道:“你!可你的眼睛……” 山始抬起头看着他,墨黑的眸子中黯淡无光:“他们取了我的金瞳,神侍大人给了我他的眼睛。” 帝鬼心惊,是白秋!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那段时间在山下游历,回来便发现无明走了,白薇失踪,只剩下白秋,眼睛还瞎了!他们为什么要挖你的眼睛?” 山始说道:“为了用我的眼睛炼神器赤金瞳……无明被白薇杀死后,白薇带人抓住我,挖了我的眼睛,把我扔在佐洲海岸边,我奄奄一息之际被白秋救了,白秋知道是白薇所为,为了补偿我,将自己的眼睛给了我。” 帝鬼震惊不已,他的主人,无明,竟然真的是被白薇杀死的!虽然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无明的离开只是个谎言,但还是被震惊和悲痛包裹住,喘不上气来。 弑神的诅咒将会追随白薇生生世世,可是他并没有听说过东洲大陆上有人身负如此罪孽深重的诅咒,白薇到底去了哪里? “赤金瞳是什么?” 风吹过山始的鹿角,只听他轻轻说道:“赤金瞳,用来囚禁魂魄。” 只因为叫了一声夫君,小将军就被折腾了整整一宿,天快亮了才被白隐抱着回到客栈。 吃早饭时他蔫蔫地坐在桌旁,厉净竹给他夹菜,堆成一座小山他就吃了几口。 白隐细心地将粥吹凉,用勺子送到他嘴边:“啊~” 小将军习惯性地张嘴,温热香甜的粥入口才发觉不对劲,狠狠地瞪了眼白隐,一把夺过勺子和碗,自己扒拉着吃起来。 “行,闹也闹过了,爽也爽过了,咱们今日要干正事了。”陆长华一本正经说道,“皓宛阁我是进不去的,你们三人进去之后,可以每人提一个要求,阁主会让你们用他认为等价的东西来换。咱们是为了去沉天族岛……到时若是得了登岛的方法,或者地图,务必要带我一起!” 入夜,快到寅时,皓宛阁门口大街上又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多数都是好奇,想看看今日有没有人能够入内。 “诶!你们听说没有?前几日抓起来的二十个水匪,一夜之间都跑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夜里。说来也奇怪,衙役一晚上没离开,也没听见任何动静,二十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县衙派人找了整整一天了,现在还没找到!” “太邪乎了吧?二十个人能藏到哪里去?别是被妖怪吃了吧!” “烈成县哪来的妖?白水两岸最安全不过了,别瞎说!” “白水安全?哼!你没听说上游的一个县城,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安宁县,半年前失踪了十几个人,后来发现都是被妖吃了魂魄!” “老天!妖不都被关在结界中吗?怎么会跑出来吃人?国师呢?” “别跟这儿危言耸听了!说不定这些水匪坐船跑了呢!” “谁危言耸听了!?” “别吵了别吵了!开门了!” 皓宛阁的大门打开,今日风很大,檐角的铜铃雪垣被吹得乱晃,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开市的时候,雪垣会收起结界。也只有开市的时候才会收起来。”陆长华低声解释道,“我曾经尝试开市时从大门冲进去、从窗户爬进去,但是雪垣虽然收起结界,还是随时戒备着,就跟专门防着我一样,不过也可能是防着所有人……” 鬼面人揣着手,从门内走出来,街上安静下来,他说道:“开市。凭据入内。” 三人还未上前,突然从人群中奔出一人,雷焱认出是前日拿着凭据入内的两人中的一人。 那人喊道:“我!让我进去!” 鬼面人道:“凭据。” “我……我没有凭据!昨日我失败了,今日让我再进去一次吧!你们要什么都行!要我的命都行!” “呵呵。”鬼面人笑道,“你心甘情愿的吗?” 那人连连点头:“我心甘情愿!”说完,他凭空消失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顿时一片混乱。 只有白隐他们看到了,那人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结界包裹住,往皓宛阁内走去。 小将军突然觉得水匪的消失,皓宛阁或许也脱不了干系。 陆长华盯着四楼的窗口,阴暗的窗户内,一个白色鬼面收起铺结界的手,也往这边看过来,随后在窗边一闪而过。 是皓宛阁阁主。 雷焱三人上前,将凭据交到鬼面人手中,鬼面具内的眼睛探究地打量三人,幽幽地低声说道:“入内,便不能后悔了……”没等三人说话,提高声音说道:“今年客满。闭市。” 第90章 皓宛 皓宛阁从外面看漆黑一片,进入内里,厅内竟只有几丈宽,三人站定,不远处便是一堵墙, 鬼面人拦住三人,身后的大门哐地一声关了上,顿时隔绝了街上的喧嚣,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除了呼吸声,便没了其他声音。 已经进入了雪垣的结界内。白隐想着,伸手推了一下身后的门,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任何阻力,看来雪垣只是防止闯入。 “客官是想走吗?”鬼面人手从袖笼中拿出来问道,“我说了入内便不能后悔。” 白隐道:“有所求才来皓宛阁,不达到目的为何要走?” 鬼面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转过身,在墙上轻轻推了一下,看似厚重的墙壁向后倒去,落地的瞬间竟消失不见了。 墙后与寻常厅堂无异,六根大柱顶起二层,八列圈椅整齐排放两旁,主座桌案后方的雕花木墙上悬挂两块对联牌匾上书“皓皓天沉,宛宛云别”。 鬼面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三位客官请随我上楼。” 上到二楼,鬼面人对雷焱道:“客官请在此间稍坐。” 鬼面人引着白隐和厉净竹继续往上走,雷焱看到厉净竹去了三楼,白隐则往四楼走去。 随从们上前打开门。 房门随后关上,屋内桌上跳动着豆大的烛火。 雷焱坐下,没一会儿,鬼面人敲门进来,也不走近,就站在门口问道:“这位客官所求为何?” 雷焱道:“我要去沉天岛。” 鬼面人沉默半晌道:“这个在下做不了主,需要问过阁主,请再稍候片刻。”说完便退了出去。 雷焱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回来,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悠,屋子不大,桌椅软塌一应俱全,看摆设像是个书房,书架上随意摆着一些书卷和玉器,桌案上铺着宣纸。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街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前日夜里那个兜售商品的小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街上游走寻找目标。 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没人来,雷焱没那么好的耐心等下去,推门走了出来,走廊上空无一人,一楼的灯火都灭了,楼上似乎也没有人,只有这层三间屋子隐隐透出些光亮。 他正要上楼去找厉净竹和白隐,突然寒风扫来,他机敏地侧身躲过,一柄长刀从走廊黑暗中向他劈头砍下! 他这没有闪躲,抬手的瞬间银光粼粼,锵地一声,谒归横着接住长刀,他喝道:“什么人!” 来人没说话,刀起刀落又再次砍来,小将军来气:“敢跟老子叫板!” 他接住长刀的攻击,两步窜到那人身前,那人还要攻击,被斩马刀砍在胸口。 那人一袭深褐色粗布短打,当场倒地毙命。 雷焱蹲下,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脑后又有劲风袭来。 怎么没有一点声音?他暗暗心惊,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长刀的攻击:“你们究竟是何人?” 来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攻击,他和刚才那人一样,招式粗陋,破绽百出,小将军一脚踹在他胸口,那人被踹飞在墙上,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雷焱问道。 那人道:“杀你还需要理由?”说完挣扎着要起来,被雷焱一脚踩住肩头。 “不说一刀砍了你!” 那人倒是个汉子,呸了一口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爹杀我父兄,把我们逼得没有活路,我们找你报仇有什么不对!” 雷焱皱眉,难道是二十几年前的匪徒余孽? 他犹豫之际,身侧身后数道银刀带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味砍了过来。他抓住那人衣领将人提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唔!!”那人没来得及喊叫就被数把长刀砍中,血溅了一片。 雷焱将人往前扔去,砸倒数个匪徒。 被砸到的人推开尸体,惊恐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同伴,还没站起来,眼前黑暗如同魅影一般翩然而至,斩马刀带着银光和血雨从他双眼间劈下。 刀尖的血滴在地上,楼梯那边又传来大量脚步声,雷焱心有疑惑,这么大的动静,厉净竹和白隐就在楼上,为何没有出来,难道是被困住了? 他没有犹豫,握着谒归从另一侧往楼上奔去,他踢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可他刚才分明见到厉净竹进了这间屋子。 后面的人追上了三楼,他担心白隐,不想跟他们周旋,从三楼窗户出去,踩在窗棱上跃上四层,他踢开紧闭的窗户,里面也没有人。 “白隐!白隐!你在哪儿?”小将军心里着急,推门跑出去,在走廊上大声疾呼,踢开每一间房间,都没有人。 “白隐!厉净竹!” 匪徒追了上四层,两面夹击,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突然整个皓宛阁所有的壁灯都亮了起来,乍亮间,雷焱看到一层厅堂内,白隐站在主座前面,一高一矮两个鬼面人不知在说什么,白隐缓缓跪下,看不清表情,但能清楚地听到他说:“……用我的命换。” 高个的鬼面人举起一把匕首,雷焱急得要死,这人在说什么?用他的命换什么? “不行!白隐!!”他想从四楼跃下,但是却被结界挡住弹了回去。 他双手握住谒归刀柄,用尽全力砍向结界…… 结界犹如精钢打造,透明却坚硬无比,谒归撞在上面发出一声巨响,结界却没有丝毫破损。 鬼面人抬头,视线若有似无地飘来,匕首猛然朝白隐心口落下。 顿时堂内鲜血四溅!总是纯白无暇的衣袍被染红大片。 “白隐!!”雷焱暴怒悲痛,急着往楼下跑,却被匪徒团团围住。 谒归砍向众多匪徒的同时,屠戮被召唤出来,两柄斩马刀在走廊中砍劈,银光掀起血雨腥风,一时间哀嚎遍野,鲜血并着断肢齐飞。 “滚开!都给我滚开!!”小将军杀红了眼,硬生生在挤满人的走廊和楼梯之间砍出一条血路。 “阿焱……”突然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他,刀锋一顿,血滴滴答答从刀尖滑落,众人不敢上前,生怕成为这死神刀下的下一个亡魂。 “阿焱……”声音又响起来,雷焱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白隐每次都是这样在他耳边叫他。 可是那个人已经……他眼泪滚了出来,心痛到无以复加:“白隐……白隐……” 眼前的人墙一层盖着一层,仿佛永远砍不完一样横亘在他与爱人之间。 “阿焱……”声音又响起,真实到让他觉得生出了一丝希望。 “白隐,是你吗?”对啊,白隐那么厉害,又是山神又是神侍弟子,他怎么可能会死!说不定只是给皓宛阁做做样子而已。况且他还有白山之力,那是源源不断的灵力…… 白山之力…… 雷焱顿住了,他们生死相连,白隐若死了,他此刻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才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周的人又围了过来,蠢蠢欲动。 身后是二楼刚才他所在的房间,房间门和窗户都打开着。 窗户……窗户! 他瞬间张大眼睛,嘴角上扬,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热浪般涌满心房,驱赶了彻骨寒意灌入四肢百骸。 他笑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众匪徒不解地看着他,一人喊道:“上啊!杀了他报仇!” 雷焱喝道:“报仇?就凭你们?”他转身跑进房间,匪徒们紧追了进去:“别让他跑了!杀了他!” 雷焱几步窜到窗前,单脚踩住窗棱从二楼一跃而下。 街上的人被吵闹声吸引都看着这边,小贩也在其中,他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四尺青锋从胸口贯通,双腿弯曲脚尖点地,身体被沉重的斩马刀压得近乎折断,牢牢钉死在地上。 “为什么?”小贩垂死之际问道,一开口鲜血沫子就从口中喷出。 雷焱松开谒归,从他手里夺过一把短刀,正是他前日夜里从这个小贩手里买到的,样式花纹一模一样,他懂得兵刃武器,知道这样出众的短刀做不了假。 而这把刀和这个人…… “是幻象。”他话一出口,从谒归刀锋开始裂开,强光从裂缝中涌入,他遮住眼睛,醒来时趴在二楼房间的桌案上。 白隐坐在他身边着急地看着他:“阿焱!” 小将军见到爱人,猛地抱住他,手臂收紧,哭着说:“白隐,白隐……我刚才……” 白隐回抱住他,安慰地抚摸他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看见了,乖,没事了没事了。” 雷焱放开他,被他捧着脸亲了亲才破涕为笑。 “是幻象,房间中大约是藏了什么致幻的东西,不过破了便好,否则会被困在里面一辈子。”白隐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因为灵力的缘故,幻象对我没有效果。” “我睡过去多久?”雷焱揉了揉额角问道。 “一炷香的时间。” “厉净竹呢?” “我一直守着你,他大概还在三楼房间,困在幻象中吧。” 两人上到三楼,厉净竹那间屋子里隐约有声音传出来:“……不!你离我远点!” 两人赶紧推门进去,靖兴侯趴在桌案上,右手像扒拉什么东西似的挥动。 “你走开!”两人面面相觑,他幻象里究竟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物?难道是妖? “你离我远点!阿焱,我不想伤害你!”靖兴侯语气激动道,“别勾引我!” “……” “……” 第91章 福船 皓宛阁一层堂内,厉净竹几步冲过来,抓住鬼面人的领口:“敢耍我!” 白隐道:“给我们下幻象,这便是皓宛阁的待客之道吗?” 鬼面人淡定说道:“幻象?三位在说什么?” 厉净竹大手抓住他的鬼面具:“戴上这个鬼面就要装神弄鬼吗?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客官且慢!”鬼面人按住他的手腕,“传说沉天岛金山银山、珠宝遍地、美女如云,知道的人都会想去,难道谁得了凭据,我们皓宛阁就要让他们登岛吗?” 白隐道:“又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登岛,世间有几人听过沉天岛的名字?况且谁都知道皓宛阁做交易的原则是用等价的东西交换,若是有人想登岛,也要看他付不付得起代价,付不起代价,即使入了皓宛阁的门,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拒绝他的请求。但这幻象未免太难为人了吧?” 鬼面人桀桀笑道:“花儿开得好,自然会招来蜂蝶,但是也会招来一些臭虫,想登岛,能不能付得起代价是一方面,有没有能力登岛是另一方面,三位这么快便通过了考验,还要继续跟在下纠结这个问题吗?” 厉净竹松开他,鬼面人抚平领口继续说道:“好,接下来咱们可以谈谈价钱了。” 四楼里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梁上挂着白纱,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白纱飘舞,活像个灵堂。 鬼面人停在门口,朝着软塌上的人鞠躬行礼道:“阁主,三位客官已带到。” 朱红色的软塌靠着窗边,软垫上绣着鸳鸯戏水,滚着金边,四角垂下来柔顺的金黄穗子,软塌上的女子一袭白裙,赤着足握着烟杆,倚在窗边似在赏月。 她闻声转过来,脸上覆盖着白色的鬼面,白面血唇,额上伸出两支长长的血红鬼角,在幽暗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瘆人。 她将烟杆放下站起身来,裸足踩在地板上朝三人屈膝行礼:“奴家见过三位客官。” 白隐问道:“不知我们三人要登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阁主轻笑一下,鬼面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客官哪里的话,三位想登岛,奴家告诉三位方法便是,不要什么代价……” “阁主!”鬼面人急急唤道,“不可……” 阁主喝道:“闭嘴!这儿有你插话的份吗?” 鬼面人似有不甘但又不敢言,站在一旁不再做声。 阁主笑道:“虽然不需要代价,但奴家要问三位一句话。” 白隐:“阁主请讲。” “三位可是心甘情愿登岛?”此言一出,鬼面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雷焱道:“既然是我们提要求登岛,还问是不是心甘情愿,你这人好奇怪。” 阁主道:“三位只管回答我便是。” 白隐想起寅时在皓宛阁门口,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鬼面人也问了这样一句,是否心甘情愿? 那人可能也是为了登岛,沉天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引得这些人趋之若鹜?若只是金银珠宝,把命都搭进去了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陆长华说皓宛阁阁主是沉天岛人,沉天岛一直以活人祭祀怨魔。 心甘情愿?恐怕皓宛阁便是用这种方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去岛上活祭怨魔的…… 他摸了摸胸口,怀中的鎏金香球没有一丝波动,怨魔若是回到沉天岛,活祭很可能将会继续。 他心想,看皓宛阁阁主的意思,想登岛并不容易,若是能作为祭品上岛也会省去很多麻烦。 他一瞬间便想通了关节,并下了决心,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雷焱好好的,收回天魂与他好好过一辈子。 于是答道:“是心甘情愿。” 阁主合掌,很开心的样子:“如此甚好,今日是冬月初三,虽然比去年略晚,但好歹也凑足了人数,咱们即刻出发,从烈巍县入海。” 她对鬼面人说道:“带几位客官去准备一下。” 鬼面人做出请的手势要带三人离开,白隐问道:“阁主可是与我们一起?” 阁主回头道:“是的,怎么?” “既然要一路,阁主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不累吗?”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阁主纤瘦的腰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裙中,裙褶随着灌入的寒风轻摆:“客官何出此言?” 白隐说道:“我没猜错的话,阁主便是前几日被我们从水匪手中救出来的柏姑娘吧?” 阁主愣了一下,随后换了个声音轻轻笑道:“白公子没猜错,正是柏乔。”她将鬼面取下来,“三位是怎么猜到的?” 她早已没有船上那怯懦的模样,笑容间尽是自信和洒脱。 柏乔是皓宛阁阁主这件事白隐本是猜测,但方才进屋见到她就确定了。 柏乔和柏先生当日带着随从和史老三父子逃窜出去,避过了他的灵力搜寻。柏先生灵力不足,看不到结界,但是柏乔能看到,说明这个女孩有着充沛的灵力。 陆长华口中的皓宛阁阁主是弑神的神侍白薇那一脉的,所以她才有可能能够躲过自己的搜索。 况且变化声音和身型可以,变化一个人的气质很难。 白隐道:“柏姑娘既然认识陆长华,想必知道他的白山弟子的身份,那晚姑娘识破了我们的结界边跑掉了,还躲过了灵力搜寻,在下自愧不如。” 柏乔笑道:“白公子也是白山弟子,只是不知道缘何要登岛?” 白隐道:“在下是去沉天岛找寻一件失物。” 柏乔道:“小乔与三位有缘,提醒三位一下,现在岛上不安生,而我们圣女最恨的就是白山人。” 烈成县虽然是县,但范围却比城还要大,此时卯时刚过,天还未亮,两岸都笼罩在黑暗中,连勾栏和赌坊都打烊了。 银月落在白水中,被风一吹就碎了开来,码头渡口空无一人,只有船舶随着浪轻轻荡漾。 三人跟着柏乔和柏先生上了艘船,随行的还有几个随从和方才闯入的男子,男子一路上有些兴奋和紧张,一直在说话。 “阁主为何戴着面纱?” “在下任柯,洪洲人。” “咱们何时能登岛?” 小船往下游行了数十里,出了烈成县水域,停靠在一处荒废的码头。 “这是哪里?”任柯问道,放眼望去,白水湍急,两岸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那里。”白隐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水域,“柏姑娘的船很大啊。” “哪有船?”任柯找了半天,心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柏乔手掌朝上,五指朝内弯曲,将灵力收回,一艘高大如楼首尾高昂的福船出现在水面上,五张帆全都收着,静静地伫立在白水中心。 小将军道:“是神宇水军的福船。你们是如何得来的?” 柏乔驱动小船靠近福船:“公子好眼力,神宇水军仅防着异国的入侵,中间横亘着诡密多妖的诡杰沧海,有哪个异国能横渡过来入侵?多年无战事,白养着也是养,不如借给我一艘用用。” 小将军不置可否,诡杰沧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没有福船这样的战舰,恐怕还没到沉天岛,就被风浪打沉了。 几人上船,福船甲板之上本来有三层楼,为了速度被拆减掉只剩一层。而这种战舰甲板下面通常共三层,最下面一层放置压舱石和淡水柜,上面两层储物住人。 看着几个随从有条不紊地将几箱行李搬上来,雷焱突然问道:“只有我们这些人吗?”福船庞大,底尖上宽,吃水深,很容易搁浅,并不适合在内河行驶,若要行驶,也需要有众多水手分工协作。 柏乔在面纱下笑了下说道:“公子太小看我们这些海边生海里长的人了。就算只有我也能轻易操纵。”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铜铃,以灵力送到主帆之上,结界自主帆顶端铺开,将整艘大船隐了起来。 “是雪垣。”白隐道。 柏乔点头,她念及几日前被三人搭救之后又被体贴地放在县城外,语气放缓说道:“是,雪垣乃我族圣物。白公子,你们心善,不是歹人,也不是为了贪婪欲求去沉天岛,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岛上的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若是他们知道你是白山弟子,恐怕会将你生吞活剥了。” 她说到生吞活剥掩嘴笑了起来,但三人都知道她不是在说笑。 厉净竹低声问道:“师父怎么办?” 白隐道:“我已经传音给师叔,他会悄悄跟在后面,找机会上船。” 鬼面人早已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果真就是柏先生。他从船舱内上来说道:“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他往船舱走,甲板下面一层有数个房间。柏先生说道:“三位公子请自便。”他指着最里面的三间房间道,“这几间都没有人。” 白隐问道:“方才就没有看见史老三父子和任柯了,不知他们人在何处?” 柏先生道:“公子何必管他人,管好自己就好。咱们即刻出发,明日傍晚便可入海。”说完转身便走了。 这艘船是战船,房间都是供水军将士们休息,每间都能睡十几个人。 突然船摇晃了一下,开始缓缓前行。 屋内只剩下三人,小将军道:“若是怨魔回到沉天岛,活祭恐怕又要继续,白隐,咱们要想个办法将怨魔除去。” 白隐微笑点头,他的阿焱永远都是把其他人的生命放在心里:“先用怨魔交换天魂,其他的我来想办法。”他看了眼舷窗,“柏乔用雪垣将船罩住,师叔恐怕上不来,我得去主帆上将它取下来。” 第92章 雪垣 福船的五张横帆全部打开,在往东吹去的风和灵力的双重推进下,船速极快,穿行在蜿蜒的白水河道中。 太阳从船后方的山中升起,水面上往来的船只也变多了起来,福船隐身在结界中,庞大的船身灵活地转向躲避,激起的水浪将小船都推开,有的船靠得太近,被掀翻在水里。 船头高昂的两只狮头鱼尾的海狮木雕被下面一只巨大的八爪鱼木雕抓住,八爪鱼其余六根触手从船头攀缘到船身,甚是恐怖。 船头的雕像用来威吓敌军,也用来抵御敌军火船的攻击,此时却被不嫌冷的柏乔踩在脚下。 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水花打在单薄的白裙上,她单手抓着一根船绳,另一只手放出灵力,将躲不开的船只整个罩住,半腾空擦着水面扔到远处去,激起大片的水花。 “哪来的妖风!” “啊!怎么回事?” “救命啊!” 听着惊呼和哀嚎,她哈哈大笑着,仿佛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 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白隐飞身跃上主桅,桅杆顶端的铜铃胡乱摇着,他靠近了才看清,暗金色的六角铜铃上是山和海的浮雕,山在海中,汹涌的海水围着山。 雪垣万年前便被白薇盗走炼化,白隐不敢轻举妄动,以灵力轻轻加以试探,果然被弹了回来。他直接伸手去碰,雪垣像是知道他的身份一样,灵力犹如尖刺扎进他的手指,顿时手指尖上冒了血珠。 小将军也上到桅杆上的望斗,见白隐犹豫,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白隐道:“雪垣会抗拒我的灵力。” “我试试。”小将军二话没说单手就去抓那铜铃。 “等等!”白隐还未来得及阻止,雪垣可能是没有感受到白山的灵力,直接被从桅杆顶上拿了下来。 “怎么样?”雷焱将铜铃抛起来接住,得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你在干什么!”白衣一闪,柏乔已经从船头跃起,踩着船绳如履平地飞奔过来,雷焱挑眉,拿着雪垣从望斗跳下来。 柏乔怎么也没想到神器会被人这么轻易便取了下来,怒道:“还给我!” 雷焱道:“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你想要?过来抢啊!” 柏乔愤怒地从船绳上跳下来,朝着雷焱飞扑过去。 小将军躲过她,往船舷跑去,柏乔紧追不舍,他跳上船舷,踩着两掌宽的边缘往船尾跑去。 柏乔追了上来,踹向他后心位置,雷焱弯腰躲过,柏乔又去伸手抓,小将军左手换到右手,灵巧地闪过她,跳下船舷。 他余光看到站在船舱口的厉净竹,大喊道:“侯爷接住!” 厉净竹正抱着双臂看热闹,猛地一个黑影砸了过来,他反手接住,是个铜铃,还没瞧仔细,柏乔朝他奔来,他没兴趣玩,手腕一抖将雪垣又扔了回去。 “你们!”柏乔气急了,释放出灵力想兜住雪垣,却被另一股灵力半路截断。 小将军接住雪垣,朝望斗上的白隐挥挥手。 “请公子将雪垣还给我们!”甲板上的矮个男子说道。 “我若是不还呢?”雷焱捏着铜铃,看着柏先生问道。 “小姐!!”船头传来疾呼,“要撞上了!!” 柏乔没心思再去争夺,飞奔过去,小将军离得近,看到福船前方数十丈的距离有一艘小船。方才在柏乔的控制下,大船尚能躲避小船,但几个随从明显灵力不足,做不到游刃有余,控制大船转向便无法顾及河道上其他的船,现在船速过快,这艘船是怎么也躲不开了。 船上的渔夫正在收网,突然身后水浪被劈开,船身颠簸起来,摇晃得厉害,似有什么巨物正在逼近。 眼看就要撞上了,柏乔还未跑到船头,小将军召出谒归,他感觉到充沛的灵力自刀尖注入,是白隐,他牵起嘴角,急奔两步,腾空跃起,在空中翻转,斩马刀借着翻转的力挥出,罡风瞬间劈开水面,小船被波浪顶起,往岸边推去,船舷擦着福船侧板而过。 柏乔惊魂未定,站在船头看着小船逐渐飘远。 “小姐?”柏先生站在她身后唤道,“只是个普通凡人,小姐又何须……” 柏乔转过身瞪着雷焱,雷焱捏着雪垣道:“想我还给你吗?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小将军指指船尾:“让我师叔上来呀。” 柏乔知道他说的是陆长华,怒道:“陆长华不行!” 雷焱将雪垣攥进手里:“为何?” “他……就算让他上来,也不能让他登岛!”柏乔道,“沉天岛已经对他下了通缉,格杀勿论,他缠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有杀他已经算客气了!” 雷焱道:“陆师叔知道这些事情,执意要登岛,说明他有必须登岛的理由,柏姑娘不需要担心他。” 柏乔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谁……谁担心他!” 柏先生劝道:“小姐,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要上赶着找死,您拦着也没有用。您就是太心善了。“ 柏乔愤恨道:“我心善?老木,我若是心善,便不会被派来做这个差事。” 柏先生叹口气。 白隐从望斗翩然而下,问道:“陆师叔究竟在岛上做了什么事?” 柏乔没有回答,问雷焱:“我若让他上来,你就要将雪垣还给我。但是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雷焱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陆长华用灵力驾着小船一直从烈成县跟到这里,白隐给他传音,他便从船尾上了船。 见到柏乔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了,小乔。” 柏乔瞪了他一眼,从雷焱手中夺过雪垣,转身又坐到船头去了。 柏先生朝他点点头,走到船头。 “小姐?雷公子能取下雪垣,这事甚为蹊跷啊。”柏先生见她手中把玩着铜铃,低声说道。 柏乔回头看了一眼,那四个人已经回去船舱,她将雪垣重新挂到主桅顶端,说道:“雪垣是第一任圣女留下来的,只有继任圣女及其血脉相连的亲人才能使用。”她想不通,继续说道,“看紧了他们,别让他们再接近雪垣,回到岛上,我再将这件事告诉阿娘。” 船舱内,陆长华扑倒在床榻上:“啊~总算有地方睡觉了,跟在后面都要冻僵了~” 厉净竹端着茶过来:“师父喝些热茶。” 陆长华接过茶杯:“乖!”喝了一口问道,“你们通过了皓宛阁的考验?” 白隐道:“看来陆师叔是知道考验这件事情的,为何不早些告知,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陆长华差点呛着:“咳,我不是相信你们的本事吗,幻象这种东西难不倒你们的。对了,你们都看见什么了?皓宛阁幻象都是由食梦子炼化成的神器做出来的,会显示出你们最害怕或最渴望的事物。” 雷焱想到当时幻象中白隐被刺中心口倒地不起的画面,绝望和痛苦在周身上下翻涌,白隐拉着他的手,安抚道:“没事,都是假的。” 陆长华不用猜也知道这俩人最怕的是什么,转过来问道:“小竹子你跟我说说你看见啥了?诶?你去哪儿?” 大冬天的厉净竹平白冒出一身热汗:“我出去转转,有点热。” 他从房间出来,转去另一个房间,一觉睡到下午。 他走上甲板,空气中已经有了海风的咸湿气息,能看到翅膀尖带着黑色的海鸟在空中盘旋。 陆长华和柏乔柏先生站在船头,他走过去,隐约听到陆长华问道:“……她还好吗?” 柏乔对陆长华还是没有好脸色,见厉净竹过来,转身就走,经过他身边时说:“厉公子,你去告诉他们二人,再有十里就到烈巍县了,咱们休整一下就入海。” 烈巍县靠海,县城不大,港口码头却停了很多船只,大都是海船,有一些渔民在近海或白水打了鱼,将渔网铺开在船篷上自然晾干,三三两两的往回走,冬日渔获不多,仅够县城内百姓日常所需。 小将军没见过大海,此时见到觉得甚是壮观,青灰色的海水从海岸一直延伸到天边。 傍晚起风了,阵阵寒风自海面刮来,推着海水往岸上拍打。 冬日的海静谧深远,探入它就像探入无穷无尽的未知,让人心生敬畏。 福船停靠在港口,柏乔将雪垣取下,整艘船凭空显现,所见的人不多,也都吃了一惊,有稚嫩童声喊道:“是神船!神船来了!” 柏乔白裙飞舞,飘然间已经跃下福船,从怀中掏出小瓶子,正是那日白隐用灵力搜寻他们时,她拿出来的小瓶子。 瓶口向下,她将里面的清透液体倒在海河交接的水中。 柏先生说道:“难为小姐每年都会为烈巍县驱妖,不知今年回岛上,圣女能否多给些圣水。” 柏乔道:“他们都是些普通百姓,没必要为了我族与白山的仇恨付出代价。” 一群小孩围了上来,柏先生将从烈成县买来的小玩意儿分发给他们。 小将军靠在船舷上说道:“柏乔姑娘倒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定这沉天岛上的人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凶残呢。” 柏乔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去了就知道了。”她拿出雪垣,将灵力送入,雪垣中一道光芒射出,指向大海,她眼望天际尽头,眼神温柔像看着故乡,“走吧,去诡杰沧海。” 第93章 风浪 薄云散尽,弦月高悬,无论在雁鸣城还是烈巍县,神宇国还是秦阳国,东洲大陆还是诡杰沧海,看到的月都是一样的。 它不管人们是生是死,是贫穷是富有,是喜笑颜开还是痛哭流涕,它只管看着,其他什么都与它无关。 人们抬头去看它,它就在那里。就像曾经的神,只是旁观者。人们去膜拜祈求,感慨时运不济,责怪命运不公,神依旧远在白山之巅。 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若是有一天晴空万里,日月却都不见了,凡间便会陷入彻底的黑暗,那种深海中永不见天日的黑暗。 但日和月还都好好地挂在天边,神却离开了。凡人在妖祸中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理所当然地责怪痛骂他们曾经至高无上的神明怪他擅离职守。在神侍率白山弟子站出来扛起重任之后,才平息了怒火。 繁星点点,洒在海面之上。柏乔坐在船头抬头看星象,嘴里轻声哼着久远的歌谣。 突然悠扬的曲调有了和声,柏乔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陆长华,翻了个白眼转过来:“闭嘴。” 陆长华道:“小乔,你为何总对我这么凶,说起来,我是你爹呢……” 柏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蹿起来:“滚!陆长华你不要脸!不要以为你跟我阿娘有一段情就可以自称是我爹!那这么说,我爹多了去了,哪轮得上你!” 陆长华有些受伤道:“我了解你娘,你娘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小乔,等我回去沉天岛,定要向你娘问清楚!” 柏乔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长华道:“陆长华,看在你曾经对我很好的份上我这些年才没有杀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如今你上了我的船,我随时可以将你扔进海里喂鱼!你别忘了,马上就要进入鲛人海了,到时候你要是连累我们,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她抓住船绳从船头跳下来,落在陆长华身边时,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往船尾舵走,海风卷着如出一辙的白色广袖上下翻飞,陆长华想拉住她又不敢,犹豫了一瞬,人便走远了。 柏先生正在掌舵,见到柏乔说道:“小姐,再有半个时辰便会进入鲛人海,今日运气不太好,您看那边像是要下雨了。” 柏乔点点头:“我来掌舵,你去把人都叫起来。” 船行了约莫一刻钟,船头方向的天空隐隐发白,但被天边厚厚的乌云遮盖,混着灰蓝的冷彻海水显得更加惨白。 乌云滚滚而来,海上的风浪逐渐变大,像是酝酿着怒气,浓墨般的滔天巨浪一个接一个席卷而来,靠近浪头,浓黑变成墨绿,最上头是青白的浪花,万顷海水被堆到最高处卷起,水雾接天,转瞬间犹如万马奔腾般砸向海面。 随着白光一闪,天火劈开云层,骤雨自乌云裂缝中倾盆而下。 再大再坚固的战船在无垠翻涌的大海中也形同一叶扁舟。 柏乔掌舵,顺着雪垣的指示往东南行进。 船从一个浪头冲下来,前面还有无数个更大的浪头等着她。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雨越来越大,被暴风挟裹成条条巨龙奔腾而来,砸在甲板之上,福船上下颠簸摇摇欲坠。 冲过数不清的大浪之后,天火与雷声渐远。乍亮的天光撕裂云层,一束一束直射海面。 暴风不甘心般推着高耸入云的巨浪逼至眼前。 “把所有帆都升起来!”柏乔被暴风雨浇湿了全身,抹了一把脸大喊道。 在如此巨大的海风中打开所有横帆,船速会变得极快,更加难以控制,但是若不打开,船速不够,抓不住浪,便会从巨浪上直接掉进大海。 柏先生和随从没有犹豫,立刻将剩下的两张帆打开。 大船如同离弦的飞羽直射而出,柏乔猛地用力打满舵,福船在波面上急转,船头从滔天巨浪上横着切了过去。 快要到顶端时她松开手,满舵顿时极速回转,船头直指浪尖。 巨浪还在堆积翻涌,眼看船头逐渐翘起,大船有倾覆的危险,连多次顺利通过鲛人海的柏乔也不禁有些担心。 风浪太大了,仿佛铁了心要阻止他们通过一般。若无法翻过最后这个浪头,他们恐怕将会和大船一起被巨浪砸向海底。 福船的尖底切入波面,整个船身已经翘起近四成。八爪鱼想要伸出触手扒住海水,但海狮却要趁机逃脱。 几个随从没有抓住船绳,直接从船头掉到船尾,撞上船舷之后落入海中,连个浪花都没有瞬间便被吞没。 柏乔紧紧抓着船舵,双脚已经悬空,船舵过于紧绷,还再回转,她的手卡在里面抓着柱子,断骨般的疼痛袭来。 不能松手!她心想着,若是松手了,船头回转就完了。她释放出灵力护住自己的手臂。 突然一双手从她脸侧伸过来,握住船舵,陆长华喊道:“你松手!我来!” 柏乔愣了一下,就被陆长华用灵力将手抽出:“你抓住船绳!” 她下意识抓住对方递过来的船绳,反应过来之后喊道:“来不及了,要翻了!” 陆长华看向船头方向,露出笑容:“翻不了!” 猛然间半透明的白光将整艘船笼罩起来,从船头的八爪鱼躯干射出白光,犹如绳索般由上至下穿透巨浪,直接插入海水之中,将整片海水由内照得通透发亮。 灵力的绳索插进海底,将船头拉直,整艘船发出咔咔咔的恐怖巨响,穿浪而过,猛地冲向海面。 船身在白光上下滑,平稳落在海面上,白光逐渐退去,柏乔筋疲力尽地靠着船尾滑坐在甲板上。 陆长华朝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白隐站在主桅下面,将最后一丝灵力收拢。 柏乔走过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普通白山弟子的灵力绝不会这么多,就算是她加上陆长华的灵力都不一定能够够得到深海,更别提将福船救回来了。 白隐道:“在下白隐,柏姑娘不是知道吗?” “白隐……我问的是你的身份。” 白隐没有隐瞒:“我是神侍白屹尘大人的弟子。” 柏乔心下了然,她突然想到若是将这么强悍的人留在沉天岛,那么族人的心愿说不定能够达成! 她不动声色道:“多谢白公子。” 白隐微笑道:“都在一条船上,柏姑娘不必客气。” 柏先生跟着柏乔回到船尾掌舵:“小姐,此人……” 柏乔道:“他是白山神侍弟子,但若是能够心甘情愿留在岛上,族人想必也是可以接受他的。” 柏先生惊讶道:“小姐是想……以身相许?” 柏乔点点头:“你方才也看到了他的灵力,恐怕就连阿娘也不是对手,待他留在岛上,我便将他的灵力炼化,以适应沉天岛的灵力。若他不愿意……”她眼望着大海,“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柏先生叹道:“小姐您自己愿意吗?”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他留下,帮助咱们达成心愿,阿娘才能解脱。” 柏先生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不说这些了,咱们的人还剩多少?” “五个人,另外三个掉海里了。” 抬眼便是雨后的晴日,柏乔说道:“咱们已经进入鲛人海,只希望这群鲛人今日不太饿。” 甲板上,白隐和雷焱在说笑,厉净竹还是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话,突然白隐看了过来,朝柏乔笑了一下,柏乔紧张地差点没握住船舵。 三人走过来,小将军问道:“柏姑娘,我们还要多久才到沉天岛?” “大约还要两日。”她补充道,“顺利的话。” “顺利的话?” 柏乔指着平静的海域道:“这片海叫鲛人海,现在是白日,鲛人应该都沉在海底入睡了,若是运气不好吵醒了他们,那就麻烦了。” 白隐要释放灵力,被柏乔制止:“这里不能使用灵力,鲛人会感知灵力醒过来,就像捕食一样追着灵力跑,会更加麻烦!” 她看了眼白隐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有应对之法,你们放心吧。” 海面风平浪静,方才的暴风骤雨仿佛是幻觉,柏乔却一刻也不敢放松,所有人都紧张地不敢发出声音。 福船安静地前行,除了海浪涌动的声音,便没有其他声音。 与靠近烈巍县灰蓝色的近海不同,这里的海是碧蓝色的,在远处与蓝天交接,水天一色。 雷焱一直以为海就是海。无论是白山还是百嫁山亦或是吉荣城天麓城附近的矮山,都有着无尽的生机,而海远没有山的巍峨和神秘。 直到来了诡杰沧海,坐船遨游其中,才明白海的辽阔和深远,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藏在水面之下。 如果说山是往天际去追寻,海便是沉寂于心往内心去追寻。无论是仰望还是俯瞰,都使人坦荡豁达。 突然安静中自船舱传来声响,小将军离船舱近,对白隐招招手,两人轻手轻脚地下到里面,声音从一个房间传出来,他打开门,里面和其他房间构造布置相似,并没有人。 雷焱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转身离开,脚下突然咔啦一声轻响,他蹲下敲了敲地板,将一块松动的地板撬了起来。 下面便是第二层,也是一个差不多大的房间。 失踪的二十个水匪、几个不认识的人、史老三父子和任柯,都在里面。 第94章 封海 地板下的人在刚才的猛烈的风浪中被摔得七荤八素鼻青脸肿,还有几个甚至撞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柏乔在这房间中铺了结界,声音传不出来,方才她专心于掌舵突破风浪,将灵力收回,这才被二人发现。 福船依旧安静地弋水前行,突然断手的史老三大叫起来:“侠士救命!” 他这一声仿佛点醒了其他人,众人都跟着大叫起来:“救命啊!” 没遇过这么大的风浪,死里逃生的众人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一时间船舱里鬼哭狼嚎。 方才柏乔说不能再使用灵力,白隐不能铺设结界,只得说道:“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盖不过这么多的人同时哀嚎,甚至有人要往上爬。雷焱跳下去,手里持着闪着寒光的斩马刀吼道:“都他娘闭嘴!谁再喊我砍了谁!” 船舱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都没有动静,小将军放松下来,面露凶狠地朝着众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水匪们战战兢兢地靠在一起,不敢再出声。 他正欲上去,突然从下面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轻轻撞上了船底。 白隐与他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动。 “咚!”又一声轻响,这次是从船侧传来。 “咚!咚!咚!”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雷焱窜上上层,与白隐往甲板上跑去。 甲板上的随从都一脸恐惧,显然是知道这声响意味着什么,嘴里嘟囔着:“是鲛人……鲛人来了!” 陆长华走过来表情很轻松地说道:“咱们被发现了。” “亏你还能这么淡定。”柏乔道,“咱们运气不好,先是暴风雨,又是鲛人……此处离鲛人海边境还有段距离,能不能逃出去还不能确定。” 白隐道:“既然被发现了,现在使用灵力架设结界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柏乔摇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道:“陆长华跟你们说过沉天岛的怨魔了吧?诡杰沧海中的妖都受了怨魔的影响,白山的结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白隐想到自己对抗怨魔时,灵力能够被怨魔吸收,最后是裴筝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了怨魔。他脱口问道:“活祭怨魔才能镇压住他吗?” 柏乔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般人只会认为怨魔是沉天族的饲养的魔物,用来震慑诡杰沧海中群岛上的其他异族,以活人献祭是为了供养。但他却一语中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怨魔已经不再服从沉天族,越来越贪得无厌。 “你说的没错,怨魔不需要献祭,而是我们根本镇压不住他,所以才需要用活人来安抚他。”说话间,福船极速前进,船后方有什么东西追了上来。 风向突然转了,像是要减缓大船的速度,柏乔喊道:“打开纵帆!” 她把住船舵,表情严肃道:“自从怨魔被上一任圣女带走,鲛人性情大变,时常游到沉天岛附近骚扰,或是游到东洲大陆近海抓凡人来吃。” 陆长华笑道:“我曾经在烈巍县附近的海域救下渔夫,那鲛人被我拿去黑市卖了个好价钱。” 柏乔瞪了他一眼:“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一只两只当然不足为惧,那是你没在鲛人海遭遇围攻……” 她突然松开船舵,一个箭步踩着船舵台跳起,黑影刚刚跃到半空就被她一脚踢回海里。 “小姐!船头也有!” “啊!!” 咚咚的声音响起,瞬间十数个鲛人跳上了船,柏乔喊道:“老木掌舵!其他人去把诱饵扔进海里!” 她握着匕首冲去船头。 厉净竹此时正在左侧舷板,面对着一个娇滴滴的浑身赤裸的美人下不去手,美人身上头上滴着水,长发及腰遮着饱满坚挺的胸脯。侯爷眼睛一时间不知该看哪里。 正在犹豫的时候,美人突然朝他冲了过来,红艳水润的樱桃小口张开,嘴角撕裂般咧到耳根,露出满嘴细密的尖牙。 “发什么呆呢!”刀光一闪,美人被从左肩砍中,谒归从她右侧腰劈出,上半身滑落在地时还在不停抽搐。 小将军没有停留,又转向另一鲛人。 随从从船舱中带出两个水匪,直接将一个从船尾推了下去,尖叫声中,海水翻出一片猩红血泡。 柏乔将甲板上的最后一个鲛人踢进海里,水中的鲛人都去疯狂撕咬那名水匪。大船继续飞速前行。但是不出片刻,海水中几道白影速度极快又追了上来。 在接近到大船的时候,随从又推下去一个水匪,那些白影停下来撕咬,没分食到的鲛人则继续追赶。 “不要!不要!”水匪尖叫着求饶,“别把我推下去!” “你们怎能这样!”小将军喊道,按住随从的手朝柏乔怒喝道。 柏乔道:“公子不要阻拦,鲛人海里的鲛人受怨魔影响,早就没了人性,况且他们数量众多根本砍杀不尽,若是不这么做,你告诉我咱们如何能逃脱?” 小将军皱眉:“这都是人命!你用人命作诱饵与这些没有人性的鲛人有何分别?” 柏乔笑道:“他们这些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就是嗜赌成性罔顾家人的恶棍无赖,还有觊觎我沉天岛的无耻之徒,我这是在为民除害,留他们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难道公子以为我皓宛阁是为了帮助世人实现愿望的仁善之所吗?” 小将军瞪着柏乔,按着随从的手没有松劲:“他们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你这么做是在草菅人命!” 柏乔继续说道:“草菅人命?哼!公子不要教训我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为了保命罢了。好歹我没有抓那些普通百姓。” 她看了眼白隐说道:“三位公子通过了皓宛阁的考验,自是与这些人不同,我皓宛阁便是为了找寻像三位这样的人存在的。三位还是不要管闲事,海域险恶,咱们最好一条心,才能顺利抵达沉天岛。” 她朝另一个随从使眼色,任柯被推到船舷处。此人能得到凭据入得皓宛阁,说明他并非水匪之类,虽然手被绑在身后,还是能转身撞翻随从,往船舱里跑去。 鲛人没了诱饵,追着福船,从各个方向前仆后继地往船上跳。 小将军挥刀将跳上来的鲛人砍翻在地,随从趁机将一名水匪推下水去。 鲛人太多,雷焱顾不上这边,眼睁睁看着水匪被海水吞没,翻起的残肢被鲛人争抢着啃了个精光。 “把人一个一个都给我推下去!”柏乔急道。 “你敢!”雷焱挡在船舱口,随从不敢冒进。 柏乔怒道:“雷焱!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拉一船的人给你陪葬!” 白隐和厉净竹走过来,陪他挡在船舱口,厉净竹道:“柏姑娘,没人想死,也没人会死,怕死的可以都进舱内去。” 陆长华站在柏乔身后,手放在她肩膀柔声道:“小乔,我会保护你的。” 柏乔愤怒地挥开他的手:“谁要你保护!”她吼道:“老木!” 柏先生跑过来,手捂着肩头,那里鲜血淋漓,是被鲛人咬伤的:“小姐?” 柏乔指着舱门道:“带人都进舱别出来!” 小将军笑道:“这就对了,你也说咱们是一船的人,放心,不会让你们死的,交给我们吧!” 柏乔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日头升至中天,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寒冬的太阳虽然没有火辣辣的温度,却还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船尾咚咚声传来,五人默契地往船身各个方向奔去。 小将军单手撑在舵台栏杆上,跳到船尾甲板上,三个鲛人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 鲛人这种妖传说是东洲大陆某国公主出海游玩时不幸溺亡,神感叹她的美貌,不忍她的尸身被海鱼分食,将她化为鲛人在诡杰沧海生活。所以所有的鲛人无论男女都是沉鱼落雁的美人。 看似柔弱,其实却是凶残悍戾的妖,与百嫁山的人鱼族同种,但是有过之无不及。以前还是能人语的,但常年受怨魔影响,空有人的外表,却早就失了人性。 鲛人双目水灵灵,无辜又疑惑地盯着小将军,可能是在想这人这么美貌,或许是自己族人,但是却没有相同的气味。 正犹豫着,小将军撇了撇嘴道:“这么好皮囊下竟是食人的妖怪,恶心。”他话音未落,谒归已至眼前,腥血飞溅中三个鲛人顿时身首分离。 厉净竹在左舷,陆长华在右舷,白隐在船头,将整艘船封锁得滴水不漏。但鲛人像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奋不顾身地往船上爬。 柏乔突然有了信心,大声叫道:“趁着风还好,按这个速度,咱们再一个时辰便能出鲛人海了!” 陆长华将一具鲛人尸体踢下船去,砸掉两个正在往上爬的,抱怨道:“还要一个时辰?这片海里到底有多少这种妖啊?一只两只还算赏心悦目,看多了真是疲劳,以后我再也不看什么美女了,美女都他娘是吃人的妖怪!” 柏乔喊道:“哼!看来我娘踢走你是对的!朝秦暮楚的东西!” 陆长华回头道:“小乔,你怎么这么说你爹我!” 白隐和厉净竹离得近,不约而同回头看他,惊讶道:“柏姑娘是你的女儿?” 陆长华摸摸鼻子:“应该是吧……我觉得小乔跟我长得很像啊!我就是为了这个想回沉天岛问问她娘。” “……” “……” 好渣。厉净竹忍不住皱眉做了个口型,毕竟是自己师父,没敢说出声来。 “去死!”柏乔狠狠骂道,恨不得将匕首掷过去弄死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她是这么想的,匕首也确实脱手而出。 银刃带着劲风直插陆长华眉心。 “嘿!”陆长华低头,“小乔你玩真的?!” 她的眼神穿过陆长华,一个鲛人站在他身后,额头插着那把匕首,往后仰去,跌进海里。 陆长华感慨之余话还没说出口,又几个爬了上来,他虽是白山出身,因为腾蛇选他做了主人,他修习术法的同时剑法也很出众,现在没了兵刃,脚狠踩水桶里面棍子的一端,棍子翘起猛击在鲛人下巴上。 他抡起棍子,毫不留情地扫下去三个,一个刚在甲板上站定,被他一棍子插在脚上,还没喊出声,就被一脚踹回海里。 鲛人越来越多,蜂拥而至围在船边。柏乔被暴雨淋湿,混着鲛人的血,身上黏腻不堪。 黏腻?她心头突然一跳:不对劲!在海风中怎么会黏腻?! 方才强劲的海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本来在逆风中鼓起的纵帆,现在落了下来,船速在慢慢降低。 完了! 柏乔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若是不能快速通过鲛人海,船不再行进,那这一船人迟早会变成鲛人的盘中餐。 现在日头行过中天,天黑了就真的完了! 其他人都发现了,陆长华喊道:“小乔!船怎么慢下来了?” “风停了!”这风停得诡异,柏乔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波浪逐渐平息,风平浪静的大海犹如一片平整的水镜,大船发出吱吱的声响,逐渐停了下来。 鲛人围追堵截,疯了似的铺天盖地往船上扑,杀都杀不过来。 雷焱跳上船舱顶部,叫道:“白隐!帮我!” 他召出屠戮,咔的一声与谒归刀柄连接在一起,举过头顶。 白隐在他挥刀的同时注入灵力,刀风瞬间化作有形的利刃,银光犹如十五满月,所到之处将扑上船的数十鲛人全部击落,船侧的静海海面扑通扑通地全是水花。 白隐福至心灵,双掌合十,灵力涌出,柏乔道:“没用的,你的灵力对这群鲛人没有效果!” 白隐像是没听见一样,灵力猛然散开,平静的海面瞬间结了一层寒冰,所有的鲛人全部被冻在水中,水面上像是凸起一尊尊奇怪的雕像! 柏乔才明白,既然对鲛人没有用,他就没有直接攻击鲛人,而是将海水冻住。 少女惊呆了,放眼望去,目及之处一片冰寒,这得是多么雄浑的灵力才能做到! 小将军跳下来,跑到白隐身边,笑嘻嘻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白隐笑了起来,揉揉他的头发,手一挥,船头的方向冰面裂开,大船顺着这条冰裂缝继续前行。 第95章 海王 鲛人失了人性,与深海中的鱼类无异,连妖法都不会再用,只会用肢体碰撞,尖牙撕咬。 冰面反射着阳光,他们无法从海面跃出,只能从冰下继续追,不停地撞击着船底。 本来风停了下来,但整片海域骤然凝结的广阔寒冰改变了天象,旋风四起,在冰面上刮起细碎的冰碴儿,逐渐汇合成大风。 柏乔喊道:“降下纵帆!”横帆适合顺风行船,而纵帆没有固定的受风面和背风面,适合逆风而行或利用侧风前行。 旋风没有固定的行踪,需要柏乔掌舵随时调整船头方向。 她朝白隐问道:“白公子,起风了,能不能请你将冰道打开,否则船头方向转变不顺,无法利用大风前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逃离这片鲛人海。”她言语中对白隐多了几分尊敬,语气中还多了一丝羞赧。 白隐完全没听出来,点点头,将雪垣所指方向的海面恢复原样,福船从冰道中穿行而过,直冲了出去。 鲛人契而不舍地追在后面,数量之多撞得船都有些颠簸。 小将军从船头跳下来时没站稳,白隐扶住他的腰,顺势把他搂紧。 “你放开我,我去船尾。”他跃跃欲试地要走,被白隐箍着腰,“干嘛?” 白隐道:“别去,让厉净竹和师叔去。” 厉净竹听见了,怒道:“操!白隐!你把本侯当成什么了!” 白隐斜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被贬为庶人了吗?还敢自称本侯,真是不要脸……说起来,你现在张口就是粗鄙之语,哪里还有皇室贵族的高雅?” 厉净竹指着他想跟他对骂,被陆长华拉住道:“要去你们去,反正现在没啥事了,小乔,我跟小竹子去船舱找点吃的给你!” 他拉着骂骂咧咧的厉净竹进了船舱,船底还是有撞击,小将军放心不下,说什么都要去。 白隐揽着他的腰,灵力散出,海面上顿时结起了一层坚冰,他右手向上抬起,白袖依旧一尘不染,在灵力涌动中如白蝶翩跹,横跨海面的坚冰随他手的方向翻了起来,伴随着巨响垂直插入海底。鲛人被冰墙挡住,纷纷撞得头破血流,海里涌起猩红的水沫。 大量的海水被挤压,从海底鼓起巨大的波浪,将福船顶在上面,瞬间推出去好几里。 “好了吧?”白隐撅着嘴问道。 小将军笑着捏住他的嘴:“你又闹什么别扭呢?” 白隐被捏住嘴,含糊不清地说:“他们都光着身子……” 小将军乐不可支道:“哎呀,刚才光顾着收拾他们,都没好好看呢,我去找找船上还有没有活着的,仔细欣赏一番。” 白隐抓着他气道:“你敢!” 雷焱收敛笑容道:“白隐,你觉不觉得这些鲛人很熟悉?” 白隐点头,他刚才就感觉到了,缓缓吐出三个字:“残花落。”这群鲛人的疯狂之举和受了白冉残花落影响的百嫁山群妖一模一样。 裴筝临死前曾说他一直在监视白冉,要小心白冉,难道白冉和怨魔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他按下心中不安道:“不管残花落和怨魔之间有没有关系,当务之急都是先将你的天魂找回来。” 柏乔一直看着他们,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是隐约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很奇怪,虽说都是兄弟朋友,但也未免太过亲近了些。 沉天岛上除了随从就是那些被皓宛阁选出来,带到岛上的男子,这些男子各个都是仪表堂堂,或武功盖世或文采斐然的人中龙凤,但她没有一个看上的。 阿娘一直想给她找一个合适的,把她说烦了,她便找长老要了这个差事跑到东洲大陆来。 白隐和雷焱站在船舷边,此时橙红色的夕阳落在海平面上,将余晖拖曳成波光粼粼的长尾。 柏乔就那么看着白隐的背影,心中涌起陌生的悸动。她一手把着舵,一手按住砰砰跳动的心口,这就是阿娘所说的认定了一个人吗? 思及要和此人在一起,孕育子嗣,她没有之前那种抗拒,反而升起一丝甜蜜。 “小乔!小乔!”陆长华端着碗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你脸怎么这么红?” 柏乔瞪他一眼:“夕阳晒的!” “我给你热了点牛肉和稀饭,还有这个橘子也给你。”柏乔连看都不看,更别提伸手去接,陆长华就将碗筷放在船舵台上,从怀里摸出一块丝帕就往她脸上呼。 柏乔躲开,船舵也不需要她特意操控,转过身去问道:“你干什么!” 陆长华道:“脸上脏了一块,我给你擦擦,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漂亮,可不能脏兮兮的,要不找不着夫君的,男人都喜欢贤惠整洁的。” 柏乔俏脸更红了,飞快地看了一眼船舷那里。 陆长华多精明的一个人,跟着她的视线回头,船舷那边,白隐和雷焱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他问道:“这俩人你看上谁了?”他没等柏乔回答就接着说,“他俩甭管看上谁都不行。” 柏乔本来被看穿心思有些害羞和尴尬,被他这么一说就来了气,直接问道:“为什么不行?” 陆长华想了想说道:“我了解你,你和岛上其他女子不同,你继承了你娘的忠贞,是重感情之人,肯定是要两情相悦才能以身相许,所以我劝你别想了,这俩人都不会爱你的。” 柏乔恼羞成怒道:“你说的没错,我继承了我娘的忠贞,若他看不上我,我绝不会勉强。但你别忘了,沉天岛上的女子都是如何要强,我阿娘更是如此!所以还没有试过,我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陆长华也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感慨,喃喃道:“不管真相如何,也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把你当成女儿的,小白隐和阿焱都心有所属,你这样会受伤的……” 柏乔道:“你小看我?” 陆长华叫苦不迭:“我哪里是小看你?小竹子要是有你一半的决心,也不会神伤至此……说起来,你到底看上谁了?我跟你说,其实小竹子人不错,你不妨考虑考虑他,回头你们两个一起回东洲过日子,离沉天岛远远的……” 他说得正起劲,却见柏乔表情古怪,杏目圆睁,嘴巴越张越大。 “小乔你怎么了?”陆长华问道,柏乔指着船后方,他感觉到身后的夕阳似乎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他回头,几里外的那面冰墙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过来…… 爬,在海上如履平地般爬了过来,冰墙支撑不住它的重量,发出碎裂的声响。 棕红色的庞大触腕按着冰墙,陆长华从几里外都能清楚地看见圆形漏斗状的白色吸盘,触腕里卷着数个鲛人抛到空中,就像个孩童在扔沙粒一般。 是一只巨型八爪鱼。 “什么鬼东西!”陆长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有人都跑到船尾。 柏先生包扎好了伤口,站在柏乔身边颤声说道:“这是海王啊!” 白隐忆起古籍中的记载:“诡杰沧海中的海王,开天辟地时就在了,它非妖,只是海中巨兽,但是连无明都要敬它三分。它本可以修行成妖,但它却不屑一顾,一直沉睡在海底,已经万年没有现过身了。定是我刚才动静太大,把它吵醒了……” 白隐有些自责,柏乔道:“诡杰沧海无边无际,深不可测,谁知道这么寸就弄到海王的地盘了呢!怪只怪运气太差,这次回岛太不顺了……” 雷焱笑道:“海王又不是鲛人,或许根本就看不上咱们这艘小船呢。” 说话间,冰墙碎裂开来坠进海中,海王庞大的身躯也掉了进去。风突然又变小了,船帆瘪下来一些,但好歹还在前行。 半晌,海王都没再出现,海面逐渐平静下来,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这巨兽恐怕是被吵醒了又回海底睡回笼觉了。 柏乔说道:“再往前就出鲛人海的范围了,虽然冰墙倒了,但鲛人世代只在鲛人海生活,很少会离开自己的海域,所以也不必担心再被他们追击。” 突然船被一个小浪顶了起来,又平滑地落在海面上。 柏乔心中突突跳起来,这个小浪让她直觉不对劲,几乎无风的海面上这浪来得过于蹊跷,她只反应了一瞬,便惊叫出声:“它追过来了!” 第96章 生灵 “阿娘?海的那头有什么?”白桥举起白胖的小手遮着眼睛。盛夏清晨,金阳自碧海蓝天的交界处跃上海面,炽热的阳光喷薄而出。 女子抱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坐在棕榈树下,细密的长叶挡住绝大部分阳光,从交错叶间散落的星星点点的阳光,铺在她们脚边细细的沙滩上,就像撒了一捧碎金。 “海的那头还是海。”女子的声音响起。 “那再往那边呢?”稚嫩的童声不依不饶。 “再往那边也还是海。” 白桥转过来抬起头看着女子:“我不信,怎么可能哪里都是海!” “陆长华又跟你说什么了吧?”女子的语气带了些恼怒,搂着她小小的身躯道,“海的那边是海,再往那边还是海,只不过海上有很多像咱们沉天岛一样的岛屿,有的大有的小而已。” 白桥道:“陆长华说他来的地方就很大,那一定是个大岛。” 女子微微笑道:“是的,是个大岛,比咱们这里要大很多。” 白桥道:“我也想去,陆长华说他要回去,阿娘,我能跟他去看看吗?” 女子的手臂骤然收紧:“他跟你说他要回去?” 白桥点点头道:“他说他有事,不能一直在沉天岛,阿娘,他走了还回来吗?我不想让他走,你别让他走好吗?” 女子沉默半晌道:“他要走就走吧,我不想管他。” “那我能跟他一起走吗?我就去看看,看完我便回来,把他也带回来。”白桥娇声求道,就像在求阿娘给她吃个糖果一样。 女子道:“不行!” 白桥问道:“为什么?” “因为诡杰沧海中有鲛人有海王,还有数不清的海妖,太危险了!”女子有些烦躁地说道,语速变快了许多。 “可是,阿娘和姨姨不是都说过,大海会保护我们,海中的生灵也会保护我们的吗?”白桥圆圆的杏眼中闪过疑惑。 女子抱着她站起来,捏着她的鼻头说:“大海只会保护听话的好孩子!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就丢进海里去喂海王!小桥听不听话啊?嗯?” 女孩小手推着女子的手臂,瓮声瓮气说道:“阿娘放手,好疼疼!小桥听话!” 夕阳仅剩下余晖恋恋不舍。即使是被称为海上利器的神宇水军福船,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也难以前行。 远处的海面鼓起一块,平滑圆润的巨大突起逐渐升高,海水从顶端剥皮般滑落,同时,围绕着突起四周的海面伸出数条红褐色触腕,海王眼睛盯着福船的方向。 一时间没有人敢动,都静静地看着这只庞然大物。 “它看见咱们了吗?”任柯小声问道,“刚逃过鲛人,又来这么个怪物!” “闭嘴!”白桥怒道。 阿娘从小就教育她,无论是鱼虾海龟还是鲛人海妖,甚至是海底的珊瑚、海上的风浪,海中万物都要尊重,更何况是这海中之王。 任柯死里逃生,在船舱内被松了绑,现在被白桥低声呵斥也不敢再多言,怏怏地站在一旁。 海王过于庞大,像一座海中的小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方向。 过了半刻钟,海上起了风,虽然不大,但也能够使福船前行了,柏先生低声问道:“小姐,走吗?” 白桥点点头,吩咐道:“所有人都安静些,切勿惊扰了海王。” 纵帆在风的吹动下鼓动起来,白桥紧张地盯着海王,福船在海面上加速,船尾留下一道白浪。 海王红褐色的巨腕突然收了回去,沉到海面下,头部也缓慢地下沉。 白桥松了口气,看来它并不想为难他们,她心中默念:“海王大人,扰了您的清梦,请恕罪,我们回到沉天岛必定给您日夜焚香祝祷,请您老人家放我们走吧……” 海王在她默念中慢慢沉到海中。 风变得更大,帆都鼓了起来,船速加快,海风拂面,白桥心情很好,朝着白隐道:“白公子,照这个速度,明日傍晚应该就能道沉天岛了。” 船尾的众人都看向她,少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将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有些不爽地问道:“为何单单和白隐说?” 白桥性情直爽,既然认定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娇笑说道:“自然是因为白隐哥哥最厉害,有他在就不怕遇到危险了!”她下了决心,眼中的爱慕的光都挡不住了。 陆长华又着急又想看热闹,矛盾得很,他时刻准备着拦着暴躁的小猴子,免得他一吃起醋来伤到小桥。 可不成想小猴子根本没跳脚,皮笑肉不笑道:“白隐哥哥?哈哈,白隐哥哥确实’厉害’,不仅救了整船的人,还顺便赢得了姑娘的心呢……” 他斜眼看着白隐,白隐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旁边厉净竹接话道:“白公子灵力浑厚,又一表人才,属实厉害,难怪得小桥姑娘青眼,在下佩服!” 小将军从白隐身边走了过去。 白隐狠狠剜了一眼厉净竹,追上雷焱,拉住他的手臂道:“阿焱,你别听他们胡言乱语的……” “这是什么?”两人刚走到船舷,就听见船尾任柯大叫道:“来、来、来了!来了!追上来了!!” 两人互视一眼,顾不上闹别扭,跃过围栏跳上舵台。 白桥面色惨白指着船尾方向,远处水面被劈开似的,浪往两面涌去,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接近。 再离船尾不足一里的位置却消失不见了,一船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分散在船舷首尾往下看。 夕阳沉了下去,漫天星辰期待已久的夜幕降临。夜晚的海面更加深邃,只有弦月的光照下,柔和清冷的霜月是无法照透海面,海水如同蓝黑色的扎染水,变得厚重,失去了清透。 船无法停下,在冬夜寒风的驱使下,继续往东南前行。 小将军站在望斗里,星辰落入大海,点点星光仿佛将大海点亮,他喊道:“船尾!” 众人朝船尾望去,一片星海璀璨夺目,梦幻间正在往船这边冲过来! 星海铺满船底,停了下来,众人不敢出声,这如梦如幻的景象却让所有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突然疾行的福船轻微地颠了一下,随后整艘船都被托起。 众人惊呼连连,雷焱在望斗中惊讶地看见,船四周有巨大的触腕伸了上来,每一条红褐色的触腕上都闪着奇怪的星光,布满白色的吸盘,足足有半条船那么粗。 “是海王!”白桥叫道,“都抓稳了!” 触腕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一样,将顶端灵巧地伸到甲板上。海王巨大的头和眼睛在船舷边,像是要一口吞掉福船一般。 “白隐小心!”雷焱叫道,他看到两条触腕从前后两个方向向白隐袭来,白隐以灵力网阻挡,触腕接触到他的灵力时,犹豫了一瞬便走开了。但当他收起灵力,触腕像是有意识般又转了回来,其他的六条也朝他胸口冲去。 浓夜中刀光一闪,斩断了两条触腕的顶端,八条触腕瞬间收了回去,被斩断的一小截也足有船舱门那么粗,在地上不停扭动。 白桥道:“你伤了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快走!” 船底的星光全灭了,又陷入一片漆黑,过于安静和漆黑,危险仿佛都隐藏在这黑色的迷雾之后。 任柯一直站在船尾,他看见海王不见了,就想着趁机跑回船舱去,刚松开紧抓着船绳的手,便被一股力量甩上半空中,他下落的瞬间看见整条船都被甩上了空中,船尾朝上,船头朝下往海面上砸去。 他惊恐地闭上眼睛,本以为摔在船上或是直接掉进海里,小命休矣,但没想到跌进一片白光之中。 白隐在被抛起的瞬间将船笼罩住,福船在掉进海里时才没有粉身碎骨。 海王生气了,八条触腕将白光中的福船捏住一甩,船飞了出去,稳稳落在海面上。 “快走!快走!”白桥叫道。 海王潜入海中,紧追了上来。 灵力猛然射出,将海王附近的海域冻结起来,海王被寒冰卡在中间,触腕挣扎,寒冰顿时四分五裂。 白隐如法炮制,将海王与福船之间的海域全部冻结起来,这样虽然困不住它,但好歹能减缓它的速度。 海王被限制住,似乎在暴怒的边缘,如履平地般直接撞破寒冰冲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桥好像听见了一声哨声,哨音犹如从远古穿透时空而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海面涌动起来,海底似乎在躁动。 “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众人惊恐万分,身后是暴怒的海王,这边又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只有白桥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数十条巨鲸从船底游过,朝着海王冲了过去,海王被鲸鱼围了起来,鲸鱼不似寒冰可以撞破,它们是活的,会躲闪会合作,有的咬住海王触腕,有的挡在它身前,海王竟一时间动弹不得。 福船被几条巨鲸推着往前冲了一段,接上了大风的驱动,继续往东南前行。 海王是诡杰沧海之王,它似乎不忍伤害海中的生灵,并没有杀掉那些阻挡它的巨鲸,它停了下来,触腕伸在海面之上。 “怨魔……”声音低沉如深海海水流进无底的海沟,白桥似乎听见它说了一句什么,还未细想又听它说了一遍,“怨魔!” 福船继续前行,海王没有再追上来。夜空深沉,到子夜便有了云,遮盖着住了漫天星辰和银月,海和天都是黑的,仿佛除了这艘船上的烛火便没有其他光亮。 雪垣射出的光朝向东南方,白桥问道:“白隐哥哥,方才海王要抓你,你可知为何?” 白隐从怀中掏出鎏金香囊,借着雪垣的光亮,能看到里面粉色的桃花花瓣处微卷,隐隐有了衰败的迹象。 白桥惊呼:“赤金瞳!” 第97章 沉天 旭日初升,橙黄日光照在福船船头位置,一夜的冰寒之后,竟有了一丝炙烤的感觉,夜幕伴随着鲸歌远去。 大风将海面吹起层层青白色的褶皱,福船踏着波涛,朝着朝霞的方向行驶,远处的巨鲸保驾护航般并行左右,时不时浮到水面,喷出的水柱映出彩虹。 不知何时空中有海鸟盘旋,白桥指着白色的弯嘴海鸟道:“有海鸟就说明离岛屿不远了!” 她语气兴奋又期待,一年没有回沉天岛,她很想阿娘。而今年,她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找到了赤金瞳! 这是二十多年前跟着白晚姨姨一起失踪的沉天族圣物。 雷焱问道:“岛屿?难道不是沉天岛吗?” 白桥解释道:“这附近有很多海岛,沉天岛是其中最大的岛屿。这些岛屿不是一直不动的,我每年回来位置都会有变化。雪垣可以幻化出很多分身,我手里这个就是岛上的本体幻化出来的,它与本体相呼应,为我们指引方向。” 她眼神总是追随着白隐,雷焱心里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个姑娘一般见识,强忍着不让自己在意,另一方面又不爽到极点,压着火没地方发。 白桥和九姑娘不一样,九姑娘是妖,她是人。 况且在翠九湖找寻狼妖王时,他和白隐还没有在一起,所以玩笑的话还能说出口。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定了终身也有了夫妻之实,突然冒出一个爱慕者来,即使知道白隐不会喜欢她,心里也像扎了根刺一样别扭。 他正自己闹着别扭,就听白隐叫道:“柏姑娘……” 白桥打断他说道:“白隐哥哥,其实我也姓白,我叫白桥,小桥流水的桥。” 既然是白薇那一脉的后裔,姓白也没什么奇怪的,白隐点头道:“白姑娘,赤金瞳究竟是什么?” 白桥道:“赤金瞳是第一任圣女炼化的神器,怨魔一直被关在里面。上一任圣女从岛上离开时将赤金瞳和怨魔也一起带走了,我们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找到……说起来也奇怪,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白隐与雷焱对视一眼,白桥口中的上一任圣女便是雷焱的娘亲雷皖,也就是陆长华口中的白晚。 白隐避重就轻回道:“机缘巧合罢了。” 白桥知道他对谁都很冷清疏离,并不在意他敷衍的回答。 她对白隐没什么隐瞒的,满心欢喜说道:“若是阿娘和长老们知道赤金瞳找了回来,必定会开心。”到时若是她向阿娘求赐婚,阿娘肯定会准许。 雷焱问道:“上一任圣女是什么样的人?” 白桥皱了皱眉道:“上一任圣女白晚,是阿娘的堂姐,凡继任圣女的都有第一任圣女的血统,白晚她是直系血脉,她逃走后,重任便压在阿娘身上,阿娘是旁系,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长老们看不起。但是他们找了白晚十多年也没有找到,后来让我在皓宛阁的时候也到处打听,但这么多年来她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了,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赤金瞳?有没有见过一个貌美女子?长得……长得……说起来,她走的时候我还小,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雷焱问道:“她为何要从岛上离开?” 白桥冷哼一声:“阿娘说她从小就想离开,长老们说她太叛逆,我觉得是因为陆长华!要不为什么她走了,陆长华就跟着要走?哼!” 陆长华走过来,他听见了白桥的话,说道 :“小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我都不能强求。” 白桥看见他就不爽,怒道:“都是你!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阿娘伤心了多久!都说东洲大陆上的男子都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混账,我以前还天真地以为你是有苦衷的,在皓宛阁这么久,我算是看清了,男人不是爱赌钱就是爱狎妓,前几日来皓宛阁说要让爱妻复活的男子,一听说要用自己的命换,吓得屁滚尿流!说什么真爱,都是放屁!” 陆长华道:“小桥,我对你阿娘是真心的……我走也确实是有苦衷的……” 白桥吼道:“有什么苦衷能比我阿娘还重要!” 陆长华看了眼白隐,他和裴筝一样,都不过是白屹尘放置的一颗棋子,在必要的时刻发挥作用,有些事情不能说出口,起码不能现在说出来。但是被小桥这么误会,平日里舌灿莲花的他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白桥见他不说话,将船舵交给柏先生,冷笑一声往船头走去。 白隐和雷焱追上去,白桥站在船舷,被海风一吹冷静了下来,转过来笑道:“抱歉白隐哥哥、雷公子,我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你们和那些男子不同……” 雷焱挑眉问道:“你为何叫他白隐哥哥,不叫我哥哥?” 白隐皱眉看着他,心中奇怪,这人又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让白桥叫他哥哥? 小将军又问道:“你说上一任圣女二十多年前走的,那时候你已经好几岁了,那岂不是比我俩都大?还叫哥哥?”真不要脸!他心里气鼓鼓地想着。 白桥哼道:“我乐意叫他哥哥!大几岁又能怎样?我们岛上的男子……” 她还没说完,就听厉净竹站在望斗里喊道:“那边是沉天岛吗?” 白桥跑到船头,笔直的天际出现一条黑色,手中的雪垣光芒更盛,她喊道:“是沉天岛!我们到了!” 海鸥多了起来,成群结队在海面上巡游,几头巨鲸在船侧跃起,庞大的身躯翻个个儿重重地砸进海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经过几座小岛,绕过一大片珊瑚潟湖,沉天岛便在眼前。 万里碧波上的岛屿海岸线绵延近百里,整座岛覆盖着森林,南面的山峰拔地而起,平缓的沙滩与高耸的峭壁悬崖相连。 福船吃水深,停在海上下了锚,众人坐小船去到岸边。 小将军兴奋得很,还没靠岸便挽起裤腿赤脚跳进清澈透明的浅水中,顿时陷入细软的沙子中。 “白隐白隐!你快来!好舒服!”沉天岛靠南,比神宇国最南边的洪洲还要温暖,海水凉而不冰。 雷焱从没来过见过如此清澈的水,阳光穿透过去将波浪的影子打在水底细白的沙子上,水中还有小海鱼游过去。 厉净竹见他高兴,先白隐一步跳下船跑到他身边。小船上的众人也接二连三地步入水中,往岸边走。 白桥跟在白隐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白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 白隐微笑颔首:“这里很美。”他见雷焱笑得开心,心情也变得很好。 白桥欣喜道:“既然喜欢,那你留下来好不好?” 白隐沉吟道:“那要问问阿焱的意思。”若是他想多住些日子也未尝不可。 白桥奇怪道:“为何要问他?” 白隐还未回答,远处传来喊声:“小姐!小姐回来了!” 几个身穿短打白衣的女子跑过来,围住白桥,一个晒得皮肤黝黑的高个子女子说道:“我就说小姐这几日会回来吧!小姐,我们这几日每天都在附近巡海,我跟他们说,说不定能接到小姐呢!” 白桥笑道:“小望,好久不见了!” 白望见这么多人,问道:“小姐怎么带回这么多人?都是要做欲嗣的吗?” 白隐站在一旁问道:“何为欲嗣?” 白桥难得害羞,手忙脚乱地拦住白望:“不是不是!我看老木他们年纪大了,岛上或许需要新的人手,就带了些人回来。” 几个女孩都毫不遮掩地盯着白隐瞧,一个女孩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白望道:“所以肯定轮不上你!圣女大人和诸位长老还要收新的欲嗣,况且圣女大人早就想为小姐找合适的人了……” 女孩哼道:“圣女大人就不说了,几位长老哪个不是养了三四个?还要跟我们抢,什么之后才能轮到我们啊!” 白桥道:“行了,回头跟长老说说,让你们跟我去东洲大陆,还愁没有男人吗?” 几个女孩笑着跑开,将众人往岛上带,白望盯着小将军看了半天,喃喃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呢?” 白望年纪稍长。雷焱想可能是因为她见过娘才会觉得眼熟吧。 他没说什么,走到白隐身边,刚才看见他被那群女子围住拉拉扯扯地,他就很不爽了。 白隐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这个岛不对劲。” 他曾在书中读到过,诡杰沧海上有一些异族如同女儿国,女子地位高,一女可嫁多夫,男子只是生育的工具,地位低下。 他看着俊美无双的爱人,有些担忧地说道:“你要跟紧我不能乱跑!” 第98章 欲嗣 一行人穿过沙滩和棕榈林往岛深处走,除去白隐雷焱厉净竹陆长华,活下来的水匪加上史老三父子和任柯,还有十个人。 白望和白桥在前面带路,几个女子跟在后面。 水匪们看什么都好奇,虽然被带到远离东洲大陆的异乡,但是选择落草为寇,本身就是无亲无故的无根之人了,在哪里能讨到生活就在那里扎根。 棕榈林过了之后,出现一片松林,松林间穿插着各色的花树。水匪们放松下来,打打闹闹,有掉队的,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白衣女子。 “跟上!”女子面色严肃推着他往前走,水匪二十上下,打小没爹没娘没人管教,一副浑不吝的模样。 撞着的地方柔软有弹性,他调笑道:“姑娘,你可撞疼我了!你也撞疼了吧?哥哥给你揉揉?”跟着一起来的白隐等人这般厉害,他有了底气,言行放纵了起来,说着就朝那女子胸前抓去! 只见白光一闪,那水匪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反手持匕首,从下往上将他小臂自手肘处砍了下来。 “啊!”其他水匪叫了起来,那个水匪看看他们,再看看地下还在蠕动颤抖的手和小臂处喷出的血,钻心的疼猛然袭来,他才明白过来:“那他娘是我的手啊!我的手!啊呜!!啊!!” 白望走过来,问也不问缘由直接说道:“残废了就不要了,扔到鲨湾去喂鱼吧。” 那女子笑道:“我可扛不动他。” 白望举手,水匪脖子一凉,他用剩下的那只手去摸,一手的血,这次他连叫都不敢再叫,呜呜了两声,一头扎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白望掏出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说道:“先把他放在这儿,省得他乱跑,一会儿叫两个下人一起搬过去。”她说得轻松,好像只是杀了头猪一般。 水匪、史老三父子和任柯噤若寒蝉靠在一起。这些看似柔弱的白衣女子怎么这般凶残,说杀人就杀人! 小将军从前面几步走过来:“为什么要杀人?” 女子不以为然道:“他想动手动脚,我看他不顺眼就杀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小将军道:“他动手动脚,你已经断了他一臂,再取人性命未免太过残忍!” 白望指着水匪等九人不以为然道:“这些人能活着从鲛人海出来,已经是老天开眼了,留了他们性命登岛,若是运气好被哪位姐妹看上,或许还能在活祭怨魔之前留下个女儿。公子与他们不同,不要多管闲事了。” 白隐走过来道:“我带了你们的圣物回来,作为交换,能否留下他们的性命?” 白桥道:“既然白公子开口,这些人就留在岛上做下人吧,白望,你带他们先去城里吧,我带几位公子去山上。” 雷焱还想再做争辩,被陆长华拉住,陆长华摇摇头道:“小猴子,沉天岛跟东洲大陆不同,这里女子为大,在岛上出生的都是女孩……” 雷焱奇怪道:“都是女孩?那她们的爹……”他还没说完就明白了过来,怒骂了一句,“操!” 白桥笑道:“这就是我们皓宛阁要做的事情,在能够拿到凭据的男子中挑选出来登岛,与岛上的女子交合生子,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的。” “……” “……” “所以叫做欲嗣?满足你们的欲望,然后繁衍后嗣?”厉净竹抱着手臂问道,“世间的男子竟然沦为种马男宠?” 白桥不乐意了,她在东洲大陆这么多年,虽然也见过男女情爱至深,但是女尊男卑的思想根深蒂固,况且她去过烈成县的勾栏,见识过那些男子的暴行,生气地说道:“能登上沉天岛是你们这些男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被圣女选中,你们的女儿或许也能成为圣女,被世人敬仰。况且我也问过你们是否心甘情愿登岛。” 白隐道:“白姑娘或许有所误会,我们登岛是为了用赤金瞳和怨魔交换失物,拿到之后便会离开,请白姑娘成全。” 白桥对白隐有着莫名的耐心,思忖片刻说道:“几位到了岛上,先住一段时间,若是不愿意,我就放几位离开,可否?我先带几位去见过圣女和长老。” 小将军顿时觉得这座岛没那么美了,海水也没那么清澈透明了,恨不得马上离开。 白隐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咱们把你的天魂换回来就离开好不好?” 雷焱点点头,任他拉着往岛深处继续走去。 翻越环岛的矮山,在太阳西落之前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平原,南面和东面是高山,西面是矮山,北面则是茂密的丛林,形成了一个三面环山的洼地,其中树林草地农田水利阡陌纵横。 远远能看到南山山脚下有一片城镇。 白桥指着那片城镇对白隐说:“白隐哥哥,那边就是我们族人生活的地方。” 白隐现在明白了白桥的心思,看着小将军不爽的表情,知道他吃醋了,心里又想笑又开心,不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十指交握,掌心暖暖的,雷焱转头看他,见他看着自己微笑,把脸转向另一边。 白隐知道他在闹脾气,拉着他逐渐慢下来,掉到最后。 见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雷焱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又忍不住,只好轻轻地咬着下唇,但微红的脸出卖了他的心思。 夕阳从松林间照过来,岛上天热,到了傍晚也闷闷的,还未来得及换上单衣,小将军脸和脖子热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白皙的脖侧,滑进领子里。 马尾有一缕调皮地贴在那里,他伸手将长发拨开到背后。 白隐看得喉结跟着滚动了一番,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焱,好几日没有行房了……” 雷焱一个踉跄差点绊倒,腿有些软,挣开他的手,蹙着眉道:“这时候说这个干嘛!”说着快步往前走去。 白隐笑着追上他,粘在他身边:“确实好几日没有了……今天晚上行吗?” 雷焱瞪了他一眼:“还不知见了圣女和长老是什么情况,等……等晚上再说……” 这就是没拒绝,而且小将军明显心情好了许多,白隐笑着捏捏他的手道:“好,都听夫君的。” 白桥见两人落到后面,跑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雷焱跟白隐调了一番情,心里没那么别扭了,一甩马尾往前面走。白隐想追上去,被白桥抓住手臂。 “阿焱!” 雷焱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走到厉净竹和陆长华身边。 眼看着雷焱跟厉净竹挨得那么近,厉净竹受宠若惊地跟他聊了起来,白隐心急如焚,恨不得飞过去站在他俩中间,白桥不松手,他急道:“白姑娘,请放开我!” 白桥没有松手,指着南山那边说道:“再有一刻钟就到了,我跟我阿娘住在山上的圣殿里,白隐哥哥跟我回家吧!” 白隐道:“多谢姑娘好意,我和阿焱住一起……” 白桥道:“你们俩关系再好也没必要时刻在一起吧?白隐哥哥,实不相瞒,我很心悦你,我想请阿娘给你我赐婚,你放心,赐婚之后除了我,岛上别的女子不能再觊觎你。我知道东洲大陆上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沉天岛上的女子都不成婚,喜欢哪个男子便把他带回家。我若与你成婚,定会一心一意对你,不会再找其他男子。等明年开春,咱们再一同回去东洲。” 白隐有些气急,正欲挣脱,旁边清亮的声音响起:“恐怕要令白姑娘失望了!” 小将军把白隐拉到身后,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人,是我的。” 他盯着白桥,面前的女孩比他矮一个头,想着这女孩其实与自己有一些血缘关系,勉强称得上是自己的表姐,犹豫了一瞬,但又心想什么表姐不表姐,女子不女子,白隐就是老子的! 白桥皱着眉:“雷公子是什么意思?” 白隐被小将军挡在身后,心中激动,听雷焱说道:“我说白隐不能跟姑娘成婚,因为他是我的……我的……”他憋了半天也没把夫君两个字说出口。 “夫君……”白隐站在他身后替他补全。 白桥明白过来,震惊地看着白隐:“你们两个?” 白隐站出来道:“抱歉,白姑娘,我心有所属,心上人便是阿焱,我们已经定了终身。就像姑娘所说,我对阿焱也是一心一意,只愿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他朝白桥行拱手礼,“多谢姑娘厚爱,在下只能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白桥整个人怔愣在原地,雷焱拉着白隐继续往前走。 陆长华走过来,怜惜地拍拍白桥的肩膀:“小桥,你在沉天岛长大,俗世的感情了解的不多,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白桥一把挥开陆长华的手:“你说得没错,我在沉天岛长大,我阿娘是圣女,我便是下一任圣女,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第99章 圣女 沉天岛四季如春,即使在寒冬时节,农田中的作物也依旧繁茂生长。作为海岛土地竟是肥沃的黑土,种着麦子和稻子。 地里干活的男女见到白桥都放下手里的活,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行礼。 城镇大概有安宁县大小,都是青色砖石垒砌的房屋,屋顶很大,用泥土和棕榈叶稻草混合而成,如同斗笠般盖在房屋上。 邻里间距离不远不近,每家每户都没有院子,街上铺着石板,小路则是土路。 白桥带众人踏着石板路一路往上走,逐渐人多了起来。 “今日有市集!”白桥小跑着穿过人群。 “桥小姐!桥小姐回来了!”她被人群围住嘘寒问暖。 “桥小姐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念叨您呢!您身体可康健?在东洲还好吗?” “这是给您留的人参果。” “这是我们今日清晨刚打上来的海鱼!您拿回去跟圣女大人一起吃!” “北边沿海椰林的椰子,您尝尝!” “您回头要给我们来讲讲东洲大陆的事情,孩子们都盼着您回来呢!” “行!等过两天安顿好,我让白望来接孩子们去山上。”白桥笑着接过来,一一谢过。 “桥小姐,这是今年带回来的欲嗣吗?”一位老妇拄着拐杖走到雷焱面前,“真是俊啊!” 雷焱等人被一群人围住评头论足,小将军正欲发作,白桥说道:“是,但是这几个都是进献给圣女大人的,你们不要看了!” 众人对圣女顶礼膜拜,不敢造次,纷纷行礼低首往后退去。 “这不是陆公子吗?好久不见了!得有二十几年了吧?没想到你还活着!”有人认出陆长华来。 “……” 陆长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二十几年前在沉天岛,经常下山来闲逛,整个镇子他都转遍了,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个活泼的欲嗣。后来他实在无聊,把整座沉天岛都跑了好几遍,岛上哪只蚊子在哪儿生了孑孓恨不得都一清二楚。 他走得突然,岛上的人都以为他惹怒了圣女被活祭或喂鱼了。 夜幕降临,挨家挨户都点上了油灯,临街的门口都插上了火把,将整条主街都照得灯火通明,白桥带着几人继续往山上走。 “岛上民风很淳朴……”厉净竹开口道,他注意到鸡鸭虽有棚舍,但都是满街跑的。方才路过的集市,大家都是以物易物,并没有见到任何黄白之物。而且所有民居都没有院子,大门也都不上锁。 白桥骄傲道:“那是自然,我沉天岛上的居民都是世代居住于此,除了圣女一脉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附近的岛民后裔。诡杰沧海生存困难,不会种田饲牧,是初代圣女降临,教会他们这些,才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后来这些人的祖先就来到沉天岛定居了。大家都是心地善良之人,有什么都可以共享,可不像你们东洲人,人心隔肚皮!自私自利!” 她说完看了一眼白隐,表情很奇怪。 从镇子穿过去,有一座石头垒起来的牌坊,石板路在牌坊前分开两条岔路,一条继续上山,一条往西,消失在密林。 小将军指着幽深的松林问道:“往那边是什么地方?” 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一直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一个女孩说道:“那边可不能去哦!” “有什么不能去的?”另一个女孩争道。 “你去当然可以,他们是男子,不能去!” 其他女孩点头:“对对对!男子不能去那边!去了……去了就会死!” 说着一队白衣女子举着火把从镇子上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白望:“桥小姐!” 白桥停下来,朝一个女子行礼:“潞长老。” 白潞白裙垂地,微微颔首:“桥小姐。” 小女孩们似乎有些怕这位语气冷漠面似冰霜的长老,吐了吐舌头往山下镇子跑去。 白潞目光巡视一圈,在雷焱脸上停留了一下,像是在权衡什么,盯着雷焱的眼睛,嘴中却喝道:“陆长华!你还有脸回来!” 陆长华本来躲在厉净竹身后,突然被点到,拽着厉净竹后背的手抖了一下,慢悠悠地伸出头来:“潞长老,好久不见了……” 白潞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丢进鲨池!” “是!”白望带人将几人围了起来。 陆长华窜到白桥身后,他之前被这个女人整得很惨,见到她就头疼紧张。 白桥叹口气道:“潞长老,这个人是我阿娘的人,怎么处置也该由我阿娘做主吧?” 白潞道:“陆长华这个人诡计多端,作为你阿娘的欲嗣还敢去勾搭前任圣女。”她手掌中寒光一闪,火把晃动间已闪身到白桥身侧,长刺指着陆长华。 陆长华面色冷静地看着她,手抓着她的手腕,长刺堪堪停在离他胸口不到一寸的位置。 白潞冷哼一声:“陆长华,你以为这里是白山,是东洲大陆吗?白山的灵力在这里没有用,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不束手就擒?!” 陆长华捏着她的手腕:“潞长老,我束手就擒你就能放我一条生路吗?还不是要把我扔进鲨池里喂鱼?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之前在这里这么久,你每次见到我都说要拿我喂鱼,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看你根本也没想过要我的命吧?” 白潞奋力挣开他的手,白桥挡在两人中间,白潞怒道:“桥小姐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了?你别忘了,他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你!你哭了那么久……” “住口!”白桥吼道。 白潞和其他白衣女子都是一愣,白潞说道:“桥小姐这是在和我说话吗?” 白桥眼神漂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说道:“潞长老,小桥错了,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请潞长老莫怪。” 白潞看了眼她身体两侧紧握的双拳,知道她心有不甘,轻声笑道:“桥小姐哪里的话,您是圣女之女,若是前任圣女找不回来,您就是下一任圣女,我哪里敢怪罪您啊……” 白望担心地看着白桥,她和白桥关系亲近,情同姐妹,白桥因为是旁系,虽然地位远高于岛民,但她阿娘和她始终不是继承圣女之位的最佳人选,自从前任圣女白晚出走,她就没少受白潞和几位长老的白眼。 山风吹动树林,使闷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爽。想到白隐就站在一旁,白桥莫名有了底气,攥着拳头朗声说道:“潞长老既然知道我阿娘是圣女,就不该越俎代庖,无论陆长华之前犯过什么样的罪,能给他定罪惩罚他的只有圣女大人,潞长老难不成是觊觎圣女大人的欲嗣?还是干脆想当这个圣女?” 一顶大帽子扣在白潞头顶上,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陆长华背上这么大的罪名,反手收起长刺,垂眸道:“白潞不敢。陆长华居心叵测,白潞只是担心此人回到岛上另有图谋。” 白桥道:“陆长华我会交给圣女大人定夺,此事不劳潞长老费心了。” 白潞抬起头来,盯着白桥的双眼,两人谁都没有退让,半晌她才说道:“走!” 白衣女子跟在白潞身后顺着另一条路往密林方向走去。 白望经过白桥身边时停下来,捏捏她的手,低声说道:“桥小姐,你真棒!” 她朝柏乔眨眨眼,白桥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 几人等白潞走进密林,才继续往山上走。陆长华道:“这女人,愈发的凶狠了,以前就动不动要责罚我,要不是阿晚和阿晴护着我,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这次还好有小桥护着我,谢谢小桥!”他凑过去,跟白桥走在一起。 听他同时提到阿娘和姨姨的名字,白桥气不打一出来:“护着你?我不是护你!我是为了让我阿娘亲手把你剁成肉泥出这口恶气!” “小桥……” 陆长华还想说什么,被白桥打断:“我不想听你说话,有什么话你跟我阿娘说!” “啊……小白隐阿焱小竹子,我后悔了!” “师父后悔什么?”厉净竹其实大概看出来,白桥虽然总是对陆长华恶语相向,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护着他的。 “我后悔回到这里啊……你说万一阿晴气还没消,一刀把我剁了,那我还不如躲在东洲不回来呢……” 白桥在前面听见了:“哼!我就知道,世间男子没一个好东西!什么山盟海誓有个屁用!连当面道歉的勇气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 厉净竹笑道:“师父,你不是说要回来问师娘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都知道陆长华那些后悔的话只是说说罢了,若不是真想回来,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在海上漂泊寻找,更不会费劲心思地想进入皓宛阁了。 山下镇子的热闹喧嚣逐渐远去,山中尽是苍劲的松柏,除了柏先生手中的火把,便只剩月光和星光,风在林中穿行,只给人一种悠远宁静的感觉。 山道尽头已经可以看到巍峨的山门。 白隐甚至觉得这里比白山更多了一份神秘。 陆长华还没有回答,就看到从山道上走下一个人,身着月白拖地长裙,身披素白的水雾轻纱,青丝用一把木簪挽在脑后,婷婷袅袅宛若谪仙。 “阿娘!”白桥奔上前去,扑进女子怀中。 白晴抱住她,看见陆长华的一瞬间愣住了,然后飞快地将簪子扯下来塞进了袖子里。 第100章 神殿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富贵显赫的家世,也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能与挚爱之人相守一生,不因阴差阳错命运弄人而悔恨终身。 我们之间就是如此,自从你在海上救了奄奄一息的我,将我带回沉天岛。我醒来便暗自发誓要好好报答你的恩情,知道了沉天岛欲嗣的事情,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太好了,我可以以身相许呢”。 让我一个男子能有这样的想法,阿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为何还要三番两次与其他欲嗣眉来眼去? 我是带着目的来的沉天岛,可我也是真心爱你的!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否则也不会在其他女子靠近我跟我说话时脸色就变了。 我一开始不明白登岛的男人为何这么快就会陷入爱河,不再思乡。他们并不是因为可以和岛上这么多女子媾和,还不必被人诟病,才死心塌地地留在沉天岛上。 他们是因为…… 陆长华在看见白晴的一瞬间,脑子里飞沙走石天崩地裂,每天在脑子里过好几遍,想说给白晴听的话,愣是像卡在石头缝里的猴子,揭不开封印便跳不出来。 白桥撒娇地搂着白晴的腰:“阿娘,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白晴稳住心神,像是没看见陆长华一样,淡定开口:“是,你们过了潟湖我就知道了,做完晚课才下山来迎你。” “这几位是新来的欲嗣?不必带上山了,让老木带下去吧……” 白桥急道:“阿娘!”她有些羞赧,在白晴耳边说了几句。 白晴笑道:“难得有你看上的男子,娘担心了这么多年,生怕你将来孤苦无依,留不下后嗣受长老们的白眼……行!你看上的就带回去,今晚就住在山上吧。赐婚的事,阿娘信得过你的眼光,明日跟长老们说了,择个良辰吉日便让你们成亲。说起来是哪一位得了我们小桥的青睐?” 她的目光挨个扫过去,停留在雷焱脸上,笑容僵住,表情瞬间变得震惊不已。 “你!”她奔过去抓着雷焱的手臂,激动问道:“白晚姐姐是你什么人?” 雷焱直言不讳道:“她是我娘。” 白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她是你娘?”她急着问道,“那她人呢?”说着就往人群里找。 雷焱垂首道:“我娘她已经过世了……” 白晴骤然停住,转过来颤声道:“过世?”她像是在想这两个字的意思,半晌才不愿理解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也是……都过去二十六年了……她若还活着,肯定会回来,她说她会回来的……” 白晴低着头,语气中的悲伤无法掩饰,白桥走过去扶着她的颤抖不已的肩头:“阿娘……” 白晴深深吐纳,随后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片刻的失态,便又恢复成了刚才下山时惊鸿一瞥的优雅圣洁的女子。 她眼角泛红,缓缓说道:“让诸位见笑了,请随我上山。”她深深地看着雷焱,“还请几位今夜在山上神殿过夜,我有些话想问这位公子。” 雷焱与白隐对视一眼,点头道:“那就打扰圣女大人了。” 白晴白裙曳地,缓步往山上走去。陆长华不敢跟得太近,跟在厉净竹后面,刚想迈步,便被人拦住了。 他无奈道:“老木……” 老木哼了一声:“陆公子请随小人来。” 他跟着圣女大人和桥小姐很多年了,看表情知道圣女大人此时肯定是不想见到这个男人的。 陆长华被他站在上一节台阶上挡着,想过也过不去。 厉净竹走过来,刚想开口,陆长华说道:“小竹子,没事,为师跟他去山下住。” “我跟你一起。”厉净竹回头看了一眼小将军,但他更放心不下陆长华,毕竟师父在沉天岛上是众矢之的,于是跟着他们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由砖石垒成,崎岖不平,经年踩踏,石阶中间变得平滑光润,野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来。不似白山的山路每日都有外门弟子打扫,每一级都是规整干净的,而这里更多的是自然和古朴的感觉。 山路两边便是杂草丛生的深林,松柏间有低矮的花树丛,夜风一吹暗香浮动,是海岛特有的清新味道。 小将军想到娘亲,心情不免有些低落,白隐戳戳他的手臂,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嗯?”雷焱不解地盯着他的手心。 那里突然凭空出现一朵缅栀子,花瓣洁白,花心是淡黄色的,五片肉肉的花瓣交错绽开,开得正艳。 在雁鸣城外蝴蝶妖罗华的鲜花暖棚中,白隐也曾摘了一朵花给他,他还嫌娘们儿气气的,但现在这朵像鸡子一般的可爱小花莫名就让他一扫阴霾。 他刚想拿,就被一只手抢先一步夺走。 “你干什么?”雷焱盯着白桥手中的缅栀子,伸手就要去抢回来。 他没想着硬夺,只是伸手过去。打起来白桥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鲜花娇嫩,抢怕是要弄坏了。 白桥却躲闪开来,将那朵花别在耳后,映得人更加娇俏可爱:“白隐哥哥,这样好看吗?这缅栀子是送给心上人的花,它没有花蕊,所以又叫’不花心’,意思是赠花和收花的人都不能再花心了。” 她微笑地看着雷焱,继续说道:“所以我收下你的花,这辈子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小将军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们沉天岛的女子都这么不要脸吗?” 白桥道:“东洲男子追求女子,被世人传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何我沉天岛的女子追求心上人,就要被骂不要脸?我看不要脸的不是我,是雷公子你吧?作为一个男子非要缠着白隐哥哥,你又不能跟他生儿育女,干脆早些放手成全我们吧!” 白隐站出来表情冰冷道:“白桥姑娘,在下已经说过只会爱阿焱一人,不会跟你在一起,请姑娘不要强人所难。” 白晴见三人没有跟上来,下了几节台阶,刚巧听见白隐的话,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 “那朵花姑娘若是喜欢就留着,但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朵花罢了。”白隐又变出一朵塞给雷焱,小将军本不想要了,被他硬塞了一朵又一朵,臂弯间都是这鸡蛋花。 这人竟然还会这样耍脾气,雷焱忍住笑,故意压低声音道:“够了。”但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白桥看着两人这样,气得将那朵花拿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我有什么比不上他的?他是个男子,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白隐正色道:“阿焱就是阿焱,是我爱的人,跟是男是女无关,在下无法回应姑娘的心意,也不愿看阿焱为难心伤,若是姑娘再提及此事,休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白晴站在白桥身后,见女儿的背影都在颤抖,显然是又生气又伤心,她走过来斥道:“白桥,神殿圣地哪由得你这么胡闹!还不赶快过来!” 白桥眼中含泪,她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两人的感情,烈成县内的陌玉馆里,好南风的不少,但都只是玩玩而已,她在烈成县五六年,从没见过有哪个男子对小倌动了真心的,还不是玩够了就回家,有的人甚至有妻有子,就是图个新鲜。 白晴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不想却是这般情形,她思忖片刻便有了计较,拉着白桥的手低声安抚她:“都交给阿娘吧。” 进了山门,是一片松林,林中有几座斑驳石塔,塔上盘着藤条,经年累月的风雨洗礼,石塔上布满青苔,藤条深深地嵌入塔身,像是将石塔五花大绑了起来。 白晴拉着白桥的手没有停,穿过松林,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没了头顶的树荫遮挡,夜空群星璀璨,如同碎钻洒满天际。 前方一座长长的石桥飞跃两山之间,桥头四根石柱上是石雕的海王,粗长的触腕扒在柱身上,桥梁下方的基柱被一巨兽张口吞掉,乍一看甚是恐怖。石桥下万仞深渊竖风强劲,掉下去断无生还的可能。 过了石桥,神殿宫宇屋舍依山而建,全然没有规律,只是依循着山体的走势,没有一丝一毫破坏自然的痕迹,甚至连参天的古树都可以长在殿内,顶破殿顶生发出来。 所有的神殿都没有漆,全是木头和石块搭建而成,巍峨中尽是对天地对生存的敬畏之心。 “圣女大人。”白晴带着他们走进最大的神殿内,殿内烛火通明,几个白衣女子候在门口行礼道。 白晴问道:“几位长老现在何处?” 一白衣女子回道:“昕长老和屿长老都睡下了,潞长老说要去祭坛。” “你们都退下吧。”白晴点点头吩咐道。她不想长老们在,她有事情要单独问问雷焱。 白衣女子们都恭敬退下。白晴见他们走远才拉着雷焱坐在地上的席子上,语气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雷焱。”小将军回道。 “阿焱,你可知我是你什么人?” 小将军道:“听白桥姑娘和陆师叔说,圣女大人是我娘的堂妹,应算是我的姨妈。” 白晴点头:“是的,沉天岛上出生的女孩都冠母姓,父亲是谁并不重要,我与白晚姐姐祖上都是初代圣女,后来有一位圣女生了两个女孩,姐姐继承了圣女之位,妹妹因为不是圣女,灵力逐渐变得没有姐姐强,就成了旁支。不说这个了,白晚姐姐是怎么……” 雷焱道:“娘是突然病逝的。” 白晴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半晌才平缓,她像是沉浸在回忆中说道:“她这些年过得开心吗?” 雷焱没有丝毫犹豫,微笑回道:“娘很开心,她有爹有姐姐和我,至少在我的眼里,她每天都很开心。” 白晴微微笑道:“如此便好。姐姐她总是想逃离沉天岛,我那时只当她是说笑,高高在上的圣女,为何总是要逃离,岛上有什么不好?在这里她就是神,她就是一切,拥有取之不竭的灵力和世人的敬仰,她还有什么不满的?直到我当上了这个圣女,我才明白……” 她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发:“还好我有了小桥,才不必被迫违心与不爱的男子生子……” 她温柔地看着雷焱,岛上出生的都是女孩,白晚姐姐竟然生了一个男孩,“可惜你是个男子……不能继承圣女之位。” 她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小桥必须继承圣女之位,那最起码要让她和心爱的人繁育子嗣。 “你们此次为何会来到沉天岛?” 白桥突然兴奋地大声说道:“对了!阿娘!白隐哥哥他、他找回了赤金瞳!” 听到赤金瞳三个字,白晴顿时双目圆睁,她还未来得及捂住白桥的嘴,就听见门口有声音传来:“赤金瞳?” 第101章 白潞 白潞不知何时站在神殿门口,夜风呼啸着吹进殿内,卷起她的裙摆,她死死盯着白桥:“赤金瞳?” 白晴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将白桥和雷焱挡在身后,朝她走过去说道:“潞长老,你怎么来了?祭坛那里怎么样了?” 白潞垂首行礼,但能看出她的敷衍:“本来傍晚听报祭坛那边有些震动,我们过去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圣女大人,刚才桥小姐可是在说赤金瞳?这位白公子将赤金瞳带回来了?在哪里?请白公子归还给我族!” 白潞一连串质问咄咄逼人,白晴的身体习惯性地晃了一下,显然是在紧张。 白隐站起身来,正要开口,被白晴拦在身后:“潞长老你恐怕是听错了,两位公子是白桥找回来的欲嗣,哪里会有赤金瞳!” 白潞目光炯炯,盯着雷焱道:“方才在山下我就看这男子眼熟,要不是急着去祭坛,我定要抓他问个清楚,你娘是谁?” 小将军最烦这种高傲的人,直接答道:“我娘是白晚,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白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是直接拜倒在地:“公子即是圣女大人的后嗣,那便是白潞的主上,请受白潞一拜。” 小将军本以为娘亲叛逃出岛,就算不难为他这个儿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怔愣在原地,不知是该让她继续跪着还是让她起来。 白桥眼中惊讶和嫉恨混杂在一起,潞长老从来没给过她和阿娘好脸色,却对雷焱这般恭敬。她在得知雷焱跟自己有一丝血缘关系时,心情就很复杂。 现在这个情敌不仅有白隐的爱,长相能力强过她,甚至连血统都比她强……她绞着手指,不甘心地看着坚持跪在地上的白潞。 白晴道:“潞长老快起来吧,你这样恐要吓到阿焱。” 雷焱突然发现事情很有意思,他说道:“潞长老请起。” 白潞站起身来,走到雷焱身前,面带郁色,大概是知道此生圣女大人是不会再回来了。 小将军坏笑道:“潞长老既然叫我主上,那是不是该听命于我?” 白桥怒道:“雷焱你不得无礼!” 白潞却低眉顺眼道:“白潞自然全听公子的。” 雷焱笑道:“那你们不可再对陆师叔下手。” 白潞道:“是。陆公子我会让人安顿好,公子请放心!” 白桥急道:“陆长华该由我阿娘来处置!” 雷焱转过来看着白桥,笑得一脸得意:“哦?我差点忘了桥小姐了……”他指着白桥道,“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我不想见到她!” 白桥抽出匕首,朝他刺去,一声怒喝:“雷焱!我弄死你!” 小将军轻松躲开,一掌拍在她手背上,匕首掉落在地。他摇摇头道:“白姑娘,你这么大脾气,将来不好嫁人的。” 白晴看不下去了,说道:“阿焱,不要逗你表姐了,能不能给姨妈一个面子?” 雷焱本就不是真要关她,这女人实在太可气了,他又不是什么软包子能任人拿捏,所以逮着个机会就想撒撒气。 他闹够了自然点头:“圣女大人我听你的,只是表姐……”他没有叫白晴姨妈,他能感觉到这便宜姨妈护短,恐怕也很难缠。 他将“表姐”两个字咬得很重,一字一句说道,“不要再缠着白隐了。” “你!”白桥怒不可遏,被白晴拉住:“这件事我会好好和小桥说的。” 白潞无心这些闹剧,心里惦记着圣物,站在一旁问道:“雷公子,你们可是将赤金瞳带了回来?” 白隐将怀中的鎏金香球取出,白晴白潞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不定急躁起来,都伸手去抢。 白隐躲过两人的抢夺,将赤金瞳握进手中,白潞道:“白公子,赤金瞳是本族圣物,感谢公子将其带回,还请公子将圣物归还。” 白晴也上前一步道:“白公子,赤金瞳是阿焱的娘亲、上一任圣女带走的,请将赤金瞳给我!” 白隐看着两个急不可耐,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女子道:“即是贵族圣物,在下留着也没有用,但是我想用这东西换回一件失物。” 白晴问道:“请问白公子所言何物?” 白隐道:“阿焱在大半年前出现身体不受控制的症状,我用灵力探知他体内少了天魂和气力二魄,用狼妖王的牙和羝角为他补了气力,让他能活动自如。但失了天魂我没有办法。后来机缘巧合下得到这赤金瞳,并且得知阿焱失落的魂魄就在沉天岛,圣女大人和潞长老,可知晓此事?” 白晴和白潞飞快地对视一眼,白晴沉默不语,白潞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晓,雷公子在东洲大陆失了天魂,为何会千里迢迢跨越诡杰沧海来沉天岛找?”她眼睛盯着白隐手中的赤金瞳问道,“可是有人告诉了你们什么?” 白隐道:“确实是有人让我们来沉天岛,但此人为了收服怨魔已经身殒。” 白潞问道:“可是白山弟子?” “正是。” 白潞颔首道:“那便可以理解,怨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用人来活祭方能镇压,若是此人有灵力,那镇压的效果便会更好,白山内门弟子来活祭,能够封印住怨魔不足为奇。但是时间长了,怨魔还是会逃出来,白公子将赤金瞳给我,我来加固封印,免得他再逃出来为害人间。” 白隐看穿她的心思,圣女和长老都抢夺的圣物,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加固封印?看来怨魔和赤金瞳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皮笑肉不笑道:“怨魔一时半会逃不出来,还是请潞长老和圣女好好回想一下,阿焱的天魂可能会在何处,找到了阿焱的天魂,我自然会将赤金瞳归还,到时是加固是释放,都是贵族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白晴道:“阿焱是我的外甥,白晚姐姐的孩子,他失了天魂,我们也很着急,但是沉天岛本岛这么大,还包括十几个外岛,找也需要时间。我明日一早便命人去将整个岛找一遍。” 白隐在进入潟湖时便感觉到一层奇怪的结界,与白山灵力铺设的结界截然不同,进入结界后,便无法再使用白山之力,仿佛被截断了一般感受不到白山之力的存在。 他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是很惊讶,但自己本身的灵力不足以覆盖全岛,想在这么大的岛屿上找到雷焱的天魂,确实有些麻烦。 小将军打了个哈欠道:“如此,那就有劳圣女大人了。” 白隐在两人炽热的目光下,将赤金瞳收回怀中:“明日一早,我也去寻找,还请圣女大人准许我使用灵力。” 白晴道:“好的。今日确实太晚了,阿焱和白公子长途跋涉而来,早些休息。” 白潞知道今日想拿回赤金瞳肯定是没戏了,左右找不到天魂他们也不会离开,总会有机会能夺回赤金瞳,于是也说道:“明早我会让屿长老和昕长老也帮忙寻找。” 白晴对白桥说道:“沉天岛比不上东洲大陆,两位不要嫌弃岛上简陋粗鄙,我已经让人将山上的客房收拾出来了。小桥,你带两位公子先去休息吧。” 白桥不太情愿地带两人绕到神殿后面,穿过一片竹林,从奔流的山泉上跨桥而过,来到一个古朴的小院门口,院墙也是岩石垒砌的,多年没人修整,高矮不平。 院子没有院门,里头栽着高大的缅栀子花树,还有几丛红木槿花树,也都没人修剪恣意生长着,硕大娇艳的扶桑花吐着蕊,缀了满树,压弯了枝条,甚是好看。 白桥随手摘了一朵想像以前一样别在头发上,突然想起上山路上不愉快的一幕,皱眉将手里的花丢在地上。 雷焱一眼就看穿了,觉得好笑,心情好了不少:“多谢白姑娘带路,你可以走了。” 白桥看了眼小院,里面有两间房子,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点上了油灯。她是可以离开,但是被雷焱这么一说就不爽了,抱着臂站在院子里。 见白桥不动,雷焱又道:“表姐不走,是打算一起住下吗?” 白桥发现这个人一直在挑衅自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在担心,担心自己把白隐抢走,想通了这件事,她顿时得意起来,笑道:“行啊,其实若白隐哥哥不嫌弃,小桥愿意与表弟共侍一夫。” 小将军真是没脾气了,这女人怎么会这么不要脸?他看了眼白隐,白隐单手背在身后,正在认真地想天魂可能会在哪儿,并没有把两人的对话听进脑子里。 雷焱顿时生气了,转身就进了一间屋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白隐理都没理白桥,赶紧追过去敲门:“阿焱?阿焱你怎么了?让我进去!” 白桥拉住白隐的手臂,正想说什么,房门刷地又打开来,小将军站在门里,满脸阴沉地看着白桥放在自己爱人手臂上的手,将白隐一把拉进房间里。 “雷焱,你这人真是喜怒无……” “白姑娘!”白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雷焱突然笑了起来,在夜色下美得不可方物,如同个妖精一般勾起嘴角说道:“我们要行房了,你想看吗?” 第102章 雨夜 白桥带着雷焱和白隐离开后,整个神殿都安静下来,斑驳的地砖被粗壮的深褐色藤条拱起,就像一条条巨蟒伏于地面。 白潞说道:“赤金瞳的事你怎么看?” 白晴坐在一根凸起的藤条上:“潞长老何须问我?若是问我,我当然想毁掉赤金瞳,除掉怨魔!” 白潞嗤笑道:“除掉怨魔?就凭你?” 白晴垂眸,她知道以自己的灵力修为,别说毁掉赤金瞳、除掉怨魔了,就是镇压怨魔都需要三位长老护法才能完成。 白潞见她不语,继续说道:“万年来哪个圣女不想毁掉赤金瞳?有哪个成功了?你不要做梦了!赤金瞳必须拿回来放在咱们的监控之下!” 白晴道:“白晚姐姐将赤金瞳带走,就是想活下去,但她即使逃离了沉天岛,也还是逃不掉生祭怨魔的命运。方才阿焱说姐姐是突然病逝,我猜就是到了她命定中生祭怨魔的时刻。” 白潞叹了口气:“万年来她是唯一一个敢从沉天岛逃走的圣女,但是怨魔的诅咒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还不是一直跟着她……所以这是圣女的命,也是你的命、白桥的命……” 白晴手按在藤条上,纤长的指甲深深抠进藤条:“我无所谓,但是小桥,我不想她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突然站起来抓住白潞的手臂:“潞长老!阿焱,阿焱能不能继承圣女之位?他是姐姐的亲生儿子。” 白潞道:“但他是男子,从初代圣女开始,都是女子继承圣女之位……” “那是因为圣女只能生女孩,白晚姐姐一定是因为离开了沉天岛,才生了男孩出来。潞长老,阿焱体内流着正统圣女的血,他才应该继承圣女之位!” 白潞在看见雷焱的一瞬间就认定了他才是自己该臣服的主人,但是万年来的传统和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敢轻易决断:“哼!你不就是想逃避圣女的责任吗!”她甩开白晴的手道,转身要走。 “潞长老!我承认我没有白晚姐姐的勇气和能力,但我绝不会逃避责任。我只是……我只是想……小桥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能把她推向深渊!”白晴泪珠盈睫说道。 “……”白潞没有回头,从白晚的母亲开始她便是长老,辅佐过三代圣女。她是看着白晚长大的,白晚的母亲也曾经整日以泪洗面,向她哭诉不该将白晚带到世上来。 无论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哪个母亲都不忍心将自己的孩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停下脚步说道:“我会和屿长老昕长老商议此事。” 白潞这么说就是有可能,小桥有可能能平稳地过完一生,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白晴心中激动,有了一线希望,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行……行房?”白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后便面红耳赤,她虽然生长在性事开化的沉天岛,也在烈成县勾栏里见识过男欢女爱,但从未对谁动过心,更别说与人亲近了。吞了吞口水,抓着白隐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雷焱趁机将爱人拉到身后:“对,我们要行房了,白姑娘若是耐不住寂寞,岛上那么多欲嗣上赶着让你挑选宠幸,春宵苦短,别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说完微笑着把房门砰地关上,从里面栓好。 白隐觉得好笑,小将军吃起醋来竟是这般强硬又可爱,想去抱人,却被躲了开来。 “阿焱?” 小将军自顾自地解着衣服,脱光了之后迈进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水温刚好,洗去了一身的疲劳。 白隐也脱去衣服,进到浴桶里,凑过去亲他,嘴唇还没碰到脸颊,雷焱就站了起来:“我洗好了。” “……”这人分明是在故意躲着他,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将军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赏了他个毫无波澜的眼神便躺下睡了。 雷焱躺在床榻里面,在海上漂了好几日,终于到了陆地,没了那种颠簸感,困意立刻席卷而来,他等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身后有动静,上来个人,那人躺下便搂住他。 光裸有力的手臂放在他腰间,下体已经硬了,顶在他臀上。 “阿焱,你睡了吗?” 雷焱没理他,装睡。 白隐叹口气,就在小将军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手从裤腰伸了进去,顺着臀缝向下滑:“那你睡你的,我自己来……” 雷焱又好气又好笑把他的手拿出来:“别乱动!我要睡觉了!” 白隐用鼻尖蹭他耳后:“说好了要行房的,想连连……” 雷焱转过来推这个粘人的家伙:“不做不做,我没心情。” “是因为白桥吗?阿焱生气了吗?”白隐的手又从后面伸进他裤子里,揉捏着结实挺翘的臀瓣,“别气了,你也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他讲情话哄着人,另一只手从前面伸进去,握着已经半硬的性器。 “阿焱……”他胸口被人推着,还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亲,雷焱躲开,他的吻落在脸颊上,“别躲我……” “不要……”滚烫的双唇在脸颊上摩擦,吻到嘴角又被躲开,他手里上下套弄着,小将军顾得了下边顾不了上边,终于被他亲到了。 白隐轻轻咬住他的下唇,待他不再躲闪,便松开他,吸吮他的唇瓣,舌尖顶开牙关钻了进去。 “嗯……不要!我说了不做!”雷焱还在拒绝,但手上的力气泄了不少。 “听话,听话……”白隐有些着急,两只手都从后面伸进去,捏着他的臀往自己的硬物上推,“心肝儿,只有你能把我撩拨得这么硬……” 那里硬得吓人,小将军也硬了,两人的性器隔着一层布料撞在一起。火热的温度让雷焱舍不得离开,但他说了不做又不能自己摆着腰求欢,只能紧绷着臀部贴近他,就算只是贴在一起,也舒服得让他心颤。 白隐按着他的臀顶他:“不,不用你撩拨,你在我身边,我就想干你,想插进去狠狠操你,想跟你合为一体,阿焱……只有你……” 他一把扯下他的裤子,把自己送过去,两根性器总算赤裸地贴在了一起。 “啊……”小将军没忍住溢出呻吟,手搭在他肩上,轻摆起腰来不停地摩擦。 白隐看着他闭着眼睛享受的样子,问道 :“这么舒服吗?” 雷焱腰前后晃得起劲,顾不上回答他,白隐捏住他的腰,不让他再动:“我想吃你。” 他把人抱到身上,拍拍他的臀:“转过去。” 雷焱被他分开双腿跪在他脸侧,白隐顺着他的腰椎往下按,强迫他趴在自己的肉棒旁边:“吃进去。” 粗长肉棒硬挺着就在嘴边,龟头上出了水,带着男人特有的味道,雷焱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伸出舌尖想舔舔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龟头,舌尖卷着腺液回到口中,虽然不是没为他口交过,但白隐带着清冽雪香的气味还是让小将军一下子就软了腰。 他刚张开嘴想含进去,突然下体一阵温暖湿润。 “嗯!”他腰塌下去,被白隐含得更深,整个人像一只猎豹,脚趾蜷起,脊椎伸展,手紧紧抓着床单,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酥麻从下体一直窜到后脑。 白隐的舌头卷着口中的茎身上下滑动,手扶住他的腰臀,手指按在穴口轻揉,没一会儿就揉开一个小口,手指钻进去抽搅。 他在吞吐间拍拍小将军的屁股,示意他不要闲着,雷焱双目泛起泪水,艰难地张嘴将肉棒吃了进去。 他舔了几下就停了下来,快感让他无法专心,意识全都集中在下腹。 白隐轻笑,放开他说道:“怎么不舔了?不喜欢夫君的这根了吗?” 小将军回头看他,撅着嘴眼里都是埋怨,白隐说道:“那夫君疼你,跪好了。” 他起身,扶着自己顶在穴口,腰轻轻往前撞了几下,小穴收张像是要把他吃进去一样:“这么想要?嗯?”说着用力一顶,龟头钻了进去。 后入的姿势好进入,他缓了缓慢慢往里顶,雌伏在身下的人侧脸贴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像是疼的又像是着急的。 白隐俯下身亲他的背,小将军立刻撑起身体,仰起头,背部呈现出优美又性感的弧度。白隐爱不释手地抚摸他的后背和腰线,腰胯一用力,全部顶了进去。 甫一进入他便大力操干起来。小将军本来担心白桥还在外面,窗外突然下起雨来,海岛的雨来得迅猛,瓢泼而下,天地瞬间只剩下雨声。 倾盆大雨让雷焱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随着白隐的抽插叫了起来。 凉丝丝的空气从窗缝飘进来,吹过他赤裸的身体,刚出的汗被冷风一激,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白隐抱住他,手臂环在他胸前。肉棒不停地进出,激得小将军后穴一阵痉挛。 “唔!夹这么紧!阿焱可是舒服了吗?”白隐跪坐在自己脚跟上,把人抱在腿上问道。 “嗯,舒服……”急风骤雨仿佛铺开了结界,让雷焱放松下来,坐在他腿上扭动身体,“还要!还要!” 白隐把他双腿分开,让他面向墙壁:“手扶着墙。” 雷焱被他从下往上狠狠顶弄,前面是墙壁,后面是操干自己的男人,他膝盖顶在墙上,双腿无法并拢,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 比屋外暴雨还要狂暴的抽插让他颠簸起来,白隐铁了心要让他失控般一个劲儿地往敏感点戳。 “啊!啊!不行!啊!你……你、慢点!啊哈!”雷焱手指抠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墙面上,白隐怕他手指受伤,放缓了动作,十指从他指缝中插入,小将军有了支撑点,用力攥着他的手。 白隐加快动作,不出十下,小将军就泄了身,浓稠的精水打在墙壁上。 他喘着粗气被白隐抱在怀里休息了一会儿,以为就结束了,白隐却在他放松时在他肩膀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圈齿痕。 “啊!你干嘛咬我!” “喜欢你爱你才咬你……”雨还在下,仿佛将海水提起来又砸向地面一般。 白隐又开始动作,小将军被他顶得喊叫声都跟不上,变得支离破碎,半是生气半是求饶地喊道:“白隐,白隐,求……啊!啊!不要……不!啊!” “叫哥哥!”身后的人将肉刃抽出大半,又啪地一声狠插回去。 “不、不叫!” 白隐吻着他后颈:“为什么不叫?你以前、不是总叫我、哥哥吗?” 小将军要被他的顶弄抽插逼疯了,甬道深处的快感直逼头顶,刚射过的性器又硬了起来,他气道:“不叫就是不叫!我才不要跟别人一样!” 白隐顿时明白了,因为白桥叫自己哥哥,他吃醋了,边操他边温柔说道:“我只是你的哥哥,好不好?你不叫就罢了,叫夫君也行。” 小将军咬着唇,久久不开口,白隐坐直一些,发狠了一般不停抽插:“叫!叫夫君!” 雷焱在狂风暴雨中又射了出来,意识都有些模糊:“夫……夫君……不……” 白隐满意地把人抱起来放在床榻上,掀起双腿从正面插入操干起来。 明知道小将军已经出了精,还坏心地朝那里进攻,将他的快感继续累积。他每插十几下,小将军就会挺起腰肢,双腿紧绷颤抖,后穴不停收缩痉挛。 白隐知道他是在高潮。 见他咬破了嘴唇,白隐心疼地俯下身跟他贴在一起:“阿焱,别咬自己,咬我!” 他感觉自己也快射了,手臂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小将军一口咬在他脖侧,咬上肌肉的触感让他牙根都酥麻了,伴随后穴被顶到最深处,一股一股温凉的精液射了进来,他在白隐怀中无声地软成急风骤雨初歇,被雨水打湿的缅栀子,不停细细地颤抖。 第103章 清晨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到早上太阳就将地面上的积水蒸干净了,碧空如洗,昨夜来得晚,没看见风景,早上从小院院墙往外就能望见诡杰沧海湛蓝的海水。 太阳刚刚跃出海面,染红了天际那边的云,朝霞清露,鸟语花香,确实是世外仙境。 昨夜小将军誓死抵抗,只做了一次就睡了。事实证明,适当的房事能让人睡得更好,他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感到神清气爽。 白桥站在院门口,雷焱看见了她打招呼道:“白姑娘早啊!”他笑得明艳爽朗,白桥心里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昨晚关上门她就走了,她可不是自己找气受的女人。 雷焱你现在得意,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她想到这里心情好了许多,见白隐走出房门,笑道:“白隐哥哥,我阿娘叫我来接你。” 白隐一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就头大,昨晚上阿焱就是为这个气得不让他碰。 他冷淡说道:“有劳白姑娘。阿焱,咱们走吧?” 白桥拦住小将军:“表弟在这里稍候片刻,潞长老说有事情找你。” 小将军挑眉心想,我怎么会让你跟白隐单独在一起,说道:“她即称我为主上,岂有我等她的道理。白隐,我们走!” 他说完拉着白隐就往外走,白桥拦也拦不住,气恼地跟在后面。 雷焱与白隐对视一眼,昨晚两人商量先跟着白晴的人熟悉一下沉天岛。 神殿在晨曦中显得更加巍峨壮观,在近万年的岁月中还依然结实牢固,藤蔓犹如条条蛟龙盘绕在石柱之上,巨岩突出像个棚子盖在屋顶上。 白衣女子们列队进入神殿,白晴站在门口,所有白衣女子都朝庄严神圣的圣女行礼。 白晴换了身衣服,纯白的高领直襟连身长裙,盘扣都是金色的繁复花纹。年过五十依然身材苗条腰线纤瘦。 凡有灵力之人都能够延年益寿,尤其是女子更能青春常驻。 像是陆长华已经五十多岁,看起来就像三十上下,白晴有了白桥这么大的女儿,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白桥比小将军大五六岁,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雷焱看了看身边的白隐,手肘搭在他肩上,手指搔搔他的下巴说道:“你说等我老了,你会不会还是这副模样?我一个糟老头子身边带着你这么个俊秀可人的公子哥,我岂不是赚了?” 白隐被他一副装的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逗笑了,摸摸他的头发:“你也不会变老,我的灵力分给了你,待找回天魂,回家之后我便教你如何操控使用,咱们一起慢慢变老。” 雷焱不在乎这些,人有生死,能遇上白隐已是最大的幸事。于是捏着他的下巴笑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嗯?都是跟哪儿学的?” “还是那些无聊时看的话本。”白隐附身过去,“床上那些姿势,也是在里面学的,还有很多没使出来呢,回头咱们都试一试。” “你都看些什么啊!都把你教坏了!以后不让林彤给你买了,我亲自去买!”雷焱顿时面红耳赤,佯怒把他推开,往悬崖方向走,去看海上的风景。 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都落在白桥眼中,她绞着手指,见神殿外的人都进去了,委屈地小跑到白晴身边。 白晴点了包括白望在内的十个人,站在殿外候命。 “阿娘!”白桥跑过去,“你昨晚答应我的……”她及时刹住,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有些口不择言,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三位长老,还没有谁让她受过这么大的气。 白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神只有轻微地晃动,与昨晚在神殿内泣不成声的女子判若两人,她吩咐道:“白望,你和小桥带着两位公子去岛上找一个魂魄。” “圣女大人您说的是、魂魄?”白望一脸茫然,这东西如何找起? 白晴继续说道:“具体的情况让小桥跟你说。” “是!” 她转过来,眉头微微蹙起盯着白桥道:“小桥,你是圣女之女,说话做事都要沉稳,你这么急躁,我将来如何将圣女之位传给你?”她语气严肃地训斥,白桥神情一凛,顿时冷静了下来。 昨夜阿娘的话还在耳边:“明日我让白望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跟你们去,你们只管带雷焱白隐在岛上胡乱转转。小桥你记住!切不能让沉天岛的秘密让别人知道了,你明白吗?至于白隐,不要着急,你喜欢他,阿娘定会为你设法将他留下来。” 她收敛好心情,和白晴一起走到悬崖边。 “阿焱,白公子。”白晴颔首道。 “圣女大人。”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有早课不能一同前往,等晚些时候,我会和三位长老一起去找你们。”白晴微微笑道。 雷焱道:“圣女大人不必客气,我们自己去便好。” 白隐问道:“圣女大人可知道白怨?” 白晴眼神闪躲了一下:“白怨?她是初代圣女,早已殒命。白公子为何问起她?” 即是初代圣女,那便是白薇了,难道白薇受了诅咒化作了怨魔吗?白隐心想。 “赤金瞳中囚禁的怨魔从何而来?”他问道。 “怨魔是初代圣女从海上捕获的,封印在赤金瞳中。白公子来自白山,定知道魔的由来,传说怨魔是由海上殒命的凡人怨气所化,为害诡杰沧海上的岛屿,初代圣女将他封印后,众岛才重获安宁。” 白隐道:“我怎么听说沉天族用怨魔来威慑统治众岛呢?” 白晴掩嘴轻笑:“白公子,哪有什么统治不统治?不过是众岛依附沉天岛生存罢了……这和东洲大陆有何不同?有些事情不便说得太明白,你懂我懂便好。” 海鸥鸣叫着遨游天际,时而扎进海水中捕鱼。 白晴道:“我要去做早课,两位请自便。”说完缓步往神殿走去。 白隐看着她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了,沉天族就像是诡杰沧海上的白山,远离世俗,却又远远地拉着风筝的线,沉天族手中的线是怨魔,而白山手中的线则是隔离开人和妖的结界。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白隐哥哥,表弟,咱们出发吧。”白桥微笑道。 雷焱看她笑就觉得后背阴冷:“你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白桥瞪了他一眼:“阿娘叫我帮你找天魂,你还这么想我?别的先不说,你好歹是白晚姨的儿子,是我表弟,我怎么也不会看着你落得魂飞魄散的境地。” 雷焱挑眉,这话虽然好听,但他怎么就不信呢。 白隐疏离有礼地说道:“多谢白姑娘,有劳姑娘带路。” 山下的镇子一大早便热闹起来,渔夫渔娘天没亮就去打渔,渔获颇丰,见着白桥都围过来,白望喊道:“桥小姐今日有事,都散了吧!” 人群散开,陆长华走过来,厉净竹被十几个女子围住,举步维艰叫道:“你们别围着我!阿焱!” 雷焱笑得前仰后合,堂堂靖兴侯,被大军围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却被几个姑娘困得不知所措。 陆长华道:“阿焱,多亏了你啊,要不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怕被白潞那个女人迷昏了扔进鲨池喂鱼……你们干啥去?” 白隐道:“师叔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师叔。” 陆长华道:“那你快问,我还要去找阿晴。” “……”白隐愈发觉得陆长华不靠谱,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问道:“师叔,沉天岛还有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们吗?你觉得阿焱的天魂可能会在哪里?” 陆长华歪着头想了想:“也没什么了吧?我那时候就天天在岛上乱窜,阿晴不理我,我就找阿晚聊天,然后挨家挨户吃了个遍……整座岛我几乎都转遍了,你要说魂魄可能藏的地方,那简直太多了,北边树林挺大的,南山的悬崖那边有很多山洞,海鸥在那里筑巢,还有神殿前面的悬崖,我那里也没去过,不知道从哪里下去……” “师叔!“白隐打断他,他觉得陆长华不对劲,“师叔,你是为什么会到沉天岛来?” 陆长华道:“还不是你师父……”他说完就捂住嘴。 白隐眯起眼睛,裴筝死前也曾提过白屹尘,他联想起师父让他下山的决定,那只被师父灵力铸造出来,大闹末熹殿的白鹿,那莫须有的罪名……仿佛这一切都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推着他往一个秘密不停地前进。 但是他是自己选择在百嫁山,自己选择与阿焱在一起,自己选择下山……都是自己的选择,他开始有些害怕,但随即便冷静下来,不管其他人和事是不是假的,他爱阿焱的心不是假的,无论怎样,要先将阿焱的天魂找回来,其他事情等回到白山,向师父问清楚就好。 陆长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着白隐说道:“小白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世间万物都有因果,但没有什么是假的,你要跟随自己的本心。” “哦?跟随本心?师叔是跟随本心留在沉天岛的吗?” 陆长华难得一见的脸红了:“我是真心喜欢阿晴……我们只有那一次……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但那么多的欲嗣,我不懂,我也不敢问她,阿晚说阿晴喜欢我,但她又总是避着我……”他自言自语般语无伦次地嘟囔了半天,然后深吸一口气,“我这就上山去找她问问清楚!” “师叔!”白隐拉住他,“我还有事情要问你,祭坛那里究竟有什么?” 陆长华低声道:“祭坛他们不让欲嗣靠近,我偷偷去过,就是个普通的台子,下面是个大水池,是沉天族用来杀人活祭怨魔的地方,说起来唬人,就是怕欲嗣看见了害怕,想逃离沉天岛。” “你们在说什么?”白桥走过来问道,她还是对陆长华没有好脸色。 “没什么,师叔要和我们一起去吗?”白隐问道。 “我不去了,我先去找阿晴。” 白桥瞪了他一眼:“白隐哥哥,我们走吧。我让白望他们去岛北的林子,我带你去海滩看看,现在天还不热,沙滩上很舒服的。至于表弟……”她看着雷焱,“自己的天魂,自己想去哪去哪吧!” 雷焱挑眉笑道:“嗯?那白隐哥哥,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自己去东山转转好了!”他说完迈开长腿便走。 白隐听他叫哥哥,就觉得坏了,赶紧追了上去。 第104章 祭坛 沉天岛比看起来还要大,密林山谷、丘陵高山,甚至还有水流丰沛的河道从田间奔流向大海。 白隐谢绝了白桥去沙滩的邀请,毕竟那里藏不了什么东西。北面的树林外,有一群男子在伐木,其中不乏面容俊秀,身姿绰约的。 他们在人群中看到了任柯。 任柯正将砍伐好的木材堆在一起,接近午时,海岛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他直起身子擦了擦汗,看见白隐他们走过来,朝他们挥手:“白公子、雷公子、厉公子!” 白望快步走过去呵斥道:“干你的活!” 任柯瑟缩了一下,委屈道:“阿望……今晚……” 白望怒目而视,推着他往远处走,白衣女子都窃笑起来。 厉净竹嗤笑道:“任柯何时跟她这么熟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说出令人难堪的话,但任柯在他眼里已经是见色起意之辈了。仅仅一晚,任柯就和岛上的女子搅合在了一起。 白隐皱眉,任柯虽说不是天之骄子,但好歹取得过皓宛阁的凭据也算有真本事,怎么仅一晚便变得这么幽怨,仿佛话本里被人抛弃的妻子一样。 白望不知跟任柯说了什么,任柯笑了起来。 小将军一语中的:“哦~他怎么变得像个女人?” 白衣女子们虽然不爽小将军的言语,但得了圣女大人的命令,要对他恭敬,才没有发火。 一人说道:“雷公子说笑了,他能心甘情愿来我沉天岛,还不是存了色心?他若是个女子,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们倒敬他三分,收做族人,但男子,哼!都是没有心的!” “住口!”白桥喝道。 那女子顿时噤声,垂首退到后面。 小将军笑道:“能一晚便让男人死心塌地,白望姑娘确实值得佩服!” 白桥来了脾气,哼道:“这有什么?和东洲大陆上的男女一样,只不过倒置了罢了,把男子放在女子的境地上,他也会变成女子。表弟是圣女后裔,还是早些习惯为好,不要再出言不逊了。” 白望跑回来,白桥严肃道:“管好你的欲嗣!” 白隐突然走向任柯,拉起他的手腕,白桥慌了起来:“白隐哥哥,你要干什么?” “任柯?”白隐唤道。 任柯茫然地看着他,笑道:“怎么了白公子?” 白隐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任柯茫然了一瞬点头:“我喜欢阿望,我想跟她在一起。” 白隐松开他的手腕,对白桥说道:“走吧。” 白桥带着白衣女子们走在前面,分散开来寻找。雷焱和白隐像是在散步一样慢慢走在后面。 小将军轻声说道:“任柯不对劲。我看那些欲嗣都不对劲。” 白隐点点头道:“任柯和裴筝一样,少了天魂和灵慧二魄。” 小将军突然明白过来:“我就说哪有一见钟情能这么死心塌地的……这些女子还腆着脸说什么心甘情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白隐道:“岛上的男子恐怕大都是这样被留下的。” 雷焱道:“真是狠毒!没了魂魄,想走都走不了。不过他们看起来倒是很正常,并没有像师父一样变得神智不清。也不知陆师叔他是否也是一样……” 白隐点头道:“想必是因为他们的魂魄还在岛上,离得不远的话,虽然没有归体,但也不至于失去心智。这么看陆师叔应该没有被取走魂魄。” 雷焱手负在身后问道:“这叫什么?怎么能割裂人的魂魄?你知道有什么术法可以做到吗?” 白隐摇头:“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术法,古籍也没有记载,大概是什么禁术。不过如此看来,欲嗣的魂魄应该集中在一处。”他看着白桥和白衣女子忙碌寻找的身影道,冷哼,“难为她们还在演戏。” 雷焱倒不气恼:“哈哈,白公子不要生气嘛,好不容易来到海岛,还有人带路游览,我们就好好放松一下呗。” 白隐可没有他的好兴致:“你不着急我着急,早些找到你的魂魄,我才能安心。” 雷焱笑着牵住他的手,笑得狡黠,靠在他耳边说道:“晚上我们去祭坛那里看看,我觉得那里最有可能。” 三位长老和白晴坐在神殿内,白屿淡淡说道:“昨天来的那些男子,全都已经取了魂魄,断手的受伤的留下没用,活祭之后全都丢进鲨池喂鱼了,剩下的作为欲嗣,让白望他们挑走了。” 白昕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咯咯笑起来:“阿望昨天在沙滩上就看上了一个,心急得很,生怕有人跟她抢,昨夜刚取完魂魄,就带回自己家了,要不是圣女大人有命,恐怕要闹上一宿。说不定再有些日子就能有喜了。” 白潞面无表情说道:“胡闹!我看雷公子白隐和厉净竹都不是好糊弄的!” 她看着白晴说道,“还有陆长华,要不是你护着他,私自将魂魄还给他,他能安然离岛?幸好他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否则咱们沉天族的秘密就暴露了!” 白晴道:“陆长华,我会看好他的,还请潞长老不要对他下手……” “哼!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我说他是因为失了魂魄才会爱你,你不信,非要证明,证明出什么来了?还不是急着离开!这世间男子没一个有心的!” 白晴低头不语。 白昕笑道:“潞长老,你太严肃了,瞧把圣女大人吓的,好歹圣女大人生了小桥,满腔的爱意也没算白费。” 白潞道:“哼!爱意没白费,眼泪白流了!还有白桥,跟你一模一样!那个白隐比陆长华还狡猾,他可是白山神侍的弟子,你能困得住他?” 白晴道:“小桥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我要试一试!” 白潞:“试一试?试不好怎么办?” 白晴道:“不会的,他只是神侍弟子,不是神侍,将他的魂魄取了,再将他的灵力炼化,说不定可以压制住怨魔,不用再生祭了!” 白潞道:“此事还需再议!当务之急是将雷公子留下,他是白晚的血脉,若能继承圣女之位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能让他离开,让他与岛上的女子交合,生下血脉纯正的圣女!” 血脉纯正,这四个字犹如尖刺扎进白晴心里,她明明不想做什么圣女,却依旧窒息般矛盾地活在血脉不纯正的阴影之下。 但转念一想,若是雷焱继承了圣女之位,那她和小桥便能彻底解脱出来。 “阿晴全听潞长老的!”她心中暗暗说道:白晚姐姐,对不起,这怪不得我,谁叫阿焱是你的儿子呢,谁叫他身上流着你的血呢…… 小将军和白隐不知道自己已经分别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了,整整一天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权当游览了。傍晚回到山上用饭,雷焱被三位长老围住嘘寒问暖,好不容易脱身,和白隐回去住所。 行至中途,他突然拉住白隐,悄悄指指树林中。 有人在说话:“阿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否则也不会一直戴着我送你的发簪!你告诉我,小桥是不是我的孩子?”是陆长华。 白晴道:“你回来干嘛!早就跟你说过,你走了就别回来!小桥不是你的孩子!你趁早给我滚回去!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陆长华道:“自从我离开沉天岛,就觉得有很多事情都忘了,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会来寻你!阿晴,我知道,你怪我离开,那时候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好了,我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晴叹道:“你还是早些离开吧,沉天岛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长华道:“我不会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我是圣女,我不能跟你走!” “当时阿晚也是圣女,她……” “她以为带走怨魔就能解脱,但圣女的职责还不是落在我肩上,我若走了,小桥就是圣女,沉天岛不能没有圣女,没有圣女,怨魔就会……我们不能逃走,根本逃不掉的!” 小将军拉着白隐离开了。 子夜时分,晴空万里星河璀璨。在山下密林入口巡视的四名白衣女子同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这么简单?”小将军轻松笑道。 “岛上的男子都被取了魂魄,又被传言唬住,定不会来此,师叔刚刚也说自己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猜他也被取过魂魄,才会记忆不全。” 密林深处有个宽阔幽深的水池,从岸边延伸过去一条小石桥,连着水池中央由岩石搭建的祭台。 那乌黑的祭台已经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万年来不停用活人祭祀,一层厚厚的血污。 小将军在战场上厮杀过,对血腥气息很敏感:“有新鲜的血……” 两人走到池边,墨黑的池水如镜面般平静,像一潭死水。 雷焱却说:“池里有东西。” 他捡了根长树枝蹲下身,把树枝探进水中,镜面突然翻涌起来,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蹿出水面一口咬住树枝。 是一条鲨鱼。 第105章 怨魔 “哈哈哈!”小将军捡了石块蹲在池边往水里丢,满池的鲨鱼像是饿急了,光滑的背脊滑过水面,争先恐后地跃出抢夺,有的甚至跳上祭台,翻滚了几下又落入池中,水花四溅。 “这里就是鲨池吗?看来活祭的人都被鲨鱼吃了。”白隐说道,旁边小将军逗狗一样逗鲨鱼,玩得不亦乐乎。 “你在这里能使用灵力吗?”雷焱玩够了,拍拍手站起身问道。 “可以,但这里的灵力与白山之力相斥,我在进入潟湖的时候就无法使用白山之力了,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力。若是强行突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白隐散出灵力搜寻,片刻之后说道,“这里一目了然,没有感应到任何生魂的存在,除非……” “除非什么?” 白隐盯着水池,几条鲨鱼背鳍在水面滑动游走:“除非是在池底。” 他将灵力探入,感觉到池底很深,半天才见底,他闭上眼睛感受:“不行,池底联通诡杰沧海,除了鱼没有别的。” 他将灵力放得更远,池底的水突然搅动起来,仿佛碰到了什么柔软的地方,或许是淤泥还是某种海鱼海参? 池水猛然间荡起波纹,波纹越来越大,翻涌起来,中间围绕祭台快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鲨鱼都被卷了进去,往池底沉去。 白隐收回灵力,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片刻间,池水便少了很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 “你们在干什么!”白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与白屿白昕快步走到池边。 池水下降了一大半,同时西面的海上传来一声巨响。 白潞像是在害怕,死死盯着池水,甚至顾不上质问二人。 池水降到三成时漩涡逐渐减小,祭台底部露出大半,岩砖垒砌的基座经年累月有些破损,一个圆滚滚的惨白人头卡在破洞外,脸朝下,泡得有些肿胀。 白隐皱眉,没等白潞说话,灵力射出,基座被打掉一大块。人头带着身躯掉落入池中,是史老三。 饶是小将军在战场上见惯了尸体也不禁震惊,基座内竟密密麻麻堆的全是尸体和骸骨。 上层是新鲜的尸体,越往下腐烂得越严重,最下面的骸骨已经黑了。 而且全部都是没有四肢的人彘,想必砍下来的四肢都喂了鲨鱼。 万年的活祭,以这样的方式展露出最残忍的一面。 “你们……”雷焱震惊愤怒至极竟不知该说什么。 白潞见池水不再减少,开始回升,松了一口气说道:“雷公子不必指责我们,你只要知道,没有这些活祭,死的人会更多……” 雷焱怒道:“你们用凡人活祭,视人命如草芥,还问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试问哪个人能心甘情愿离开故土远赴沉天岛以生命活祭怨魔?你们取人魂魄强留于岛上,表面上看起来你情我愿,实际上还不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口口声声指责男子没有心,那你们呢?你们和你们痛恨鄙视的男子有何不同?你们才是没有心,没有心的行尸走肉!” 白潞身体微微颤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主上说得没错,沉天岛远在天涯,归根结底是因为初代圣女白怨弑神的诅咒,你说我们没有心也好,行尸走肉也好,但我们想活下去有什么错?我们这么拼命将怨魔镇压在沉天岛,难道只是为了我们自己吗?怨魔若是现世,你以为东洲大陆能独善其身吗?” 她声音激动,眼角有泪珠滑落,坚韧强硬的潞长老崩溃地喊道:“你怪我们,我们去怪谁?去怪初代圣女吗?还是怪那个没有心的无明大神?” 白隐拉住雷焱的手臂:“我不关心这些,潞长老,我只问你一句,阿焱的天魂在哪里?” 白昕将白潞拽到身后,媚眼如丝,嘴角勾起:“白公子,雷公子是圣女后裔,他失了天魂我们和你一样着急,且不论天魂是否在沉天岛,就算在,沉天岛不止这一个主岛,还有诸多外岛。这祭坛的池水联通着诡杰沧海,请雷公子将自己的血滴进池中,海水有灵,能够识别圣女血脉,帮助你寻找到天魂。” 白屿淡淡地开口:“本不想让你们用这个方法的,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祭坛的秘密,那这应该是最快的方法了。” 白隐迟疑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能相信这群女子的话,问道:“岛上的欲嗣魂魄都在哪里?” 三位长老对视一番,白潞道:“凡登岛的男子,当日都会被取走一魂两魄,所有的魂魄都囚禁在山上石桥下的深渊中,但那里被我的灵力架设了结界,雷公子的天魂并不在其中,白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看看。” 白隐还没说话,小将军已经走到池边,用短刀划破了手指,一滴鲜血滴进池中:“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试试就好了。” 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的池水没有一丝变化。 白潞奔到池边,看着镜面一般的池水有些吃惊和失望,她本想用帮雷焱找天魂的说辞,看雷焱能否继承圣女之位,结果祭坛池水却没有任何变化?难道…… “你不是白晚的孩子?”白潞不敢相信,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雷焱被白隐握着手疗伤,抬头道:“我当然是!” 白昕笑道:“看来沉天岛还是只认女子做圣女……” 白隐顿时明白过来,神色凝重:“你们不是想帮他找天魂,是想骗他做你们的圣女?” “但沉天岛不承认他……”白潞没有否认。 雷焱不太高兴,倒不是因为被骗,而是因为:“让我当圣女?你们把我当女人?” 小将军本来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召出谒归扛在肩上,“我跟我娘不一样,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但我很没耐心的,你们最好有什么都说出来,否则把你们削成人棍扔进去喂鲨鱼!” “屠戮!”白潞指着小将军手上的斩马刀惊呼,她在初代圣女留下的书卷中读到过,屠戮是初代圣女弑神的神兵,是犹如月华般的淡金色,而雷焱手中的斩马刀却是银色刀刃。 小将军把谒归横在身前,手指拂过刀身:“这把?这把不是屠戮,是谒归小乖乖。”谒归在他手中轻轻铮鸣。 他墨黑的眸子似吸收了刀锋的寒光般熠熠生辉:“谒归并不嗜血……但若你们再骗我,再把我当女子……”他左掌向上,幻化出一柄淡金色四尺斩马刀,“屠戮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三位长老同时惊呼:“是屠戮!”这正是那把白薇弑神的斩马刀,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竟然在雷公子手上。 他们拜倒在地,无论雷焱的血有没有被沉天岛接受,他手中的屠戮就是最好的证据。 “屠戮!”密林中白衣闪过,白晴完全不顾形象急奔过来。 “阿焱!”她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长老,直接跑到雷焱面前:“阿焱!屠戮可以……” “圣女大人!”白潞喝道,将她的话打断。 雷焱举起谒归指着白潞:“你给我闭嘴,最烦你们这种有话不能一次说完的劲儿!” 白晴眼含热泪,心怦怦跳着:“屠戮可以弑神的话,它也可以除掉怨魔!” 她拉着雷焱握刀的手跪在地上:“阿焱,姨妈求你!你帮姨妈把怨魔除掉!姨妈和你表姐都会感激你一辈子!” 白潞怒道:“白晴!除掉怨魔沉天岛的百姓怎么办?族人怎么办?你不要太自私了!” 白晴没有理他,她顾不了那么多,泪水流了满面:“阿焱,阿焱,怨魔不死,我和小桥,都要魂飞魄散遁入虚空才能平息怨魔的怒气,不止我们,历任圣女都是如此,以死去生祭怨魔,包括你娘!” 乍听到娘亲,雷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我娘?你说我娘也是……可我娘她是病逝的……” 白晴激动道:“白晚姐姐不是病逝,她肯定是假死,待你们安葬她之后,她魂飞魄散消失之时才不会被人发现!你若现在回去查看,姐姐的尸身定不在棺椁之中!她、她是生祭了怨魔,这是她、是所有圣女都逃不掉的命运!” 雷焱感觉像是被人一掌重重击在心窝,身体里猛然空了似的一轻,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喘不上气来。 手上泄了劲,神兵转眼消失。 本以为娘亲能入轮回,与他下辈子再做母子,爹还想着跟娘亲泉下相会,还在墓室中留了自己的位子…… 我该怎么告诉爹,告诉姐姐? 他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白隐从后面稳住他,心疼地唤道:“阿焱……” 至亲若只是死了,还能有轮回再见的念想留于心间,但若是魂飞魄散遁入虚空,那便是在世界上彻底消失,无影无踪,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他不知怎么安慰,心如刀割。 “白隐……白隐……”雷焱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泪水打湿了前襟。 他在白隐胸前摸到一个球状的香囊,无处发泄的悲痛顿时化为无穷的恨意。 白隐从不对他戒备,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将赤金瞳摸了出来,攥在手中。 “阿焱!”白隐叫道,“把赤金瞳给我!” 他此刻要冷静得多,白晴和白潞双方各执一词,白晴想要除掉怨魔活下去,结束圣女生祭的命运。 白潞却在阻止,的确,若怨魔不在了,没了威慑,沉天族统治诡杰沧海的日子就结束了,海中的海妖、异族的进攻便会纷至沓来,他们被压榨这么久,滔天的恨意会吞没整个沉天族。 况且最重要的是,屠戮能够弑神,却不一定能够除去怨魔。 雷焱攥着赤金瞳,往后退去。 “阿焱你等一下!”白隐想拦住他,被他推开。 小将军眼中的悲伤和愤怒浓得化不开:“是他,是他害得我娘魂飞魄散,我要杀了他报仇!” “阿焱!你别冲动!”白隐叫道,“你听我说,我们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你等我问清楚好吗?听话……” 小将军停下脚步,胸口不停起伏,但没有再继续后退。 白隐转向白潞白晴,一字一句问道:“怨魔究竟是什么?他需要圣女生祭……他是无明?!” 白潞身形一晃,知道瞒不住了,咽了口口水说道:“怨魔是无明神,但也不是无明神。白薇杀了无明之后,取了他的一魂逃到海边,她用鹿妖山始的金瞳炼化出赤金瞳,将无明的魂魄囚禁在里面。神侍白秋和白山弟子在追杀她,她便驾船进入诡杰沧海,一直逃到沉天岛,用雪垣铺设了白山灵力无法突破的结界。她想用无明的这一魂再造出一个无明来,却怎么都不能成功,最后她绝望之际,改名白怨,取出自己的天魂和中枢魄也放进了赤金瞳内,少了天魂和中枢魄,她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偏执疯狂,在诡杰沧海上抓了不少异族男子,日夜交合,生下了第二代圣女。她死前突然恢复神智,后悔不已,用自己的生命生祭了赤金瞳内的魂魄,自己选择了魂飞魄散。赤金瞳内的魂魄吸收了她的灵力和怨气,化为怨魔,听从圣女的指示,但需要每一代圣女生祭才能镇压。所以赤金瞳内的怨魔是无明神和白薇的魂魄,混合历代圣女的怨气凝结出来的魔物。” 第106章 深渊 沉天岛上空明月高悬,静静地观察着世间所有的人,穿透他们的皮囊,直直地看进灵魂深处,所有的肮脏和龌龊都无所遁形。神凝视全部的因果,全部的因果也凝视着他。 池水映照着树林明月和人,但倒影终归是倒影,一颗小小的石子便能把它打碎。 山始的金瞳炼化之后,被做成了鎏金香囊的形状,三根细金丝匀称地拧成一股,纠结盘绕在一起,隐隐盘出龙凤呈祥的样式,精巧又细致。 香囊本是女子贴身携带之物,中间放入香丸,挂在腰间,随着步履轻摇慢摆出一缕幽香,或馥郁芬芳,或暗香盈袖,叫意中人还未吃酒便醉了,即使记不住人也会把这缕香刻记在心中。 将心上人的魂魄藏于这鎏金香球随身携带,处处透露出白薇、或者说白怨的女儿家心思。 鎏金香囊中本该放置香丸的万象陀螺盘中,桃花已过了最怒放的时刻,花瓣卷曲打着褶,仿佛残花被踩踏入泥了一般颓败。 五片花瓣间,黑影似在挣扎般涌动。 怨魔。雷焱冷静下来,白隐说得对,屠戮能弑神,但不一定能杀得了怨魔,若是冲动将赤金瞳打开,怨魔逃出来,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娘亲和裴筝都是为了镇压怨魔才殒命,他不能这么冲动,不能着急,要找到万无一失的方法再除去怨魔。 他把额头靠在白隐肩上,感觉他的手掌抚在自己脑后,热热的触感让身体放松下来。 “都交给我吧。”白隐接过雷焱手中的赤金瞳,放进怀中。 知道赤金瞳的秘密,就不怕白晴和三位长老再出什么幺蛾子:“潞长老请带路,我们去深渊。” 已过寅时,从海面上吹来的横风扫过石桥,呼啸着往东刮去。桥下的深渊深不见底,极致的黑暗扑面而来,直把人往下拽。 白潞离着深渊远远地说道:“白公子,深渊连接诡杰沧海,出入口由我的灵力亲自监控和把守,岛上所有的欲嗣魂魄都在下面,且不说他们根本逃不出来,就算多一个少一个我也能立刻感应到。” 白隐道:“阿焱的魂魄应该是由赤金瞳传送回来的,潞长老用灵力把守出入口,或许也有疏漏,还请潞长老与我们一同下去看看。” 白潞是三位长老之首,连圣女白晚白晴都要礼让她三分,心高气傲惯了,白隐的话没有错,但也让她不爽:“白公子既然这么说,那便自己下去看看吧,若是没有,可要将赤金瞳还给我们。” 白隐不受挑拨,坚持道:“深渊内我们不熟悉,还请长老带路。” 白晴站出来:“我带你们下去。” 白潞瞪了她一眼:“是啊,圣女大人为了陆长华下去过,也算熟悉。” 白晴立于桥头,手一挥,灵力化作阶梯,往悬崖下延伸,灵力的光照亮了悬崖,悬崖如同刀削斧劈,直上直下,岩壁上满是横向的石纹。 三人顺阶梯蜿蜒盘旋而下,雷焱随口问道:“圣女大人究竟对陆师叔有无爱意?” 白晴脚步一顿:“这些有什么重要的?有无爱意我也是将死之人……” “陆师叔可知道此事?” “他不知道,圣女生祭之事只有历任圣女和长老知晓。世人都道圣女至高无上,却不知圣女根本就是这诡杰沧海中的一块岩石,堆积起来便成了这沉天岛,牢笼一般的沉天岛……我们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只为生下下一个祭品而活!” 她脚步不停,继续说道:“我很羡慕白晚姐姐,她起码还离开了这里,见识了大千世界,与心爱之人孕育子嗣相守一生。她起码真正活过……” 小将军静静地听她抱怨,不管怎样,这个女人能一眼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那里只有虚空在等待她。他升起怜悯之心,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无法说出鼓励将士活下来那般的话,毕竟在魂飞魄散的命运面前,求生的信念显得那般无力,就像是个笑话,像蝼蚁在挣扎。 三人沉默前行,一刻钟便看到了悬崖底部,白晴手指着一处山洞:“就是那里,咱们过去吧。” 从灵力阶梯上下来,昨晚下过雨,悬崖底部很潮湿,脚踩在地面上,一片泥泞柔软。 山洞那里被白潞的灵力封着,透过幽幽的亮光能看到里面有人影。 白晴将结界打开,三人走了进去,山洞内的透明人影站在原地,见有人进来,纷纷转过头来:“圣女大人。” “他们有意识?”雷焱问道。 白晴点点头:“这些天魂中都有灵慧二魄,欲嗣们需要体力做劳动和……所以要留着气力和中枢魄……”她中间省略了话没有说,两人也明白是为了留着力气和岛上的女子交合。 山洞中大概有近百人,其中还有老木的魂魄,但并没有见到小将军的魂魄。 步出山洞,白隐道:“深渊这么大,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突然脚下轻轻震动了一下,白晴道:“白公子若是想找,改天再来,,要涨潮了咱们须得上去了。” 深渊远处的黑暗中,隐隐传来水声轰鸣,脚下的淤泥也变得更加柔软湿润,像踩在了一块肉上。 在潮水涌入之前,三人上了阶梯,汹涌的潮水滚来,瞬间将山洞淹没了。 白桥坐在神殿后面的园中,远远听见有人进来,急忙站起身跑过去:“阿娘!”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太阳还在海平面努力攀升。白晴拉着她坐下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是根本没睡?” 白桥道:“阿娘我睡不着,我一直在等你!你说要帮我的!” 白晴道:“你是我女儿,我自然要帮你。只是白隐和雷焱都不是泛泛之辈,我若贸然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你放心,阿娘肯定会将你的心上人留在岛上,留在你身边。他若留下,你也不必再去东洲大陆往返奔波。” 白桥害羞低下头:“阿娘,取了他的魂魄,他就会爱我吗?” 白晴笑道:“你今日不是看见阿望的欲嗣了吗?岛上那么多的欲嗣,哪一个不是死心塌地地留在岛上?” 白桥撅着嘴道:“陆长华不就是……阿娘,他到底是不是我爹啊?我都没见你宠幸过哪个欲嗣……” 白晴蹙眉道:“咱们沉天族的女子,都不需要爹,你见过哪个族人管欲嗣叫爹的?不要跌了自己的身份!” 白桥绞着裙子道:“若我与白公子有了女儿,我要让女儿叫他阿爹!” 白晴看着女儿娇笑的模样,有些羡慕,自己的阿娘死得早,从没有人教她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直到陆长华离开了,她才隐隐有了一丝感悟,再也无法接受其他男人的靠近。这就是爱吗?她至今也没有搞清楚。 “好。”她只是知道要保护好小桥,要让她幸福,让她活下去! 白桥得了白晴的安慰和承诺,打了个哈欠,回房间睡觉了。 白晴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关上房门。太阳已经跃出海面,晨曦还没有完全进入园中,到处都是长长的树影,树冠上的花叶镶上了一层金边。 她缓缓走过一座小桥,在树上摘了一朵缅栀子和一朵粉色朱槿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她边走边将灵力注入两朵花中,花心花瓣上聚集的露水闪着七彩晶莹的光。 园子也是依山而建,山壁下有个古朴的小亭子,她穿过亭子,来到旁边的一口井旁。 她偏身坐在白色岩石搭的井口上,将手中的缅栀子和朱槿花朝下,带着灵力的露水滴进井中。 这是沉天岛的圣水井,里面的圣水都是由圣女每日采集鲜花上的露水,灌入灵力汇集而成。 白桥就是用这个圣水在烈成县躲过了白隐的灵力搜索,将剩余的圣水倒在烈巍县的入海口,以帮助百姓不受海妖侵袭。 白晴坐在井口,低头便能看到浅浅的井水,虽然没有阳光照射却能犹如宝石般波光潋滟光华流转。 她以前最喜欢和白晚姐姐一起去收集露水,白晚姐姐灵力充沛,做多少圣水都不会累,不像她,三朵花上的露水就是极限了。那时候的圣水井,水都是满的,甚至能用来浇花,早上浇过,午时便能看见满园的花树都开了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但是再好看又能怎样呢?还不是留不住她。 白晚姐姐永远是明艳动人,即使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勇于反抗。 白晴站起来,她也要反抗,现在屠戮就在岛上,必须除掉怨魔! 第107章 姐姐 陆长华自被解除了通缉之后,去哪儿也没人拦着,沉天岛上的众人都知道此人原先是圣女大人的欲嗣,对他也都蛮恭敬的。 过了申时,他带着厉净竹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两名白衣女子守着山门,见到厉净竹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瞧着。 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尊贵高雅,眉目间总是冷冷的,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 陆长华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小竹子,才来岛上几天,所有的姑娘都瞧上你了!哎,师父是老了,要不然也没有你的份!” 厉净竹摇摇头往里走,陆长华跟上,却被白衣女子拦住:“陆公子请留步,圣女大人有令,陆公子您不能上山。” 厉净竹已经进到门里,陆长华道:“那他怎么能进去?” 白衣女子道:“圣女大人只说不让您上山。而且昕长老说,厉公子若是上山,不要拦着。” “……” “……” 厉净竹浑身恶寒,他被缠了几天,今日早起开始却没有女子再缠着他了,他还在庆幸,原来是被一位长老看上了,别人不能再觊觎罢了。 秦阳国国主,他堂兄厉泽先给他硬塞过几个美人,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自从知道了自己对小将军的心意,他便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了兴趣。本就冷清的靖兴侯更是成了秦阳国贵女心中远在天边的一座神山,可望不可及。 堂堂秦阳战神却在沉天岛被人当成了男宠!? 陆长华嘿嘿笑道:“呦呵,恭喜你啊小竹子!皇亲贵胄的命就是不一样啊,在哪儿都能平步青云!以后师父就靠你了!” “师父……不要再说了……”厉净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若不是自己从小就被教育要尊师重道,这人早就被腾蛇穿成串了! 白衣女子依旧按着剑柄挡在门口。陆长华自言自语道:“阿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那夜表白完心迹还没听见答复,就被白晴赶下了山。 他望着蜿蜒向上的山道石阶,摸了摸脸叹了口气:“嘴上说不让我上山,却只有两个人守着……” “嗯?”闻言两名女子神色一凛,还没有动作,便被陆长华和厉净竹一人一个放倒了。 “所以我说啊,阿晴还是喜欢我的,小竹子你说是不是?” “……”厉净竹不想回答他,径直往山上走去。 白桥正从石桥那头走过来,见到陆长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微笑唤道:“厉公子。” 厉净竹对她没有好感,在皓宛阁被下了幻术,险些困在里面出不来。若不是自己定力强,又了解小将军万不可能勾引他,才破了幻象。 思及此,他只是微微颔首。 白桥并不在意,她问道:“你们上山来可是有事情?” 接近傍晚,太阳躲进聚集起来的云层之后,天气黏腻闷热,像是要下雨了。 风不大,无法将海上的清新带到这里,凝固了般的空气中带着一丝香甜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白桥耳后的那朵鲜红色的朱槿花。 陆长华很少见到白桥对他和颜悦色,每次见面都是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一般:“小桥,我来找你阿娘。”他越看越觉得白桥和自己很像,心中早已认定她就是自己的骨肉。 白桥难得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说道:“现在申时了,阿娘定在与三位长老议事,你……”她总是陆长华陆长华的叫,这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你要找她就去殿外等候。” 陆长华受宠若惊:“我不急我不急,小桥你要做什么去呀?”找不到白晴,先跟女儿一起说说话也好啊。 白桥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我有事要下山,那……你们自便吧。”说完便转身跑了。 “诶!小桥!你的花掉了!”陆长华捡起那朵朱槿,满岛都是各色的朱槿,没什么稀奇的,他随手放在了桥头的石柱之上。 看着白桥的背影道:“哎,你说小桥多好的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又可爱……”他想起白桥单恋白隐的事情,戳戳身边的厉净竹,“小竹子,我看你也未曾婚配,不如我将小女嫁给你……”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及此事,厉净竹生硬地打断他:“我已心有所属,请师父不要乱点鸳鸯。” 陆长华:“左右你们都是单相思,不如凑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扶持,你看如何?” “……”哪有这么凑在一起的?厉净竹只是觉得,陆长华和白晴凑在一起才是真合适,毕竟这俩人都不懂感情,于是无奈道:“师父,我先去找阿焱了,告辞。” 风逐渐起来了,吹得院中的缅栀子树不停摇摆。海上的天气变化多端,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大风就将乌云吹了过来。 天像是已经入夜了一样暗了下来,远处的海面上浪也变大了,一波一波往岛上冲来。 厉净竹进院时,小将军和白隐正往外走:“侯爷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白隐淡淡开口:“我们正要出门。” 厉净竹道:“外面快要下雨了。” “无妨,我们想去山下的镇子搜寻一下,下雨刚好不会有人妨碍,铺个结界就好了。” 小将军站在院中,雨滴砸落下来,院内的沙土地顿时被砸了一个个小坑。 白隐铺开结界,将厉净竹也拢了进来。 靖兴侯以为他会轰走自己,挑了挑眉:“白公子今日心情不错啊?” 白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只是想送侯爷下山,若是侯爷想留下,在下也无所谓。院里还有一间房,大不了晚上再让侯爷听一听。” “你!”厉净竹面色发红,白隐说的听一听,他在安宁县客栈就听过了,一直想到现在,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小将军的叫床声,都需要疏解一番才能入睡。 小将军穿了一身黑色云纹交领长单衣,宽袖用暗红色的绑带束紧在小臂上,头发高高束起,柔顺地搭了一缕在肩上。 厉净竹看着这般风华绝代的心上人,强压下激动和酸涩。 三人在大雨中往山下走,经过神殿时,里面灯火通明,有琅琅书声从中传出,是圣女大人带领族人在做晚课。陆长华靠在门口盘着藤蔓的柱子上往里张望。 疾风横扫过石桥,桥上经过的白衣女子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过桥,生怕一个不小心跌落深渊。 桥上的风比看起来还要大,吹得桥梁基座上的巨兽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活了一般。 所幸有结界,才不至于狼狈。小将军问道:“白隐,这巨兽叫什么?你知道吗?” 白隐道:“这巨兽形似巨鲸,但又长有尖牙利齿,从未在古籍上看过。” 雨下得越来越大,石桥柱上的朱槿花禁不住雨打风吹,掉进了深渊,深渊内流水轰鸣,潮水涨了起来。 三位长老从密林那边走到桥上,白潞拱手道:“主上。” 雷焱道:“潞长老不要叫我主上,我是不会留在沉天岛上的。” 白潞微笑道:“雷公子莫要误会,我们前几日不是在祭坛试过了吗?既然沉天岛不承认你的身份,那我们也就不会勉强。好在白晚还有……” “还有什么?”雷焱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 暴雨如注,两方结界被砸得水花四溅。 白昕掩着嘴尖细地笑着说道:“沉天岛不承认,是因为雷公子不是女子呀……所以,我们得去找血统纯正的女子回来。” 雷焱咬紧后槽牙,上前一步,却被白隐的结界挡住,他心突突跳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白昕有结界护体,似是不害怕他的怒气一般,从怀中摸出暗金色的铜铃雪垣:“雷公子可认得此物?这是我沉天族的圣物神器雪垣。它可以架设结界,保护我沉天岛不受外族侵害。它还可以……” 白昕捏着铜铃摇动了一下,“还可以传送魂魄……”铃声在雨中竟然清晰可闻,叮当声停止之时,一人突然出现在白昕身边。 “姐姐!”雷焱喊道。 雷煜身着鹅黄色长裙和白色狐裘,茫然了一瞬,扑到结界上:“阿焱!阿焱!这是怎么回事?” 小将军怒不可遏:“你们放了我姐姐!” 白潞道:“放了?她可是白晚最纯正的血脉继承人,放了她,谁来做我们的圣女?白晴和白桥吗?她们母女不过是替代品罢了!我们只要将雷煜的魂魄囚禁在沉天岛上,她的本体死亡时自会魂飞魄散完成生祭!” 小将军怒吼:“白隐,你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他们!” 白隐拉住他,声音不知是被大雨盖过,还是因为暴怒他根本听不进去,好似远在天边般:“阿焱!你冷静下来!” 雷焱怒极,召出谒归,一刀砍在结界上,结界瞬间裂了一条缝。 “不行!阿焱!”白隐喊道,结界瞬间分崩离析。雷焱举刀砍向白潞,暗色刀光划破雨幕接住了他的刀。 “厉净竹你干什么?给我滚远点!” 厉净竹面色凝重看着他:“阿焱,你醒醒!” 小将军心急如焚,眼中只有被白潞抓住手腕无法逃脱的雷煜。 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流进眼睛里,他都顾不上擦一下,一刀挥开腾蛇的阻挡,左手屠戮毫不犹豫地迎面劈下。 “不行!” “阿焱!!” 屠戮落下的瞬间,他看见白潞在结界中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第108章 失魂 “小将军找我何事?” “学易容?” “可以……但容貌只是幻象……”裴筝戴着白色的大兜帽,雷焱年幼,只到他的腰上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眼睛隐在阴影下,下巴线条坚毅,双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努力斟酌措辞组织语言。 他在雷焱的生命中出现的次数极少,少到雷焱有时根本想不起这个师父来。他以生命将怨魔封印在赤金瞳中时,雷焱昏迷不醒,还是醒来之后白隐告诉他的。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师父?那紧抿的薄唇竟让他这么记忆深刻吗?而且师父叫自己小将军,他那时那么大了吗? 师父后面说了什么? 他当时急于学习易容之术,这是他除了使用谒归和屠戮之外,第一个要主动学的术法。 师父说…… 雷焱在这紧要关头闭上双眼,还有什么比姐姐更重要吗?他想张开眼,心里却不断回想起在国师府的那一幕。 师父说…… 雨还在下,闭上眼之后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雨声。 师父说…… 师父将大手附在他脸上,带他去看银镜。镜中的人不是他,却也是他。 裴筝站在他身后说道:“小将军,容貌只是幻象,真实在你心里。” 微风临。 “我可能陪不了你那么久,所以,将这个小小的术法封印在你心中,待你看不清自己时,它会出来保护你……” 暴雨住。 小将军睁开眼,雨幕骤然停在空中,每一滴都一动不动清晰可见。 他双手握住屠戮刀柄,淡金色的刀锋已经切进结界中,裂缝处滋滋冒着光。 白潞的笑和姐姐的惊恐都各自凝固在脸上。 “是幻象!”他猛地提起屠戮,刀光划过雨幕,像砍上了什么重物,他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劈开凝重的空气。 顿时天光大亮,晃得他闭了一下眼。 斜阳拉长树影,照在石桥上,哪里还有急风骤雨?哪里还有白潞和姐姐? “阿焱!是幻象!桥头那朵花!”厉净竹喊道,他被白衣女子以灵力团团围住,劈开一条灵力绳索,又一条缠了上来。 “阿焱!”白隐的声音传来,屠戮的刀锋被他用灵力稳住,将将卡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 我在干什么?我差点杀了白隐? 小将军心中一惊,刀锋瞬间收回。 白隐对面白衣一闪,白晴也没想到雷焱能这么快突破幻象,她在白隐全力应对被幻象迷惑的小将军时出手,破釜沉舟般扑了过去,手中的雪垣摇动,撞在白隐胸口。 电光火石间小将军的刀尖噗呲一声刺入白晴肩头。 白晴顾不上肩伤疼痛,手中掐诀,一掌拍在白隐身上。 雷焱眼睁睁地看着一缕幽白魂魄自白隐背后被拍出。 “你!”他接住白隐倒下的身体,屠戮狠狠向前刺出。 “啊!”白晴嘴角渗血,右手颤抖着举起雪垣,白隐的魂魄像是受了感召一般飘向铜铃。 “雷焱!”白晴喝道,“他的天魂和中枢魄在我手上……你,要不想让他魂飞魄散,就听我的!” 小将军气急攻心,怒道:“我杀了你!”屠戮抽出便砍了过去。 “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救得了白隐了!”闻言屠戮刀锋一顿,停在白晴头顶。 白晴知道自己拿住了他的软肋,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说道:“我不会害他……”她指着白隐道,“你把赤金瞳拿出来!” 小将军手伸进白隐衣襟内将赤金瞳拿出来攥在手中。 白晴命令道:“用你的屠戮,除掉怨魔!除掉怨魔之后,我就将他的魂魄归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将魂魄归还给白隐,她还要让白隐爱自己的女儿,和白桥共度一生。 “你们在做什么!”三位长老突然出现,白潞眼尖看见雷焱手中的赤金瞳,“住手!” “快点!”白晴喝道,捏住雪垣。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绝不能前功尽弃,“除掉怨魔!否则我灭了他的天魂!” “不要!” 小将军顾不了其他,将赤金瞳抛到空中,落下时屠戮刀锋刺入香球…… 三位长老停住,没有人敢动作,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屠戮淡金色的刀锋扎穿了鎏金的香球外壳,刺入了桃花瓣内。五片花瓣顿时卷曲起来,萎缩成一团掉落下来消失不见了。 黑影翻涌,犹如黑色的潮水暴涨,赤金瞳瞬间被顶破。 “是谁放我出来的?”黑影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影子,以女子的声音说道,“我该谢谁?” 白潞上前跪在地上:“怨魔大人息怒……” 她还没说完,黑影幻化出人形,头戴大兜帽,白衣翩翩落在她面前:“息怒?我为什么要生气?被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 怨魔捏着白潞的脖颈:“是你,关着我不让我出来。”他手下用力,白潞的颈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雷焱搂着白隐的腰说道:“是我!” 怨魔放开白潞转过身来:“是你啊,我的容器。我现在也不需要容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放我出来。” 雷焱道:“我不是要放你出来,我是要杀了你!” “杀了我?呵呵!就凭你吗?” 厉净竹走到雷焱身侧,接过昏迷的白隐,小将军屠戮横在身前道:“凭这把刀。” 他没等怨魔再开口,挥刀冲了过去。 怨魔喃喃道:“屠戮?”他侧身躲过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会两次栽在这把刀上吗?” 他一边闪躲一边说:“说起来,屠戮是我亲手锻造,你不会真以为它能杀了我吧?” “能不能,试了才知道!”雷焱紧逼上前,屠戮四尺青锋刀刀带风,没有丝毫停顿,怨魔一时间竟被压制。 白衣白得太过,隐隐泛着青黑,白袖将屠戮卷入一扯,小将军被拉到跟前,白色兜帽下的薄唇抿在一起,开口时声音已变:“徒儿,你挺厉害啊!”竟是裴筝的声音。 雷焱一愣,只一瞬便失了先机,屠戮扯了一下没扯出来:“你到底是谁?” 怨魔笑道:“我是你师父啊!” 小将军不吃他这一套,右手召出谒归,刷地一下砍向卷住屠戮的白袖。 怨魔及时松开屠戮,退到一旁。 白晴已经傻了,她只是想屠戮能够弑神,那必定能除掉怨魔,不想不仅没有除掉怨魔,反而将他放了出来! 白潞白昕白屿顾不上责备她,席地而坐开始布阵。 怨魔被三位长老的灵力拉住,本来上扬的嘴角撇了下来:“哼!雕虫小技!” 他一用力,便扯断了灵力绳索,屠戮劈至眼前,他慌忙闪开。 “不是不怕吗?”小将军哼道,“那你躲什么啊?” 怨魔也不恼:“我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不忍伤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将军怒道:“滚蛋!用我师父的声音和样貌便是我师父了吗!” 白潞喊道:“主上!他刚出来,现在还不稳定,快杀了他,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到时候没有阳光,他会变得更强!” 小将军没有回话,但攻势变得更加凶猛凌厉。三位长老的灵力在后,小将军的屠戮在前,怨魔已无暇多说什么。 夕阳渐落,天色暗了下来。厉净竹想去帮忙,手臂间一动,白隐醒了过来。 “诶,别乱动,你的天魂被白晴夺走了……”厉净竹见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急忙拉住他,“你别去捣乱了,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帮阿焱。” 怨魔躲过小将军的攻势,向后退去,余光瞥见躲在石桥桥头柱子后面的白晴。 他飞身掠过,一把捏住白晴的脖子。 “阿晴!”陆长华从桥那头奔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都揪了起来。 “师父!别过去!”厉净竹拦住陆长华。 怨魔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晴,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雪垣。 小将军追了过来,眼见他将雪垣拿在手中,里面有白隐的魂魄,他不敢轻举妄动:“把雪垣给我!” 怨魔将白晴扔下,轻轻摇晃雪垣,他本就是无明大神的魂魄,自然可以使用白山的神器,白隐的魂魄从里面飘然而出。 怨魔抓住白隐的魂魄,白衣下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是你!是你!哈哈哈哈!” “你要做什么!放开他!”小将军急道,提着屠戮奔了过去。 “站住!”怨魔喝道,“否则我捏碎他。” 雷焱顿时停了下来,绝望道:“你放了他,要容器你可以用我的身体,你放了他!” “我怎么可能放了他?”怨魔轻轻开口,“他就是我啊……” 白隐的魂魄缓缓融入怨魔体内,突然起了风,大风将怨魔的兜帽吹掉,露出那张雷焱再熟悉不过的脸。 “白隐!” 怨魔用白隐的脸微微笑着,疏离又冷淡的笑容,他从没有过用这种笑容对着雷焱。 屠戮刀尖吭地一声垂在地上,白隐的魂魄还在怨魔身上,他怎么也不可能用屠戮去杀掉自己心爱的人。 怨魔走到他面前:“他很爱你……但是这个魂魄我要收下了,有了他的魂魄,我就完整了。” 雷焱只是盯着他,那双眸子里闪着光,仿佛有不同的人轮流通过这双眼睛在看他一样。 其中也包括白隐。 突然有人站到他身侧,是失掉魂魄的白隐,小将军还没反应过来,白隐伸手抓住了怨魔的手腕。 “嗯?”怨魔被捏住手腕,倒也没有挣扎,静静地看他想干什么。 “还给我。”白隐轻轻开口道。 雷焱心如刀割,他失去了天魂和中枢魄,头脑已经不太清楚了,但还是下意识找了过来。 怨魔反手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 小将军反应极快,拦腰抱住白隐,两人被甩到了悬崖边。 白隐一脚踩空滑了下去,雷焱抱住他的腰,也被他拉了下去。 “阿焱!” “主上!” 白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跌坐在地上。 “白公子!”白桥从远处奔过来,拔出匕首冲向怨魔,“我要杀了你!” 她怎么可能是怨魔的对手,像只小鸡一样被掐住脖子。 “不要!”白晴喊道,在怨魔要将白桥也扔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三位长老的灵力汇成一股,牢牢牵制住怨魔的手臂。 “白晴,生祭!封印他!”白晴接住白潞抛过来的东西,是赤金瞳! 灵力绳索眼看就要断了,白桥危在旦夕,白晴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再思考,那是她的女儿,她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女儿。 最后看了一眼从石桥那边奔过来的陆长华,有些话来不及说了。 她举起匕首…… “阿晴!”陆长华眼睁睁看着匕首狠狠扎进了白晴胸口,洁白的衣裙顿时被鲜血染红。 白晴死死盯着怨魔,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心口流出的鲜血暖暖的,她突然觉得魂飞魄散似乎并不那么可怕了。 她用温柔的目光拂过女儿的脸庞,口中麻木地念着祭文:“以吾之生命,悔过,祭奠,封印……” 小桥,阿娘爱你…… “阿娘……阿娘……不要……”白桥泪涕横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掰怨魔的手,双腿乱蹬,但她挣脱不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白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赤金瞳吸收了白晴的心头血,泛起金光,怨魔皱着眉,眼神中没有愤怒和不爽,露出就好像白隐不明白为什么话本里的人物总是阴差阳错错过彼此一样的表情,被吸进了赤金瞳中。 第109章 涨潮 天全暗了下来,深渊内的风横冲直闯地扫过,幻象中的雨不存在,潮水也没有涨起来,深渊内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千万年来不停的横风带着沙砾从深渊内刮过,与每三日涨起的潮水一同,将崖壁刻画出深深浅浅的沟壑。 厉净竹趴在崖边伸出手,悬崖上,小将军全身悬空,一只手抱着白隐的腰,一只手扒着岩壁上一块小小的凸起。 “阿焱,我拉住你了!”厉净竹抓住雷焱的手腕,将他用力往上拽。 悬崖直上直下,他的手臂卡在被磨得尖利的石块边缘,一用力便被割破,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手上。 雷焱手上都是他的血,喊道:“厉净竹,你的手!” “无妨……”厉净竹笑笑,“你抓住我,别松手!” 陆长华也奔过来伸手拉住小将军,和厉净竹一起将他和白隐拉了上来。 白桥被怨魔掐住脖子,脸憋得紫红,险些失去意识,猛地被松开跌在地上,边哭边咳,半天才缓过来,起身就朝赤金瞳跑过去,还没碰到,就被白潞手急眼快捡了起来。 “你给我!怨魔……怨魔……我要杀了他……”白桥抽出匕首朝白潞扎去。 “胡闹!”白潞打掉匕首,厉声喝道,“你阿娘为了封印他才殒命,你还要再把他放出来吗?” 匕首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掉进了深渊,白桥捂住脸泣不成声。 陆长华手搭在她肩上,却被她一把挥开:“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你们害得阿娘魂飞魄散!” 她悲痛欲绝,脚步凌乱往后退去,跌跌撞撞地靠近深渊。她找不到发泄口,转过身来突然看见刚刚爬上来的雷焱。 “白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小将军正背对着这边,他将白隐拉上来,嘴里轻轻呼唤爱人的名字,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白隐眼神中失去了神采,呆呆地坐着,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两步的距离,白桥没有丝毫预兆地飞身扑了过去。 小将军感觉身后有风,生怕白隐会掉下去,他没做他想,白桥扑过来的瞬间,本能地将白隐往厉净竹身边推去。 “你给我去死!” 变故发生得太快,厉净竹接住白隐的时候,雷焱被白桥用力一推,推到崖边,踩到碎石脚下一滑,向后仰倒跌下悬崖。 “阿焱!”厉净竹想也没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阿焱!小竹子!” “主上!”所有人都跑到崖边。白隐被白屿撞了一下,晃晃悠悠地跟着走过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胸口突然空了,心像是被深渊拽住了,一直往下坠,他疼得厉害,伸手像那虚空般的黑暗抓去…… 陆长华最先发现白隐的不对劲,一把抱住他,白隐的一只脚已经踏空,再晚一步就会掉下去。 陆长华将他拖离悬崖边,白隐像是中了邪一样死命地挣扎,想往深渊那边跑:“放开我!放开我!” 陆长华跪在地上拦腰抱住他:“白隐!白隐!阿焱不会有事的!你还活着,他就没死!” 白隐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想从那里跳下去,他的心掉进去了,他得去找回来。 “阿焱没事……”陆长华安慰自己似的喊道,头顶上湿了一块,他抬头,白隐呆坐在地上,泪水流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阿焱……阿焱……” 白潞道:“我们的灵力刚才都用来对付怨魔、修补赤金瞳了……没有涨潮,生还的希望……”她没有说下去,“我们恢复灵力需要时间,明日一早我带人下去找。” 陆长华没说话,还是死死抓住白隐。 阿晴死了,白隐失掉了魂魄,阿焱和小竹子生死未卜。他想起师兄白屹尘在他下山前说的话。 “长华,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叫白长华吗?因为只有我能当神侍。” “……”陆长华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稀罕好吗!我就想下山,在白山太无聊了!我想去经历爱恨情仇,过潇洒的日子!” 白屹尘手拂过书卷,垂眸微笑道:“有爱恨情仇就注定不能潇洒……”他声音不大,但陆长华还是听见了,他继续说,“你可知下山可要收回灵力和记忆的。” “无所谓啊,反正我还年轻,重新来过就好了。” 白屹尘笑起来:“我可以让你下山,也不会收回你的灵力和记忆,你只要把腾蛇留下,然后去一个地方,在那里等我的徒弟去找你,你要保护好他,别让他死了,其他事情不需要你管。”他笑着点了点小师弟的额头道,“会让你经历爱恨情仇不枉此生的。” 爱恨情仇在心中,就注定不可能再潇洒恣意了…… 白隐不再挣扎,眼神空洞地望着雷焱跌下去的地方。 陆长华知道两人生命相连,但白隐无法使用白山之力,又被夺去了天魂和中枢魄,体内的灵力支撑不住相连的术法,他不能确认白隐还活着,雷焱是否也还活着。 他稳住心神,不管怎样,他要保护好白隐。 白桥跑过来,揪着白隐的袖子:“白隐哥哥……我阿娘死了,我只剩下你了……” 陆长华看着这个女孩,十七八岁的年轻脸庞下竟藏着如此深沉阴暗的心机。 三位长老上前抓住白桥的手臂:“是你们下的幻象?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潞怒道:“白桥,你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自己阿娘,害得白公子失魂,雷公子坠崖,你到底……” 白桥抖如筛糠:“我也不想阿娘死啊!我只是……我只是想和白公子在一起,阿娘说取他的魂魄不像其他欲嗣那般简单,况且还有雷焱在,我们打不过他,只能用幻象,还可以……还可以一石二鸟让他除去怨魔……” 白潞掐死她的心都有,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但雷焱生死不明,白晴死了,她就是圣女,在诞下下一任圣女前不能有任何闪失。 白屿白昕上前,带人将白桥捆了起来。 白桥挣扎起来:“你们做什么?放了我!” 陆长华静静地看着白桥,他虽然没来得及从白晴口中得到答案,但白桥始终是白晴的女儿,于是开口询问道:“潞长老打算如何处置小桥?” 白潞哼道:“她现在是圣女,谈何处置,只是怕她再做傻事伤了自己。”她下令道,“把她关起来,严加看守!” 小将军坠落的瞬间看见一个黑影跟着跳了下来,他第一反应是白隐,这人失了魂魄,跟着跳下来肯定死路一条,只一瞬间的心急,他再定睛一看,竟是厉净竹。 “阿焱!”厉净竹抓住他的手腕,腾蛇出鞘,猛然掷出插在岩壁上,漆黑的剑柄一端连着一条锁链。 厉净竹将锁链缠在手腕上,下坠戛然而止,锁链绷紧到极限,将两人拉到崖壁,下面的崖壁上却没有攀爬的地方。 崖壁经年累月遭风沙和浪潮冲刷,早已形成干涸的风化岩石,腾蛇不会断,但崖壁碎石剥落,却是要崩塌的样子。 下面的深渊还深不见底,那日与白晴一起下到底部,确实走了很久,从此处直直摔下去,生还的可能也不大。 在腾蛇从岩壁中掉出的瞬间,小将军召出谒归,咔地一声插入崖壁。 厉净竹接住腾蛇,反手又插进崖壁,两人相隔不远,好歹算死里逃生了。 雷焱问道:“侯爷怎么也下来了?” “……”厉净竹也没想过为什么会跟着跳下来,他又不能说为爱一时冲动,索性脸色微红闭口不言。 “你该不会也是被白桥推下来的吧?”小将军还有心思开玩笑。 厉净竹刚想说什么,就听雷焱说道:“谢谢你。” 靖兴侯愣了一下,下意识接道:“不客气。” 小将军将屠戮也插入岩壁:“没想到厉兄把我当成真朋友,你多次相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不再侯爷侯爷的叫,也不再叫他全名。 厉净竹心中微动:“阿焱不必客气,我……”他还没说完,远处传来轰鸣声。 “要涨潮了!”雷焱叫道,他抬头看着上空,他们离深渊底部很近了,要是爬上去恐怕要很久,潮水涌来,避无可避。 “快爬上去!” 两人用兵刃当作攀爬工具,快速往悬崖顶上爬去。潮水极速冲了过来,悬崖两壁之间狭窄,大量的海水被压缩,冲力极大,崖壁都在颤抖,碎石不停往下落。 第一波浪擦着他们脚底冲了过去,第二波转瞬即至,浪头逼近,雷焱喊道:“来不及了!抓紧!” 漆黑的浪头打过来,瞬间将他们吞没…… 第110章 告白 小将军紧紧抓住谒归刀柄,抬起双腿,双脚用力踩在岩壁上,怒涛根本不在意沿途是否有人,凡扑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冰凉的浪头冲过来,他只觉得像是千斤的重量一下子撞在自己身上。手死死把住谒归,只坚持了一瞬便被巨浪打飞,卷入水里。 天旋地转间他睁开眼,迅速屏气凝神,谒归是神兵,脱手的瞬间便收回体内。 小将军镇定下来,湍急的水流把他往前推去,他不让自己撞上崖壁的同时,努力往水面上游。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溺亡的时候浮上了水面,他喘了口气,大喊道:“厉净竹!” 他顺着水流在深渊内往东,借着头顶一线幽幽的月光四处寻找。水流极速横冲直撞在岩壁上,形成一个个小漩涡,却哪里都不见厉净竹的身影。 小将军深吸一口气,潜进水中,水中一片漆黑,混杂着从海底卷上来的水草和泥沙。那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是挂在岩壁上没被冲下来? 他钻出水面,第三波浪头涌来,势头不足,从中段便扎进水中,在海水底部顶了上来。 小将军被涌浪抛起,跌回水中,水下激流回旋,他努力控制住身形,再次浮上水面。 “阿焱!”嘈杂的水声中他听见有人叫他,厉净竹在他前方不远处上下起伏,显然也在找他。 “侯爷!”小将军叫道,厉净竹看见了他,他喊道,“涨潮时海水从西面灌入,但我上次下来,并没有水,东面定有入海口,水流太急,停不下来!” “行!”厉净竹明白他的意思,反正上不去,不如顺流从东面入海口出去,再游回岛上。 两人奋力游到一起,前方远远听见水声轰鸣,小将军心里一惊,入海口竟不是在地上吗! 第四波巨浪袭来,从水面下推着潮水往前奔涌。 “完蛋!前面是悬河!”小将军喊道,一把抓住厉净竹的手,“恐怕要被冲进海里去了!” 不知瀑布有多高,悬崖竟到了头,几丈之外一块黑色巨岩挡住去路,但水并没有被挡住,还在不停奔流。 “就在这!”雷焱喊道,“憋气!” 两人深吸一口气,在撞上巨岩的前一刻沉入水中。 水流方向顿时变了,耳边轰鸣声震天,所幸落差并不大,两人随潮水掉进海中。 凶猛的潮水涌来,从深渊中灌注而下,小将军在倾泻的海水砸中两人之前,一把推开了厉净竹,自己却被砸晕了过去,向海底沉去。 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月光透过海水洒下来,上方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涌动着的海面,以及西岸色泽不尽相同的海流,在海中形成的巨大水柱。 月光缓缓落入,包裹着他,他眼前一片柔和温暖的光,下坠中好像有谁抱住了他,轻柔地抚摸他沉重的眼皮。 他睁开眼睛,海水不复存在,白隐正抱着他微笑。 “阿焱……” 小将军急道:“白隐?白隐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掉进海里了吗?你的魂魄……” 白隐笑道:“阿焱你听我说,我不是白隐,他还在岛上,我是他的天魂。” 雷焱震惊不已,听他继续说道:“不,我其实是无明的另一半魂魄,一直与他的天魂相融合,寄存在他的身体里。现在我被白晴用术法剥离开来,是时候将身体归还给他了……你放心,他的魂魄没有少,但是因为我的存在,他的魂魄还像个孩童,需要你帮助他打开神识。他爱你,是他的魂魄在爱你……你要好好保护他,带他回白山。你能做到吗?” 雷焱呆呆地点头。无明的魂魄,和白隐一模一样的容貌,用和白隐一模一样温柔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用和白隐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语气说道:“乖……” 无明的魂魄慢慢消散在海中:“你的魂魄,在神殿后面的圣水井中。记住,你要好好爱他,帮助他成长……” 雷焱还想问什么,一个小浪花翻过,无明的魂魄转瞬便不见了。 有人猛地拉住他的手腕,他睁开眼睛,厉净竹正拉着他奋力向上游去,见他醒了,手指着一个方向。 雷焱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震惊地差点没憋住气,吐出一大串泡泡。 两人没停留,游上水面,这里距离沉天岛有段距离了,应该是东岸,没有他们登岛的西岸那么大片的沙滩,都是大块的礁石和悬崖,只有断断续续的几片矮岩被冲成了岩滩,他们爬上一小片岩滩,坐下喘口气。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雷焱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并没有将无明的事情说出来。 厉净竹道:“不知道……会不会是咱们看错了?” “你也看见了是吧,怎么可能看错!”小将军站起来,干脆把湿衣服脱掉,弄得靖兴侯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 他脱得只剩裤子,把衣服搭在肩上,光着膀子,武将强健的肌肉线条流畅,整体偏瘦,皮肤却如莹玉般光洁白皙,有种让人血脉喷张的反差。那夜白隐咬在他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上的齿痕清晰可见。 厉净竹偏过头去,假装拧衣服上的水。 “沉天岛秘密比咱们想的还要多!”他一边说一边朝厉净竹伸出手,“走吧,我担心白隐。” 厉净竹脸有些发烫,抓着他的手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一起往西走。 小将军翻过礁岩,就快步往林子里扎。沉天岛东面是矮山,虽然不高,但多荆棘,他顾不了那么多,白隐现在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一般,只有陆长华在,两人都使不出灵力,恐怕难以对付三位长老,而且怨魔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困住了还好,若是没困住,他们那几个人都不够杀的,他须得快些。 东面的密林人迹罕至,根本没有路,他召出谒归,边砍边走,走得太急,身上没注意划出了多道血痕。 厉净竹拉住他:“阿焱,小心点,我走前面。” 他不由分说将雷焱拉到身后,腾蛇出鞘,细心地将挡路的荆棘藤蔓都砍掉。 小将军感激他,虽说两人是十年的死对头,见面就要喊打喊杀,但靖兴侯在战场上救过他,还为了救他被贬为庶民,方才也奋不顾身掉下来救他。 雷焱笑道:“厉兄,我总是被你救,将来再回到战场,我岂不是要留你性命?” 厉净竹微笑:“小将军说笑了,谁留谁的性命还不一定呢。而且你刚才在水下将我推开,也是救了我。” 雷焱挑眉,不服气地说道:“等救回白隐,回去东洲,我定要与厉兄好好切磋一番!” 厉净竹砍断小臂粗的藤蔓,回头看了他一眼,感慨道:“白公子当真有幸能得你青睐。” 雷焱有些担忧没有吭声。 厉净竹知道他在担心白隐,又是酸涩又是心疼:“白公子肯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嗯。”雷焱点头,“谢谢你。”他朝厉净竹绽开一个笑容,虽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狼狈不堪,但他笑起来依旧是明艳动人。 厉净竹看呆了,一不小心手臂被划破,流了血。 “没事吧?”雷焱的手抓住他的小臂,手心热热的温度直窜进他心窝。 “无妨!”他心慌地收回手臂。 雷焱召出谒归,大刀阔斧地抡起来,砍断了前方挡路的藤蔓,随口问道:“厉兄此番出来这么久,家眷不会担心吗?” 厉净竹道:“……我还尚未娶妻。” “我记得厉兄比我大几岁……”这个年纪还未娶妻着实有些奇怪了。 “嗯,我有心上人了,喜欢了很多年,不想唐突他,也不想耽误别人……” 小将军笑道:“没想到厉兄还是位痴情之人。” 厉净竹看着他,只想此刻能永恒,永远都不要走出这片林子。 “阿焱……”他忍不住伸手想将他肩头的水草拿下来,全神都在小将军肩上,没注意脚下,绊了一下,向前栽倒,连同小将军一起扑倒在地。 “……”厉净竹压在雷焱背上,手摸到了一片弹滑又紧实的肌肤,年轻气盛的,身体反应地比脑子还快,一下子就硬了。 他尴尬地起身,硬得地方那么明显,雷焱感觉到了,转过来盯着他:“侯爷太久没疏解了吗?” 他有点郁闷,但这比起厉净竹的救命之恩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男人之间,这种事情虽然尴尬,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想着干脆就直接揭过去得了。 “阿焱!”厉净竹却以为他生气了,着急地拉住他的手臂,“阿焱我不是故意的,我……” “……”雷焱惊讶地看他脸变得很红,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在皓宛阁,他身陷幻象,说的“阿焱别勾引我”,幻象能让人看见最害怕和最渴望的事情,最渴望…… 小将军背后开始发凉,有种莫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慌张甩开厉净竹的手,不管怎样,先回去才是真的,以后要离这个人远点。 厉净竹被甩开,心急如焚:“阿焱,对不起,我不是要唐突你,我是真心喜欢你……” “够了!别说了!”小将军站起来,“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骂道,“你好变态!” “我变态?白隐对你是一样的心思,那他也变态吗?”厉净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质问。 “他……他能一样吗?”小将军有点心虚,嘴硬道。但想起白隐,心里又泛起疼,“我喜欢他……侯爷,我喜欢他,我只喜欢他一个人。”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听他这么直接地拒绝,厉净竹还是心如刀绞般地痛。 衣服干得差不多了,雷焱全都套上,再不理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往西,半刻钟之后走出林子,便看见南山和镇子了。 第111章 生气 神殿外站满了白衣女子,白潞吩咐下去,驾船顺东岸去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长华让白隐坐在垫子上,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若是稍有松懈,这个呆滞的傻子就要往深渊跑。 “为何白隐取了魂魄之后和其他欲嗣不同?”白屿问道。 白昕道:“不同就不同呗,能生孩子就行,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了厉公子,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白潞剜了两人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男人!” 白昕不怕她,笑道:“现在怨魔从新封印了,白晴虽然死了,但是白桥还活着,白晴能将怨魔封印,那白桥肯定也可以,毕竟都是初代圣女的血脉,既然如此,即使雷公子不幸殒命也没关系,只要白桥能诞下下一任圣女就好了,潞姐姐你放松一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潞眉头紧锁,她总是将沉天族的责任都扛在肩上,时刻做着最坏的打算,事无巨细地处理族中事物。 但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白晴会有勇气擅自做主,以白隐的天魂去胁迫雷焱除掉怨魔。 以前的白晴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白晚,见到自己就会躲到白晚身后,即使后来成为了圣女,也还是那副怯懦的样子。 白潞曾经恨铁不成钢,总让她拿出些圣女的架势来,她努力学着白晚的样子,但怎么学也只是皮毛,甚至是东施效颦,谁都知道现任圣女只是没办法才拿来的替代品,三位长老才是沉天岛真正的主人。 白潞叹息,白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虽然严厉了些,但从没有真的将她当作工具,当时白晴要帮助陆长华逃走,她也没有阻止。 白潞强打起精神,白晴死了,虽然事出突然,但和历代圣女一样,这就是她命定的归宿。 白桥被绑起来趴跪在神殿正中,哭了许久,抽泣地声音都小了,身体一抖一抖的。白潞心软了一下,问道:“白桥,你们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白桥抬起头:“我只是想要爱,我只是想要白隐哥哥爱我!我有什么错!”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白潞猛地惊醒,像是被猛击胸口一般,喘不上气来。 初代圣女白薇不就是因为得不到无明大神的爱,才由爱生怨,导致了悲剧,导致了沉天族不得不世代居住在沉天岛上守护赤金瞳吗? 她心神震动,久久缓不过来,一模一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这难道是命中注定的?难道是白薇在提醒她们,不要妄想离开沉天岛、不要妄想除掉怨魔、不要妄想得到心上人的爱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座下的新任圣女伏在地上哭个不停,白昕上前半抱着白潞:“潞姐姐,白晴生祭了怨魔,用生命的代价给小桥铺了路,咱们就别难为小桥了。” 白潞叹了口气:“来人,将圣女大人扶起来,松绑……” 两名白衣女子将白桥搀扶起来,白桥哭得身子都没劲了,靠在白衣女子身上抽泣。 白潞看了眼白隐和陆长华:“白公子以后就是圣女大人的欲嗣,圣女大人还是早日圆房诞下新的圣女为好。” 白桥突然停止哭泣,红着双眼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推开陆长华,跪在白隐身前,抓着他的手臂道:“白隐哥哥、白隐哥哥!以后咱们就在一起了,再也没有谁能把咱们分开!” 陆长华掰开她的手:“小桥!你不能这样!” 白桥瞪着通红的双眼:“为什么不能?岛上哪个欲嗣不是这样?有什么不能?这是我阿娘用命为我换来的……”她流着眼泪转向白隐,咧开嘴道,“白隐哥哥,我只有你了,你必须爱我!” “小桥……”陆长华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惊住了,白桥她,已经癫狂了。 他心下震动不已,没留神被白桥推了个跟头,白桥把脸靠在白隐胸前:“白隐哥哥,跟我回房,我教你岛上欲嗣的房中秘术,我们快活快活,我们生孩子……你还没尝过女子的滋味,你尝过了肯定忘不了……” 她直起身子,双唇微启,靠近白隐的唇。 白隐本能地皱眉,偏头躲开她,她当即一巴掌扇过去,白隐的嘴角隐隐渗出血来。 “小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桥……你想想你阿娘,你不能这样……”陆长华被几个白衣女子按在地上,用灵力绳索绑了起来。 白桥对他的劝阻充耳不闻,用灵力禁锢住白隐,白隐挣扎了几下,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委屈:“放开我!” 白桥捏住他的下巴问道:“潞长老,为什么他不像其他欲嗣一样臣服迷恋我呢?” 白潞道:“他是白山神侍弟子,许是有什么术法加身,无妨,你们先用情药圆房,左右他也逃不出沉天岛,其他的以后再说。” 白桥激动不已,靠近白隐:“白隐哥哥,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说着唇凑上去贴在白隐唇上。 突然一阵骚乱,劲风袭来,她腰侧遭受重击,被狠踹出去,摔在地上。 “我的人你也敢碰!”小将军站在白隐身前,用谒归将灵力绳索斩断。 “阿焱!”白隐急着站起来靠在他身边,手抓着他的胳膊。 雷焱看了眼他,这人看着委委屈屈的,甚是可怜,但他在气头上,刚才进来就看见白桥亲了他,气得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杀人。 他脾气本来就不好,平时没什么喜欢的,跟将士们也亲如一家,有什么好东西都大家一起分了。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想独占一个人的心情。唯独这个人,谁都不能碰! 他把白隐拉到身后,谒归指着白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桥,我念在你我有一丝血缘联系,处处忍让,早说过你再缠着白隐不要怪我不客气,是你自己不要命的……” “雷公子!” “住手!” “啊!!”谒归猛然朝她刺出,白桥尖叫出声,花容失色,刀风从她脸侧滑过,脸颊上一凉一热,鲜血渗了出来。 谒归插在她旁边的藤蔓上,白桥手颤巍巍地抬起来摸了摸脸。 雷焱饶了她一命,她死里逃生,整个人虚脱歪倒在地。 白潞突然站出来:“雷公子,你还活着就好。” 雷焱拔出谒归扛在肩上,眼刀扫了过去:“多谢潞长老还惦记在下,我看我若是没命回来,我媳妇就要给你们当压寨夫人了。” 白潞道:“雷公子,你也看到了,我沉天族若是没有圣女生祭,怨魔便会从赤金瞳内逃出来危害人间,白晴死了,白桥现在就是唯一的圣女,她必须要诞下子嗣,否则不仅我们沉天族,连东洲大陆都会遭殃!” “关我屁事!”小将军怒道,“你们要生就去生,岛上那么多男子,你们爱跟谁生就跟谁生!但白隐不行!” 白桥缓过些劲来,颤着声音说道:“你不懂……” 小将军看过来,她接着说道,“凭什么你们男子想要哪位女子就可以追求,我们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不公平!” 雷焱表情很奇怪地看着她说道:“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这不是在追求幸福,你这是在强人所难,你口口声声区别男子女子,男女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迅霆军中也有能以一敌百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不公平?你若是真心实意去追求白隐,我倒敬你是个对手,可你却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有脸说不公平?” 小将军想起自己的副官林稍,同是女子,为何差别会这么大…… 白桥泣不成声,雷焱继续说道:“我也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我知道,白隐若是不爱我了,我定不会强求,我会放他自由……” 厉净竹抱臂站在门口,放他自由,自由……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是啊,若是真爱强求不得,那不如放他自由,好歹有一个人能幸福。 雷焱拉着白隐的手就要往外走,白桥仍不死心地叫道:“潞长老,不能让他们走!” 雷焱还活着,生祭就多了一个人选,多了一份保障,而且欲嗣是谁都无所谓,只要白桥能生下下一任圣女…… 白潞在心中权衡利弊,很快就下了结论,挥手让他们离开。 白隐的手被攥地紧紧的,都有些疼了,但他不想挣出来,就想被雷焱这么握着。 他现在就像在一片混沌中,太阳刚刚升起来,能看到山峦隐在迷雾后的轮廓。他想不明白,只是遵循着本能想靠近雷焱。 小将军还在生气,拉着他从神殿外绕到后面,穿过园子和靠山的小亭子,找到了那口井。 白隐停在一边看他把井口的小桶放下去,打上来的只是浅浅的水,没有别的。 不应该啊,难道是无明大神骗我?小将军正想着,白隐伸手拿过小桶放在一旁,指尖涌出灵力送入井中,井水翻涌了一阵,他收回灵力,献宝似的将手心摊开,递给雷焱。 “给你。”小将军忍俊不禁,掌心里的圣水中有个小小的魂魄,赤身裸体蜷缩着。 “怎么这么小!”他正抱怨,白隐突然将手掌按在他额头上。 天魂和气力二魄归体,雷焱感到身体中犹如灵力在流动一般,通体舒畅,再无那种紧张和无力控制的感觉。 他心中欢喜,手搂住白隐的脖子,额头靠在他额头上:“白隐,谢谢你。” 白隐和他靠在一起,心脏鼓动,爱意随血液奔流到全身,他听小将军说:“该我帮你了……” 第112章 傻狗 虽然无明大神说让他帮助白隐打开神识,但神识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打开? 小将军看着白隐心想,这家伙像只小鸡跟在鸡妈妈身后一样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呸!这是什么形容! 他不禁嘴角抽搐,往小院走,白隐生怕跟丢了,手紧紧攥着他的袍角,贴在他身侧。 他心里想着事,走得太快,白隐贴得又太近,不小心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撞在他身上。 看他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拽着自己的袍子,雷焱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说道:“你真可爱。” 白隐伸手摸摸他捏过的脸,笑了起来。雷焱拉着他的手放慢脚步继续往回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焱……”白隐答道。 “嗯,你说我和我师父失了魂要很久才会显现出来,你怎么上来就傻了?”白隐其实不能叫失魂,他被剥离的是寄存在他身体中的无明大神的另一半魂魄,他自己的魂魄还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因为从出生就被寄存,无明大神的魂魄又太过强大,剥离的时候影响了他本身的魂魄。 雷焱不禁想,那我们行房的时候岂不是都被无明看到了……操他娘的!他突然郁闷地不行,但转念一想,那是神,神什么没见过?看就看见了吧……他欲哭无泪地想,哎,要不还能怎样…… 他心情复杂,又去捏白隐的脸,刚刚抬起手,白隐就把脸伸过来让他捏。 “……”虽然以前也是想捏就捏,但是这上赶着的样子好像一只小狗,安上尾巴就能摇上天去。 雷焱没去捏他,把手放下时看见白隐眼神中的失望,他抬起手,白隐眼睛又亮了起来。 他抬起手又放下再抬起来再放下,小白狗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等他去捏捏自己。 “哈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吧!”小将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两只手去捏他的双颊,小白狗被捏得有点疼了,还傻乎乎地笑。 小将军撒开手,揉揉他的脸,笑着凑过去想亲他,突然想起刚才神殿内,白桥吻过他的嘴,怒从心起,转身就走。 白隐急忙追上去,嘴里“阿焱,阿焱……”地叫着。 小将军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就是心里膈应,放慢脚步,重新拉起他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小院。 自己洗了澡,又把白隐洗干净,着重洗了洗嘴。 雷焱拉他坐在床上,仔细地观察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给他打开神识。 白隐认识自己,没有失忆,所有事情也都懂,但是却没有实践过,不敢说也不敢做。就像个孩子,知道该怎么走路,怎么迈腿摆臂,但是就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敢迈出第一步。 “啊……”他放弃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无明大神搞错了吧?我又不会使用灵力,怎么给你打开神识?” 白隐乖巧地在他身边躺下。 “你知道什么是神识吗?”小将军侧过来支着脑袋问道。 白隐钻进他怀里,拉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让他搂着自己。 雷焱忍俊不禁:“你能知道就怪了,你现在就是个大傻子……你说你这么傻,我还要你干什么?留着当花瓶摆着吗?”他低头看着心满意足地把脸贴在自己胸口的傻狗子,逗他说,“我不要你了,你太傻了!” “阿焱……”白隐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右手伸到他背后紧抓着他的衣服。 啊~太可爱了! 小将军心里感慨,拍拍他的背:“我说笑的,夫君怎么会不要你呢?乖~” 他搂着白隐,心里想着要怎么打开神识,还想着如何带白隐回白山,赤金瞳内无明的魂魄合二为一了,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隐患,还有今日在海底看到的……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今日天气晴好,用过午饭,小将军搬了把摇椅,把白隐按在上面晒太阳。灰蓝色的海鸟也不怕人,偶尔会飞到院墙上站着,“欧欧”地叫着。 他捡了块石子,嗖地掷到院墙上,海鸟扑棱棱几下,竟没有飞走。 厉净竹进到院中,见雷焱蹲在地上冲着大海发呆,叫道:“阿焱?” 雷焱正愁呢,想起来这人昨晚跟自己表白了心意,更愁了。犹豫了一瞬,想着还是用以前的态度对他,毕竟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于是愁眉苦脸道:“厉兄,你来得正好……” “怎么了?” 雷焱把昨夜在海中昏过去时无明大神的话跟他说了一遍,厉净竹道:“既然你的魂魄已经找了回来,白公子的魂魄也完好无损,我觉得咱们应该尽快离开沉天岛,在路上想办法,或者直接去白山,或许神侍大人会有办法。” 雷焱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突然站起来:“但是还有一事……” 厉净竹表情也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既然放心不下,咱们今晚再去看看?” “行,虽然与咱们无关,但是若没看错,沉天岛的秘密也未免过于惊人了……” 入夜,沉天岛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南山神殿内外,今日是白桥继任圣女的典礼。南山灯火通明,礼乐声欢奏,所有人都身着白衣盛装出席。 小将军拉着白隐从暗处经过,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和厉净竹在山下汇合后一起往西岸的沙滩走去。 刚过亥时,镇子上没有人,临街的鱼脂火把熄灭了一大半,只余几把隐隐将路上的石板勾勒出轮廓。 明月高悬,即使月光洒在海面上,穿过棕榈林看到的大海还是黑洞洞的恐怖,只能听见海浪拍打的声音和远山之上的礼乐声。 雷焱将白隐藏在隐蔽的地方,在他脚下的沙滩上画了一个圈:“你乖乖在这里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许出这个圈,听见了吗?” 白隐一副着急又委屈的表情:“阿焱,别丢下我……” 小将军捏捏他的脸,又揉揉他的头顶:“你现在这个样子潜到水下太危险了,就在这儿等我,数小羊,数到五百,我就回来了。” “我不喜欢小羊……” “那你数小狗?” “不要!” “小鸡喜欢吗?还是小兔子?你还记得帝鬼吗?要不数小帝鬼?” “我只喜欢阿焱……” “……行吧,那你数我,数到五百,听见没?” 白隐点点头。 “……”从没见过小将军这么耐心跟人说过话,厉净竹心想,原来阿焱喜欢这样的男子啊?他一想到自己也这么撒娇,忍不住抖了一下浑身恶寒。 “厉兄你想什么呢!走了!”雷焱经过他身边拍拍他的手臂说道。 两人沉入海水中,白隐盯着他们消失的那一片海开始数:“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阿焱……”手指头掰不过来了,他急得不行,又重新去数,数到十又乱了…… 他眼眶都急红了,盯着海面有看看脚下,阿焱画的圈,他说我不能出圈去……但是,但是阿焱去了好久还没回来……好久了!肯定有五百个阿焱了吧! 海面一片漆黑,他站起来眺望也什么都看不见,情急之下迈了出去,他皱着眉看看脚下被踩断的圈,心想反正也断掉了,我要去找阿焱! 他朝海边跑去,但是夜太黑,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把他冲倒在浅滩上,他没留神呛了口水,全身都湿透了,坐在浅滩冰凉的海水中边咳边喊:“阿焱!阿焱!” “你干嘛呢?”他突然被人提着胳膊拽了起来,“不是让你乖乖等着吗?” 小将军拉着他往岸上走,白隐委屈巴巴地解释:“阿焱,我数到五百了……” 雷焱道:“你数太快了。” 一直在眼窝中打转的眼泪流了下来,雷焱叹口气,把他按坐在干的沙滩上,给他抹眼泪:“好了,我没有怪你,别哭了。” 厉净竹看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他说完就后悔了,自己堂堂靖兴侯却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女人,雷焱和白隐都看着他,他张了半天的嘴讷讷道:“明早乘船离岛,我去跟师父说一声。”说完转身走了。 袖子被拉了拉,小将军把小白狗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我真的没怪你,是我回来慢了,害你担心了。” 两人都湿透了,小将军看了看南山,依旧是乐声震天,回去路途遥远,身上这么湿他怕白隐着凉,干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升起了篝火。 全岛的人都去了神殿,海边没有别人,他帮白隐把湿衣服脱了,搭在篝火旁烤干,给他裹上自己下海前脱下的外袍。 他本来就赤着脚,就先把裤子脱了,露出挺翘的臀部。 正要脱上衣,白隐腾地站了起来,他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白隐吞了吞口水,篝火的光打出来阴影,雷焱一眼就看见他硬挺的部位,将自己的黑色外袍撑起来老高。 雷焱噗地笑了出来:“你怎么硬了?”自己没穿裤子就让他硬了吗?说着隔着布料轻弹了一下他凸起的部位。 “阿焱……”白隐没有躲,将外袍拉开,毫不遮掩自己怒张的欲望。 小将军舔了舔嘴唇问道:“你知道怎么做吗?” 白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被按坐在沙滩上,看着雷焱将自己的里衣上衣解开脱下来扔在一边。 篝火噼啪作响,小将军赤身裸体跪在他腿间,手臂搭在他肩上,舌尖卷住他的耳垂,低声说:“傻子,我教你……” 第113章 开蒙 寒冬的圆月在温暖如春的海岛上空也少了几分冷清,蚕丝般的云缠缠绵绵地笼罩在月亮上,没什么风,海浪一波一波冲刷着幼白的细沙,除了海浪声便是遥远的丝竹声。 “唔!”白隐仰起头背靠上巨岩,抠着岩石缝隙的双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实在绷不住了,修长的手指伸过去插进身前那墨黑的长发间,发梢还在滴水,他努力控制住心神,匀出一些精神,用灵力将如丝绸般的头发烘干。 “啊!”一下子被整根吞入,龟头顶在柔软的喉间,随后湿润的舌头紧贴着茎身滑动了两下,在铃口舔了舔,“啵”地一声,肉棒从双唇间跳出。 小将军抬起头,鲜红的舌尖舔了下嘴角,将银丝卷到嘴里,意犹未尽似的说:“你还有闲心给我弄头发,看来我没让你舒服喽?那我不舔了!”作势便要站起来。 白隐急道:“舒服、舒服,阿焱舔得可舒服了!” 小将军憋着才没笑出来,篝火用的是棕榈叶和树枝,燃得很起劲,火花细碎地不停炸出来,舞动飘散,消失不见。 火光照耀下,怒涨成紫红色的性器湿漉漉的,就在面前挺立着,比白日看还要可怖,雷焱呼吸变得急促,探出舌尖,顺着暴出的青筋血脉舔舐,一直舔到龟头下方的楞。 他抬眼看白隐一脸沉醉地闭着眼睛,双手伸到袍子里抓住他的臀,舌尖绕了龟头一圈,卷着楞含进口中,口腔中的软肉吸裹着茎身,直直地戳进咽喉。 “阿焱……”白隐手按着他的头,忍不住前后摆动腰胯,分身本来生得就粗大,没两下,小将军眼角就泛起泪水。 “阿焱,快出来了!”到了临界点,白隐反而不敢再动,雷焱按住他的臀,把他含到最深,舌头贴在阳筋上,每次吞吐肉棒都最大限度地在他口中进出,舌头挤压着阳筋滑到龟头下方,再紧紧按着滑到根部。 白隐眼前一片亮白,在他口中射了出来,肉棒拔出时还在出精,喷到他脸上。 雷焱将他的精液吞了下去,抬起头:“舒服吗?” 白隐点头:“舒服。”亮白过后,蔓生的野草地出现一条河,有人拉着他的手要去渡河,他有些紧张,那人的手温暖有力,给了他信心。 小将军眸子黑亮黑亮的,笑得极好看,黑发披散着,被篝火映红的脸颊上挂着白浊。 白隐看得口干舌燥,刚刚发泄过的欲望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集中在下腹,他一把抓住雷焱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小将军一直跪在沙子上,沙子再细软,也将白皙的膝头硌得红了一片。 白隐摸了摸他的膝头,灵力瞬间将那里疗愈:“疼不疼?” 虽然雷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他的心疼是真心的,这个人就算傻了也依旧把他宠在心上。 他把白隐按在巨岩上,脸贴在他颈窝,赤裸的身体钻进他怀里,大腿内侧蹭着他丝毫没软下去的性器。滑嫩的触感让白隐欲罢不能,一只手扶在他腰间,将下半身送进他双腿间摩擦,一只手从他臀缝钻进去,插到穴里搅动。 “嗯……”小将军的性器贴在白隐结实的小腹上,蹭得都是水,心随着白隐的撞击荡了起来,巨大的空虚感袭来,直捣心窝,浑身都软了。 他紧紧抱住白隐的脖子,感觉白隐将他一条腿抬起来,毫无章法地顶弄,穴里的手指模拟性器的动作抽插不停。 下腹窜过热流,雷焱急道:“白隐,白隐~你、嗯……你插进来、操我!” 白隐感觉脑子都烧没了,本来就傻,现在更是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让那人交握着手,踩在石头上渡河,但水流湍急,石头也不稳。 他停了下来不敢动作,小将军急了,把他推倒在地,蹲坐在他身上,气得骂道:“你这个傻子!” 他手扶着肉棒顶在穴口,缓缓地坐了下去,进入得艰难,他撇着嘴狠狠瞪白隐:“都怪你!” 龟头全部进去,顶开软肉往里钻,白隐扶着他的腰:“对不起,阿焱……”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反正他知道阿焱生气了,他就得先道歉。 小将军打开双腿,将他全部吃了进去,手扶在他胸口喘了口气问道:“你道什么歉?” 白隐也不知道,刚要开口,雷焱突然摆动腰肢,嘴边的话立刻变成了呻吟。 “说啊,你道什么歉?”他声音带着喘息,清亮中带着沙哑的性感,晃着腰臀说道,“傻子,我给你开蒙呢……” “我……唔!阿焱……”白隐根本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两人相连的地方。 再急的水也不可怕了,不去看就好了,他眼前只有那人的背影,墨色的马尾和发带一荡一荡的,和雷焱用后穴吞吐他的性器的淫靡动作重合在一起。 小将军眯着漂亮的凤眼,舌尖舔了舔下唇:“傻子,操都不会操了,我还要你干什么?” 他仰起头,蹲在他身上,加快摆动,性器一颠一颠地吐着水,腺液黏腻地沾在他腹肌上:“快!快操我!你让我舒服……嗯啊!我就原谅你……快点!” 白隐得了命令,坐起来抱住他,雷焱被迫停下来,还小幅扭着屁股,不太高兴地咬他:“干什么?” “干你!”白隐抱着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把他顶在一棵粗大的棕榈树树干上,抬起一条长腿架在臂弯,腰胯用力向前顶。 “啊!啊!啊!”小将军被插干地叫了出来,甬道深处痒得受不了,他把下半身送过去,让白隐能进得更深,支撑脚的脚尖蜷缩着,陷入沙子里,腿软得站不住。 白隐感觉到他往下滑,干脆将他两条腿都架起来:“抱紧我!” 雷焱紧搂着他的肩背,接受他狂风暴雨般的疼爱。 白隐情动间想去吻他,被他躲开,可怜兮兮地说:“阿焱?我想亲你……” 雷焱想到他被白桥那个贱人亲了,又难受又膈应,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 白隐委屈地看着他,他又心中不忍,撅着嘴道:“你说你爱我,我就让你亲。” 白隐巴不得说呢:“我爱你,阿焱,爱你……” 说完便急不可耐地亲了上去。 唇舌交缠,下体也连接在一起,战况愈演愈烈。 跨过最后一块石头,他踩在对岸坚实的地面上,光亮顿时从脚尖处晕开…… “嗯……阿焱心肝儿,我爱你。” “你、你叫我……什么?”小将军推了推他问道。 “阿焱……心肝儿,我恢复了。” “……”小将军怒骂道:“神识?啊哈!啊!这么打开吗?操!”他只顾得上骂这一句,又被灭顶的快感淹没了。 白隐将人抱下来,按在巨岩上,下命令般强硬道:“手扶着!” 小将军乖乖将屁股撅起来,回头双眼含泪地看着他,后穴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在邀请他进来。 白隐扶着自己顶在穴口:“阿焱,你原谅我了吗?” 雷焱没说话,全神贯注等着他进来,白隐浅浅地插入,龟头下方的楞一下一下刮蹭着敏感点,缓慢地折磨着对方。 “都给我!”小将军回头看着他。 白隐猛地一顶到底,看着身下的人因为他的进入而细细地颤抖着。 他晃着臀,在甬道中搅动,软肉被他操开了,紧紧地吸着他,无论操多少次,这副身体都让他着迷。 篝火火光冲天,铺在最下面的树皮被点燃,劈劈啪啪地炸响。黑袍松垮地搭在肩上随剧烈的动作鼓动翻飞,巨岩上的黑色影子疯狂地律动着。 南山上古老的仪式还在继续,丝竹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换成了鼓声,激昂的鼓点震天动地。 白隐俯下身在雷焱耳边问道:“阿焱,你原谅我了吗?嗯?” 小将军被他插得手脚酸软,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眼角的泪流了下来,嘴角涎液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滴。白隐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反而随着越来越快的鼓点加快冲撞。 “原谅……原谅……啊啊!!”小将军被插射了,软得连跪都跪不住。 白隐把他抱起来,岩石太粗糙,恐会弄伤他,于是他索性抱着人上下颠弄起来。 “啊!啊~哈啊!求、求你!” 白隐又要射了,把人放在沙滩上,抱起他的臀腿,从上往下打夯似的抽插:“求我什么?” 小将军也不知道求的是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带着哭腔说着:“求你求你……” 白隐压着他的大腿,借着火光看自己的肉刃进出贯穿他的身体,喘着粗气道:“嗯,爱你,全都射给你!” 两人做爱时衣服就全烤干了,雷焱迷迷糊糊地坐在沙上看篝火,让人把身上的沙子胡撸掉,给套上里衣亵裤,系好之后又披上了外袍。 白隐坐在他身后圈住他,把他的长发拢在一起,用发带束好。 白皙修长的脖子露了出来,白隐忍不住凑过去亲。 “你有什么感觉?”他听小将军问道。 “唔……野合很爽。”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小将军回头瞪他:“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打开神识是什么感觉?神识究竟是什么?” 白隐把下巴放在他肩上,想了想回道:“我觉得,我可能……”他看了眼升至南山的圆月,表情认真严肃地说,“我可能是个神。” 第114章 震动 回山上的路上,白隐摸摸头顶,被小将军打的地方肿了起来:“阿焱,我是说真的……” 雷焱走在前面,回过头来一脸嫌弃地看他:“你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竟然敢说自己是神?” 他手放在下巴上思索道,“或许你是被无明大神的魂魄寄存在体内太久了,所以有些错乱?明早咱们就回去东洲,无明大神让我带你回白山,到时问问神侍大人好了。” 白隐道:“我担心赤金瞳,无明大神的魂魄和怨魔融合,不知会怎样?” 小将军道:“无明大神的魂魄进去了,应该更能压制住怨魔才对。”他哼道,“况且这是沉天族的事情。让他们的圣女继续去生祭好了!” 他说的是气话,怨魔的事情事关整个诡杰沧海和东洲大陆,若是出事,神宇国也逃不掉。以前不知道沉天族,不知道怨魔,但现在他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白隐了解他,拉住他的手继续往山上走:“我本想将赤金瞳带回白山,放在白山的监控之下,但咱们回东洲路上可能还会遇上海王和鲛人,这么看来,还是把它留在沉天岛会也好,待回去禀明师父再做定夺。” 雷焱点头。 南山上的鼓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整个海岛安静下来,仪式应该是结束了,只余海风吹动树林的声音,伴着海浪哗哗作响。 两人走过山下的岔路口,西边祭坛所在的密林幽深静谧,风吹过去都被凝固了般。 白隐问道:“今晚你和厉净竹为何要入海?” 雷焱指着密林的方向道:“忘记跟你说了,我们怀疑祭坛所做的活祭和圣女的生祭并不一样……” 他还没说完,沉天岛民和族人举着火把从山上下来。全岛包括外岛五百多人,四百多都是女子,剩下的一百多人大多数是诡杰沧海上诸岛进贡的男子和东洲大陆上带回来的男子,作为欲嗣留在岛上,待到不能人事或不能劳动了,就被用做活祭。 千万年来均是如此,沉天族就像东洲大陆上的强国一般,统治着整个诡杰沧海,没有一个岛屿能与之抗衡。 第二天清晨,起了很大的雾,南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仙气之中。 所有的船都停靠在西岸的码头,白隐和雷焱到达时,厉净竹已经站在浮桥尽头。 “陆师叔呢?”白隐问道。 厉净竹叹口气道:“师父他说他不能跟咱们一起走,白晴死了,他担心白桥,要留下照顾她。” 今日大雾,渔船都没有出海,岸边空无一人,虽然天气不好,但好歹不用去应付沉天族。 东洲大陆路途遥远,沿途有海妖和风浪,普通渔船是肯定不行的,还是要坐来时的福船才能回去。 三人乘小船往远海走,登上福船,雷焱问道:“你们知道回去的路吗?”来的时候白桥用雪垣与岛上的雪垣相互吸引指路,但他们手上没有雪垣,几天的路程怎么辨别方向? 白隐道:“出了潟湖那里的结界我便可以使用白山之力,来的时候我沿途留了灵力,另外在烈巍县海边也留了灵力,可以为我们指引方向。” 厉净竹见他思路清晰言语明确,知道他恢复了,心里可惜,若是这人永远恢复不了清明,一直是个傻子该多好,他便有机会争取到小将军了。 “你什么时候好的?”他起了锚,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隐立刻明白厉净竹心里想了什么,帮他转动锚机将千斤重的锚拉起,微微笑道:“昨儿夜里,阿焱帮我恢复的……早上他还喊腰疼呢,侯爷想听听细节吗?” 他没等厉净竹开骂,留下一个暧昧的笑容,跑去帮雷焱降帆。 三人都不会驾船,只好先找出大概的方向,往潟湖外驶去。 珊瑚礁潟湖是不规则的圈状,大部分沉在水下,只露出部分石化的珊瑚形成断断续续的小岛,那片海域呈现出变化多端的蓝色,潟湖中央是蓝绿色,越靠近珊瑚礁海水颜色越浅,越过乳白色的珊瑚礁,便是碧蓝深邃的海水。 雾气浮在水面上,浓雾下的潟湖看得并不真切,三人怕会撞上珊瑚礁搁浅,远远地绕了过去。 突然福船颠簸了一下,船底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从船舷看下去并无异样,而且船还在平稳地行驶,厉净竹不放心道:“我去船舱看看。” 他下到最底下存放淡水柜和压舱石的一层,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有漏水的地方,也没有其他异样,于是顺着梯子往甲板上爬。 爬到上一层,突然船又颠簸了一下。 浓雾笼罩海域,风不足以吹散浓雾,便也不可能掀起大浪,海面风平浪静,福船颠簸地不免有些奇怪。 绕过潟湖,船慢慢地停了下来,船头的大章鱼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般,将福船又弹回来几尺。 “是结界。”白隐说道,“沉天族的结界与白山不同,我现在不能使用白山之力,无法强行突破。” 雷焱咧嘴笑道:“我来!” 他几步窜上主桅,双手握住谒归刀柄,脚尖点在望斗围栏上飞身跃起,借着冲力挥刀劈下,劈入结界的瞬间劈开一条裂缝,他在半空中腾身,刀刃翻转又将结界横向劈开一条缝。 谒归卡在结界上,他翻身在结界裂缝处用力一蹬,稳稳落回到船头,抓着大章鱼的触腕回首。 结界滋滋冒着火花,逐渐开裂,突然船又震动了一下,三人对视一眼,这次的震动比刚才两次都强烈,难不成是沉天岛的人发现他们逃走了,追了过来? 浓雾中已经看不见沉天岛的影子了,结界分崩离析,碎裂出一个大洞,海水又开始流动,福船动了起来,从结界裂缝中驶了出去。 刚驶出结界没多远,震动又传来,像是巨人将海面当作鼓面在敲击,而且这次比前几次都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风变大海浪随之起来,拍在船头上,溅起碎玉般雪白的浪花,大章鱼的触腕仿佛活了一般。 三人还未享受乘风破浪的感觉,大章鱼的触腕猛然变长,朝他们探了过来! “是海王!”小将军喊道,谒归出手将巨大的触腕末端钉死在船舷上。 白隐站在船舱口沉着脸没有动作,他在寻找白山之力。 厉净竹砍断一条触腕,船舷船尾又伸上来几条,像是长了眼睛般避开两人的攻击,往白隐这边袭来。 小将军追上,谒归刺入,在坚实的肉中横着一切,末端顿时被砍下一半,只剩一半连在触腕上,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又两条同时袭来,小将军砍不过来,大喊道:“白隐!进船舱!” 白隐没有动,眼神凌厉盯着冲过来的触腕,在碰到他的一瞬间,铺开结界,白亮的光芒迸射出来,带着浓郁的清冽雪香,所有的触腕都被冻住。 小将军喜道:“你找回白山之力了?” 白隐吁出一口气,点点头。 冻也只能冻住一下,延缓速度罢了,海王并不受白山之力的影响,一抖触腕冰便碎了开来,触腕并没有继续进攻,比福船还要大上数倍的巨大红褐色章鱼从船头的海面冒出来,触腕包裹着福船。 “怨魔……”低沉的声音自海面下传来。 白隐走到船头说道:“怨魔还在沉天岛,海王请放心!” 海王是诡杰沧海之王,他猜测海王穷追不舍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不让怨魔为害自己的领地。 海王靠近他,腥气扑鼻,巨大的眼睛转过来紧盯着这个白衣人。 面对这样的庞然巨物,白隐眼眨都没眨,毫不示弱地与它对视。 “怨魔……”海王重复道。白隐皱起眉头,突然回头朝厉净竹喊道:“侯爷,去搜搜船舱!” “他们走了?”白潞问道。 “走就走吧,他们来了之后惹了多少事,留在岛上,反而是心头大患。”白屿喝了口茶道。 白昕绞着帕子,不甘心道:“要我说就该将他们的魂魄都取了,取了魂魄还能闹出天不成?” 白屿道:“白公子也走了,这倒是奇怪,连天魂都不要了吗?” 白潞道:“白桥还是不肯与其他欲嗣交合……” 白昕:“这有什么,下了情药她就愿意了,肯定坐在男人身上不肯下来呢。” 白潞对她的淫言浪语早就习以为常:“只有白桥我还是不放心,白晴说雷公子还有个姐姐……” 她顿了一下,下了决心说道:“我得亲自去一趟东洲大陆,将他姐姐带回来,她是白晚的血脉,又是女子,定可以成为圣女。” “潞长老!潞长老!不好了!圣女大人不见了!”白望大喊着,慌忙跑进神殿。 白潞腾地站了起来,将膝头的矮几碰翻,茶杯碎了一地。 神殿震动了一下,三位长老同时眼神恐惧地望向殿外山下。 “该不会是……”白屿颤声轻喃。白昕花容失色,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 白潞最先反应过来,喊道:“去抓欲嗣!多抓几个!快去!直接带到祭坛!” 厉净竹在船舱第二层最里面的房间床下把白桥拽了出来带到甲板上。 “怎么又是你!”小将军怒道。 白桥有些怕他,缩在厉净竹身后,看到海王在船头吓得叫都叫不出来,雷焱不禁唏嘘,这么短短几天,她已经全然没有了来的时候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若说这个怯懦疯癫的女子是皓宛阁阁主,恐怕没有人会信。 白桥看到白隐站在船头,大喊道:“白隐哥哥,我来找你了!” 她冲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你的天魂!我把赤金瞳偷来了!” 本想着把赤金瞳留在沉天岛,等找到办法再除去怨魔,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竟被白桥带了出来,眼看海王触腕朝她探去,白隐急道:“海王!我要将赤金瞳带回白山,请你不要阻拦!” 白桥面色惨白,海王的触腕停在她身边几寸:“不能离开!” 白隐道:“现在赤金瞳中不仅有怨魔还有无明大神的魂魄,我是白山神侍弟子,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怨魔危害诡杰沧海,请你放我们离开。” 海王的触腕撤回,好像还在犹豫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它伸出触腕点在白隐胸口,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巨兽,拥有远胜于许多白山弟子的灵力修为,白隐知道它是在试探自己。 “白山……无明……”海王收回灵力,“除掉怨魔!” 白隐道:“海王请放心,我将赤金瞳带回白山定会找方法除去怨魔!” 海面又震动起来,由慢及快,由轻及重,海浪随着震动翻涌起来,福船颠簸不停。 “不是海王吗?”厉净竹奇怪道,三人都以为这震动是海王带来的,但看起来并不是。 白桥抖如筛糠:“是它,它来了!”说着就往船舱跑。 雷焱顿时反应过来,心凉了大半:“是岛!沉天岛追过来了!!” 第115章 驾崩 神宇国天麓城,皇城槲锳宫内,司楠公主手中的银梳子掉在地上:“你说什么?父王要将我嫁给秦阳国主做妃子?” 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一巴掌扇在宫女脸上:“胡说什么!父王这么疼爱我,怎么会把我嫁去和亲!?” 宫女捂着脸跪倒在地,哭也不敢哭,小声说道:“公主,我是小双子说的,他昨天在御书房当值,听见国主和丞相、安尚书这么说的……” 司楠把人踢开:“我去找父王问问清楚!” 宫女急忙追过去:“公主、公主!国主现在在安贵妃寝宫……” 司楠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又是安之婳!”安贵妃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天都在安之婳那里过夜,她一开始还为母妃鸣不平,后来明里暗里受了父王几次敲打,深知这女子的手段不是自己和母妃能比拟的。 现在自己长大了,也不能由着性子找父王撒娇耍赖,在这深宫内院,父王的宠爱便是天,而她,自知比不过安之婳…… 但这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信那么疼爱自己的父王会将她嫁去异国和亲! “不行!我要去找父王!”她提起裙摆快步走出寝殿。 宫女小跑着追上她,将狐裘给她披在身上:“公主,外头下着雪呢,小心着凉。” 这场雪不大不小地下了三天了,天麓城地处樱洲,雪下得罕少。皇城内外银装素裹,红墙琉璃瓦被雪衬得更加金壁辉煌。 槲锳宫离安之婳的寝殿不远,此时接近傍晚,余晖与雪景交相辉映,宫墙之上的积雪被镶上了一层金边。 雪片还在纷纷扬扬飘落,司楠却无心欣赏这份美景。公主脚上的绣花鞋里加了厚厚的羊毛,被化了的雪濡湿了大片,她顾不上想这些,脑中不停思索面见父王时要怎么开口。 生在皇家,她早就已经习惯阿谀我诈,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能随意吐露心声,自打懂事之后,她和司终逸间所有的话都是经过加工的。 安之婳的寝殿大门虚掩着,宫女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说国主已经歇下了。 “怎么会,天还亮着呢!”司楠急道,这分明就是安之婳挡她的借口。 安之婳宫里的宫女一个赛一个的趾高气昂:“国主近来身体不适,总是要在贵妃这里才能睡得安稳。这么大的雪,公主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着就关上了宫门。 司楠气得胸口发疼,想见父王居然越来越难,十有八九被挡在宫门口。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去御书房,当值的宫人通禀之后将她让进外间。 宫女替她解下狐裘,她听到里间隐隐传来声音:“……大将军……” 她本来对朝堂上的事情没有兴趣,但自己要被和亲了,就竖起耳朵听了听。 “善王的事情大将军处理不当,就是条罪……!”是回京述职的周信将军的声音。 “秦阳国的意思是……”是安尚书。司楠听到秦阳国不禁紧张了起来。 但红木的雕花门后声音太小,她听不清楚,突然门被从内打开。 当值的宫人传她入内。 里间安尚书、周信都在,她拜倒在地:“楠儿见过父王。” 司终逸微笑道:“楠儿快起来吧,过来上父王这儿坐着。” 宫人搬了凳子过去,司楠坐下,朝身边的俊逸男子颔首,心里虽然着急,还是没忘了分寸,她娇笑道:“许久没瞧见五哥了!” 恒王司未恒笑道:“是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去我府上走动走动,想见你还得来父王这里!” 司终逸咳嗽起来,司楠赶紧起身给他拍背,几天没见父王,他仿佛突然老了很多,鬓角几乎全白了,脸颊凹陷,额头和脸侧长出了许多褐色的斑:“父王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 司终逸缓过劲来,喝了口她递来的茶水:“无妨,老毛病了,太医说没有大碍,好生将养着就行。”他拍拍司楠的手背,“楠儿不用担心。说起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找父王?是有事吗?” 司楠假意赌气,嘟着嘴说道:“好几日没见过父王,楠儿想父王了不行吗?” 司终逸四十多岁才有的这个小女儿,当作掌上明珠般疼爱,闻言心情好了不少:“行行行,楠儿想什么时候见父王就什么时候来找父王!” 司楠笑道:“这可是父王说的,以后楠儿要一辈子都陪着父王!” 司终逸道:“说什么傻话,女孩儿大了总要嫁人的,父王正和你五哥他们商量,把你的婚事定下。” 司楠睁大眼睛装作懵懂和羞涩地看着司终逸:“我的婚事?” 司终逸道:“秦阳国与我国交好,秦阳国主厉泽先派使臣来向父王提亲,想让你嫁过去做贵妃……父王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已经答应了下来,正准备这几日便跟你说呢。” 司楠心里一沉,立刻起身跪下,嘟着嘴道:“楠儿不嫁人!要嫁也不远嫁异国!楠儿要一直陪着父王!” “胡闹!不远嫁异国?孤的掌上明珠,在神宇国嫁给谁都是下嫁,你嫁去秦阳国,现在虽说是贵妃,但传闻厉泽先的皇后体弱多病,病命不久矣,过不了多久你就是皇后母仪天下,若是诞下皇子,将来就是新的秦阳国主,到那时,秦阳不就是我神宇的附属国了吗!” 司终逸一股脑儿道出了他的心声和谋划,每一步都完美无缺,但唯独没有为司楠考虑一分。 司楠浑身冰凉,她总觉得父王是爱自己的,那些偏宠和赏赐总不是假的,比起她的手足,她能跟司终逸撒娇,做错事也不会被惩罚。 但如今她清醒地认识到,这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哪有什么偏宠?哪有什么父女情深,不过是一国之君想要父慈子孝,彼此之间在世人面前演的一出戏罢了! 她虽心寒,但终究是只是公主,争权夺位没有她的事,无论是嫁给秦阳国主,还是嫁给神宇国某个权臣,都不是她能选择的,她能做的就是即使外嫁也要在这皇城里给自己和母妃留下一席之地。 周信见气氛紧张,打圆场道:“微臣也觉得是门好亲事,秦阳国主正值壮年,后宫中只有一后两妃,倒也简单,公主嫁去定不会受委屈!” 他摸摸胡子哈哈笑道,“公主莫不是有意中人了?” 司楠委屈点头:“父王,若是楠儿有了意中人,是不是就不用嫁去异国了?” 司终逸主意已经打定,但对女儿的意中人也颇为好奇:“哦?是谁?” 司楠谁都瞧不上,唯独喜欢禁卫军中一个校尉,但单凭校尉的身份,做驸马是不可能的,能跟她年龄身份相当的武将,全神宇国只有一人,她咬咬牙说道:“楠儿喜欢雷小将军。” 司未恒手中的茶杯一顿,眼神中的暴戾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将茶杯放回说道:“父王,要不待小将军回来,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两情相悦,倒不失为一桩佳话,只是秦阳国那边……” 司终逸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计划落空,被司未恒这么一激,旋即怒道:“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岂有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道理!此事不需再议!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司楠还想再说什么,被司未恒拉起来叩拜在地退了出去。 “五哥……五哥!”司楠在御书房外的花园中抓住司未恒的袖子,想让五哥帮她跟父王求求情。 司未恒转过身来的瞬间,她突然仿佛被冰冻了般动弹不得。 五哥眼神中的寒意藏都藏不住,寒风刮过,树枝上裹着的冰雪被吹落在地,打着转吹进她的狐裘内,冻得她一哆嗦。 这还是她认识的五哥吗?她眨眨眼,眼前的男子恢复了温润的微笑:“怎么了楠儿?” 司楠的冷暖不回来了,她突然明白不仅是自己,皇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简单的,对她极好的五哥,也并不只是表面上和煦的样子…… “五哥,让我嫁到秦阳国,是你的主意吗?”她盯着司未恒的眼睛颤声问道。 司未恒笑笑摸着她的长发:“楠儿,神宇国是你的母国,母国安定,你才能幸福。” 司楠麻木地看着他转身,披上了墨绿色的厚披风,雪花落在丝质的表面上便滑落下来,绝情地没有一片沾身。 司未恒踏着雪离开了,司楠身后御书房里传来司终逸剧烈的咳嗽声,声声催命般让人心悸。 司楠突然惊醒,背后发凉,司终逸要死了!只有司未恒能即位,他在为自己铺路! 她双手紧握,无力麻木愤怒和绝望在腹中翻搅着,她甚至不想哭。 她只想吐。 子时刚过,司楠腹痛难忍,宫女急急传来太医,刘太医提着药箱,隔着帷幔道:“公主殿下,微臣替您把脉。” 皓腕自帷幔处伸出来。“失礼了。”刘太医的手刚刚搭上去,就被那手死死抓住。 “公主殿下?”刘太医抽了一下没抽动,有些慌,这是什么意思? “刘太医,本宫有话问你。”帷幔缓缓拉开,司楠坐在床上,哭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刘太医的眼睛。 刘太医惶恐趴跪在地上:“公主殿下,您母妃救过微臣母亲的命,微臣发誓要用生命报答,您尽管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半个时辰后,刘太医提着药箱匆匆离开。宫女端着药过来,见司楠靠在床头,问道:“公主可是问清楚了?” 司楠缓了半天,开口时声音都变得陌生:“父王……天亮便会驾崩,五哥……司未恒……他让安之婳在父王的饮食里下毒……我父王,快死了……” 她表情麻木,戚戚低语,说的话仿佛事不关己。 神宇国最明艳跋扈的公主此刻在床上瑟瑟发抖,她知道了真相,甚至不敢去见父王最后一面。 天亮时雪就停了,天空阴沉沉的,昭示着雪停只是暂时的,云层中酝酿着更大的风雪。 凄厉的哭号声从安之婳的寝殿传出,没过多久,所有后妃宫人都赶了过去。 司终逸驾崩前下了三道圣旨:一、将小公主司楠嫁与秦阳国国主厉泽先为妃,即日出发。二、革了镇国大将军雷霆的职,命其卸甲归田颐养天年。三、传位于五皇子司未恒。 第116章 风雪 数九寒天,百嫁山地界滴水成冰,翠九湖的湖水变成晶莹的青蓝色,有人鱼的水域从不结冰,湖水比周遭温度高许多,经过夜里的寒风肆虐,九个相连的大湖被林立的纯白雾凇以及厚厚的积雪包围,像是堆银砌玉天地间镶嵌着的蓝宝石。 清晨,数头猛兽从林中奔过,带起一片白茫飞雪。 自从帝鬼去秦阳国耀金山打猎以帮助百嫁山中的妖度过难关,遇到耀金山山神山始后,山始答应每隔三天送来一批猎物,以解百嫁山的燃眉之急。 今日是送猎物的日子,宪禾带着族中的壮年狼妖去山下接应。他远远看到结界内站着一人,不敢怠慢,急忙奔过去,化成人形恭敬行礼道:“山始大人。” 鹿角的黑袍青年微微颔首:“山神大人,久违了。”他周身没有丝毫妖气,身形纤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气质却是神圣华贵不容侵犯的。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宪禾就能确定此人便是耀金山的鹿妖山神。 他的眸子中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神采,宪禾听帝鬼说过了,他是第一位金瞳妖兽,金瞳万年前被弑神的神侍白薇挖掉做了赤金瞳,现在的眸子是另一位神侍白秋的。 狼妖们有着敏锐的直觉,知道此人的强悍,本能地不敢靠近,化作人形远远地站在一起望着这边。 宪禾问道:“今日怎么是您亲自来送猎物?” 山始微笑:“合该我来了,想见见你……” 宪禾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仿佛一个被长辈训话的小孩子,表情严肃站得笔直:“是,宪禾代百嫁山众妖感谢耀金山倾囊相助。” “山神大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山始目光巡视过去,“怎么不见帝鬼大人?” “方才来了两名白山弟子,说是神侍大人要找他,他便跟着回白山了。” 山始眸子垂下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 “您说什么?”宪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山始道:“上次来百嫁山还是三千年前……”他浅浅笑着问道,“不知山神大人方便带我游览一番吗?” 宪禾受宠若惊:“山始大人这边请!” “帝鬼大人!等等我们!”帝鬼把那两名白山弟子远远甩在后面,回过头来笑话他们:“就你们这样还算是内门弟子!?你们俩是哪位长老门下的?” 两人气喘吁吁对视一眼:“我俩之前在外门,上个月才拜在大长老门下。” 帝鬼道:“这么快又到了这帮老顽固收徒的时候了吗?”上次还是十年前,再上次便是白冉被带到白山,所有长老都不肯接收他,还是白屹尘看他可怜收了他做徒弟。 他想到白屹尘,面色沉了下来:“白屹尘究竟找我何事?” 一人答道:“这……神侍大人并没告诉我们,只是命我们来百嫁山寻您回去。” 帝鬼问道:“他什么时候出的关?” “大约是前几日吧,神侍大人出关也不会告诉我们……” 帝鬼点头,白屹尘这个人平时不太理白山事务,不是在闭关就是在无明宫看书。 有了小白隐之后他就全身心都扑在带孩子上了,小白隐每一片尿布都是他换的,他还跑去耀金山抓了头颇有灵性却没成妖的母山羊回来,养在岚峰,每日给小白隐挤新鲜的羊奶喝。 小白隐的出现把冷清孤傲的神侍大人拉到了凡间,让他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帝鬼很庆幸,他陪伴过那么多神侍,每一个在继承神侍之位时都会或多或少变得冷漠孤僻,偏激甚至癫狂。 他曾问过白屹尘为何会这样,白屹尘把他带到鹫峰垭口,因为海拔高又狭窄,雪山高空吹过的风遭到两山挤压,风会变得又大又猛,常年有暴风雪。 白屹尘一身白色单衣立在风口,鹅毛般的雪片驾着寒风扑面袭来。雪虐风饕,鹫峰垭口寸草不生,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帝鬼喊道,他不得不提高声音,高风怒号,裹挟着暴雪如同千军万马过境。 白屹尘没做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转过鹫峰,风才小了下来,白屹尘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历任神侍都会冷漠偏执甚至疯癫吗?” 他站定,回过头来指着鹫峰垭口的方向说道:“站在那里的感觉怎么样?” 帝鬼笑道:“这有什么,别说站在那里,就是跑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白屹尘微微笑着,淡淡地说道:“历任神侍,自从即位,便无时无刻都处在暴风雪的中心……” 帝鬼顿时明白过来,让他呆上一会儿、几个时辰甚至几天都可以,但若是无时无刻都在这样的环境中无法逃脱,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屹尘继续说道:“他们都经历了这些,抗了下来,我也必须扛下来。” “怎么会这样?”帝鬼不知怎么安慰,难怪历任神侍都会选择灵力修为最高、最有天赋,且性情最宽厚稳重、无欲无求之人。 白屹尘叹口气道:“你是无明大神的神兽,有些话说给你听也无妨……”他只是没有其他人可以诉说了。 “我们可以看得见尘世的因果,世间万物都有因果,在继承神侍之位时,这些因果就会如雪片般砸来,我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但是适应之后就是无尽的绝望,只盼着遁入虚空的瞬间能够解脱……” 帝鬼问道:“但以前白秋和白薇并没有……” “那是因为无明大神还在,这本是神的职责,我们神侍又怎么能承担得起?”白屹尘道,“你知道神侍最后的归宿吗?” “我知道。”帝鬼点头,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陪所有神侍走上白山之巅,接受他们命定的结局…… 他正色望着眼前白衣胜雪的男子,白屹尘比他认识的所有神侍都显得正常,正常得如同看不见那些纷扰的因果,正常得就像是个普通的白山弟子,还能微笑,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谈笑风生。 所以他才更心疼白屹尘,这个男人像个没事人一样默默扛下世间所有的责任,不抱怨也不怀恨。 白屹尘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个地方。” 三天之后,白屹尘带回了小白隐。那个被裹在白色亚麻襁褓中的婴儿,见到帝鬼的时候便咯咯笑了起来,伸出白胖的小手去抓帝鬼的银发…… 帝鬼有些担心,若是神侍的命定时刻来临,他会有感觉,但此刻他并没有感觉到白屹尘的异样。 他联想起上次回白山,第一层结界便加厚了,山门那里他甚至没有进去。 难道是因为结界的原因他才没有感觉?难道白屹尘要死了? 他心里一沉,当即变回银白色雪豹巨兽,不顾身后两名白山弟子的喊叫,撒开四蹄往白山跑去。 宪禾带着山始到最北面的狼窝,然后绕回来到百嫁山巅和翠九湖,长着鹿角的青年兴致高昂,问了许多百嫁山的事情。 午时阳光正盛,冬日暖阳照射在翠九湖湖面上,映射出波光粼粼。 山始负手而立,在湖边感慨:“三千年前,翠九湖就是这个样子。” 宪禾笑道:“现在人鱼族的族长是九姑娘,您可能不认识她。” 山始道:“她的祖母。”宪禾明白他是说他认识九姑娘的祖母。 银白色的鹿角在阳光下反着光,显得透明,山始问道:“你可知金瞳的事情?” 宪禾直言道:“帝鬼都跟我说了。您是第一位金瞳妖。” 山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金瞳的因果,神侍大人也看不到。” “什么?”宪禾问道。小狼人形的模样有着浓浓的书卷气,像个勤奋好学的学子。 “我担心帝鬼大人他保护不了你。” “山始大人何出此言?”宪禾皱眉,他为什么需要帝鬼的保护?而且帝鬼是世间唯一的神兽,与他们兽妖不同,灵力修为都在他这个金瞳妖之上。 山始转身看着他,突然起了一阵风,将翠九湖湖面吹皱,风中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气味。 宪禾警觉起来,眼望山下,正欲前去查看,突然后颈一阵剧痛,眼前黑了下来。 山始接住他的身体,平静地说道:“我来保护你。” 他瞬间化作通体乌黑的雄鹿,银白鹿角少了几枝,依旧如古树般庞大。 他将宪禾驮在背上,后蹄蹬地飞跃起来,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往南面冲去。 他们走后,翠九湖面咕嘟嘟冒了几个泡,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九姑娘杏目圆睁不明所以地瞪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第117章 隐秘 “王妃的这些旧衣服还要不要带上?”婢女拿着几件衣裙商量。 “还带这些做什么?住进皇城什么没有?这些衣裳都不要了,要按照皇后的制式再做新的!” “可是这些都是王妃喜欢的……” “诶!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兰是从将军府就一直跟着雷煜的贴身侍女,与雷煜情同姐妹。她眼瞅着皇城里来的两位老尚宫将雷煜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随手丢在地上踩了过去,心疼得不行,赶紧过去捡起来拍拍。 老尚宫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是未来皇后的贴身婢女,于是客客气气地帮她拾掇起来。 雷煜心事重重地坐在里间的窗前,根本没有注意外间,小兰委屈地走过去唤道:“王妃……” 老尚宫仗着资历老呵斥道:“没规矩!该叫皇后娘娘了!” 雷煜回过神来:“无妨,还没有封后,现在叫也有点早。小兰,王爷……陛下回来了吗?” 小兰道:“陛下今日起便入住皇城了,这里我让人看着就行,您也尽快去皇城吧。”她担心皇后和陛下没有在一起,将来会引人非议,皇城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就连这两位老尚宫,看着就不是善茬。 雷煜沉默不语,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她很多天没有见过司未恒了,恒王每日都是过了子时才回府,借口怕吵到她,直接宿在厢房或书房。 三日前国主驾崩,司未恒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守丧又要主持凶礼,还要为自己即位做准备。虽说不必事必躬亲,但也再没回过恒亲王府。 自从司未恒从封地吉荣城回到天麓城,雷煜便愈发觉得他不对劲,不仅经常见不到人,而且对她也没有以前上心,两人已经很久没一起说过体己话了。 她深知司未恒不会离开她,她的家世她的相貌人品都足以撑得起王妃甚至皇后的身份。但倘若她没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司未恒还会不会对她好?她不敢想。 十几年过去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人。 爱意萌发之时,司未恒的追求让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到底是爱自己还是爱自己能给他带来的辅助。 成亲后,她也沉浸在幸福里,自己的夫君是人中龙凤,并且难得的专情,她选择全心全意地相信司未恒。 但司未恒最近的转变让雷煜想他是不是有了新欢,她嫁给司未恒前就想过,加入皇家,就意味着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 雷霆前段时间找她聊过自己的担心,若是司未恒即位,成为神宇国国主,那免不了要选妃充实后宫,以绵延后嗣。 雷霆问她能不能接受,他不愿看自己的女儿整天郁郁寡欢,倘若雷煜不愿意,他可以说服司未恒和离,女儿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雷煜只是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爹,不用担心我,这些我早就想好了,未恒爱我,这就够了,我不想离开他。” 话是这么说,她这几天还是闷在屋里,她恨自己像普通小女子一样患得患失自怨自艾,心里笑话自己,若是被爹和阿焱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自己。 自己好歹是将门之后,怎么也不能这么一蹶不振,未恒此刻正忙,她应该去站在他身边,帮助他辅佐他。 想着这些,她站起身说道:“小兰,那些衣裙不必带了,都洗净收起来,咱们现在就进宫去。” 封后典礼定在登基典礼之后,宫人们提着灯,引着未来皇后的车辇往凤淑宫去。 老尚宫跟着车辇,透过小窗说道:“陛下让皇后今夜先宿在凤淑宫,明日再去与他一起守孝。按说守孝的事要新帝后一同,但是陛下按下非议,免去皇后的辛劳,陛下可真心疼皇后啊!”她语气中都是羡慕和恭维,但雷煜有心事,听到的只有非议。 凤淑宫的宫人们伺候雷煜简单洗漱后便退下了,小兰给她梳着头发道:“王妃,王爷……陛下可真孝顺,我刚才送老尚宫出门,听见他们说陛下已经不眠不休守了两日了。” 雷煜心中暗叹,不免对自己的猜忌感到愧疚。 她吩咐道:“去将孝服去来,我去陪陛下一起守孝。” 没有惊动其他人,雷煜身着缟素,执意没有披斗篷,步行往朝阳宫走去。 雪停了三日,道路上的积雪都被扫到宫墙下堆着,白日太阳一晒便化一些,到了夜里结了一层脆冰,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正值国丧,司终逸的后妃都还没搬走,各宫门口都挂着白绸,除了轮流去守丧的妃子,其他人都本分地呆在自己宫中,不敢喧哗。 雪后的皇城沉浸在悲伤肃穆的寂静之中。 朝阳宫宫墙到宫门都挂满了白绸,小兰上前去,发现并没有人值守。 停灵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人值守?雷煜觉得奇怪,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宫墙拐角处走过来两个人。 她拉着小兰退到朝阳宫厚重的宫门后面。 “阿煜今夜入宫了?”是司未恒。 “是,王妃在凤淑宫住下了。”回话的是司未恒的心腹韩昭。 “行,让她先住下吧,缺什么着人去准备。”司未恒吩咐道,雷煜心中一暖,未恒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未恒,她错怪了他。 “是。”韩昭领命,“王……陛下,那大将军的事情要告诉王妃吗?” 司未恒道:“先别跟她说,嘴巴都堵严实点!回头我亲自跟她说。” 雷煜皱眉,爹发生了什么事?她正欲出去,就听见司未恒继续说道:“阿焱那边有消息吗?” 韩昭道:“属下派人在烈巍县那里等着呢,有了消息会立刻回禀。陛下放心,小将军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两人从宫门进入,雷煜屏住了呼吸,一只手紧紧捂住小兰的嘴巴。 司未恒说道:“若不是需要去找回天魂,我定不会让阿焱离开天麓城……罢了,待接到阿焱,找机会把白隐除掉。” “是。只是白隐是神侍弟子,灵力修为深厚,我等恐怕……” “新任国师近期便会到,他恨白隐入骨,到时让他助你。” 两人从宫门穿过,进入布置在朝阳宫正殿的灵堂内。 雷煜惊得说不出话,司未恒知道雷焱与白隐的关系,为何还要杀掉白隐?还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新任国师又是谁? 她咽了咽口水,松开小兰,女孩被她用力捂住嘴巴,下半张脸有明显的红痕,她见雷煜脸色惨白,也紧张起来,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雷煜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说道:“小兰你先回宫,去打听打听大将军出了什么事。” 小兰点头:“是。那您呢?” 雷煜镇定下来,看着朝阳宫道:“我去守孝。” 她一袭素白进入灵堂时,司未恒明显愣了一下,起身迎过来:“阿煜你怎么来了?” “我来为父王守孝。”雷煜纯真善良,装不了假,好在此时此地此景她也不该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失望和不信任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悲恸沉痛。 司未恒拉着她坐下:“我是想让你明日再过来,夜里太凉了,我担心你受寒。” 拉着自己的手还是那么宽厚温暖,但是却暖不了雷煜的心,她直接问道:“你为何要杀掉白公子?” 司未恒手里一紧,握疼了雷煜,回过神来,转开话题:“抱歉,弄疼你了吧?让我瞧瞧。” 雷煜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先回答我。白公子和阿焱两情相悦,就连我爹都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你为何还要杀掉白公子?” 为何要杀掉白隐?司未恒心想,因为我要阿焱!我要阿焱成为我的人! 他心中妒火雄烈燃烧,不自觉握紧双拳,他最近越来越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想到阿焱就难以自持,为了不在雷煜面前露出马脚,只好躲着她。 他心想,等阿焱找回天魂,性命无虞了,他便要将他关起来,锁起来,捆起来,让他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白隐是唯一的障碍!他必须要除掉白隐! 他稳住心神说道:“你听谁胡说的?我要杀了白隐,阿焱不会恨我吗!” 雷煜不说话,死死盯着司未恒的眼睛,司未恒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自己的话,于是说道:“秦阳国大举入侵神宇,靠的就是白山的妖术,我担心白隐也会使用妖术,若是他能主动离开阿焱,我便留他的性命。” 雷煜听出他在撒谎,怒火燃了起来,站起身厉声道:“司未恒,我要你对着父王起誓不去伤害白公子!” 司未恒也站起来,激动道:“不动他?雷煜你凭什么命令我?别忘了我才是神宇国的国主!我费尽心思坐上国主之位就是为了能得到阿……” “陛下!”韩昭在旁边喊道,及时截断了他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雷煜,他知道就算自己没说出那个名字,雷煜也明白了。 雷煜心如擂鼓,他什么意思?为了得到谁?她不敢再往下想,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宫门处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白衣人,头戴兜帽,脚步仿若不沾地般轻盈:“恒王,不对,该叫您陛下了!” 司未恒绕过怔愣在原地的雷煜迎了上去:“国师大人,有失远迎望见谅。” 雷煜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见来人摘掉了兜帽,颧骨很高,紧抿的双唇微微勾起。 那人朝她轻轻鞠躬道:“见过皇后,在下白冉。” 第118章 坦白 雷煜顾不上想别的,国师?白冉?他不是秦阳国国师吗? 秦阳入侵神宇国时,就是他用妖术放出了百嫁山中的群妖为害雁鸣城,导致雁鸣城险些失守,阿焱差点送命! “皇后似乎对我敌意颇深啊……陛下没有跟皇后解释吗?”白冉笑眯眯地说道。 雷煜怒道:“敌意?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你害得我神宇军和百姓死伤无数,居然胆敢出现在这里,韩昭!还不将他拿下!” 韩昭没有动作,雷煜怒极,自己朝白冉扑过去。韩昭挡在她身前,司未恒手急眼快拉住她,发现她的身体颤抖地厉害:“阿煜,你冷静点,白冉现在已经是神宇国的国师了……” 雷煜在他手下挣扎,司未恒朝韩昭使眼色,韩昭立马上前按住雷煜。 “皇后不要急躁,在下当时是秦阳国国师,帮助秦阳攻打神宇,那也是身不由己,立场使然,你不能指望我通敌叛国吧?不过现在我既然做了神宇国国师,必定会为神宇国鞠躬尽瘁,还望皇后不计前嫌。”白冉向着雷煜鞠了一躬说道。 雷煜被韩昭制住动弹不得,怒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意投诚,然后再、再与秦阳里应外合……韩昭你放开我!” 白冉道:“皇后您小看在下了,在下是白山神侍大人的大弟子,无论是秦阳还是神宇,都只是我入世修行之地,在这世间辅佐哪国、辅佐哪位国主,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根本不需要使这种计策。” “哼!那你为何又要跑到我神宇国来?好好呆在秦阳不好吗?我们神宇国不欢迎你!” 白冉笑道:“皇后说笑了,神宇国欢不欢迎我,还是得国主说了算,我说得对吧,国主陛下?” 雷煜瞪着司未恒,眼神中尽是震惊和痛苦:“未恒!他说的是真的?是你让他来神宇国的?” 她见司未恒沉默不语,又急又怒,眼泪瞬间滚了下来,“你忘了他是怎么带兵践踏神宇国土,残杀神宇将士和百姓的了吗?你为何还要……你……” 她猛然明白过来,为自己的想法惊愕到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倒了几口气,才找回声音,“你……你是为了让他助你除掉白公子?” 白冉轻声笑了起来,寒冬的夜风吹进在空荡的灵堂中,将他的笑声刮上藻井:“皇后,陛下有陛下的打算,我有我的目的。陛下能给我我想要的,我也能给他他想要的,既然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买卖,我为什么不来?” 雷煜突然不再挣扎,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白冉眼中闪过杀气,司未恒挡在雷煜身前:“你我之间的交易与阿煜无关,我会看好她的。” 白冉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皇后只是个替身,都能得陛下如此庇护怜惜,陛下真是用情至深呢。” 雷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心口绞痛,泪水划过脸庞,她想声嘶力竭地质问,开口却只剩下悲切的泣诉:“未恒……他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司未恒知道这件事瞒不住雷煜,她迟早会知道,雷煜爱他,他再清楚不过,他并不讨厌自己的妻子,只是不能给她她想要的。 他利用了雷煜对他的感情,所以抱有很深的愧疚,于是说道:“阿煜,你还记得我向你求亲时说我最爱看你笑,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没有骗你,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你,但我无法爱你,对不起,我……” “朋友?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来掩饰你内心肮脏的欲望?你、你爱的人是……阿焱……对啊,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你看他的眼神……”雷煜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悲伤,司未恒看弟弟的眼神永远是宠溺和疼爱,她一直以为那是对朋友对内弟的欣赏,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那眼神和看自己的不同,是因为他爱的根本就是阿焱,不是自己! 雷煜强迫自己从纷乱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你说你最爱看我笑,哼,是因为我笑起来和阿焱很像对不对?” 司未恒有些难过,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会因为对雷煜的怜悯而放弃之前所做的种种安排,于是狠下心来说:“是,我爱的人是阿焱。你们姐弟俩很像,娶了你,我才能更接近他。对不起,阿煜,我不会负你,你会一直是我的妻子,是神宇国的皇后……” “呸!谁稀罕这个皇后!司未恒,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后,既然你无情,我雷煜就不奉陪了,你亏欠我的,我不向你讨要,我只请你放过阿焱,别伤害他和白公子!” 司未恒捏住她的下巴:“你想离开我?我现在是国主,若是和皇后和离,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是神宇国的皇后!” 他表情突然柔和下来,眼睛亮了起来:“至于阿焱,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阿焱,我费尽心思坐上国主之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他。白隐是唯一的障碍,除掉他,阿焱就是我的了!” 他放开雷煜,整理了一下衣襟:“册封大典后日举行,届时请皇后不要露出这般神色惹人猜忌,对你对我……对阿焱都不好。” 白冉在一旁笑道:“在下先恭喜国主。” 司未恒对白冉并无好感,毕竟那场战役中他害得小将军受了很重的伤。最好白冉能和白隐斗得两败俱伤,在得到阿焱之后,他好将白冉也除掉,为阿焱报仇。 他算盘打得好,露出笑容道:“多谢国师,册封典礼时,还请国师如约出席,就按照咱们之前商定的……” 白冉道:“国主放心,在下知道自己在神宇国不受待见,到时我会易容成裴筝的模样,见过裴筝的人不多,不会露出马脚的。” 雷煜不再挣扎,韩昭紧箍着她的手放松了一些,但方她才挣扎地太凶,手腕脱臼了。韩昭道:“皇后恕罪。” 司未恒转过来,叹口气道:“早如此多好,你乖乖的,我会尽力补偿你,成为我的皇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妻子。这样阿焱也不会担心。” 雷煜已经全然冷静下来,她不是那种温吞懦弱的女子,雷霆的果决勇敢和白晚的洒脱温柔都传给了她。 女子如水,上善若水,可以为爱隐忍,温柔体贴,也可以安于卑下,与世无争,但若是有人伤害她和她爱的人,那她便能够做那覆舟的水。 她压下心中悲痛,自己无法再做柔顺的小女人,司未恒伤害自己也就罢了,绝不能让他再伤害阿焱。他现在是国主,手中生杀大权在握,若是逼急了他,恐怕会用自己和爹来要挟阿焱就范。 雷煜叹口气道:“司未恒,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司未恒见她语气变软了,说道:“韩昭,放开皇后。”他上前扶住雷煜的手臂,“阿煜,你只要好好的在我身边,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阿焱也不会离开,我们三个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雷煜恶心得不行,司未恒竟还想坐享齐人之福,短短一个时辰里,她对司未恒已经不抱任何侥幸,或许在司未恒刻意疏远她起,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十几年的感情终是错付了……她为自己的爱情默哀了一瞬,再开口时已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脱去了满目疮痍的外壳,如同坚强的母兽,去捍卫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等册封之后,我便找一处冷僻的地方,你也不必来看我,我不想再见你……” 雷煜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半边身子软弱无力地靠在司未恒身上,司未恒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对不住她:“你就住在凤淑宫里,离我近一些,方便照顾你。”他还有私心,姐姐是小将军的软肋,控制住雷煜就能控制住他。 白冉坐在一旁,突然插嘴道:“国主,皇后可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要我说,想达成目的,就不能有绊脚石,否则你摔了一跤,说不定就撞在那里,赶上寸劲儿就磕死了呢……” 雷煜惊恐地看着司未恒,司未恒拍拍她的手背:“阿煜是我的妻子,我定不会弃她于不顾,国师请放心,她不会插手你我的事,我会看好她的。” 白冉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司未恒无心守孝,带着雷煜回到凤淑宫,命韩昭带暗卫盯梢凤淑宫,不能让雷煜逃出去。 他走后,雷煜一下子瘫倒在软榻之上,华贵的丝绸软垫没有让她磕疼,却让她无比清醒。 小兰回来,轻唤道:“皇后娘娘您还醒着吗?” 雷煜坐起身来:“小兰,怎么样?” 小兰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已经打听清楚了,大将军被前国主革职,目前被软禁在将军府,择日便要发配到佐洲……” 第119章 白山 帝鬼直接上了岚峰。 岚峰上风雪交加,两崖之间的吊桥上积了厚厚的雪,几乎看不到木板的缝隙,铁链上晶莹的冰上沾上雪,被风往一个方向吹出尖利的冰锥,看似很久没人走过。 帝鬼有些担忧,跳上吊桥,宽厚的大爪子踏进雪中,积雪立刻飞扬起来落进天堑般的悬崖。 无明宫巍峨耸立,全部是大理石和净白的砖石搭建,连屋顶都是禁欲的冷白琉璃瓦,与雪峰混为一体。 宫中冷冷清清,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他化作人形喊道:“白屹尘!白屹尘!你在哪儿?” 高亢的声音在无瑕的空旷神殿中回荡,风从他身后敞开着的宫门吹进来,呜咽着裹挟碎雪在地面上打转,一层薄雾一般。 “白屹尘?神侍大人?”帝鬼将整个无明宫内外都找了个遍之后,急着往山顶跑去。 山顶的风更盛,白屹尘闭关的洞口没有布结界,里面没有人。 “娘的!跑哪儿去了!”帝鬼嘴里骂道,心急如焚,银发随风乱舞。 活了万年,他早已看穿生死喜悲,但白屹尘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兄弟,甚至让他想起来无明大神还在的时候,与白秋白薇一起的日子。 他不想往不好的方向想,出了山洞继续踏着被冰雪覆盖的石阶,往山巅跑去。 世人都传白山高入天际,是神为了方便往来神界与尘世而建造的阶梯。到了山巅,便与尘世彻底隔绝,甚至连尘世的风都吹不过去。 帝鬼很少来会来这里,确切的说,他根本不想来这里,这里是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万年来,他只来过五十次,平均每两百年一次。 风确实吹不到这里,虽然没有任何遮挡,但这里和无明宫甚至山顶闭关的山洞相比都安静,别提风声了,帝鬼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踏过最后一节石阶,他心中默数着迈开大步,十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空气凝固,云烟笼罩,完全看不清脚下,他蹲下身子,皱着眉头挥挥手将眼前的云雾拨散开。 脚下赫然出现一道悬崖,他蹲的地方就在悬崖边上,若是再往前半步便会跌落。 虽然悬崖被云雾笼罩,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但是只是站在这里,便觉得有股力量在拉着人往下跳。 “帝鬼?”身后有人叫他,他猛地回过头来,正是白屹尘。 “我的娘诶!您是要吓死我吗?”帝鬼站起身来,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我以为你已经……” 白屹尘轻轻笑道:“还没到时候呢……” 帝鬼拽着他的手臂往山下走:“走走走,不在这个晦气的地方呆着,咱们先回无明宫再说。” 白屹尘没有动,帝鬼疑惑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不是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才叫我回来的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屹尘道:“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帝鬼心中一凛,这里不会有任何白山弟子上来,只有他们两个,难道是…… “白山又有人叛变?” 白屹尘沉默了一下:“其实我没有叫你回来……” 帝鬼震惊,骇然道:“但是那两个白山弟子……”他脑中转得极快,这两人是为了把他支开,那么他们的目标是…… “宪禾!!” 帝鬼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要往山下跑。 “帝鬼,你别着急!”白屹尘叫住他,“宪禾他没事。” 帝鬼停下脚步:“你能看见?” 白屹尘摇摇头:“我看不到金瞳妖的因果,但是山始去了,他不会有事的。” 听到山始的名字,帝鬼稍稍放下心来,山始是东洲大陆修为最高的大妖之一,有他在,宪禾应该不会有事。但他随即又露出獠牙:“究竟是谁?为何要抓宪禾?” 白屹尘道:“为了他的金瞳。帝鬼,你还记得六千七百二十三年前那只狸猫妖吗?” 帝鬼诚实地回答:“不记得了。” 白屹尘摇头笑道:“无妨。山始的金瞳被白薇炼化成了赤金瞳,用来囚禁无明大神的魂魄。白秋率白山弟子找了她数百年,至死也没有找到,只因白薇用雪垣将自己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六千七百二十三年前,当时的神侍偶然间发现了金瞳的狸猫妖,想用他的金瞳炼化新的神器,来和赤金瞳呼应,说不定可以找到白薇的下落。” 他顿了一下,帝鬼猛然想起那时候白山内部分成两派,神侍一派认为要找到白薇,释放出无明大神的魂魄,使其顺利归天;另一派则认为,金瞳妖几千年才出一只,若是滥杀无辜,那和白薇又有什么分别?况且释放出的只是一半魂魄,另一半魂魄仍是下落不明。 白山内部分化瓦解,各自派人入世,辅佐东洲两个敌对大国,战争持续了五十多年,群妖也被释放出来,那段时间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白屹尘继续说道:“金瞳需要活取,那只狸猫妖,后来在战争中被人失手杀死,金瞳也就没用了。” 帝鬼想起往事唏嘘不已,白屹尘道:“其实金瞳有没有用都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个借口。世人都说白山弟子苦修,修的是心,是成仙的道,所有白山弟子都是清白高洁,两袖清风的。但其实,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就越知道权力地位和世人的敬仰是多么的诱人。除了神侍,他或许是真的想结束这一切。” 帝鬼明白了,嗤笑道:“他们都想做神侍,真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白屹尘也笑:“白山是神山,做神山之主怎么不好?” 帝鬼道:“他们若是知道,这神一样的白山之主,自即位起就要无时无刻经受痛苦,最后还要以身祭神,遁入虚空,那他们定不会这么争先恐后地做这个神侍了!” 白屹尘事不关己般微笑道:“人,总是只看他们想看到的;而神侍,能看到所有东西,却只想看眼前,看自己……” 帝鬼问道:“那此次,又是谁想要争白山之主的位子?”他稍作猜想便知道了,“难道是白冉?” 白屹尘点头。 “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能看见他的因果吗?为何当初还要收他做徒弟?”帝鬼不解问道。 白屹尘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收他做徒弟的。” “那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世间的因果哪有单独一条线的,都是纷纷扰扰互相牵扯的,既然是既定的,我随意更改就是逆天。其实我怎么做无所谓,关键是小白隐,他会影响到小白隐。” 他在云雾中认真地看着帝鬼:“帝鬼,宪禾不要紧的,我通过九姑娘的眼睛看到了,山始带走了他,会照顾好他的。现在白山内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只能求你,白冉想对小白隐不利,你去帮帮小白隐好吗?” 帝鬼问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因果,那肯定可以知道他们的结局,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难道我也是因果中的一环?” 白屹尘道:“你是无明大神创造的神兽,自然不在因果内,至于白冉,他的结局与小白隐有关,所以我也无法确认,才需要你的帮助。” 帝鬼正色道:“与小白隐有关就看不到?那白隐的因果呢?” 白屹尘摇头道:“我看不见。” 世间所有人和妖包括白山弟子的因果,白屹尘都可以看到,除了金瞳妖和帝鬼。 “为何白隐的因果你看不到?他到底是什么人?” 白屹尘垂眸道:“他体内有无明大神的魂魄,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看不到吧……” 帝鬼震惊道:“无明的魂魄?无明的魂魄怎么会在小白隐的体内?” 白屹尘望着白山之巅的悬崖道:“我是在这里捡到他的。那日我与你说完话便去闭关,在因果的世界中突然听见了婴儿啼哭,我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后来声音清晰起来,仿佛就在附近,我便循着声音去找。他就躺在山巅的雪地里……” 白屹尘继续说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人,你也看着他长大,应该能理解我。他将会是下一任白山之主,请你帮助他,起码在他承受这些痛苦之前,让他好好的。” 帝鬼一直以为无明的魂魄消散了,没想道他竟然给自己造了一个容器。 雪豹神兽是天生地养出来的精灵,是无明大神给了他点化,他才能顺利聚形,想必白隐也是如此,难怪他觉得小白隐很熟悉。 思及此,帝鬼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去帮助小白隐。”他又问道,“你的命定之期?” 白屹尘笑道:“放心吧,还早着呢。” 帝鬼忧心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将一切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了。 “我不能相信你。”帝鬼直言不讳,“待接到小白隐,我便带他回来,你要等着我。” “谢谢你,帝鬼。”白屹尘由衷笑道。 第120章 迎亲 秦阳边城的城楼之上匆匆挂上了红绸,给这座冷峻严酷的军事要塞添了一丝喜庆的气氛。 “去!那边也挂上!”校尉喊道,“城门那多挂一些,去年过年剩下的红灯笼挂在城门口,把街上打扫了!临街的房子也布置一下……” 将士喊道:“没有那么多红绸了!” 被校尉一脚踹在屁股上:“没有了不会挨家挨户问问?谁家有红被单拿过来挂在角落,看不出来!就是要喜庆,听见了没?就是要喜庆!” 将士们叫苦不迭地去了。校尉进到城楼里,朝着驻城将军葛赟行礼道:“葛将军,差不多弄好了,你瞅瞅去?” 自从厉净竹被贬为庶人,厉泽先便派了二品卫将军葛赟代理靖兴侯之职。葛赟知道靖兴侯深得国主宠爱,所以他这个代理之职也做不长久,什么时候靖兴侯回来了,他便要让位。 他年过半百,是承袭父亲的将军之位,并没有立过什么战功,在朝中平庸得很。所幸战后两国互不侵犯,不会再有战争,他所要做的就是看管好秦阳边城,整军经武,等着靖兴侯回来。 但是没想到边城虽然不打仗了,但是神宇国小公主和亲却要从这里经过,而且他们刚得到消息,两个时辰后小公主便要到了。 葛赟站在城楼上,远近都被冰雪覆盖,时近傍晚,边城内除了到处忙着布置的将士,所有的百姓都被赶回家中,不得外出。 本就冷清的要塞,现在更显得萧条,几条随风飘荡的红绸与冷阳辉映,看起来不伦不类,别说喜庆了,甚至有些诡异。 但是也来不及做别的装点,葛赟叹了口气,一会儿让将士们夹道欢迎,只希望神宇小公主不是计较的人,否则他一个将军没在战场上战功累累,还要被未来的贵妃记恨,那他在朝堂上就彻底沦为笑柄了。 “让将士们在城门待命,将军府打扫好了吗?都这时辰了,公主肯定要在边城过夜了。” 校尉回道:“都弄好了,您放心吧!” 葛赟没什么不放心的,最差的情况和最好的情况都取决于小公主的心情:“这小公主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不见咱们的使节去接?就算是和亲,也没见过自己走过去的,这得多不受待见啊?” 校尉低声说道:“那还不是神宇国怕咱们秦阳吗!要不怎么国主一说他们就嫁呢!” 葛赟道:“可咱们打了败仗……” 校尉道:“败仗怎么了,两败俱伤!现在雁鸣城可不是雷霆驻守了,都传雷霆让司终逸囚禁在天麓城,现在守城的是个没听过的人,若是咱们国主有意,拿下雁鸣城也不是不可能!神宇国这是忌惮讨好咱们呢!” 葛赟不是傻子,传言和猜测不可信,他摇摇头,正准备下楼去,突然有人急报:“葛将军!国主来了!再有一刻钟就到南城门了!” 葛赟一惊,国主竟然亲自来迎亲吗?怎么没人提前通报? “这可怎么是好啊!”他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急急吩咐道:“一队人跟我去南城门接驾,剩下的人按原计划在北城门接小公主!再去百姓家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赶紧都布置上!” 四匹高头白马齐头并进拉着四轮的马车进入南城门,葛赟带将士们匍匐在地,高声呼喊:“恭迎陛下!!” 国主的马车没有停,直接往北城门去了。领头的新任禁卫军统领跳下马说道:“神宇国公主到了吗?” 葛赟跟在统领身旁说道:“还未到。这是怎么回事?国主怎么还亲自来了?”从都城到边城走得快也要十日,这么说国主是早就出发了吗? 统领斜了他一眼,葛赟在朝堂上不受重视,就算是同品级边城将领他也瞧不起,语气高傲冷漠:“不该问的别问。”说着跟在马车旁边大步往前走了。 葛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轻视,亦步亦趋跟在统领身后。 车驾停在北城门,四处安安静静,只有四匹白马嘶嘶喷着白气,偶尔焦躁不安地踏着雪地。 过了没多久,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匹黑马,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跑了过来。 待看清来人,葛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马,这分明是个怪物! 怪物张着鲜红的眼睛,巨大的獠牙利齿长过马嘴,马背上稀稀疏疏的鬃毛耷拉着,像是被血黏在一起贴在身上。 背上驮着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女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为了不让她掉下来,腰腹以下被绳子绕过马腹牢牢捆在马身上。 白马起扬嘶鸣,想调转方向逃跑,被统领和禁卫军死死拉住缰绳。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葛赟小声说道,边城将士们不敢喧哗,低低窃语起来,人多声音自然就大了起来,一时间北城门都是惊呼声。 “都闭嘴!”统领喝道。 马车动了一下,金丝锦缎的帷裳被拉开,厉泽先低头走了出来。 近侍给他披上狐裘,他从马车上下来,往城门口迎去。 葛赟虽然平庸无能,但即为人臣也知道忠心护主,不能任由国主去面对一个妖物:“陛下且慢,这妖物恐会伤人!请陛下站到臣等身后!” 厉泽先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葛赟咬咬牙跟了上去,高声吩咐道:“保护陛下!” 将士们人多胆子也大了,手持长枪冲出城门。 那妖停了下来,女子呆呆地看着这群人,天黑了下来,冷月照着枪头,一百多杆枪头泛着银光。 司楠缓缓开口,声音颤抖:“我……我是来和亲的……救救我!” 葛赟站在前排,紧张地盯着司楠,背后冒出一层白毛汗。和亲?这女子便是神宇国公主吗? 身后的将士们突然骚动起来,他回过头,禁卫军统领把人群拨开,厉泽先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葛赟急道:“陛下,这里危险,您别过来!” 厉泽先不听劝阻,直接走到他身旁,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楠:“我来接你。” 禁卫军统领上前,那妖马呲出獠牙,张开血盆大口恐吓。统领犹豫了一瞬,说道:“我要给公主松绑……” “公主殿下,得罪了。”他见妖马没有攻击他,便大着胆子上前,割开绳子,甫一割开,司楠便浑身僵直掉了下来,被他接住。 妖马顿时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弹了。 司楠被统领背进马车,马车内软垫锦被暖炉点心应有尽有,她陷进柔软的靠垫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放松,她的眼泪便不自觉地滚落。 父王刚刚驾崩,她只守了两天的孝,第三天一早便被几个老尚宫抓起来沐浴梳妆,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的五哥,以前那么疼爱她的五哥,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赶出去,赶去异国和亲,用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她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父王头七都还没过,五哥就会将她赶走。 她心中痛苦,心中盘算在和亲路上逃走,反正坐马车到秦阳国最快也要十天,她已经将母妃安排好,十天的时间,再加上消息传回来的时间,母妃早就已经逃到司未恒找不到的地方了。到时她再找机会去与母妃汇合。 既然下了决心,她便乖顺地任老尚宫们梳妆。 她身着喜服,头戴金冠,外面披了白麻,拜别了母妃,又行至朝阳宫,拜别了父王。 司未恒站在朝阳宫门口,笑道:“楠儿今日好漂亮,你出嫁了,五哥也就放心了。” 司楠也笑:“谢谢五哥给楠儿觅得这门亲事,路途遥远,楠儿就不耽搁了。” 她说完就要走,却听司未恒叫道:“楠儿且慢。你说的对,路途遥远,哥哥不想你太辛苦,特地让国师给你准备了千里马……” 韩昭牵着那匹黑马过来,司楠吓得尖叫出声,上下牙不住打颤:“这、这是什么……” 司未恒道:“你骑上它,今晚便能到秦阳国……它性子烈,你可要骑稳了……” 司楠靠在软垫上揉了揉自己被绑得没有了知觉的腿,她突然想通了,她要嫁给厉泽先,她要给秦阳国主生孩子,她要当皇后,她要权力,有了这些,她才能不怕司未恒!父王说的对,她要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她要给父王和自己报仇! 她心想着,帷裳被掀开,厉泽先钻进马车,马车动了起来。 司楠动不了,行不了大礼,乖巧恭敬地说道:“楠儿见过陛下,请陛下恕楠儿不敬之罪……” 厉泽先与厉净竹有几分相像,是相貌英俊的男子,虽然年纪比司楠大一倍,但也正值壮年,看起来优雅又持重。 司楠已经下了决心,认定了厉泽先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于是看他的表情中就带了一丝娇羞。 厉泽先笑道:“公主不必多礼。” 司楠有些讨好地说道:“陛下亲自来迎楠儿吗?” 厉泽先点头。 司楠道:“多谢陛下,楠儿受宠若惊……”她还没说完,那个高贵稳重的男子便扑了上来,压在她身上。 司楠惊呆了,但宫中的尚宫们教过她如何服侍夫君,所以她才忍住没有叫出来,虽然不愿,但也低着头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厉泽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哼,你就是国师让我看管的东西吗?” “东西?”司楠不明所以,抬起头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厉泽先的眼眶中没了眼白,一片乌黑,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掐住她的纤弱的脖子。声音变得很奇怪说道:“小小一个司未恒还控制不住,非要弄得这么麻烦……” 第121章 结界 秦阳国西南内陆高山延绵,与耀金山脉不同,这里环境恶劣地势险恶,少有野兽,妖也不多。 险峻的高山中多湖泊,被称为海,镜岚海是其中最大的湖,壮如大海,水草丰美。 碧蓝晴空下,一年轻女子身着冰蓝色含烟惹雾渐变罗裙,赤脚走在石滩上,透玉般的水浪拂过她脚边,沾湿了牙白色的百褶裙摆。 她走到湖边站定,看着远方雪顶上的一丝云,任冰冷的湖水没过脚面,圆润的脚趾冻得发红。 突然平湖起波澜,水波逐渐推高,巨大的黑影从水底浮了上来,突破水面的瞬间变成人形,水珠仿佛从油滑的表面不粘身地滚落到水中,男子一袭藏蓝色长衫干干爽爽,足尖点在水面上,开口是沙哑的声音:“泅弋?你找我?” 叫泅弋的年轻女子道:“沐潮,我想报仇。” 沐潮道:“你娘泅泗贪图有灵力之人的修为,跑去百嫁山抓人,她千里迢迢去送死与我何干?你也是,私自突破结界下山,跟谁相会我不管你,你要报仇便去,不必跟我打招呼。” 泅弋道:“我下山是去找秦阳国师。” 她话出口,沐潮本来下沉的身体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她:“国师?你找白山弟子做什么?” 泅弋道:“我娘死后,你就是镜岚海的主人,镜岚海人烟稀少,咱们偏安一隅虽然安定,但是远离尘世的后果不仅仅是没有纷争这么简单。” 她紧盯着沐潮:“秦阳国师给了我这个……”她挥动藕臂,水面急剧涌动,瞬间形成龙卷风,将半顷湖水提至高空。 沐潮惊异道:“他给了你灵力?”大量的湖水失去托力,猛地落回镜岚海,泅弋抬手铺了结界,才免于被湖水淋湿。 沐潮踏着翻涌的湖水走到她旁边:“白山的灵力会让你魂飞魄散,就算你急于报仇也不能接受这么纯净的灵力!” 泅弋笑道:“沐叔叔说笑了,我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若是贸然接受了纯净灵力,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讨价还价吗?” 沐潮活了近两千岁,见过听过的事情很多,他惊道:“那你……白冉到底给了你什么?” 泅弋将苍波水袖理好,玩弄着贝壳般莹亮的指甲,慢条斯理说道:“他给了我妖的灵力,沐叔叔,我想现在湟鱼一族没有谁能打得过我了吧?” 沐潮想着那龙吸水的一幕,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泅弋道:“放心吧,沐叔叔,我对族长的位子没有兴趣,我只想为我娘报仇!” 沐潮心思活络起来,他年纪很大了,灵力逐渐式微,可不是所有的妖都能有幸像鹿妖山始一样长生不死的,他亲眼见了泅弋的灵力,心中嫉妒,不动声色问道:“你究竟来找我做什么?” 泅弋掩嘴笑道:“沐叔叔,我来找你是担心咱们湟鱼族马上就要覆灭了……” “你胡说什么!” “沐叔叔少安毋躁,且听我说完,现在东洲大陆的大妖、各族的族长可都出山去找国师了,国师来者不拒,凡是去的,都会给灵力……” 沐潮活了这么久,怎么会相信有这等便宜的事:“哼,白冉这是要做什么?白山弟子给群妖灵力?笑话!白山从来都是以凡人为先,咱们妖都是被欺压的一方!” 泅弋展开双臂,歪头朝他微笑。沐潮看着她,是啊,泅弋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在泅泗羽翼下长大的小湟鱼妖,完全没有继承泅泗的灵力,但是刚才…… 泅弋见他动摇了,继续说道:“沐叔叔,东洲大陆的大妖可都要去了,你若不去,到后面还能不能分到灵力,可就说不好了……到时他族大妖攻上来,抢占镜岚海,咱们湟鱼族就岌岌可危了……” 白嫩的裸足踢着水花,泅弋说道:“对了,山下关庭海的秋风族长,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她,正急着下山……” 秋风是金线鱼妖族长,为了争地盘与镜岚海湟鱼族世代不和。沐潮彻底下定决心,看来就算不为了自己活命,为了湟鱼族的未来他也得去了! 他问道:“白冉……国师他究竟为了什么?他怎么会有妖的灵力?” 泅弋道:“国师是为了……”她凑到沐潮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沐潮瞪大眼睛,按耐不住激动:“我这就启程!” 耀金山的结界呈现光晕流转的净白色,两位白衣中年男子站在结界外。 “老四,白冉为何让咱们来这里?若是结界有问题,他自己可以解决啊,要我说,他就是仗着自己是神侍大人的大弟子,摆架子给咱们看呢!”说话的是白山二长老。 四长老道:“老二,人家白冉走不开,又担心有问题,咱们帮他来看看怎么了?你很忙吗?怎么这么多废话?”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又没说不帮!”二长老老大不乐意地将手扶在结界上,一下子便穿透了结界,“你看,没什么问题啊!” 他边说边往里走,刚抬起腿,伸出去的手便碰触到一片坚硬:“这是什么?” 四长老走上前去,也伸手去摸:“像是结界。” 第二层结界在白冉铺设的结界之内,两层结界离得很近,中间的距离只能站一个人。 “怎么回事啊?”二长老暴脾气上来了,“外头这层是白冉的结界,我认得出来,里面这层结界不是白山的灵力,像是妖……肯定有问题!” 四长老道:“我就说白冉让咱们来肯定是觉察出不对劲了!你能不能给破开?咱们得进去看看耀金山的妖,别出什么岔子!” 有问题就解决,二长老心思简单,既然不是白山的结界,那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修习强袭术法,力大无穷,世上还没有能拦得住他的结界。他酝酿灵力,双手握拳,灵力充盈在拳心,右脚抬起踏在地面上,双拳同时重重击在里面那层结界之上。 结界纹丝不动,他又举起双拳,狠狠砸下。如此十余次,结界裂出一条缝隙。二长老一鼓作气,集中所有灵力在拳,奋力一击,结界裂缝蜿蜒崩裂,豁开一个大洞。 他呼出口气,钻了进去,散出灵力探查,结界内的耀金山一如往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二长老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没什么不对啊,那怎么会多出一层结界来?”他纳闷问道,“老四,耀金山山神是谁?” 四长老走在他身后答道:“山始。” 二长老吃惊道:“鹿妖山始?他活了万年之久,灵力修为能铺开这层结界不足为奇,但是他为什么要在白冉的结界内再加一层自己的结界?为了防止妖逃出去?” “说不定是因为之前百嫁山群妖出逃的事情让他担心了。”四长老盯着他的背说道。 二长老道:“说起来,百嫁山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老三去调查也一直没回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妖逃出来?裴筝干嘛吃的?”他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裴筝不是天才吗?区区一个百嫁山都防不住,还不如白冉呢!” “要我说,咱们不如直接找到山始问问清楚,好回去给白冉交差。最近白山里的弟子一个赛一个奇怪,经常见不到人,还有白隐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秦阳都城怎么都找不到他的气息。” 四长老半天不说话,二长老转身过来,见他表情阴沉,问道:“你怎么了?” 四长老展眉笑道:“没什么,咱们去找山始吧。” 二长老道:“行,但我的灵力怎么也找不到他,你也别闲着,帮忙找找!”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灵力全部散了出去。 “好。”他听见背后四长老低声应承了一句。突然后心一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银白的剑刃从他心口刺穿出来,鲜红的热血顺血槽从剑尖流下来,练成线落在草地上,他费力地喘气,每一吸都撕心裂肺…… “为……什么?” 四长老手握剑柄答道:“咱们师兄弟一场,也让你死个明白。带你来就是为了打破山始布上的那层结界,山始他根本没在耀金山,他作为山神,担心自己不在,群妖会被放出来,才布下的结界,而我们现在要把他引出来。” 二长老只余呼气没了进气,听见四长老说道:“至于为什么山始要在白冉的结界内再加一层结界,你还不明白吗?放出群妖的人,是白冉。” 第122章 骇浪 一波海浪驮着福船冲过去之后,震动停止了。 厉净竹抓住白桥的手臂,紧盯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恐怕是浮起来了……” 白桥奋力挣扎:“你放开我!白隐哥哥快跟我躲到船舱里!” 厉净竹厉声道:“要真是它追来了,躲进船舱有什么用!” 白桥也知道没用,哭着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它怎么会出来?我们明明活祭凡人给他的……” 小将军道:“还不是因为你,你把赤金瞳带了出来,它才追来的。我说你们可真行,养着这么个怪物……” 白桥:“怎么能怪我!我是为了白隐哥哥,明明当年白晚姨姨将赤金瞳带走就没事啊,怎么能怪我呢!” 白隐走到船舷道:“娘出逃的时候,怨魔还能控制得住,现在无明大神的魂魄与怨魔合为一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光大亮,遮天蔽日的浓雾散开,碧海苍穹重新显露出来。 海王方才就让开了路,不知去向。福船随着波浪和海风继续前行,白桥道:“没来……初代圣女保佑!它没来!” 厉净竹喊道:“看那边!”突然东边海平面出现一道黑线,填满了整个东面。 黑线急剧升高,眨眼间沉天岛仿佛从海底浮了上来般出现在远处海面。 几人惊呆了,这时沉天岛发出咔咔的巨响,南山的方向转了过来朝向西面,向他们冲过来。 “快走!快走!”小将军喊道,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白桥,“你去驾船!” 白桥清醒过来,即使情绪癫狂恐惧,驾船的本能还是不会忘记,大声喊道:“横帆降下来!”她转着船舵,福船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往西北方向冲了出去。 “这怎么逃?!”沉天岛速度极快,与福船距离逐渐拉近。浓雾早已消失,万里无云,晨光从东南方向射过来,南山的阴影被拉长,盖住了整条福船。 沉天岛轰鸣着纵向破浪而来,海水翻搅,南山的悬崖峭壁下方劈开海水,拱起滔天巨浪。浪从远方一波一波涌来,卷起,狠砸在福船船尾,飞溅的雪白浪花泼向甲板。 一个浪头从海底卷上来,福船船尾被顶起接近垂直,白桥猛打船舵,船头调向西北方,才免于翻覆。 小将军浑身上下都被浇了个透,抓住白桥的胳膊怒道:“你回去!带着赤金瞳回沉天岛上去!” 白桥哭着摇头道:“不行!我回去也没用!玄冥醒了,谁也不能平息它的怒气!”小将军无奈,他又不能将白桥直接扔进海里。 玄冥!白隐震惊,他已经听雷焱说,他和厉净竹被潮水从深渊冲到东岸海中,才发现沉天岛并不是海底的岩石山顶出海面形成的,整座岛是被一只沉睡的巨兽托起。 竟然是玄冥吗!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沉天岛猛然间又抬高了一些,低沉的巨响从海底传上来,震彻海天之间。 南山悬崖崩裂开来,数百海鸟凄厉地鸣叫,围着自己的窝打转盘旋又不敢靠近,巨大的碎石纷纷掉落下来,砸进大海。 眨眼间整座南山塌了近一半,隐约能看到山后的神殿。 “玄冥……是玄冥!”白桥回过头来,沉天岛被顶了起来,山体崩裂和落水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伴随着惊呼哭喊,兽鸣鸟啼,声声咆哮如雷。 南山悬崖下方常年浸泡在海水中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岩石露了出来,带起海水瀑布般洒落。岩石下面连接着黑褐色的犹如礁石一般块状突起的奇怪物体。 白隐只从书中读到过,玄冥,上古妖兽,它与海王不同,海王能勉强称得上是兽,而玄冥,已经活了数万年,在开天辟地时就已经存在,传说是它拱出了诡杰沧海,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是它休息的池塘。它不是兽,不是神,它是天地的一部分。 为什么沉天岛会在玄冥背上? 巨兽浮出水面,皮肤坚硬如岩石,头顶上是崩塌了近一半的南山,镇子和农田在它背脊上,北边的密林则顺在它尾部,沉入了水下,码头所在的西岸沙滩和棕榈林,以及东岸的树林全都不见了,可能是在它动起来的时候就从身上剥落了。 沉天岛离福船还有十几里,雷焱他们已经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 山石还在不停滚落,玄冥似乎故意在减轻身上的负担。 它继续往上浮,露出比海王触腕还要粗长的长须,形似鲸,但没有唇,该长嘴的地方,只有一条如深渊般的裂缝,无数如岩石般尖利的巨牙一排排突刺出来。 逃不掉的。所有人心里都绝望地想着。 福船用最快的速度行驶,玄冥驮着沉天岛紧追不舍,所到之处海水都被分开。再大的战舰,在上古妖兽面前也只是一只蚂蚁。 玄冥逐渐靠近,海风中的气味腥臭难忍,几人已经能看到它浑浊不堪的眼睛。石块带着参天的古树砸在海面上,溅起浪都能掀翻福船。 白隐用灵力罩住船,放出灵力造风推动福船极速前进。 玄冥张开大嘴,滚滚海水从牙齿缝隙中被吸入,福船顺着水被生生地往后拽去。 灵力注入海水,海水瞬间冻结,白隐紧张地盯着玄冥,他知道这点冰是阻挡不了它的。 玄冥似乎在犹豫和等待,福船被灵力推动的瞬间,它猛地张开嘴,尾鳍摇动,密林地面断开巨大裂缝,滑落海底。 眼看玄冥黑洞洞的巨嘴近在眼前,比福船大上数倍如石笋般的排排利齿若是闭合,再大的军舰也会粉身碎骨。 突然,远处海面逆着波涛冲过来一个黑影,直接跳上玄冥的眼睛。 “海王!”巨型八爪鱼在玄冥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它用触腕扒住玄冥的眼球,玄冥吃痛停了下来,福船才得以喘息。 大风鼓动横帆,福船顿时驶出去很远。 玄冥想闭上眼睛把海王挤掉,但海王死死扒住它的眼球,触腕吸盘上的粘液弄得玄冥疼痛难忍,甩动身躯,头上的南山带着神殿彻底崩塌,曾经辉煌的沉天岛四分五裂,地面、树木、房屋、田地全都往海中滑落。 残留的岛屿与玄冥身上的礁石突起让它的身体变得一块一块斑驳陆离。 它甩掉海王,眯起眼睛,福船已经驶出近五十里,本来就小,现在更是变成天际线上的一个黑点。 玄冥潜入海中,六条巨大的腹鳍一起划动,如此硕大无朋的身躯竟然能灵活自如在海中穿行。 它游动时在海面下掀起暗流,方圆数百海里的鱼虾全被暗流卷入,运气好的被推出去数十里,运气不好的直接被震晕震死,海底的珊瑚被混杂着泥沙的暗流连根拔起,一片狼藉。 “又追过来了!怎么办?”小将军喊道。 白桥把着船舵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白隐一直站在船尾盯着远处鼓动起来的水流和残存的沉天岛南山。 到东洲大陆起码还要两天,玄冥紧追不舍,照这个速度肯定逃不掉的…… 玄冥为何会醒?它又是为什么会驮着沉天岛沉睡万年之久?沉天族为何要活祭它?活祭的凡人是食物还是什么? 他突然福至心灵,喊道:“不用逃了!” 厉净竹道:“白隐你疯了?不逃等着被它吞了吗?” 雷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它要赤金瞳。”白隐答道。 白桥哭道:“不能给它,你的天魂还在赤金瞳里。” 白隐懒得跟她解释,伸出手来,白桥将鎏金香囊放到他手心中。 没了裴筝桃花瓣的赤金瞳内部隐隐泛着黑气,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翻涌,安安静静地在里面轻轻流转着,白隐道:“是因为无明大神的一半魂魄在压制怨魔。”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沉天岛:“传说玄冥和众神不睦,它将诡杰沧海脱离了东洲大陆的管辖,众神愤怒,在它体内下了禁制,使它不能离开诡杰沧海,且必须服从众神的管理。后来众神离开,只剩下无明大神,若是无明大神也不在了,那它就彻底恢复自由了。白薇手里有无明大神的一半魂魄,我猜它定是与白薇定了盟约,它为白薇提供栖身之所,白薇给它提供活人祭祀,待满万年,或是白薇凑齐无明大神的魂魄,彻底杀掉无明,它就可以突破禁制,回归自由了。” 沉天岛近在眼前,白隐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所以它知道无明大神的魂魄在赤金瞳内合而为一了,它要的是除掉无明大神。” 福船船尾剧烈颠簸,瞬时间被巨浪掀起。白隐握紧手中的香囊,喊道:“玄冥!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停下来吧!” 浪一波一波继续涌来,破碎的岛屿逐渐慢了下来,南山的断崖停在福船船尾,波浪在断崖与福船之间涌动,慢慢平息下来。 能听见有人呼救。 布满水藻和藤壶的岩石升高起来,石笋尖牙顶在船尾,玄冥露出头来,长须如同海草漂在水面下,浑浊的眼睛盯着福船。 突然传来呜咽的风声,白桥大喊:“不好!” 瞬间海水倒流,一片黑暗,福船底擦着玄冥的巨齿被吸进它的嘴里。 第123章 玄冥 福船随着水流进入玄冥体内,巨齿合拢漆黑一片,玄冥似乎不再动了。水流继续推动福船向前。 白桥抖着嗓子说道:“我们是被它吃了吗?” 她的声音空幽地回响了起来,这里与世隔绝了似的,除了水流动的声音,便没有其他声音。 厉净竹示意她不要说话,水流拽着福船一路向前,白隐轻声道:“它没有’吃’我们。若是’吃’,刚才恐怕早被它的牙咬得粉身碎骨了……” 身处黑暗之中,恐会生变,他将赤金瞳放进怀中贴身收好。 众人眼睛适应了黑暗,方才在海面上看玄冥已是极为震撼,而此时,体内的水流竟宽如白水,白桥将船头调转冲前。 远处传来水声,这轰鸣声太过熟悉,小将军和厉净竹异口同声道:“悬河!” 水流速度急剧加快,白桥大声喊道:“下锚!下锚!” 万斤重铁锚拖着粗长的锚链沉入水底,几人都拿不准,这是在玄冥体内,又不是在海面上,底部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停下来也未可知。 锚撞到底部,铁链瞬间绷直,但船速过快,底部似乎没有任何卡住或陷入的地方,拖着锚又往前奔去。 悬河轰鸣声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到了跟前,落差使水雾蒸腾起来,在黑暗中扑面而来。 铁锚和锚链的重量使船速逐渐减低,但照这个速度还是会掉下悬河。 紧急关头,白隐放出灵力,将水冻结成冰,悬河奔流的水瞬间变为冰柱,发出咔咔的碎裂声响。 福船在悬河边缘堪堪停了下来。厉净竹怒道:“你早干什么呢!早点冻上不就不用费力了吗!” 白隐道:“玄冥恐怕不会……”他还没说完,一道亮光从悬河底浮了上来,光晕包裹着一个人浮在半空中,确切地说是个八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麦色的皮肤,身着苍色袍子,挽着童髻,皱眉看着船上的人。 白隐站在船头恭敬行礼道:“玄冥大人,晚辈白隐,多有得罪,望玄冥大人见谅。” “是你冻上了流水?”玄冥问道。 “是,晚辈等感激玄冥大人相邀,但船只脆弱,掉下悬河恐会粉身碎骨,晚辈是不得已而为之。”白隐言语恭敬有礼,但意在指责玄冥故意刁难。 玄冥道:“你们若是连我这区区一道悬河都不能安然渡过去,赤金瞳还是交给我吧。” 白隐微笑道:“玄冥大人,赤金瞳乃是我白山弟子犯的罪过,里面封印的也是白山先主无明大神的魂魄,自然应该由我白山收回看管。还请玄冥大人不要阻拦,放我们离开。” 光晕绕了一圈飞到船头,孩童天真的外表下,表情却是严肃得让人不敢轻视:“赤金瞳是什么,里面有什么我都知道。” 他上下打量白隐:“刚才我就注意到你了,能冻上这么大片海水,神侍?” “现任神侍是晚辈的师父。”白隐回道。语气严肃又重复了一遍:“晚辈要将赤金瞳带走,玄冥大人请放我们离开!” 玄冥挑眉道:“让你们带走?哼!我与白薇之间定下了盟誓,我要替她守护赤金瞳和她的血脉。让你们带走,我岂不是要失信于人了?” 白隐心中冷笑,玄冥以活人祭祀,又岂会将与他人的诺言看得如此之重?还不是因为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他淡淡开口:“晚辈不知玄冥大人与白薇之间的盟誓,但白薇是弑神的罪人,是白山万年通缉的罪人。所以无论是她的血脉传人还是赤金瞳都该回到白山。” 玄冥道:“无明的两方魂魄都在赤金瞳内,但怨魔已经吸收了太多怨气,定不会轻易就范,虽说现在两方互相牵制,但若是怨魔反噬了另一半,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隐沉吟不语,虽是借口,但玄冥说得没错,这也是他担心的。若是白桥没有带赤金瞳出来,玄冥就不会醒,但是玄冥醒了,他的目的昭昭,再留赤金瞳在岛上,恐怕怨魔没自己出来,也会让他打开赤金瞳放出来。 白隐想将无名大神的魂魄带回白山,净化怨魔,那么无名大神或许有机会重归于世。 但是怎样才能使玄冥同意?他缓缓开口:“玄冥大人不必担心,晚辈愿以性命担保,会护赤金瞳安全回到白山。” 玄冥哼道:“你光说说有什么用,你带走了它,我怎么办?把无明杀了我才能……”他说漏了嘴,突然停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怕一个黄毛小子,理直气壮地继续说,“总之你把赤金瞳留下,我可以看在白山的面子上放你们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将军在一旁早就不耐烦了,厉声喝道:“凭什么留给你!” 玄冥斜了他一眼,在他看来,只有身为白山神侍继承者的白隐才勉强有资格跟他说话:“你又是谁?” 雷焱道:“我是谁跟你没关系,总之你放我们离开,我便饶你一命!” 玄冥简直要被气笑了:“小子大言不惭!”他手轻轻挥动,金光射出,朝着雷焱冲过来。 白隐立刻放出灵力,银白与金光撞在一起,火光四射,顿时两两抵消了。 雷焱站在原地,召出双刀,直勾勾盯着半空中光晕中的玄冥。 玄冥皱起眉头:“你手里的是屠戮?”他紧张了一瞬,旋即放松下来,“你以为有屠戮就能斩杀我吗?来啊,砍我啊!这不是我的实体,我……” 他还没说完,小将军牵起嘴角,踏上船舷,飞身跃起踩在主桅上…… “诶!”玄冥慌了,他这是要砍自己的本体!屠戮连神都能砍,更何况他的肉身! 但是雷焱速度极快,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从望斗起跳,直冲向上方背脊的位置。 玄冥金光脱手击在主桅他落脚的地方,主桅顶端断裂,砸在甲板上,豁出一个大洞直通船舱。 一击没中,他冲过去也来不及了,急得心突突跳,肉身震颤,水面上的冰咔咔裂了开来。 屠戮刀刃马上砍到的时候,一只巨大触腕从水中探出,挡在他身前。 小将军被触腕一砸掉了下来,手扯住帆缓冲,落在甲板上。 海王伸出两根触腕牢牢扒住福船,前面是玄冥和悬河,后面是海王,白桥浑身冰凉,蹲在地上。 厉净竹道:“阿焱,你去对付玄冥,我去对付海王?” 雷焱还没说话,玄冥道:“是你……” 船尾海王闷声不响,触腕伸向玄冥的光晕,又不敢靠得太近。 玄冥说道:“方才你拦我我没有计较,现在又拦着他砍我,哼!还算你有良心!” 海王发出悲鸣,低沉的声音传来:“主人。” 玄冥伸出手,海王缩小,化为拳头大小,落在他手心:“想当年我救你的时候,你也就这般大小,没想到我睡了万年,你竟长得这么快。” 玄冥盯着雷焱,生怕他再去砍自己。他问手中的八爪鱼道:“你为何拦我?” 海王的触腕卷在他手指上,伸起一条来似在指着白隐:“神侍……”他不会化人,声音又低沉,但玄冥似乎明白了,看向白隐,突然抬手,金色光晕朝白隐冲过来。 雷焱手持屠戮怒道:“你别碰他!” 玄冥没有理他,金光没入白隐身体,小将军拉住白隐的手,紧张地看着他问道:“白隐,你怎么样?” 白隐摇摇头道:“没事的。” 光晕带着玄冥飘到船头,他站在船头的八爪鱼上,表情很奇怪,似在思考,又似在纠结犹豫。 半晌才开口道:“无明的魂魄能不能融合?” 白隐如实回答:“不知道。” 既然不一定能融合,也不知道能不能杀掉无明,除不掉无明,那他也无法突破禁制……玄冥心中暗叹,他当年竟轻信了白薇那个贱人,还与她做了这等不靠谱的盟约…… 他又问道:“你能安全将赤金瞳带回白山吗?” 白隐道:“晚辈会尽力。” 玄冥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隐点头:“玄冥大人请讲。” 玄冥抬头看了眼并不存在的夜空,似乎在斟酌词句:“事情……事情都结束后,我要你放我自由。” 白隐奇怪道:“玄冥大人在说什么?晚辈放你自由?” 玄冥道:“你只要答应我就好!你答应我,我就放你们离开!” 白隐心中留了余地,坦然说道:“我答应你。” 方才进入他体内的金光回到玄冥手中,玄冥笑道:“盟约已定。” 孩童消失在黑暗中,突然一阵炸响,所有的冰全部碎裂,阳光和巨大的波浪自后方涌来,福船被推得震动颠簸起来,铁锚和锚链被水流冲起,军舰如同一叶扁舟,被迅猛的水流直冲向悬河。 在白桥的惊呼声中,白隐冷静掐诀放出灵力裹住四人。福船在悬河崖边被翘起,垂直落下,船首扎进水中,水雾迷漫间,半晌才底部朝上浮了起来。 结界漂浮于水面之上,四周传来低沉声音:“我送你们一程!” 第124章 周信 宪禾醒来时,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后脑的钝痛提醒他,他被山始袭击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捆缚住,而是可以行动自如。 “你最好别动。”青年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清晰而沉稳,驱赶了他的迷蒙。 宪禾这才惊异地发现,他在一头纯黑色的巨鹿背上,巨鹿在飞奔,身边的风雪不沾身地向后飞去。 “抱歉,情况紧急。”山始用最简短的话语说明。 “究竟是怎么回事?”宪禾问道,他相信山始有难言之隐,毕竟山始如果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在一片山林中,高耸的冷杉披着白雪,纯净而肃穆。地面高低不平,巨鹿飞驰速度极快,却四平八稳如履平地,没有丝毫颠簸。 山始耐心答道:“白冉要取你的金瞳。” 宪禾心中一惊,首先担心起伴侣:“帝鬼呢?” 冷杉密集,高大树木的玄青色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在往东北方向前进。百嫁山的东北,是与白山交界的山林,再往北便会进入白山地界。 百嫁山的妖是不会踏足这里的,对妖来说,越接近白山,所受到的纯净灵力便会越多,轻则于修行不利,重则会损耗元气甚至魂飞魄散。 宪禾没有感觉到白山的灵力,才发现是被山始的结界包裹着。 山始答道:“他回白山了,白屹尘安排了事情。你,我来保护。” 说话间山始冲上山头,将冷杉林甩在身后脚下。 他昂首站定,巡视领地般俯瞰山下。冷杉林上空雪花飞舞,掩盖住一切痕迹。 “他们为何要取我的金瞳?” 山始回头看了他一眼,墨黑色的眸子中没有光,吞噬了阳光,映照着白雪,仿佛天生带着忧伤:“金瞳世间少有,我的炼化了赤金瞳,你的,或许用来做其他的……金瞳生来便是罪……” 宪禾现在是人形,褐色的眸子并不起眼,但同是金瞳妖,他能理解和心疼山始的痛苦与担忧。 黑色的巨鹿转头往山下跑去,四蹄浮在雪面上,一头扎进另一片冷杉林,继续往东飞奔而去。 鹿妖在靠近诡杰沧海的地方转向北方,在进入白山地界前停了下来,寻了一处山洞,化作人形与宪禾躲了进去。 这里靠近白山,在纯净灵力的交界上,神奇的是山洞内像是在临界点上挖了一个洞,里面并不会受到白山灵力的影响。 山始在洞口布了结界后,便坐在地上打坐冥想。 宪禾担心帝鬼,有些坐立难安。 “这里是我的修行之所。”山始开口道,他睁开眼睛,“不用担心帝鬼大人。” 他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沉稳的声音却让人心安。年轻的狼妖王也坐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山始突然睁开眼睛,微微蹙着眉,站起时候黑色丝绒长袍袍角摆动得大了些,惊动了身边的宪禾。 “山始大人?”宪禾唤道,鹿妖快步走到洞口,负在背后的手握着拳。 他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我回耀金山。” 宪禾问道:“耀金山出了什么事?” 山始转过身来,他不愿意管这些世俗的闲事,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鹿本身就是心软,不管还好,若是管了,便会负责到底。 从他听白屹尘的话,做了耀金山的山神起,耀金山脉中的大小事务都处理得极为细致,这些年来,他早已将耀金山当成了自己的家。 耀金山的结界是白冉铺设的,他知道白冉不是好人,所以才在自己离开时,硬生生掰断自己的鹿角,折损了千年的灵力,用来在白冉的结界内布下了自己的结界,以保护耀金山内的生灵。 方才冥想时,他感觉到自己布下的结界被人突破了。他心中惊疑,白冉是做不到的,他的残花落没有打破结界的能力。而能打破他结界的人,定是白山修习强袭突破术法的弟子。 难道…… 他想起白屹尘让他做山神时说的话:“山始大人,我想请你做耀金山山神。说起来惭愧,我的大弟子白冉心怀不轨,恐会打破人和妖的平衡。你经历过六千多年前的动乱,我知道你不想看到生灵涂炭,所以我想拜托你,你在秦阳国,或许可以牵制住他。” 山始沉默不语,他小看了白冉,白屹尘在说白冉或许会打破人和妖的平衡时,他并不相信,毕竟白冉只是个普通的白山弟子,即使是神侍大弟子,也不足为惧。 直到刚才他的结界被打破,他才明白,白冉或许普通,但他却拿捏和组织了其他人为他卖命。 他不仅担心耀金山,还开始担心白屹尘和白山。 白山弟子中出了叛徒! 他开口道:“耀金山的结界破了,你就呆在这里,等我或帝鬼大人。” 说完他便步出山洞,化身黑色巨鹿,往西南方向奔去。 雁鸣城是东洲大陆上距离白山最近的大城。 北方苦寒,一入冬雪就几乎没停过,今日倒是难得一见的晴好,从凌晨开始雪就停了。 正值午时,城门大开,官道上的雪每天都有驻城将士打扫,只剩下些残雪卡在车辙痕、马蹄印中,被百姓和商队马车踩踏,变成了一个个硬实的雪疙瘩。 远处奔来一队人马,马蹄声声伴着高声呼喊和马鞭挥动发出的爆破声传来,百姓们纷纷躲避到道路两旁。 一路畅通无阻,现任雁鸣城守城将军周信快马扬鞭直接奔入城中。 周信到一处大宅前跳下马,看了一眼对面大门紧闭的镇国大将军府。镇国大将军府是先国主御赐,雷霆不在也没人敢鸠占鹊巢。 心腹副官跟着下马,在他身侧谨小慎微低声道:“将军,樱洲驻军已经开拔,不出五日便能抵达雁鸣城。” 周信往自己的住处走,不满地看着副官呵斥:“这么谨慎干什么!你是怕雷将军听见不成?他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发配往佐洲去了!哼!算他命大!他女儿是皇后,若不是靠着这国丈的身份,他还能活着去佐洲?” 他嚣张地立在门口指着一街之隔的将军府高声道:“总有一天,这镇国将军的名号和这镇国将军府都是我周信的!” 路过的百姓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快步走过。 新来的守城将军和雷将军不一样,雷将军忠君爱民,从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百姓,神宇军军纪严明,不仅不会拿百姓一粒米,平日里还会帮百姓们种地运货,干些粗累的活。 然而周信来了之后,要求所有商队百姓都要上缴银钱粮食,美其名曰补充军饷,实际上是天高皇帝远,背着国主增加了赋税,中饱私囊。 他来了短短时日,已有几名百姓被他的副官殴打致死,报了府衙,当地的父母官也迫于他的淫威草草结案。 雁鸣城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周信就是雁鸣城的天,就是雁鸣城的王法。 副官道:“将军,还是谨慎些好吧,国主都说了事成之前勿要宣扬,毕竟……” 周信斥道:“怕什么!国师不是说了势在必得吗!咱们公主嫁过去了,秦阳国已经是神宇的囊中之物,待到事成,东洲都是咱们神宇国的,别说镇国将军了,就是东洲神武将军的名号,我猜国主也不会吝啬!哈哈哈!” 五天后三万神宇军在雁鸣城外驻扎,加上守城神宇军三万,总共六万大军集结完毕。 腊月寒冬,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是雁鸣城最没有年味的一个年。 在上一场战争中破损的城墙和城楼以及城内被拆的民居还在重建,城内的百姓刚刚从吉荣城回到家乡,还没从上一次秦阳入侵的战事中恢复过来,到处充斥着紧张和悲痛。 某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城门刚刚打开,往来秦阳国的商队几乎没有了,进城出城的都是雁鸣城和附近村镇的百姓,以及往来神宇国内陆的行商。 城楼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那边!”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惊恐又绝望地看着黑袍黑甲的大军如同黑云压境般出现在地平线上。 “秦阳军……”死寂中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雁鸣城大乱。 第125章 大妖 天麓城朝裕宫,司未恒端坐在御案前,手边是朝中奏折,年关将至,地方官员呈上来的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折子,临了都会补上几句对新国主的逢迎恭维。 他早就在暗中考察这些地方官员,知道哪些人是真才实学真心为民,哪些人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他揉揉眉心,想着过完年,以及把事情都解决了,他要换掉一批官员。 他有些激动,待到来年东洲将会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他端起茶杯,宫人侍奉多年早已有了经验,他手边的茶永远是温热不烫口,暖手暖胃的。 他喝了一口茶,是陌生的味道。 以前在恒王府,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喝到雷煜亲手泡的茶,雷煜不是寻常闺秀,却心甘情愿地为他洗手作羹汤,心细如发,熟悉他每一个喜好,若不是真爱之深切,没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 他一直享受着雷煜对他的感情。阿煜如水,温柔贤淑;阿焱如火,让他欲罢不能。如果可以他想让姐弟俩都呆在自己身边。 奏折散在案上,他心绪已经飘远,杯子歪了一下,茶水洒在一本打开的奏折上,上面的墨被晕开,他拿起来看,是让他选妃充盈后宫的奏请。 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但也知道自己必须有孩子,阿煜生不了,那就让别的女子生…… 生孩子……若是阿焱能生就好了,定要让阿焱给自己生好多孩子,男孩女孩都要……做到他下不了床…… 他脑中尽是旖旎的画面,心不在焉地在奏折上画了个朱红色的圈。下体硬得空虚,顶着裤裆。 他扔掉毛笔,伸手进裤子里,从轻揉到用力,胡乱地撸动自己。做了国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得到,但是他马上就要得到阿焱了,满脑子都想着为阿焱守身,宁愿自渎也不想去找女人发泄。 他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粗鲁,最后口中叫着“阿焱!阿焱!”整个人瘫倒在龙椅上射了出来。 宫人侯在门口,听见里面不大不小的动静也不敢入内,只想着自己倒霉当值,知道了国主的秘密,若是哪天国主心情不好,说不定要拿自己开刀。 射过之后空虚感更盛,但是好歹把邪火发出去了。韩昭在门外求见,司未恒整理好自己,传他进来。 韩昭简单见礼,汇报道:“陛下,大军已至雁鸣城,秦阳军也出动了,据报有五万,目前也到了雁鸣城。” “白冉这着棋倒是不错,司楠嫁得好,这丫头从小就聪明,懂得讨人欢心,看来厉泽先被她迷住了。”司未恒笑道。厉泽先求娶司楠,也是白冉出的主意。 “白冉人呢?”他问道,“大军给他准备好了,解决掉白隐,就可以开战了。” “国师今日启程往佐洲去了。” 司未恒哼道:“你派人盯紧了他,除不掉白隐,别想让我们发兵。” “是!” 韩昭正欲离开,司未恒叫住他问道:“皇后那边怎么样?这两天可有闹脾气?” 韩昭回道:“凤淑宫最近没有什么动静,盯着的人说皇后每日睡醒便在园中练武,没有任何异样。” 司未恒躲了她好几日了,听闻她并没有任何异样,放心之余竟生出一丝不爽,他印象中女子失了宠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雷煜却没有一点伤心的迹象…… 他想着过几日去看看雷煜,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想与雷煜反目成仇,将来阿焱来了宫里,他还需要阿煜劝慰阿焱。 于是吩咐道:“韩昭,从库里找些好玩的给皇后送去,免得她无聊。” 凤淑宫内,雷煜早已走了出来,雷家的女儿,敢爱敢恨,不爱了便能快刀斩乱麻,她现在心中只想着如何逃出皇城去找父亲,去找阿焱,提醒他小心白冉。 但是凤淑宫明里暗里被司未恒的人盯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若是没有一次逃出去,那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她正坐在窗边琢磨着,门外一阵响动,小兰走进来说:“小姐,国主又让人送东西来了。”雷煜心中与司未恒划清了界限,不想做什么皇后,让小兰还是和未出嫁时一样,叫她小姐。 雷煜头都没抬说道:“照单全收,随便扔到柴房去吧。” “是。”小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姐,有人找您。” 雷煜回过头来,小兰身后站着一个宫女,低着头唤道:“煜姐姐。” 雷煜腾地站了起来,熟悉的声音让她顿时热泪盈眶:“小稍?” 林稍抬起头,眼角滑下泪来,微笑地看着她:“煜姐姐,您还好吗?” 耀金山之所以叫耀金山,是因为日落余晖洒在延绵起伏的山巅如同翠玉描金,美不胜收。 山始的速度虽然没有帝鬼快,但是也能日行千里,日落便赶回了耀金山。白冉的结界还在,自己的结界破了一个大洞,他步入山间,空气中飘着浓重的妖气和……血腥味。 随着日渐西沉,妖气凝结,山巅的金光隐隐泛起血红。妖冶的血色仿佛在流动,山间死寂,仿佛短短一日间便没了生机。 血日……他难得露出惊恐的表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异象了?只有大妖出世时才会出现此等异象。 他朝山巅奔去,一路上没见到一只妖,他心急如焚,耀金山除了他是没有其他大妖的,难道是其他地方的大妖闯了进来?他心里算着东洲大陆上的大妖,有谁会到耀金山来?不会是百嫁山……是洪洲高篪湖的蛟?还是天宏谷的狐妖?难道是镜岚海的泅泗? 太阳彻底降到山那边去了,东方变得黑沉,西边的冷灰色还在余烬中挣扎,从北面刮来的刺骨寒风带着妖气席卷整个耀金山。 山始刹住脚步,鹿妖比黑夜更深的墨色皮毛闪着丝丝银光,鹿耳灵活地转动,听着方圆百里的细微声响。 不只一只大妖! 冷灰色的天空下,一只巨枭从林间腾空而起,巨翅展开剐断苍天古树,盘旋向上,尖啸声划破苍穹。 山始认出他,他是耀金山夜枭族的族长,只是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巨大? 夜枭飞至高空,身后跟着黑影般的枭群和蝙蝠妖,铺天盖地向结界出口飞去。 这是怎么回事?山始追了过去,眼看着巨枭带着群妖穿过了白冉的结界飞了出去! 白冉!果然是白冉! 耀金山突然喧闹起来,山始忍痛折断一个鹿角,想用修为补好自己的结界,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突然身体一沉,被狠狠地撞了出去! 巨鹿被撞出去数百丈,撞断了很多树木,被一棵五六个人合抱的大树拦住才停了下来。 他站稳,墨黑的眸子紧盯着远处的大妖,是一头雄鹿,与他差不多大小,赤棕色的毛皮,鹿角带着短粗的硬毛,高昂着头。 山始认出来这是鹿妖癸王,因为是自己的本家,所以耀金山的鹿妖格外受山始照顾,癸王眼睛变成血红色,没了瞳孔,低下头,锋利如刀的四杈鹿角朝着山始,右前蹄不断刨着地面。 “癸王!”山始叫道,然而这只鹿妖已经失了神志,认不出眼前的山神。 远处的山林中大妖的呼号声此起彼伏,山始皱眉,长睫扇动,他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不能让百嫁山的悲剧重演! 他在癸王冲过来的一瞬间朝他冲了过去,他速度比癸王快得多,闪到他身侧,抬起前蹄踏在他背上,癸王被他扑倒在地,他毫不犹豫地用鹿角顶穿了癸王的腹部。 银色鹿角沾满鲜血,他轻声说道:“对不起,癸王。” 癸王动了几下,垂死之际突然开口道:“山……神,白冉给的妖力,有问题……他们……”还没说完便不动弹了。 山始明白过来,这些突然妖力剧增化为大妖的妖兽都是接受了白冉给的灵力,白冉操纵了他们……白冉身为白山弟子,能够使用残花落操纵众妖并不为奇,但这些让众妖修为大增的妖力是哪里来的? 他将鹿角化为银光,补好了结界破口。 数百只大妖找不到出口,嚎叫声大振,山始跳上树冠,银色弦月下,曾经乖顺懂礼从不逾矩的妖,现在完全变成了野兽。 他心揪成一团,再次折断鹿角,化为银光,送进一只狐妖体内,狐妖顿时恢复了原状,吓得跐溜跑走了。 一根鹿角便是他五百年的修为,他铺设结界用掉了四根,方才又用掉两根,只剩下十余根,怎么也不够使这些妖恢复。 他正着急,突然大妖开始互相撕咬起来,厉害得杀死弱一些的,吞吃入腹,马上又被其他大妖咬断脖子撕碎吃掉…… 一时间血腥染红了整片森林,空气中弥漫起血雾,弦月变得猩红。 山始震惊地看着大妖一头一头被咬死吃掉,剩下的则越变越大,吸收了战败者的妖力,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最后剩下的怪物吞掉了熊妖和蜘蛛妖,背后生出八条长毛蛛脚,往结界爬去。 山始追了过去,万不能让这怪物逃出去! 他从树冠上追着,数根折断的鹿角化作银光进入怪物体内,但是如同杯水车薪没起作用。 怪物停了下来,分不清是虎还是熊还是鸟的脸转过来,满脸的血红眼睛都盯着树冠上的山始。 猛地原地起跳,扑向黑色的鹿妖! 第126章 渔获 烈巍县近海,渔民渔获越来越少,只能靠从烈成县来的商船带来食物补给。 县里的老人每年都会说,过了年开春了就好了……但近些年,冬天捕不到鱼的日子越来越早,有的家甚至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收获了。 这天清晨,海上阴沉沉的,昨日山里下了雪,看样子今日还会下。渔民早早地出海,一个时辰过去了,虽然有准备,但看着提起来的渔网空空如也还是不免失望。 几条船回去了,一个渔夫还是不死心,家里的老母亲好几日没吃上一口肉了,每顿都是稀粥和白菜,身子弱得受了风便要病倒。 他没办法,想做鱼汤给老母亲补身子,于是狠了狠心驾着渔船往远海驶去。 风平浪静,他撒下渔网,等待之际便从船篷里拿出鱼竿钓起了鱼。 一刻钟之后,鱼漂沉了一下,他激动地站起来,用力拉起鱼竿,强韧的杆子被拉得成了弓形。 定是条大鱼!看来远海没白来,这片有鱼! 他欢欣雀跃,用了巧劲,动作娴熟提线收杆,一条青色大海鱼被拉出海面! 他将鱼放进桶里,满心期待地去拉网,网拉得极为费劲,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渔网拉起来,里面竟满满当当全是大小的海鱼!数量足够十几家吃几天的了! 他正兴奋地捧着一条石斑,突然渔船颠簸了一下,他没拿稳,那条上好的石斑掉回了海里。 他弯腰去看,心里可惜,这石斑少有,能卖个好价钱的…… 可哪里还有石斑的踪迹,他正欲起身,鷃蓝的海水中突然数道黑影闪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更多的黑影游了过去。 是鱼群!冬天鱼都趴在鱼窝不爱动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鱼群! 渔夫急着要去拿网,刚站起身来,海面上黑压压一大片游了过去,有的游得急,甚至跃出了海面。 左右的海都被鱼群染黑,它们像在躲避什么一样没头没脑地逃窜。 海水都跟着震荡起来,渔船飘忽颠簸不停,渔夫吓坏了,再顾不上捕鱼,钻过船篷去摇橹,他从船篷钻出来的一霎那,整个人跌坐在船上。 一座黑褐色的大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几里之外,凸起高耸的礁石像是会动一样。岛上突然喷出巨大的水柱,咸腥的海水从天而降,方圆几里都如同下了场大雨一样。 那岛似乎不再动,渔夫两股战战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摸向橹,手抓住熟悉的粗木,便没命地摇起来,驾着渔船往岸边驶去。 远远听见有人声,他根本不敢回头。 “船家!船家!劳驾等一下我们!”突然船一沉,船头凭空出现几个人,渔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我都说了让玄冥想办法!他不能靠近东洲大陆,就把咱们扔在这儿?那他还把福船弄坏了呢!他还有理了!我这就去砍了他!” “阿焱,不是正好有船经过吗,算了算了……” “哼!就知道打打杀杀!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将军!” “嘿!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会忍你,你是想自己跳海还是我把你扔下去?” 海面逐渐平静下来,一个白衣公子钻过船篷,朝被吓瘫在船尾的渔夫彬彬有礼道:“抱歉惊扰到阁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还请阁下送我们去烈巍县。” 渔夫吓得懵了,茫然地点头。 “多谢。”白隐用灵力催动船橹,渔船往东洲大陆驶去。 渔夫拖着满满一船的渔获靠岸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几个孩童顺着被海水和雨雪洇得湿漉漉的棕色沙滩跑过来。 “叔叔,给我一条鱼吧……” “叔叔我也要!求你了!” “我妹妹三天没吃鱼了,她才三岁……” 渔夫心善,每人给了两条,在码头卖掉了剩下的,就提着桶往家走。那四个人靠岸时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锭金子。 渔夫将金子贴身放着,像是藏了把开了刃的宝石匕首,又怕伤了自己又怕丢了…… 他摸了摸胸口,坚硬的触感让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一锭金子足够他和老母亲过上好日子,说不定还能取上媳妇。 他加快步伐,想赶紧回家把好事告诉娘。刚推开院门,就被一只手用力一拉拉进院子,门砰地关了上。 他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说,那几个人呢?” 渔夫手里的桶应声掉落,鱼散了一地,不停地扑腾。 “我不知道啊,什么人啊?” “嘴硬?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刀刃又贴近了一分,渔夫都能感觉到冰冷已经渗入了皮肤,那人手伸进他怀里摸到了那锭金子,转手放进了自己怀里。 “他们……他们下船就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渔夫知道这锭金子彻底与自己无缘了。 “谁啊?是小五回来了吗?” 渔夫见老母亲推门出来,急道:“娘,您别出来!” 老太太刚出来就被另一个人用刀抵住脖子。 “娘!!”渔夫哭道,“求你们别杀我们!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怎么办?”一人问道。 “他们定是用了结界,国师还没到,凭咱们几个凡人是找不到他们的。”另一人道,“他娘的白冉,说好了在这里汇合,这都多少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等我回去定要参他一本!” 他看了眼瑟瑟发抖的渔夫说道:“这俩听见了咱们的对话,宰了吧。” 刀起刀落,渔夫已然绝望了,心想自己连累了娘,下辈子还要做母子,再来报答娘的生养之恩。 他闭上眼睛,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反而头顶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睛,那两个人已经被按在地上。 雷焱脚踩着一个人心口,用力碾了碾道:“想宰了谁啊?” 那人挣扎,方才只一瞬,他的刀就被踢飞出去深深扎进对面的墙上,只余个刀柄。他手扳着雷焱的脚,小将军蹲下身子仔细看他:“你不是谁家内谁吗?”他看这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白隐道:“我在吉荣城见过他。” 雷焱一拍手:“对了,你是韩昭的部下。”他站起身来,脚下没有松劲,反而更加用力:“说吧,司未恒找我做什么?” 那人被踩地喘不过气来,怒道:“大胆!国主的姓名岂能直呼!” 小将军道:“他什么时候做了国主?我姐姐呢?” 那人咳了几声道:“国主担心小将军,特命我们来接小将军回去,您回去不就能见到皇后了吗?” 厉净竹踩着另一个问道:“你们方才提到白冉?他怎么成了你们国师?” 白隐皱起眉头,白冉又在搞什么鬼?上次残花落的事情,白山长老还没有找他清算吗? 他隐隐觉得不对,但当务之急是回去白山解决赤金瞳的事情,白冉的事情待回到白山定要让长老们定他的罪,还神宇国军民一个公道。 厉净竹脚下的人开口道:“国师就是国师,还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小公主嫁给了厉泽先,秦阳国和神宇国两国联姻,世代友好,彼此之间共用一个国师也无可厚……”非字还没说出口,墙头一只冷箭射了进来,正中眉心。 “啊!!”渔夫吓得喊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虽然死的是刚才要杀他的人。 院门被推开,白冉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白隐:“师弟,许久不见啦。” “白冉。”白隐对着他露不出笑容,师兄也根本叫不出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冉笑道:“我自然是来找你的。”他走进院子,似有恃无恐,“我答应了司未恒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白冉在院中踱步,始终没有靠近白隐,他避开这个问题,像谈论家长里短一样说道:“白隐,师父让你进他闭关的山洞,让你进他的藏书阁,让你随意在无明宫乱跑……你活得太惬意了,你生来就是被白山被师父宠爱的,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就连神侍之位,师父也要给你!” 白隐明白了白冉到底在想什么:“你想要神侍之位?” 白冉站定,死死盯着白隐的眼睛:“你说的没错,我想要神侍之位,你我都是师父的弟子,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只能像个陪读一样受人白眼?” 白隐道:“你可知神侍的职责?” 白冉笑道:“我自然知道,神侍守护世间万物,虽然辛苦,但也受万人敬仰!” 白隐冷漠道:“我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做神侍……”他还没说完,白冉嫉妒的眼刀袭来,仿佛要隔空杀了他。 他无视了白冉杀人的眼神,继续说道:“神侍和你想的完全不同,不仅仅是要照看世间,神侍能看得到所有人的因果,所以要能够忍受痛苦抵御心魔之人。以你的资质和心性无法成为神侍。” 白冉想扑过去杀了这个口出狂言的臭小子:“你说我资质不行?” 白隐道:“你若想做神侍那再好不过,我巴不得拱手相让,只是你做了神侍就不能再后悔了。” 白冉听他这么说,火气小了一些:“师弟,你和师父一样迂腐……骗我做神侍不好,没关系,我可以不做无明的神侍啊。” “你在说什么?” 白冉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咯咯笑道:“我有说过我要做无明大神的神侍吗?世间又不是只有无明一个神……” “你什么意思?”白隐浑身紧绷起来,看来白冉的目的不只是要除掉自己去做神侍,他还有什么目的?不只无明一个神? 白冉看他紧张的神色,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指着他说道:“赤金瞳里,无明大神和怨魔,你猜猜谁会赢?” 白隐瞪大眼睛,白冉怎么会知道赤金瞳和怨魔的事情?难道……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远处传来尖啸和呼号。 西面天边遮天蔽日飞来鸟群,为首的十几只巨鸟巨枭,每一只翼展都超过百丈。 环县城的山林中陆续奔出大型妖兽和怪物,烈巍县一片混乱。这些怪物和大妖并没有袭击凡人,而是直接冲着这里冲过来。 白冉笑道:“师弟啊师弟,这些大妖都是为你而来的,你说我的资质不行,那让我看看你的资质又如何吧!” 第127章 开战 天空阴沉得快要坠落下来,太阳根本就没有露面,东方是隐隐的惨白,天穹由东到西渐变成深灰色。 云分了层,下层遮住天空的云如冻土寒冰坚不可摧,而上层浮云不是固定不动,而是像镜面上的细沙,被人随意铺开涂抹,不停地翻涌滚动,变换形状,下一瞬便会向地面海面卷过来一样。 诡杰沧海和它的名字一样阴森起来,风夹杂着海面上的潮腥气息呼啸上岸,直冲向山林,却在穿过烈巍县的时候受到不可见的阻挡,往天空吹去。 白隐在看见那些大妖的同时张开了结界,将整座县城包围进来。 大地都在震动,到处都是百姓受到惊吓的哭喊嚎叫。 大妖撞上结界进不来,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号。白隐冷眼扫过,居然有近百只!东洲大陆记录在册的大妖应该只有十余只才对。 而且这些大妖奇形怪状,完全看不出真身。三头六臂、八只十只的眼睛、獠牙和长毛、羽翅与千足,混杂在这些大妖身上。 它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妖力,结界外燃起大火,火光冲天,照亮结界,在灰暗的天空下犹如地狱。 这些大妖发了疯似的用身体猛烈撞击结界,山海都为之震动。结界经受不住撞击,出现裂缝。 白隐双手合十,调用白山之力加固。 白冉笑道:“师弟,你的资质确实上乘,但是你确定你能挡得住这些大妖吗?” “白冉!”白隐愤怒至极,指着院外吼道,“神侍会这样对待百姓吗?神侍会操纵妖来残害百姓吗?你若是想做神侍,我让给你!” 白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恨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让给我?师父、长老,哪个不是先让你挑,挑剩下的再给我?我不稀罕你让我,白隐,我要自己证明,我的能力才是最适合做神侍的!” 他话音刚落,结界外的大妖突然停止撞击,白隐紧张地看着大妖,白冉道:“我的目标是你,白隐,撤去结界,否则我大可以让他们去烈成县,去天麓城,去雁鸣城,去东洲大陆上的任何地方,见人杀人,我不信你能将整个东洲大陆都纳在你的结界之中!” 他举起右手,那群大妖就调转身体要往其他方向奔去,白隐急道:“等等!” “王八蛋!杀了你!”突然长刃出鞘,银色和黑色的兵刃从他两侧直刺向白冉。 白冉张开结界,却是带着隐隐黑色的结界,谒归和腾蛇砍在上面锵锵两声巨响被弹了回来,但同时他的结界也出现了裂口。 白冉的结界抵挡不住神兵,急忙说道:“侯爷,好久不见了……”他对雷焱道,“小将军,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别忘了,司未恒坐了国主,你姐姐现在是皇后,她的命可掌握在我的手中。” 韩昭的手下出现在这里,说明白冉和司未恒已经狼狈为奸串通一气,雷焱怒无可恕:“你敢动我姐姐一下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隐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白冉捂住嘴巴,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哎呀,我可真怕啊!我不想怎样,白隐,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斗!你把结界收起来。” 白隐知道他要的是自己的命:“我收了结界,百姓……” 白冉道:“我给你半个时辰,让所有的百姓都离开。”他环顾四周,“我看这县城就不错,待他们都离开,你大可以再将结界打开,在这里与这些大妖斗个不死不休,你看如何?” 白隐瞪着他,心口突然生出奇怪的情绪,他曾经并不关心世人,最起码不会为了他们舍弃自己的生命,但此刻耳边无助的哭嚎,院内渔夫和他老母亲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他不忍。 他有一种冲动,白冉要自己的命,让他拿去好了,只要能保住这些百姓的性命…… 脑中的想法自己蹦了出来,占据了他全身,他像是被支配了一般,正欲开口,身侧黑影掠过,小将军站到他身前怒道:“白冉,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你不配做神侍!” 白冉道:“我也想知道,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些人,没吃过苦,每个人都一副道貌岸然拯救苍生的样子……我被干爹关在地窖里猥亵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救我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世上所有的不公都压在我身上?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白隐占着?” 雷焱指着他道:“没吃过苦?道貌岸然?白冉,不是谁都把自己受过的苦挂在嘴边,让其他人来补偿的,是你自己内心阴暗!” 他心疼白隐,从白隐的话中他知道了神侍的职责,那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眼前的背影身姿挺拔,雪纹发带与马尾垂在腰间,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白隐猛地回过神来,不行!他还有阿焱,他不能死! 他按住雷焱肩头,与他站在一起:“白冉,我怎么能相信你?” “白隐!”小将军拉住他,“不能中他的计!” 白隐安抚道:“他是有备而来,不打不行了,况且,姐姐也在他手里……” 白冉插嘴:“你没有选择了,最好快点让百姓们走,否则这么多的大妖,以我的资质,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控制得住它们。” “侯爷!”白隐叫道。 厉净竹明白,揪着白桥站出来,主动说道:“我们去疏散百姓。” 白隐点头,握住雷焱的手说道:“阿焱,他要的是我,你也跟他们一起走。” 小将军怒气冲冲地揪住他的领子,狠狠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白隐,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你他娘的想当英雄我不拦着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别想甩开我!否则我在黄泉路上追上你也要揍你!” 白隐笑起来,旋即捏着他的手低声道:“但是我没有把握……” 雷焱收敛起怒火柔声道:“有我呢,我陪着你。” 结界外大火熊熊浓烟滚滚,大妖全部静止在那里,若不是身体还随着呼吸起伏,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 白冉笑眯眯地看着白隐他们将渔夫和老妇都送出结界,铺开新的结界罩住百姓们,即使这结界会耗费白隐的灵力,但白隐不相信白冉,不能将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再送进白冉的手里。 他将结界加固,上千人浩浩荡荡从烈巍县另一侧往山林中走去,就像那天雁鸣城转移出去的百姓一样。 白隐看着他们消失在山林,说道:“白冉,你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白冉笑道:“师弟,我知道你一直你看不起我,没想到我能操纵这么多大妖吧?当初师父叫我选修习什么术法,我老早就看上了残花落,就因为它是操纵之术。在雁鸣城没有弄死你们,真是可惜了……” 白隐垂在身侧的双手掌心中灵力如同他内心的怒气一般翻涌,结界外的大妖蠢蠢欲动。 雷焱站在他身侧,将谒归和屠戮横在身前,刀柄处咔地一声连在一起,两柄斩马刀合为一体变成双头长刃,手腕一转将其背在身后。 小将军喝道:“废话少说!速战速决!” 平地风起,白隐衣袂翩翩,灵力如同虚幻的银白灵蛇夹带着风盘旋缠绕向上,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白冉嫉妒得发狂,这纯净无暇永不枯竭的白山灵力,属于神侍的最至高无上的荣耀,白隐还没坐上神侍之位就享用到了! 哼!多么偏心!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讨好,无明宫中永远也没有他的位子。 “小白隐,师父给你找个师兄陪你玩可好?”白屹尘的话他记了一辈子。他,白冉,就是个陪衬! 所有大妖一时间全部动了起来,结界消失的瞬间朝渔夫的小院涌了过来,它们甫一进入,结界立刻又升起,全部都被圈入。 渔夫刚刚沿着烈巍县海岸往南行进,听见群妖鬼哭狼嚎,回过头来,结界重新将县城连同大妖一起罩住,合拢的瞬间,天地间回归平静…… 白冉站在房顶上,为避免误伤,架设了结界,方才跟着他的司未恒派来的人,全都和百姓们一起撤离了。 哼,都是废物! 他手中掐诀,看着雷焱挥刀冲向一只巨大的六爪山魈,只一刀便将山魈的头砍下来一半。 银白的刃锋利至极,山魈青红的脑袋还没落地,刀锋调转,刺入紧接着扑过来的狐妖心口。 狐妖太小,顿时原地化为尘埃灰飞烟灭了。 屠戮…… 白冉有些忌惮地盯着雷焱手中的神兵,将手中灵力悄无声息地突破结界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雁鸣城周信感应到白冉的信息,推开城楼大门,看着城内外集结完毕的大军下令道:“神宇军、秦阳军全军听令,随我攻上白山!” 第128章 烈火 烈巍县万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东洲大陆朝代更迭,神宇国是三千年前盘踞在东洲的大国江桓的附属国,后来逐渐强大,与同是附属国的秦阳瓜分了江桓。 烈巍县作为沿海最大的县城之一被保留了下来,沿海的百姓世代生活在这里,大部分靠捕鱼生活,也有的种地放羊、往来烈成县经商。无论是怎样的生活,这里都是百姓们的家。 但此刻整个烈巍县都在熊熊燃烧,无尽的橙黄火焰燎过屋舍亭台院落树木,浓烟升至高空便被挡住,结界内如同窑炉一般闷热呛人。 海面上下了雪,鹅毛大的雪片落在结界上立刻化成了水,顺着穹庐般的结界滚落下来。 金色的长刃划过火焰,速度极快,火停在刀刃上刺入一只大妖脖颈。 白冉面色阴沉,白隐的灵力即使铺开了纵深万丈的结界,还有余力将闯进来的大妖挨个冻住。 新乃山的熊妖吞了虎妖、鹬和独角仙,头顶长出尖角,脸上长出长喙,獠牙从撕裂到耳后的肉缝中胡乱龇出,红着眼睛率先挣脱开寒冰冲了过来。 白冉内心激动,嘴不自觉地张开,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白隐没有再冻住它,灵力贴着地面冲过去,沿途的火全部瞬间熄灭,寒冰如剑,从熊妖脚底刺出,数条冰锥穿透熊身,从身体各处突刺出来。 漱冰濯雪攻击式。 白冉脸色更冷了。 白屹尘让他选择术法,却不给白隐选择的机会,小时候的白冉还得意地以为那是尊重他的意见,后来他才知道,只有历任神侍才能学习漱冰濯雪,因为那是与白山灵力最相合的术法,是最纯净最高阶的术法。 “哼!那又如何?”白冉眼中映出火光,嘴角扬起,低声自言自语道。 熊妖被刺穿,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庞大的身躯被冰刃钉在地上雕塑般一动不动。 火焰吞噬了附近的街道,一间柴房被点燃,火光一下子爆发出来,直冲上结界。 熊妖利爪动了一下,猛然间张开鹬喙,半个熊头都随着被掰开,露出鲜红可怖的口腔,嗥声震天。它一把抓住冰刃,生生将其掰断,迈开脚朝白隐冲过来。 白隐在白冉提到赤金瞳和怨魔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些大妖并不是白冉能够操纵的。熊妖和怨魔、鲛人、海王一样,不受白山灵力的影响。 是怨魔的灵力! 此时所有被冻住的大妖都动了起来。小将军挡在白隐身前,白隐道:“白冉用的是怨魔的灵力!” 雷焱顿时明白过来:“不用你动手,我来!” 他冲向最前面的大妖,掷出手中的长刃,正中大妖心窝,那高过两层楼的大妖被撞出去老远,钉死在墙上。 旋即又飞起一脚踹飞从树上窜下来趁机偷袭的蟒蛇。神兵回到手中,随着他的意志重新变成两把斩马刀,刀风呼啸,从火中穿过,一边一只,削掉两只大妖的脑袋。 白隐将其他大妖都冻住,虽然无法造成伤害,但是能够延缓它们的动作,让雷焱不会分身乏术。两人配合默契,转眼间渔夫小院内外,几条街都是大妖的尸体。 血腥将火焰染得更红,白冉暗搓搓掐诀,突然漫天花瓣飞舞下来,残花落落在大妖身上,让它们疯了似的踩踏着同伴往这边冲来。 “太多了!”白隐拉住小将军,“走!” 两人在街巷中狂奔,花瓣如雨般飘落,身后的妖物越聚越多,争先恐后向他们扑来。 奔过三条街,烈焰随着大妖烧了过来,到处都是房屋坍塌的声音。 一只大妖从他们身侧院墙撞出来,白隐单手布开结界,大妖冲势过猛,撞上结界被弹开,愤怒之余从形如鳄鱼的口中喷出火焰。 白冉跟着过来,站在屋顶上:“师弟你这是作弊,你用结界保护自己,怎么能不死不休?” 他指着雷焱道:“小将军,让他打开结界,否则我便让你姐姐五马分尸!” “你敢!!”雷焱暴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白冉笑道:“杀了我你姐姐也活不了……还有你爹,已经发配佐洲最偏远的地方了,你猜押解他的人里有没有我的人?” 白隐按住暴怒的小将军:“白冉,你这么大费周章的,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不要牵连无辜的人,我的命给你!” 白冉道:“我说了你给的我不要,我要什么会自己想方设法得到!白隐,我就想看你绝望无助、像只老鼠一样东逃西窜。”他吼道,“我再说一次!打开结界!” 大妖围在结界周围蠢蠢欲动,都想在结界打开时第一个将他们撕碎。 雷焱握着白隐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语气凶狠说道:“不许再说死,你的命是我的!”他展露出自信绝艳的笑容,“咱们死不了的!” 白隐受他感染,心中轻松一些,低声说道:“我打开结界,可以将它们冻住,但只有一瞬……” 小将军手持双刃站在他身前,眼中冒出犀利的光:“足够了!”他面对千军万马从没有怕过,现在爱人就在身后,他更不能怕。 白隐双手合十,结界消失的同时,灵力瞬间冲出铺开,所有大妖全部被冻住,连同附近的火都灭掉了。 小将军没有犹豫,抡起神兵,砍掉数头大妖的脑袋,横削竖劈,刀刀命中要害。 只是一瞬,咔咔的冰碎裂声音此起彼伏,大妖们围上来将两人围在中间,纷纷扑上去。白冉看得热血沸腾,激动得浑身颤抖、上下牙打战。 白隐,他那高贵的师弟,还不是要落得被妖撕咬致死、死无全尸的下场! 骤然间群妖中心白光乍现,围在最里面的几只被暴起的白光轰开,小将军双手握着神兵中间,斩马刀的双刃飞速旋转,所到之处削铁如泥、鲜血四溅。 刀风带起的罡风呈银白色,那是白隐注入的灵力,在为他的神兵加持。 一时间以两人为中心的四周撒了一地残肢断臂。 白冉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安慰自己,屠戮,是神兵,若没有神兵,白隐活不了的…… 残花雨落,耀金山的巨枭妖带着蝙蝠群冲过来,巨枭利爪抓向雷焱。 “阿焱小心!”小将军正在对付其他大妖,白隐调用灵力冻住巨枭。蝙蝠群包围中赫然出现一只秃鹫,趁其不备抓住小将军往空中飞去! 小将军向上一捅,正中秃鹫腹部,秃鹫吃痛松手,雷焱从半空中落下,虽然只有一瞬,但是秃鹫已经带他飞过一条街,扔进了群妖的包围。 少了白隐的加持,即使是神兵也难以抵挡这么多的妖物。 白隐心急如焚,调动所有灵力去帮助雷焱。笼罩在烈巍县上的结界顿时消失,火焰像是要将大雪都点燃般冲向高空。 百姓们正在渡过白水往对岸去,厉净竹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对白桥说道:“你送百姓去安全的地方,我回去帮忙!” 他刚想往回走,白水涌动起来,载着百姓的渔船瞬间被掀翻。发源于白山的纯净河流,妖无法存活的白水中,来自秦阳国镜岚海的湟鱼族长张开巨口,一口咬碎了渔船! 白山的结界防的是妖,却防不住凡人。无论是神还是历任神侍亦或是长老和普通弟子,都不会想到,备受世人敬仰,犹如世间守护神的白山,会被自己所保护的凡人攻击入侵。 大长老亲自跑到无明宫:“神侍大人!神侍大人!凡人攻上了白山!这可如何是好啊?” 白屹尘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无明宫正殿中白玉雕花的冷榻上,他自然知道凡人攻上了白山,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军队中有谁,谁是领兵的,谁是校尉,谁是中军,谁是伙夫,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还知道,二长老已经死在了耀金山,大长老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的长老。 “你来找我……”他缓缓开口,“那白山的大门就敞开了……敞开了也好,能少死一些人。” 大长老:“神侍大人!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故弄玄虚!怎么办才好啊!” 白屹尘站起身来,手一挥在大长老身上加了层结界:“你去传我的令,第一,白山众弟子,不得反抗!” “什么?”大长老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山本就是为了守护凡人存在的,若是被凡人的血染了,那白山就毁了……” 大长老重重地叹口气,白屹尘说得没错:“但是……” 白屹尘继续说道:“第二,白隐即刻继承神侍之位,成为白山之主!” 天麓城皇城凤淑宫,林稍帮雷煜换上了宫女的衣服:“煜姐姐,你不用担心,大将军跟我爹我哥都部署好了,迅霆军已经以大将军密令秘密集结完毕,等接上你,便一同往佐洲去!” 雷煜心中升起希望,爹没事,逃出去之后,再找到阿焱和白公子,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她换了发型,化了妆,勾着背,完全看不出是那个神宇国第一美女的皇后。 林稍带着她淡定地走出凤淑宫,并没有引起监视的人注意。 两人快步往宫门口走,迎面遇上了来探望她的司未恒。 雷煜紧张低下头,跟着林稍向司未恒跪拜行礼。司未恒并未搭理她们,但起身正要从司未恒身边经过时,被一把抓住胳膊,别人或许认不出她,但司未恒与她十多年的相处,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被看穿。 “阿煜?”司未恒唤道,感觉到掌心的手臂僵了一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雷煜知道被看穿了,索性拔出匕首刺向他。锵地一声,匕首被韩昭拔剑挡住。 林稍赤手空拳袭向韩昭,她与韩昭不相上下,但没有带洛影,接招还是有些吃力。 禁卫军和影卫闻声赶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逃不掉了……雷煜心中一冷。 突然一道银色从宫墙上跃下,巨大的雪豹跳到雷煜身边,怒号着冲向禁卫军,没几下便将他们全部放倒,韩昭持剑冲过来,帝鬼放出灵力,韩昭便被提到高空,从宫墙上扔了出去。 “阿煜……阿……煜?”司未恒见雷煜捡起地上的匕首,此刻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胆战心惊唤道,“阿煜,我是未恒啊,无论我做了什么,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啊!” 雷煜握着匕首,缓缓朝他走过来:“真心?发配我爹、觊觎我弟弟,想杀掉白公子,还敢说对我是真心?司未恒,我雷家的人岂容你这般羞辱!!” 匕首与话语同时落下,司未恒捂着血流如注的心口,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深爱他的女子,会用这般绝情的眼神看他。 我终归是小看了你…… 雷煜不再看他,与林稍一起骑在帝鬼背上,雪豹一步窜上宫墙:“我带你们去找阿焱。” 他刚跑出樱洲,突然停了下来,银白的被毛炸起后又放松。 来不及了…… 那熟悉的感觉来了,他经历过五十次,这是第五十一次。 他在这个时刻联通了岚峰山巅的悬崖,白屹尘正站在那里。 他能看见白屹尘一只脚踏出悬崖外,对他笑,对他说:“谢谢你帝鬼,再见了……” 第129章 继任 结界消失的那一刻,所有的灵力都注入谒归和屠戮,神兵震动铮鸣。 妖群中心,被压在下面的小将军千钧一发之际被神兵带起,骤风四起,大妖本能地对弑神神兵恐惧后退。 雷焱满身妖血,长发贴在脸上脖子上肩上,脸上的血污太多,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睥睨众妖。 他提着长刀,立在骤风中心,大妖的残肢从那里迸裂飞溅出去,风具像化出银白色的风刃,围在他身旁,若不是这神圣纯洁的颜色陪衬,他就像一个最底层地狱里来的恶鬼。 白隐奔过来,见他无碍才松了口气。 东洲大陆各地聚集来的大妖,短短两个时辰,便少了三分之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白冉心想。 残花随着大雪纷落,大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因为结界的消失而如火龙般迅速蔓延开来。 白水岸边,百姓们围在一起瑟瑟发抖惊叫连连,厉净竹在渔船被咬碎前的一霎那跳进水中去救落水的百姓。 水中的身长足有二十丈的湟鱼迅速游过来,张开大口咬住一个青年,那青年被抛出水面,落入湟鱼口中。 厉净竹和白桥将落水的百姓重新送到船上,湟鱼吞咽了食物,又找到了目标,游了过来。 白桥放出灵力攻击湟鱼,她的灵力承自白薇,对这些发了疯的大妖有效,湟鱼被击中吃痛游开了。 厉净竹刚爬上船,有人叫道:“看那边!” 青灰色的白水中黑压压的一大片飞速靠近。 白桥从衣襟中摸出小瓶子,将圣水全部倒入白水中。 鱼妖停了下来,可能是还残留着一丝本能,不敢靠近,也可能是圣水的味道让他们误以为是同伴。 白桥道:“趁现在把人都送过去!” 厉净竹回头,大火顺着树林烧了过来,转瞬即至,还有一百多人没有渡河。 前有伺机而动的湟鱼妖,后有灭不掉的熊熊妖火,眼看火被西北风吹到了跟前,百姓们只能人挤人往白水里跳,圣水的灵力减弱,鱼妖蠢蠢欲动,这些百姓就像是自己送上门的美餐。 突然诡杰沧海方向海水涌动起来,浪潮一波推高一波,倒灌进白水。 “都抓紧!”白桥喊道,用灵力包裹住几艘渔船,再大也比不过海上的浪,而且浪头像是有意识一般,躲过了水中的百姓和渔船,直冲向鱼妖。 与此同时,空中突降大雨,咸腥的海水倾盆而下,硬是将大火扑灭。 “是玄冥!”白隐说道,大雨滂沱,连同烈巍县内的大火也尽数熄灭。 白冉看着群妖包围中殊死搏斗的二人,突降的海水将残花落的花瓣全部打湿落地,大妖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由普通妖互相吞食妖力融合组成的,不是正常修行形成,冤死的妖力在体内冲撞挣扎,都想占据这具身体。 形势突然逆转,大妖停下来就等于成了小将军的砧板上的鱼肉,白山之力源源不断为雷焱加持,银光如闪电在群妖中游走,所到之处,大妖应声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白冉按捺住慌乱,他怎么也想不到,部署周全、拿了人质、白隐的灵力派不上用场,结果他们竟然还是占了上风! 他脑海里突然响起声音:“是诡杰沧海的玄冥在帮他们,玄冥独立于神妖人之外,虽然被下了禁制无法靠近东洲大陆,但你们也斗不过他!你要尽快想办法放我出来!”那声音竟是怨魔。 白冉想让白隐出丑,想让白隐死在自己手里,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他稳住心神,感觉到随着那声音,一股灵力冲入自己体内。 残花花瓣如鹅毛大雪般纷落,铺天盖地都是娇嫩的粉、明艳的黄、瑰丽的紫,大妖们瞬间动了起来,但是没有去袭击雷焱和白隐,而是互相撕咬起来…… 白水边浪涌过去,花雨落下,两方势力在互相较劲。沐潮一口咬在旁边的泅弋背上,血染红了纯净的白水,泅泗的女儿瞬间被湟鱼分食。 沐潮变得巨大,一口一个吞掉身边的小鱼,整个身子横过来占据了白水水面的一半,他猛地跃起,躲过了巨浪,冲到岸边化作了人形。 厉净竹在北岸,白桥在白水中心,沐潮则在西岸。已经渡水而过的西岸百姓惊恐万分,四散奔逃,沐潮面目全非,死鱼眼凸出,桀桀笑着散出妖力将百姓们拢在里面。 巨大的黑影逐渐形成,漫天的花雨和雪片接天连地,白隐和雷焱站在一起,抬头看着这大妖厮杀吞噬之后变成的怪物…… 怪物比烈巍县外的山还要高,已过午时,巨大的黑影仍然从脚下延伸出很远。 那怪物弯腰伸出手,白冉带着结界跳到它手心中,笑道:“白隐,玄冥也帮不了你了,我不想和你玩了,你乖乖束手就擒吧!” 小将军道:“谁跟你玩了!不是不死不休吗?我倒要看看,是这怪物的皮硬还是我的刀硬!” “慢着!”白冉喝道,“游戏规则由我来定,我说不玩就不玩了!你们要是不听话,雷煜雷霆,包括那边的百姓……”他指着南面,“都要给你们陪葬!” 白隐怒道:“白冉,你说放百姓们离开的!” 白冉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想要他们活着,就把赤金瞳给我!” 白隐心痛不已:“白冉,你何时与怨魔勾结上的?” 白冉道:“白晚死前,赤金瞳发生异动,裴筝曾找我商议,那时我便知道了赤金瞳内的秘密。什么怨魔?那是无明大神啊!白山为保凡人平安,布下结界限制妖,只因神爱凡人胜过妖,为什么?世间万物存在都有意义,为什么人就要高一等?我要让怨魔、不,无明大神回归东洲!我要成为他的神侍!” 他指着白隐:“快!将赤金瞳给我!” 白隐道:“难怪你说世上不止有无明大神一个神?没错,他的两半魂魄都是神,但是怨魔中融合了白薇的魂魄、沉天岛历代圣女的怨气,已经不是至公至善的神!他不能再被称为神!” 白冉展开双手大声道:“这世上最不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什么至极的纯善?要什么你崇拜我守护?我们要的是世人绝对的臣服!什么才能真正的让人臣服?只有恐惧!只有怨魔能做到!我要让世人都尝尝我受的苦!” 花雨的缝隙中,白冉笑得癫狂。有的人在泥沼中仍渴望阳光,有的人则在泥沼中活成了蛆虫。有的责任重大却笑傲人生,有的理由可笑却铸成大错…… 白隐静静看着他笑,拉住雷焱,灵力流入他体内,小将军一惊,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白隐又将灵力分给了自己。 白隐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阿焱,你一会儿直接去救烈巍县的百姓……”有个东西落入他怀中,是赤金瞳,“救下百姓,你带走赤金瞳赶快去救姐姐!” “那你呢?” “我在这里拖住他!” 白隐见小将军没有要走的意思,急得瞪他,雷焱开口道:“我哪也不去,白隐,我没有你这么大无畏,要走一起走!” 白隐突然回过神来,又来了,那种想将自己奉献出去的冲动…… 他点点头,拉住雷焱的手。 白冉笑道:“磨磨蹭蹭,我等不及大开杀戒了!我们先走一步了!”说着怪物托着他往白水边跑去,脚直接踩在民居和街巷,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小将军借助灵力,从房顶窜上怪物后背,双手握住屠戮朝怪物后颈劈去,利刃劈入,鲜血喷溅,但伤口瞬间便愈合。 白冉笑道:“哈哈哈!做什么?你们救得了他们救得了全东洲的人吗?”他心情好得很,“我不杀你,我要你看看,白山守护的世人,是怎么被妖虐杀的!” 白水东岸,厉净竹一眼就看到了怪物,百姓们绝望地惊叫连连,胆子小的吓得撅了过去。 后面有怪物,对岸有沐潮,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阿焱!”白隐喊道,“我要用全部的灵力去阻止他!”他拿不准,怨魔归根结底曾经是神,而他,虽然可以调用白山之力,但终究只是有灵力的凡人。白山之力真正的主人是无明大神,他只是借用。但他无法坐视无辜百姓被屠杀,必须拼尽全力! 雷焱点头,从怪物肩上起跳,身后灵力不断注入,由他的身体传递到屠戮,曾经弑神的神兵爆出金光,狠狠插入怪物头顶。 怪物发出嘶鸣怒吼,身体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白冉被甩出去老远。 至纯至净的灵力如同乍现的天光刺破云层,光芒由怪物头顶涌入,驱赶着邪祟…… “起作用了!”小将军惊喜道,回过头来。 “白隐!”他看见自己的爱人,猛然瞪大眼睛,跪在地上。 他顾不上怪物头上的光芒停滞下来,飞奔过去扶住白隐:“白隐!你怎么了?白隐!” 白隐拿开捂在脸上的手,震惊无助痛苦的情绪混在在一起:“师父,祭天了!” 他像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我……我看见了因果!” 第130章 妖王 白隐小的时候最喜欢吃杏干,他被白屹尘宠得嘴很叼,小还不懂事的时候,最喜欢那种长在西域杏树上,熟而不落,在枝头自然风干的杏干,老吵着让白屹尘带他顺着白山一路往西,从池濯山下山往南,到附近的林子里摘杏吃。 那些林子都是有主人的,村子里的农民到夏天就去摘杏干,拿去镇上卖。 身型巨大的雪豹驮着小白隐,三四岁的萌童一伸手便能够到枝头的果子,边摘边吃,两腮圆鼓鼓的,肚子也圆鼓鼓的,吃不下了就塞在白色斜襟小衣服的兜兜里,手里还要攥着一些。 白屹尘在林子中间的神龛中放了一锭金子。今年夏天,接连几天,附近山头的杏林里都收到了金子,一锭金子可以买下一整片的杏林,村民们都认为是神仙显灵了,纷纷在自家果园里摆上了神龛和供品。 出了林子便是村庄,白屹尘布了结界,这样村民就看不到他们了。 他把小白隐从雪豹背上抱下来,抱在臂弯中,这是小白隐第一次下山来到凡人的村子中。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正在数自己手里的杏干,想着要带回去给大长老二长老他们分一分:“师父,我有十五个杏干,但是有六位长老……嗯……我吃掉三个好了……” 他皱着眉头勉强又塞进嘴里三个,揉揉肚子,再好吃的东西,吃得太多也会不舒服。 突然他听见远处有孩子嬉闹的声音,抬起头来。村子里搭了个黄土台子,逢年过节,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过来看戏,现在空着,几个孩子爬上爬下地满头大汗。 小白隐也想去玩,被白屹尘牢牢抱在怀里:“师父,我也想去。” 帝鬼转过头来,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小白隐的后背,对白屹尘说:“我带他去。” 他化作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拉着小白隐走出结界。 孩子们很容易打成一片,半个时辰过去了,村里的孩子陆陆续续被家里人叫走了,小白隐朝白屹尘跑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把汗和泥土蹭在他雪白的衣服上。 “师父我们能多住几天吗?”他兴奋地问道。 白屹尘摇摇头:“咱们得往回走了。”他见白隐有些沮丧说道,“你不是还要给长老们带好吃的吗?” 小白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白屹尘将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小白隐,你要记住,在你成年前,不要和凡人牵扯过深。” “师父,为何呢?” 白屹尘将他放在帝鬼背上解释道:“我怕你心智还未成熟,会伤心……会抵触神侍一职。” “伤心?我为何要伤心?”小白隐年纪小,摸到兜里的东西,立马开心起来,“这是刚才的姐姐给我的糖,师父我能吃吗?” 白屹尘点点头,看着他将糖果剥开放进嘴里,甜丝丝地笑着。 他也跟着笑,他不会告诉这个吃着糖的孩子,那个姐姐,明天就会死,不仅她会死,其他孩子也会死,整个村子连同这个西域小国都会被邻国入侵的铁骑踏破,无一生还。 小白隐该知道这些,但起码不是现在。 在这杏林山野中,连白屹尘都放松了下来,即使还是身处因果暴风中心,但身边有吃着糖的小白隐没心没肺地笑着。 “小白隐。”白屹尘叫道,他也坐在帝鬼背上,把小小软糯的孩子圈在双臂间。 “嗯?”帝鬼往白山飞奔而去,身形平稳,孩子又开始琢磨自己手里的杏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白屹尘继续说道:“你将来会做神侍,所以想吃什么便吃,想玩什么便玩……” 白隐虽然年幼,但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清修的重要,回头看见白屹尘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和无奈,以为是自己馋,惹师父不高兴了,于是摇摇头道:“师父,我以后不吃杏干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我乖乖在白山修行,将来当神侍替你分忧,还有师兄,他也可以当神侍呀。” 白屹尘揉揉他柔软的发顶:“神侍只有一人,确切地说,只有你能当,也必须是你当。” 白隐懵懂地点头:“好。”他的印象里,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白屹尘问他:“你想做神侍吗?” 白隐还是点头,玩弄着手里的果子干,汗涔涔的小手把杏干都弄脏了。 白屹尘声音低得犹如自言自语:“我若告诉你,每个神侍最终都要祭天,你还会想做吗?你做神侍那天,就是为师祭天的时刻,将来你的继任者也是一样,在你魂归虚空时继承这白山之主……哎,为师这是在把你往深渊里推……不过,或许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嗯?师父你说什么?”白隐嘴里含着糖,是农家自己用桔子做的糖,粗糙又朴实,甜蜜的味道中带着些许苦涩。 帝鬼听见了,安安静静地驮着师徒俩往岚峰奔去。 白屹尘笑道:“师父说,你的杏干都弄脏了,吃了要拉肚子的!”说着双手食指戳在小白隐腰间,逗得孩子咯咯乐个不停。 那个在帝鬼背上、师父怀中笑得前仰后合的孩子,现在跪在地上,心痛得喘不上气来。 因果线如同漫天飞雪涌进他脑中,他根本看不清其中任何一条,只能任由它们扑面而来砸向自己。 他努力找回自己,大雪将他的魂魄瞬间埋没,他怎么也挣不开,四肢完全动不了,雪掉下来便变成了寒冰,把他牢牢锁在因果之中。 “师父……师父……”他分不清是心里的痛苦还是身体的痛苦,那个如父亲一样的师父,还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便烟消云散般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 师父的一切突然涌现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记得那么清楚,连还不会走路时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师父总是拿着让帝鬼从凡间买回来的小玩具逗他:“小白隐,我是师父!叫师父!” 他的手抓住了拨浪鼓,白屹尘抱他起来:“我的师父告诉我,要做神侍就不能有多余的感情,我偏要试一试,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让别人带你?对不对?以后你也要有感情,无论是什么感情,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可别学那些人清修,神侍的一辈子太短暂太痛苦,你要好好活着、尽情活着……” “小白隐,师父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别留遗憾……”纯净的灵力充斥在狭小又无垠的旷野中,纷乱的因果慢慢停滞下来,缓缓流动。 “白隐!白隐!”雪中有声音在喊他,不是师父,是谁?每叫一声,包裹挤压着他的因果便松动一分,他奋力挣扎,突然漆黑的旷野上空裂出条缝来,一只手拉住他,把他从因果纷扰中拉了出来。 “白隐!”他的身体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雷焱紧紧抱着他,满身的血污将他纯白的长袍也染得斑驳。 白隐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拥抱,能为他驱赶一切痛苦。他回抱爱人的一瞬间,一切声音都回来了。 百姓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怪物双臂撑地爬了起来,头顶伤口的白光尽然消失。 白冉见白隐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不配做神侍,你呢?你就配吗?你看你这副样子……” “白冉!”白隐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已经是神侍了。”他很快就适应了因果的冲击,若是白屹尘还在,定会吃惊。 白冉知道他不是在唬人,雪色长袍上沾满了血迹,却看起来纯洁又神圣,光晕流转的灵力笼罩在全身,那根本不需要调用操纵的白山之力,像是有意识一般,认了白隐做主人。 白隐,已经是白山之主了。 白冉浑身颤抖,他只想将这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师弟拉下来,踩在脚下,踩进泥里,弄得他满身脏污,让他变得低微卑贱。 他忍住内心的嫉妒,颧骨抬起勉强扯出一个酸涩的笑容。 “废物!”怨魔的声音传来,白冉刚压下去的妒恨之火随着愤怒暴涨起来。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做神侍?凭什么骂我废物? 怪物猛然发出咆哮,尖利刺耳,花雪跟着震动起来,树林发着抖,吼叫的冲击将所有百姓掀翻在地。 “阿焱!”厉净竹抽出腾蛇几步跑过来,雷焱与他交手过这么多次,早已默契十足,两人一左一右,从树冠跳起,半空跃下砍向怪物的脖颈,白隐的灵力同时为两人加持。 厉净竹跟从陆长华,已经学会将腾蛇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此时加上白山之主的灵力,怪物脖颈两侧坚硬的皮肉被一劈到底,卡在胸口,豁出两条巨大的口子,肩膀和手臂不自然地垂下来。 白冉掉了下来,雷焱落在地上,提着屠戮和谒归朝他走过来,白冉有些紧张:“你、你别过来!别忘了你姐姐和还在我手里!” “阿焱!”雷焱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自西面传来,雪豹踏着树冠而来,背上正是雷煜和林稍。 雷焱心中大石瞬间落地,朝白冉走过去。玄色的袍子上满是血污,白冉仿佛看见了死神…… 谒归撞上白冉的结界,黑金的细小火光缠上刀刃,谒归卡在缝隙中,左手随之举起,屠戮锵地一声巨响狠砍在缝隙上。白冉顾不上加固结界,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雷焱两手往下用力一压,结界瞬间从裂缝处分崩离析。 “别杀我!你是凡人,杀了白山弟子会遭报应的!别……”屠戮挥刀而下,他奋起抵抗,所有的灵力都调回铺设结界。白隐放出灵力抵消掉他的灵力,屠戮的阻碍消失,他脖子一凉,天旋地转停下来后,仅能看见晦暗的天变得越来越黑,直到一切都黑了下来…… “阿焱!”雷煜喊道,帝鬼正驮着她和林稍奔过来,神兽的直觉极其灵敏,他感到左侧有东西冲过来,顿时刹住脚步停了下来。 烈巍县那边憧憧黑影朝这边飞速移动过来。 对岸的百姓看着这边的情形熙熙攘攘,沐潮红着眼睛站在岸边吼道:“闭嘴!”他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下一瞬,整个人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被提至半空,往北岸拽去。 那不是什么黑影,分明是被小将军和神侍大人砍断的残肢断臂,以及刚才死里逃生的小妖。 怪物本已不再动弹,那些妖的肢体瞬间化为黑影,被它吸入体内,方才断了一半的肩臂立刻恢复完好如初! 小将军皱眉:“真他娘的难缠!” 厉净竹和雷煜林稍指挥剩下的百姓渡河逃走,帝鬼奔过来道:“这是妖王啊……六千七百二十三年前,也出过一只。” 白隐没有说话,妖王集合了东洲大陆所有大妖的妖力,还会源源不断汲取东洲开天辟地以来沉淀下来的妖力,根本杀不死。 六千多年前的那只,是当时的神侍祭天之后,白山众弟子加上下一任神侍拼尽了性命隔断它的妖力来源,才勉强除掉的。 师父祭天了,他不知道能不能以一己之力杀掉妖王…… 百姓们哭喊声和急迫逃命的声音就在耳边,白隐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以前总是怕麻烦,不想跟凡人有牵扯,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成为神侍,他一直想着就在白山,远远看着这些他要守护的人,虽然不理解,他也愿意去为凡人走上祭天的命运。 自从下山,遇到的百嫁镇、雁鸣城、安宁县、天麓城的人,林彤林稍、雷煜雷霆、迅霆军神宇军的将士,小依小沫小庄,甚至烈成县勾栏赌坊的人,那些鲜活的人,每一条生命都真实存在,让他感受到温暖喜悦伤心愤怒。 他要救他们! 他已经能在因果中准确地找到那些属于熟悉的人的因果。但这些人的因果都在某一个时刻分开两条线,且都无法看清,他有些奇怪,这是正常的吗? 他想找雷焱的,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些事情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妖王动了起来,他压下惊异,浑厚的灵力喷薄而出,想阻挡妖王的动作。 妖王似乎不受影响,看都不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雷焱,小将军将双刃合并,背在身后,摆好架势。 妖王朝他冲过来,在神兵刺入眉心的一霎那化作黑烟,直冲进小将军身体! “阿焱!”白隐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分担了他的冲击,重量加上冲击让两人狠狠撞在地上。 “阿焱!阿焱!你没事吧?”白隐揪心喊道。小将军紧闭着双眼,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很痛苦的样子。 随后他睁开眼睛:“妖王呢?” 胸前滚烫,他从怀中掏出赤金瞳,鎏金香囊滋滋冒着烟,已经烧得火红。 白隐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妖王是进入了赤金瞳,而不是雷焱体内。 金红色的香囊外壳的鎏金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 白隐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白冉被怨魔利用了,怨魔的目的是整个东洲大陆的妖力! 第131章 神明 鎏金香囊逐渐融化,白隐用灵力层层包裹住它,已经看不出来图案的赤金瞳结了一层白霜。 “他要出来……”白隐将赤金瞳握在手中,他能感觉到赤金瞳在不停地震动,冰结了一层就被震碎,再加上一层又被震碎,他需要全神贯注不停将用灵力禁锢住赤金瞳,“看来妖王的妖力帮助怨魔吞噬了无明大神的另一半魂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帝鬼道:“能不能毁了它?” 雷焱召出屠戮道:“你为我加持,我来毁了它!” 白隐点点头,怨魔是必须除去的,而此时他已经是神侍,可以随意使用白山之力,而且白山之力能够封印住赤金瞳,对怨魔也是有效的:“好,我会将全部灵力都注入屠戮。但不能在这里,我怕会有变化……帝鬼!我们回白山!” 赤金瞳听得懂他们的话一般震动挣扎不休,融化模糊的球状香囊变得不那么浑圆,里面的黑影仿佛侵染了金色的外壳,烧焦了一般狰狞。 帝鬼驮起二人往西北方向奔去。 “帝鬼,师父他……”悲伤的情绪涌来,白隐开口时尾音发颤。 还未说完便被帝鬼打断:“我知道,白屹尘他已经祭天了。他叫我回去,这个王八蛋,什么都没说!”他口中骂着,却着实理解白屹尘,若是说了自己大限将至,帝鬼可能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他半步,非要陪着他走上岚峰山巅不可。 小将军坐在白隐身后,伸出手来环住他,白隐拍拍他的手:“我没事,放心吧。” 帝鬼叹道:“哎,这种事情每个神侍都要经历的,这是神侍的宿命……”他还没说完,后颈一疼,是白隐用力捏了他一下,他立马噤声,心想,完蛋了,阿焱还不知道吗? “嗯?你说每个神侍要经历什么?什么是神侍的宿命?”雷焱眯起眼睛,一连串发问道。 “没什么,你别听帝鬼胡说八道。” 雷焱把头靠在白隐后肩:“你是说每个神侍都要祭天吗?到了某一个时刻,就会……像我娘、白晴那样祭天,然后灰飞烟灭吗?” 白隐从小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宿命,所以早已习惯,也没有怕过,他一直想的是,阿焱注定要比他先走,自己陪他过完一生,等到自己命定的那一刻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但雷焱的口气、身后的温度,让他心脏猛然颤抖,浑身冰凉。他不想死,想到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能与阿焱再相遇,无尽的伤痛和无力感涌了出来。 都说父母是挡在自己与死亡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没有父母,师父便是他的父亲。师父不在了,他才深刻感受到,自己与死亡直接面对面了,那看得见的终点就在不远处,逼着他去面对、去准备、去思考。 这就是师父说的神侍不能有感情吗? 到底是无情冷清地过一世,还是敢爱敢恨地过一世? 他闭上眼睛,若是让他选择,他还会选择与阿焱在一起! 他握住雷焱的手坦白道:“是。”只是要害阿焱伤心难过了…… 雷焱半天没说话,白隐以为他生气了,刚要哄他,就听他淡淡地说道:“所以你还是要丢下我了?” 滚烫灼伤了掌心,白隐慌忙用灵力封印住赤金瞳,他分心了,何止分心,他心上被烫出一个洞来,他恨不得什么都不要了,只和他爱的人在一起,远走高飞。 因果压着他的魂魄,赤金瞳压着他的灵力,世人和万物压着他的肩头,他感觉自己在被撕扯。 “不……” 雷焱抱紧他,打断他的话:“你别想丢下我。若是你逃不掉宿命,那就带我一起,好吗?” 小将军的语气里没有一点点的强硬,他在哀求…… “……好。”白隐拒绝不了,先答应他再说,以后再说…… “那是谁?”说话间,帝鬼已经跑过了百嫁山,进入了苔原荒地,这里人迹罕至,别提人了,野兽都少见。但在茫茫雪原间,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北走,若不是帝鬼眼尖,有可能就错过了。 “是小庄!”白隐认出来那孩子,是裴筝的弟子,灵力低微,怯懦软弱,但是却是唯一一个为裴筝守孝的弟子小庄。 白隐在离开国师府的时候,曾让小庄上白山去,没想到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竟然说走就走,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这里! 小庄一路上过来,遇到好心人能让他搭车捎他一段,但大部分时间都靠着双脚,他将仅有的灵力都放在腿脚上,以保证自己不会磨破脚耽误行程。 但是白山路途遥远,在百嫁镇讨了一些干粮,他走错了路,没有经过雁鸣城便进了苔原荒地,干粮两天前就吃完了,他饿了两天,饿急了就从积雪中扒一些草根吃。饥寒交迫,但白山依旧是伫立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他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雪花仿佛进入了他的眼睛,眼前白茫茫又黑洞洞,他脚下一滑,心想,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离白山进了一些,到了黄泉,师父不晓得是骂他还是夸赞他,多半是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吧。 他不知道的是,师父不会笑他也不会骂他了。他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也没有摔进雪里,身下柔软温暖。 “啊,死这么舒服吗?”他摸着身下的柔软皮毛感叹道。 “摸够了吗?”帝鬼忍着火道。 小庄吓一激灵,睁开眼睛,白隐正微笑地看着他:“白白白白公子?” 白隐道:“你还死不了。”他说着,在小庄额上点了一下,一小股灵力进入体内,孩子顿时恢复了过来。 “谢谢白公子!” 白隐心中惦记着赤金瞳和怨魔的事情,仅是点点头。 帝鬼带着三人不消一刻便到了白山脚下:“结界呢?”上次来时结界还如铜墙铁壁,此刻却是大开着,没有一丝灵力。 下着大雪,来的路上、山脚下的痕迹都消失无踪,帝鬼鼻头翕动:“有凡人来过!”他低头嗅着,“还有很多!” “快上山!”白隐直觉不对劲,白冉说他要做怨魔的神侍,白山必定也是绊脚石,他拿雷煜和雷霆做人质威胁雷焱,说明他已经控制了神宇国国主司未恒,加上他本来的秦阳国师的身份……难不成他派兵攻上了白山?! 山门大开,依旧是没有结界,白山弟子也未见一人。帝鬼撒开四蹄,脚不沾雪地奔上白山。 从半山腰就陆续见到凡人将士,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咱们这样不会遭报应吧?” “说什么遭报应!就算遭报应也是下辈子的事了,你要不来就算逃兵,那让你现在就人头落地!” “快别说了!这都什么事啊?我们老家都是信奉白山神侍的,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上白山了,那肯定会被家法打死在祠堂!” “你们看那群秦阳人,不也都是心里打鼓,咱们当兵的,就得服从命令……” “去他娘的服从命令,要是雷大将军或者雷小将军的命令我听,他……他一个小小的统领……” “你可闭嘴吧!” “好在白山弟子没难为咱们……你说咱们攻上来叫什么事?难不成他周信想当神侍?” “嘘!你也不想想,他能调得动这些大军吗?”说话的将士指了指天。 “是国主想当?” “呸!不能再猜了!咱们贱命一条,谁做国主,谁做神侍,都跟咱们没关系。反正啊,要变天喽……” 白隐铺开结界,听着这些本不该出现在圣洁白山的凡人的话。他猜想的没错,就是白冉。 凡人将士太多,从半山腰到羽弓神殿,几乎站满了整座白山,白玉的阶梯被踩踏地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人在撬神殿大门上的镀金门钉。 帝鬼悄无声息进入羽弓神殿,躲在角落。 大长老被绑在柱子上,四长老正与周信说话:“白冉到底什么时候来?” 周信大剌剌坐在席上,脚踩着洁白无瑕的矮几:“着什么急,反正神侍大人已经死了,全白山都是国师大人的了,等他除掉白隐,自然就会回来。” 大长老披头散发怒道:“你们这些叛徒!神侍大人早就有令,白隐才是名正言顺的神侍!神侍大人祭天,白山之主就由白隐继承!他白冉就算回来,这里也没有他的位置!” 四长老笑道:“老大,我没说白隐不是神侍继承人,但是他没有收徒,他死了,自然是同为白屹尘弟子的白冉来继承神侍之位了。” 大长老不怒反笑:“你们当做神侍是什么好事吗?你们当白屹尘是被你们逼得跳崖自尽的吗?你们有这么大的能耐?哈哈哈哈!他、每个神侍最后都要魂飞魄散遁入虚空永世不得再入轮回!这是神侍的宿命!” 四长老明显不知道,愣了一下,但旋即又笑道:“那又与我何干?我只要助白冉坐上神侍,他便会让我下山,我早就受够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他娘的清修,老子要带着记忆和灵力下山去,痛痛快快地活一辈子!” 大长老无话可说,垂着头叹道:“神都在看着呢……” 四长老最烦他这种殉道者似的模样,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生下来就有人告诉你,最后一个神——无明大神走了,你忘了吗?东洲大陆再也没有神了!你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看着,说什么神?说什么国主?白山就是着世上最大的神!” 突然身后一阵喧闹,白隐握着赤金瞳从角落走出来,淡然开口,语气如同山巅的寒冰冻雪,清冽高冷,不容侵犯:“白冉已经死了。” 四长老和其他背叛了的长老、内门弟子,全都感觉到心底一寒。不用问也知道,白隐现在是神侍了,他周身散发的灵力与白屹尘一模一样! “小白隐!你回来了!”大长老叫道,放下心来,小白隐还活着,就说明白冉的阴谋告破了! 白隐微笑点头。 四长老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用尽全力吼道:“来人啊!把白隐抓起来!”他声音大,却底气不足,没人敢上前来。 雷焱上前,紧盯着四长老的眼睛,将大长老放下来。 周信有些紧张,雷霆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会给他些面子,但雷焱这小子是绝不可能给他面子的。 门外将士们声音越来越大:“是小将军?” “是是是!” “是小将军!” “小将军!小将军!”到后面大家欢呼起来。秦阳很多将士都认得这个与自家战神齐名的神宇名将。 雷焱抱着双臂问道:“谁让你们来的?胆子这么大?” 周信道:“这是国主的命令!” 雷焱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眼光越过他看着白隐道:“趁神侍大人没有怪罪,赶快下山去吧!” “我看谁敢!”周信是钦点的将军,若是将士们不听他的,他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 将士们停下脚步,几个校尉站出来道:“周将军,白山本来就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来的地方,别毁了人家的清修……” “就是!周将军,咱们回去联合上书,劝劝国主,他不会怪罪的……” “周将军,您不怕遭报应,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都信这个……” 周信握着剑柄的手关节发白,鼻梁抽动两下,吼道:“都给我闭嘴!国主的命令违令者斩!” 顿时所有将士都不敢吭声。 半山腰传来阵阵吵闹,一声声急报传来:“国主!国主暴毙!” 大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竟是雷霆,身后跟着林野和林彤。 “爹!!”雷焱见到雷霆无恙,放下心来。 林彤看见雷焱的一瞬间都要哭出来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强忍住了泪水,雷霆没有穿将袍,但威仪赫赫,让人肃然起敬。 “周信,国主暴毙,他的命令自然作废了。” “雷大将军,国主没有子嗣,亲缘最近的继承者应当是大皇子的世子……”他有把握,大皇子的世子早就被司未恒拿捏在手中。 雷霆笑道:“他是没有子嗣,但前国主有子嗣。” 周信哼道:“别告诉我是那个残废!” 林野侧身,身后赫然一人身着月白长袍,玄色大氅。 “善王!?”周信震惊,“我……我亲眼看见你死了的!” 林野道:“大将军在出发去雁鸣城救急之前,就派人将善王殿下偷偷送走,留给了你一个易过容的死刑犯。” 善王横眉道:“周信,孤命你交回兵权!” 变数太大,周信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雷霆断不会骗他,这么说,司未恒真的死了?那他的东洲神武将军的梦…… 掌中的冰寒刺骨的冷银剑柄让他回过神来,他弯腰低头,往善王和雷霆的方向走去,假意去掏兵符,抽剑直刺善王,雷霆早有准备,配刀瞬间拔出格挡住周信的攻击。 “爹!!”周信袖中寒光一闪,是一柄短刀,直刺雷霆胸口,雷焱飞身过去,谒归出手…… 与此同时,四长老散出灵力,手执兵刃扑向白隐。 白隐的灵力全部用来压制怨魔,此时根本没有余力对抗几位长老。 大长老离得近,扑了过去挡在他身前,四长老的剑穿从他前胸没入,后心刺出,剑尖刺入了白隐的胸口。 雷焱挡住了周信的偷袭,谒归刀尖一转挑断了他的喉管,周信当场毙命。 他转身一眼便看见了白隐的胸前被鲜血染红。与他在皓宛阁幻象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白隐!!!”谒归一刀砍断四长老执剑的手臂,屠戮紧接着将他的头削了下来。 大长老已经没了气息,白隐灵力波动,手中的赤金瞳顿时烧了起来,从他手中滚落,在地上咕噜了两圈停下。 随后,黑色的火焰窜上殿顶,一人在火中说道:“我回来了。” 第132章 虚空 羽弓神殿和无明宫一样都是白岩搭建,殿内白玉描金的盘龙柱子被火燎黑,黑色的火冲上殿顶旋即火势渐衰,慢慢熄灭。 一人身着玄袍坐在云座之上,那里是历任神侍大人讲学坐的位子,他翘着腿,一手撑着腮,一手指尖燃着一丛黑火。 此人朗眉星目,唇若点樱,青丝垂在胸前,黑袍加身,又笑得妖异,殿内众人都有一种崇敬和恐惧并存的感觉。 白隐被雷焱扶住,以灵力为自己疗伤。大长老和四长老倒在地上,周信血流了大片也不再动弹,但一时间没人敢说什么。 “你们……”那人缓缓开口,声音空灵飘渺,犹如回响在九天之上,“为何不拜我?” 他话音未落,三长老五长老六长老以及殿内的弟子将士纷纷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雷霆皱着眉将林野和林彤拉起来。 那人看了看没跪的几个人:白隐雷焱和雷霆。 他眼神扫过柱子边上,挑了挑眉毛,轻声唤道:“帝鬼。”抬起手朝已经化作人形,一脸茫然不可置信的银发青年招了招,温和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过来。” 帝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云座阶下,那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在等他走过来,熟悉又陌生的容貌,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和笑容,万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看到他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无明……” 帝鬼是无明点化的,无明算是他的主人,他浑身血液奔腾,本能地想靠近自己的主人,他迈上台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帝鬼!别过去!” 帝鬼回过头来,白隐警惕地盯着无明说道:“他不是无明大神,他是怨魔!” 无明攥着手,将指尖的火焰熄灭在掌心中,站起身的瞬间换上了白色长袍,他走下来,看都没看帝鬼,笑吟吟地对白隐说道:“你是我的神侍,你回答我,神形之间孰轻孰重?” 白隐道:“神。” 无明又问道:“形灭,神犹在,传之异形,是否还是那个人?” 白隐知道他想证明什么,魂魄轮回转生,虽然身已死,但人还是那个人,于是说道:“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你的魂魄中多了白薇的魂魄和历任圣女的怨气,神已不是原来的神。” 无明不怒反笑:“凡人只道崇敬膜拜,哪里管你是哪路神仙,能保佑他们的就是好神,你是神侍,理应更明白这个道理,万年来换过多少任神侍?他们膜拜的不过只是他们心里的恐惧,没了神、没了神侍,他们害怕……” 他继续说道,“他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还要护着他们吗?” 他伸手想去触碰白隐,手被一柄寒刃挡住,他皱眉,这把神兵再熟悉不过,他信赖的神侍白薇,就是用屠戮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他是神,但也会痛,屠戮横在身前,他心口隐隐又作痛起来。 “不过是个容器罢了……还敢挡我?”他抬手,指尖抵在屠戮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锋刃上,黑火窜起,游蛇般缠绕上来直逼小将军握着刀柄的手。 白隐握住雷焱的手腕,灵力猛地将黑火逼退。 “你若是神,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了!”白隐怒道,灵力迸发而出将黑火冻住。 无明挑眉:“你倒是无私。”他看了眼雷焱,“爱这种东西最没用了,不仅没用,还耗费心神,若没有爱,我也不会被白薇那个贱婢撕裂了魂魄,万年不能恢复!” 帝鬼听得清楚,心中闷痛,这人当真不是自己的主人了,无明在他刚刚化形时便告诉他:“帝鬼,做神最无趣了,其他的神都走了,只留我在这里看着这些凡人,我看得久了,不免会嫉妒他们,虽然他们一世不过百年,但却活得如此轰轰烈烈,我有时候想像他们一样,爱一个人,尝尝亲情爱情友情的滋味。但我做不到……” 那时候帝鬼舔着毛敷衍地说道:“但你爱凡人啊……” 无明眼睛一亮,揪着他的圆耳朵把他揪起来,兴奋地捏着他的脸揉搓个不停:“不愧是神兽,你说得对诶!我看护凡人,看他们受苦我会担心,还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帝鬼任他搓圆捏扁,那时的无明就像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 而眼前的无明冷漠无情,内心完全被怨恨包围,他或许是无明的魂魄,但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守护东洲大陆的大神无明了。 小将军一语道破:“你吞了无明大神的魂魄,就妄想称神?哼!笑话!” 黑气从羽弓神殿地面飘起,三位长老惊道:“这……这是妖力!” 白山众弟子一时间骚动起来,白山是最圣洁的神之居所,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妖力? 黑气直奔无明脚下,被他吸了进去,顿时,屠戮上被冻结的黑火烧了起来,白隐调动灵力对抗,将小将军拉到身后,黑火与白色的灵力撞在一起,羽弓神殿内骤然掀起大风。 无明背上爆出黑色羽翅,俊美的脸上出现数道裂口,每个裂口都是一张布满尖牙的嘴。 “我只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恨!我恨你无明!我恨你!” “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和爱人在一起?我却只能灰飞烟灭?” “小桥小桥,你要好好活着!” “嗷嗷!” “吃了它我就能妖力倍增?呵!” “我要当神!” “我才是神!” 每一张嘴都在叫嚣,男声女声还有兽类吼叫声,或粗砺或尖细,或高或低,一时间羽弓神殿内尽是刺耳的哭号怒吼。 三位长老离得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白冉曾许诺将无明大神的魂魄找回来,名正言顺地成为神侍,他们才纷纷倒戈,没想到他找回来的竟是这么个妖物! 还未来得及铺开结界,黑火被风卷起,直冲向他们,三位长老和附近的几位内门弟子一下被卷入黑火中,瞬间化为黑烟被无明吸入体内。 白隐张开结界,将殿内外所有人笼罩其中。 无明看着他,数张嘴一齐笑道:“呵呵,我是神,你只是个神侍,不过是我的仆从,胆敢反抗我?” 小将军立在白隐身侧:“神侍又如何,能杀得了你一次,就能杀得了你第二次!” 他突破结界,屠戮劈向无明,白隐的灵力追随着他,保护着他,在刀锋砍中的前一瞬,灵力如同透明的极薄刀刃一般削断无明的发丝。 小将军激动起来,有破绽! 屠戮停在无明头顶,却怎么也无法砍下,那灵力也瞬间消失了。 白隐只觉得自己的灵力被巨大的吸力吸引,控制不住地流向无明! “哈哈哈!谢谢你,白山之力替我保管地这么好,是时候该还给我了!”无明笑道,随着白山纯净灵力地涌入,他的脸恢复了正常,俊美无双,温和无害地笑着,仿佛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大神。 白隐拉不住灵力,布下的结界分崩离析,他朝白山弟子和神宇秦阳将士们喊道:“快下山!快逃!” 无明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雷焱,小将军顿时无法动弹,白隐怒道:“你放开他!” 无明笑道:“别担心……”他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你们谁也跑不了。” 白隐的心冷了一半,他已经无法调用任何白山之力了…… 小将军被他按住肩膀,愤怒至极:“放开我!”他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抬起手臂,屠戮擦着无明的脸颊而过。 无明抬手摸到一片温热,挑了挑眉道:“不错啊小子,是我小看了你。”他对屠戮还是忌惮,这是世上唯一能杀掉他的神兵。 雷焱身体一轻,双脚离地,被他用灵力扼住喉咙提了起来。 白隐能够使用的仅是自己的灵力,他能够成为神侍,虽然比不过白山之力,但也足够雄浑。 紧急关头,他必须拼尽全力,灵力激发,刺向无明的手臂,无明吃痛松开了手,雷焱刚掉落下来便提刀又攻了过去。 无明一挥手,结界挡住了攻击,屠戮发出铮鸣,慢慢切入结界。 白隐以全部灵力加持屠戮,但却无法再深入分毫。 僵持之中,无明突然抽动了一下,右手按住布结界的左手手腕,眉头紧锁道:“白隐!” 白隐闻言看向他,无明姿态奇怪,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只听他说道:“我是无明。” 白隐顿时明白,那是无明大神曾寄存在他体内的那一半魂魄,虽然被怨魔吞噬,却仍保有一丝清明:“你们除不掉他的……” 屠戮卡在结界缝隙中进退不得。 “你给我闭嘴!”无明吼道,旋即继续说道,“白隐,到了你祭天的时刻了。” 此话一出,白隐顿时感到所有的因果都翻涌起来,逆流而上,往天空中飘去。 这便是宿命中祭天的时刻吗?师父从没告诉他宿命来临时是什么感觉,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就是这个时候! 白隐眼神空洞,像是魂游天外了。雷焱又急又怒道:“白隐,别听他的!他是怨魔!他骗你的!” 无明说道:“我只能压制住他半刻,你……快!” 白隐被因果推着,往半空中飘去,他稳住心神,看着雷焱。 那眼神中全是不舍,小将军顿时明白了,无明说的是真的,方才在苔原荒地说的话,竟一语成谶,这么快便到来了吗? 他痛苦不已,绝美面庞上的血污干涸了,又被泪水浸湿,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不……不行!白隐……” 原想着再有百年才是离别,没想到却近在咫尺。 白隐不敢看他,他怕自己会犹豫会退缩。他拉过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庄,孩子不明所以,被他死死按住肩膀,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体内:“小庄,我收你做弟子,你是下一任神侍。”他揪着小庄的领子,强迫他振作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吼道,“听见了吗?” 小庄抖着点头唤道:“师父!” “帝鬼!”白隐放开小庄道:“交给你了,你看好他。”他头也没回往岚峰走,帝鬼知道他让他看好雷焱。 屠戮卡在结界上拔不出来,雷焱顾不上那么多,松开手追了上去,却被帝鬼从身后一把抱住:“阿焱阿焱!你别去!” “帝鬼!你放开我!!”雷焱怒吼,死命挣扎,帝鬼用尽全身力气禁锢着他,箍得骨头咔咔作响。 “你放开我!!白隐!白隐!你给我回来!!”白隐听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恨不得立刻奔回去抱着心爱的人安慰,告诉他自己哪也不去,但是不祭天就除不掉怨魔,大家都会死!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岚峰,三年未回,无明宫还是一样冷冷清清。他没有停留,经过白屹尘闭关的山洞,继续往山巅前进。 山巅的雪积得很厚,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庆幸自己被师父捡到,庆幸自己下了山,遇到阿焱,庆幸自己能够爱上他,他甚至有一丝庆幸,能够救他,让他活下去。 山巅没有雾,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十几步之遥,冷酷的悬崖。 每个神侍都是从这里跳下去祭天。 东洲大陆上连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白山隔开了天与地,白山南面是凡间,但谁都不知道白山的另一面是什么,下面是什么。 或许就是虚空…… 他想着,已经半只脚悬空站在悬崖边上。因果推着他的魂魄到了高空,他能看到整个东洲大陆和诡杰沧海。 对不起,阿焱…… 阿焱……阿焱……阿焱…… 所有的感情都喷薄而出,他强压住痛苦,看着浓雾笼罩的悬崖,往前迈了一步…… 第133章 新生 白隐从来不知道白山的云雾是温温的,会柔和地抚过他的身体。 难怪世人都说过眼云烟,无尽的白色丝雾中他看到了四季的缤纷。 在百嫁山靠近南方的地方,四季更加明显。三年的时间,他以为他看了足够多的花草野兽,春华秋霜,纷繁芜杂,即使回去继续清修,也无怨无悔。 他以为他比所有白山弟子都要清楚因果是什么,直到他介入了雷焱的因果。命运从此缠缠蔓蔓丝丝环环,再也做不到旁观者清了。 他以为二十多年的清修让他能够坚守责任,他不贪心,就算宿命下一刻到来,他也能做到毫不犹豫。 白衣上的血如夏花绽放,看上去却比纯白更无暇。 静。心脏鼓动的声音清晰无比,却比无声更静。 脸上湿了,是下雨了吗?白隐睁开眼睛,水滴停在他上空,伴随着他无尽的下坠。 竟是我哭了吗?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他后悔了,在这个时候贪心了。 我不要做什么神侍!我不想死!不想灰飞烟灭!不想去没有阿焱的虚空! 让我再看阿焱一眼!再看一眼! 手按在胸口,那里疼得空虚绝望…… 阿焱!阿焱! “白隐!”除了重击在心脏上的声音外,他听见了阿焱的声音。 也好。见不到,能听见他的声音也好。 帝鬼能够将他的记忆除去,他会忘了我,好好地过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 “白隐!白隐!”声音清晰入耳,从层层叠叠的上层云雾中传来,白隐皱眉,这也太真实了,下一瞬他看见丝绵般的云雾中确实有人。 雷焱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松了下来,像在百嫁山禁地小屋中,昏黄的烛光下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白隐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被他拉住手,空气流动起来,风将两人吹得凌乱不堪。 “抓到你了!”小将军笑着把他拽过来,紧紧抱住。 白隐回过神来,怒道:“你怎么……你会灰飞烟灭的!”帝鬼这个废物!他骂不出来,心窝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吐也吐不来,咽也咽不下去。 雷焱把脸贴在他耳边:“我说过,你别想丢下我……” 白隐回抱住他,用把他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量:“阿焱……” 泪水决堤,欣喜痛苦交织在一起,心中的压抑消失,心重新鼓动起来。 罢了罢了,就让他贪心一回吧…… 风越来越猛烈,小将军不合时宜地感慨道:“白山这么高吗?” 话音刚落,周遭的云雾消失了,两人惊讶地发现,下面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虚空吗? 速度太快,就算下面是水也会受伤。白隐放出灵力,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已经将全部灵力给了小庄。 “抱紧我!”他将雷焱的脸按在自己胸口,后背朝下,小将军还未来得及开口,“咚”的一声两人直直砸进水中。 他感觉环在自己身后的手臂松懈了下来,急着抱紧失去意识的白隐。 他努力往水面上游,但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两人没有任何阻力地继续往水底沉去。 不行!要活下来! 小将军一只手抱着白隐的腰,另一只手奋力划水,水静得如同不存在,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停留在原地,胸口被压缩,窒息感席卷而来。他只觉得自己意识越来越不清晰,眼睛睁不开,渐渐抱不住人了。 操他娘的!这算什么死法?! 他猛地睁开眼睛,手臂夹住白隐,拼命往上游,水感应到他的决心似的,开始流动,却是一波一波往下推,阻止他逃脱。 小将军咬着牙,却无法对抗汹涌的水流,被一股水击中头部,昏了过去。 两人被水流推动,往水底沉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将军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卧在冰上,他揉了揉额角,急着去找白隐,看到人就在他身侧,胸口轻轻起伏,才放下心来。 “白隐,白隐,醒醒。”白隐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得很沉。 雷焱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冰,这是哪儿?他们刚刚明明掉进了水里…… 难道是水底?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了上来:“难道水下就是虚空?”若是这样,那他们已经灰飞烟灭了吗?这样也不错,只要能跟白隐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 他席地而坐,把人抱在臂弯里,捏他的脸:“喂!快醒醒!” 怀里的人皱了皱眉,仿佛怪他吵人清梦。“再不醒我就要亲你了!”小将军心情很好,微微笑着,摸摸他的脸颊,闭上眼睛凑近他的唇。 就在快吻上的时候,小将军猛然睁开眼睛,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蹲在他们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惊得险些把白隐扔出去。 定睛一看更是震惊,那人明艳绝色,手支在下巴上,青丝垂在冰面上,竟与他八九分相像。 雷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已是泪流满面:“娘?” 白晚温柔地笑着,伸手抹掉他的泪水:“阿焱乖,不哭。” “娘!娘!我好想你!”雷焱哭得稀里哗啦,白晚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娘知道,娘全都知道。” 雷焱半晌才缓过劲来,问道:“娘,这儿是哪里?我听白晴说你已经灰飞烟灭了,那我?” 白晚点点头道:“阿晴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生祭了怨魔,这里就是虚空。其实阿焱,我不是你娘……” 雷焱不明所以,她解释道:“我是虚空中所有的魂魄碎片。”她指着自己的身体,“你娘在,裴筝在,白晴在,白屹尘也在,所有人都在。我借用了你娘的容貌,你会介意吗?” 雷焱摇摇头道:“能再见到娘,我已经心满意足。” 白晚摸摸他的头发:“阿焱你做得很好。” 雷焱问道:“为什么我和白隐没有魂飞魄散?是娘你救了我们吗?” 白晚道:“不是,这是你们的命数。白屹尘在岚峰山巅捡到的白隐,他那时候只道白隐是无明大神为自己做的盛放魂魄的容器,却不知道,白隐出生在比这虚空之境更远的地方,那里是神诞生的地方。”她斟酌片刻郑重开口道,“白隐是神。” 她见雷焱怔愣住了,笑道:“怎么?听到自己的夫君是神所以惊呆了吗?” 她用白晚的脸取笑,雷焱脸瞬间红了:“娘……” 白晚道:“阿焱,娘都知道,你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娘只是可惜不能陪你多走一段……” 雷焱知道这是白晚的意识在说话。 白晚突然道:“他醒了。” 臂弯中的人动了动,白隐从雷焱臂弯中起身,目光冷清,像是还没睡醒般皱眉看着白晚:“是你。”他的神识醒了过来,因果已经不能构成纷扰,他不仅能看到因果还能看到过去和其他世界,自然能看穿白晚皮相下的真实,“虚空。” 白晚拜倒在地:“虚空见过大神。” 白隐还没说话,后脑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小将军怒道:“这是我娘!哪有我娘拜你的道理!你给我跪下!” 白隐本能地跪了下来,膝盖碰触到坚硬的冰面时一头雾水,他还在适应,神识与白隐的记忆融合让他有些懵,刚要起身,雷焱扶起来白晚,也在他身边跪下。 他看着雷焱绝美熟悉的侧脸,属于白隐的爱意瞬间充溢于胸间:“阿焱……” 雷焱瞪了他一眼:“这是我娘,你拜过我爹,还没拜过我娘,拜了我娘,咱们就算……算……成亲了。”最后三个字他脸憋得通红,声如蚊蚋。 白隐微笑着随他一起拜倒。 白晚如坐针毡,赶紧将白隐扶了起来:“大神。虚空着实受不起。” 白隐道:“你体内即然有娘的魂碎,那就受得起。”他抬头望着纯净如冰的天说道,“阿焱,咱们需得回去了。” “怨魔吗?”他也担心爹和将士百姓。 白隐点头,见雷焱握着白晚的手,笑道:“阿焱舍不得娘吗?没关系,等除掉怨魔,我再带你回来。” 雷焱以为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惊喜道:“真的吗?我还能再见到娘吗?” 白隐道:“当然可以,以后只要你亲亲我,我就带你来。” 雷焱羞愤难当,气得打他,被他大笑着抓住手腕拉进怀里:“走了。” 白隐抱着人瞬间升至半空,冰面越来越远,白晚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黑点,雷焱问道:“怎么回去?” 白隐道:“自然是原路返回。”他顿了顿说道,“阿焱,无明即是妖也是,我杀不掉他,需得借助你的神兵。” 雷焱才想起来,方才急着追出来,屠戮卡在无明的结界上没有收回:“屠戮我给弄丢了……” 白隐道:“无妨,屠戮与谒归本就是一对,屠戮能弑神,谒归,可以屠魔斩妖。” 说话间两人已经飞跃出水面,往岚峰山巅飞去。 整个岚峰笼罩在浓重的黑雾下,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能看到白山内外门弟子在羽弓神殿外联合起来布下了结界。 白山最大的神殿变得焦黑一片,到处都有残破的尸体,不是被兵器斩断造成的,而是身体的某一个部分突然消失了。 黑火从羽弓神殿蔓延出来,无明缓步走出:“哼,祭天?神侍祭天或许能镇压住怨魔,但我现在已经重新拥有了完整的魂魄,还有了东洲大陆的妖力和人的怨念……” 他手中握着屠戮,浅浅笑道:“屠戮在我手里,再没有人能封印我了。” 白山弟子排在将士们的前面,浑身颤抖,有的人干脆拔腿就跑,被无明以灵力拉住。 无明歪着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怕我吗?为什么要怕我?我是你们的神明,我会保佑你们,来,都融入我的身体,你们就可以永生了。” 逃跑的白山弟子由内而外冒出黑火,瞬间便烧成了黑烟被吸入无明体内。 林彤提着洛晴挡在雷霆身前,对林野说道:“爹,让迅霆军护送,你带国主和大将军先走!” 雷霆挣脱林野的手怒道:“哪有将军临阵脱逃,让将士们送命的道理!林野,你和小彤护送国主先走,迅霆军留下一半人马跟我挡住这妖物!” 他说着举刀就要赶走自己的副官。 无明闲庭信步,踩过碰过的尸体都化成黑雾融入他的体内。 “你们在说什么?逃?你们逃得掉吗?整个东洲大陆都是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将所有的人和妖都纳入,然后我们一起去我诞生的地方,把那些神也一起吞掉。他们抛弃了你们离开了,去了别的世界,只有我留了下来,你们要敬我爱我。” “无明!”帝鬼喊道,“住手吧!” “我不想杀你,但你需要重新调教调教,才知道对主人要尊敬!等我解决完他们,再来收拾你。”无明看了一眼他,手一挥,帝鬼便飞了出去,撞上石柱,支撑不住变回了雪豹昏了过去。 无明往前一步,白山弟子组成的保护墙和结界就退后一步。 他享受着世人的恐惧,这带给他极大的愉悦,恐惧越深怨气越大,他的力量就越强。 曾经的神明看着凡人聚在那不堪一击的结界内瑟瑟发抖,满意地舔了一下上扬着的嘴角。 为首的男子英姿勃发孔武有力,他还残存着无明魂魄寄存在白隐体内留下的记忆,这人是雷焱的父亲,东洲大陆上最负盛望的将军,战无不胜的雷霆。 他觉得有趣极了,凡人如此渺小,他是如何做到在短短的几十年里被世人爱戴? 他饶有兴致地举起屠戮,没有灌注任何灵力劈了过去,想试他一试。 屠戮是神兵,轻而易举地切开由普通弟子布下的结界,林彤箭步上前,手持洛晴挡在雷霆身前。 屠戮犹如切豆腐一样切断了洛晴,神宇国名匠打造的兵刃在神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无明笑笑,他笑的不是洛晴的断刃,他笑的是自己:“也是,你们的本事跟我有何相干?” 说着再次举起屠戮,面无表情劈下。 一声尖锐巨响随火光传来,无明皱起眉头,即使有白隐的记忆在,他对眼前这个男子也没有一丝好感。或许是因为屠戮选择了他? 屠戮在他手中震动起来,像是想要挣脱他的掌控。他很不爽,死死握住斩马刀刀柄。 “小将军!”林彤激动喊了出来。 “林彤,你带国主和我爹先走,所有人都走!”雷焱命令道。谒归横在头顶,挡住了屠戮的攻击。 无明笑道:“你们想去哪里?哼!神侍祭天都奈何不了我,就凭你也想拦住我?太自不量力了!” 忽然之间,天空飘起了雪花,萦绕在羽弓神殿的黑火瞬间全都灭了,清冽的雪香袭来,像是降在数万年来亘古不化的积雪上的新雪,层层叠叠堆砌起来。在弥远深邃的上层是宛若新生的力量,能够撼动历史、摧枯折腐。 无明浑身紧绷起来,看着羽弓神殿前的白衣男子,本应祭天时灰飞烟灭遁入虚空之境的小小神侍,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 怜悯? 无明怒从心起,有多久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 白薇那个女人,总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无明,你已经是过去了。”白隐开口,“放弃吧,从现在起,东洲大陆由我接管,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无明被他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回?我回哪去?东洲大陆是我的,我是东洲大陆的神,我哪也不去!” 黑火爆出,他整个身体燃烧起来,怨念和妖力压都压不住地往外涌。 “阿焱!他彻底入魔了!”白隐喊道,灵力喷薄而出,笼罩住无明。 无明嘶吼咆哮,皮肤变得焦黑,无数的眼睛和嘴出现在他身上。黑火顽固嚣张地燃着,仿佛要烧尽所有,但始终无法突破白隐的结界。 神真的是神,无论高高在上还是堕落成魔,都拥有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力量——毁天灭地的力量。 若不是白隐的结界禁锢着,那黑火定已经从羽弓峰蔓延至整个白山,最后连东洲大陆最边远的角落都不放过,直至所有生灵都化作焦炭。 雷焱手中的谒归与屠戮呼应,像是想要去救自己的另一半一样不停铮铮作响。 身后的将士和白山弟子在雷霆和林彤的带领下飞奔往山下撤离。雷焱一直以来坚守着的责任,扛在肩上的担子没有压垮他,反而让他沉定下来。 他感到属于神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借由他的手传递到谒归上。 左手也握住谒归的刀柄,刀柄由上古妖兽的皮革包裹着,上面缠的黑色刀绳粗糙斑驳。最熟悉的兵刃泛起圣洁的银光,翻转手腕,锋刃上朦胧的光晕跟着流转不息。 他足尖踏上白玉石阶,飞身带起雪片,谒归从头顶划出一道清辉,劈向无明。 黑火悄无声息地燃着,羽弓神殿的石阶上,暗红的血滴滴答答淌落,往下流去,所到之处化为焦土,寸草不生。 “哼……”无明轻哼了一声,一股血从嘴里涌出来,“干得好……” 谒归从他的左肩斜着向下,楔入腹部,巨大的断裂中能看到心脏好像还在搏动着。 屠戮掉落在地上,他笑了起来:“白隐,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白隐没有撤回结界,黑火没有丝毫减弱熄灭的迹象,但是却离开了无明的身体,那里面是东洲大陆上沉积下来的妖力和怨气。 白隐对恢复了些许神识的无明道:“你放心去吧,我会除去这些污秽,替你守好东洲大陆。” 无明没有再说话,谒归“锵”地一声落地,曾经看护世间,心如赤子的无明大神,化作黑色的烟尘消失地无影无踪。 白隐看着结界内的黑火,那黑火仿佛有意识一样,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抖。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握紧拳头,结界瞬间合拢挤压,连带着黑火一并消失在天地之间了。 他走过去,将小将军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细细地摩挲他的掌纹,淡淡说道:“万物有灵,有善便有恶,现在除去了这些污秽,将来还会出现……” 雷焱捏捏他的脸颊:“你想得太远了,做了大神果然不一样了哦。没事,再出现我们就再除去,我陪着你!” 白隐微笑起来:“阿焱你可想好了,跟我在一起,不老不死,将来你会送你的亲人朋友、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离开,神宇国秦阳国也会消失不见,无论沧海桑田时代如何变迁更迭,你就只有我……”他有些紧张地问,“如此,你还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雷焱道:“我若不愿意,刚才就不会跟你一起跳下去了!再说了,我得看着你,免得你变成一个坏神!你这么怕麻烦,我还得监督你好好履行责任!” 白隐将屠戮捡起来递还给他,笑道:“屠戮给你,我的命在你手里,倘若哪一天你厌倦了,便……” 雷焱摁住他的唇,轻声骂道:“傻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隐拉住他的手亲了一下,两人携手往山下走。 神走过的地方,破损的石阶、墙壁都恢复了原状。 他走到帝鬼身边,雪豹闷哼了一声醒转过来,见到两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你们……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小庄躲在石柱后面,见到白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父……” 白隐揉揉他的脸:“哭什么?你现在是神侍了,不能哭!” 小庄显然不明白神侍的意思,但也知道听从白隐的话,抽抽嗒嗒停了下来,抹抹眼泪跟在三人身后往山下走。 雷霆、司未央、林彤他们在山门那里等着。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雷霆率兵下山,见儿子和儿媳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怎么了?回家吧?” 雷焱看了眼白隐说道:“爹,我……我先不回去呢,先帮白隐把白山的事情处理一下,过几日我再回去。” 雷霆点点头,跟在最后往山下走,走了一段之后回过头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积雪,方才高耸的山门隐在银白的结界内,连同上山的路一起,消失不见了…… 第134章 番外一·筠峰 白山筠峰在岚峰和羽弓峰的西北,旁边就是鹫峰,虽然也是高耸入云,但是鹫峰垭口带走了大部分的寒风,这里和白山其他山峰比起来温暖很多。 山巅的旧宫已有近万年没人住了,外门弟子只有近年关的时候才会过来打扫。 这些旧宫大多是原先大神们还在东洲大陆未离开时留下的,每座宫殿都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显示出每位大神的威仪和喜好。 白山弟子远离世俗,对节庆没有什么感觉,来打扫也只是一种习惯,况且有灵力,打扫起来也并不费劲。 不费力,还能逃离每日清修的羽弓峰三五日,被派去打扫的外门弟子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但是冬风从北面呼啸而过,两位外门弟子一路叫苦不迭:“凭什么要咱们去筠峰?新上任的三位长老不过是大长老的弟子,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多岁,这么年轻能当上长老,不就是因为没人了吗?哼!拿着鸡毛当令箭!哎呦!” 说话的人被另一人打了一下,捂着后脑勺怒道:“知行,你打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知行道:“谦翼,人家本来都是内门弟子,能成为长老的必定有过人的本事,况且三位长老都是大神钦点的,难道你对大神的决定有异议吗?” “我哪敢有异议啊!我就是……就是气不过嘛,要去筠峰就得经过鹫峰,鹫峰垭口那么大的风,他们不愿意来才让咱们来,就欺负咱们。你说大神,这么多天了,没见他再露面,也不接受膜拜和供奉。他以前不是神侍弟子吗?怎么就变成大神了呢?” 他刚说完,风突然停了下来,山林中松柏和冷杉摇晃了几下便不动了:“咦?风怎么停了?” “奇怪了!这马上就要到垭口了,风该越来越大才对,怎么停了?” “咳咳!”不远处冷杉后面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孩子,“师父叫我来接你们,两位……嗯,请跟我来。”小庄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两个二十多岁的外门弟子。 知行认出来这孩子是大神的弟子,现任的神侍大人,急忙拉着身边的两人一起拜倒在地:“神侍大人!” 小庄慌乱地摆手:“不不不,两位……师兄快起来!”他急得快哭了,那天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还没有适应便随师父离开了,今日遇上同门的弟子,又是如此对他,他简直惶恐至极。 两人起身,方才出言质疑大神的谦翼心想,刚才他的话该不会被神侍大人听见了吧?风停得也太巧,他心里咯噔一下,大神是什么都知道的,完了完了完了…… 小庄在前面带路,鹫峰垭口没有风雪,才显露出全貌,黄褐色的野草被常年的暴风吹得贴着地面倒成一个方向,远远看去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 小庄走在前面,背部紧绷着,看得出来的紧张。 “神侍大人……”知行刚开口,小庄立马转过来道:“这位师兄,我叫小庄……” 知行微笑道:“好,小庄,大神让你来接我们,可是有事情吩咐我们吗?” 小庄问道:“你们不是要去筠峰吗?师父就在筠峰,你们去了好生打扫吧,师父可能要在筠峰常住了。” 三人停在鹫峰垭口说话间,北面远处呼啸声大振,风裹着雪卷土重来! 知行和谦翼紧张起来,鹫峰垭口的暴风雪出了名的可怕,一不留神便会被吹出去好几里。他们只是外门弟子,灵力有限,不能像内门弟子或是长老那样能够信心十足地通过这里。 两人见小庄面色阴郁,仿佛是在担心,神侍大人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于是直接将他护在身后:“小庄,咱们的灵力加起来,能够通过这里,没事的!” “嗯……”小庄还没开口,风雪转瞬即至,雪中夹杂着无数冰碴子小刀一样擦着脸颊刮过。 外门弟子勉强架设的结界瞬间被吹了个透,就跟洪水边上的茅屋一样,一个浪头过去,连根草都不给你剩下。 猛然间身后灵力乍起,一个完美的结界将三人都罩了进来。小庄还是怯怯的,小声说道:“师兄们,咱们快些走吧,别让师父等着了。” 谦翼惊讶道:“小庄!这是你的结界吗?”他说完就觉得犯傻了,不是小庄的,难不成是他和知行的?有些尴尬地竖起拇指道,“不愧、不愧是神侍大人!” 知行跟在身后问道:“神侍大人。”他不敢再随意称呼,“方才使风雪停下来的也是你吗?” 小庄挠挠头说道:“不是我,是师父……他说他只给我半刻钟的时间,时间到了就不管我了,是我走得慢耽误了……”他笑得腼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筠峰陡峭,不似羽弓峰常年有人走光洁如新,这里的石阶山腰以下布满青苔和雪渣,越往山上走,石阶上的苔藓便越少,全是积雪。 筠峰沉香宫,原本是沉香大神的居所,宫墙是如云薄挂的银白色,阳光穿透浅云,明暗相交,玉色的神殿时而影青时而余白时而月魄时而瓷秘。 神殿似乎知道自己迎来了新的神祇,连空灵单一的白也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小庄紧走几步,穿过高大的宫门:“这几日沉香宫便辛苦两位打扫了,我、我还要去修行,你们请自便吧。”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知行与谦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默契地抬头看着筠峰高耸入云的山巅。 入得宫门有几处小神殿,再往上如同空中楼阁,松柏掩映下能瞧见些许繁花团簇、精巧亭台和蜿蜒流水,这终年落雪的苦寒之地竟有了樱洲的水乡柔情。 两人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因为身负灵力,六七岁便上了白山,一直在羽弓峰清修,这般美好的景象只听随长老们下过山的内门师兄讲过。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上山,他们心中打鼓,若是遇上了大神该如何是好…… 突然花园深处传来说话声:“……我还是早些下山……” 竹林小路上走出一个青年,两人吃了一惊,那玄色长袍的青年额头上长出两根长长的银色鹿角,枝枝叉叉如同古树。 知行听内门的师兄讲过,东洲大陆上能有此庞大鹿角的只有鹿妖山始。 但山始就算是修为高也还是妖,白山不是妖能随意踏足的。 山始秀美的黑眸只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回头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竹林中又走出一人,绀色织锦长衫,俊秀风雅,恭敬地回答道:“大神说将来不需要再架设结界了,我也想早些回去百嫁山,年关过了便撤掉结界。妖和人能共处,我们小辈是没有经历过的,山始大人有没有经历过?” 山始点头道:“我是在洪州城附近的山林中化形,那时,受大妖欺负受了伤,一位少年救了我,他为我疗伤后便离开了,人,都很善良……” 一个刚化形的小妖,被凡人救了,自此对世间万物都还以善意,即使被挖了眼睛,也没有忘记这份善意,这便是因果。 山始继续说道:“你我是妖,即使有大神庇佑,在这里也不好。” 宪禾微笑拱手道:“宪禾多谢山始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生愿听从山始大人差遣。” 山始指着自己恢复原状的鹿角道:“你欠我的,帝鬼大人求大神都还了,你不必介怀。” “你们在说什么?”雪豹从假山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的时候化作了银发青年,一把揽住宪禾的肩头,“小狼,有没有想我?” 宪禾本不怎么会害羞,但山始是万妖敬仰的金瞳妖前辈,在他面前就如同在长辈面前一样,于是使劲把粘人的男子推开。 “……没什么。”山始举头看了眼清透碧落的天空,竟在着寒冬时节感到了一丝春意。 帝鬼和宪禾送走了山始,才发现知行和谦翼傻乎乎地戳在花园另一头不敢动弹。 帝鬼喊道:“诶!你们是干嘛的?” 白山无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没有人不认识这只鼎鼎大名的神兽的。两人鞠躬道:“帝鬼大人,要年关了,我们是羽弓峰派来打扫沉香宫的弟子。” 帝鬼当然知道这个习俗,但他不感兴趣,摆摆手道:“这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去打扫吧。”说完拉起宪禾的手往山下的小神殿跑了。 知行和谦翼近几年这个时候都在翠缈峰的监德宫打扫,习惯是先打扫主宫。所以想也没想就穿过花园,沿着长廊往山上主宫走去。 冬季天高,筠峰主宫云烟缥缈,头顶的天都要比在山下看要深邃许多,走过一座鲜亮的红色单拱木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人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这片宁静和神圣。 沉香宫大门开着,两人轻手轻脚进去,殿内和无明宫差不多,不像无明宫那般冷清,有生活的痕迹。 谦翼紧张唤道:“大神?” 没人回答,他们松了口气,许是不在吧。既然大神不在,两人即刻便开始打扫,想着在大神回来之前都干完,然后赶紧去打扫山下的小神殿。 外门弟子或许连完好的结界都设不好,但打扫起来却是一把好手。 “咱们先去打水,我瞧着这里倒是很干净,半天就能收拾完。”知行说道,两人从沉香宫出来绕到殿后的园子。 “这水……”谦翼看着园中晶莹清透的池水犯了难,“这水真的能用来擦桌扫地吗?” “这是传说中的圣水吗?” “这就是普通的水,你们随便用吧。”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两人吓得一激灵,回过身来跪倒在地:“大神!” 白隐臭着一张脸,语气阴沉吩咐道:“麻烦你们打扫好了,将无明宫的话本都搬来。”说完便走了。 知行和谦翼哪里敢耽误,顾不上打扫,当即传音给羽弓峰的师兄弟,当天傍晚浩浩荡荡地一队人搬著书箱登上了筠峰。 白隐看着沉香宫侧殿内堆成山的话本,却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谦翼小声道:“大神这是怎么了?” 知行拉拉他的袖子,这个傻子,声音再小,大神也能听见啊! 白隐沉着脸叹道:“阿焱不在我无聊……” “……” “……” 谦翼知道大神口中的阿焱便是神宇国小将军雷焱,相传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感情好得很。 他胆子大些,开口说道:“大神为何不去找雷公子?” 白隐叹了口气:“我们吵架了……” 知行顺口出主意:“那大神去哄哄他?”他说完心里一惊,完蛋!我这说的什么鬼话! 果然白隐沉默半晌道:“可是是他的错……他非要去找厉净竹……” 谦翼见白隐握着双拳,气得不轻的样子,问道:“雷公子去了多久了?” 白隐:“他早上就走了,一天了都没回来!” “……” “我给他两天时间,不回来我就……就……”他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地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大神的事情他们不敢置喙,低着头不敢再多说。 白隐绞着手指盯着眼前的一本话本,封面上几个簪花小楷写著书名《一梢红杏出低墙》,他咬着后槽牙把手攥在手里,太过用力,书卷被捏得皱皱巴巴。 “天都黑了!难道还要过夜不成!” 他把书一扔,身影瞬间消失,只能看见一小撮雪花在地上打转。 第135章 番外二·摄政 秦阳都城建琨城地处边城西南,气候比天麓城要温暖干燥许多,即使是冬季也鲜少冰雪。 秦阳国与西域诸小国毗邻,这些小国多是靠着与秦阳贸易往来生存,大部分归顺了秦阳。建琨城内有许多西域人定居,自然也有一些西域建筑,为这座西部大城平添了一些异域气息。 小将军肚子饿了,买了串葡萄,边走边揪着吃。他听山始说,那日他们带赤金瞳回白山之后,厉净竹担心秦阳有变,即刻便赶了回去。 建琨城内气氛祥和安宁,除了官府挂了白绸,其他地方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国丧里。 秦阳国主厉泽先也在那日暴毙,白隐说是因为怨魔控制了他,怨魔死了,他自然也活不成。 新的国主是厉泽先才十二岁的大皇子厉胥麟,厉净竹赶回来时,他被自己的亲叔叔逼宫,皇叔的亲兵已杀至大殿,他躲在先皇后的怀里瑟瑟发抖,先皇后本就身体不好,为了保护他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他的亲叔叔挥剑砍向他的瞬间,靖兴侯带兵赶到,将篡位者一剑毙命。 厉泽先对他像亲哥哥般疼爱,他必须保住厉泽先的子嗣和皇位。 新国主即位,靖兴侯便坐上了监国理政的摄政王之位,秦阳战神按着腾蛇的剑柄立于龙椅下首,虎视眈眈的乱臣贼子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觊觎皇位,只能暗地里诅咒厉净竹早点归天。 雷焱走在大街上,没一会儿就揪完了一串葡萄,觉得意犹未尽,又转回去刚才的摊位买了一小篮,抱在怀里,打算吃不完就当作伴手给靖兴侯。 葡萄这种水果在雁鸣城和天麓城难得一见,只有皇城里的才能吃上,在建琨城虽然有,但也价格不菲,一串能抵一家五口人两天的饭钱,他这么豪气地买了一篮子抱在怀里边走边吃的确实少见,加上沉鱼落雁的容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议论是哪家的贵公子逃出来玩耍呢。 他从白隐那里习得的瞬移之术还没太熟练,虽然到了建琨城,但却迷路了,正琢磨着问问别人怎么去靖兴侯府,腰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动作很轻,若不是他习武,恐怕难以察觉。 他伸手一把抓住那只摸他荷包的手,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气急败坏地想挣脱。 “你放开我!!”小孩气呼呼地吼道,抬脚就踢他。 “你偷我东西,还踢我?”小将军抓着他不让他走,“你家大人呢?” 小孩回头看了看,雷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小巷口有几个十六七的少年见他往这边看,急忙闪进了巷子。 “……”看来是一帮小乞丐,靠着乞食偷东西生活。 小孩急道:“我没有大人!你放开我!栽在你手里老子认了,咱们山高水长江湖不见!”他挣了半天也没挣开,急得上嘴就要咬。 “……”雷焱皱着眉松开手,“你跟谁这儿老子老子呢?”小孩刚要跑,他一把抓住后脖领子,脚下顺势一绊,把孩子放倒在地上。 “喂!他们丢下你就跑,你人缘也太差了吧……”他本是调侃,没想到小孩嘴角一耷拉,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们、他们让我来,我若拿不回钱去,他们就要打我……” 路人都指指点点:“公子别信他的,这帮小乞丐嘴里没实话。” “他们都是一伙的!” 雷焱蹲下来,见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些不忍,把篮子递到他面前:“别哭了,吃不吃葡萄?” 这种小乞丐哪里吃过这样的好东西,愣了一下,再有心计的孩子也终归是孩子,吃到嘴里的一瞬间眼睛里立马冒出了光。 小将军揉揉他的头发笑道:“好吃吗?都给你吧。”他从怀里摸出荷包倒了倒,把里面的碎银子都给了孩子。 路人只当他是有钱烧得慌,也就不再劝。 小孩有些吃惊,但还是抓起银子抱着篮子就跑了。 雷焱做了件好事,心情蛮好,笑着问道:“请问靖兴侯府怎么走?” 他一笑,围观的几个人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指着南面:“侯府在城南,需要穿城而过。” 小将军谢过他们,往南面走去。穿过几条街,大家都看着他,他为了清净,转进了小巷。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耳聪目明的,听见有几个人在说话。 “把银子给我们!” “哥哥们给我留一些吧……” “你都拿出来,咱们分一分,少不了你的!” 刚才那个小孩把兜里的银子都掏出来,加上他五个少年蹲在地上数。 个子最大的说:“真不少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说着把大块的银子都攥在手里。 一个瘦子把其余的分成几堆,刚才那个孩子只拿到了一小块。 “虎哥,再给我点吧,是我拿回来的啊……”他愁眉苦脸哀求道。 大个子根本没搭理他,站起来拨弄手心里的银子:“真他娘的运气好!” 那孩子一脸谄媚讨好地接道:“是啊,难得遇上这种人傻钱多的!” 雷焱蹲在墙头有点听不下去了:“诶!你拿了我的银子,吃了我的葡萄,居然还背地里骂我?” 他手负在身后纵身跳下,一点声音都没出。五个少年,两个十六七的,剩下三个都是十岁左右,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高个的突然大喊一声:“散!” 五个孩子顿时四散开来,往几个方向奔逃。 小将军只抓住刚才那孩子,提着小狗一样晃了晃:“你跑什么啊?” 那小孩张牙舞爪道:“你你你、把我放下来!” 雷焱道:“我不怪你骂我,银子给就给了,你给我带个路吧,我要去靖兴侯府。” 那孩子不再乱动:“侯……侯府?” 雷焱把人放下来:“认识吗?” 那小孩道:“侯府全建琨没人不知道的,走,没多远了,我带你去!” 他偷偷打量雷焱,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玄色窄袖劲装,只有领口袖口有些许淡金色纹饰,简单但是一看便知材质上乘,方才蹲在地上也没见袍角沾染一丝尘埃。 身姿挺拔俊秀,玉树临风,有一种……他形容不出来,反正就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于是问道:“你去侯府做什么?” 雷焱道:“找人。” “你亲戚在侯府做工吗?”他想了想不对,改口道,“你亲戚是侯爷的部下吗?”这人气质不凡,说不定是某位副官的亲戚呢,他有点兴奋。 小将军心思都在“自己空着手去是不是不太合适”上,心不在焉点头道:“对。” 小孩激动起来:“侯爷可是我们的大英雄!我们秦阳的战神!哥!一会儿我能见到侯爷吗?我想参军,您能帮我引荐引荐吗?” 都叫上哥了,小将军笑道:“我说话可能不好使……”确实,他一个神宇将军,拿什么去让人秦阳军收人? “怎么会呢!您家亲戚是李副官还是赵副官?”小孩如数家珍般将厉净竹的几个部下点了个遍,没一个是,他一狠心问道,“难不成是陈副官?他可是侯爷的心腹,秦阳军中除了侯爷,就是他说的算了……”他叨叨起来没完没了,几位副官擅长什么,师从何处,喜欢什么,家里几房妻妾,就连家在哪儿都给小将军指出来了。 小将军觉得这孩子很有趣,随口说道:“你都不问我是谁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了,不怕我是敌国奸细吗?” 小孩胸有成竹道:“我看人很准的,你不是坏人!” “哦,原来奸细都是坏人?” 小孩道:“那当然!我爹是军人,他五年前死在了战场上……倘若奸细不是坏人,神宇军不是坏人,那我爹怎么会死?他死了没人管我,我才会被人欺负……” 雷焱叹口气,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仅仅是战场上厮杀的残酷,战争背后,生离死别、妻离子散、民不聊生更是残酷。 他伸手用力揉了揉孩子低垂的头:“你想参军也是因为你爹?” 孩子抹了把脸:“对!我要为我爹报仇!” 不仅是他,神宇国那些烈士的孩子,哪个不是想为亲人报仇。 “以后不会再有战争了。”雷焱淡淡说道,“你们都好好活着。” 小孩抬起满脸泪水的脸看他,正午时分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照射下来,小将军微微笑着。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正要开口问,身后一人急步走来:“阿焱!” “侯侯侯侯爷……”小孩长大嘴巴,身体激动得抖个不停,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被小将军手急眼快一把扶住。 厉净竹哪里会注意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他满心都在许久未见的心上人身上:“你怎么来了?” 建琨城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他一听说雷小将军出现在建琨城,立马抛下几位重臣,匆匆从皇城赶出来相迎。 雷焱道:“我来看你啊。” 厉净竹闻言简直心花怒放:“走,跟我回侯府坐坐。” 雷焱跟着他走出两步想起什么来,说道:“厉兄,这孩子,他想参军。” 小孩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单独一人连个随从都不带,在建琨城边吃葡萄边迷路的,竟然跟靖兴侯称兄道弟。 厉净竹有些为难道:“他年纪太小了……”随后吩咐道:“陈笛,先将这孩子带回侯府再做安排。” 刚被这孩子捅了个底掉的心腹陈副官,面无表情地把他拉起来,跟在后面往侯府走去。 厉净竹把所有政务都推了,把雷焱领到水榭,这里会比其他地方湿润舒适一些,然后给他上了各种好吃的好喝的,正要把软垫给他垫在身后时,雷焱忍不住嘴角抽搐道:“厉兄这是做什么?你若再这样我就走了。” 他来之前有些犹豫不定的,毕竟厉净竹对自己有那种感情。 厉净竹把软垫扔到一旁道:“阿焱,你能来看我我太开心了,我听说你留在了白山,正想着等忙完这阵,让师父带我去看你的。” 雷焱道:“嗯,等厉兄闲下来,定要去白山看看。”他继续问道,“我听说厉兄做了摄政王?” 厉净竹将大致经过讲给了雷焱,小将军问道:“神宇国小公主嫁过来之后怎么样了?” 厉净竹道:“先贵妃自先国主驾崩后,便一直在寝宫闭门不出,我派人去看过,她看起来倒是没有多伤心,每日只是绣花读书。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只嫁过来几日……” 他问道:“阿焱可是担心她?虽说没有先例,但先贵妃若是想回去神宇,也未尝不可。只要明面上……” 雷焱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作为摄政王可以操纵的事,但他对司楠不感兴趣,于是说道:“不,我只是问问……厉兄,我现在已经不是神宇国小将军了,毕竟白隐身份特殊,我也不便再回到神宇。” 听他口中提到白隐,厉净竹神伤了一瞬点头道:“我明白。” 雷焱道:“我知道你对我……”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不要再与神宇开战。” 他想起刚才那孩子哭泣的脸说道:“战争不可避免,将来朝代更迭也不可避免,但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我爹,我熟识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厉净竹道:“你放心吧,有我在的一天,秦阳定不会与神宇交战。” 雷焱笑道:“多谢厉兄!” 他笑得毫无戒心,厉净竹不由自主地想去摸他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握住拳头,雷焱小臂外侧挡住他的手腕道:“一直未能与厉兄切磋,眼下时机刚好,不知厉兄能否赏脸?” 厉净竹笑着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小将军请!” 第136章 番外三·切磋 靖兴侯单身,又常年驻扎边城,作为铁骨铮铮的将领,他很少会来水榭这种悠然自得、消磨意志的地方。 尤其是他没有娶亲,厉泽先可怜他没人疼,把靖兴侯府布置得分外温馨,水榭开敞通透,单檐卷棚歇山顶下,从阑头垂着青鸾和葭灰的纱幔,一直垂到靠背阑干上。 厉净竹带他穿过水榭和廊子,来到月华轩前的空地上。这里摆着兵器架子,与水榭里的暧昧阴柔截然不同。 厉净竹指着水榭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皇兄弄的,让阿焱见笑了。”他想起厉泽先,神色有些黯淡。 雷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节哀。” 厉净竹心中一暖,他爱的人永远是这么清澈善良。雷焱被他看得寒毛直立,转身从兵器架上随手拿了根长棍,掂量了一下,抬手道:“请厉兄赐教。” 厉净竹也拿了把普通长剑,两人若是用各自的神兵打起来,恐怕侯府都要被掀翻了。 硬木长棍两端被金属包裹,坚硬又柔韧。谒归和屠戮合体时长度与长棍相当,小将军拨棍上前,力传到棍头,与长剑相接。 长棍这类钝器无法造成刀剑的伤口,却容易使人内伤。他不敢小瞧厉净竹,两人十年的对手,谁都没在手里讨到过便宜。 雷焱比他小几岁,出上战场时便与他交锋,每每都是以命相博,后来厉净竹察觉了自己的感情,或多或少都会手下留情,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小将军攻势凌厉,他用惯长刃,招式大开大合。长棍当头劈下,厉净竹后退两步,棍头落在地上劈碎了地砖。一击未中,长棍那头索性戳在地上做支点,飞身旋转,朝对方踹去。 他动作连贯,厉净竹躲闪不及,只得以小臂挡住他的脚背。 “行啊!”他勉强站住,笑道,“再来!” 摄政王翻转手腕,剑花从身侧拨挑出来,小将军横棍在身前挡住,长剑擦着硬木棍收回后又快速刺出,被他侧身躲开。 两个难逢敌手又实力相当的武痴切磋起来没完没了、酣畅淋漓,都是越战越勇。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小将军出了一身的汗,眼里的光却一直亮得很。 长棍的攻击范围远,但近身却是弱点,雷焱手中的长棍速度极快,舞出虚虚荡荡的残影,厉净竹竟一时找不到破绽。 他提剑强攻上去,剑刃与棍头擦撞出火花,小将军不让他攻进自己的防御圈内,笑道:“侯爷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赢不了的!” 厉净竹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徒劳无功地强攻,雷焱不敢掉以轻心,集中精力应对,但厉净竹使尽了全力,他只能节节后退疲于防御。 突然厉净竹不知怎么慢了一瞬,他立刻举棍劈下。 他很少用棍和长枪这种兵器,谒归和屠戮是斩马刀,在战场上能够直接连人带马斩杀,是比长枪更适合的武将兵刃,然而能用得好的极少。 长棍在半空中被挡了一下,是空地上角落的一棵树,他不熟悉长棍的长度,又被厉净竹接连强攻有些心急。 长棍棍头刚好被粗壮的树枝挡了一下,高手过招,一瞬间便能定胜负,他心里一沉,厉净竹的剑已至眼前。 雷焱松开双手,长棍直直砸落,金属棍头砸得剑尖往下一坠。 “啧!”厉净竹可惜,费劲把人逼到这里,想用计赢他,不想小将军还是有应对之策。 挺厉害啊! 雷焱并不知道他在心里夸赞自己,哼了一声,嘴角得意地上扬,撩起棍头攻了上去。 厉净竹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真可爱…… 两人从午后一直打到快傍晚,也没分出胜负。 雷焱转着手中的长棍,随手一扔,很准地插回兵器架,厉净竹道:“一起去用晚膳吧,你若没什么事便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每日我陪你切磋。” “好啊!”小将军接过巾帕擦汗,随口答应。 厉净竹心思活络起来,白隐不在,正好是可以和阿焱加深感情的好机会,假装不甚在意地问道:“白隐怎么没和你一起?” 雷焱皱着眉头:“我跟他吵架了!”说着逃避这个话题似的往前走了几步。 厉净竹追上他,揽住他的肩道:“走,哥哥陪你喝酒!” 出了一身汗,用晚膳前,雷焱先去客房沐浴,没带换洗的衣物,只好借了厉净竹的衣服穿。 “没想到这么合适!”小将军扎紧腰带说道,不仅大小合适,还是他喜欢的款式,简简单单的玄青劲装,软皮的腰带束得腰身劲瘦挺拔。 是啊,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厉净竹心想,之前想着把人拐回来关在府里,才命人做了这一屋子的衣物。 他笑着摇摇头,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想将这样明艳奔放无拘无束的人关在笼子里养着? 这种感情不是爱,只是占有。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折断小将军的翅膀把他留在身边。 即使他跟白隐好了,他还是他。而且白隐是东洲的神明,整个东洲没有一个人能比白隐更好地保护他了。 放弃比单恋更难,他简直嫉妒死了白隐。 “你想什么呢?”清亮的声音响起,厉净竹回过神来,给他斟满了酒。 “你们怎么吵架了?” “我说我要来找你,他不让我来,我一怒之下就自己跑出来了。”雷焱仰头干掉一杯酒,“真不明白,我一个大男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难道还能被你吃了不成?” 他本意不是那个“吃”,但说出来怎么都觉得别扭,接着说道:“你这个人虽然变态……但人挺好的,是个正人君子。” “……”厉净竹揉了揉额角,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怎么就逃脱不了变态的印象了呢? 他灌了小将军几杯酒,看他脸色变得酡红,方才打了那么久,又洗了澡,香醇的美酒顺着血脉流到四肢百骸,小将军有些微熏,拿着酒杯问道:“陆师叔呢?怎么没见他?” 厉净竹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菜:“师父他带着白桥去远海寻找沉天族的族人,等找到后就带着人去白山。”说完又给小将军斟满了酒。 雷焱一饮而尽:“你这酒不错,叫什么名字?” 厉净竹给他倒酒,笑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酒,你若喜欢我送你几坛,喝完了再上我这儿取。” 小将军指着他笑道:“痛快!厉兄你要不是这么变态的……嗝!我们定能成为知己。” 厉净竹苦笑:“阿焱,我哪里变态?喜欢你就是变态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善良聪明豪爽,虽然身为将军,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单纯又可爱……” 雷焱顿时酒醒了一半:“你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就走了!” 告白都说了一半了,厉净竹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继续说道:“我只是喜欢你,倘若这在你心里算变态,那我无话可说。” 雷焱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理了理思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的是欣赏,不是喜欢,喜欢应该是像我对白隐那样,我离开他会想他,总想呆在他身边,然后想,嗯……跟他亲热……” 厉净竹道:“我也想跟你亲热……” 他话还没说完,小将军腾地站了起来,桌子摇晃了一下,他赶紧扶住。 他突然明白了白隐的担心,若是白隐跟白桥单独呆在一起他肯定也会生气。 “阿焱?”厉净竹唤道,“你生气了?” 雷焱顾不上回答他,转身就要走,厉净竹拉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他见雷焱脸红红的,“这酒后劲足,今晚先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别让我担心。” “不劳侯爷费心。”一个声音凭空响起,“阿焱我来操心就行。” “白隐!”小将军惊喜地看着白隐,对方根本看都不看他。 雷焱拉住他的手,被他握紧。 “阿焱在我这里想怎样就怎样,也不用你来操心!”厉净竹横眉道。 这两个人还是一见面就要吵。 雷焱扽扽白隐的袖子,新任的大神气鼓鼓地不理他,活像个被人抢了糖果生闷气的孩子。 小将军得寸进尺地捏他的脸,白隐还在跟情敌吵架,被捏脸面上挂不住,把他捣乱的手抓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握紧。 “……”厉净竹顿时没心情再吵,看小将军的样子,已经恨不得贴在白隐身上。他提醒自己,什么才是爱,爱是放心爱的人自由,让他幸福。 他抓起酒壶酒杯,递给白隐:“我不跟你吵,阿焱喜欢你,他选择你,我尊重他的选择。但你若是让他伤心,我绝不饶你,就算你是神,我下地狱也要诅咒你。” 白隐盯着他的眼睛,林彤、司未恒也喜欢阿焱,但他只将厉净竹当作情敌。林彤忠心耿耿,断不会跨越雷池半步;司未恒心思不正,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只有厉净竹,他爱阿焱的心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侯爷,在下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白隐将酒一饮而尽道,“有机会再和阿焱来看你,告辞。” 小将军被他拉住往外走,回过头来叫道:“厉兄,下回再找你切磋!” 白隐生气地拉紧他的手,张开结界怒道:“我要好好收拾你!” 雷焱还没说话,两人已经回到了沉香宫。 白日时被知行和谦翼打扫过的宫殿中摆上了鲜花,伴随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散发出缕缕清香。 小将军环抱住爱人:“你还生气呢?” 人踏踏实实地在怀里,白隐气消了一半,点点头:“以后你不许单独去见他!”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雷焱笑道,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现在处于微熏的状态,柔软的唇瓣在白隐耳畔蹭来蹭去,“你别生气,我们做点好玩的事儿好不好?” 白隐被他撩得心情大好:“你想玩什么?”他伸手去解小将军的腰带,发现不是他熟悉的衣物,把人推开上下打量:“你洗过澡了?” 雷焱才想起来自己不仅在厉净竹那里沐浴还换了衣服,慌忙解释道:“白隐,你听我说……” “啊!”还没说完,身上的衣服全都消失不见,几条宽丝带将他赤裸裸地捆缚起来吊在半空中,他急道,“你干什么?” 白隐解开自己的衣服,抓住吊住他脚踝的丝带把他拉向自己,怒张的硬挺分身顶在穴口,低沉性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沉香宫:“惩罚你。” 第137章 番外四·惩罚 知行和谦翼往山下走,今晚要住在山腰的小神殿中。帝鬼和宪禾不知跑去哪里了,也没有其他弟子,整个筠峰都显得空空荡荡。 小雪渣子像毛毛雨一样飘落,连廊中地板被打湿了。 空寂的高山中只有夜风吹动枝叶的声音。小神殿中只有一间亮着灯,两人也不知住哪屋合适,便去敲那间的门。 “谁呀?”稚嫩的童声传来,门被从里面打开,“原来是两位师兄,快请进来吧。” “神侍大人。”两人见礼,“神侍大人这么晚还不睡吗?”小庄还是个孩子,理应早些睡觉。 “嗯,师父给我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做完,还有几卷书没看。” “神侍大人也要学这些吗?”谦翼问道,两人被让进屋里,小庄给他们倒了茶水。 “自然要学,其实……我字还认不全呢……”小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全然没有神侍的包袱。 “对了,为何筠峰人这么少?”知行问道。 小庄道:“大神不喜欢热闹,也不需要别人伺候,就连我,没有传召也不能去沉香宫。” “那大神一个人在宫中不寂寞吗?” “有雷公子在啊。” “他们住在一起?”谦翼奇道,方才打扫时,沉香宫内分明只有一张大床。 知行玲珑心思明白过来,拉拉谦翼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小庄道:“对啊,雷公子也住在沉香宫,怎么了?沉香宫那么大,住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真是个孩子,不明白也正常,知行心里暗笑。 小庄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师父早上跟我说,让两位师兄今后就留在筠峰。” 两人震惊,这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直接砸在头上了啊!外门弟子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进入内门拜在长老门下,他们直接就到了大神这里,将来就是神侍了! 小庄不太明白这些,继续说道:“平时也没什么事,咱们尽量不要去沉香宫,师父有事会找咱们的。以后还要请两位师兄多指教了。” 谦翼问道:“大神和雷公子,平日在沉香宫都做些什么?” 知行拽着他的袖子:“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问清楚忌讳,免得惹大神不高兴……” 小庄认真道:“忌讳吗?”他想了想,开心地说道,“师父说过,沉香宫关着门的时候绝对不能进去!” 此刻沉香宫就大门紧闭,这里离天太近了,近到巨大的明月升至山顶,仿佛就在宫殿的上面,月光皎皎,树影婆娑,寒风瑟瑟,细雪纷纷。 澄莹月华闪闪烁烁弥散至宫殿内,完全不用点烛火,就能将神明的寝宫照得轻柔明亮。 白隐赤着脚,洁白无瑕的袍子全部散开披在身上,他往前迈了半步,仅半步,硕大的龟头便吐着水挤了进去。 灵力自下体灌进去,将紧致的甬道撑开一些,即使生着气说要惩罚,也还是不想伤了对方。 他抓着拴住细瘦脚踝的丝带用力一拉,不需要自己挺腰,啪地一声脆响,整根没入。 “啊!”雷焱仰头叫着,两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白隐一点也不着急,缓缓摆腰,用龟头去研磨他深处的嫩肉,感觉到他那里层层收缩,按摩着自己的肉棒。 小将军被丝带绑住全身,手缚在背后,丝带从肩膀膝盖脚踝处伸出将他吊在半空。 白隐不动,他身体也动不了,但是心早就荡了起来,他轻轻扭着屁股,狠狠夹那个欺负人的家伙:“快……” 白隐拉住丝带的手松开一些,随后又拉近,便完成一次抽插,他冲进去,软肉就迎上来吸吮,拔出来一些就不舍地缠咬。 他不碰雷焱,只抓着丝带冲撞,两人唯一相碰的地方就只有性器插入时与穴肉摩擦。 雷焱要被他弄疯了,他最喜欢与白隐肌肤相亲,此时他浑身赤裸,却得不到一丝安慰,急得扭动身体:“白隐……白隐,啊!快给我解开,嗯啊,啊!快!” “解开?别忘了我是在惩罚你呢……”丝带带着惯性,将臀肉一波一波撞在白隐胯间,留下湿滑的水渍。 雷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后穴,每次吞入他都主动挺起腰,让那坚硬滚烫的阳物去顶自己最舒服的地方,这是他唯一能控制掌握的。快感不停在下腹积累,他被绑在身后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紧咬着牙,涎液不受控制地顺嘴角流出。 白隐看他迷醉的样子,手松开丝带,摸上他大腿内侧,手掌刚附上去,雷焱顿时浑身紧绷,一股精水毫无预警地喷射出来。 “阿焱,我在惩罚你呢,你怎么能先射呢?”白隐插在他体内,被高潮中的穴肉裹得死死的。 他解开膝盖和脚踝处的绳结,抱着小将军的屁股和大腿,狠狠地操了起来。 雷焱上半身被吊起来,大红色的丝带在他胸前和腹部交叉成三个绳扣,顺着肌肉的线条在他臀上系了个扣,垂下来的丝带就像一条长尾巴搭在地上。 他被情欲染红了肌肤,白皙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红,乳尖挺立起来,一段丝带一直摩擦,那里变得艳红充血,随着白隐的抽插他挺起胸来,空虚无助地想找安慰。 什么惩罚不惩罚,房事中惩罚对方就是惩罚自己,白隐附身一口咬住那勾人的乳头,用舌面细细摩挲,舌尖拨挑,下半身加快速度冲撞。 小将军双腿盘在他腰上,尽力打开自己让他进入得更深。 白隐趴在他身上吸吮着,抬眼看了他一眼,雷焱被绑着心里不爽,虽然意乱情迷,但射过一次还算冷静,找茬儿道:“白隐,嗯……你都是大神了,怎么还像凡人一样媾和、荒淫?嗯?你这样、怎么……能做圣洁的神?啊!你别咬我!” 白隐把他放下来,按在窗边,并没有解开他身上的丝带,从后面掰开臀瓣,扶着自己的肉棒在湿热柔软的穴口磨蹭,也不进去,就一直蹭,蹭得那里黏糊糊地响着。 “阿焱,我不是什么神,跟你在一起,我就是个凡人,是你夫君。”他凑过去含住粉色的小耳垂,用牙尖轻捻,“世间万物都抵不上一个你……” 雷焱沉溺在他的情话中,忍不住抬起屁股去蹭他的性器:“进来,操操我……” 白隐在他耳边说:“想让我进来,就自己把腿打开。” 雷焱听话地叉开双腿,白隐一把捞住膝窝,把他的一只脚抬起来放在窗边的桌案上:“这样才行!”说着一挺身,从后面操了进去。 “啊!”小将军被他贯穿,欢叫起来,性器挺立起来随着他的动作跳动,白隐插入时便离开他的后背,抓住他手腕上的绳结,狠狠操弄。 雷焱不喜欢这样,他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白隐,对方的白袍披在肩上,腰腹不停挺动,眼神中全是浓浓的情欲。 银月清晖洒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清冷的光晕,这个掌控了整个东洲大陆乃至诡杰沧海的神明,此刻因为沉迷爱欲堕落凡间,痴缠缱绻,无休无止。 “白隐,抱我……”雷焱开口时带了哭腔,下一瞬身上的丝带全部消失,躺在沉香宫的床榻上,他赶紧搂住身上同样赤裸的男人,两条长腿环住他的腰。 两人无言却默契,急迫地插入连在一起,白隐俯下身亲他,补偿似的与他全身都贴在一起。 “唔唔!”盼望已久的肌肤相亲,火热滑腻的触感让小将军小腹一热,白浊一股一股射在胸腹上,他顾不上别的,还想要更多,自己抬起屁股,主动迎合男人的冲撞。 白隐浑身都兴奋起来,本以为知道了世间万物存在的意义运行的规律,他会对性事失去兴趣,可一碰到爱人,立刻涌现出理智以外他无法控制的欲望和冲动。 肉刃又急又狠地进出,干得啪啪作响,淫水混着汗水四处飞溅。雷焱头发早就散开,墨黑的长发铺了一床,白隐俯下身子,贴在他身上,手指上缠了他的发丝,臀部耸动不停,又快及慢,将自己的精液灌注进甬道深处。 第138章 番外五·湖泽 皮肤接触的感觉太美好,雷焱蜷着一条腿,搭在白隐腹肌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胸腹都贴在他身上,连脚背都不放过,也要和他贴在一起。 睡梦中他的鼻尖挨着白隐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白隐便转过来抱着他,长腿伸进他腿间,大腿贴着囊袋,小将军立刻夹住他的腿往他怀里钻。 白隐醒了,他本来可以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但是这样便少了很多人生的乐趣,他想跟雷焱一起像凡人一样过日子。 暗笑怀里的人,昨晚上故意惩罚他不抱着他,睡觉时便恨不得一直长在他身上,这么黏人又可爱。他看看四周心想不知他醒来会不会高兴。 雷焱又睡了一会儿,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唇凑过来在他嘴角贴着,懒懒地自喉间挤出一个“早”来。 白隐捏捏他的屁股:“阿焱睡得可好?” 雷焱“嗯”了一声就去推他:“我今天要回家。”他想起两人吵架的事,补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回去。” 白隐揽着他的腰不让他逃:“今日不回,明日我陪你回去。” 之前便回去过几次,所以早一天晚一天倒是无所谓,点点头又缩进他怀里。 “这么爱撒娇?”白隐将腿伸得更进去,方便他夹着,“海王都没你缠人。” 撒娇这种形容女子的词断不能用在神勇无敌的小将军身上,尤其是在这种冷静的时刻。他虽然做着撒娇的事,那也不能叫撒娇,犯了他的忌讳,管你是神明还是凡人。 “说什么呢!”他斜了一眼男子,很给面子地没有发火,推他就要起身。 白隐翻身压了上去,小将军这才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奇道:“这是哪儿?” 能看出这是一间木屋,四方朴实的床架上垂着纱幔,床对面是简单的书案和一扇圆圆的雕花木窗,往外半推开,晨光照射进来,在床下的地板上打出光柱,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缓慢地流转飞舞。 屋外传来数声凄清高亮的鹤鸣,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水声显得悠远飘渺。 白隐看着他,笑道:“喜欢吗?”说着掀起他一条腿折起来压在身下,阳物涨大,硬邦邦地顶在臀缝中。 小将军道:“昨儿睡着的时候还在沉香宫……嗯……不做,你放开,我去外面看、啊!” 白隐塞进去一半,双唇堵住他的嘴,舌头顶开伸进去搅动,亲得人喘不上气来才放开,阴茎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全部插了进去,里面又软又烫又湿又滑。 他压住一直乱动的人慢慢挺送腰胯,小将军知道逃不过这顿操了,于是不再乱扭,手臂攀着他的肩背,轻轻咬他的下巴:“白隐白隐~你抱我去看看。” 大神拒绝不了他任何请求,托着他的背把人抱在怀里,小将军立刻将双腿环在他腰上。 两人以连接在一起的姿势下了床,粗硬的物什滑出来一些,龟头刚好斜斜地抵在敏感之处,每走一步就往那儿狠戳一下。 小将军双手在白隐脑后交叉,腰忍不住挺起来,十几步的距离就让他的性器不停地流出水来,腺液本来是用来润滑,但这些平白流出来便浪费了。 白隐把人放在地上,雷焱才发现木屋没有门,被上下贯通的细长圆木帘子代替,白隐挥手,帘子便向左右收拢卷起,整面木墙都被打开,一片通透明亮。 外面是一片广阔平静的湖泽,屋外芦苇随风舞动,白鹤鸣叫着飞过,几只落在了屋外的平台上,这分明是建在了湖中心。 小将军躺在铺着兽皮的地上,惊异于眼前仙境般的美景,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人握住了性器,上下套弄起来。 “阿焱,看看我。”白隐边插干他边用指尖摸着铃口,把那些腺液抹匀在他的茎身上,撸动起来更加顺滑。 “啊!啊!不……哈啊!”雷焱去拨他的手,被他抓住与自己的手放在一起套弄。 温暖的晨风从湖面吹进来,白鹤近在咫尺,这种带着纯净气质的生灵似乎不屑于偷窥他们交媾,自顾自地用尖喙梳理羽毛。 小将军被柔风和快感包裹,达到了高潮,白隐在他喷射的瞬间捂住,精水射进了他掌心。 他看着雷焱舒服地眯起来的眼睛,舌尖将手心中的精液全部卷进口中,小将军受了刺激,挺起腰迎合他的撞击。 他将雷焱两条因高潮而变得无力的腿折到胸口,压在他身上,半骑着他操。 太过激烈,水声和肉体拍打的声音吵到了屋外的白鹤,它们扑啦啦地展翅飞走了。 白隐把人抱起来,走到屋外,顶在阑干上操干。 雷焱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颈窝:“回屋……再做。” “没关系,这儿只有、咱们两个。”白隐道,汗滴了下来,滴落在小将军肩上、胸口,抱都抱不住,他索性将人翻转过来,一条腿架在肩上。 武将身体极为柔韧,这种体位无异于将身体全部敞开让人操,雷焱羞愤难耐,却又控制不住地淫叫。 “心肝儿,你里面怎么这么舒服?嗯?夫君这么操你,开心吗?操射你!” 他干到了最深处,肠道挤压着龟头。空无一人的静谧中,淫靡的动静越来越大,白隐仿佛野兽想要圈画领地一般,要让这些淫荡的声音充满整个湖面。 他一只手抱着小将军的大腿,另一只手捣进他口中,舌尖一开始顶着手指,随后便软化了,主动舔弄吸吮。 “淫荡。”白隐要被他吸得射了,小将军射了两回,他也不必去忍耐,抓着劲腰,狠狠楔入拔出再楔入,每一下都要将人的魂撞飞。 “啊!啊!啊!操我!啊……夫君!操我!啊!要来了!”雷焱被他插得不停颤抖痉挛,瞬间攀上高峰。 神宇国天麓城镇国大将军府正厅。 雷煜和林稍坐在一旁说话,林彤跑进来说道:“大将军,该请的人都请了,您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雷霆道:“国主也要来,你说他来凑什么热闹?他一来全天麓城的人都得知道了!” 林野笑道:“大将军怕人知道?” 雷霆瞪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门外传来声音:“爹,林叔,你们说什么呢?怕人知道什么?” 林野忙使眼色,几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雷煜林稍起身,朝白隐行礼道:“大神。” 白隐扶住雷煜:“姐姐万不要多礼,还是叫我小白好了。” 雷焱进门就坐下,突然一道黑影朝他砸过来,他伸手接住,是个梨,他笑着啃了一口:“谢谢爹!” 雷霆本来是瞧他坐没坐相的,用梨子砸他,却被他嬉皮笑脸地啃了,气得瞪他:“你给我起来!” 小将军登时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怎么了爹?” 雷霆理都不理他,笑眯眯地对白隐道:“小白你坐,回来了没什么事就多住几日。” “好的,爹。”白隐忍俊不禁,上次回来,他带雷霆去过虚空之境,见到了白晚,并给他留下一面银镜,可以随时与爱妻说话。 雷霆没有别的愿望,他只想死后与白晚在一起。对于白隐来说,虚空和现实并无差别,他本身已经脱离了轮回,生死并不是最痛苦的离别,于是答应了雷霆。 他能看清因果,但和无明不一样,他不愿活得超脱世俗,所以将因果全部隐藏了起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唯一担心的是雷焱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所以总是陪他住在将军府。 看着小将军在父亲姐姐和朋友间笑得开心的样子,他有些担心,若是这些熟悉的人一个个过世,阿焱能不能适应? 百年可以忍受,千年也还好,但若是几千年、几万年的孤寂呢? 正想得出神,雷焱给他手中塞了一杯茶:“你想什么呢?” 白隐摇摇头道:“没什么。” 雷霆道:“阿焱,府中无聊,你带小白上街逛逛吧,临近年关,街上好多摆摊卖年货的,记着晚上回来吃饭就行。” “行。林彤你去吗?”雷焱问道。 “我可不去,要去你俩自己去!”林彤撇嘴,他可不想自己找醋吃。 白隐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雷霆为何要把他俩支走。微笑着任小将军拉着他往外走。 第139章 番外六·逛街 昨日在湖心木屋里闲适地过了一天,早上白隐在廊下烤了鱼给小将军做早饭,吃过便回到将军府。 时辰还早,天麓城中已经热闹了起来,明日便是除夕了,过年的气氛很浓,到处张灯结彩。走街串巷的游商少了,都聚集在城中两大街市,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上街采购。 小孩子们尤其兴奋,屁颠屁颠地跟在爹娘身后,若是看见谁手里举着风车和糖葫芦,那就得眼馋半天,拽着爹娘的衣角,求他们买给自己。 白隐把一串糖葫芦送到雷焱嘴边,小将军嘟着嘴抗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糖葫芦每颗果子都红艳艳的,裹着晶莹剔透的冰糖,最上头拉出的糖形似盘龙,诱人食欲。 白隐将糖葫芦拿回来道:“阿焱不吃的话我吃好了。” 雷焱一把抢过来:“谁说我不吃!” 雷焱吃了一个,看见了什么,捅捅身边的人:“你再去买两串来。” 白隐回来时,雷焱正和一个女子交谈,那女子带着个扎羊角辫儿的女孩,正是雁鸣城附近村子里的小依和小依娘,小依见到白隐很高兴地打招呼:“白隐哥哥!” 白隐将手中的糖葫芦给小依,小依甜甜地笑着道谢。小依爹为了救林稍被秦阳将军亢目所杀,母女俩又经历了雁鸣城的劫难,现在小依能笑得这么甜,小依娘吃了不少苦。 突然有什么东西拱小将军的腿,小将军弯下腰将那只依旧好斗的小白羊捞起来夹在臂弯中,屈指弹了一下粉嫩的小鼻头:“小黑,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还这么凶,你到底是羊还是狗?” 小黑咩咩叫着表达不满。小依笑着说:“阿焱哥哥,小黑我养得好吗?” 雷焱把小黑放在地上,小羊靠过去蹭小依的裤腿:“好,小依可真厉害!小黑这么喜欢你,你是个好主人!” 小依娘掩嘴笑着小声道:“多亏了小将军的这只小羊,小依才这么快走出来。民妇和小依感谢小将军和白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就要跪下,雷焱手急眼快拉住她:“小依娘千万不要客气,保护神宇国的百姓是雷某的职责。”他摸摸小依的脸蛋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来天麓城了?” 小依娘道:“是李叔带我们过来的,入城之后他老人家有事先回将军府,我们走得慢,顺便带小依逛一逛天麓城。” 小将军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母女将来就留在将军府,也好有个照应。” 小依娘突然笑得很奇怪,欲言又止道:“那小将军,我们先去将军府收拾收拾,晚上见。” 雷焱不疑有他,揉揉小依的头顶,弯下腰笑道:“好,晚上见啦小姑娘。” 两人继续溜溜哒哒,边走边买街边的小吃吃,走到自家的布庄,掌柜的大老远就迎了过来:“爷,白公子!衣裳早就做好了,您二位来试试?” 做的衣服堆了老高,白隐挑了几件去屏风后面试穿,小将军坐在那儿喝茶,随手拿了几件端详,不得不说布庄掌柜眼光很毒辣,颜色款式都是白隐喜欢的,料子质地也是上乘。 白隐走出来,他眼前一亮,年轻的大神本就姿容绝世俊美无俦,平日里总是着一袭素净白衣,此时身上这身皦玉色亮绸面直裰长袍,每一个扣子都是银丝线钩盘而成,袖口领口都刺绣着暗银云纹纹饰,袍角以轻薄的软银片做成云纹包裹,腰间的白鹿皮腰带上缀着凝脂古玉和银月色流苏,衬得人气质典雅高贵。 掌柜的和小伙计看得呆了,只觉得挪不动步子,不敢轻易上前一步。伙计手中的板尺掉在地上,掌柜的回过神来赞道:“白公子真是凡尘绝无的天人之姿啊!” 小将军心中得意,拉着他的手转了一圈道:“我倒觉得少了些颜色……” 伙计嘴快:“爷,有有有,都给您送到……”他没说完,就被掌柜的一把拉住,赶紧闭了嘴。 “小的看白公子很适合这类素雅的颜色,人都道人靠衣裳马靠鞍,白公子根本不需要衣服衬,最简单的服饰就足矣!” 一席话说道小将军心里,他的爱人肯定是世间最俊美的男子。 白隐看着雷焱被掌柜哄得团团转的样子就想笑:“这样就很好了,掌柜的说的没错,我最喜欢白衣,穿起来自在。” 雷焱很高兴:“你喜欢就好,这样确实有大神的样子,很威风……” 他命掌柜的将所有衣服都送到将军府,带着焕然一新的大神继续逛街。 两人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雷焱本以为自己能接受,但最后还是被瞧得有些受不了了,拉着白隐进了一家酒楼包间。 白隐喝着酒,突然笑了一下:“有人来了。” “谁啊?”小将军看向门口,却从窗户窜进来两道黑影。 小号的狼进来便化了人形,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行了大礼:“宪禾见过大神、雷公子。” 家猫大小的雪豹倒是不客气,直接窜到桌子上叼了个鸡腿啃了起来。 宪禾有些拘谨地坐在桌旁,帝鬼便跳到他膝头上趴着,小将军着实有些羡慕,他也很想抱着帝鬼,揉一揉蓬松的银色被毛。 帝鬼啃完了鸡腿,跳到宪禾肩上围了一圈趴好,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宪禾的脸道:“你们俩还有闲心在外头吃吃喝喝!这时候不是该在将军府准备吗?” 雷焱问道:“准备什么?” 宪禾拽了一下帝鬼的尾巴,这只迟钝的雪豹才想起来,从宪禾肩上跳到雷焱膝头,赶紧找补:“准备……准备迎接我的大驾光临啊!哈哈哈!” 小将军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雪豹,哪里还记得有什么不对,帝鬼被他顺毛顺的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白隐端着酒杯觉得美酒都是一股子酸味,见帝鬼肚皮都翻了上来,忍无可忍,皮笑肉不笑地抓着他的后脖子,一把扔到地上。 “你干什么!”帝鬼和小将军同时吼道。 白隐从酒杯后淡定地开口:“掉毛。” “胡说八道!老子才不会掉毛!老子是神兽!”帝鬼怒道,但是还是有些心虚地去瞟小将军的膝头。 玄色的袍子和裤子上,银色的毛确实很明显…… “……”怎么还真掉毛?帝鬼面子上挂不住,小声嘀咕道,“肯定是因为天麓城天气太热,所以才掉……掉毛……” 雷焱无所谓道:“掉就掉呗,大不了以后我穿白色的衣服再抱你。” 白隐夹菜的手一顿,不爽道:“帝鬼,你给我变成人形!” 宪禾在一旁笑得止不住,把帝鬼拉过来自己身边坐下,给他夹了两个鸡腿。 雷焱问道:“你们怎么来天麓城了?” 宪禾答道:“现在有大神亲自坐镇东洲大陆,群妖不敢造次,所以我们也能脱开身来四处走走,路过天麓城便来看看林彤他们,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嗯,我们上街转转,顺便买些年货,你们不急着走就在将军府多住几日。”小将军说道。 “盛情难却,多谢雷公子,大神。”宪禾站起身来,拉着帝鬼的手道,“我们先去将军府,晚上再与两位畅饮。” 雷焱觉得这半日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然后他们好像都有什么事情似的要去将军府,对白隐说道:“你觉不觉得小依娘、布庄掌柜的还有帝鬼和宪禾,他们都很奇怪?” 白隐微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明日便是除夕了,大家有些兴奋吧。”他见小将军停了筷子,问道,“吃好了吗?” 雷焱点头,他起身放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说道:“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小将军被他拉住手,眨眼间酒楼包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碧蓝苍波,他们浮在半空中,下方便是波涛起伏的诡杰沧海。 “来这儿干什么?”海上凉风阵阵,带着潮气扑面而来。 白隐揽着他的腰,指着海天交接处,碧落苍浪间突然荡起阵阵潮涌,一座巨岛出现在远处。 是玄冥。 第140章 番外七·演戏 曾经的沉天岛就在脚下,什么南山椰林农田镇子统统不见了,玄冥的本体显露出来,坑坑洼洼粗粝坚硬的皮肤如同亿万年沉积下来形成的火山岩石。 他停在海面上,因为过于庞大,尾鳍抬起时才显得缓慢而沉重。 雷焱想起他们被玄冥连人带船一起吞进体内时,玄冥突然改变了态度,还让白隐与他立了盟誓。 童髻的孩子飘至半空,此时与那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朝着白隐行拱手礼道:“玄冥见过白隐大神。” 白隐道:“玄冥大人不必多礼,当初你是看出来我的真实身份,才肯与我合作。”他不是在问玄冥,只是在陈述事实。 小将军笑道:“你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玄冥道:“雷公子说笑了,白隐大人成神是注定的,在下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还请大神不要忘记与我的盟誓。” 白隐来之前想看看玄冥为何被囚禁在诡杰沧海,终身不得出,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看不到玄冥在被囚禁之前的因果,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隐藏了。 他有些好奇问道:“玄冥大人为何被囚禁于此?” 玄冥道:“神都无情冷清。”他看了眼白隐,“你倒是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有情有义的。” 他继续说道:“只因为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便把我扔在这海里不闻不问……后来我才知道他走了,我去白山问,那些所谓的神嘲笑我高攀不起,把我打回诡杰沧海,我不甘心又去问……几个来回之后,我把白山鹫峰豁开了一道山谷,他们一怒之下就把我囚禁在诡杰沧海永世不得出……那时我才明白他不可能再回来了,他……他不要我了……” 他说着说着神情落寞起来,雷焱听了个大概,问道:“鹫峰垭口是你弄的?是什么人让你记挂这么久?” 麦色皮肤的孩子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去过沉香宫?身上有沉香的味道。” 白隐道:“是沉香大神?” 玄冥点头,有些不耐烦了:“还请大神放我自由!” 白隐问道:“我若放你自由,你会去哪里?” 玄冥指着西方:“穿过东洲大陆,去找他。” 白隐挑眉,玄冥知道如何去另一个世界:“沉香大神不一定在那里。” 玄冥轻松道:“没关系,他不在那里我就去别的世界找他,反正我活了这么久,也不介意多找些时日。” 白隐沉吟片刻,伸出手握住孩子的手,看似年轻,他的手却似老人般骨节分明,皮肤干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属于神的灵力传了过去,白隐轻声说道:“希望你能找到他。” 玄冥有些想哭,他的封印解了,同时白隐也将沉香所在的世界传入他的心中:“谢谢你。”他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他在诡杰沧海浪费的时间太长了,猛然间庞大如岛的巨兽咆哮起来,诡杰沧海海面上被推起一层一层浊浪,凶猛地四散开来,他的尾鳍拍进海中,扬起满是触须的头,张开巨嘴。 天空色变,厚重的积雨云瞬间凝结,被呼啸的海风卷着铺满了天,电闪雷鸣间,大雨倾盆而下。 小将军在白隐的结界中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刺目的天火近在咫尺,直直劈进海水中,海浪变得炽白透明,甚至能看见海底。 玄冥飞身而起,雷声掩盖不住轰鸣巨响,海水裹在他身上,仿佛托着他一般往天空的方向倒灌。 万顷碧波送他入云之后狠狠砸回海面,一时间整片海域雨水海水混在一起,接天连地,白茫茫一片。 惊雷过后,天火炸裂,将黑漆漆的乌云瞬间照了个通通透透,小将军分明看见曾经的沉天岛展开巨翅,振翅的一刹那,飓风扫尽乌云和雨幕,太阳露出头来,刺破云层洒下光柱。 玄冥本就是海中化鲲在天为鹏的巨兽,只一下,便飞跃了天际往更高的云层上空飞去。 那天,东洲大陆很多沿海的百姓都看见了这一幕龙吸水奇观,后被人记入异闻录。 小将军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有些感慨道:“还没问他沉天族的人都去了哪里呢。” 白隐道:“沉天族人活下来一半,此刻已经到了烈成县皓宛阁,休整三日陆师叔、白桥将会前往白山。” 雷焱问他:“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早说?” 白隐道:“这是陆师叔白桥他们的因果,我不方便插手……”他拉着雷焱在重归平静的海面上漫步,“若是你想知道,尽可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小将军问道:“那我的因果呢?” 白隐望天笑笑:“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小将军捏他的腰:“你告诉……” “我”字还没说出口,便回到了屋里。 “怎么在厢房?”雷焱问道,他一眼就认出这里是将军府自己院中的厢房。 白隐变出根布条,把他眼睛蒙住:“跟我走。” 雷焱被他拉着,进了屋,这里太过熟悉,他知道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伸手想扯掉布条:“干嘛呀?神神秘秘的。” 白隐按住他的手:“等一下。”呼吸间他松开小将军的手:“好了。” 雷焱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身着红色喜服,他想象过白隐穿红衣是什么样子,但真的站在面前时,他还是感慨自己想象的匮乏苍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点着浮雕喜字的大红烛,烛火卖力地烧着,年轻的大神脱下了白袍,身着大红,牵着爱人的手立在凡尘之中,立在当下。 小将军低头,发现自己也穿上了配套的喜服,鼻子酸酸地说道:“好傻。” 白隐笑道:“你是嫌衣服傻还是嫌我傻?若是嫌衣服傻,都是爹和姐姐准备的,你去跟他们抱怨,若是嫌我傻,那没办法,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小将军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丝毫无关情欲,却满满的都是爱意。 门外有人敲门:“小将军你在吗?” “李叔,进来吧。” 老李见两人都换好了衣服有些吃惊,他听大将军说了白隐的事情,还没适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白隐道:“李叔还是叫我小白就行。” 老李诚惶诚恐,他年纪大最信这些,小时候去老家后山玩,一株被称为神树的古树下面还供奉着诸神的像,万年的古老神像早已看不出面容布满了青苔,但他每每在幽暗寂静的树林中看到这些神像,还是会心生敬畏。而眼前这位,怎么看都还是他熟悉的白公子,小将军的伴侣。 “成成成,大……大神若是不介意。我就还是叫白公子。大将军让我来请二位去正厅。” 白隐伸手拉住小将军,雷焱突然紧张起来:“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李叔道:“大将军请了军中的弟兄和朝堂上的好友,小将军放心,都是自己人。” 雷焱看着两人的喜服,心下了然。他本性洒脱,心头涌出激动,竟似微醺了般拉住白隐的手笑道:“管他谁来,今日是老子大喜的日子,都要尽兴不醉不归!” 正厅、偏厅、院内都摆了酒席,大将军举杯下令道:“明日便是除夕,给我连着闹到初一!” 林彤带着一群武夫嗷嗷叫着要把将军府的房顶都掀了,直到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 闹到后半夜,小将军被灌了不少酒,被白隐背着回了房间,众将士喊道:“闹洞房!闹洞房!”一路跟着。 小将军喊道:“都给老子闭嘴,闹什么闹!滚滚滚!”啪地踹上了房门。 屋内布置得喜气盈盈,雷霆不懂这些,都是雷煜心思细腻叫人准备的,硬朗的房内多了软红绣金的缎被,桌上多了红烛对杯,到处都贴了喜字,弄得人心都跟着软了。 白隐端着杯子递了一个给坐在大红帷幔下的雷焱,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小将军刚才被那么多人围攻都没有紧张,此刻却紧张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红色喜袍上的精绣团花,数起了针脚。 白隐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阿焱,今日我们成亲,交杯酒还是要喝的。” 小将军与他手臂交缠红着脸饮了甜酒,便被他吻住,唇舌交缠,喉间尽是甜酒的香气,他伸出手臂搂住爱人的脖子,与他一起躺在大红锦被上。 “不脱,这身衣服你穿得好看。”小将军制止了他脱衣服的手,一条长腿勾住白隐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身上,下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好。听你的。”白隐笑着吻他,小将军下面一凉,裤子和亵裤都消失不见了。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倒真是没脱衣服,只脱了裤子。 白隐顶在他股间,长袍规规矩矩地盖在臀上,抹了些润滑膏油便往里面推进。两人乍看之下都穿戴得齐整,若不是下体伴随着烛光跳动不停地耸动拍打,水声不断溢出,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在行这种下流事。 小将军刚被操开,得了趣,第一声呻吟溢出唇间,就听见外头窗下窸窸窣窣地,窗户纸被捅开了几个小眼。 “让我看看!” “我也看看!” “不让闹洞房有什么意思?我没见两个男子交合呢。小将军厉害不?” “那肯定啊!咱神宇的战神还治不了一个男子?白公子肯定第二天都下不来床!” “都小声点!” “……” 白隐看着小将军面色红艳羞得缩到他怀里,将半透明的帷幔放下来,狠狠撞了几下之后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捏着嗓子叫道:“阿焱!你好厉害!” 他叫得太假,雷焱没憋住噗地笑了出来,骑跨在他身上,用屁股套弄那根要人命的肉棒。 不知是酒醉的原因还是小将军想在下属面前一展雄风,夹着体内的阳物晃得起劲。白隐一开始还能假装地喊两嗓子,后面只能扶着雷焱的腰,在喘息中低声道:“好夫君,我要被你吸出来了……” 他再也不能任身上的人掌握主动,屈起双腿捏住两瓣臀肉,向上顶送直捣穴心,小将军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呻吟憋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落在大红喜袍上。 白隐向上顶的同时将他臀瓣下压挤压,强迫他做自己的鞘,吞下肉刃。 喜烛的光照在帷幔上,半透出的影激烈地交合,床榻被晃动起来,锦被从纱幔中掉出来。 “操!真他娘的激烈!” “你硬了……” “你不也硬了,好意思说我……” “别看了,别看了,走走走。” “急什么,着急回去撸吗?” “操你大爷!” “我演得怎么样?”白隐笑着亲亲小将军的嘴角,邀功似的问。 外面听墙角的都走了,小将军汗涔涔地趴在自己男人身上,好好的喜袍被弄得一塌糊涂。“唔”了一声,半硬的凶器从穴口弹出,白浊混着水淌了出来。 后来军中以讹传讹,战神不愧为战神,夜战七次金枪不倒! 第141章 番外八·雨林 东洲大陆最南端,是与神宇国洪州接壤的小国纳普。神宇国的官道只修到洪州城郊外,进入纳普便断了,谁也不会给一个不相干的小国修路。 南方多雨,树丛茂密,郁郁葱葱。一队人马从洪州出来便一头扎进雨林。 官道没了,雨林中只有一条被林子掩盖的小土路,泥泞不堪。 纳普国国主骄奢无度,银钱大部分用来享乐。修筑华美的宫殿,购买精致的珠宝,饲养名贵的宠物,国库空虚,根本没有钱来修路。 他还酷爱收集美人,看上了便要收到自己宫里来,后宫佳丽三千,美人都要娇养着,哪有闲钱来修路? 纳普国盛产宝石、茶叶、水果和奇珍异兽,都是神宇国少见的,小国倒是靠着这些一直以来才没有坐吃山空。 洪州很多商人靠着纳普吃饭,从纳普国各地买来神宇没有的新鲜玩意带回洪州。 这队人马便是常年跑纳普的商队。 “少爷,今年也不知怎么的,雨就没停过!今儿好不容易雨小点,咱们赶紧赶路,穿过这片雨林,进了城就好了。”马车里老管家说道。 年轻的少爷第一次去纳普,不免有些紧张,把怀里的大额银票捂得紧紧的。老管家笑道:“少爷不必紧张,老爷都给您安排妥当了,这条路跑过没有百回也有几十回了,安全得很,您放心吧。” 说着大雨又从茂密的树冠缝隙中落下,马车棚顶叮叮铛铛响了起来。 “奇了怪了!”车夫在外头说道,“少爷、蒋叔,这儿……这儿地方刚才来过啊!” 管家蒋叔掀开帘子:“怎么回事?”天微亮便从洪州城出发,此时刚刚过未时,天色却暗得像入了夜。 帘子甫一掀开,一阵阴风卷着雨滴刮进马车里,糊了少爷一脸,小少爷年方十八,知道自己该顶事了,心里虽然紧张,但也镇定下来,挪到车门。 车夫道:“这颗树我认得,焦黑焦黑的,天火劈了的嘛,咱们一刻钟以前刚从这儿走过,怎么又回来了?” 蒋叔道:“你不是看错了吧?” “这都两回了!”车夫嘟囔着。 “别吓唬人,再走走!” 一刻钟之后,车夫一勒马:“蒋蒋蒋叔,你看!!” 小少爷和蒋叔挤在门帘那,那颗焦黑的大树屹立在前面,昭示着他们被“鬼打墙”了。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泥浆汇成小溪流往密林深处淌去。 “咋办啊蒋叔?”车夫和几个骑马的随从都害怕了,聚在马车旁边,警戒地看着四周,生怕从哪里窜出个魑魅魍魉。 “都别慌!”小少爷沉稳说道,爬到马车里面,从朱漆的小柜子抽屉里摸出几张符纸,“这是出门前我娘塞给我保平安的,说是白山弟子亲手制作……” 此言一出,一行人心下稍安,蒋叔接过来递出去给车夫:“快!都贴在马车上!赶紧走!” 车夫照做,一队人马绕过死树继续往前。 树冠上两个人共撑着一把春樱油纸伞往下看,黑衣人说道:“什么时候白山开始卖符纸了?”语气戏谑。 “……”白衣人沉默半晌道,“八成是假的……” “八成?” “我……我看看。”白衣人叹口气旋即说道,“假的。” “哈哈哈哈,那可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要被鬼吃了?” “他们被鬼吃了你这么高兴吗?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看热闹!”黑衣人大言不惭。 白衣人点了点他的额头:“干正事。” “是是是。您要不要屈尊看看那鬼在哪儿?”黑衣人弯腰歪头去看他的脸,长长的马尾垂了下来,笑眯眯地说。 白衣人赌气道:“不看。” 黑衣人挑眉,纵身跳下树冠:“鬼困住他们,跟着他们总能找到的!” 他落在雨中,也丝毫没有淋湿,脚步轻快不沾地地跟了过去。 他没有跟得太近,远远地缀着,眼看马车就要走出去,却生生掉了个头。 “……”林中除了雨声和车马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在一个无形的结界中。 结界的主人便是要抓的“鬼”。 那鬼此时幽幽地现了身,一朵阴云般笼罩在车队上方。 “这什么玩意儿?”看不出真身,难道不是妖,还真是个鬼?鬼是没有灵力的,没有灵力架不起这结界。 “是魔。”白衣人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把金粉点缀的淡黄桐油伞举到他头顶。 “魔?怨魔死了得有三百年了吧?” “是的,这是他的一缕残念,没想到隐藏了这么久。现下虽然构不成威胁,但留着将来恐怕也是麻烦……”白衣人淡淡地说道,“阿焱,除了他之后,你还与我回洪州吧?” 雷焱回头看了白隐一眼:“行啊,洪州的菜式清淡了些,酒还是不错的。” 白隐成神后没多久,便将自己的神识封印了起来,白屹尘叫他下山,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因果既然不该插手,看着它们又有何用?索性眼不见为净,偶尔需要看才去看一眼。 十年前沉香大神来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和雷焱在沉香宫过普通百姓般的生活,问了一句:“质与象孰轻孰重?” 白隐道:“大神,二者密不可分,何苦为难自己?从心为之。” 沉香大神点点头。这些大神都是道化,不像白隐走过人间,尝到过人间冷暖。他们道化神,理化心,有着创世者、纠偏者最理智冷酷的心,一切只为了因果不会偏离道的正途,从而忽略了凡人、鸟兽甚至妖的感情。 白隐看出他的不解,笑道:“大神不必问我,去问问玄冥就好。” 怨魔便是由此产生,白隐觉得大道有着一双手,无明的失魂、怨魔的出现、他自己的出生、与雷焱的相识……种种这些都是命中注定。 他参不透大道,就如同凡人达不到神的高度一样,道外亦会有更高的道。既然如此,何不快快乐乐地生活。 他将油纸伞收起来,看着雷焱动若脱兔,飞窜上前,那黑云一般的魔反应速度也很惊人,谒归砍中它的尾巴,剩下的部分无声无息钻进了马车中! 雷焱掀开帘子钻进去,不禁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哟呵,都是熟人!” 黑云化作人形,原本生活在天麓城皇城内的金枝玉叶,如今一袭黑色麻袍,脸白得犹如死人,手指甲鲜红,扎在少爷心口。 蒋叔不只是被吓得还是打得,昏了过去,小少爷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胸口五个不深不浅的血洞往外渗着血,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算镇定。 “司楠,竟然是你。”雷焱蹲在马车外面,一脚把吓傻了的车夫踢到地上。 司楠笑道:“原来是小将军,许久不见了。” 雷焱不想跟她废话,看着那小少爷,鼻子酸酸的,语气温柔道:“林彤,你倒是投了个好胎,本来可以不用再上战场,还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没想到遇上这个变数。” 两百多年前,他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过世,他没有问白隐亲人朋友同袍都投胎去了哪里,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们饮过孟婆汤,谁都不会记得他…… 少年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曾经的神宇国小将军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继续说道:“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回家继续做你的小少爷吧……” 司楠怒道:“你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她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小少爷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滚落也没有叫出来,确实还是那个熟悉的武艺高强坚强不屈的副官。 雷焱皱眉:“你想怎样?” 司楠道:“白隐在外面吗?你叫他不要动!” 雷焱喊了一声:“白隐,你不要出手!” “听你的!” 司楠将小少爷一把推向雷焱,下一瞬消失不见了。 雷焱接住小少爷,暗骂司楠毒妇,竟伤了他心脉,顾不上去追,只得迅速给他疗伤。 白隐眼见着黑云收起结界瞬间消失不见,走到马车上:“怎么样了?” 雷焱抱着小少爷昏过去的身体,委屈地唤道:“白隐……” 白隐怎会不知道,急忙把他搂进怀里安慰:“他没事,你做得很好,你救了他。” 雷焱靠着他问道:“你看见司楠去了哪里了吗?” 白隐道:“看见了。” “我要杀了她。” 第142章 番外九·皇宫 纳普小国,皇都景安。 竹枝敲在地上,众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这又老又瞎的乞丐缠上,蹭脏了衣裳。 “拿去。”乞丐脏兮兮的碗里多了一小块碎银子。 小少爷叫步秋珣,醒转之后,说什么也要继续前往纳普,一是为了完成他爹交代的任务,二是为了报答两位救命恩人。 他宅心仁厚,性情温和,将碎银子给了乞丐,便小跑着追了上来。 太阳很毒,白隐一手拿着伞,一手端着个小碗,里面是些切好的新鲜水果。 雷焱撩起斗笠帽檐下的黑纱,飞快地用牙签子扎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再将黑纱放下来,后来实在嫌麻烦就干脆自己捧着小碗放在黑纱下面,边走边吃了起来。 步秋珣跑过来,雷焱瞥了一眼他,嫌弃道:“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步秋珣不明白,这个恩人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过他在看见这人的时候就觉得莫名的熟悉,想靠近他,觉得他值得信赖。 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焱哥,纳普天气太热了嘛,又潮湿,站在这儿不动都出汗,跑起来衣服更是都粘在身上……” “行了……”雷焱递给他帕子,“擦擦汗,回头我教你套强健体魄的拳法,回家好好练,假以时日能改善你的体质,出门在外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你说是吧?” 步秋珣赶忙谢道:“多谢焱哥,我该叫您一声师父吧?”说着撩起下摆就要跪。 “打住打住!”他扶住人,把小碗放进他手里,“不用客气,你我有缘,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步秋珣没有强求,问道:“焱哥为何戴着面纱?” 雷焱看了眼白隐,心道因为你跟着,不便易容,也不便使用灵力,又不想被那么多人盯着看,只好戴着面纱了:“关你什么事!我乐意!” 看步秋珣低下头去,他又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于是说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晚上先找地方住下,我和白隐办完事就来找你,教你拳法。” 步秋珣问道:“采买之事我已交代给蒋叔了。二位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雷焱还未回答,三匹快马从狭窄的街道急奔而至,百姓们纷纷躲闪,马上的人丝毫不减速,挥着马鞭喊道:“都滚开!滚远点!撞死踩死不负责!” 又老又瞎的乞丐在路中间,听见了声音,却不知该往哪儿躲,竹枝颤颤巍巍地打在地上,所有人都自顾自地逃开,没人帮他一把。 白隐正要出手,步秋珣突然冲了过去,雷焱骂道:“这傻子!”也跟着冲了过去。 就在骏马起扬踏上乞丐头顶的一霎那,雷焱单手压住步秋珣的肩,手腕一转把他推开,同时一脚踢在马前腿上。 惊叫声中,连人带马跌倒在地,其余两人赶紧下马前去搀扶。 那人的一条腿被马压住,费了半天劲才站起来,一瘸一拐骂道:“娘了个腿的!给我杀了他!” 雷焱将老乞丐扶到路边,回头看了一眼这三人,他斗笠和黑纱方才掉了,此刻绝色面容展露出来。 本就是美人,被白山灵力包围,又每日被大神疼爱滋养,比三百年前更加明艳,微蹙着眉头,本是一脸的厌恶,却让他们看出一丝娇嗔的模样来。 坠马的人凑上前:“美人、美人,真是美人!” 雷焱这么多年过去了,对自己的容貌看得开了些,不过这种上赶着找抽的人,不抽个痛快难灭心头之火。 正欲发作,便听那人不知死活地说道:“快!把他给我抓起来,这等美人送给陛下,保准令他喜欢!” 雷焱刚抬了一半的手突然放了下来,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白隐笑了一下,白隐忍不住心里暗笑,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熙攘的街上,百姓们都自觉地安静下来,步秋珣见三个人围了过来,雷焱却不动,急得挡在他身前:“焱哥你快走!我拦着他们!” 雷焱拍拍他肩膀:“傻小子,你怎么拦?抱着他们大腿拦吗?” 他把人推开,主动走过去,他本来个子就高,纳普国人普遍比较矮,他走近了,愣是比这三个人高了一个头,弯下一点腰说道:“你们能让我进宫吗?” 白隐本来还在一旁微笑着看,就看他指着自己说道:“这个人他把我囚禁起来,求三位壮士救救我!” 大神笑容僵在脸上,两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那三人正高兴有送上门的美人,被人横插了一杠子,怒道:“人家不跟你,没听见吗?他,老子护定了,你趁早滚远点,别……”还没说完,突然脑子空白了一下子。 白隐一字一句说道:“他是我的。” 三人莫名不敢再说话,只能听他跟那美人说道:“你若想进宫,我可以带你去。” 雷焱就喜欢看大神吃醋的样子,笑道:“你怎么带我去?”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看得一头雾水的步秋珣,“可不能让他看出来。” 步秋珣一脸惊讶地看着那三人怔愣了一瞬,突然点头哈腰道:“原来是白老板!恕我眼拙,失敬失敬!今晚宫中设宴,白老板还请一定莅临。” 纳普国重商,每年设宴款待神宇国的大商人,是纳普的传统,这些商人在纳普受到重视,也会为纳普带来财富,是双赢的事情。 街上议论声四起,普通百姓不认识大商人,但是也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三人中,带头的是丞相侄子,专门替国主搜罗各地的美人,在国主面前是红人。 步秋珣更是吃惊,他爹也跟他讲过这些事情,以他家的财富地位不在受邀之列,但是眼前这两位,没带一个随从,竟然是传说中的大商人。 不过,白老板?他在脑中搜索,并没有听说洪洲有哪位老板姓白啊。 白隐用了神力,看了一眼那个笑得一脸得逞的人,摇摇头道:“走吧,如你所愿了。” 那三人在前头带路,雷焱低声道:“是你说司楠在皇宫里我才说要进宫的……” 白隐道:“归根结底还是林彤惹得麻烦,要是他不在,司楠早就除掉了!”步秋珣一路跟着他们,雷焱因他是好兄弟的转世,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对他极好。在凡人面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处处掣肘。 步秋珣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谈论自己,被雷焱笑嘻嘻地拉着袖子往皇宫走:“走,哥哥带你见见世面去!” 纳普皇宫和神宇、秦阳的皇城都不一样。皇都街巷狭窄,民居简陋,但是皇宫却是金碧辉煌,目及之处都是明晃晃的白玉、金银、宝石和琉璃。 色彩艳丽华美,宫墙是白色大理石搭建,刻有花鸟人物祥云风景等浮雕,窗棱是雕花镂空,各色宝石镶嵌其上拼成各种图案。 皇宫几乎每个建筑都有圆形的穹顶,石柱天花板甚至地面都由艳丽的颜料装饰,并描以金边,色彩纷呈,富丽堂皇。 宫人们穿着软底丝履,托着精致的瓷器锡器,小心翼翼地踩着鎏金的地砖前行,见到丞相之子,谨慎恭敬地停下来行礼。 他叫住两个宫人吩咐道:“这是国主邀请来的神宇国贵客,你们两个带贵客去休息一下,梳洗一番。” 宫人领命,带着三人来到一处院落。 他们在皇宫中伺候了这么些年,见过那么多美人,都比不上眼前的男子绝色。 宫人退下,白隐拈起软榻上为他们准备的纳普服饰看了看,笑着递给雷焱一套:“阿焱你穿这个。” 雷焱接过来差点没气死:“你让我穿的这是什么玩意!” 白隐无辜道:“你说让我带你进宫,我是大商人,那你只能做我的……随从了。”他低声补充道,“贴身随从。” 雷焱把衣服抛给他:“我不穿,要穿你自己穿!” 步秋珣走上前看了看,不解道:“这衣服怎么了吗?” 雷焱在列成县陌玉馆,对这种华丽重彩的衣服有着不好的回忆,嫌弃道:“不穿就是不穿,大不了我不去那劳什子的晚宴。” 白隐道:“也好,只不过司楠现在是国主的宠妃,今晚肯定会在晚宴现身,阿焱若是不去,我替你收拾她也行。” 雷焱不受他激将:“行啊,反正除掉她就算报了仇了,你除我除都是一样。”他拍拍白隐的肩膀,“我相信你。” 步秋珣道:“焱哥白哥你们在说什么?司楠是那日在雨林中劫持我的人吗?她究竟是什么人?” 雷焱道:“对,她啊……她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了,吃了你能延年益寿呢。” 聊了一会儿,宫人来敲门,进来见他们还没有换衣服,急道:“贵人们快更衣吧,去晚了国主要怪罪的。” “不换不行吗?”步秋珣替雷焱问道。 “这位公子还是换了吧,这是习俗,国主和诸位大臣都在,还请贵人们尊重我们的传统。” “行吧。”雷焱见步秋珣有些为难,不想因为自己扫了旧部的兴,拿起白隐手里那身月色绣金的衣服道,“我穿这个。” 白隐笑笑拿起来被他嫌弃的凝夜紫锦服。 第143章 番外十·逗猫 “你脸红了?”白隐问道。 雷焱确实有些热:“就不该夏天来纳普,还是沉香宫好,夏天在白山最舒服了,或者去湖泽小屋,有水的地方总归凉快些,百嫁山也不错,说起来好几个月没见着帝鬼和宪禾了,他们都乐不思蜀了……” 他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越是滔滔不绝越是显示出他的紧张,白隐抓住他把扣子解开又系上又解开的手。 雷焱本能抬头看他,又匆匆低下头去。 太……太帅了。 纳普的服饰和它的皇宫一样,华美奢侈,凝夜紫的笔挺缎面上暗绣的鱼鳞纹层层叠叠,随着动作不断变化色泽。肩头金色缨络线编织的麦穗绳结打底,上面别着绿孔雀翎羽。修身的直襟长袍垂到小腿,下面是黑色亮绸缎束脚裤,脚踏金线绣串米珠和宝石的丝履。 这么华丽高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将额发和鬓角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用金钗束好,素来冷清低调的大神,气质上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威严,连眼中都多了锐利深邃,不怒自威。 虽然外表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内里早就是几百年的老妖怪了,褪去了毛头小子的青涩,看透了世间,全是成熟沉稳。 步秋珣道:“两位哥哥不仅仪表堂堂,生意做得也大,年少有成,不像我,第一次来跑生意就差点出事……” 雷焱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虽然不懂做生意,但是我知道你心软心善,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虽然前期可能会被人骗吃些亏,但你以德服人将来定能大富大贵。” 他说得像个半仙,但现在就算他放个屁,步秋珣都觉得是香的,连连点头称是。 白隐跟在后面,三人在宫人引领下往皇宫内走去。纳普民风开放,美人也确实多,各有各的风姿仪态,有的衣衫半褪慵懒依靠在廊下,有的赤着脚站在池边喂鱼,有的衣着单薄摇着羽扇聊天,但全都有意无意地望着这三人。 宫内随处可见孔雀雉鸡、虎豹薮猫等珍奇异兽。 雷焱自以前便不喜欢应酬,倒是看着这些动物喜欢得不行,问道:“白隐,你可知司楠在哪儿?早些解决掉她就走吧。” 白隐道:“你不是说不能让林彤看出来吗?这么急不怕他发现端倪吗?” “……”雷焱紧走了两步追上他问道,“我就是想逛逛这皇宫,顺便找找司楠,你陪我去吗?” 白隐知道他爱玩,笑道:“你去吧,我帮你看着林彤。” 雷焱拍拍他的肩笑道:“谢啦。” 他往没人的地方走,宫人喊道:“贵人、贵人,你去哪儿?” 雷焱头也不回摆摆手道:“解手!” 步秋珣想追上去,白隐叫住他道:“咱们先去吧。” 他不担心雷焱会遇到危险,他能随时随地知道他的动向。 曾经的神宇战神踢掉中看不中用的丝履,翩若飞鸟,几步便消失在花园繁复层叠的花树间了。 晚宴在梅加正殿,正殿临湖,需顺着琉璃阶梯登至二楼露天平台,几根大理石柱撑起天穹殿顶,天花板上面用天然青金石、龙血竭、祖母绿、雌黄等颜料描画出栩栩如生的飞天神女像。 多雨的纳普景安此时又飘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在湖面上,激起星星点点的水花。 正殿内铺着厚厚的真丝混合山羊绒织花地毯,身着华丽短上衣和曳地褶裙的舞女在中央翩翩起舞。 殿内的坐席都是软榻,已有一些人入了座,互相攀谈着。 宫人领白隐和步秋珣坐在靠近皇座的位子上:“请两位先用些我国特色的茶点,稍坐片刻。”他急着去找雷焱,将贵客跟丢了,若是被他闯进了哪家宠妃的寝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被人惦记着的雷公子,此刻正在隐秘的连廊下,逗着一只黑豹。 黑豹从出生便被养在宫中,根本不怕人,本来卧在树藤上睡得好好的,一根小毛草不停地搔着它的鼻子,它恼怒地醒来,打了个哈欠,盯着眼前的男子。 “咦,你醒了?”把它吵醒的始作俑者丢掉小毛草,伸手就要揉它。 黑豹没见过这种人,本能地躲开跳下树藤就要走。 “你好漂亮啊!”雷焱追了过去,“诶,别走啊,让我摸摸你好吗?” 黑豹即使被养在宫里,也没人敢轻易招惹它,它不似其他野兽被养成了宠物,它有自己的骄傲,因为野性难驯,伤过人,虽然没被处死,但也不受待见。 它瞥了一眼雷焱,跳上一棵树几步窜到高高的树顶,把头搁在前爪上正要继续睡,身边一个声音响起:“你要睡吗?你睡你的,我摸摸你……” 黑豹一惊,这人什么时候上来的?还没来得及逃跑,一只温暖的手附上了它的后颈。 它趴低上半身,肩胛骨随之抬高,想躲开那只骚扰它的手,却又被撸了一下,这次不轻不重地从头顶一直撸到尾巴。 它喉头滚了一下,身体都随着颤了几颤,但马上清醒过来。它独来独往惯了,根本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后腿一蹬树枝跳到了长廊廊顶。 雷焱阴魂不散地跟着它:“我看那些狮子老虎都跟主人撒娇撒痴呢,你怎么没有主人?”他越看那一身亮黑的皮毛越喜欢,“你要去哪儿?” 他继续自言自语:“对啊,你是黑豹,又不是黑豹妖,不会说话……” 黑豹懒得理他,跳下廊顶,往竹林深处跑去,豹子速度极快,这一片它熟悉,就在它以为甩掉了雷焱的时候,身后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跑起来好好看,你不该生活在这里……” 它的脊背被手按住,还未来得及挣脱,一股灵力自手掌注入它身体:“嗷呜!别碰我!” 黑豹一愣:“谁在说话?”心里的声音回荡在林间,它吓得跳了起来,匐在地上问道:“我吗?” 雷焱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下着小雨,月白的金丝袍子和光裸的脚却丝毫没有沾上污垢和雨水。 黑豹不敢动,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惊恐。 雷焱笑够了,又开始对它上下其手:“分了些灵力给你,你可以修成妖,若是想继续做野兽,过几日不去管它就好了,都随你。” “我……做了妖能离开这儿吗?” “自然可以,我瞧着你也不适合被圈养。”雷焱坐在它旁边,揉揉它的头,“你若是想,可以去神宇百嫁山,我有朋友在那里做山神,他可以照顾你,若是你喜热也可以去秦阳耀金山,或者西域的坤荆山。” 面前的男子笑得爽朗明媚,黑豹放下戒心,趴在草地上任他摸了个痛快。 “对了,你知道司楠住在哪里吗?”雷焱问道。 “司楠?是谁?” 雷焱想司楠该是改名换姓留在这里,又问道:“皇宫内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情吗?” 黑豹道:“飞天神女。国主新收的宠妃,说是能联通神女,通晓世间万事,还能预测未来,被国主宠上了天。我看她不是什么好人。” “她住哪儿?” 黑豹懒洋洋地抬头看向南面高高的宫墙:“就那边,不过此时应该和国主去赴宴了吧。” 梅加正殿处处可见飞天神女的画像和雕塑,而东洲大陆唯一的神明,却事不关己似的喝着茶。三百年的时间,大神重归东洲的消息传遍了天涯海角,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纷纷为大神立起了庙宇神殿,每日诵经供奉,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地方信奉邪神。 人心易懂,大部分凡人都是鼠目寸光且急功近利,很容易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看不清真理。那些装神弄鬼的邪神别有用心,许给世人的都让他们以千倍百倍乃至性命去偿还。 白隐在乎的不是世人的敬仰和崇敬,他只是个守护者,他在乎的是东洲的平静,以及…… “阿焱,回来了。”他用传音去叫那个他最在乎的人。 “知道了!”雷焱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了?”黑豹成年之后便没这么被人撸过毛了,正飘飘欲仙,突然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雷焱站起身来:“我要去晚宴了。” 黑豹跟着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它已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并将这个人当成了主人。 夜色降临,皇宫内到处点着琉璃灯,在毛毛细雨间闪着朦胧的光,玉石的地面被浸湿,如同镜面一般将这些彩光反射上来,眼前交织了一片五彩斑斓。 宫人顶着伞,传递着食盒,宁愿自己淋湿,也不会让菜品滴进一滴雨水, 梅加正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乐声嬉笑声传出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国主正搂着两个美女喝酒,几轮过后问道:“阿辛怎么还不来?” 美女撒娇道:“国主,有我们陪着您还不行吗?” 她见国主不悦,忙接着说道:“阿辛姐姐说她梳完头发就过来,可这都半天了……” 另一个美女说道:“该不是神女突然附身,阿辛姐姐才晚了吧?” 说着正殿三扇大门同时打开,雨气和凉意涌了进来,国主站起身迎了过去:“阿辛,我的好阿辛,你可算是来了!” 他喝多了,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揽着阿辛,或者说是司楠的腰介绍道:“诸位贵客,这便是我的爱妃阿辛,我纳普的神女!” 他语气中满满的骄傲,仿佛娶了神女,自己也成了神一般。 阿辛看见白隐,脸色突然变了,缩进国主怀里,任由他打横抱起,刚才两个美女赶紧起身,将位子让给阿辛。 步秋珣低声道:“这女子看着好眼熟……” 白隐笑道:“她便是那日劫掠你的女子。” 步秋珣吃了一惊,紧张地握紧双拳。 白隐端起酒杯轻呷一口道:“没事的,她比你还紧张呢。” 阿辛自然是紧张,黑影自她裙摆伸出,化作黑色的利刃虚虚顶着国主的后心,用国主来要挟白隐。 白隐笑了笑,心里琢磨要怎么不引人注意的除掉司楠,或者等晚宴结束?阿焱还没有来看歌舞呢,打断了怪可惜的。 各怀鬼胎时,殿外一阵喧闹,急促的脚步声踏着雨传来。 雷焱身边跟着黑亮被毛的健壮黑豹出现在梅加正殿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殿内安静了一瞬,一些达官显贵交头接耳:“这不是陛下的黑豹萨卡吗?” “那头血统纯正、谁都不让靠近的野兽?” “这人是谁?” 纤薄的裸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香绒没过了脚背,雷焱四处找了一下,锁定目标,展露笑容朝大神小跑过去。 他进来的时候国主就坐直了,眼睛粘在他身上根本移不开:“这……这位是?” 雷焱跑到白隐的软榻上坐下,倚着垫子,黑豹就卧在他脚边。白隐起身道:“这是在下的随从,被我宠坏了不懂礼数,还请国主恕罪。” 国主眼神色眯眯的太过露骨,说什么随从,哪有这么美的随从,神宇国的人都是这么虚伪做作……要是我的,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雷焱看到国主旁边的司楠,朝她举了举杯子,国主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以为他是朝自己举杯,顿时心花怒放:“白老板,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把纳普所有的货源都给你,你、你将你这位随从割爱与我,可好?” 座下众人哗然,垄断纳普某个货源,无论是什么,都是金山银山搬回了家,若是这位白老板有心眼,挑了宝石、茶叶,那几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白隐放下酒杯,像逗猫一样搔了搔雷焱的下巴:“抱歉,就算国主给了金山银山,这人我也不换,我舍不得。”他将雷焱的手放在自己膝头,捏着细长的手指玩,“我要是换了,这猫爪子得挠我个满脸花……” 第144章 番外十一·舞娘 步秋珣不胜酒力,喝得有点晕乎乎的,靠着后面的软榻打起了盹。 黑豹萨卡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大脑袋放在交叠的前爪上闭目养神。 雷焱倒是看异域风情的歌舞看得津津有味,白隐问道:“你从哪里拐来的黑豹?” 雷焱不乐意了:“什么叫拐来的,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嗯,摸起来手感很好…… 黑豹抬起头来,他能隐隐感觉到白隐特意敛起了灵力,本能让他敬畏这个男人,丝毫不敢造次。 白隐对黑豹说道:“既然你想做妖,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成功了我便给你五百年的灵力。” 黑豹起身道:“您请讲。” 软榻间离得远,没人听见黑豹开口说了话,只见他突然朝正殿中央的舞娘走去,舞娘不敢停下来,但是健硕的黑豹气势逼人地一步一步往王座方向走去,让她们紧张起来。 这只黑豹曾咬伤过国主的宠妃,但国主却没有杀掉他,甚至连打都没打,只是命人都不要靠近他。 国主爱美人也爱野兽,美人知道争宠,野兽却由着性子,越是猛兽越是孤傲。 备受宠爱的黑豹丝毫不领情,国主至高无上的地位对他来说不如一只野兔或一只山鸡,他自己就是王。 美人如流水,黑豹却难得。 黑豹擦着舞娘飞舞的薄纱裙摆走到王座下方,顺势一趴,旁若无人悠闲随意地卧在梅加正殿中央。 他越是以王者之风疏离,国主就越想征服他,这是上位者骨子里的征服欲。 看见了雷焱,三千佳丽,包括身边的宠妃阿辛都失了颜色,国主轻轻推开倚在自己身上的司楠,站起身来。 司楠用他威慑着白隐,哪能轻易让他走开,娇声唤道:“国主您去哪儿?” 黑豹安静地看着他,白隐让他诱国主离开司楠的控制,眼看他国主上钩了,又被那女人拉住:“国主若是喜欢,阿辛能让他臣服于您……” 国主笑着指着黑豹道:“你有这个能耐?萨卡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阿辛道:“能有我做不到的事?” 国主:“莫用这等小事去烦扰神女!” 阿辛笑道:“国主的事没有小事,即使是神女,也愿意为国主效劳。” 白隐都听得清清楚楚,身边的雷焱穿着如此笔挺板直的华服,依旧是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半躺在软榻上,端着果盘边吃边看得入迷。 “阿焱,你喜欢这异域风情的歌舞吗?”大神问道,抬起他踩在软榻上的脚跟,放在自己腿上,脚趾微凉,他便用手焐着。 “还行吧,舞姿优美,很多动作有武学的影子,唔,衣着华丽……”雷焱咬着果子,含糊答道,把另一只赛雪的白净脚丫也塞进他手里。 白隐意有所指道:“衣服确实不错。” 雷焱轻轻踢了他一下,大神目不斜视,直接传音到他脑海里:“回沉香宫你穿给我看。” 一颗樱桃差点卡在喉咙里,雷焱换了个姿势,不打算再理他。 他们这般亲密,若是在神宇皇宫,定要被言官扣个大不敬的帽子,但在纳普,却没人说什么,每个大商人都半倚着垫子,色眯眯地盯着这群舞娘。 阿辛拍拍手,舞娘便分散开来,身姿翩翩分别往贵客那边走去,或坐在地上献上瓜果菜品,或端着雕金的高脚酒杯送到嘴边。 有个舞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他们软榻旁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她一时间愣是不知道该退下去还是该坐下去…… “……”雷焱吃惊地瞧着这群刚才还道貌岸然人五人六的大商人,突然一个个变得如饿虎扑食,将这群衣着清凉的舞娘扑倒在软榻上,撕扯起衣服来。 正殿内乐声还在响着,十数具白花花的肉体在白金色的纱帘后面交缠耸动。 “这也行?”雷焱眼睛都不知该看哪里,坐直身子,脸都发烫起来,拽了拽白隐的袖子,“咱、咱们走吧……” 这是纳普国主笼络人心的把戏,凡是受邀来晚宴的大商人,都是冲着这个环节来的。 酒色财气哪有分家的?人性本就是贪图享乐,拿捏到了这点,就拿捏了人心。酒喝得到位,温柔乡中谈买卖,是最容易的。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要的就是这样的放纵。 白隐道:“司楠怎么办?” 雷焱看了眼后面软榻上睡得正香的步秋珣:“反正他睡着了,动手吧。” 梅加正殿内淫叫声此起彼伏,那个不知所措的舞娘害怕国主降罪,干脆跑到步秋珣软榻旁,解起了他的裤子。 酣睡中的傻小子一下子惊醒,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怎么回事?你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步秋珣推开舞娘,哭着说道:“焱哥,这什么情况啊?” 黑豹窜上王座,国主摸了摸他的脑袋对司楠说:“嘿,还是你行,萨卡主动亲近我了!” 他见白隐还是气定神闲地端着酒杯,丝毫不被正殿内的淫乱场面影响,问道:“三位贵客不喜欢孤的安排吗?若是不喜欢,孤还有很多美女可供三位挑选。” 黑豹一眼便看到了国主身后的黑影化成的利刃,司楠盯着他,眼神充满警告。 黑豹猛然发难,肚皮贴地,从国主手下钻过去,照着司楠便扑,大爪子还没按上司楠的身体,一股强劲的气流便将他狠狠推出去。 黑豹摔在王座的阶梯下,众人吓了一跳,有年纪大的、胆子小的吓得直接萎了,从舞娘身上跌了下来。 国主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司楠赶紧在他脚边跪下,委委屈屈地说:“陛下恕罪,这黑豹突然扑来,为了保护我,神女之力才……才伤了萨卡,我知道萨卡在国主心中的地位,阿辛愿意领罚。” 萨卡有伤人的前科,国主脸色变得很不好,先是说道:“诸位贵客继续继续!不要被这畜生扫了兴。” 随后就要往下走,司楠拉住他:“陛下先别过去,小心被他误伤……” 她紧紧拽着国主的袖子,像只受了惊的兔子,随后脸色一变,声调也跟着变了,变得低沉空渺:“国主。” 国主愣了一下,赶紧跪下拜倒:“神女!”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司楠说道:“别停啊,我就喜欢这种生龙活虎的场面!” 白隐传音给雷焱:“司楠体内的怨魔残念是魅魔,靠吸食年轻男子的阳气和男女交合时的淫气为生。” 雷焱嗤之以鼻:“什么恶心玩意!” 步秋珣看不懂,但他听说了神女的事情,不屑道:“怎么会有这种邪神?我奶奶告诉我,咱们东洲只有一位神祇,是住在白山的大神,他守得东洲大陆和诡杰沧海的平安,要拜也是拜这位大神!”他义愤填膺道,“纳普国主也不怕遭报应!” 白隐头一次认真地看了这个曾经的情敌一眼。 司楠用神女的声音说道:“国主,是这三个人用邪术操控了萨卡想要袭击你。”正殿内点着催情香,很多人还在兴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淫靡的气息浓重,司楠吸了个痛快,甚至生出了一丝能够打败大神的自信,“将他们三个交给我,我来替国主除掉他们。” 国主对所谓的神女顶礼膜拜,根本不会怀疑她,自从被神女附体的阿辛来到景安,给他、给纳普带来了无数的财富,拯救了这个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小国。 “哼!什么歪门邪道,也敢来神女面前撒野!”国主喝道。 黑豹突然福至心灵,放眼整个东洲,还有谁能让一只野兽开口说话?还有谁许诺给他五百年的灵力? 他站起身,怒道:“有眼无珠的东西!明明她才是邪神!” 野兽竟然开口说了话,国主更是对神女的话深信不疑,颤抖着指着他:“快!杀了这个畜生!杀了他们!” 司楠身着裙摆缀着宝石的宝蓝色抹胸和长裙,头顶用黄金头饰固定了同色透明披纱,突然裙摆和头纱飘了起来,她的眼睛没了眼白,黑洞洞地盯着白隐。 大神问道:“阿焱,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要瞒着林彤吗?”结界瞬间讲整座梅加正殿罩了起来,既然要打,就要将牵扯进来的人数降到最低。 雷焱抱着手臂说道:“得了,我看她太反胃,先弄死她,回头把林彤的记忆一并消除了吧。” 神女怒道:“大言不惭!你们在我的魅魔阵中,还妄想打败我?” “什么……魅魔?”国主颤声问道,全黑的眼睛、翻飞的头纱、狞笑的表情,他有些分不清该去信谁…… 司楠怎会再理他,手指空空地抓握,正在交合的男女顿时像疯了一般,干得软榻都跟着挪位,嗷嗷声直冲殿顶。 司楠从这些人身上吸收了力量,肮脏不堪的灵力冲向白隐。 雷焱习惯性地挡在他身前,被他的灵力包围起来,司楠的灵力还未近身便消散殆尽无影无踪了。 司楠体内怨魔的残念中,还保留着无明大神的神识,所以才有这种盲目的自信。 然而实力过于悬殊,她有些慌乱,裙底的黑影猛地拴向国主的脖子,还未碰到,国主便被转移到白隐身后。 国主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不顾身份跪在地上喊道:“求神仙救我!” 步秋珣震惊地听雷焱手执谒归朗声说道:“你被这邪物破坏了因果,我们可以救你,但你要记得,东洲大陆只有一位神明!” 月白金丝的修身长炮泛着淡淡的金光,他还是那个神勇无敌的五军先锋,战无不胜的战神,只是他现在守护的不只是神宇国,他站在大神的身边,守护的是正道真理,世间万物。 步秋珣心中涌起密密麻麻的酸软刺痛,熟悉的记忆喷薄而出,他眼泪流了下来,轻声唤道:“小将军……” 雷焱看着他笑了一下,举起银色的斩马刀,在大神灵力的加持下,砍向司楠…… 第145章 番外十二·萨卡 外头的小雨停了,新月静悄悄地出现在水面,水滴从高耸的苦楝树树叶上落下,砸到低矮处的丁香,一起掉进水中掀起涟漪,搅碎月影。 梅加正殿内众人恢复了神智,各个穿戴整齐失去了这段记忆。 步秋珣亦步亦趋地跟在雷焱身后,那扎得高高的马尾在他眼前一晃一晃,这是他看了多少年的情景,这是他追随了一生的人,他怎么会忘了呢?怎么能忘了呢? “小将军……” 雷焱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你想起来了?一别经年,已经是两辈子之前的事了。” 步秋珣单膝跪地,月影映照在潮湿的玉石地面上,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属下愿至死追随小将军!” 白隐立在一旁,这件事不该他插手,只要雷焱愿意,他能让这些故人回来陪伴他。 雷焱走到步秋珣面前说道:“你给我起来!” 跪在地上的还是那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跟林彤有两分相似,身形单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公子,与那个他熟悉的军营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副官截然不同。 他曾想过问问白隐这些亲朋好友都去了哪里,投胎投的好不好?还记不记得他?但后来还是作罢,投胎之后便是另一个人了,与曾经再无瓜葛。 但此时这个少年坚持跪在地上,喊着他“小将军”,两百多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他曾在天将明前坐在林彤的床前,握着他的手送别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送走了爹和林叔、李叔,送走了终身未再嫁人的姐姐,送走了林彤,又送走了林稍、厉净竹…… “属下愿至死追随小将军!”还是那句誓言,林彤十五岁成为他副官时,说的就是这句誓言。 雷焱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咽了下去:“步秋珣,你起来吧。你曾经是我的副官,但现在,你就是步秋珣,你有爹娘需要赡养尽孝、将来会娶妻生子,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不!小将军!我要跟着您!”步秋珣喊道,双膝着地往前几步抓住雷焱袍角。 “白隐!”雷焱狠心道,“把他的记忆消除!” 白隐走过来说道:“林彤,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步秋珣急道:“不行,不行,小将军,我对您……”他始终说不出那句话,“求您让我留下吧……求您……” 白隐屈尊蹲下身子拍拍少年挺直的脊背,灵力缓慢注入他的身体:“这些灵力能保你平安。” 步秋珣拉着拽着雷焱的袍角不松手,雷焱根本不去看他,淡淡地说:“你好好活着,过自己的人生吧。” 步秋珣知道他再怎么求也没有用,转向白隐:“慢着!白公子,白……大神,我有一事相求!” 白隐停下动作:“什么?” 步秋珣说道:“我的……墓里,陪葬品中有一根发带……” 他话音刚落,白隐手中多了一条老旧的发带,两端绣着的精致云纹丝线断裂,已经斑驳。 步秋珣接过发带时,白隐将它恢复如初。正是那条他初次下山时,路过雁鸣城花街摊位上一眼看中,却没钱买的云纹发带。 步秋珣将发带塞给雷焱,拜倒在地,额头碰触在湿滑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小将军,您不要属下陪着,但请收下这条发带,让它陪着您。请您……请您千万不要忘记属下!” 灵力笼罩在忠心不二的副官身上,他两百多年前到死都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此刻借由少年的手送到了心爱之人的手中。 时空交错,虚虚实实,世事流转,浮生一梦…… 百嫁山中,雷焱心情不好,在宪禾的山洞里胡噜黑豹,萨卡很听话地趴在他腿边任他摸。 帝鬼进来时,黑豹抬起头,本能地紧张起来,同是大猫,这只雪豹让他敬畏。 雷焱心不在焉地,手下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他问道:“怎么了?萨卡?” “这是谁?”帝鬼问道,他从白隐处知道雷焱遇上了林彤转生,心情低落,故意装作吃醋问道,“你有了新的猫?” 雷焱被他逗笑,介绍道:“这是萨卡,纳普来的黑豹。萨卡,这是帝鬼,帝鬼是神兽,说起来应该算是你们的王。” 萨卡走过来用脑袋蹭帝鬼示好,黑豹的嗅觉灵敏,一下就闻出雪豹身上有其他野兽的味道。 帝鬼化作人形,挨着雷焱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雷焱问道:“萨卡能不能留在百嫁山?” 帝鬼道:“可以啊,百嫁山这么大,他想留就留下呗。” 萨卡卧在雷焱另一边,把脑袋放在他大腿上:“我想跟着主人。” 帝鬼哈哈大笑:“你要跟着他?大神的醋坛子打翻了能把白山给淹了!他吃起醋来可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劝你离他们远点,免得大神哪天看你不顺眼把你变成黑老鼠!” “……”雷焱正想心软说好,被这不着调的雪豹一打岔,想起来确实如此,“且不说白隐,白山也确实不适合妖生活。萨卡,你就在百嫁山住下来,我有空就来看你。” 帝鬼看着明显低落的黑豹问道:“你身上的灵力是新的,不是自己修炼的吧?” 萨卡如实回答:“灵力是大神赐予的。” “能化人形吗?” “还未试过。” 帝鬼来了兴致,这就好比孵蛋,有一颗卵,但不知能孵出什么样的鸟来,他好奇起来:“快变一个!” 萨卡看了看雷焱,他主人也期待得看着他,于是黑豹运起周身灵力,“噗”地一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条黑色束脚裤,古铜色的皮肤黝黑发亮,头发卷卷乱乱的,在脑后编成垂到腰下的松散麻花辫,眼睛如同闪着光芒的绿松石,看起来野性又天真。 “萨卡,你好可爱啊!”雷焱笑道。 黑豹站起来还想往雷焱身上趴,被人抓住辫子:“别得寸进尺。” 白隐松开他的辫子,身后跟着宪禾和山始。 雷焱炫耀自己孩子似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很漂亮?” 白隐眉角抽动一下:“嗯,很可爱。” 宪禾笑着摸摸萨卡的头顶道:“这就是大神说的萨卡吧?真是好可爱呢!” 萨卡被温柔的山神大人摸了头顶,有点小开心,在这群神和妖的包围下,全然没了以前高冷的样子,乖乖地任摸。 帝鬼站起来:“你还是黑豹吗?啊?拿出点气势来!” 宪禾呛道:“他还是个孩子!” 帝鬼道:“他哪里是孩子?他不过是灵力还掌握不好而已,早就成年了!你你你,你摸他就是不对!” 宪禾:“我乐意摸他!” “你只能摸我!” 两人拌起嘴来,山始走过来,鹿角青年低头看着萨卡:“百嫁山和白山一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萨卡竟然明白了,他留在百嫁山,神兽帝鬼的醋坛子也能把这群山峻岭淹了。 山始见他皱起眉头,朝他伸出手来说道:“我带你回耀金山。” 银色的鹿角仿佛半透明,罩着一层薄纱一样,萨卡看呆了,第一次化人,倒是生出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来,他将手放在山始掌心,细小的酥麻从指尖窜进他的身体。 白隐坐在雷焱身边,在他耳边说道:“耀金山的春意也要来了。” 第146章 番外十三·画舫 夏夜,急雨带来清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腥气和草木清香,画舫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白老板,感谢您您将纳普的宝石和香料货源给了我们洪洲商会,在下代表商会承诺,将来收入的一半,商会会拿出来救济百姓。” “白老板深明大义,实属义举!我等着实佩服!” “敬白老板!” “敬白老板!” 白老板起身,一本正经地遥敬几位老板和掌柜:“诸位不必客气,能为洪洲百姓做一些事情,是白某的荣幸。” 商会会长捻须问道:“白老板年纪轻轻便继承家业,将祖上的基业如此拱手让人,家眷亲属会不会有怨言?” 白老板坐下道:“在下家中只有一妻,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想抛下这些黄白俗物,与内人清清爽爽地去周游东洲。” 那会长年纪大了,见他年轻有为的,欣赏得很,就想多提醒几句:“白老板不要嫌弃在下啰嗦,您是一身轻了,夫人怎么办?将来有了孩子,多的是地方要花钱呐……” 白老板笑道:“这正是内人的提议。” 会长知道分寸,不再多劝:“白老板将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可回来洪洲,商会的大门一直为您敞开。” 他心里想的是,这小伙子有如此的门路和手段,就算散尽家财,东山再起也易如反掌。金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人脉。 “多谢会长。” “白老板客气,哈哈哈!”会长笑道,“白老板年纪轻轻,家财万贯,家中却只有一房妻,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另一位朱老板道:“就是,难不成白老板惧内?” 白老板笑道:“惧内倒称不上,只是……” “不惧内便好!我们都是做生意的,谈生意哪能没有美酒佳肴、美女环伺对不对?白老板今日放开些,这些陪伺的女子、舞女歌女,都是商会精挑细选的!”朱老板压下声音道,“干净得很!白老板看上哪个,带到楼上雅间快活便是!” 白老板摇头道:“诸位老板不必客气,白某并不好女色……”他还没说完,突然神色一凛,起身到舞女中间,抓住一人的手腕,拉回座位。 “这是谁安排的?”会长低声问身边的随从。 随从也不知道,摇摇头:“看着是个男子……” 方才说话的朱老板摇着扇子笑道:“不好女色,不好女色,原来好的是男色!” 月白色单薄短上衣贴在身上,露着一段劲瘦的腰肢,腹肌上分明有几条淡粉色的刀疤,人鱼线顺着低腰交叠的绑带裤腰隐在同色的缀纱灯笼裤中。 脚踝手腕上戴着挂铃铛的金镯,长发用一根黄金圆环挽成发髻,发髻下面缀着一条青金石和羽毛串成的链子,一直垂到蝴蝶骨中间。 一朵火焰花盛开在眉心,大半张脸被纤细金链绣成莲花图案的白色面纱挡住,仅露出一双凤眼,睫毛长长的,小扇子一般扇动几下,眼神无辜地看着白老板。 白老板被这双美目看得心漏跳了一拍,一把把人拉进怀里,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这身过于清凉的装扮。 “好好伺候白老板!”会长说道,朝白隐举起酒杯。 白隐把人抱在腿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边大腿一沉,雷焱歪了一下,怕摔倒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是很害羞的,白隐说他们借用了白老板的因果,就要帮他恢复。他虽然不太懂,但是大神一本正经地请他帮忙,他也不能推脱,毕竟是他怕步秋珣发现,才让白隐编了个身份进入纳普皇宫除掉司楠。 但他听话地换上了这身衣服,一脸懵逼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挂在白隐身上时,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被忽悠了…… 画舫里灯火通明,他把脸埋在白隐颈窝,低声说:“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唔,好,等一会儿去楼上,我让你杀……”广袖的遮掩下,白隐的手在他露出的腰背上来回摸了几把,“杀几遍都成……” 杀……这种杀,先死的不一定是谁呢。雷焱脸红得要滴血,愤恨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白隐忙着应酬喝酒,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这一口,从脖子一直酥麻到心里,他放下酒杯,抓住雷焱手腕,就着酒意,隔着面纱吻了上去。 朱老板笑道:“白老板当真青年才俊,风雅至极!”他见白隐怀中的美人不停挣扎,心道怎么这般不懂事,于是唤了两个歌女,“你们两个,去伺候白老板。” 雷焱被白隐放开,推着他的肩膀想站起来,被白隐按住。 “你别乱动……”两个歌女走过来,坐在白隐身边,一个斟酒一个喂菜。白隐传音给雷焱,“别乱蹭了,我硬了……” 雷焱顿时发觉自己屁股下面那根东西正蠢蠢欲动地戳着自己,身子一软,推拒的手也软了下来,虚虚地搭在男人肩上。此时感官一下子便被放大,白隐身上的热气穿透两人的衣服,仿佛直接与他赤身裸体贴在一起。 他一想到两人裸裎相对,肌肤相亲,下面便不争气地硬了。在这明晃晃的灯光下,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他羞愤难耐,比羞赧更难忍耐的是体内的燥热。 他轻轻扭了扭屁股。 歌女见白隐手握着拳,问道:“白老板不喝酒了吗?” 白老板咽了咽口水,稳住了心神,手从雷焱膝窝下面伸过去,把人打横抱起,手腕脚踝上的铃铛和珠饰叮当作响。 他顾不上他人的询问,直接穿过船舱,上了楼梯,踹开雅间的门。 雅间里面铺着纳普特产的华贵天鹅绒地毯,雷焱挣扎着要下来,用力过猛,两人倒在地毯上。 他正要起身,脚踝被人抓住,他本能双膝着地想逃走,却被白隐箍住腰胯,一把扒掉裤子,腰间装饰用的金币和珍珠串成的腰链断掉撒了一地。 “啊!”他腰塌了下去,脸贴在丝绒地毯上,翘起臀部,白隐埋首在臀缝中,舌尖顶住会阴,往前滑动,下一瞬,舌面便贴上了囊袋,轻轻舔弄按摩。 雷焱下腹不停收紧,抓着细滑地毯的手指被人掰开,整个人被翻过来躺在地上,白隐压上来,将面纱摘掉去亲他。 套弄了一会儿性器之后,手指将渗出的汁水抹到后穴钻了进去。 雅间下层歌舞升平,靡靡之音飘来,与呻吟声混合在一起。 男人将自己硬了许久的性器掏出来,抵在穴口,舌头顶住身下人的上颚,挺腰贯入。 雷焱搂着他的肩背,插入的瞬间喉间抑制不住地呜咽着,双腿主动大开,扭着腰吞吐肉棒。 身上挂了这么多珠宝,像是给两人助威似的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白隐放开他的唇,居高临下看着那个面色潮红低低淫叫的人,与他双手十指相扣,下半身凶悍扎实地抽送顶干,每一下都操到最深,深到不能再深。 “咬得真紧!”白隐舔着嘴角,把肉棒抽出,指腹摩挲还未来得及收缩回去的穴口,哪里有些红肿,他将手指插入进去,软肉立马淫媚地缠上来。 雷焱扭着腰:“不要……”手指给不了他满足,他伸手握住粗大的性器,滑腻的手感让他心悸,“用这个操进来……” 手指抽出来,滚烫的肉棒取而代之,一下子操开收缩回去些的嫩肉,雷焱敏感地能感觉到肉棒上暴起的青筋,用嫩肉按摩挤压。 “要来了,要射了!白隐!我要射了!快,快,操我!嗯!”龟头擦过敏感点时,他颤抖起来,加紧臀部,几个刮擦碾磨之后,他眼前发白,不受控制地喷射出白浊。 白隐抱着他让他缓缓,身下的人享受着高潮的余韵,餍足地打了个哈欠。白隐亲亲他的眼角,肉棒在穴腔内搏动了一下:“不能睡,我还没射呢。” 体内有这么硬的东西,想睡也睡不了,白隐解开自己的衣服,与他胸膛贴在一起,轻缓地抽插起来:“阿焱,你若是想,可以去入轮回,我会找到你的,每一世都找到你。” 雷焱叫地嗓子有些哑,脑子也有点迷糊,懵懵地问他:“嗯?你不要我了?” 白隐亲他的额头:“我怎么会不要你,我是怕你会无聊。” 雷焱被他顶弄地舒服起来,抱住他道:“不要,我要跟你一起,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会寂寞的。” 大神停下动作,雷焱圈住他的腰,强迫他插弄自己:“你太小看我的感情了,白隐,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要离开你,一天、一刻也不要。”他皱着眉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干我!” 白隐忍不住边笑边开始动作:“阿焱,你问过我你的因果,我告诉你吧,你的因果,就是我。” 他含笑吻住身下人的唇:“永远都绑在一起。” 第147章 番外十四·迷路 小雏鸡肚子里满满当当地塞了糯米人参白果枸杞和大枣,用砂锅煮得喷香软糯,快出锅时撒上葱花,清甜的枣红色鸡汤冒着热气,配上咸鲜浓郁的小菜,在料峭春寒中喝上一口,暖心暖胃,通体舒畅。 雷焱站在热气蒸腾的鸡汤店窗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早上白隐说带他去沉香大神的世界看看,飞越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魊界时,他没抓稳,眼前一黑,不知道掉到哪个世界来了…… 他的灵力在这个世界无法使用,也联系不到白隐。虽然白隐在第一时间便追了过来,但混沌之中三千世界,要找也得挨个世界找过来。 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掉在一处小巷,两边都是如同奇怪的平顶砖楼建筑。白隐和他说过,每个世界都不尽相同,若是去其他世界,就要入乡随俗,如同在东洲一样,切不能改变其他人的因果。 那时天刚蒙蒙亮,他找了地方躲了起来仔细观察,路过的行人穿着很奇怪,与东洲大陆任何一国都不同。 他从小巷砖楼外面挂着的衣绳上拿了一件看起来有些厚度的带着类似兜帽的黑色衣服和一条黑色长裤,换了上。 摸了摸怀里,有点碎银子,就放在那家的窗台上。 换好衣服往外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从没见过一条狭窄小街上能有这么多的人,都急匆匆地往一个方向走。 他站在路中间,所有人经过时都会看他一眼,有些女孩还掏出个方形的东西对着他,刺目白光闪过,他本能地闭上眼睛,用手挡住。 其中一个女孩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忘关闪光灯了。”女孩子们嬉笑着说,“小哥哥你真帅!” 身后传来急促尖锐的滴滴声,所有人都让道两侧,雷焱转过身去,一个大号的白色方形铁箱,下面四个黑色的轮子,就在他身后。 一个光头男子探出头来喊道:“让开!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啊?让开!” “……”淡定、淡定。雷焱学其他人让到一旁,那铁箱子往前滑动。 光头男子大声道:“大男人留什么长头发!娘们儿唧唧的!” 雷焱本来记着白隐的叮嘱,不想生事,但这光头的话触了他的逆鳞。 在众人的惊呼下,光头只听头顶“咚”地一声响,他探出头来看:“嘿!你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 雷焱蹲在车顶,弯腰低头从前面大片透明的地方看进去,光头推门下来吼道:“你给我下来!看老子不弄死你个龟孙!” 早上人来人往,都围着看,通往地铁的小街上一时间堵得水泄不通。 人越来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雷焱只想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光头。速战速决吧,这个光头的因果,让白隐后面再纠正。 毕竟是普通凡人,他不敢太用力,众人都没看清,光头脸一歪已经挨了一巴掌:“你敢打爷爷我?”他捂着红肿的脸怒吼,一把拉住雷焱的手腕,“给我报警!报警!” “报警?”雷焱皱眉,脑海中搜索着这种情况下相近的可能,“报官吗?” 光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110,十分钟后雷焱已经坐在警察局里了,他叹了口气,看着那光头抖着浑身的肥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警察哭诉。 一个四五十的警察走过来:“你好,我姓郑,按例做笔录啊。姓名?” 雷焱再不明白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穿了一身深蓝色笔挺短打的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官”。这个官正在询问自己的事情,小将军本来就是当官的出身,很配合地回答:“雷焱。” 郑警官头都没抬问道:“性别?” “性别?”雷焱皱眉,“什么意思?” 郑警官抬头,手中的笔敲在桌子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别以为这就是美,咳!”确实挺美的,“……就是个性!性别别卡那么死,是这么说吧?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留这么长头发干嘛?拍戏啊?” 雷焱刚要发作,突然想起小街上男的都留着短发,强把火压了下去。 “年龄?” “二十三岁。” “住址?” “……” 郑警官见他半天不说话,敲敲桌子:“问你话呢,住哪儿?” “在下不是本地人。”雷焱谨慎答道。 “在下?还真是拍戏呢?”郑警官笑道,“入戏别太深,好好回答问题。” 雷焱想了想答道:“我记不清了,我跟家里人走散了……” 郑警官问道:“外地来的吧?这么大人了还能迷路?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电话是什么?雷焱没敢问。光头冲过来:“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他打我!你们得给我做主!他还把我的车踩了!我今天还有货没拉呢!还得陪我误工费!” 警察叔叔不耐烦道:“叫你了吗?一边儿凉快去!” 光头把脸凑过来:“看看,看看,他打的,都肿了,我得去医院,我得去看牙医,别把我牙打掉了,牙要是掉了怎么着也得算轻伤吧?是不是得判刑?” 郑警官按着他的脑袋,把他胡噜地转了一圈:“判刑?我看你得先去交通队把你的罚款交了,车提了。那条路是单行线,你逆行了你知道吗?先把你判个刑吧!” 光头叫苦不迭,他本来天天走那条路,没有交警没有监控,算是近路,能避开高架桥,少走三四公里,能省不少油呢,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警察叔叔,那不让他坐牢了,让他赔钱!” 雷焱算是听明白了,这人就是要讹钱,他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为了不破坏因果想息事宁人都做不到。 瞧着这做官的看着像个好人,他低下头,长发垂到肩上,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开口道:“警察叔叔……”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警察叔叔,但那光头胖子是这个世界的,跟着他叫准没错。 光头那是插科打诨嬉皮笑脸,郑警官被叫叔叔也没往心里去,但被这人一叫,不知怎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脸一红:“别跟我这儿套近乎!严肃点!” 雷焱道:“我身上没有银……钱,今日遇上个小贼,被摸走了……” 郑警官道:“你手机呢?” “手机?” “也被偷了?” 雷焱叹气点头道:“什么都没了。”白隐你快来啊! 哐啷一声,他被关进警局地下室的牢里。光头没讨着好,骂骂咧咧留了联系方式走了,雷焱因为寻衅滋事被判拘留24小时。 “老郑,关他干什么?连轻微伤都算不上,那车顶上根本连个脚印都没留,甭听那胖子瞎白活,他在这一片跑货拉拉的,被投诉过好几回,嘴里没一句真的。”一个警察问道。 郑警官:“这小孩说自己跟家里人走散了,看着神智不清的,我怕他出去也没地方住,干脆住这儿,有吃有喝又暖和。你没事去看看系统,有没有人报走失的。” “得嘞,你啊就是心细!”那警察上楼去了。 雷焱坐在包着软垫的长凳上,见郑警官进来,站起身来,他听见两人的对话了,知道这当官的是为了他好。 郑警官拿了瓶水递给他:“说说吧,你怎么跟家里人走丢的?什么家里人?爸妈?” 雷焱:“不是,是我媳妇儿。” “哦。”郑警官看着他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小姑娘的手机号你能背下来吗?” 这手机号是个什么东西?雷焱避开重点道:“不是小姑娘。” 郑警官道:“不是小姑娘?” “是男子。” “……”郑警官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他耍着玩,说道,“男人就男人,还男子……你怎么不说是男性、男生、男孩子呢?你们这群小孩,哎,就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雷焱认真答道:“他与我同龄,已不是孩子。”把三百多岁的大神叫做男孩子,他心里觉得好笑,笑了出来。 郑警官:“行了行了,背不出来?” 雷焱摇摇头。 “行吧,那你先住这儿,我们试着联系联系你的家人好吧。”郑警官说着就往外走。 雷焱抓住铁栏叫道:“警察叔叔!” “……”郑警官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雷焱问道:“请问哪里可以拜神?” 郑警官简直无语,这男孩看着人模人样,跟个小明星似的,怎么脑子有问题,哎,上帝还是公平的。 “那要看你是想拜什么神了,是上帝还是佛祖?你是不是想去看看名胜古迹?” 雷焱想了想道:“什么神都可以。”只要能联系到这个世界的神,那就能联系到白隐。 郑警官觉得自己八成也是个傻子,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往南走商业街尽头有个什么什么寺庙。” “诶,警察叔叔,我其实跟我家里人约好了在哪里见面,他告诉我走丢了就去最近的寺庙。” “……”郑警官脑中升起三个大字“活、久、见”。 “不是,你走丢了,去什么寺庙啊?丢都丢了,临时抱佛脚有用吗?你妈没教过你走丢了要去警察局吗?” 雷焱:“警察叔叔,您放我走吧,我真的跟他约好了在那见面。” 郑警官看了他一会儿,他识人无数,是不是骗人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孩子眼睛干净,态度诚恳,即使身陷囹圄也也像是棵松树一样身姿挺拔,气质高绝,不容轻视。 不知为何,被这孩子盯着,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臣服的感觉,他咳了一下:“你等会儿。”便上楼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拿钥匙把门打开,雷焱跟着他上楼,他边走边说:“放你走可以,要是没找着人,就还回来啊。” 雷焱点头道:“好。谢谢警察叔叔。” “……”郑警官扶额道,“年纪轻轻的学点好,别学着油嘴滑舌的。还有,君子动口不动手,凡事都要先讲理,讲不通来找警察,别乱动手,知道吗?” “知道了。”雷焱难得乖顺地说道,这人莫名让他想起李叔。 他走出警局,太阳正升到中天,一上午就浪费在了这里,他只想低调地去郑警官说的寺庙,把帽衫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挡住长发,往南边走去。 街上很多光头那种铁箱子,飞速地行驶着。 他学精了,跟着人流走。寺庙很好找,雷焱站在门口,觉得这建筑顺眼许多,跟神宇国樱洲的建筑差不多,他正要往里走,被一个中年女人伸手拦住:“票。” “票?”银票吗?他理解的方向是对的,“要钱吗?” 中年女人看清他帽子下的脸,立马语气放软了些,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没买票吗?没关系,在姐姐这儿扫码买也行的。” “不、不了!”雷焱退后几步,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都这么热情? 正门既然进不去,他也不能平白浪费了一身好轻功,寻了处没人的地方,一跃便上了高高的红墙。 寺庙不大,三进的院子,最前面是大雄宝殿,两侧有厢房和长廊。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商业街上的寺庙根本没人。他站在大雄宝殿门里,和殿内供奉的三世佛对视半天。 “大神,我叫雷焱,是东洲大陆来的,我夫君是东洲大陆的大神白隐,我跟他在魊界走散了,请问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他嘴中默念,等了半天,三尊大佛也没有理他。 他又接连问了几遍,依旧没有人理他。 “哎,难道这里不是供奉大神的地方?”他坐在佛像下面的蒲团上,香火一直燃着,突然身后有人低声说道:“你这是不敬。” 雷焱腾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人:“大神?是你吗?” “你怎么进来的?”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是从高处传来的。 雷焱抬头去找,佛像一动不动,他便踩着供桌想去佛像后面查看,那声音暴怒般响起:“你你你,你给我下去!”滋滋几声之后便没声了。 雷焱锁定目标,发出声音的是佛像上面天花板角落的一个黑色的方盒子。 他还没来得及去查看,门口传来脚步声,门口拦着他的中年女人冲了进来:“你给我下来!你这是大不敬你知道吗?不怕遭报应啊?” 这声音跟刚才的一样,雷焱问道:“请问你就是大神吗?” “大婶?你管谁叫大婶?没礼貌!叫姐姐!” 雷焱被那女人赶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太阳快下山了,他学着路人把手插在兜里,找了个长椅坐下。 华灯初上,路上的行人或形单影只或三两成行,都是行色匆匆。 他没有了灵力,没有银子,没有吃的喝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念叨着白隐白隐,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旁边一家像是饭馆的地方飘出阵阵香气,他走过去,鸡汤店的窗户上都呼着一层水汽。宾客盈门,甚至在外头排起了队。开门关门时香气飘了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肚子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