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无相》 一、夜雨、残庙、江湖客 空中飘着丝丝的雨,时近薄暮,在这荒僻的山野里,便就更透着那么一股子朦胧与阴寒的意味了。 深秋的天气,风和雨总是夹合着来的,拂过岗岭树丛的风雨,特别叫人觉得凄冷幽惶,有种茫然又枯寂的怔忡,落寞的很。 在前面山道的转角处,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灰尘满布,蛛网垂结的残颓正殿里,生着一堆熊熊的火,火光闪亮着,映照在旁坐火边的那个人面庞上,便跳动幻现着时明时阴的影像。 战飞羽盘坐不动任由前面的火光在他眼下闪跳炽腾,他的面色苍白,在火光的照耀中却呈现出异样的朱酡——只是,这朱酌却仍然包容于他那惯有的苍白脸色里。 他的全身都宛似在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冰寒气息,他的整个组合,都予人一种深刻的颤栗与慑窒感触,由他那双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显示出的神韵,便已代表了无需言喻的那些生硬同酷厉了。 他是属于瘦削形的,但肩膀却宽大,胸膛亦结实得令人联想到钢铁相似的坚硬,他盘坐在那里,稳重如山,强烈的透出力和勇的内涵。 身上的一袭紫袍有些儿阴湿,但并没有换下来,却任由前面的火热就着身子烘烤,他的双手,一直套隐在袍袖之中。 火光将他的影子,斜斜的投映在地面,微微晃摇,与他背后业已烟污尘蔽的颓塌山神像互为映照,形成一幅怪诞又诡异的景象。 于是,那马蹄声就在这时由远处传了过来。 蹄声很急,如同擂鼓,迅速向这边接近。 战飞羽寂坐不动,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没有听到这阵急骤的马蹄声一样,他甚至连面上的一条细小皱纹,一根末梢筋肉的抽动都没有。 马儿在庙外停下,喷着鼻,刨着蹄,总是那种发力奔驰后喘吁的声响,湿淋淋的,一个人,腋下尚夹着另一个人大步的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虽然身子是湿的,但是似带了一团炫目的火进来,这人身材魁梧壮健,红衣红中,外带猩红披风,一张国字形方脸,也是有如鲜血般赤红,他踏入殿内,以一双的然尖锐的眼光打量着火边的战飞羽,同时,重重丢下夹在臂弯中的那个人——有如丢下一捆布卷,一只麻包,或是一头猪那样的毫不怜惜。 摔跌在地下的那人发出“噗”的一下碰撞声,但除了略略抽搐一下之外,没有其他反应,连哼也未曾哼出一声来。 战飞羽恍若不见,心中却明白被摔在地下的那人,乃是被制住穴道使然。 一身红衣的人似乎十分不友善的盯视着战飞羽,沉默了片刻,他缓慢又沙哑的开了口:“你是哪条道上的?” 战飞羽没有回答,目光都不眨动。 一身红衣的人提高了声音:“喂!我在问你的话。” 战飞羽仍无反应。 经过一段暂短的僵寂之后,红衣人额上的青筋浮起了,他火暴的道:“这是玩哪一套?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注视着熊熊的火光,战飞羽冷冷的道: “陌路相逢,何必相识!” 红衣人脸色一沉,厉声道:“看样子,你是必有所恃,才会这么个狂傲。” 战飞羽平静的道:“不要惹我,就如同我不曾惹你。” 又上下打量了战飞羽一会,红衣人才重重哼了一声,脱下湿透的披风,老实不客气的坐到火堆边烘烤起来,一面仍不时向战飞羽投去戒备的一瞥。 破落的殿堂中一片沉寂,仅有偶尔爆起的“劈啪”声在火光里溅起一点星芒。 还是红衣人忍不住,他又开口问道:“你这人像是不大愿意说话?” 战飞羽的语声漠然道:“说什么?和你?” 红衣人又发怒道:“就算陌路相逢吧!也是有缘,莫不成我尚不值你一顾?” 战飞羽萧索的道:“言多必失。” 红衣人愣了愣,悻悻的道:“我还真是少见你这种怪物。” 冷森的目光扫过红衣人的面孔,红衣人不由自主的心腔子跳了跳,就仿佛被两柄利剑刺了一下似的,感到一阵僵麻的痛楚。 于是,沉默又笼罩下来。 过了一会,红衣人站起身来,用力一脚踢到蜷缩在地下的那人身上,只听那人“吭”的哼了一声,立即便开始呻吟——红衣人已经解除了他俘虏的穴道。 红衣人恶狠狠的叱喝道:“别嚎你娘的丧,给我安静点。” 那人颤抖着求告:“你发点善心……就在这里杀了我……不要把我送到他们手上……” 红衣人狞笑道:“你想的倒挺美的,人家可是言明要活的哩,送具尸体去,就不值钱啦!你就委屈点,少给我添加麻烦,到了地头,他们自会服侍得你烫烫贴贴的,哈哈哈哈哈。” 伏在地上,那人挣扎着道:“我……我也可以给你相同的代价……” 红衣人冷笑道:“迟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能接收一个主儿的委托,这是不可变异的传统。” 身子猛一抽搐,那人嘶哑惨厉的叫:“我死,我自己死……” 嗥叫声里,他疯一样的把前额撞到地面上,一次又一次,宛如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碰成个稀烂。 红衣人身法好快,往前一闪,抓着那人后领便提了起来,他顺手几记大耳刮子,打得那人一颗头颅左歪右斜,口鼻喷血,然后,将那人重重捺到火堆之旁,红人人愤怒的吼着:“梁宏川,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老于会好好的替你续着口气,包管叫你一直喘到地头上,他们要怎么送你的终是他们的事,在我手里,却不会让你死得这么顺当,娘的,老子费了恁大气力,你倒想叫我白耗功夫?” 火光映照着那人青紫乌瘀的面孔,面孔上尚染着斑斑血迹,这人的五官扭曲,表情在痛楚中又显示着无比的悲愤与惊恐! 战飞羽的视线慢慢抬起,望了对方一眼。 红衣人还在叱骂:“给我老实点,姓梁的,否则只怕你求死不能,零碎的活罪却要先受,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善人!” 这位叫梁宏川的人一个劲的在痉挛,四肢也微微抽搐不停,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神色是那样的无告,那样的绝望,又那样的惶惊…… 突然—— 战飞羽问道:“你叫梁宏川?” 姓梁的身子一震,好像他如今方才发现了在这古庙破殿中尚有着另一个陌生者在场一样——他吃力望向战飞羽,暗哑含混的道:“是……是的,我……是梁……宏……川。” 战飞羽淡淡的道:“梁山的梁,宏大的宏,川河的川?” 梁宏川喉咙里咕噜了一阵,声音是迸挤出来的:“对……对……我的姓名……是这……三个……字。” 红衣人一把抓紧了梁宏川的领口,凶恶的道:“不准多说——” 接着他狠瞪着战飞羽:“你也少问为妙,朋友,好奇心往往会给人带来意外的灾祸!” 战飞羽眼皮子也不抬的道:“我没有好奇心。” 不待红衣人回答,他又接着道:“但我有道义感。” 双瞳中光芒顿寒,红衣人阴鸷的道:“很好,却需量力而为才是。” 注视着柴烬的暗红与火焰怪异的咬舞,战飞羽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你有个号,称为‘摩云鹏’,为‘青峰派’所属?” 梁宏川的面庞上似展现了无限期盼的光辉,他抖索索的道:“我……是‘摩云鹏’……正乃‘青峰派’门人……”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你的掌门大师兄是‘驭风雕’冯子钦?” 眼里涌起了泪,梁宏川激震的道:“是他……” 点点头,战飞羽好像叹了口气! 一直在注意着动静的红衣人这时不禁异常狐疑的问:“你认识姓梁的?” 战飞羽道:“不认识。” 红衣人大声道:“但你明明和他‘盘道’盘上了路!” 战飞羽道:“因为我以前听人提过他的名姓。” 红衣人咆哮:“听谁提过?” 宽大的双肩稳健不移,战飞羽的态度亦相同:“这不必告诉你。” 目光如焰般瞪着战飞羽,红衣人威胁着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论你有什么来头,你全听仔细了——我的事你不要想插手,沾也不能沾,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只要你有半点蠢动,你就后悔莫及了,我说得出做得到,我的修养并不好,我很容易冲动,你记住……” 战飞羽没有回答。 红衣人又朝着萎缩在地下的梁宏川叱吼:“姓梁的,如果你再吐露一个字,我就会把你当猪剥了——只要你受得了,我便做得到,别以为会有人救你,谁也救不了你!” 梁宏川畏惧的抖了抖,鼻翅在不停的翁动,一双眼睛,带着那样祈求同哀恳的神色投注向火堆对面的战飞羽身上,但战飞羽却浑如不觉不见。 火光有些微弱了,这荒落的破殿便更形阴沉,四周的黑暗,仿如潮水般缓缓的侵扩过来,望向周遭,黑得浓稠,黑得厚重,全是一片无尽止的黝深,浙沥的雨声越发衬出这幅情景的孤凉与冷寂来。 暗红的火焰如同无力的舌信在跳跃,描绘出火堆旁三张表情沤异的面庞形象,看上去,有一股寒栗的怪诞意味…… 热力与光亮幻闪成一个逐渐缩小的圈子,而圈子越来越小,不用多久,他们就要被黑暗吞噬了。 不安的移挪了一下坐姿,红衣人目光回转:“喂,哪里有柴薪,火该加添木料了,不旺啦!” 战飞羽端坐无语。 红衣人怒道:“我问你,哪里有木柴可以生火?这火堆不旺了,莫不成就等它熄掉让大伙呆在这又冷又湿又黑又败落的破庙里?” 战飞羽冷森的道:“这火,是我生起来的。” 红衣人气虎虎的道:“怎么样?” 战飞羽道:“我容许你们在火边分沾这点光热,只是因为我不愿搭理你们,我甚至懒得说个‘不’字,因此,你们就喧宾夺主的凑上来了。” 红衣人莫名其妙的道:“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这是告诉你,我生的火,我有权让它燃灭,你如果要使火力旺盛起来,必须要征询我的意见,得到我的许可。” 呆了呆,红衣人勃然大怒:“这是什么浑话?我们几个人一同借着这堆火来取暖获光,现在火势弱了,我想加柴,却需征得你的同意?为什么要徽得你的同意?” 战飞羽木然道:“我已说过,火是我生的。” 红衣人咆哮道:“如果我不理你的话呢?” 战飞羽道:“那么,你就必须另外再生一堆火。” 红衣人吼了起来:“老子就要在这堆火上加柴——” 战飞羽缓缓抬起目光——那是两股令人冷澈心彻的锐利目光:“你真要这么做,对你来说,将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知怎么的,红衣人居然在战飞羽那冷锐的视线下显得有些退缩了,他迟疑了一下,悻悻的道:“朋友,如果火熄了,这里便又冷又黑,于你,于我们,全没有好处,你便真算个怪人吧,也不该这么个怪法!”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喜欢这样。” 一股怒气又往上冲,红衣人强行压制着自己,咬着牙道:“娘的,你横——设若不是我有这桩买卖在身上……” 战飞羽道:“我不受恫吓。”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下来,战飞羽声息静寂,红衣人却呼吸粗重,慢慢的,火堆的光亮越弱,热力渐减,黑暗漫浸得很快,只顷刻间,便笼罩了绝大部分方才还是光亮所能映及的部位,而仅剩下一团带着模糊的暗赤光影了。 红衣人似是有些忐忑的移动了一下,故意发出细微的声响来。 火堆只剩下一片暗淡的红晕了,柴烬的余光还在忽明忽暗的眨着鬼眼…… 在那灰沉如雾的暗影侵袭中,战飞羽悠悠启口:“你是于哪一行的?” 愣了一下,红衣人道:“你是问谁?我么?” 战飞羽道:“是问你。” 红衣人清清嗓子道:“我是专门——” 突然警觉又愤怒的住了口,红衣人大声道:“呸,你是什么东西?配用这种语气来问我?好像在他娘过堂审案似的!” 点点头,战飞羽道:“我熟习你这种人,狂妄、贪婪、狠辣、容易冲动,却缺乏头脑。” 红衣人吼道:“你又算哪一路的神圣?你竟敢来批断于我!” 战飞羽毫无情感的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吃哪种饭的角色——黑白两道上,你选了一门最遭忌的行当,你替人把需要到手的对象送上门去,借而领取报酬,是么?” 红衣人怔了怔,随即悍然道:“是又如何?” 战飞羽道:“我不喜欢你们这一行的人物,因为你们大多不顾道义,只论代价,不管是官府或地方、私人或团体,也不管目的、动机、是非,只要有悬赏的酬劳,你们便千方百计的去将他们所要的人擒住送去,有时你们受过委托,有时却没有,你们的着眼点全放在报酬上,你们不考虑其他因素,而这其中,往往便有不少受冤的事情发生了。” 红衣人强硬的道:“这是我们的职业,你想插一腿还不行!” 战飞羽道:“我永不会牵涉到你们这龌龊的一行中去!” 红衣人瞪着眼叫:“什么?你敢辱骂我们‘代执役’这一行崇高的营生?” 战飞羽怨恶的道:“‘代执役’,我知道你必也是一个‘代执役’,取了个好听的名称并没有用,这掩饰不了你们这一行卑鄙及丑邪的内涵!” 红衣人大吼:“你好大的狗胆,你竟当着我的面冲我们的山门?你可知道我是谁?” 战飞羽冰凉的道:“你是谁?” 红衣人暴厉的道:“‘代执役’中的佼佼者,最硬的一对搭档之一——我是凌刚!” 无声的哼了哼,战飞羽道:“我听过你——‘大红云’!” 狂笑一声,凌刚道:“好小子,倒不如我想象中那样孤陋寡闻,你当心点,我们可不是好惹的,别人老远就躲着我们,劝你也不要充能!”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是我,我不是别人。” 凌刚加重语气道:“朋友,干我们这一行,任什么三头六臂也碰过,管什么牛鬼蛇神也擒拿,水里火里进出多了,你休要自触霉头!” 战飞羽平淡的道:“但白的说——你我相遇于此,还不知是谁要触霉头。” 凌刚又惊又恐的道:“你想如何?” 战飞羽道:“本来,我不想招惹你。” 面色一变,凌刚道:“现在你打算怎么样?” 战飞羽安详的道:“凌刚,你去吧,留下你的俘虏梁宏川。” “咯崩”一咬牙,凌刚狠狠的道:“你在做梦,这是一桩我早已受托的生意,你想横加破坏?” 战飞羽颔首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霍的站起,凌刚凶恶的道:“无目狂夫——你要有这个破坏的本事才行!” 战飞羽稳如盘石:“凌刚,你该有点脑筋,如果我想做,我会不具有这种能力么?” 冷冷一笑,凌刚道:“那要试过才晓得,老子就不信邪!” 战飞羽轻轻的道:“在没有流血之前,你仍有最后考虑的余地。” 黑暗中,凌刚气势如虎:“你说,你是否也是个‘代执役’,想来抢我的买卖了?” 战飞羽道:“把我的身份与阁下混为一谈,对我来说,实为一天大的遗憾,‘代执役’这一行中,配有我这样的人吗?真是笑话了!” 凌刚血脉贡张的道:“那么,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战飞羽道:“为了梁宏川。” 凌刚叫道:“他是你什么人?” 战飞羽道:“好友的师弟。” 凌刚又吼:“你又是谁?” 摇摇头,战飞羽道:“你不需知道,但若你也见过世面,你便会晓得我是什么人了——当我出手的那一瞬间,不过,最好你不要经历这一瞬。” 凌刚瞑目切齿的道:“他娘的,光棍不挡财路,你这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不管姓梁的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我放过他却需拿命来换!” 战飞羽道:“我们之间,还是不动手为妙。” 凌刚狠暴的道:“少他娘来摆弄这些玄门道,你唬不着谁,今天不论胜负,你是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老子能否罩住你且不去谈,我的老伙计包准会生撕了你这野种!” 战飞羽道:“你的伙计是谁?” 凌刚嘿嘿笑道:“戈凉,你也听说过么?” 微微一怔,战飞羽极慢极慢的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鬼刺客?” 凌刚做然脾睨:“正是他!” 战飞羽沉默片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较为复杂的表情:“你是说,戈凉和你是搭档?” 凌刚得意的道:“一点不错。” 战飞羽低沉的道:“怎的没听说过?” 凌刚昂头道:“我们是一对,但甚少在一起做买卖,我们生意好,大家分头忙,这并不足怪,等到戈凉与我找到你,你就知道真假了。” 想了想,战飞羽道:“就算戈凉与你是搭档,我也不能不救梁宏川。” 凌刚大怒:“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要找你自己的麻烦?” 战飞羽道:“很遗憾,势必如此。” 蓦然,凌刚的身形在黑暗中闪动,一道冷电猝射战飞羽的面门。 那是一只尖锐的“穿心刺”! 战飞羽盘坐的身体“呼”声飞腾,怪异的到了凌刚背后,其快难言。 有若一片红云翻滚,凌刚侧跃而起,右手猛挥,另一柄尺半长、平面宽的锋利的“掌刀”已神鬼莫测的暴戳敌人胸膛。 战飞羽突然回旋——明明向左,却一下子到了凌刚右边,他袍袖飞展,没见着他的任何招式与双手的动作,凌刚已“吭”的一声,一个跟头被打了出去! 这时,战飞羽双手隐于袍袖,环抱胸前。 “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凌刚恐惧中夹杂着悲愤的嘶号! “神手无相!” 随着这声嘶号,他猛一跃身,发狂般奔出庙外,紧接着,蹄声扬起,急促的渐去渐远,终至寂然不闻。 战飞羽面色冷森,毫无表情的走到梁宏川跟前:“站得起来么?” 地下的梁宏川惊喜交集,激动不已的道:“原来……原来尊驾……竟是……‘神手无相’战大哥……早听师兄一再道及,恨未识荆……今晚也是我福大命大,幸而巧遇上了尊驾,否则,真不堪设想了……”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要说客气话,如果你能动弹,我就自己走了。” 梁宏川呛咳几声,讷讷的道:“战大哥……很惭愧,我已受了内伤,很严重……” 二、幽咽、怒恨、是琵琶 战飞羽面无表情的道:“是凌刚伤了你的?” 梁宏川期期艾艾,十分羞惭的道:“除了这厮,还有谁呢?” 微蹲下身,战飞羽注视着梁宏川的眼睛,又伸手试了试脉搏,跟着,叫梁宏川敞开衣襟,他抖亮了火折子细细察看,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将火折子套熄,半晌没有出声。 梁宏川一面重新将衣衫穿好,一边急急的道:“战大哥,很严重么?” 战飞羽在黑暗中的声音更显得冰寒了:“你自己觉得如何?”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涩涩的道:“我,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时作隐痛,更有股子疲软的感觉,半点力气也用不上,除此之外,血气也不稳定,时时翻涌激荡,再在这一刻,都抖个不停,由里冷到外,像掉进冰窖里一样……” 战飞羽平静的道:“中了‘七毒指’的人往往都有这样的反应。” 猛的一哆嗦,梁宏川恐惧的道:“什么?我已中了‘七毒指’?” 战飞羽道:“在你的胸腹两侧,有七条分许宽窄的暗红痕迹浮现,并向左右下方延伸,再加上你体肤上的反应,我想不会错。” 梁宏川惊怖慌张的叫:“战大哥救命,战大哥救命啊,这‘七毒指’乃是一种最最恶毒的内家技艺,中上人身,不出半月便会令中指的人内脏扭绞,逆血透孔,辗转哀号而死……” 战飞羽道:“这种结果,我比你更明白,无需你来指点。” 梁宏川的脸色倏青倏白,难看得像抹上了一层灰,他哭丧着脸哀告:“战大哥……求你开恩救救我,你一定得想法于治治我这内伤啊,战大哥,素闻你任侠尚义,英雄肝胆,你对别人犹如此关照,对我你更得多加慈悲……” 战飞羽缓缓吐了口气,声音很冷:“梁宏川,生与死是另一回事,但人的自我尊严却不要先行抛弃了,你这个样子,确实令我有些惊异。” 呆了呆,梁宏川赶忙又颤着声急切的解释:“战大哥不要误会……我不是怕死,战大哥,我真的不是为了怕死……我身上还有家庭的负累,再说,仇尚未报,我也不甘心死啊……”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要多说了,这‘七毒指’的内伤,我没有法子治。” 梁宏川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悲悲惶惶的道:“无论如何,战大哥要救我这条性命……战大哥,我有老婆孩子,她们全仗着我糊口生存,我若有了长短,这一大家子岂不眼看着频临绝境?而凌刚那畜生更就称心如意了……战大哥,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摇摇头,战飞羽独径自从破殿侧门向外走去,梁宏川大叫一声,又是绝望,又是惊恐的伏到地下,居然号陶痛哭起来! 半晌。 梁宏川又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站定,他方自疑惑不定的抬起头脸,模糊的泪眼中却已出现了战飞羽那条颀长的身影。 “战大哥……” 梁宏川惊喜逾恒的哭叫了一声,嗓眼便被哽塞住了,战飞羽俯下身于,一把将他抱起,沉默着大步走向殿外。 残破的庙门一侧,有匹高大雄骏的马儿正在安静的站着,马儿壮健昂扬,神气飞逸,它虽是毫无动作的站在那里,却也一样予人一种奔雷追风般的速度感受。 它是匹毛皮赤灰的马儿,油光水滑的毛皮在雨丝飘飘的晚上,看上去闪闪发亮,有如披上一袭紫色缎,而赤与灰的调和,也就近乎紫了——与它的主人那身紫袍相似。 战飞羽将梁宏川置于鞍上,他轻轻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柔和的低语:“小龙,慢慢走,别惊动了骑在你上面的人……” 梁宏川有些迷惘的望着战飞羽,从见面到如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战飞羽这么柔和又这么有感情的说话,但是,对象却不是人。 战飞羽牵着坐骑稳定的在山野荒径上缓缓走着,雨停了,地面仍滑,他走得那么小心,那么沉实,宛如踩着一根根浮露于水面上的桩头似的。 双手紧握着鞍上的“判官头”,梁宏川暗哑的道:“战大哥……多谢你救我……我知道你不会抛我而去的……” 战飞羽头也不回的道:“你不知道,因为你实在已认定我要抛你而去了。” 立时面红耳赤,梁宏川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战,战大哥……你你不不是这样的人!” 战飞羽淡淡的道:“我不是么?” 梁宏川窘迫的急急移转了话题,他忙苦笑道:“战大哥,方才战大哥说无法治我这‘七毒指’的内伤,想是说笑的了?” 战飞羽道:“我的确不会医治这种内伤。” 哆嗦了一下,梁宏川讷讷的道:“那……该如何是好?我这……岂不是在等死了?” 战飞羽不耐的道:“我医不好,但我可以请一个人替你医,他是专学这一行的,功夫比我精深得多,只要人没有断气,十有八九都能经他的手回春!” 梁宏川喜出望外的道:“真的?” 战飞羽道:“你最好这么希望。” 小心的,梁宏川问:“战大哥,你那位‘术体天心’的朋友,是谁呀?” 战飞羽道:“见了面,你就晓得他是谁了。” 接着,他反问了一句:“你的掌门大师兄好吧?” 梁宏川怪异的窒噎了一下,赶紧道:“好,好,战大哥,托你的福。” 战飞羽道:“他是个坚毅公正的人,血性汉子,我看得起他。” 梁宏川带着阿谈的意味道:“掌门大师兄对战大哥也是推崇备至,钦佩无比呢……” 战飞羽默默无语。 梁宏川试探的问:“战大哥,据我所知,你与我掌门大师兄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吧,像是,呃,四五年了……” 微微颔首,战飞羽道:“有四年多了,浩浩寰宇,唯一消逝得令人无可奈何的,就是光阴。” 梁宏川连声道:“是,是,日子快得可怕……” 战飞羽道:“一天与一世,全乃眨眼的工夫,想想,假如为了苟生而辱没自己做人的资格,也就没什么意义。” 说着,他斜脱了鞍上的梁宏川一眼。 战飞羽话中有刺,梁宏川如何听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缕流水也似铮铮音响,突然的自右边一片斜山的暗影中传来。 琵琶声,清脆悦耳之极,但只是一轮,倏息又消敛了。 仿佛一串琉璃管经手指拨弄,发出那样动人的音响,可是有一桩异处——听在耳中,像连心跳也不自觉的跟随着那串琮琮音节而忽急忽缓了。 脉搏似是依附在琵琶的震动里——虽然只是那轻悄的一轮。 茫然举目四顾,梁宏川迷惘的道:“奇怪,深山旷野,时又中宵,哪来的琵琶声?” 战飞羽默默牵马前行,头都不摆动一下。 于是,脆亮得像撒下一地的冰珠子,那悦耳的琵琶声又来了,这一次,却急促了些,在承受声音的感觉上,宛似将这些冰珠子撒到人的心弦上了。 梁宏川觉得心跳加速,他呼吸急促的道:“不对,战大哥,这琵琶声有点怪……” 战飞羽冷漠的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梁宏川惶然不安的道:“战大哥,依我的经验,那弹奏琵琶的人似是已将某种玄功或极深的内力贯注进音律之中了,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战飞羽静静的道:“心不旁鹜,自然安宁。” 就像回应他这句话,琵琶声又适时而起,这一次,全是用的“轮指”,一阵比一阵快,一阵比一阵急,是似狂风暴雨骤然而起,又像鬼泣狼号,锐厉凄怖,梁宏川全身颤抖,神色大变,籁籁哆嗦着险些自马背上摔落! 战飞羽步履沉稳,就同丝毫不闻一般,安详的仍然往前走着。 这阵动人心魄的琵琶弹奏戛然而止。 那片斜山下的阴暗中,一条淡淡的白影,飘飘出现,拦到了马头之前。 战飞羽站住,目光冷森的凝视着前面丈远处的白影。 白衣、白裙,素白的脸蛋,只有一头秀发还是纯黑的,像流水一样披曳在那人瘦怯怯的双肩,这女人生得非常美,连怀抱的一具琵琶,也是罕见的整块白玉制就。 战飞羽用他的眼,而不用他的嘴。 白衣女人冷幽幽的笑笑,语声也同她的笑声一样,冷幽幽的道:“战飞羽,三轮琵琶奏,犹留不住你一步路?”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一向不喜欢你这种调调,过于阴诡,失之堂皇!” 白衣女人冷清的道:“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孤僻怪诞的个性!” 战飞羽低沉的道:“相信你不是专为和我争执而来?” 白衣女人哼了哼,道:“当然不。” 战飞羽道:“大概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再和我动手吧?” 白衣女人神色越寒:“这却要看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而定!” 一扬头,战飞羽道:“什么要求?” 白衣女人怒道:“不要装蒜,你知道是什么要求!” 战飞羽凛然的道:“如果你仍想夺取你亡夫的那张藏宝图,我劝你乘早打消主意。” 白衣女人厉声道:“战飞羽,那笔财物是辛家的东西,而我是辛家的媳妇,辛家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什么我不能要这张图?” 战飞羽清晰的道:“我再告诉你一次——因为你已经背弃了辛长定,你在她临死之前的半年抛舍了他,同你的奸夫私奔了,若非长定在弥留之际一再向我恳求饶恕你,夏婷,你们这对好夫淫妇早已活不到现在,犹还妄想那张藏宝图?” 白衣女人——夏婷脸色苍白,但双目如火:“这是辛家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战飞羽阴沉的道:“我本来不要管,但长定最后的请求我却不能不依从,所以,你才一直活到今天,像你这样妇德不修的女人,莫说是我和长定十五年老友的关系,任何一个有理性,有伦常观的陌生人也都有权来主持公道!” 夏婷的面庞扭曲了,一张如此秀丽的面庞在扭曲之后的形象要比一张平凡的脸孔在同样扭曲的情况下更为可怖,她尖锐的道:“你胡说,辛长定虐待了我好些年,他欺负我、羞辱我、冷淡我,这些事实你怎么就不出来主持公道?我受不了他经年累月的欺凌,我选择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去共同建立新的生活,我哪一点做错了?难道只准辛长定虐待我,就不准我享受自己的生命?” 战飞羽的声音有些疲倦,他萧索的道:“无论长定待你如何,他仍是你正式的丈夫,你不能拿着这些事来做背叛的借口,他或许在态度上有不该,但你,却在根本的行为上谬误了!” 夏婷冷森的道:“我不同你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论,——把藏宝图拿来!” 摇摇头,战飞羽道:“你明白,这不可能。” 夏婷嗔目切齿的道:“战飞羽,你想独吞?” 战飞羽身子一僵,冷冷的道:“夏婷,要污蔑我,对你来说,只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夏婷凶狠狠的道:“那就把图交来,这是辛长定将所有辛家财产埋藏后的唯一指引,我是他的妻子,理该承受!” 战飞羽道:“从你离开长定的那一天起,你即已不能算是辛长定的妻子了!” 夏婷尖声道:“如我不能承受,我问你,还有谁能?” 战飞羽生硬的道:“你已忘记你还有一个儿子?他能。” 夏婷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替一个四岁的孩子代为保存这笔财富喽?” 战飞羽但然道:“不错。” 夏婷讥讽的道:“只怕你别有用心吧?” 战飞羽吸了口气,冷峻的道:“夏婷,我受到我的好友辛长定临终前的重托,我要尽心照顾长定唯一的儿子,将他抚养成人,在他有足够自主的能力时,我会将这张埋藏辛家财富的指引图原封不动的交还予他,不错,财富固然诱人,但不能诱的却是我战飞羽的人格!” 夏婷愤怒的道:“儿子是我生的,你还给我,他的将来由我作主!” 战飞羽慢慢的道:“一个背夫私奔的女人,也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一个妇德失修的女人,更不会是一个配来教养后辈的女人!” 夏婷叫起来:“你骂我?” 战飞羽道:“我是在阐述事实与真理!” 咬咬牙,夏婷激动得全身发抖:“战飞羽,你以为别人怕你,我也怕你?” 战飞羽道:“我不需人畏,我只求公道长存!” 夏婷模样十分骇人的大叫:“你到底给不给我那张图引?” 战飞羽干脆的道:“不。” 退后一步,夏婷道:“你是真不给?” 战飞羽平静的道:“我的态度和语气可像假的?” 夏婷威胁着道:“战飞羽,一年之前我向你要你不给我,我同你打了一架,当时我只有一个人,所以输给了你,但现下,我既然卷土重来,便不会再蹈覆辙,这一点,我希望你要先搞清楚了!” 战飞羽冷然道:“你是在恐吓我?” 夏婷强硬的道:“我是在警告你!” 战飞羽道:“夏婷,你应该很知满足了——如果你还有理性,有良知的话!” 夏婷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微微一叹,战飞羽道:“原来,你与辛长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你们婚后才发觉彼此间志趣不合,意见时而相左,但只要双方能以最大的忍耐互为容纳,仍不致于闹到最后这种悲惨的地步,夫妻间免不了龈龋,可是却非绝裂的借口,你离夫弃子的私奔,才是真正不幸的开始,长定受不了这么深重的刺激,终日郁郁不欢,疯狂酗酒,自己糟塌死了自己,而你又何尝是幸福了?良心的责难也不会令你平静的!唯一苦了的却是你们的儿子……” 夏婷紧咬着下唇,突然高叫:“你说这些话干什么?不要再讲下去了……” 战飞羽道:“我告诉你这些的意思是,希望还能唤回你一点未混的天良,夏婷,我曾看着你们相爱,看着你们成亲,又看着你们分离,这也是我不忍杀你的另一个理由,你现在有了你的生活圈子,你就好好去罢,不要再来掀起我的怒恨,更不要剥夺这孩子仅剩下的一些东西,你已有你的——虽然那是不道德的——而孩子也该保存下某些他该得到的,何况,我受过他父亲的重托!” 夏婷狠厉的道:“我不管,我要宝图,也要孩子!” 战飞羽道:“回答仍是那个字——‘不’!” 眼中的光芒阴毒而锐利,夏婷道:“你是个卑鄙龌龊的刽子手,劫财背义的伪君子,离间骨肉的奸徒!” 战飞羽昂然道:“尽其在我,不求谅解!” 夏婷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战飞羽道:“夏婷,满足于你的现状吧,我不去找你们,己是你们的运道了,你赶快走,永不要再叫我看见你,那么,你的余生也说不定还过得平静,反之,你如贪心不足,得陇望蜀,恐怕那结果之悲惨,就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了!” 夏婷双眸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凶厉又疯狂了,她刺耳的尖呼:“圈住他,硬夺!” 仍在那片斜山的阴影中,四条身形电掣石火般射向半空,那么快法,又分成四个不同的角落蓦然落地。 只凭这种身手,一看即知全属顶尖的角色。 四个人才一落地,靠着夏婷最近的一个——那是个目若寒星唇似涂朱似的俊俏书生,蓝袍粉鞋,越见风流,他以一种特异的情感音调开了口:“小婷,姓战的没欺负你吧?” 夏婷激动的依向那人身边,哽塞着道:“还没有?他从头到尾全在侮辱我!” 年轻书生双目倏寒,他面对战飞羽严厉的道:“姓战的,你太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待我的小婷?”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阵,战飞羽冷酷的道:“凭你这种口气,想就是那个无耻的奸夫‘铁儒生,倪世鸿了?你在我面前如此出言,我倒很佩服你的那股子勇气!” “铁儒生”倪世鸿狂笑一声,道:“你这算是唬我么?姓战的,凭你那几下子,要想在我倪某之前卖弄,只怕火候还差上那么一截!” 战飞羽冷冷的道:“倪世鸿,我早就想找你称称你的分量了,今晚正好,但我可以保证,你这一把身架尚不够我战飞羽掂弄的!” 倪世鸿勃然怒道:“那你就放马过来,徒托空言何值一笑!” 战飞羽点头的道:“论你的为人,早已不值一笑了!” 倪世鸿怒极握拳,气涌如山:“战飞羽,我不自鸣清高,不标榜侠义,但我自认比你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无赖流痞要高明得多,你简直不配在江湖上充数!” 战飞羽不屑的道:“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在江湖上充数?勾引有夫之妇?教唆人家抛夫弃子私逃?还是率众要挟、公然在众人之前以肉麻为有趣?” 气得全身发抖,倪世鸿大叫:“你完全一派胡言,断章取义,你,你纯是含血喷人!”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事实俱在,何庸狡辩?姓倪的,你不自鸣清高,却也不该引诱人妇,败坏伦常,你不标榜侠义,岂应聚众逞凶,意图劫持?” 倪世鸿嘴唇泛白,瞑目如铃:“战飞羽,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俱为对我人格的污蔑,我会叫你通通再吞咽回去!” 冷冷的,战飞羽道:“对你而言,污蔑都是多余的!” 青白的面孔倏忽涨成了紫红,倪世鸿怪叫:“战飞羽,今夜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战飞羽隐在袍袖内的双手环抱胸前,古井不波的道:“没有人在阻拦你!” 这时,夏婷紧张的叫:“世鸿,留心他的两只手——” 虎视眈眈于左侧的那个魁梧青面大汉往上近了一步,沉稳的道:“让我来!”—— 三、掠影、炫刃、手如电 战飞羽的双眼凝视着正前方的夜色,眼中是一片冷硬与僵木的寒光,他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山”字形,投下一抹萧然的阴影于鼻唇之间,然而,他依旧双手隐于袍袖之内,环抱胸前。 青面大汉气势汹汹的叱喝道:“姓战的,你就亮一亮你那双‘神手’给我们开开眼界,我们全想试试你是怎生个‘无相’法!” 战飞羽厌倦的道:“只要动手,自然知晓。” 夏婷急促的道:“不要单个上,一起下手……” 青面大汉咧开他那张厚厚的嘴唇:“夏姑娘,他战飞羽无论有多大个道行,在我‘八臂熊’雷宽的面前,谅也占不了便宜!” 夏婷忙道:“雷大哥切切不要轻敌,姓战的不是等闲之辈,他那身功夫千万小觑不得,还请杨大哥、胡大哥多加维护!” 马鞍上的梁宏川,此刻心情的惶急,比诸事情的正主儿战飞羽犹要强烈上十倍,他满脸的惊悸之色,目光乱转,连坐也坐不安稳了! 第一个动手的却是那被称为“胡大哥”的矮胖人物,他人虽朝横里长,动作之炔却匪夷所思,闪晃之下,一对钢刀业已到了战飞羽咽侯! 陡然间,战飞羽身形暴旋,神鬼莫测的来至对方后侧,他没有出手攻击,仅是站在那里而已,姓胡的朋友双刀空斩,霍的回转面对战飞羽,战飞羽木然还视,只这一刹,姓胡的这人已经冷汗透衣了! 冷冷的,战飞羽道:“好名头,‘蛇岭一雄’胡牧!” 矮胖汉子一张黑如锅底的面孔顿时泛了紫,他恼怒的吼:“即使你认得出我胡牧,也一样挽救不了你的厄运当前!” 战飞羽阴沉的道:“是谁的厄运当前,彼此心中都该有数!” 那一直不言不动,面如冠玉,形容洒脱飘逸的中年人,轻轻一拂袍袖,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开口道:“战朋友,你的本事好,我们全清楚,但却也不要狂妄得离了谱,否则,非但幼稚,更属荒谬了!” 战飞羽淡淡的道:“不幼稚,不荒谬,有多大能耐,才敢摆多大的排场。” 中年人物古怪的一笑,道:“我是‘玉狮’杨雍。” 僵木的面庞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战飞羽缓缓的道:“你是何人,与即将来临的结果并无分别!” 杨雍安详的道:“我想,你也该明白我属于‘黑风洞’”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我是‘黑风洞’‘五兽王’的座前大司旗。” 战飞羽的眼皮子急速跳动着,但他的腔调仍一样冷锐:“告诉我你的来历与身份之后,你希望看到什么反应?” 杨雍平静的道:“战朋友,相信你并不情愿与‘黑风洞’的人结仇,尤其不情愿招惹我这样属于‘黑风洞’首要身份的人吧?我也与你同感,大家和和气气的了断了一桩麻烦,不是要比大动干戈高明得多么?” 战飞羽道:“当然。” 点点头,杨雍道:“总算你分得清利害得失!” 战飞羽道:“我分得清,我认为,要和和气气的了断这桩麻烦的唯一方法,就是请各位打消原意,趁着夜色尚好,肃静离去。” 脸色微变,杨雍温道:“你这是在椰榆我么?” 战飞羽沉沉的道:“不,仅是提供忠告而已。” 杨雍严肃的道:“这可是你最后的主意?” 削薄的嘴唇抿了抿,战飞羽道:“更是唯一的主意。” 斜着面孔,杨雍道:“战朋友,你可明白,与我作对,也等与‘五兽王’作对?” 战飞羽没有表情的道:“我非常明白。” 杨雍怒火渐升,话的力量也加重了:“那么,你有胆量同‘五兽王’抗衡?” 冷冷看着对方,战飞羽道:“拿着别人的名头来壮自己的声势,杨雍,你也不觉得有辱本身的勇气?” 如玉的面孔浮起了蒲赤,杨雍愤怒的道:“战飞羽,你不识抬举,莫非我杨雍还要巴结你,你也太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战飞羽道:“我说过,有多大能耐,摆多大排场,无论对你,对你的后台靠山‘五兽王’,这两句的意义全是一样!” 一侧,夏婷大叫:“杨大哥,姓战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软硬不吃,除非弄倒他,没有别的法子可行!” 战飞羽道:“对,还是故人之妻比较了解我的习性。” “哦呸!” 一声暴叱,两只粗若儿臂,长只三尺的黝亮“雕龙棒”并击战飞羽两边“太阳穴”,出手的人,赫然正是“八臂熊”雷宽。 又是那样疾似电掣般的暴旋,战飞羽已到了雷宽身后。 双刀幻映着黄光,胡牧悄然挥手罩扑战飞羽。 有如一团掠空的乌云,倏闪之下,战飞羽已弹翻向右,他的袍袖猝展,胡牧往外猛跃,肩领处“呱”声裂响,已经破了一道隙痕。 “雕龙棒”凌空而下,狠狠并砸,战飞羽单足旋转,飞移三尺,棒身挟着劲风扫过他的面颊,他的右边袍袖闪动,雷宽大叫一声,一只棒子脱手抛出,肘臂部位鲜血淋漓! 那具白玉琵琶当头击向战飞羽天灵盖,有如一片冰雪扑面,战飞羽双臂抖振,一冲七丈,几乎在他甫行到达那样高度时,他已挟着雷霆万钩之势反弹回来,夏婷仓惶皇躲,杨雍的“狮头杖”适时横截! 扑泄的身形完全违反力道的惯性运用,战飞羽就在离地五尺的距离猝然往上再度腾高,他的双脚暴弹,杨雍已一个跟头倒翻出去,在这位“玉狮”倒翻的瞬间,耳根处破裂的伤口血水抛洒! 闷不吭声的倪世鸿倏而正面冲来,他双手伸缩,两条毒蛇蛇信也似的冷芒飞射战飞羽双目,战飞羽目瞪如炬,昂然不动,袍袖左右分挥,却在分挥的同时合拢,“吭”的一声崩上倪世鸿的手腕,将他震得一屁股坐倒地下! 从开始到如今,战飞羽的攻拒进退飞腾回旋都在眨眼间完成! 鲜血涔涔流自左颊的杨雍咬牙瞑目,怨毒已极的叫道:“战飞羽,从今以后,‘黑风洞’与你誓不两立!” 战飞羽双臂环胸,冷冷的道:“悉听尊便!” 惊魂甫定的夏婷尖声道:“我们再上,决不能放他走,否则今后永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战飞羽道:“这是你自己找的,夏婷。” 挣扎着从地下站起来,倪世鸿忍受着肿起的双腕那种火辣的痛苦,他激愤的道:“姓战的,你必须为你的行为偿付代价!” 战飞羽严峻的道:“只怕各位也一样需要如此!” 雷宽青脸涨赤的吼:“我们和这野种挤了!” 胡牧的一双眼似在喷火,他嘶哑的叫着:“那是姓战的凑巧了,我们再来,看这小子有没有能耐重新演过一遭!” 缓步走向前面,战飞羽头也不回的道:“我不取命,乃是因为我今晚杀机未动,希望你们能够自我节制,适可而止,否则,就是各位的不幸了……” 青色的经脉暴浮干额,倪世鸿吼道:“姓战的想逃,他怕了!” 雷宽也快步追上,一边叱喝:“姓战的,你往哪里逃?” 握紧手中“狮头拐”,杨雍一咬牙道:“我们非摆平姓战的不可,如今只好死活不论了!” 夏婷急道:“还是要活的,要不藏宝图和孩子全没地方找上了!” 倪世鸿怒道:“先报方才一箭之仇再说,走一步算一步!” 五个人一拥而上,战飞羽仍在前面沉稳的走着。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冷冷的夜色中,战飞羽的袍袖突展,“呼”的暴响,他已一个跟头倒翻而回,看不见他的手掌,而他的手掌便已在无声无影中劈向杨雍与倪世鸿二人! 杨雍“狮头拐”猛乱挥舞,倪世鸿的淬毒匕首猝闪猝飞! 凌空急旋,战飞羽穿过这几件兵刃的隙缝,胡牧双刀暴斩,战飞羽袍袖挥展,如铁板般“当”声震开了刀沿,他的一双手,一双修长的,淡青色的,掌缘呈削薄平齐却又在淡青中泛着暗黄的手,已深深插进了胡牧胸膛,当胡牧注视着这双手的时候,他也同时交付出他的生命! “嗷……” 胡牧猛往后挫,这声惨叫宛如自腹腔里挤压出来,漫空溅洒的血形成了怪诞虚幻的图案,战飞羽的双掌早已在毫无征兆里来到雷宽头顶。 斜刺里,杨雍连人带拐,疯狂冲击而至。 雷宽仅存的一只“雕龙棒”挥劈砸摔,像是道士赶鬼一样的向虚无中施法,战飞羽袍袖飞闪,两掌做着绝不可思议与方位玄异变化的攻击,当杨雍冲来,他的身形蓦沉,一掌上指,杨雍的“狮头拐”横压,但那上指的一掌却令人瞠目结舌的切到杨雍胸口,——不知这只手怎么来的,它却像一直便在这个位置了! 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突然横裂在杨雍胸膛上,他全身倏颤,手上兵器“叮当”坠地,扑上来欲待抢救的雷宽甚至连战飞羽的手掌来势也未看清,战飞羽的左手已经像生有眼睛也从大肋边倒插而出,刚好戮进了雷宽的小腹! 捂着胸膛上的伤口,杨雍宛若发疯一样亡命奔走,但雷宽却再也走不动了,这位生有雄伟臂力的“八臂熊”歪曲着五官,眼珠子突凸,牙缝里“嘶”“嘶”出气,一步一步往后退,再退一步,地下便留下一滩一滩稠粘的血印…… 战飞羽移闪如电,他像刀刃也似的手掌伸出于半空,恰巧阻止了倪世鸿与夏婷正待逃走的去路。 面色灰败的倪世鸿恐惧的僵立着,舌头发硬的道:“你……想做……什么?” 战飞羽森酷的道:“既已搏生死,是不宜临阵退缩的。” 倪世鸿色厉内在的道:“笑话……谁在退缩?” 点点头,战飞羽道:“很好,我相信你也不会退缩。” 上身微弓,挺起脖颈,倪世鸿形如斗鸡,尽量提高声音:“战飞羽,今天我同你决不并存!” 视线投注于自己平伸的手掌上,战飞羽以一种冰寒僵冷的语调缓缓说着:“这是我的一只左手,倪世鸿,这只手呈现着淡淡的青色,掌缘部位是削薄又平整的,宛如刀的刃口,在这刃口的一侧,色泽又从淡青泛现了微微的骨黄,这只手和我的另一只手相同,非常坚硬,非常锋利,也非常强韧——它们也都来去无影,虚幻莫测,它们去了,却似来了,来了,却又似去了,它现隐在不能预想的时刻,它们不是可以具体看到的,这双手,我淬练它们有十七年之久,十七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我已将这双手的血肉、骨骼融合成了一体,使它们变成一种和我身体不能分割的武器,这双手曾经夺取了许多好佞歹徒的命,也曾经救了许多善良无辜者的命,它们很快,很有效,很猛烈……” 倪世鸿惊恐的道:“你说……说这些干什么?” 战飞羽幽冷的道:“我的一双手听命于我的头脑,而我的头脑分辨善恶,判定该杀与否,现在,倪世鸿,你该杀,你该死,看着这一双手,它们就要来了!” 退后一步,倪世鸿大叫:“我不怕你……我和你拼了!” 战飞羽颔首,以嘉许的口吻道:“对,这才像一条汉子,一条视死如归的汉子!” 在倪世鸿身后,夏婷的容颜惨白,但却镇静,她走向一边几步,白玉琵琶横胸,双目不眨的盯着战飞羽,阴寒的道:“不要以为吃定了,战飞羽,我们永不会向你屈服!” 战飞羽道:“我一直对你卑视,我看不起你,你羞辱了辛家,也羞辱了你自己,你把无耻看为气节,将挣扎看成不屈,说穿了,你只是个无行无法的淫妇!” 夏婷狠毒的一笑,道:“你激不动我,更吓不了我。” 战飞羽举目看天,沉郁的道:“像你这样的人,连良知都麻木了,更逞论意识上的反应……” 夏婷像是横了心,她强硬的道:“我是个人,我需要情与爱的滋润,不似你,不懂感情,漠视人性,要说麻木,是你而不是我,你冷酷、暴戾、狂妄又无知!” 战飞羽以一种悲悯的神色望着这女人,摇头道:“情感与人性若是你这样的解释,这世界不是人的世界,早变成禽兽的天下了!” 鼓足了勇气,倪世鸿硬起头皮喝道:“姓战的,不许你侮辱小婷——” 战飞羽轻蔑的道:“黄泉道上,你趁早启程吧——” 才自悚然警惕,倪世鸿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之前,战飞羽平伸的左手已在一晃之下飞抓到他的头顶——宛似九天之上罩落的神手! 双腕猛起,倪世鸿的两柄锋利匕首猝然吞吐,同时旋身暴退! 战飞羽“呼”声移侧,早已截断对方的退路,左手仍是原式抓向倪世鸿的头心,右边袍袖幻成一片黑影,右手自黑影中笔直插向倪世鸿胸口! 匕首的冷芒闪掣跳跃,虚幻的掌指奇诡变异,光影晃动,倪世鸿突然一哼,踉跄急退——左臂上裂开一条整齐有如刃切的血槽! 夏婷声息不响,白玉琵琶斜着挥砸战飞羽背后,双足飞踢,阻绝战飞羽可能移挪的空间,一招两式,狠中带辣! 像是永远不可捉摸、又永远领先在前的流光一抹,战飞羽陡然翻腾,业已到了夏婷身后,他没有叫夏婷溅血,他只是将掌沿轻轻挨了挨夏婷的颈项。 战飞羽的手冰凉,宛如一块冻凝的岩石,更似一面寒森又透着煞气的刀锋。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夏婷蓦地呆住了,但是,却在一呆的瞬息,疾速掉转手中琵琶“铮”的一声轻响,一溜银丝,快不可言的射向战飞羽眉心! 隔得这样近,尤其夏婷如此心黑手辣,倒令刚刚饶过她性命的战飞羽颇为意外,那根激射而来的琵琶丝弦,一霎里笔直到了眼前。 身形不动,战飞羽右手飞扬,就在面前的半寸处,他手掌微跳,抓住了这根又细又韧却足可致命的丝弦,别人看不出,他自己知道,细韧的丝弦已经割进了右手拇指与食指中间的虎口。 冷锐的匕首就在这时又袭向他的肋侧。 战飞羽受了轻伤的右手只是那么微微一沉,猛的扣住了倪世鸿执着匕首的手腕,倪世鸿拼命挣扎,左边的匕首狠力刺向战飞羽小腹,而战飞羽的袍袖已遮住了他的眼,冰冷的手掌抓着倪世鸿的右耳,在倪世鸿的匕首尚未触及他的衣袍之前,已将对方整个人提起抛出,重重摔跌向七步之外! 出自倪世鸿嘴里的号叫声是凄厉得令人毛发惊然的,这并非是说他已遭到致命的伤害;而是他已遭到难以再行弥补的器官上的破损了——战飞羽的手上,紧捏着一只人的耳朵,尚附连着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 在地下扑腾爬向战飞羽,倪世鸿的半边面孔全叫鲜血淌满,赤颤颤、皮嫩嫩的伤处失去了耳朵更显得怪诞丑恶了,他那张业已变形的脸扯歪向一边,他一面往前爬走,边嘶哑的呼号:“还给我……把耳朵还给我……” 有些人是十分珍惜自己的面相,珍惜到超越过生命,尤其是像“铁儒生”倪世鸿这样风流自赏的人物,靠了自己的面相来做为夸诩的资注,在他来说,一张俊俏的脸盘儿即已值得拥有一切了。 战飞羽顺手抛落那只微微泛了乌紫的人耳到地下。 连爬带滚的抢着那只沾满泥污的耳朵,倪世鸿如获至宝,拼命朝伤口上按,仿佛只要贴吻在伤口上,即能使这只断耳粘合重生一般…… 夏婷震骇的愣在那里,她一时惊吓得有些痴呆了,在她的意识同反应中,只怕也难以接受此等尖锐又怖栗的情景呢! 倪世鸿一心一意只是在按他的耳朵,在这须臾间,这位一向精明聪慧的“铁儒生”,竟然浮现着一种令人惊悸的表情一一种憨愚的、天真的、自满又疯痴的表情。 突然尖叫一声,夏婷不要命的冲向战飞羽,白玉琵琶飞舞扫旋,幻成一片滔滔如流的荧白光辉,在强烈的纵横力道下卷了过来。 战飞羽也动了真怒,他的双手便有如朵朵的莲瓣,仿佛掣掠漫空的刀刃,像是虚无和实质凝合成的光影,看不出哪是他真实的手掌,而这滚荡的攻势一旦倒翻,夏婷的窈窕身体便转回踉跄,似是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连连歪斜着滚跌于地! 那淡青色的神手斜斜指着伏在地下呻吟哭泣的夏婷,看不出这刃似的手掌是否会骤然插下—— 那溜金灿灿的光焰宛若从虚冥中出现,当人们发觉它的时候,它已电闪般射至战飞羽的咽喉之前! 猝然大斜身,战飞羽挥手急切,“嗡”的一颤之下,他居然未能将这只通体呈现金黄色的尺许长“金龙梭”斩断,移身猛沉,却仍旧往前飞出丈远始落,这时,它方才所带起的破空啸声方自跟了上来。 双手笼入袖袍之中,战飞羽卓立不动,目光炯亮的凝视着那边六七丈外的一片杂草,于是,杂草籁籁分开,一个瘦长清瘦,形容冷酷的四旬怪容缓步走出,这人身着襟边绣洒波涛图纹的黑衫,头上束以黑丝飘带,面色有如古铜,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强悍跳动的无形的激荡韵感…… 战飞羽没有出声,但目光冰寒。 怪客在五步外站住,声音在低沉中泛着冷硬:“江湖汉该有一点最低限度的尊严——不应欺凌女人。” 战飞羽唇角抽动了一下,阴冷的道:“你这算‘打抱不平’?” 来人的眼神狠酷,断然道:“不错,打抱不平!” 战飞羽沉重的道:“大路通天,我看,我们还是各走一边的好。”—— 四、煞汉、凶笔、英雄胆 古铜色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不含丝毫笑意的笑,那人的神韵之间有着一股子掩隐不住的据做之气,他眸瞳深处宛似在闪映着血赤的光彩,徐徐的,他道:“你的意思是说,叫我少管闲事?” 战飞羽平静的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表情深沉如水,那人冷漠的道:“今晚总算也碰上一个敢如此对我说话的人了,多少年来,我已经没有体验过被人顶撞的滋味,你,令我又重新感触到了一些什么。” 战飞羽萧索的道:“不要把你自己抬得太高了,在我眼里,你并没有像你形容的那样高不可攀!” 怪客僵硬的脸孔紧了紧,突然又古怪的放松了,他道:“你真有勇气。” 战飞羽道:“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为合适!” 那人冷冷的看了看蜷卧在地上痉挛不已的夏婷一眼,道:“过去向这位饱受凌辱的姑娘叩头谢罪,然后,自断一臂,我可以饶过你的性命。” 战飞羽摇摇头,道:“你的模样不似白痴,却说出这样的痴话来,实在令我除了惊讶以外就只剩对你这等幼稚行径的怜悯了……” 对方的形态依然冷硬如电,语气中含有极大的威慑意味:“你不照我的指示去做?你对生命已经失去眷恋了么?” 战飞羽渐渐挺起了胸膛,他道:“我怕是你对生命已经失去眷恋了……以你现下的荒谬姿态来说。” 那人黑色的飘带拂起,幽冷的道:“不管你是谁,你已令我不能容忍你!” 战飞羽昂然道:“相信我们彼此具有同感!” 微抽衫袖,这人道:“你将后悔于你的言行,你立即便知道,自断一臂的薄惩较诸你目前所要遭到的灾难已是最轻微的了!” 战飞羽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首先考虑到自己本身是否已在灾难之中。” 怪客冷清的一笑,道:“凭你,尚无以陷我于这等境地。” 战飞羽道:“记住了,烦恼皆因强出头。” 那人缓缓的道:“这是告诫那些饭桶之属的警语,对我‘煞汉’闻瑞星而言,根本不置一笑。” 战飞羽凝视对方,道:“你就是闻瑞星?黑道上的专门独脚劫镖的‘煞汉’?” 闻瑞星道:“这是我一向包揽的买卖,你还算有点见识。” 战飞羽道:“闻瑞星,你若一定要抱这不该抱的不平,我就担心以后这行生意难以叫你包揽了,一个栽过跟头的人,他的威望将会远逊于没有栽过跟头之前的水准!” 闻瑞星眉角一挑,道:“你能有这个把握?” 战飞羽稳重的道:“至少,你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沾光彩乃是确然的!” 闻瑞星道:“那么,你证明给我看?” 战飞羽尖锐的道:“如你必须要我证明的话!” 双手伸展,闻瑞星道:“来,我让你先出手。” 看着对方摆出这个极度轻藐的架子,战飞羽却毫不温怒,他明白,这个人已叫他自己的强烈优越感蒙蔽了,他不知道他面对的人是谁,他只一厢情愿的迷信着那遥不可期的胜利,或许他的确很强,但战飞羽却肯定眼前的敌人将会悔恨于自己的草率…… 闻瑞星微带挪榆的道:“有本事欺凌一个女子,就该有种面对阻止你这卑劣行径的男人,莫非你的胆量真个只有这么一点?” 战飞羽凛烈的道:“闻瑞星,你已经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了!” 闻瑞星两臂交环,不屑的道:“收拾你,我想还勉强能行!” 战飞羽的出手只是那么一挥,他的掌势宛若一蓬莲瓣的飞扬,当他的掌势现形的一刹,他的左手已到敌人的面门之前! 暴退三步,闻瑞星大回身,一溜冷电激射战飞羽咽喉——那是一柄锐利闪亮的白钢“判官笔”。 双手环出,战飞羽在眨眼间翻掌斜掠,一片劲气四溢,他的掌沿已自两个怪异的角度削劈闻瑞星。 点笔弹空,闻瑞星狂笑一声:“战飞羽,是你!” 半声不响,战飞羽身形暴起,掌影有如漫天刀刃,纵横交织着卷去。 陡然间,闻瑞星的“判官笔”飞舞出千百条芒矢,像炸碎了一团琉璃般溅散出参差不齐却严密无隙的晶莹泪光,而战飞羽早已移后丈远。 双方的接触与攻拒全于电光石火般的急促,一沾即走,稍走又来,但是,只这短暂的试探,他们都已发觉,彼此业已遭到了强悍的对手! “判官笔”在闻瑞星的手上转了转,映出一圈淡淡的光华,他注视着战飞羽,表情似笑非笑:“怪不得口气那等狂妄,战飞羽,想不到竟和你‘印’上手!” 卓立不动,战飞羽道:“是你找上门来的。” 闻瑞星道:“我奇怪——凭你的身份,怎会来欺凌一个弱质女子?” 战飞羽沉沉的道:“自有理由。” 闻瑞星道:“总是不妥,你该明白,这是不公平的,你在自贬身价!” 战飞羽寒着脸道:“各人有各人的私隐,你不清楚,还是少管闲事为妙,闻瑞星,如果你要退出,此刻仍来得及!” 闻瑞星笑笑,道:“我若现在退出,岂非明示天下人,我怕了你?” 战飞羽道:“我并不以为是如此。” 闻瑞星道:“别人却不是你。” 战飞羽森酷的道:“这样说,你是一定要坚持下去了?” 闻瑞星道:“半途而废,不是姓闻的一贯作风。” 战飞羽点点头道:“随你吧。” 闻瑞星目光扫过仍在那里发愣的倪世鸿与夏婷两人,当他收回视线的同时,“判官笔”一弹点向战飞羽的眉心中间。 战飞羽挺立如山,右掌蓦起“当”的震开来自眉心前的“判官笔”笔端,左掌“嗖”声抛出,掌影还在凝形,却又劈至敌人胸侧。 “判官笔”上下挑打,闻瑞星动作如电! 仿佛鬼影虚无,战飞羽猝然来到闻瑞星背后,掌刃幻成九十九片,狂罩猛泻,锐利至极! 闻瑞星头也不回,笔尖倏返,划过九十九道光影,又准又快的迎向那九十九掌! 于是掌沿与笔尖交击,“噗”“噗”闷声串连不绝,明明双方招式已用老,战飞羽却像突然多出一只手来似的,猛古丁自冥冥中又有一掌飞斩闻瑞星! 凌空旋滚,闻瑞星避得奇快,但是,却仍在毫发之差里,“嗖”的一声被那虚幻之掌削掉了束发的黑飘带三寸有余! 举笔指天,闻瑞星面容紧绷,青筋浮现,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死死盯着战飞羽不动! 战飞羽并没有继续趁时追杀。 阴沉的,闻瑞星道:“好一招,‘幽幻见手’?” 战飞羽淡漠的道:“你也躲得够快。” 神色大变,闻瑞星愤怒的道:“战飞羽,你以为我怕了?” 战飞羽喟了一声道:“莫非你还要继续下去?” 闻瑞星怨毒的道:“我不是懦夫!” 战飞羽道:“你应该有点风度,有点气量,有点高手的姿态!” 闻瑞星大声道:“说得好,我只有和你拼战到底才能不失你讲的这些!” 战飞羽厉严的道:“你如珍惜羽毛,正该借此而退——我已给你警告,再缠下去,你的后果就不仅是自取其辱而已了,闻瑞星,胜负之分,并不只限于生死!” 闻瑞星强悍的道:“在我来说,非要分出生死,不足以显示强弱!” 战飞羽严肃的道:“我们无怨无仇,只为了你不明就理,伸手拦下这桩不该拦的闲事,难道说,你就要用生命来赌气?” 闻瑞星重重的道:“正是。” 战飞羽道:“太也不值!” 闻瑞星厉声道:“我认为该做的,我做我的,战飞羽,为了我的名誉同气节,我必须要与你分个胜负,虽冒死而不惜。” 战飞羽道:“这不但不值,简直无聊,闻瑞星,江湖上的日子,你算是白混了!” 阴沉的望着战飞羽,闻瑞星道:“设若我方才胜你一招,你将比我的态度更顽强!” 战飞羽缓缓的道:“你如已经胜我一招,你便不会罢手,你必将我置之死地方休——闻瑞星,我熟知你这一类的人,你们喜好用鲜血来炫耀你们的事迹!” 闻瑞星目光如焰,火辣的道:“姓战的,你更高明不到哪里!” 战飞羽沉重的道:“我再说一次——闻瑞星,不要无理取闹,为了这件事,不值你豁命,不值你流血,甚至不值你回顾,你如此夹缠不清,非但幼稚,更且愚昧了!” 闻瑞星断然道:“我高兴!” 双眉轻皱,战飞羽道:“多年的威名创立不易,何苦轻而抛舍!” 闻瑞星粗暴的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你方才侥幸胜我一招,再战却未必仍有此等运道,谁躺下了方能算输,你还是多替你自己估量着点吧!” 战飞羽道:“什么人叫‘执迷不悟’,那就是你了!” 往前逼近一步,闻瑞星恶毒的道:“把式不是净用口练的,战飞羽,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湔雪先前那一招之耻!” 挺立着,战飞羽道:“你是个十足的愚夫!” “判官笔”的钢杆贴上了闻瑞星的面颊,他的瞳孔映着钢杆的微微闪光,更显得冷森与酷厉了,他咬着牙道:“战飞羽,这一次,你永远不会再有那样侥幸的机会……” 战飞羽双手笼袍,镇定的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闻瑞星,你再斟酌。” 闻瑞星咄咄相逼:“不必了,我意已决,你担待着吧!” 战飞羽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人,是真正愚昧的无可救药的……” 这一次,是闻瑞星抢先动手——他的“判管笔”蓦地洒起一点寒星,抖向战飞羽的咽喉,身形斜出两步,笔尖又划到对方肋侧。 战飞羽袍袖齐飞,掌蕴无形,“叮当”两响,业已分毫不差的磕开了闻瑞星的攻势,当铁笔震起,他诡异的旋闪,人已来到闻瑞星的左后方。 于是,劲气如啸中,他的一双手似已囊括了天地。在那纵横流曳的力道闪滚穿走,闻瑞星笔炫光弧,飞翻掠舞,刹时只见人隐入芒彩之中,随着那抹组成幻异光彩的图案变化不休。 战飞羽乃是江湖上,盛名煊赫的高手,尤其他的掌中功夫,更已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在道上闯荡了十五余年,会尽了天下奇才,但是,如今他也不能够不承认,这“煞汉”闻瑞星乃是一个罕见劲敌! 而闻瑞星的惊恐忧虑却更在他的对手战飞羽之上,他在他所容身的圈子里,自来没有遭遇过敌手,他是他那个世界里的主,他也一直认为他是至高无上的了,当他明白对方是谁的时候,他虽然讶异,却并不畏惧他以一贯的自信与自傲来观察战飞羽,眼前,他已知道他是错了,他才晓得他所活动的王国里居然如此贫乏同低能,在江湖上立名传威,那考验不是一时的,乃是无休止的。 战飞羽的双掌,时隐时现,千变万化,或在狂猛的罡力中浮沉,或在一刹那间似如现自虚无,总之,一直是那么快,那么奇,那么神鬼莫测。 闻瑞星开始喘息了——双方的攻拒极速极快,六十招一瞬而去,但闻瑞星的感觉却是如此艰辛冗长,他像独立抗拒着浩荡的浪涛,支撑着倾压的山岳,每一寸的空隙全充斥着万钧的挤迫,每一寸的肌肉都在承担着超越负荷的张力,他拼命抵挡,也非常痛苦。 又四十招。 战飞羽的紫袍飞扬,迎着电刺前胸的笔尖暴进。 大喝一声,闻瑞星挺笔猛戮—— 战飞羽的右手猝抓笔端,却一闪而没,闻瑞星急切间移笔三寸,却蓦而在黑暗里陷入了战飞羽突然出现的左手五指中! 一刹里,闻瑞星知道自己上当了! 没有任何时间供他犹豫,因为战飞羽右手已斜斩至他颈项。 高手的反应到底与众不同——闻瑞星和战飞羽拉扯他业已陷入敌手的兵器,他猛力送笔脱手,同一时间,双腕各翻,两溜金茫石火般奔射战飞羽! 倒仰身战飞羽“呼”的背脊贴地,两只“金龙梭”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奇快无比。 战飞羽这一仰身,目光倒瞥,却赫然发现夏婷倪世鸿相互搀扶着往黑暗的山野中奔去! 双脚撑地,他怒矢般飞射而出。 但闻瑞星却像豁了命,身形凌空横翻,双手暴挥,又是两只“金龙梭”有如流星的曳尾般笔直飞来。 这“金龙梭”长有尺许,粗逾铜钱,非但分量沉重,雕盘龙身的梭杆前端更是尖锐异常,加以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就连战飞羽这样的武家,也颇觉其威胁性的严重,丝毫不敢大意。 另两只“金龙梭”闪映的一刹,战飞羽已长身而起,手中握着的对方的“判管笔”一转猛抛,“呜”的发出怪响,银光旋轮,打着转子飞出。 “砰”一声撞击,火花迸溅,梭笔齐坠于地。 但是,这一耽搁,倪世鸿与夏婷已经鸿飞冥冥,失去踪迹了。 闻瑞星双臂挥展,人已大鸟般又腾了空。 战飞羽冷冷一哼,飞跃迎上。 又是两道金芒,齐射并至。 往上拔弹的身子,猝然在一顿之下形成一度弧线抛起,快似闪电般到了闻瑞星的头顶,几乎就在那两只“金龙梭”堪堪从战飞羽脚下掠过的瞬息,他已置身于敌人的上空了! “叱!” 闻瑞星悬空横滚,双脚环飞,然而,战飞羽全身倏忽急速下落,下落一半又猛的四肢暴展,不见掌影的来去,闻瑞星已大叫一声,重重摔跌于地。 拂挥了一下衣袖,战飞羽目注伏在地下的闻瑞星,表情木然。 这时—— 惊魂甫定,如梦初醒的梁宏川方才大大透了口气! “战大哥,乖乖,你真是神人,这么大的本事,实为我今生所仅见……大师兄,直夸你功夫高,如今,我才明白简直已经没有止境啦,了不起,了不起,……” 战飞羽默然无语。 梁宏川又阿谀的道:“这姓闻的小子委实可恶,战大哥,杀得好,杀得痛快!” 背着身,战飞羽笼手入袖,他仰头向天徐徐吐了口气,声音显得十分冷淡,也十分冷硬:“谁说我已杀了他?” 呆了呆,梁宏川扶稳马鞍讷讷的道:“呃……莫非,莫非这厮还活着哪?” 战飞羽的腰杆挺了挺,道:“梁宏川,你竟然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出来,也难怪凌刚把你当做一只麻包般摔来抛去了,真是悲哀。” 梁宏川的眼中极快掠过一抹愤怒之色,但他却赶忙陪笑道:“天黑,战大哥,我没看清,那小子又爬在那里像发瘟似的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是被战大哥送回老家去了……” 战飞羽道:“你‘以为’的事也太多了。” 忽然,伏卧于地的闻瑞星透了口气,发出了声音。 战飞羽一直注视着对方的动静,他自己知道下手的轻重,他方才在眨眼的俄顷间,给了闻瑞星两掌,但他知道这两掌并不足以夺取对方的性命,只是造成了不轻的内伤而已,他等待着,预备万一闻瑞星在应该苏醒的时刻未缓过气来时,前往加以救援。 战飞羽并不是一个惯以慈悲为怀的人,相反的,他极冷酷,极其寡绝,也极其狠辣,但是,他不无理杀人,更不轻易加害一个罪不至死的人,他就是这样,在江湖上,他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嫉恶如仇到了残忍的地步,而他却讲求道义,维护真理,他在复杂险诡,钩心斗角的武林里,追求的乃是真正的武士精神! 艰辛的挣扎着,闻瑞星终于支撑着站了起来,一张原为古铜色的面孔,如今已泛了一层灰白——死样的灰白…… 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一步,闻瑞星喘息吁吁,胸口起伏甚剧,他的一双眼睛黯淡,光芒晦涩,但是,掩不住那出自灵魂深处的仇恨火焰;他极力支持着自己站稳,凄哑的开口道:“好……好……两掌……战飞羽,你有本……本事!”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早已劝告过你,闻瑞星,这一切后果,全是你的固执、愚蠢及狂妄所造成!” 呛咳几声,闻瑞星吃力的道:“你若……聪明……你就……现在……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会像……你的影子……一样……追蹑你……到天涯海角……不报此仇……永不罢休……” 战飞羽平静的道:“我不杀你并非为了示惠于你,更非我天性善良不忍下手,唯一的原因是——你的幼稚与嚣张虽然可厌,却仍不至于以死为惩!” 猛一咬牙,闻瑞星激动得全身发抖:“不管……不管你怎么说……战飞羽……我也永不会领你的情……你不杀我……我却必须杀你……我先讲明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战飞羽道:“罢了。” 踉跄了一下,闻瑞星切齿如磨的道:“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甚至终此一生……不雪此仇……誓不干休……战飞羽……你践踏了我的自尊……羞辱了我的名节……我要用你的血来洗净我所受的耻……以你的命来填我心中的剑痕……” 战飞羽阴森的道:“随你吧,但我有几句话奉告……他日此景重显,我的慈悲是否依旧,便难以断言了,你若要来报复务当三思。” 呛咳着狂笑,闻瑞星道:“我会来的……不雪耻,毋宁死!” 点点头,战飞羽道:“很好,希望你永远有些气魄!” 转回身去,闻瑞星歪歪斜斜的走了,背影孤单,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凄惶。 默立良久,战飞羽缓缓来到坐骑之前,牵缰前行。 鞍上,梁宏川谨慎的道:“战大哥,好一场龙争虎斗,可不是?” 脚步踏在泥泞的山径上,响起“噗吱”“噗吱”的声音,显示着战飞羽心情的沉重,他漠然回应:“嗯……” 梁宏川回头望了望后面地下的两具遗尸,道:“战大哥,先时我不敢多话,其实,那个姓闻的混帐,早该宰了才是,放虎归山,可是后患无穷哪,何况他压根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战飞羽沉沉的道:“那是他的事,我却不能杀他,因为他不该杀。” 梁宏川谄笑道:“但大哥你也得替自己将来的安宁作想呀……” 战飞羽缓缓的道:“江湖道上,何来安宁可言?多一事少一事并无太大分别!”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巴结着道:“战大哥,你这个人就是心慈面软,处处替人家打算,连本身的利害全不顾了,天下之大,要找你这样的好人,可真难,不怪有恁多道上同源提起你来,便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以复加……” 冷冷的,战飞羽道:“你的嘴和你的心,是否如一?” 面孔郝然,梁宏川尴尬的道:“当然心口如一,战大哥,我可以起誓,我对你是最尊仰不过……” 牵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了,战飞羽凝视着业已泛现曙光的天际,幽冷的道:“梁宏川,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尽力倾俯上半身,梁宏川装出一副诚惶诚恐之色:“是,请大哥示下。” 战飞羽脸也不侧,直视向前:“如果你闭上口,你的伤势将会恶化得更缓慢些……”—— 五、重围、险伏、命是财 “丹霞山”下右麓的一片竹林之侧,有几间茅舍,面临清溪一汛,环于苍翠之中,古朴清幽,灵气蕴绕,是一处脱尘避世的所在。 “九天回命”曲少英便住在这里。 战飞羽生平的挚交不多,而曲少英与他却是情逾手足的好友。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要医治梁宏川身上的“七毒指”的内伤,战飞羽对梁宏川的印象并不好,但是,他却不能不设法救治这位故交的师弟,他做事从不半途而废,尤其是救人的事,他个人的善恶在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求个心安理得。 当然,曲少英的医术高超,以他的歧黄之技术来说,要怡好梁宏川的伤势并非难事,正如战飞羽,早就预料到的,“七毒指”的阴损,于曲少英的妙手调治之下,必然不能造成致命的结果。 在曲少英的茅芦之中,他们已呆了七天。 七天,梁宏川的毒伤迅速痊愈了。 有些无聊的,战飞羽独自坐在溪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凝视着潺潺流水沉思。 在他背后,一位身着葛布长衫,容貌清奇,足踏云履的中年人缓步自茅舍中走出,面含微笑的来到他的身侧。 战飞羽没有转脸去看,他只低沉的道:“少英,我打算走了。” 这人,正是“九天回命”曲少英,天下闻名的再世华陀。 背负着手,曲少英悠然的道:“急什么,我这里荒山茅舍,粗茶淡饭,莫非已令你不耐久居了?” 战飞羽摇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为的这个,浪迹天涯的日子,我过过比这儿更为清苦的生活。” 曲少英笑道:“那么你就多留些日子。” 战飞羽低声道:“我还有些琐碎事要办……” 曲少英道:“事既琐碎,便不关紧,我们哥俩久不相见,何妨聚他个年儿半载?便是相对无言,坐着数星星,瞧水流也是一乐。” 战飞羽笑了,笑得极为和煦:“少英,我没你那种闲情逸致,更没你那份雅兴,你看得开,看得淡,心胸广阔淳然,我却不能在静中求取恬适。” 曲少英轻轻的道:“因为你的心事大多。” 战飞羽道:“我一向喜欢由行动达成愿望,我不耐烦等待,我想做什么,我便去做,而你却太过淡泊无为——有时候,把世事看得穿,也并不见得有趣。” 笑笑,曲少英道:“我已厌倦凡尘俗事多年了,飞羽,我的心已如古并不波。” 战飞羽道:“好福气,我没有你这样的修为。” 曲少英温和的道:“搬来和我同住吧,江湖岁月,你还不腻?” 丢了一块小石子到溪水中,水花迸溅里,战飞羽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呵呵一笑,曲少英颔首道:“你也是对的,飞羽,武林中不能缺少像你这样有正义感而又有能力维护正义的人。” 伸手向茅屋中点了点,战飞羽小声问:“那位仁兄的‘七毒指’伤,不会有问题了吧?” 曲少英道:“快痊如没受过伤的人一样。” 战飞羽道:“据我看,他现在已经全好了,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比我还要健朗轻快得多。” 曲少英道:“还是让他再调养两天吧,遭遇此等内伤的人,身底子多少总有亏掼。” 吁了口气,战飞羽道:“真是累赘。” 曲少英安详的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知道你不欣赏此人,但他的大师兄你却要对得住,好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何不忍耐点?” 站起身来,战飞羽问:“他如今在做什么?” 曲少英道:“昨天他自告奋勇,替我到山腰去砍了半捆柴薪回来,刚才又去了,他一片盛情难却,我只好由他,主要的还是他体内郁毒初除,久卧床第亦非旺健之道,叫他活动活动筋骨,比赖在床上更较有益身心。” 战飞羽道:“这小子倒真会迎合奉承。” 曲少英道:“学会迎合奉承,现今世道上也就可以吃一分了!” 唇角微撇,战飞羽道:“也就有人一辈子学不会。” 曲少英笑道:“不是学不会,只怕是不屑学吧?” 伸了个懒腰,战飞羽道:“少英,我想,我们两个实在不该生在这个年代里……” 目光是澄澈的,曲少英道:“打有人类开始,哪个年代的内涵也差不多。” 战飞羽微喟一声,道:“刚才你出来,是要到镇上去么?” 点点头,曲少英道:“不错,我在前几天托镇上那家老字号药材铺从关外代购的几样药材,不知带到了没有,得去看看,本来昨天就该去了,我曾告诉过梁宏川,如果那几样药材带到,他的伤势还要好得快些。” 战飞羽道:“如今已算不错了,换了别人,能否医好都成问题。” 曲少英道:“你呆会儿,飞羽,我去去就回。” 战飞羽道:“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 摆摆手,曲少英道:“不必了,你还是留在家里纳福吧。” 目注着曲少英的身影走远,消失,战飞羽又坐回溪边的那块石头上,顺手再拈了一块小石子投进溪水中。 当水花才自溅起一蓬小小的晶莹,一个独臂人便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在流溪对面的一块岩石之后! 微微一怔,战飞羽立时心中警惕——因为独臂人出现的地方,距离他尚不及三丈,而以他的功力来说,一个迫近三丈左近的不速客居然能将形迹掩饰得不被他发觉,此人修为之佳,自也不言可喻了。 那个独臂人的形貌,属于叫人一见之下便永难忘怀的一类,直截了当的说,他的长像乃是狰狞又凶恶得罕有的,他身体瘦长,瘦得骨架瘪瘪,长得宛如一株白杨树,那张面孔呈现着蜡黄色,干瘪、枯槁、颧骨高耸,鼻如鹰钩,嘴巴略呈歪斜,他的一双三角眼中最是凶光暴露,一道蒲紫的,拇指粗细的疤痕,便从眉心直挂眼下,有如一条钻在肉下微微蠕动的蚯蚓。 战飞羽站了起来凝视着独臂人无语。 独臂人抬起他那双仅存的、枯枝似的左臂,点了点战飞羽道:“你是跟我们走呢?还是我们抬你走?”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看,你认错人了吧?” 三角眼中光芒带煞,独臂人凶狠的道:“半点不错,就是你——战飞羽!” 有些迷惑,战飞羽道:“我相信我们从未谋面,我更不知道你来找我的原因,但看样子,你却似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独臂人怪袅般磔磔笑道:“不,我与你不但没有深仇大恨,连丝毫纠葛也不曾有过。” 战飞羽道:“既是如此,你还是不要使纠葛发生的好。” 独臂人神色一沉,道:“我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不难为你,否则,任你三头六臂,今天也一样要弄个灰头土脸!” 战飞羽阴沉的道:“说个理由听听——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独臂人大喝:“因为我要你跟我们走!” 战飞羽己注意到对方口气中一连说了几次“我们”,他晓得这独臂人不是一个人来的。 战飞羽:“总有个原因吧?” 歪斜的嘴往上一扯,独臂人暴烈的道:“有原因,战飞羽,你不知道你就是个宝库?” 战飞羽不解的道:“我是个宝库?” 独臂人道:“正是!” 眉梢上挑,战飞羽道:“我怕你是弄错了,朋友,我浪荡半生,清风两袖,凑合着混日子而已,我的财物,绝不会比你更多,你大概是……” 独臂人重重的道:“没什么‘大概’不‘大概’,我错不了,只要你是战飞羽,你就代表了一笔巨额财富,——你是战飞羽么?” 战飞羽生硬的道:“当然我是。” 独臂人怪笑道:“那就不会有错,上路吧,伙计?” 战飞羽冰寒的道:“到哪里去?” 独臂人道:“哪里去?蠢货,自然是带你到可以换钱的地方去!” 有所颖悟了,战飞羽冷森的道:“你确定用我可以换钱么?” 独臂人邪恶的道:“我吃饱了没事干么?你若不能换钱我老远巴巴的跑来寻开心?告诉你吧,你是活的可以值上一万五千两十足纯金,若是死的呢?也可以值上一万两,你该感到荣幸,这个价钱非常之高,多少年没人出过这等高价啦!” 战飞羽的语声像冰珠子迸自齿缝:“你是‘代执役’之流?” 独臂人大笑道:“不错,而且还是最好的,最有信誉的一等!”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倒不晓得有人出了赏额来卖我,——是谁?” 独臂人瞪着眼道:“到了地头你自会明白!” 战飞羽幽冷地道:“你不敢说?” 独臂人大声道:“姓祝的自娘胎以来,还没有‘不敢’的事,若我稍有顾虑,也不会接下这桩买卖了,你这货色很辣手,可不是?” 脑海中闪过一道强光,战飞羽脱口道:“‘独臂煞君’祝义全?” 嘿嘿一笑,独臂人得意的道:“有面子,大名鼎鼎的‘神手无相’居然也会晓得我这角色的名?” 战飞羽不觉有些怔忡——就这几天来,他全遇上了一些江湖黑道上的狠货,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缠,他们像吃了“齐心丹”,不约而同的陆续找上门来触他的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独臂煞君”祝义全邪笑道:“我来亲自侍候,战飞羽,搬不搬得动你呀?” 战飞羽冷酷的道:“你得动手搬一次才知道。” 祝义全翻着眼珠子道:“我没有关系,我做生意,不是来充好汉,耍硬骨头的,如果我一人请你不动,嘿嘿,说不定多加几个就差不离了。” 战飞羽狠厉的道:“祝义全你玩这一套玩到我头上,恐怕你要后悔莫及!” 倒八眉一扬,祝义全道:“少来吓唬你祝老爹,姓战的,你本事好,武功强,不错,你专门找我们‘代执役’这一行朋友的麻烦,我们也晓得,你的名头大,声望隆,是个人王,我们无所不了然,但是我们却自己找到你身上来,你问问自己,如果我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岂会来碰这个钉子?” 战飞羽鄙夷的道:“我看透了你们这一窝蛇鼠的下流把戏,你们大多声势强过实际的力量。” 祝义全大喝:“战飞羽你走是不走?” 战飞羽昂然道:“做梦!” 忽然阴险的笑了起来,祝义全道:“讲真话,姓战的,今天你是绝对跑不了啦,就如同煮熟的鸭子盖在锅里;你何不大方点,叫我们弄个活的回去多赚几文?” 战飞羽沉沉的道:“祝义全,你能割得我一片一片是你的本事,反之,你就等着我来活撕了你这狗娘养的野种!” 蜡黄的脸孔立时泛起一抹愤怒的朱紫,祝义全粗暴的喝叫:“你这不辩香臭的混帐狗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看我姓祝的能不能将你一片一片的零剐了?他妈的!” 战飞羽稳立如山:“我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怔了怔,祝义全道:“什么意思?” 哼了哼,战飞羽道:“我正好没功夫去一个一个刨你们的老根,如今你们自动集聚了,我便一网打尽你们这些利欲黛心、善恶不分的畜生!” 祝义全阴鸷的道:“姓战的,满饭好吃,满话可难说呢……” 战飞羽冷淡的道:“不妨试试。” 往前走近几步,祝义全突然扬起声音:“哥们儿,都出来让战老大相相面吧。” 茅舍之侧的竹林中,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襟楼的怪人走了出来,他拄着一只毫不起眼的斑竹拐,金鱼眼,蒜头鼻,一张大嘴咧开来,像头笑面虎。 随在这怪人后面,嗯,另有一位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少女,这位少女形容艳丽,双眸如水,一袭桃红衣裙,越加衬托得她玉肌冰骨,其美绝伦! 在茅屋的另一边,也有一个满脸横肉,腰粗膀阔的仁兄绕了过来,此人天生一双百果眼,翻动之间,就像个睁眼的瞎子一样! 另外,流溪上游的转折处,自林荫之内出现,还有一位面孔黑白各半,生像怪异可怕的人物,那人的一张脸从鼻准分开,右边白得泛青,左边黑得透紫,他的兵刃——柄五尺长的金环山叉扛在肩上,再随着他的走动,金环摇响,发出一阵阵十分清脆却又森凉的撞击声…… 战飞羽的神色不觉微微变了,变得沉重,变得苦涩,也变得阴冷了。 是的,眼前出现的四个人,他几乎在一瞥之下即已认出他们的身份来,正因为了解了对方乃是些什么角色,便越发令他惊异又加上忧虑…… 祝义全观颜察色,狞声笑道:“我的战大哥,你的形态透着不对啦,呵呵呵……” 战飞羽镇定的道:“你们几个人平常天各一方,据地称尊,现下竟聚在一起同流合污,倒是颇不容易,阁下的号召力也算不弱了!” 祝义全吊着一双眉毛道:“得,得,少在我这张老脸上抹金,我有鸟的个号召力,号召力最大的还是那笔一万五千两黄澄澄的玩意哪!” 战飞羽慢慢的道:“真有点难以置信——财富的诱惑竟是如此令人容易迷失?” 祝义全大笑道:“娘的人为财死不是?营营碌碌,争来夺去,这一辈子为的还不是弄几文体己钱?” 战飞羽面无表情的道:“怕的却是得不偿失!” 祝义全邪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伙全想发笔横财,也就顾不得要卖命了,这等的花红代价嘛,冒险却也值得……” 冷冷的,战飞羽道:“别太想得一厢情愿!” 这时—— 那位蓬头垢面的怪人把他的斑竹拐“砰”“砰”往下拄了凡记,扯起有如破锣般的嗓音嚷起来:“战飞羽,你是道上出名的硬把子,也是响当当的好汉一条,这不错,但你放眼瞧瞧,面前的各位谁又输了你一头哪?你有翻天之能,我们却有覆地之威,亮出万儿,哪一个不及你?” 战飞羽生硬的道:“所以?” 那人瞪着一双金鱼眼道:“所以,你请早认了命吧,我们今天来此,势在必得,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你这笔身价让给我们,大伙腥腥手,沾沾荤,非但彼此和气,你更省得到人来落个血糊淋漓!” 战飞羽不似一笑道:“你也未免说得太荒谬了,公维!” 叫公维的怪人一点斑竹拐,怒冲冲的道:“战飞羽,你是非要见过真章才叩头呀!” 战飞羽强悍的道:“吃定了么?我看还差上那么一截!” 一身桃红的美娘子忽然柔婉的笑了,她带着那种楚楚怜人,能把一个男子汉弄得晕头转向的甜腻声音道:“战大哥,何必要逞强斗狠不可呢?跟我们去一遭吧,算你帮我们一次大忙,给我们找点财路,我们全会感激你的啊……”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媚媚,你这一套可是找错了对象。” 如波的眼光一转,这媚媚轻软的道:“战大哥,你是位好人,我可一向佩服你的,我委实不愿见到你那受苦受难的场面,我不忍心……战大哥,我全说的肺腑之言……” 战飞羽冷漠颔首道:“留着你的好意吧,媚媚,我心领 叹息一声,媚媚道:“为什么呢?我是那样诚挚的待你,却换来你的冷潮热讽?战大哥,我好敬重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战飞羽凛然道:“所谓‘蛇蝎美人心’,媚媚,就是指你了。” 媚媚幽怨的道:“战大哥,你太不了解我,我从来没有迫害过人家……” 不待她说完,战飞羽已酷厉的道:“你不迫害,只是吸食而已。” 像是泫然欲啼了,媚媚凄楚的道:“这样嘲弄一个女子,战大哥,你也不觉得过分?” 战飞羽道:“对你来说,当然不!” 满脸横肉的仁兄一翻他的白果眼,狼嗥般道:“狗操的战飞羽,你他奶奶身陷重围,插翅难飞,一具棺材业已扛了一半在背上,你还狂你奶奶哪一门子?” 战飞羽微微抬头,做然道:“苟白眼,朝我发威,你还嫌生嫩了些!” 苟白眼霹雳般叱道:“战飞羽,你也别充你奶奶的二大王,道上你横行了这些年,我们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有没有这搭子事,也一样要收拾你,如今正好,既可除去你这祸害,又能捞上两文,我生嫩不生嫩,你尝尝味道吧!” 眸瞳的光芒森寒,战飞羽道:“如果我早些时候知道你是这么一块混料,苟白眼,你就绝不可能有机会在此地张牙舞爪了!” 苟白眼大吼道:“现下也不迟呀,姓战的,你他奶奶放马过来,看我苟巧能否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 冷冷一哂,战飞羽道:“说定了?” “苟白眼”苟巧气涌如山的道:“说什么说定了?” 战飞羽道:“我们两个先来上一场开锣戏?” 窒噎了一下,苟巧吆喝道:“莫不成我还怕你!” 战飞羽轻藐的道:“那么,我先向你请教。” “呸”了一声,祝义全道:“姓战的,你做得好梦,一对一?怎么着,想借机捞本?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没那么多江湖道义讲了。” 战飞羽不屑的道:“看样子,你们是安了心来群欧了。” 祝义全大大方方的道:“一点不错,哪个会呆鸟一样与你单挑?姓战的,你别净朝好处想,摆开来,准备我们并肩子上阵活拆你!”—— 六、毒心、贪志、怨报德 战飞羽冷峻的道:“无耻如你,我奇怪这些年的江湖,你怎能混得过来?” 祝义全厉烈的道:“瞧不顺眼么?姓战的,就凭我们几块料,便可将你整治得四平八稳,到了那时,你自然就会明白我们是怎么混过来的了。” 竹拐一挥,公维不耐烦的道:“姓战的非要见真章,他既是吃硬不吃软,伙计们,咱们就如了他的愿,给他一顿生活,然后横抬着回去!” 祝义全点点头道:“给不上他一顿,我也不舒服!” 那面孔半白半黑的丑人物微摇扛在肩上的金环山叉,在轻细的圈环声响中,他歪着头以一种椰榆的神态注视战飞羽,冷冰冰的道:“战朋友,你一定要我们少拿五千两?” 战飞羽沉缓的道:“你素来是扛死人去领赏的,陈冥,你是‘代执役’这一行中的典型刽子手,对你来说,死了的猎物总比活着的要少麻烦些,不是么?” 陈冥的唇角抽搐着,阴寒的道:“不错,我喜欢去领赏格的时候不出差错——最安稳的法子便是使被悬赏者老实下来,当然杀死他们是上上之策!” 战飞羽硬如铁:“你号称‘阴阳面’,陈冥,你该更适合叫‘鬼索财’才对!” 白色的面颊泛赤,黑色的面颊透青,陈冥恶毒的道:“纵使你舌利如剑,也一样逃不过你将遭到的厄运,相反的,这厄运会来得更痛苦、更缓慢、更深刻,战飞羽,我们会零碎的割了你!” 媚媚轻轻的道:“战大哥,你何苦再作困兽之斗?” 战飞羽哼了哼:“我倒看不出我这是作‘困兽之斗’!” 祝义全暴叱道:“并肩子上了!” 突然,战飞羽大声道:“慢点!” 脸色一转,祝义全嘿嘿好笑:“怎么?改变主意啦?” 战飞羽尖锐的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祝义全好整以暇的道:“你的毛病倒不少,说吧,什么问题?” 战飞羽双眼光芒如焰,狠厉的道:“祝义全,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此地的?” 略一犹豫,祝义全道:“我不想说……” 战飞羽道:“畏首畏尾,祝义全,你也不过只是个无胆匪类而已!” 勃然大骂,祝义全吼道:“你敢骂我?” 战飞羽道:“以你这等不入流的龌龊角色,连骂你都是多余!” 额上青筋浮凸,祝义全的左颊肌肉往上一抽一抽的动个不停,他满面煞气,咬着牙咆哮:“娘的皮,战飞羽,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娇媚的,媚媚道:“祝大哥,何妨告诉他啊……” “苟白眼”苟巧也颔首道:“一个死人是不会为害的。” 陈冥也附合道:“不错,即使他眼前未死,也离死不远了,老祝,叫他死得明明白白,也算是功德一件吧,用不着隐讳他什么,否则,他还真以为我们是对他顾忌,不敢把事情摊开来呢……” 祝义全勉强的道:“好吧,姓战的我便叫你死个明白!” 顿了顿,他以一种古怪的腔调又道:“我们是得到了梁宏川的密告。” 大大的一震,战飞羽惊愕了好半晌,方才竭力顺下一口气来,他脸色是那样的难看,一口钢牙也几乎暗里挫碎了! 祝义全嘿嘿笑道:“很意外,是么?” 媚媚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儿,人心更是险上十分了……” 尽量平静着自己,战飞羽沉重的道:“我很怀疑一祝义全,这该是一种最拙劣的离间手法!” 呵呵大笑,祝义全道:“战大哥,随你信不信吧,我没必要,也没有这种闲情与你争辩,梁宏川的密告代价是十成中的两成,这小子倒不错,娘的皮,捞了横财,居然还落得个好人,高,还是他的门路高!” 目光凝注,战飞羽冷冷的道:“不用说反话,姓祝的,梁宏川没有出卖我的动机!” 媚媚又叹了口气:“你可真忠厚,战大哥,一万五千两黄金中的两成,还不够作为动机?” 摇摇头,战飞羽道:“他该不至于如此见利忘义……” 眼儿一眨,媚媚道:“我的亲哥,这年头儿,‘义’字值多少钱一斤啊?那么多黄澄澄的金子,足够蒙蔽人心,炫花人眼啦……” 战飞羽觉得全身发冷,心往下沉,他沙哑的道:“梁宏川是我故友的师弟,更受我救命之恩,凭哪一端,他也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忘恩负义的悻逆罪行……” 媚媚柔情万分,恻然道:“哥,你错了,财富的诱惑往往高于一切,比如我吧,便也一样抵挡不住它的吸力,所以才冒险前来开罪你呢……” 战飞羽切齿道:“可杀的‘代执役’……” 祝义全诡笑道:“我们梁宏川老弟可也是我们的同行哩!” 双目骤张,战飞羽厉声道:“他也是?” 祝义全大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异的?我们这一行虽然担点风险,却酬劳丰,油水足,一票的买卖,往往够别种营生的朋友苦上十年犹不可得!” 媚媚柔声道:“梁宏川已经干了三年多‘代执役’的生意了,就是因为他功夫不算太强,才做不成几笔买卖,眼前的机会,他又怎肯放弃呀?” 于是,战飞羽此刻方才颖悟——为什么梁宏川曾经探问过他与“青峰派”掌门的见面之期了,他已四年不见故友,而想必他的这个老友乃是知道师弟梁宏川的所作所为的,难怪当时梁宏川在询及此一问题之时,面有紧张之色,他四年多未与“青峰派”掌门“驭风雕”冯子钦晤面,不料一番侠情恩义,却换来了这么一个可恨、可悲、又可诅咒的后果! 此际,媚媚又温婉的道:“战大哥,你就别再抗争了,咱们一起和和气气的上道吧……” 战飞羽愤怒的道:“梁宏川今在何处?” 媚媚道:“你想宰他?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甭说你心里恨,连我也一样咬牙,但是,战大哥,我们抱歉却不可任由你报复呢,因为我们答应过保护他,混江湖嘛,行行都得讲信用,对吗?” 战飞羽讥俏的道:“你们也懂得讲信用?” 媚媚不以为件的道:“对,我们也懂得讲信用,但我不必冠冕掌皇的说是为了道义,这也是生意经,若不讲信、不守信,将来谁还敢供应发财的消息?哥,我们也要活下去,所以,便不能断了路子,梁宏川要求的条件之一便是保护他生命的安全,我们既已允诺,便只有依言而为了……” 战飞羽脸如严霜的道:“我迟早会找到他的……” 祝义全大声道:“姓战的,我们也会全力阻止你想伤害他的意图……” 战飞羽暴烈的道:“你们就阻止看!” “苟白眼”苟巧阴阳怪气的道:“奶奶的,越说你还越狠起来啦?战飞羽,如今你是自身难保,留点精神多喘几口气吧,还想再去对付人家姓梁的?这是下辈子的闲事噗!” 蓬头垢面的公维口沫横飞的叱呼:“咱们还和他磨菇啥玩意?动手啦!” 就接在他这个“啦”字的语尾余音里,战飞羽的手掌已无形无影的削到他的咽喉!猛仰头,公维的斑竹拐毒蛇似的居中点飞而出! 战飞羽的右手隐没入袖,右手却闪电般一把捞住了对方点来的竹拐头。 顷刻里,祝义全的掌势带着一片狂劲的罡力,有如铁杵也似凶猛的捣了过来! 公维大喝一声,左手斜扬倏翻,劈向敌人面门。 战飞羽的手晃闪伸缩,“啪”的一声便崩开了公维的来掌,同时反抛斩着拐头,腾飞空中三丈! 直抛着手往后跃退的公维吃了暗亏,瞑目大吼:“战飞羽,你今天死定了!” 环响如位,“阴阳面”陈冥的金环山叉,已在一抹金芒流灿中暴刺悬空的战飞羽! 战飞羽不避不让,反而骤然由空中扑下,但却在距叉尖的瞬息间以足端横踢叉沿,借此一踢之力,一个身形“呼”声倒转,袍袖飞舞,双掌猝展! 陈冥猛周转,带叉倒抡,然而,却稍差一丝,衣衫碎裂飘起,血溅肉绽——背腰处开两条血淋淋的口,伤处平齐,宛如刀削!” 静悄悄的,公维的斑竹拐仿佛漫天流影,自四面八方密密卷至。 战飞羽倏然闪掠,穿走飞挪,袍袖翻扬,掌刃吞吐中虚实互含,隐现难测,眨眼间一百七十七掌反击,掌拐交击,震响连串,双方猝又分开。 公维才待挥拐再上,祝义全已独臂如杵,奇幻不定的暴圈战飞羽。 脚步一闪,战飞羽倏移五步,刚好来到苟巧面前,这一位一直未动过手的“苟白眼”动作诡异,斜身一指点向战飞羽后脑! 就像后脑上生着眼睛,战飞羽头也不回,半寸不挪,右手猝而倒振,“叭”的一声荡开苟巧的偷袭,同一时间,他那只磕开苟巧偷袭的手掌又已蓦而插向对方心窝! 大喝如雷,苟巧双手猛架,身形飞旋,战飞羽往后倏仰,两掌一弹暴合,苟巧已怪叫着贴地滚出一左边肩胸上一片血糊淋漓! 祝义全奋力追逼,独臂挥劈,力道万钩的罩下! 战飞羽掌势浮沉于炫闪之间,倏忽来去,硬硬接下敌人的当头狠击。 人影凌空,公维的斑竹拐挥落,纵横的拐影交错交织,风啸气荡,布成了一面无形的却又严密的罗网。 怪异的往侧面一转,战飞羽却猝然全身螺旋般跃起,只见他袍袖舞拂,双手像要捞天承地般流曳挥闪,又再次一一硬架开对方的拐,破了对方布下的网。 这一瞬间,媚媚自斜刺里掠来,她的桃红身影飞翻,带着两团流灿如星的光点倏忽猛追。 战飞羽反手九十九掌连串击空,自己抖臂躲开了媚媚那一对恶毒的“锥子套”,而公维矮身暴进,斑竹拐横扫至腰。 战飞羽掌切似刃,“嗖”声劈落—— 狂笑着,公维左手五指箕张,仿若铁钩般抓向战飞羽的头顶! 是了,公维号称“摘头樵夫”,这一招,正是他拿手好戏——“提首”! 战飞羽身形抢前,一掌以超越流光的快速猛劈公维胸口。 石火一现里,公维的斑竹拐抖落了外壳,一柄窄只二指的锋利长剑赫然耀眼,而刃芒闪炫,配合他的“提首”一式横斩战飞羽颈项。 双方的去势俱为快不可言,也都是致命的一击—— 人影骤散,公维的一剑刚刚削破了战飞羽的颈皮,他的五爪尚未及落,已被一股莫大的力量抬上了半空,满口鲜血狂喷着摔下! 桃红的影子飞闪,一溜血水涌自战飞羽的右肋,他旋回上步,一片掌刃追掠过媚媚的首肩,眼见着一块细白嫩肉刀削般翻裂! 那边,祝义全正接住下跌的公维。 “阴阳面”陈冥山叉幻起流旋的金芒,山摇地动的狠插而来。 战飞羽倏忽掠开,一溜掌刃暴泄陈冥。 怒叱着,陈冥挥叉回截,双腿骤起,但他慢了一步,那溜似真似幻的掌刃将这位“阴阳面”撞击得连连踉跄,身上顿时裂开一条又一条纵横交织的血痕! 苟巧滚地扑上,双掌发挥,一脚蓦地蹬在战飞羽膝弯,战飞羽抢出一步,四掌飞劈,但是,陈冥居然又狂嚎着冲了过来! 往后缩弓,战飞羽贴着陈冥的山叉滑向杆下,双掌齐出,重重劈在陈冥胸膛,清晰的骨骼断折声传来,这位“阴阳面”却不倒,他形同厉鬼,一张面孔黑白交混的扭曲着猛抽叉杆,一叉刺进了战飞羽肩头! 闷哼一声,战飞羽的愤怒超过了他的惊讶,右掌上掠,陈冥惨号如泣,他的整张面皮,连着五官就像一副面具似的被战飞羽一掌削脱,扬向半空。 苟巧尖叫着一跃而上,三柄又细又窄的双刃飞刀形成三抹寒电,凌空射到,战飞羽单掌翻扬,“叮当”三响,眨眼间齐齐击落。 桃红的影子怒矢般激飞而来,战飞羽的右手在袍袖的掩遮下微缩骤出,媚媚往上拔升,“锥子套”兜头刮向战飞羽的脸膛。 可是,战飞羽的掌去得更快。 “唷……” 痛苦的叫了一声,媚媚身子一抖,胸腹间翻卷开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热血迸溅中,她痉挛着仆跌倒地,将一口牙全咬进了泥土中。 这是个表面上美艳无比的小娇娘,不可否认的,刚才她那声怪叫,便算是凄厉了些吧,却仍不失那股甜腻腻的味道呢…… 战飞羽的第二个动作尚未展开,立觉后腰一凉,他脚底顿浮,跄踉几步,眼前寒光耀眼,又是四柄双刃飞身流矢般临头。 本能的,犀利的,战飞羽两掌一展上挥,四柄飞刀“咔嚓”断裂,分为八截坠落,这一刹里,战飞羽也瞥及自己左腰侧插着的另一柄飞刀了。 宛如一头疯牛,苟巧大吼着冲近,战飞羽对这个赐了自己一刀的对手,已是痛狠至极,他毫不躲让,就在距离三步之际,双掌上下暴起,只是一闪,已到了苟巧的面前。 其实苟巧却不像他表面上摆出来的那样疯狂,陡然间,他整人旋转,手一缩一伸,暗藏着的另一柄双刃飞刀已从袖中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激射战飞羽! 战飞羽上身微拧,“霍”的退跃六尺,却仍不能避免那柄近距离中射来的飞刀,“噗”声微响,他的小腿已开了口,但是,他在拧身之下,插于肩头的那杆山叉便蓦的弹起,由上至下,斜斜刺进了苟巧的肚皮之中。 “嗷……唔……唔……” 苟巧双手捂着肚子,宛似在捧牢那柄刺他的山叉,他一双白果眼不断往上翻着,越见白多黑少,了无生气了…… 战飞羽挺立不动,浑身血滴点点淌落。 苟巧往前走了一步,那么突兀的,魁梧的身体猛然一扭,横着像根木头似的重重跌到。 现在,“代执役”的那边只剩下祝义全。媚媚以及尚存一口气的公维了,而仅有祝义全一人人还是完完整整的。 放平了公维在地下,祝义全一步一步的逼了近来,他目光残怖,颊肉扯紧,形容又是狞厉,又是凶恶,似要吃人一样:“战飞羽,你还能狂到几时?” 战飞羽的肩头、右肋、左腰、小腿上,全是血肉模糊一片,大量的鲜血在浸溢在流淌,将他一袭紫袍,业已染透成赤褐的了。 仆卧在下的媚媚挣扎着半撑起身子,他一手紧捂小腹,一手支着上身,俏丽的面庞上是一片血污含着泥沙,她痛苦的吸着气,“嘶”“嘶”的道:“祝……大哥……你……千万……小心……成……不成……事……便全……看你了……” 祝义全站住,阴沉的道:“放心,媚媚,我们虽然损伤惨重,姓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近强弩之未了,看着,包在我身上拿下这厮!” 颤抖了一下,媚媚花容惨厉的道:“别……别……要……他的命……祝大哥……死的……与活的……价钱不同!” 嘿嘿好笑,祝义全道:“我省得,我会尽情留他喘一口气!” 于是,媚媚呻吟一声,又仆倒了。 战飞羽已开始眼睛泛黑,脑中晕沉,四肢的肌肉也变得僵木了,他口渴喉苦,内腑似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原本苍白的面庞浮起了一片怪异的红晕。 祝义全又缓缓迫近,他的丑恶面孔在战飞羽的瞳仁中扩展,拉长,甚至飘浮起来,战飞羽的眼前像凝漾着一层雾,模模糊糊的雾。 突然,战飞羽觉得左腰上那柄飞刀插入的部位像火炙般抽痛起来,抽痛中更带着麻痒,他在瞬间的惊愕后蓦地全身汗毛竖立——刀上有毒!—— 七、断魂、洒血、生死搏 祝义全像是能看透人的心腑内脏一般,嘿嘿好笑起来:“不错,苟白眼的柳叶飞刀是淬毒的,战飞羽,你现在已经觉得像火炙一样的抽痛了吗?嗯!无需太久,这种抽痛的感觉即会停止,代之而起的,便是那股子麻痹僵硬的反应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半炷香的时间,你定然全身冷麻呆滞,动弹不得——如果你强欲发力,那毒性随着血液的流循,就发挥得越快,换句话说,你便栽得更早,死得更爽落啦……” 勉强吸了口气,战飞羽感到仿佛吸入了一团火,他窒噎着道:“祝义全,天下的事,并非都似你想象的那样轻易……” 祝义全厉声道:“死到临头,你还夸什么口?” 呛咳使战飞羽的身体急速抽缩了几次,他双目定视不动的道:“问问你自己——是谁死到临头了?” 祝义全大吼:“姓战的,你不要嘴硬,你会看到哪一个龟孙要躺下来,娘的,任你三头六臂,今天我们也要摆横了你!” 战飞羽吃力的道:“不用再说‘我们’了……祝义全,如今只剩下一个你!” 祝义全咆哮道:“我一个也就足够对付你而有余了!” 身子晃了晃,战飞羽艰辛的道:“踏在伙伴的血迹上耀武扬威,算不得是英雄!” 丑脸一扯,祝义全咬牙道:“你在嘴皮子上逞能,战飞羽,我会整治得你死去活来!” 战飞羽虽然受创甚重,形态中却仍强烈的流露出那种轻松的意味:“你不够瞧,如同你那个倒下来的同路人,你们全是一群窝囊废!” 祝义全气得暴跳如雷:“战飞羽,你这狗操的野种,满口的胡说八道,我这就砸掉你一嘴的牙,再叫你合血吞下肚去!… 极度不屑的笑了,笑声呛哑中,战飞羽道:“你只是一头会狂吠的恶狗!” 祝义全张牙舞爪,大吼大叫,但却仍不扑上前去:“混帐东西,你当头扣着一人‘瘟’字,你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不了?就在我们手中,你那前半生后半世便要全一捏两断,可笑你犹自在做梦,简直愚昧得不可救药了,你!” 战飞羽的双眼晕朦但他却平静如昔:“为什么不上来动招较量一下?” 祝义全喝吼:“我怕你不成?” 点点头,战飞羽道:“是的,你怕。” 徉做狂笑,祝义全道:“你是得了失心疯——我怕你这个业已去了半条命的赖汉?” 战飞羽沙哑的道:“说穿了不足为奇,你是想拖延到我毒发之后不劳而获,是么?但你必定会失望的!祝义全,因为我并不那么容易受制于人。” 额头上凸现着青筋,祝义全切齿道:“你他娘连口气都顺不过来了,还唬你娘的那个爹!我今天若不独立将你擒下,就不姓祝!” 战飞羽道:“好一个‘独立’!——地下横着那几位都是自己躺下的?” 脸上是又红又白,祝义全独臂斜掌,唾沫飞溅:“我活劈了你!” 战飞羽身上的伤口又痛得他挺了挺:“就等着你来了,姓祝的!” 微微踏上半步,祝义全一个劲吆喝:“战飞羽,把你吃奶的力气,压箱底的功夫全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铁铸的金刚!” 战飞羽脚步轻滑——只是那么轻轻一滑,人已魂影一般移到了祝义全的右侧,不分先后,他的一抹掌刃也切到了对方颈边! 祝义全大喝一声,抛肩斜身,独臂抡起一道圆弧,往后猛扫,然而,光影一闪,他扫抡的独臂却已被战飞羽的另一只手倒崩荡开。 旋风也似往外扑出,祝义全的面颊上已经洒起一溜血水——半寸长的口子,整齐得有如刀削。 人在旋转中猝然倒翻,祝义全独臂暴挥,双脚环出,战飞羽却在电光石火的闪晃中带起成串的掌影圈来。 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祝义全奋力倒弹,后跃六丈有余! 身子一个跄踉,战飞羽极其勉强的收势站住,这时,他那冷狠深沉的面庞上,已经泛浮一片冷森森的铁青之色…… 狞笑一声,祝义全吼道:“奶奶的,老子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削薄的唇咧带纹,战飞羽努力稳定自己,沙沙的道:“抹净了你脸上的血,……再发狂言不迟!” 祝义全怪叫:“老子今天流一滴血,姓战的你便必须用十斗来赔!” 战飞羽沉沉的道:“光是嚣叫,只怕济不了事……” 眨眼间,祝义全暴进倏退,七十九脚七十六掌几若突起的狂风骤雨,自四面八方卷向战飞羽。 战飞羽不闪不动,双掌上下翻飞,串连成一溜溜,一片片旋回流泄的掌影,“劈啪”撞击声中,他一掌有如来自九天,一弹斩向对方面门。 急切里,祝义全扬臂力挡,“噗”的一声,他整个人已打了个跟头,落地之际抢出五六步方才站稳——几乎便摔成大马爬! 痛得独臂直抛,脸上变色,祝义全刚刚那一硬接,险些连他的手骨也震折了,那种尖锐剧烈的痛楚,令他怀疑他这条练过“铁桩功”的手臂是否还是他的了! 战飞羽也是大大的摇晃了几次,他汗透重衣,眼圈泛黑,脸上的肌肉也纠结起来,这一次力拼,他的内腑五脏亦全是翻腾了几个滚。 喘息着,祝义全咬牙骂道:“战飞羽你这个歹毒的野种……” 战飞羽憋住一口气,哑哑的道:“不需动嘴……只需动手……” 祝义全用力吸气,道:“老子岂会含糊你?” 闭闭眼,战飞羽缓缓的道:“时辰不早了……” 大鸟也似的腾空,祝义全凶猛扑落,但是,他那里甫始动作,战飞羽的双掌分斜合拢,一股劲气已像怒矢般激射而上,同时,仿佛刃片般的掌势也“出溜溜”由横里旋排过来! 怪叫着,祝义全扭腰拧背,险极了脱出了这片漩涡也似的,力同血糅合的圈子,他也立即惊悟,战飞羽在掌力上的修为,居然已达到“弓幻矢”的境界了。 所谓“弓幻矢”的境界,乃是掌上功夫的最高造诣之一,有了这种本领的人,他在每一出手变招之间,不需以实掌接触目的物,动作展开,那种无形的劲道便会成片成股或聚或散的脱颖飞出,以各种不同的气劲弧线与形态伤人于虚空之外,仿佛实掌是弓,抛出的劲道为矢,不论时地,俱可遥遥创敌奏果! 冷汗涔涔,祝义全落在三丈之外,他心惊胆颤,魂魄全被吓出窍了一半,但是,他却退缩不得,再是怎么个畏惧,也只是硬着头皮往上挺了! 这时,战飞羽的各处伤口,因为他连续的址动,血便流得更快了,他虽然竭力自制,却依然掩隐不住那粗浊沉重的呼吸声。 惊魂甫定的祝义全,也突然的发觉了一件事——战飞羽一直只守不攻,在每一次以凌厉的反击逼退敌人后,他连半步也不追赶! 此乃证明了一个事实:战飞羽业已无力,至少是不敢再妄耗体力了,他必已非常的孱弱,非常非常的吃力…… 嘿嘿阴笑,祝义全斜吊着眼道:“战老大,我看你是差不多了,任你七十二变三十六化,怕你也翻不出咱家这座五指山去,啊哈!” 战飞羽的嗓音似打了个结:“你除了……厚颜无耻……尚有什么?” 祝义全皮笑肉不动的道:“奶奶的,你少来使这套‘激将法’,老子不理这个岔,老子只管同你熬下去,看看是你挺得长呢,抑是老子施得久,他娘的!” 脚步歪了歪,战飞羽艰辛的道:“混了……多少年……的江湖……你只学到了这些……” 祝义全冷笑道:“怎么着?不顺眼么?那么就过来收拾我呀,光愣在那里装熊,也衬不出你一代豪侠的威风来,姓战的,这边请啦!” 喉结收缩了一下,战飞羽双眼看出去全是一片迷茫晕黑了,他却定定注视着传话来的方向,颤着声道:“只要你再上一次……祝义全……我便能叫你横尸……于地!” 不由自主的一哆嗦,祝义全吼道:“放你娘的屁!” 战飞羽舐舐干裂的嘴唇,道:“试试?” 祝义全大叫:“老子就不信你这个邪,他奶奶的。” 战飞羽呛咳的道:“你已经……怕了。” 狂吼着,祝义全猛冲向前,临到三步,又猝然往侧闪出,掌劈时拐,双脚齐飞,攻势凌厉凶悍,宛同排山倾海而下。 战飞羽的两掌忽然往上一比,于是,怪事出现了——一层层宝塔也似的掌影便立时形成,又立时兜头罩向祝义全,当那重逾万钧的塔形掌影方才兜去,战飞羽的双掌又从两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切到敌人腰侧! 祝义全光是应付战飞羽的第一招已经手忙脚乱,他做梦也想不到人家是怎么又能再空出双手来攻击自己的?一刹间,他恐惧得狂叫:“皇天啊……” 就在这时—— 横里,一团人影像是一头疯牛般撞了过来,刚刚迎上了战飞羽那怪异挥出的两掌,于是,那冲来的人尖号一声,整个躯体便被震向了半空,在千钧一发里,祝义全的右边那只无臂的空袖猝而挥展,一团银光由空袖中闪出,重重将战飞羽捣得往后仰跌一去! 那团银光,乃是一枚拳大的小巧链子锺,暗系于祝义全断臂之上,并以衣袖掩护着,算是一种阴毒的设计了! 在生死一瞬中冲上来替祝义全顶了命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方自苏醒,气息奄奄的“摘头樵夫”公维——谁说人的生命力是有限的?人的那股子精神力量委实可以创造出奇迹,纵然这奇迹大过血腥。 呆在那里好半晌,祝义全方始噩梦初醒般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他透出一口气,抹掉额上的冷汗,朝前走上两步,极其仔细小心的注视着仰卧地下的战飞羽,他看得那么专一,瞧得如此谨慎,直到他肯定战飞羽暂不会再有危害了,这才如释重负的抖手收回了他那只悬吊袖外的链子锤。 先前,他那一锤正好砸中了战飞羽的胸口,这一锤,已将战飞羽打得闭过气了,晕绝在那里了。 收回了家伙,祝义全才有空过去检视救了他一命,也为他舍了一命的“摘头樵夫”公维,祝义全翻过公维跌仆的尸体,他端详着死人那张扭曲的,血迹斑斑的面孔,说不出这位“独臂煞君”的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有些怔忡,有些迷茫,也有此莫名的兴奋,但无可置疑的,却绝少悲楚的成分。 突然,他站直了身子,仰天大笑,笑声是那么高亢,那么粗暴,又那么得意,颇有力凌千军之后的那种干云之概! 躺在地上的媚媚轻轻抽搐了一下,她吃力的侧过脸来,痛苦的挤出了声音:“祝大……哥……祝大哥……” 祝义全抹去笑出的泪水,昂然道:“啥事?” 媚媚青白泛灰的脸儿歪扯着,苦涩的道:“我们……赢了?” 祝义全不可一世的道:“当然……我赢了!” 媚媚颓然垂首贴地,不再出声,她已注意到祝义全的回答,祝义全不用“我们”,而只用“我”,表示这场拼战乃是他个人的功劳,媚媚在道上经惯了风浪阵仗,看多了好歹人心,她十分明白,祝义全如此回答的意义,这除了表示他的狂妄、嚣张、跋扈与自私之外,更隐含有另一种意味——贪婪。 人一沾上贪婪的边,便会疯狂又狠绝了,媚媚知道这个,同时,她也嗅出了自身的危险。 所以,她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祝义全挺着胸,吆喝道:“你怎么啦,撑不住了么?” 媚媚呻吟一声,低弱的道:“还好……” 祝义全眼眉一吊,大刺刺的道:“说你们不中用,你们还不服气,收拾一个战飞羽,四个人倒躺下了两双,说出去全是些笑话,奶奶的,看我,老子一个人便将战飞羽摆了个四平八稳,大伙都吃这行饭,平素不比较不知道,这一比呀,嘿嘿,高低可就比出来啦,媚媚,你们委实是差上把火!” 身子微微痉挛,媚媚挣扎的道:“祝大哥……今天……可不……全亏了你!” 祝义全阴沉的笑道:“这可一点不假。” 媚媚痛苦的道:“我……必有心意……补救……” 眼中闪过一抹光彩,祝义全皮笑肉不笑的道:“当真?” 媚媚暗哑的道:“一定……” 祝义全的颊肉一扯,道:“怕你是心口不一吧?” 震动了一下,媚媚晦涩的道:“我……言出……必行……祝大哥……你放心……” 祝义全瞧了她一会,狡猾的道:“媚媚,我一向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你好像对我有什么顾虑?嗯!” 媚媚喘息道:“绝对没有……” 祝义全手抚下巴,道:“看你样子,似乎是想到某件事上去了,媚媚,你到底在想什么?” 眸瞳的神色是局促又幽黯的,媚媚道:“我……我什么也没想……真的……” 祝义全嘿嘿一笑道:“对于我独立完成了这桩买卖,你有什么异议么?” 媚媚噎了口气,讷讷的道:“没有……” 祝义全狰狞的道:“确然?” 眉心纠结在一起,媚媚的鼻端沁出汗珠:“祝大哥……你知道……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祝义全点点头,道:“如果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出来,我们是伙伴,是朋友,我不会责怪于你,我这个人,素来坦率忠厚,不肯叫自己人受一点委屈……” 媚媚的樱唇紧抿了一下,艰困的道:“我要多谢……祝大哥救了我一命……更恭贺……祝大哥……今天独立做成了这桩……这桩买卖……对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祝大哥这一遭……的成功……乃是我们……都有……光彩的事!” 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祝义全道:“好说好说,媚媚,你真是个可人儿,呵呵呵呵……” 青白的面庞上十分牵强的也挤出一丝笑容,媚媚道:“祝大哥……我的伤……很重……” 祝义全一拍胸膛,道:“放心,全在我身上,包管给你治好!” 媚媚吃力的道:“姓战的……朋友……快回来了……祝大哥……我们要走,就得快……我的血流淌不止……需要先设法……止血……” 祝义全“嗯”了一声:“当然,这个当然!”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银哨,凑在唇上猛力一吹,尖锐的哨声破空传出,顷刻间,竹林深处,又有七八条人影急奔过来,那些人的为首者,赫然正是财迷心窍的梁宏川。 他们一来近,梁宏川已喜形于色的喊了起来:“祝大哥,得手啦?” 祝义全的模样活像是个人王,他仰着头,盛气凌人:“少罗嗦,若非是我,凭你们来办这件事,只怕再加上百儿八十个人也一样不够姓战的看,就连我,也耗了莫大的力气才堪堪摆平了姓战的,得手啦?当然得手啦,你叉开指头数数看,我祝某人哪一次做买卖没得过手?” 梁宏川哈腰弓身,胁肩谄笑:“所以说喽,小弟我便谁也不找,第一个就先去求助祝大哥你——” 祝义全哼了哼,道:“不是我夸口,除了我,你找别的任何一个‘代执役’也是白饶,万一弄不巧,赏额领不着其次,怕连性命也保不住——梁宏川,姓战的棘手得很哪!” 梁宏川阿谈的道:“我清楚得紧,咱们这一行当里,就只有大哥你能对付得下他,换了别个,不说来擒住他领赏,恐怕光是听到姓战的名字也都吓跑了……” 呵呵怪笑,祝义全道:“好小子,有你的,就凭你这几句话,我也不会少掉你那一成的扣头!” 正在谄地的嘴巴蓦然一僵,形成了一个圆形,梁宏川不禁呆窒着说不上话来,表情十分窘迫惶急。 神色一沉,祝义全阴森的道:“怎么!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赶忙堆起一脸的笑,梁宏川讷讷的道:“大哥,哦,我想,哦,你大概记错了!” 祝义全冷冷的道:“我记错了什么?” 梁宏川惶恐的道:“当时,我在向大哥提供这条财路的时候,呃,好像与大哥说好,呃,说好是分两成扣头给我,我还记得,大哥你——” 祝义全阴恻恻的笑,打断了梁宏川的话:“约莫是你记错了吧?怎么我只记得答允事成后分你一成呢?我们两个说法不一样,怕是有一个错了,是你错,抑是我错呢?” 梁宏川不安的搓着手,嗫嚅着道:“祝大哥,但我们明明说好……我分……我分两成,你回想一下……” 祝义全蛮横的道:“我不记得答应分你两成的事,我只同意分你一成,梁宏川,你是要两成呢还是一成?你是承认你记错了呢,还是我承认我记错了?”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哭丧着脸道:“是,是……大约是我记错了……” 祝义全大声道:“不要‘大约’,对就对,错就错,肯定点说,我不喜欢占人便宜,更不愿背上这背信之名,你讲明白点……到底是一成是两成?” 梁宏川结结巴巴的道:“一成……我分一成……” 眼珠子一翻,祝义全道:“没错么?” 连连摇头,梁宏川那种笑要比哭还难看:“没,没错,大哥你怎会记错?要错,只有我错……” 祝义全的脸上又渐渐露出笑意,他阴阳怪气的道:“你总算记得起来是你错了,梁宏川,好生给我打点着,我姓祝的亏待不了你,这桩生意你分得业已不少了,我在这里卖命,也不过多沾一点余渣而已,上上下下,活口死人,哪一个不要打发打发?” 梁宏川拉着嗓音道:“大哥说得是,谁都知道大哥的仁义……” 老实不客气的点点头,祝义全道:“这话对了,道上朋友,都晓得我祝义全乃是实实在在的‘义全’谁不清楚我祝某的为人,哪一个提起祝某的名姓来不伸大拇指赞声‘好’!”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愁眉苦脸的道:“本来嘛,祝大哥你就是位义傅云天的好汉子……” 咧嘴大笑,祝义全当仁不让的道:“你能攀上我祝某人的边,沾上我这层关系,梁宏川,今生今世,你就受用不尽了,哈哈哈哈……” 梁宏川陪着笑,但那笑声却是硬从喉管皇挤出来的。 一挥手,祝义全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免得姓战的那个龟孙朋友回来碰上了又是麻烦,梁宏川,仔细紧了姓战的,把媚媚背着走,几具尸首也扛到别处再埋,不要露了痕迹,叫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就算失着了!” 梁宏川立道:“大哥放心,我包管把善后处置得干净利落!” 于是,那七八名大汉在梁宏川的吆喝下,即时的展开了行动,他们迅速背起了地下的三具尸体,一个精壮有力的仁兄则手抱着受了重伤的媚媚,梁宏川亲手以铜丝与牛皮索层层捆牢了晕迷中的战飞羽之后,由两个人抬着并各执匕首抵在战飞羽的双肋上,最后,梁宏川又四处巡视了一遍,直到他认为一切都满意了,才狗撅屁股也似来到祝义全跟前,堆着一脸的笑,“行啦,祝大哥,全妥了,包叫人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鼻孔中哼了一声,祝义全道:“若是出了纰漏,我就唯你是问!” 梁宏川赶忙道:“不会错,大哥。” 祝义全舒了口气,却仍是一派主子的口吻:“我们这就前去交‘货’领赏,一路上大家脚程要放快,别出岔子,早早拿了花红,早早拆伙散档,谁要误了事我便要谁好看!” 哈着腰,梁宏川完全是奴才像:“我们全凭大哥吩咐,你怎么交待,我们怎么去做,要走要停,往东往西,大哥一句话,我们俱为大哥马首是瞻了……” 一转身,祝义全领头走去,梁宏川和其余的人便一群狗似的紧紧跟在祝义全的后头,瞬息间,他们的身影便已隐没在山路的弯角处了。 这里,仍是如旧……茅舍、竹林、峰峦郁藉而冷寂,除了地面遗留的几滩紫色的血迹,便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八、陋店、晕灯、语如烟 小荒村,鸡鸣早看天的陋店,如同这条行旅早已稀疏的驿道相似,这家客栈也冷清残旧得紧,斑驳的门墙,腐湿的气味,幽黯加上晦霉的房间,叫人一住进去,便像连心神也蒙上一窝阴郁了。 客栈一共只有两个大间,全是通铺,陈设的除了草席瓦枕之外,几条破棉被也污秽脏黑得起油垢了,棉被上散发出的味道,更是不堪嗅闻,这是爿下等的客舍,但是,却总比露宿郊野要强。 八名充做下手的汉子便躺在通铺的那一头,靠墙这边,卧着媚媚,战飞羽被缚着依地而坐,祝义全盘膝在一张方木凳上,正在用那一只手搓捏着脚丫子。 梁宏川靠在房门边,模样有些发愣。 他们已在路上走了两天,如今距离“丹霞山”大概有两百来里地了。 媚媚的伤已在路上请郎中疗治过,战飞羽也受到同样的治疗,当然,战飞羽并不感激他们,战飞羽心中有数,他们之所以治他的伤势,动机决非慈悲,只是不愿他就此死掉,因为他的身价在死与活的分野上有着差距。 这间幽暗霉湿的大客房里,一灯如豆,晕黄的光线微微摇曳,越见空洞凄凉。 祝义全搓着脚指缝,不是又把搓脚的手凑到鼻端深嗅,好似异味无穷,搓了一阵,他突然把几点脚垢弹向依墙而坐的战飞羽,嘿嘿笑道:“大英雄,你他奶奶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战飞羽的气色憔悴而苍灰,显得十分孱弱,他抬起那双黯淡的眼睛,近乎漠然的望了望祝义全,没有回答。 将手指凑在鼻端上闻了闻,祝义全又阴恻恻的道:“最多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把你送到地头上了,姓战的,你放明白点,可别逼着我们在交‘货’之前先废了你!” 垂下视线,战飞羽仍然沉默着。 祝义全慢条斯理的挖着鼻孔,轻轻拭着附在鼻毛上的一点粘秽道:“这一路来,你自从苏醒以后便不大说话,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娘的皮,我劝你还是认了命吧,别妄想脱身啦!如今你是只煮熟了的肥鸭,又朝哪里给我飞去?” 战飞羽的目光疲倦无神,但表情却冷硬如昔,宛似寒铁。 在衣襟上擦擦手,祝义全好笑一声道:“送你到了娘家以后,要杀要剐,就全是他们的事了,在明天下午以前,你仍有几个时辰的安逸,好生享受珍惜吧!现在这一刻和你即将遭遇的未来比较,可是大大的优渥哩……” 沙哑的,战飞羽开了口:“你是一头卑鄙的猪!” 祝义全摇摇头,不温不怒的嘻嘻笑道:“对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来说,我的心地是宽厚而怜悯的,姓战的,你尽情骂吧,你叫骂的机会也不多了……” 战飞羽冷淡的道:“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断言结果……祝义全,此刻隔着我生命的终结,尚有一段距离。” 祝义全安闲的道:“这距离却很接近了。” 唇角抽搐,战飞羽幽冷的道:“你是这样以为么?今晚与明天,时间还长得很,长得足够发生许多变化了,祝义全,你将会惊异于未成事实的事永远都是那么难以预料的……” 祝义全瞪眼道:“别做你的美梦了,姓战的,你如今还有什么法门可施,大言不惭,真是笑话!” 战飞羽后头靠着墙上,缓缓的道:“到了那一刻,只怕你笑不出了。” 祝义全提高了声音:“我明白告诉你,战飞羽,你要有了点不轨的迹象……仅仅有那么点迹象,不需事实,老子便当场废了你,你可不要想试!” 战飞羽沉沉的道:“你也知道,你的恫吓对我发生不了作用。” 祝义全怒道:“娘的,你真要惹火老子?” 战飞羽鄙夷的道:“你算什么东西?” 脸色倏沉,祝义全却又立即嘿嘿笑了起来:“姓战的,你是想激怒老子宰了你,以免多受活罪,便可叫老子少收两文,是么?你少费心机了,老子不上你这个熊当!” 战飞羽幽冷的道:“你记住,别要我抓住机会,否则,你的下场就会非常悲惨了,——祝义全,叫人彻底体悟死亡的滋味,我比你更在行。” 轻蔑的一扬眉,祝义全道:“得了,你还有你鸟的个机会可抓,你身受重创,束缚相加,连透口气都困难,我问你,你犹吹什么牛皮?夸什么海口?” 战飞羽低哑的道:“世间事,往往会出人意料的……” 嗤了一声,祝义全道:“歇着风凉吧,你只管等死就对了,老子岂是受你这个门道的角色?” 战飞羽闭上眼,涩涩的道:“等着看,祝义全。” 神色变为狠厉,祝义全道:“你只要试上一次,你就永远没有再试第二次的机会了,战飞羽,莫说我未曾警告过你!” 战飞羽夷然不惧:“不错,你警告过了,但我们总要证明一下,是么?” “咯崩”一咬牙,祝义全道:“娘的,你可真是不见棺材泪不落呀?” 战飞羽仍然闭着眼:“你说对了。” 双目中凶光闪射,祝义全咆哮:“老子可以先给你褪层皮下来!” 战飞羽仍无动于衷的道:“你现在当然可以,只是,却算不上露脸。” 窒了窒,祝义全悻悻的道:“一朝到了地头,我会建议他们多给你点活罪受受,娘的,我说不定先动手整治你,战飞羽,折腾人的法门,并不是只有你才懂得!” 战飞羽硬板板的道:“到得了地头么,你认为?” 祝义全吊着眼道:“你挣脱束缚给我看看呀,光张着个鸟嘴在那里逞强卖狠有啥屁用?老子在外头水里进火里出,却不是被人唬着混到今天的!” 战飞羽咳了几声,暗哑的道:“至少,你也不是以光明磊落的行径混到了今天!” 祝义全的一张丑脸顿时扯歪了,他粗重的喘着气,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急速鼓跳,一双眼珠子也全泛了红,那模样,活像要将战飞羽生吃了! 靠在门那头的梁宏川,一见情况不对,赶紧走了过来,讨好的垂手弓腰堆着笑劝解:“祝大哥,和这种人何苦生气动怒?他如今是能说话,也能逗弄着你不快,但是,往深一层看,他已经一半身子埋进了土,两脚分跨在阴阳界,恁情还能发几句狂言,也不过是心智衰竭下的妄语而已,和一个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大哥你恼恨怒愤,合算么?气坏了身子,才更不值哩……” 祝义全双手紧握,恶狠狠的道:“我一定要叫这个碎口烂舌的畜生好看!” 梁宏川嘻嘻笑道:“这还不容易?只要不整死他,令他吃顿生活可是简单之至!” 说穿了,梁宏川方才所以急忙赶过来劝阻祝义全发怒,其唯一目的,乃是生恐祝义全在冲动之下出手要了战飞羽的命,因为死口与活口,在悬赏人那边的价钱是颇有不同的,为了自家的那一份花红,梁宏川当然希望留个活口以便多分几文,对于战飞羽的存亡问题,他却并不放在心上。 祝义全放松了脸上紧绷的肌肉,阴狠的道:“且等一歇,老子平下气来,再慢慢的摆弄这厮!” 梁宏川丑表功般道:“大哥,我便做你的副手,你说怎么个摆弄法,我就照你吩咐行事。” 祝义全嘿嘿笑道:“好,我们不急,正如姓战的所说,时间还长着呢!” 战飞羽目光仰望蛛网尘封的屋顶,他不屑去看梁宏川,但口中却针对梁宏川说了话:“你还是个人么?你还像个人么?连鄙视你我都觉得糟塌了鄙视的意义,‘青峰派’出了你这个衣冠禽兽也是‘青峰派’的不幸……” 面皮连红都不红一下,梁宏川微微的哼了哼,道:“这些屁话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刺激作用,战飞羽,你活该要讲你娘的仁义道德,我并没有求着你,粘着你,你表现你那侠士作风,我是姜大公钓鱼——愿者上钓,哪一个叫你混充英雄好汉来的?我不管你对我是好是歹,我睁大两眼,认得的只有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其他一概不论!” 眉心聚成了山字形,战飞羽极其厌恶的道:“如果世上真有披着人皮不做人事的人,那种人,就正是指你!” 梁宏川一无表情的道:“这只是你的看法,我却不认为我是这样糟。” 战飞羽的双眸中光芒突然奇异的闪亮——有如刃炫:“忘恩负义、见利忘义、卑鄙龌龊,简直无耻之尤!” 站在那里背负着手,梁宏川形态悠闲:“什么恩?什么义?看得见,摸得着么?呸,不要笑掉我的大门牙了,恩、义,值几个子儿一斤呀?人活着,只有利害关系,只有财富才是真实的,说什么高风亮节,言什么忠义正气?能当水喝,当饭吃?别他娘给我来这一套了,如果我是像你说的这种人,今天只好吊着颈去张口喝西北风啦!” 战飞羽哑着声道:“‘青峰派,出了你这个妖孽,真是全派之羞!” 梁宏川十分自然的道:“用不着拿‘青峰派’来压我,娘的,三年之前,我已经不是‘青峰派’的门人了,他们啃得了我的鸟?” 下颔收缩了一下,战飞羽仍然不正视对方,冷森的道:“想不是‘青峰派’配不上你,一定你不配为‘青峰派’弟子!” 梁宏川无所谓的一咬牙,道:“这一点,我倒是并不忌讳说出来,大家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他们容不下我,同样我也容不下他们,冯子钦这老狗既严禁我干‘代执役’这一行营生,而我又非干不可,便只有拆伙一途,当时,他们说得冠冕堂皇——是把我驱出山门,实际上,要我不干‘代执役’,我也宁肯不认他‘青峰派’这笔帐,他们去挂他们的羊头,我则卖我要卖的狗肉,各人有各人的路子走,我不限制他们,他们也限制不了我,‘青峰派’一群鸡零狗碎,无用废物,我也根本不想再呆下去……” 战飞羽冷酷的道:“数典忘祖,又加一条,你已是十恶不龈,罪无可赦了!” 梁宏川大刺刺的道:“在我看来,我却是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呢!” 战飞羽的声音像冰珠子一样迸自唇缝:“梁宏川,你切需记住,千万不可忘记,只要我有机会,无论是任何机会,我便会将你杀死,我要一下子便断你的气,把你杀得死透死绝!” 嘻嘻一笑,梁宏川不以为意的道:“你是晕了头了,战大哥!” 战飞羽僵硬的道:“等着那一刹,梁宏川,只要一刹即够!” 唇角漾浮着一抹阴毒的笑意,祝义全道:“梁宏川,姓战的对你颇不友善呢……” 梁宏川忙陪笑道:“如在平常,说真话,我可得躲他远点,但眼下,他身受重创,层层束缚,又加以大哥你在此地,我还有什么好含糊的,只要他稍微有妄动,大哥你马上就能将他摆个四仰八叉!” 祝义全豁然大笑:“这倒也不是吹的,小子,若我祝某人没有两手,大名鼎鼎的战飞羽,岂会像个龟孙一样垂头丧气的被捆在这里!呵呵呵……” 梁宏川挤眉弄眼的道:“自此之后,江湖道上便只闻煞君名,不见神手威了……” 祝义全受用十分的道:“有你的,呵呵,真有你的!” 眼珠子一转,祝义全又朝着战飞羽道:“姓战的,你也不用卖狂,也不用卖狠了,其实你够可怜,平日高高在上,睥睨八方,如今却成阶下之囚,待决之犯,还有什么野可撒呢?设若我是你,我便闭目养神,好生想息憩息,以备明日渡好鬼门关去……” 战飞羽的面庞在晕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青灰,他定定的仰注屋顶,没有丝毫反应。 祝义全又搓了搓脚丫子,得意洋洋的道:“听人家说,‘神手无相’功力超凡,本领精绝天下,又传言‘神手无相’铁胆傲骨,智勇俱兼,行道江湖凌于人顶,但是,嘿嘿,和我祝某人这一较上,却也不过如此,照样被我姓祝的放了个灰头土脸,鼻塌嘴歪!所以说,两道上的传闻啊,实也不能深信,非仅夸大渲染,更也讹上加讹了……” 梁宏川巴结着道:“可不是么?在早我也暗里担心,恐怕万一大哥你收拾不了这厮,那就不是玩笑了,但事实证明我这担心乃是大多余又太愚昧了,祝大哥你这不业已千真万确的将这兔息子手到擒来了么!” 祝义全一拍他那窄窄的胸膛,做然道:“独臂煞君这些年来的威名岂是浪得虚传的?” 一伸大拇指,梁宏川拍着马屁:“硬是行!” 吁了口气,战飞羽慢慢的道:““活不知耻’四个字,罩在你们两人的头上,乃是最恰当不过了!” 祝义全“虎”的沉下脸来,叱喝道:“姓战的,你还有什么值得逞能之处?” 战飞羽徐缓的道:“以五对一,祝义全,你们三个死了,伤了一双,这种战绩并不光彩,我之失手亦更不是你一己的力量,你却老将这件丢人的丑事挂在嘴上表功,硬要夸口你的能耐,我发觉,你在江湖圈子里混了这些年岁,学到了的事物除了阴狡之外,就只剩厚颜了!” 独臂倏闪,战飞羽头一扬,却因伤口的扯裂而痛得他猛一痉挛,于是,独臂倏回,将他打得后脑撞墙,口鼻中鲜血喷溅! “呼”的坐回方木凳上,祝义全狠厉的道:“王八羔子,这只是先给你一点点教训,大关还在后头,我看你利嘴利舌尚能撑到几时!” 任由口鼻间淋漓的鲜血滴落,战飞羽漠然冷清的道:“如果你认为你这样做,对我可以收到任何威吓效果的话,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祝义全凶恶的道:“老子不在乎你嘴硬,姓战的,老子只叫你付出嘴硬的代价,那是用血涂抹成的代价!” 战飞羽木然道:“打从闯道的头一天开始,我便准备着流血了,祝义全,这没什么稀奇事……” 梁宏川贼兮兮的道:“骨头可真叫硬呢,姓战的!” 一滴血淋到前襟上,战飞羽极度鄙视的道:“你不只无耻,更是天生的奴才……” 吼喝一声,梁宏川居然也摸了上去,他左右开弓,一阵耳光搂头盖脸的掴向战飞羽,而战飞羽并没有躲让,任由对方掴打,在一连串清脆重实的巴掌击肉声中,战飞羽的头前仰后合,左右晃摆,热血四喷。 梁宏川直到打累了,手痛了,这才狠狠踢了战飞羽一脚,喘息着停止了掴打,战飞羽斜斜歪在墙角,面颊上是纵横交错的浮肿指印,整张脸在一片青紫瘀痕中涂着浓稠的血迹,两只眼也肿如核桃,他徐徐透气,又徐徐吸气,却是连哼也没哼一声。 祝义全也看着战飞羽,幸灾乐祸的道:“够不够呀?这一顿巴掌点心!” 战飞羽眼圈乌肿,目光却冷静坚定,他没有回答。 搓着手,梁宏川气呼呼的道:“他娘的,简直不识抬举,给你几分颜色,你却就要开染坊了!怎么着,我就是无耻,就是奴才,我这又无耻,又是奴才的人今天教训了你,你能把我如何?你还不是只有睁着那双狗眼干看!” 战飞羽舐了敌唇上的鲜血,合着一口唾液咽下。 祝义全慢吞吞的道:“他在琢磨怎生报复你呢!” 梁宏川翻着眼珠子道:“祝大哥,除非他会七十二变,我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在你面前来报复我!” 祝义全正要回答,通铺这一头,媚媚突然呻吟一声,低弱的喊:“水……水水……给我一杯水……” 皱皱眉,祝义全侧过头去,不耐烦的道:“少罗嗦,大半夜哪来的水?这不是你那一亩三分地,没有人来侍候你姑奶奶!” 吃力的挣扎了一下,媚媚艰辛的道:“祝……大哥……麻烦你……送杯水给我……铺下……的水囊里有日间剩下的……” 祝义全哼了哼,道:“哪来这么些毛病?我又不是你的什么相好,还不到听你使唤的时候,熬着点吧,这里有比你喝水更重要的事!” 又呻吟了一声,媚媚强行的撑起了上半身,苦涩的道:“我……体内像……像是燃着一把火……烧得心慌……喉咙里也干得……祝大哥……麻烦你……举手之劳……” 祝义全一挥手,厌恶的道:“你他娘怎的这么个烦人法,给我躺下挺尸,少罗嗦!” 枯涩失神的眼睛又投向梁宏川的身上,媚媚央求道:“梁……宏川……那……就请你帮帮忙……我实在下不了铺……” 梁宏川大声道:“去,去,什么玩意,我姓梁的岂是侍候你来的!水?尿也没得你喝,体内发烧?烧死去球,你活着也是个累赘!” 憔悴苍白的脸庞上起了一阵痉挛,媚媚痛苦的道:“请二位……行行好……给我一杯水……” 梁宏川理也不理的道:“要喝水自己去找,我没有功夫献殷勤,娘的,治过你的伤,是我们做好事,免得叫人说闲话,你若自己渴死了,可就牵扯不到我们身上啦!” 祝义全冷冷的道:“媚媚,你招子放亮一点,别穷夹缠,若非为了找郎中替姓战的医伤以便留他活口,你也一并沾了光获得治疗的机会,只怕如今你早死了,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做那落井下石的事,但我也更不多管闲事,你就自生自灭吧,再要惹火了我,可莫怪姓祝的翻脸不认人!” 媚媚枯槁灰败的脸容更形晦黯了,她竭力提着气道:“祝大哥……但……但你……已带着我……走了……这……这一大段路……” 祝义全粗暴的道:“不错,我已带着你走了两天的路,可是你不要想岔了,我没有在半途上丢了你,只是为了不叫姓战的那朋友获得寻及你的机会——一个女人死在路上,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而今夜,这里,便是你的终点,你有法子就自找生路,否则,你便死在此地,我不救你,却也不能受你拖累,就是这话了!” 噎窒了一声,媚媚努力挤出几句话:“只要……送我到……‘十敷岩’……祝大哥……我的一份……全送给你……” 祝义全大笑道:“好心思,好大方——媚媚,你也是久走江湖的女混子了,怎么却说出这等幼稚的话来?我送你到‘下敷岩’?若真送你到了那里,你还容得了我么?那是你的老窝,只要你一使眼色,你的那些虾兵蟹将还会不群起而攻?我不上你的当,至于你的份子,则更是笑话,你还哪来的份子,早已全是我的了,你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尚能由你作得了主?况且,本来我出的力最大,也应该多分儿成……” 媚媚的身于抽搐着,她孱弱的道:“别这样……祝大哥……我们好歹也是同行……也是搭档……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送我到‘十敷岩’……或是派人送我回去……我绝不稍有留难……我们仍是朋友……” 祝义全椰榆道:“新鲜事,媚媚,黑道上,你是出了名的歹毒狠辣,芙蓉其面,蛇蝎其心,你那一套我是太熟太熟了,你想想,我会轻信于你么?咱们这个‘朋友’,还是不交的好,你,就自己多珍重楼!” 颓然仆倒铺上,媚媚凄幽的道:“祝大哥……你太寡绝……大无义……” “呸”了一声,祝义全道:“你配数落我?我们一个半斤,一个人两,谁也别说谁,若是我换成你,只怕你的手段还更要阴损,我不趁机除去你,业已是大大的慈悲为怀了……” 媚媚呛咳着道:“你……你知道……我若无人帮助……也一样会活不成,……祝义全,你任我痛苦无援至死……和你亲自下手杀我……并没有什么分别……所差的……只是……直接与间接的……方式而已……” 狞笑着,祝义全道:“其中分别可大啦,媚媚,只要你是自己伤重而死,我就可以推卸责任,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我姓祝的至少没有谋财害命,而一旦传开去,我的说法也就更多了!” 媚媚的唇角轻轻颤抖,她讷讷的道:“你,真要这么做?” 祝义全昂然道:“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媚媚绝望的道:“为了……独吞赏额,……祝义全……你竟不惜牺牲……同伙……的生命?” 祝义全凶悍的道:“有什么不该么!这原来便是个强取豪夺,钩心斗角的人世间,尤其我们这一行中,黑吃黑更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媚媚伤感的噎着声道:“多多少少……总还是讲点……道义……才合适……” 祝义全生硬的道:“屁的个道义,媚媚,你若是好人,你若讲道义,‘代执役’这门行当里,该没有你这号人物才对!” 于是,媚媚仆俯铺上,不再出声了。 眼睛一眨,梁宏川道:“祝大哥,我看,她至少撑至明天也就到头了!” 祝义全毫不掩隐的道:“如果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再加上此地的缺乏医疗环境,或者不用等到明天,今夜里就送了她的终也不一定!” 梁宏川阴狠的道:“祝大哥,假设我们无意中撞裂了她的伤口,使她再大量流血,哦,岂不更要来得快捷便当?” 摇摇头,祝义全道:“不成,一动了她,将来就会落人口实了,我们沾也不沾她一下,便没有人能够指责我们,耐心点,用不着再等多久!” 梁宏川忙道:“是,全凭大哥的意思。” 说着,他又望了歪斜墙角的战飞羽一眼,低声道:“这一位,今夜的苦头也吃得不小了,可要再上他一次?” 祝义全打了个哈哈道:“天亮前我再用‘竹针’给他加菜,现在便烧他缓口气!” 梁宏川殷勤的道:“那么,大哥你去歇一会吧,可也真够劳累的啦,姓战的这里,由我来守着,出不了错……” 略一犹豫,祝义全道:“我不睡了,天也快亮啦,我就在这里凑合着打个盹就行,你留点神吧。” 梁宏川急忙应是,站到一边去监视战飞羽,祝义全则在方木凳上闭目调息起来。 荒村野店的夜,凄清幽冷,更静得像要出鬼了。 一灯如豆,晕黯的灯光跳动晃摇,幻映得人影更形诡秘又虚迷了—— 九、口蜜、腹剑、行同兽 微弱晕黯的灯光爆开一个小小的蕊,极轻极轻的一响,映在墙座上的影子也怪诞的晃动了一下,然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依在那里的战飞羽,双眼半开半合,他的脸容上是一片瘀青血污,因而也看不出他掩隐在瘀青血污下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非常静,静得像连空气也冻住了。 方木凳上,祝义全的呼吸声业已变得有些粗重了,他虽是盘膝坐在那里,但显然仍能获得较成熟的慈息,这也是一门不易学得精到的习惯。 在幽朦的光线中望去,这位“独臂煞君”既便是陷入睡梦之中了,却依然显露着狰狞狠暴的形态,那副尊范,在他闭眼的时候,也一样凶恶可怕。 媚媚俯卧在铺上,没有任何动静,她不再要水,不再说话,甚至连蠕移一下也没有——若非她的背部仍在随着呼吸轻动,便会令人怀疑这女中英雄是生是死了,此刻,她仿佛已晕迷过去。 只有梁宏川,他背着手,不时有些烦躁的轻轻踞着脚用脚尖敲拍地面,像是他心里有什么不安或正在思考着某项重大难题一般。 荒僻野在,没有更鼓报时,但战飞羽却可以稳约估计出,现在的时辰已该交三更尾四更初了,距着天亮,就近啦 他深切明白,要想活命,便只有在今夜,在天亮之前想法子,一待明了天,再要说脱困全身,就难上加难,几近绝望了。 眼前,他最担心的人是“独臂煞君”祝义全,若在平常双方条件相等的情况下,战飞羽有把握可以将祝义全摆平,但如今,优劣之势这般悬殊,根本便不能谈了,如在眼前迫使祝义全出手,战飞羽知道,自己是断无胜理的。 祝义全的威胁固不待言,更令战飞羽苦恼的是他身上的伤——每一处伤势都极重,而且没有收口,仅仅暂时阻止了流血而已,他目前体力异常衰弱,所能发挥的力量不及往昔十之一二,他更怕行动时便会撕裂了伤口,那种痛苦他自信可以忍受,受不住的却是伤口撕裂后所带来的余患——破裂的旧创,往往止不住流血,而再要令伤处愈合,就更需大费周章了。 另外,身上的这些束缚又该怎么解脱?捆着他的全是又细又韧的牛皮索与绞合成股的铜丝,非但全都勒在关节血脉之上,还深深陷入肉中,又紧又密,若非有力的协助,他自己是挣不断的,如今,他连提气运功的劲道也没有了。 战飞羽的心中十分焦的,但是,表面上却僵木冷麻,丝毫不显露他内在的忧急不宁,他只是斜依在墙角,连脸上一根肉的也不抽动一下。 打了个哈欠,梁宏川像是十分疲倦的坐了下来,他坐下的位置,是在战飞羽与祝义全的中间,分距双方大约都有三尺左右的远近。 方木凳上,祝义全的眼睛微微蠕动,片刻后,低沉的鼻声又起。 背对祝义全的梁宏川恍同未觉,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战飞羽寂然有如入禅。 房间里没有其他声息,——门那头的八个汉子,奇怪睡觉也不打鼾的。 忽然,梁宏川开口说话了:“喂,姓战的,以你这种一向横行八方的人物来说,身处此境,又想到那死亡的滋味,不知可有什么感触没有?” 战飞羽不做声。 梁宏川嘴里“喷”“喷”连响:“其实呀,你当然也会感到大窝囊,以你的名头,你的身份,你那神手其技的本事,却落到我们手中,非但弄了个狼狈不堪,更且命在旦夕,我替你想想,也觉得不甘心哩!” 战飞羽目光凝定不动,但右颊的肌肉却抽搐起来。 低沉的一笑,梁宏川道:“姓战的,我告诉你一件事,想你必定乐意知道——你晓不晓得为什么‘大红云,凌刚要把我抓往他那个主儿那里?” 战飞羽只吐出一个字:“钱。” 眸中的神色带着嘲弄,梁宏川道:“这只是凌刚的目的,你可知道出钱的主儿为什么要买我?” 战飞羽木然开口道:“你是个坏种!” 面不改色的笑笑,梁宏川悠闲自在的道:“实说了吧,买我的那个主儿乃是李家堡的老堡主,嘿嘿,这老狗头之所以出银子找‘代执役’买我去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宝贝独生儿子在年前也被我抓走了,当然,是有人雇我抓走他的儿子,那老狗头一腔怨恨自便出在我的身上,他要以牙还牙,便请了凌刚来对付,只要把我一送到李家堡,我的命运便和待宰的猪羊没有两样了……” 敌敌唇,他又慢吞吞的道:“幸亏我是吉星高照,命不该绝,就在那山神庙里遇见了你这善心人,一旦凌刚叫出了你的名号,我便知道自己不仅可以活命,更有横财可发了,很少人晓得你的头上也有一笔赏额悬着,但我却知道,我告诉自己,只要谨慎行事,便极可能达成目的,当时,唯一令我担心的是——你有多久没见过我大师兄冯子钦了,如果你有三年以上没与他晤面,便是我的万幸,如你最近遇见这他,也说不定他不会告诉你我的事,在老冯而言,他觉得这是家丑呢,但我希望你最好没碰上他……嗯,结果十分美满,全如了我的愿,你有四年之久未同冯子钦聚晤了,你更毫不知晓我的事,那一刹间,我已觉得满袋的财宝业已装稳啦!” 战飞羽嘴唇微张,像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梁宏川笑眯眯的道:“你的心地不坏,又重感情,但这却也是你的弱点,走江湖嘛,尤其是黑道上闯的人,最好把天良抹煞,心肠练硬,否则,就要吃亏啦……” 战飞羽的眼皮下垂了一点。 搓搓手,梁宏川往后移坐了一尺——他的动作自然而轻快,加上口中哧哧在笑,所以没有注意或察觉他的这个细微移动。 战飞羽脑中思潮起伏,越想越气…… 梁宏川又笑呵呵的道:“你救了我,我很领情,幸而半途上杀出了你这个程咬金来,要不,一旦叫凌刚那野种把我送到了李家堡,我也包管吃不了兜着走,连肉带骨全会叫他们磨碎,不过呢,你救我,我领情是一回事,黄澄澄的金子又是一回事,你头上有赏格,我便顾不得领情了,那区区恩惠,又怎比得上金元宝来得有诱惑?” 喉结颤动了一下,战飞羽低哑的道:“在我没有断气之前,梁宏川,你便要随时记得提防你自己的性命,我告诉你,我的出手是非常快,而且又非常准确的!” 梁宏川点头道:“放心,我忘不了,但我也相信你对我无可奈何,战飞羽,我已在绝对的劣势下胜了你一场,如今我占着的却是绝对的优势,所以,你想扳回这一局,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战飞羽缓缓的道:“上天如肯帮助你这等邪物,则人世问便将公理荡然!” 梁宏川咬牙一笑道:“我有我的为人行事准则,所以,我也另有一个上天,你唬不住我,姓战的,你不行,你那所谓的上天也一样管不着我这一段!” 现在,战飞羽方才深刻感受到梁宏川的邪恶、毒辣、狠毒与冷血,他的歹毒不浮于面,他的容貌看上去甚至是善良的,而他又随和,又平凡,又能屈能伸,能卑颜奴膝,但是,他却坏到骨髓之内,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每一根筋络、每一条脉息都是邪恶又狠毒的,他连灵魂都腐蚀了…… 梁宏川笑嘻嘻的道:“你恨我,我知道,所以,我只能延伸你的怨恨到明天下午,抵达目的地之后,不管死罪活刑,我都会尽早请他们给你一个一了百了。” 战飞羽沉重的摇头:“我不恨你。” 微微一怔,梁宏川道:“你不恨我?” 战飞羽道:“不错。” 嘿嘿笑了,梁宏川道:“姓战的,你果真指望我相信么?你不恨我,可再怎么说,你不会喜欢我乃是可以断言的——其实你恨与不恨,对你的结局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战飞羽幽冷的道:“我不恨你——梁宏川,只因为你已不配我恨,如果我能够报复你的时候,那也不是报复,那只是像捏死一个虫,掸去衣衫上的一抹灰痕般,自然而又本然的事,你懂不懂这样的感觉?” 梁宏川不在乎的道:“懂与不懂全没关系,我能够在你身上捞一票而不管你是谁,这就是我目前全部的希望与最高的境界了,嘿嘿……” 战飞羽低声道:“等你捞到了才算你赢了。” 梁宏川道:“我从来不怀疑我的理想与计划,很久以前,我打算要做的,便大都能做到,天底下,尽有些傻子会帮我达成目的。” 战飞羽咬咬牙道:“梁宏川,你已恶毒到了极处,你的坏,坏进了你最原始的根本,我实在无法形容你是怎么样的一个畜生、禽、妖孽——” 怒叱一声,梁宏川身形猝然暴起,但是,令人惊愕的怪事发生了,他并不扑向前面的战飞羽,却猛往后侧挫出,左手倏挥,不足两尺的近距离中,坐在方木凳上的祝义全已蓦地怪号出声,连人带凳横摔地下! 一瞬间极快的突变中,祝义全的肩头已经深深插进了一根长针——那是一根八寸长,细若米粒,却通体泛着乌蓝暗光的毒针! 现在,这根毒针便正颤巍巍的在祝义全肩头上抖动。 祝义全的表情最先的刹那里是茫然的,惊怔的,但立即又变得愤怒与狂暴起来,然而,在愤怒与狂暴中,更搀杂了莫名的痛苦与恐惧! 他的面孔立即歪曲,双眼血红,怨毒已极的投注向梁宏川的脸上,满口的牙挫得咯咯响,这位“独臂煞君”沥血摧肝般屏着气道:“你——梁宏川……竟是你向我……下这毒手!” 闲闲散散的站在五尺开外,梁宏川但然颔首:“不错,正是我,姓祝的,完完全全是我。” 祝义全狂叫着:“天刹的奴才,你这昧心背义的野种 梁宏川笑哧哧的道:“算喽,少来这一套,姓祝的,你他娘黑吃黑吃到我头上来?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梁宏川是干啥的?就这么容易叫人骑到头顶撒尿呀?我明明说好分两成赏额,你却硬要吃我一成,你是仗着本事比我强,肯定我打不过你,但是你却忘了,本事好并非绝对的致胜条件,要脑筋灵活才更管用,其实哪,你心里说不定连那一成也不想分给我,而我呢?也同样有这独吞的念头,我打你不赢,便只好动动心思坑你了,姓祝的,你想谋财害命,我却也是素喜这个调调,可惜我们彼此要谋的‘财’是同一笔财,害的命乃是对方的命,你固容不下我,我可也容不下你啦。” 脸部的肌肉抽紧,嘴唇扁咧,这就须臾,祝义全的面色已泛了乌,他形容狞厉可怖,挣扎着起来,一边切齿大骂:“梁……宏川……好毒的……兔崽子,……你是个……雷劈电打的狗畜生!……我看……你狠……能狠到……什么地步!” 夷然不惧的站在那里,梁宏川笑吟吟的道:“别嚷喝了,我的祝大哥,我狠不到什么地步,但却要比你狠得彻底一点,谁叫你先前放过我的来着?你放得过我,我却没这么大的度量放过你,祝大哥,如说人真有下一辈子,你可千万记得,要毒就毒到极处,最怕软塌不实的瞎晃荡,那就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了!” 往前跄踉两步,祝义全的嘴巴里已经流出了血沫,一张脸孔更是蓝黑透紫了,他瞪着一双怪眼,舌头宛似肿得噎住了喉咙:“不……不必……下辈子,……此……此刻……我就……毒一遭……给……你看!” 纹丝不动的挺立着,梁宏川眯着眼道:“祝老大,我不得不告诉你,如今深插入你的肩肉内的这根针,叫‘血魂针’,乃是用九种天下至毒的毒物毒液所淬就,针端两寸之处,密布细若毛孔之子洞,整根针上的一半毒性便蕴含其中,这九种奇毒俱为寒性,平时凝附孔内,一旦入肉见血,则立即融化蒸散,慢呢,半炷香的时刻,快呢,一盏茶的光景,便可要人的命,但不论快与慢,挨针的人都在刹那间便因毒性的扩散而全身僵木冷麻,血流沉滞,使不出劲道来,嘿嘿,苟白眼飞刀上的毒,比起这针上的毒性来,只算是‘老黄酒’对‘烧刀子’,火候差远了……” 祝义全突然全身籁籁抖索,四肢不由自主的抽搐,他的五官完全扯歪,眼球子上插,张大嘴巴不住吸气,而脸上的紫蓝,更已延展到颈项了。 梁宏川像在观赏一幕趣剧般津津有味的道:“快了,祝大哥,你就快升天了,或者在升天前的一刹会有点痛苦,但我向你保证,这痛苦很快就会过去,咬牙一忍,便万事皆休财……” 蓦地,祝义全拼尽了全身之力,叫吼了半声冲了过来,他的独臂由下往上,猛挥而出,但是,却在挥击出手的瞬息猝然痉挛着垂落,梁宏川面带微笑,双掌飞闪,右脚翻弹,“劈啪”两响,直将祝义全打得倒旋三步,一个仰翻跌下去。 后脑撞地的声音是沉闷的,但却似震在人心,祝义全喉中发出窒息般的呻吟,立时全身便收缩蜷曲成一团,不住的发抖,不住的抽搐…… 点点头,梁宏川笑道:“这样一来,就更快了,祝大哥,你好生上道,我不远送啦,呵呵呵……” 战飞羽一直注视着这幕惨剧的发展,现在,他知道,已经快到结束的时刻了,在这幕惨剧中饰演主角的人物,竟是那一直以丑角姿态出现的梁宏川! 转回身来,梁宏川龇着牙道:“战飞羽,我生平最崇仰哪两句话你可知道,呵呵,就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两句,我的量可大啦,一直扮龟孙装奴才低三下四忍到现在,为的么,就是给他这一家伙,瞧瞧,这不成啦?” 战飞羽冷漠的道:“我十分乐于见到你们这一丘之貉的自相残杀。” 梁宏川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哦,攻击性的自卫,也算是,哦,适者生存的法则吧。” 战飞羽吁了口气,道:“梁宏川,难怪你武功不高,却也能吃这碗饭。” 沾沾自喜的搓着手,梁宏川道:“我也有我的长处,可是?” 战飞羽暗哑的道:“不错,你的长处是你混灭了人性。” 不以为忤的笑笑,梁宏川道:“要活下去,而且活得舒服,便非这样不可,战飞羽,你能学到我的一半,今天你就不会被捆在这里睁着眼等死了!” 战飞羽低弱的道:“我宁肯死,也不愿沾你的边!” 梁宏川阴阴的一笑道:“你会如愿的,朋友。” 回头望了望扭曲在地下的祝义全,梁宏川耸了耸肩,——这时,祝义全像只死虾般弓在那里,早已僵硬不动了。 梁宏川的视线又落在通铺这边的媚媚身上,媚媚依;日毫无动静,梁宏川似是迟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道:“真懒得麻烦了,让她自行挺尸吧……” 战飞羽提着气道:“现在,你真可以独吞赏金了。” 梁宏川皱皱眉,道:“现在我真可以独吞赏金了?战飞羽,你大小看我了,从策划这件事情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让任何人来分我的彩头,这不是全合我的心意么?” 战飞羽讥俏的道:“通铺上,那头还有八个,这边尚有一位,你舍得分给他们?” 狡笑着,梁宏川道:“你这是个最下等的激将法,最幼稚的离间计,那边八个是我自己手下的小角色,根本没有伤害他们的价值,他们也分不了我的花红,至于媚媚,我不必动手,她亦熬不过今晚,若是天亮她尚未死,简单得很,光是熬也熬死她了!” 战飞羽低沉的道:“果然精打细算,梁宏川,下一步,你又准备做什么?” 梁宏川一笑道:“下一步么?等待而已!” 深深呼吸了几次,战飞羽失望了——他并不感觉比先时更有体力,相反的,因为这一阵子说多了话,更有些虚软与孱弱了,周身的伤口都在火炙般剧痛…… 梁宏川扶起了那张倾倒的方木凳,自己大马金刀的坐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要想出歪点子,因为你毫无机会,战飞羽,我不同于祝义全,我不打盹,而且,我也不相信任何人,我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重要的是,为了我自身的利害,我狠得下心。” 战飞羽舐舐嘴唇,默然无语—— 十、求生、共济、敌是友 通铺的那边,梁宏川的八名手下,显然并没有睡着,但他们却也没有对方才发生的惨剧有过任何反应,没有人喊叫,没有人起身查看,甚至没有人转过脸来,八个人整齐规律的一直侧身朝着房门的那一边横卧着,——从开始躺下直到如今,他们便保持着这个姿势未曾改变,好像他们早就知道,或者早已习惯这一类血腥的事情一样;房子里刚刚有人被杀,他们不可能毫无知觉,但他们的模样却好像毫无知觉,这便证明了一点,他们都很清醒,只是不愿,亦不敢有所表示。 战飞羽的目光又扫过这一头媚媚的身上,而媚媚依旧和先前一样,俯卧着,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坐在小方凳上的梁宏川皮笑肉不笑的道:“姓战的,你又想出什么歪点子?” 战飞羽的嘴唇紧闭着,眼神冷锐如冰。 梁宏川搓搓手,道:“你猜不猜得出,天亮以后我要押你上哪里去?” 战飞羽道:“这还需要猜么?” 梁宏川狡猾的道:“你一定以为,我会将你押解到那出具赏额的主儿面前,嗯?” 微微有些迷惑了,战飞羽道:“否则,你尚另有图谋?” 嘿嘿一笑,梁宏川道:“当然,赏额我自是要全得,而还有一笔横财,我更不能不发。” 怔了怔,战飞羽咀嚼着对方话中的含意:“还有一笔横财?” 梁宏川眯着眼道:“你忘了?” 战飞羽生硬的道:“与我何干?” 梁宏川凑近了点,阴阳怪气的道:“与你何干?呵呵!老友呵,与你可是有着大大的关联呢,没有你,我这另外一笔横财又是怎么个到手法?全靠你的帮忙啦……” 战飞羽警惕又痛恶的道:“我看你是有点疯狂了,梁宏川!” 哧哧一笑,梁宏川摸着下巴道:“疯狂?我可是半点也不疯狂,而且还比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正常,现在,我的头脑清醒,思路细密,精神更是奋发得很,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已等于堆在我的眼前了,这半辈子,我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的畅快过!” 哼了哼,战飞羽不屑的道:“梁宏川,你会死在你贪婪的欲望里!” 梁宏川道:“这是我的事,无需你来费心,姓战的,天亮以后,我们暂且不到那悬赏你脑袋的主儿处去,我们,嗯,到另外一个地方……” 战飞羽狐疑的道:“另外一个地方?” 点点头,梁宏川贼兮兮的道:“不错!” 舐舐嘴唇,战飞羽问:“哪里?” 梁宏川眼眉一吊,道:“哪里,你还在装你娘的蒜?” 战飞羽愤怒的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梁宏川恶狠狠的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只有你知道,所以,你必须引我们去!”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不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诡异的笑笑,梁宏川小声道:“让我们明说了吧,姓战的——你不是有个好友叫辛长定么?他有张藏宝图在你这里,对不对?好,我就是要你领着我们到那藏宝图指的地方去!” 倒吸了一口凉气,战飞羽喃喃的道:“原来你竟动脑筋动到这上面来了?” 梁宏川得意的道:“我是自来不肯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的!” 战飞羽神色漠然的道:“这不是你发财的机会!” 梁宏川阴沉的道:“什么意思?” 战飞羽硬绷绷的道:“因为我不可能带你去!” 狠毒的一笑,梁宏川道:“只怕由不得你!” 战飞羽生生硬的道:“你等着看吧!” 唇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梁宏川慢吞吞的道:“这几年来,干‘代执役’这一行,我所获得的最大的几桩心得之一,便是叫人做他所不愿做的事,姓战的,你可要尝试尝试?” 沉默微顷,战飞羽道:“我不受恫吓。” 梁宏川拉长了脸道:“我会实际对付你,那不是恫吓,姓战的,如果你不答应,你将要体会到真正痛苦的滋味,肉体上的折磨,往往有些是难以忍受的!” 战飞羽缓缓的道:“梁宏川,你小看我了!” 猛一咬牙,梁宏川道:“战飞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好言好语劝你你不听,却非要槁得自己吃足苦头不可?我告诉你,老子一发了狠,你就是铁铸的金刚,老子也能一点一点的融化了你!” 战飞羽冷清的道:“这人间世上,我倒还真个少见你这着贪婪又无耻的畜生!” 梁宏川面无表情的道:“还有什么要骂的,只要你想得起来,便尽情的骂,姓战的,我仍会留着你的活口,我要净得你的赏格赏金一万五千两,我不会因一时之气凭白损失五千两,另外,我要借你的嘴巴告诉我藏宝的所在!” 战飞羽道:“你梦也不要梦,梁宏川。” 端详着战飞羽一会,梁宏川道:“说实话,姓战的,那笔财富,你是不是打算着独吞?” 战飞羽闭上眼睛,冷冷的道:“我不是禽兽。” 梁宏川阴恻恻的道:“少来这一套仁义道德,娘的,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明白,你那老朋友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浑然无知的小孩子,而人家老婆——那个叫夏婷的女人来找你要藏宝图,你却恃强不给,这分明表示你有独吃的念头!” 战飞羽疲倦的道:“我没有这个念头,辛长定留下的财富是他孩子的,除了他的孩子,任何人不能染指,夏婷那女人早已失去继承人的身份了,而你,便是八辈子也沾不上边,梁宏川,你还是,死了心吧。” 梁宏川狠辣的道:“姓战的,我会叫你说出来的,我一定会!” 战飞羽淡淡的道:“我不畏死,你便无法以死相胁!” 梁宏川道:“活了这一把年纪,姓战的,你可知道人间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更难以忍受的事?” 战飞羽不作声。 梁宏川粗暴的道:“我要让你受到活不如死的遭遇,我会造成你身体上的残缺,摧残你的自尊,歪曲你的人格,践踏你的名誉,叫你变成一个光披着张人皮的怪物,战飞羽,那样的情况,怕不是你这等人可以忍受的……” 战飞羽冷静的道:“恐怕没有这么多时间让你来随心所欲的折磨我!” 双眉一扬,梁宏川道:“没有么?我能不能建议那恨你入骨,大悬赏格的正主儿这样做呢?而且我自告奋勇的帮助他来整治你,痛快淋漓的替他泄恨出气,你说说,他会不同意么?” 战飞羽切齿的道:“你是头毫无人性的恶狗!” 梁宏川一点也不生气,他好整以暇的笑笑道:“恶言怒骂解决不了问题,姓战的,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你考虑,答不答应全在于你,不过,假若你拒绝的话,我怕你就要大大的吃苦受罪了!” 深深吸了口气,战飞羽压制着自己体内那般汹涌激荡的情绪,沉沉的道:“答应与否,我的下场没有两样,对不对?” 龇牙一笑,梁宏川道:“我也不必骗你——不错,你答应和拒绝,都免不了一个死字,但是其中却大有差别,你答应,死得痛快点,反之,你就会遭到莫大的痛苦了!” 战飞羽垂下目光,沙哑的道:“梁宏川,你确实不是个善类,确实不是。” 梁宏川耸耸肩,道:“各人观点不同,姓战的,在我眼里,阁下也不见得就能高明到哪里去。” 战飞羽血污青紫的面庞上浮起一片古怪的神色,他低缓的道:“那笔财宝,是我的挚友辛长定传家三代以来的全部积蓄所聚,他在临终之前,完全变换成了适于收藏,较为轻便的珠宝,其中有翡翠、玛瑙、琥珀、羊脂玉、各色宝石、明钻,以及一部分金砖银条,大略的估计,约值现价纹银三十余万两以上,当然,这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目……” 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唾液,梁宏川睁大了眼:“乖乖,有这么多?” 战飞羽轻吁一声,接着道:“埋宝的所在,只有辛长定一个人知道,但他却在事后亲自绘制了一幅详图,指引出埋藏的正确位置,这幅详图,他交给了我,言明在他的孩子满二十整岁的那一天,将这幅藏宝图传于这孩子,如今,这孩子才刚四岁。” “嗤”了一声,梁宏川道:“等这小兔崽子长到二十岁的时候,还不知是哪一天呢,埋在地下的这批金银财宝岂不早就生霉了!如此暴珍天物,太不应该,说不定这小兔崽子活不多久就夭折了也大有可能,我们先拿到手享用一番,不比交给那熊孩子要合适得多?” 战飞羽静静的道:“那幅藏宝图是用上好‘玉宣纸’绘就,长尺半,宽一尺,卷成一卷,置于一管轴筒之内,外面又涂以厚漆,管盖封蜡,以防潮腐,至今,我尚未启开检视过 梁宏川椰偷的道:“你这算什么玩意?表示你清白高尚呢,还是反证出你乃迂朽蠢憨得无可救药了?” 战飞羽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我该得的,分文不能少,非我分内之财,一介亦不可取,人之所以有格,便在于能否看清是非,明白得失了。” 冷笑一声,梁宏川不屑的道:“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大道理讲!老子金银财宝到了手便为‘是’,一袋袋装稳了荷包即为‘得’,其他的什么说法通通都是放屁!” 战飞羽道:“所以,我早已指出,你不是个人种,你只是一头下等畜生!” 梁宏川这一次可忍不住了,他像要吃人般瞑目切齿的道:“说了这么多,你却仍不答应指引出那藏宝的地点来?” 战飞羽凛然道:“我一直便没有答应过。” 神色是既狰狞又恶毒,梁宏川咆哮道:“你不想答应,为什么又告诉了我这么些废话?”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要叫你知道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但我却更要你白白瞪眼看着,我叫你心神不宁,焦渴如狂,被你自己的贪念折磨得发疯,可是,你却永远别想染指!” 双手指节扭得“咯吱”“咯吱”乱响,梁宏川几乎气炸了肺,他大吼:“战飞羽,你这龟孙王八蛋,你居然来吊你梁老子的胃口?你他娘的你,在这等关头,你犹胆敢来开老子的玩笑?你是不要命了!” 战飞羽夷然不惧的道:“从头开始,你几时又曾想过要饶我的命?” 磨牙嚓嚓,梁宏川怨恨至极的道:“好,好,你不说,你来逗弄老子,你就试试,看老子能不能逼你把实话吐露出来,老子今天拼着承担天大风险,也要和你赌场输赢!” 战飞羽强硬的道:“即使我被你凌迟碎剐了,你也永远别想逼出我一个字来!” 梁宏川凶暴的道:“战飞羽,你要能撑到底,我就跟着你姓!” 战飞羽重重的道:“你不配!” 霍的自小木凳上站起,梁宏川满脸杀气,目露凶光,他几乎要扑向战飞羽,但是,他却张目忍住了,独个儿在房间里往来蹀踱,面色阴晴不定。 闭上眼,战飞羽一言不发,似已准备好接受任何将要加诸于他身上的折磨。 空气是僵寂的,只有梁宏川急躁的步履声在响动,衬合着他粗浊的呼吸,便越发使这种冷寂的气氛更添上一股隐约紧张不安了…… 当然,梁宏川是在考虑用什么法子逼迫战飞羽说出藏宝的所在来,而这法子又必须不损及他将要到手的那笔赏格,更不能危害到他本身的安全。 就在这样沉闷窒人的情景里,当梁宏川走过来,又回转身踱回去的一次空隙中,非常突兀的,一只亮晶晶的物件从铺头轻轻飞到战飞羽脚边! 那是一把小剑——名符其实的小剑,只有一指宽,三寸长,巧雅的白玉剑柄上还嵌镶着珠饰,一望即知乃是属于女子专用的那一型利器,相当精致,有如佩饰,但却锋利异常。 小剑坠在泥地上,发出极细极细的一声响:“叮”。 战飞羽的反应快速无比,他被捆牢直伸的双腿微微一动,已用脚踝将小剑压住,而梁宏川亦恰在这一刹间警惕的霍然回过身来—— 屏息合目,战飞羽神色冷淡如常,但一颗心却禁不住擂鼓般狂跳起来。 梁宏川满面狐疑,眼露凶光,他瞪了战飞羽一会,又炯然搜视四周,在他的视线移动到铺这一边的时候,不禁重重哼了哼,咒骂道:“媚媚,你给我放老实点,规规矩矩窝在那里,少弄些玄虚,否则,可别怪我在你挺尸之前再给你活罪受,真他娘的……” 媚媚仍然俯卧在原来的位置,当梁宏川开口斥责她的时候,她正十分吃力的伸出那只颤抖的手臂,从地下拾起一枚簪发的玉钗来…… 于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已使全盘事件豁然开朗了——战飞羽立即明白了方才那柄小剑乃是媚媚暗中抛过来的,小剑撞地的细微声响惊动了梁宏川,而媚媚似已料及这种可能,因此她故意装做自己的玉钗落地,以这个方式来掩饰小剑跌下时所发出的声音…… 战飞羽晓得媚媚为什么会帮助他,如今,他们彼此的遭遇相同,两人的生命全都危在旦夕,可是媚媚受的创伤要比战飞羽沉重,她无法挣扎,便将希望寄托在战飞羽身上,便算同病相怜吧,却也含着利用的成分在内—— 这就是人心。 战飞羽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没有朝媚媚俯卧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媚媚也沉得住气,同样的仍以那种姿势伏在铺头,动也不劝一下。 梁宏川转过目光,又盯住了战飞羽一会,然后再度检查了战飞羽身侧前后左右一遍,阴毒的面上也浮着一片阴毒的冷笑,他道:“姓战的,我已警告过你,不要想出什么歪点子,我不像祝义全那样磨蹭,只要稍微有点不对,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向你下手,叫你生死两难!” 战飞羽暗哑的道:“没有人拦着你,梁宏川,我更不把你的胁迫放在心上!” 梁宏川恶狠狠的道:“现在我且让你逍遥一会,再等片刻,你就要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要不要指引我们到那藏宝之处去,或者肯不肯交出那幅藏宝图来,我再说一遍,这答复关系着你切身的利害,你要多琢磨了!”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需多等,我不会答应你的,眼前我是这样决定,等一会,等一天,等一月甚至等一年,等十年,等这一生,我都是这个答复!” 嘿嘿笑了,梁宏川道:“我认为,你还是想清楚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咬牙硬挺下去不迟,我不管你最后的回答是什么,我自然给予你这一段斟酌的时间,姓战的,可要三思啊……” 战飞羽默然不响。 走近一步,梁宏川又道:“其实,你也该想通点,你人一死,这些财宝岂非永远埋在地下与草木同腐了?这该多可惜,多窝囊?不但你得不到,我得不到,姓辛的那小兔崽子更捞不着边,与其大家没份,何不爽快点拿出来让我沾沾荤腥?” 战飞羽缓缓的道:“像你这种人,有了财富之后便将更为增长你的凶焰,助长你为非作歹的气势,你在眼前已是罪大恶极,待你发了横财,恐怕就越加茶毒天下,令千万生灵涂炭了!” 梁宏川大吼:“放你的屁!” 战飞羽毫无表情的道:“而且,这笔财富不属于我,更不属于你,只属于辛家的那个孤儿,我负了保管之责,便有义务将它传交到这孤儿手中,如果我不能代管,也断不能让它流入外人之手,尤其不能让你攫取,我宁肯这笔财富永远不见天日!” 气得双目血红,握拳透掌,梁宏川切齿道:“我不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在最后告诉你几句话——再给你半个时辰的余暇考虑,届时,你仅回答一个字便行,‘是’与‘否’,然后,你就会知道这一个字的分别对你的影响将是多么巨大!” 战飞羽血污青紫的面庞歪扭了一下,双目睁得似要眦裂! 冷笑一声,梁宏川又开始了他令人忐忑不宁的蹀踱。 表面上仍是沉静又木然的,然而战飞羽的内心却异常焦急紧张,他的视线望向屋顶,但实则却谨慎的注意着梁宏川的动作,他每借梁宏川转身或侧回的短促空隙便蠕动脚踝与腿部的肌肉,在极其细微的移动上将压掩的那柄小剑推动向自己的臀下。 这是一种十分艰辛及十分危险的连串工作,他努力尝试,且谨慎施为,缓慢的,却接续不停的做,他很累,很倦,但他却心注不懈。 终于,在梁宏川的一次回转瞬息,战飞羽已经利用大腿根部的推移将业已挪至臂侧的小剑蹭向背后,并用反绑的手掌执住! 捆绑着他双手手腕的,是十几个细韧的熟牛皮索与五六股绞合的钢丝,牛皮索容易切断,但合股的铜丝却相当难以割开。 战飞羽却顾不了这些困难,因为他相信“功夫深,铁杆磨成针”这句话,他必须要克服这些困难,同时,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反绑的手倒执着小剑割切腕上的束缚,是异常辛苦的一桩工作,因为肌肉骨骼的扭曲和运力的不易,进行起来颇为吃重,更重要的却是要不露形迹,这就又增加了困难的程度了…… 多少年来出生入死,在险恶环境中打滚,多少次经历的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已把战飞羽淬炼得强硬如钢,冷静无比,他早已学会如何在绝境中求生,在劣势下自保,他已具有许多人所没有的定力,在任何不利的形态下,他都可以不慌不乱,于危殆中作细密的思考,在瞬息问夺取制胜的机会。 现在,他仍然如此。 小剑相当锋利,它握在战飞羽的手掌上,慢慢的切,缓缓的割,吃力的锯。 于是,皮索一圈圈的断了,松散下来…… 于是,合股的铜丝也开始一股又一股的被锯裂…… 当汗流沁出在战飞羽额头鼻端的时候,他已经将手腕上,臂时上所有的捆绑物完全割断,而从表面看去,他甚至连双肩的蠕动都很少有,他的谨慎与辛苦,业已获得了代价! 梁宏川丝毫没有发觉异状,仍在那里烦躁的走来走去,仍然不时向战飞羽仔细观察,这在他认为已算是最严密的监视…… 捆绑着战飞羽两脚两腿的物件,除了细牛皮索之外,只有上中下三匝铜丝,现在,战飞羽暗里估量着,他在削断牛皮索之后,于梁宏川扑上来之前,他能有多少时间用来切断这分别缠缚在脚踝、膝头、大腿处的三匝铜丝。 当然,他希望能够完全解除这三处合股铜丝的束缚,但他也考虑到没有充分的空隙让他实现,于是,他决定紧急之中,如果不能解脱这三匝铜丝的捆束,至少,他需要由下而上——自脚踝处开始,先弄断一两匝才行! 现在,战飞羽考虑到的,就是他的体力问题了。 曾经刺伤他后腰的那柄“柳叶飞刀”上的毒性是属于比较缓和的一种,可是,战飞羽所具有的医术经验告诉他,毒性缓和的毒,排除起来便更为困难,它会附侵在人体内的各项器官中,慢慢的腐蚀,慢慢的侵害,其险恶性绝不比剧毒稍差,唯一的分别,只是一种立可夺命,一种在长久的折磨之后夺命罢了。 胸口中的一击,未曾砸断他的骨骼,但却震伤了他的内腑,祝义全这一链子锤是存心不要他的命,否则,设如当时祝义全狠为施展,他如今能不能续下这口气来都大有问题! 主要对他行动牵扯的创伤便是这两处,其他如肩头与小腿等处的伤势,痛是痛,却不致发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战飞羽默默运聚功力,他感到相当困难,那一股丹田之气总是像一团滑溜溜的琉璃球,一聚便滑开去,但他却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 他的身体十分孱弱,力量不容易发挥出多少,尤其那股子深沉的倦息乏累感,更是他如今最大的忧虑,但他却不顾一切了,他非得拼上一拼不可! 静静的调息,缓缓的运力,战飞羽的呼吸也较为急迫了。 梁宏川“呸”的朝地下吐了口痰,他来到战飞羽身前几步处站定,瞪着这个在他看来不啻是“宝库”的俘虏,他大声道:“怎么样?” 战飞羽垂目观鼻,低沉的道:“什么‘怎么样’?” 大吼一声,梁宏川厉声道:“先前说的那件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答应不答应?” 战飞羽咬咬牙,道:“梁宏川,你未免贪狠得过头了……” 梁宏川咆哮道:“少罗嗦,我只需你回答我行或不行,我告诉你,在你来说,也是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了,我已下定决心,断不容你再拖延下去!” 战飞羽眼神一硬,形色凛烈,他正要开口,铺头上,那么突然,媚媚蓦地尖声呻吟惨叫起来,颤抖的号叫声,直令人毛发悚然!—— 十一、掌刀、寺命、毒攻毒 本能的,梁宏川迅速侧身望了过去,一边又惊又怒的厉叱道:“你这臭婊子在嚎你娘哪门子丧?……” 他的叱喝声尚留着一个尾韵,已猛的觉得有什么不对,目光急回之下,却骇然瞥及战飞羽已用手中一柄小剑挑断了腿脚上的牛皮索,正在双手使力,割锯足踝上的那道绞股铜丝! 这一惊,几乎令梁宏川吓得闭过气去,他闷嗥半声,根本已没有时间思考问题,便凸瞪着双眼,一头疯虎般扑向了战飞羽! 此刻,战飞羽尚未及割断脚踝上的第一匝铜丝! 通铺上,一直看似气息奄奄的媚媚,在这一刹间却令人不可思议的猝然弹起,又快又疾,整个人头前脚后,一下子撞到梁宏川身上! 在惊恐交加中的梁宏川,冷不及防媚媚尚有这么一手,慌乱之下竟被媚媚一头撞出去好几步,媚媚的身子跌落地下,而梁宏川也差一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战飞羽借着这短促的空隙,已经割断了脚踝上的第一道绞股铜丝,他又紧接着奋力割切捆连着两个膝头的第二匝绞股铜丝! 一面捂着胸口连连喘息,梁宏川边瞑目切齿的嘶声狂叫:“来人哪……你们赶快过来放倒这一对狗男女!” 吼叫着,他自己已悍不畏死的首先冲了过来,在他奔刺的瞬息里,双手上已各执着一柄长只尺半,寒光闪泛的“龙舌铲”! 跌仆地下的媚媚,似已倾尽了她最大的力量,她伏在那里,整个身躯痉挛个不停,却连挪动一下的余劲也没有了,就似完全瘫痪了一样! 梁宏川的身法十分快捷,他已来不及对付媚媚,便越过媚媚身上,直往战飞羽冲来,房间的那一头,原本侧卧在通铺上装熊的八名大汉亦已纷纷手抄家伙,又是慌乱,又是迷惘的一窝蜂拥向这边。 背靠墙壁,拱起双膝狠命割切着缚膝铜丝的战飞羽,一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好像他根本便没有看见这一切的变化一样,只是专心一意的在切割着束缚着双膝的事物,直到梁宏川的身影来到跟前,“龙舌铲”的冷芒兜头插落的一刹前,他才“呼”的跃身而起,双掌有如两溜亮白的电闪,劈面削到梁宏川头顶! 怪叫一声,梁宏川拼命蹲斜,大翻臂,左手铲暴戳敌人前胸,右手铲却在一颤之下划向战飞羽的咽喉。 战飞羽的双臂猛展,人已“呼”的旋到梁宏川身侧,他挥展的双臂上扬,却在上扬的同时幻化一片狂劲的力道泄罩至梁宏川四周。 “龙舌铲”的冷光流灿,梁宏川竭力回招自保,激荡的无形罡力在卷合中猛然抬起了梁宏川的身体,他方待挣扎着落地,斜刺里,一掌倏现,将他打得横撞上墙,又重重弹回来摔了个大马爬! 就在这时,三柄鬼头刀狠狠的向战飞羽砍来! 并膝一跳,战飞羽脚底下就像安了机簧似的,笔直拔起九尺,而且见他身形才起,却已到了那三位挥刀朋友的背后,战飞羽头也不回,袍袖倒翻,看不见他的掌影,那三个连转身收势都没来得及的仁兄业已齐齐狂嗥跌滚成一堆,三个人全大张着嘴巴,就好像在比赛谁吐的血比较多一样喷了满地赤红! 两个大汉跃至媚媚旁边,两柄寒森林的鬼头刀,猛的向媚媚身上扎下! 那柄小剑就在此时出了手——战飞羽是抛臂挥掷,精芒一闪,小剑暴插入一名汉子喉中,他被这突来的痛苦刺激得往前猛一弯腰,于是,他伙伴的那一切刀狠力透进了他的背脊,这倒霉的汉子闷嗥着又往上一仰,他的家伙却正好穿进了他那伙计的小腹! 格斗多了,拼战熟了,便对力道的惯性反应具有心得,能以揣摸得出在某种情势下会发生某些必然的连贯作用——好比在斗室掷球,一个会家能熟知这球掷出之后,所用的力量,球着点的角度,将使这球反弹回哪一个位置,又在反弹回来之后滚向哪个方向,滚出多远,又像劈柴,久浸此道的人,有把握一斧下去,可以把柴薪劈裂到什么程度,无论是豁开两半,劈裂部分,或者叫它稍稍相连,全能随心所欲,战飞羽即是如此,他在出招使力的经验上,业已把握住其中窍要,想怎么打,怎么吐劲,怎么引起敌对者惯性的串连,他全能料及并且运用到恰到好处。 眼前这两名汉子的自相残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皆符战飞羽的原意,战飞羽在掷射小剑的一刹,已经算好两人达成这样的姿态同结果了…… 剩下的三名汉子见状之下,哪里还敢再往上凑,三个人惊叫如位,像吃了同心丸似的,齐齐翻身便往房间外拔腿飞逃! 战飞羽脚尖沾地,咬牙切齿,长袖回旋中,一波波的劲力如削,划破空气,发出“噗嗤嗤”的声响,像一把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在破空声里,将那三名奔至门口的汉子斩得扑腾翻跌,血喷如雨! “弓幻矢”的掌上绝技! 突然间,先前跌在地下,撞得七荤八素的梁宏川一声不响的拔空跃起,冲破屋顶,在一片哗啦啦瓦脊迸碎声中冒出屋外! 身躯半侧,战飞羽双掌飞旋,又是连串如刃劲力凌空劈出,顿时只见瓦飞屑溅,梁宏川的吼叫声随同一蓬鲜血洒下,跟着传来他身体一次窒闷的喝喊后却又一切寂然了 于是,战飞羽身子一挺,猛而抽搐了一下,颓然坐倒! 房中,又已恢复了那种寂静,那种僵冷的寂静。 这了好一会—— 伏卧地下的媚媚轻轻蠕动着,她呻吟了几声,异常艰辛的仰起头来,一双枯涩失神的眼睛,那样痛苦的望向了坐在她面前不远的战飞羽。 战飞羽坐在那里,粗浊的喘息着,满头满脸的汗,合着血污往下淌,将他原本苍白的面庞印上了一条又一条淡淡的暗红痕迹,他的身上,更是一大滩一大滩湿漉漉的褐渍透出——那是血,战飞羽旧有伤口迸裂之后沁来的血! 媚媚那张憔悴扭曲的脸容上浮现了一抹又是欣慰,又是痛楚的表情,她憋着气,十分吃力的开了口,语气却恁般低哑:“战大……战……大哥,……你……还……安好……吗?” 喘息中,战飞羽睁开了那双血丝密布的眼,他挣扎着道:“尚……挺……得……住。” 垂下头,又缓缓抬起,媚媚辛酸中包含着无限愧疚的道:“多……谢……救了,……我……战……大……大哥……我……对……不起……你!” 战飞羽深深呼吸,艰难的道:“彼此,……若非你……我……也只怕……脱……不了……身!” 媚媚竭力提着气道:“战……大哥,……第一件……事……我我……来……你……宽恕……我……” 战飞羽沙哑的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必……再提……” 媚媚抽搐了一下,道:“你……不再……对我……记恨?” 摇摇头,战飞羽道:“恩怨……了了,……你已不欠……不欠我什么……” 媚媚激动又感恩的道:“谢谢你的宽宏,……战大哥……谢谢……” 呛咳了几声,战飞羽胸口起伏甚剧的道:“无需……客气……” 两个人又静了下来,他们各自在调息着体内那股翻腾的血气,良久,才算多少休歇过来,略略恢复了一点精神体力。 于是,四目相对,两人的瞳仁中全带着一股善意的,亲切的微笑,在这互视的须臾,彼此便全已获至了了解,也得到了恕宥。 媚媚先开了口:“战大哥……你的伤势很重,需要赶紧设法医治……” 战飞羽道:“你的伤也不轻……” 凄然笑笑,媚媚道:“我怕熬不过今天了……” 战飞羽低沉的道:“不要这样想,你的伤是由我造成的,我十分清楚你负创的程度,我并没有切开你的腹膜,损及你的内脏,尚不到致命的地步,你如今所以会这般痛苦孱弱,主要是流血过多,加以伤口未获妥善治疗,可能已经发炎化脓……” 媚媚涌起一线希望,她祈望的道:“你是说——战大哥,我不一定会死?” 战飞羽肯定的道:“如果你能及时得到医治,便一定不会死亡,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媚媚仍有些忧虑的道:“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战飞羽坦诚的道:“相信我,我说的全是真话!” 媚媚轻柔的道:“战大哥,你懂医术?” 战飞羽道:“知道一些,当然还不如专业者精到。” 双眸中有莹莹的泪光,媚媚伤感的道:“你是个好人,战大哥……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月,我惭愧自己仍不能认清忠好善恶,仍不能知人辨人……我总以为自己的道行已经够深了,不会吃亏上当,但事实证明,我还差得远……” 战飞羽缓缓的道:“媚媚,你不介意我说几句话?” 媚媚挚诚的道:“当然不,希望大哥指教……” 战飞羽平静的道:“在今日此事发生之前,你同这些黑心黑肝的‘代执役’一样,俱皆不属善类,从这事发生过后,你能否豁然大悟,痛改前非,变成一个有血性的女人呢?” 媚媚羞愧的,却坚定的道:“战大哥,今天之后,我若能度重生,已是再世为人……我向你起誓,我必定退出‘代执役’这一行道,并永远摒弃这一类人!” 战飞羽沉沉一笑,道:“很好,若能如此,也不在我拼这一场……” 媚媚直率的道:“战大哥……希望以后你我能交个朋友,江湖道太混杂,太邪恶,我需要一位能够时时指引我,渡化我的人,假如,我还有‘以后’的话,你答应吗?” 战飞羽道:“若承不弃,自愿结纳。” 媚媚欣喜的道:“战大哥太客气了……” 说到这里,她的面庞突然又扭曲了一下,痛得直在吸飞。 战飞羽关切的问:“又痛了?” 点点头媚媚咬牙忍痛:“不怕大哥笑我……我有点受不住了……” 战飞羽镇定的道:“别焦急,我这就设法扶你离开此地,延医诊治,要是附近找不着郎中,只要有药材铺,我也可以勉强滥芋充数,为你疗伤!” 媚媚的额头上已见了汗珠,她却尚在替战飞羽担心:“那……战大哥,你自己的伤……自己也能治吗?” 笑得有点苦,战飞羽道:“试试看吧,我没有把握。” 媚媚嘘着气道:“这怎么办呢?……如果我们能够撑到‘十敷岩’……我就有法子找到最好的大夫来为我们治伤……但……眼前……怕是难撑到那时了……” 战飞羽道:“离开这里我们现想法子,我也有朋友可以替我们治伤,我的好朋友你也知道——‘九天回命’曲少英……” 惨白血污的脸容不禁泛了一抹暗赦,媚媚讷讷的道:“曲先生……一定恨死我了……” 战飞羽低哑的道:“少英为人淡泊,胸襟宽阔,比我更能原谅别人,你放心吧……” 媚媚的身子又痉孪了几次,她抖着声音道:“我们……走吧?” 极其缓慢小心的,战飞羽站了起来,他微微喘吁着道:“你……还走得动么?” 媚媚咽了口唾液,苦楚的道:“我试试……” 战飞羽没有犹豫,步履蹒跚的走上前来,像在举擎一样千斤之物般那么吃力的扶起了媚媚,媚媚挣扎着站稳,痛得干裂的嘴唇都泛了白:“谢……谢……” 战飞羽有些悲悯的点点头,因为,媚媚口中这个“谢谢”的“谢”字,竟已颤抖得不成音了。 扶着媚媚走到房门口,战飞羽又来到通铺之旁,伸手拿起了一只羊皮水囊,拔开塞口子,凑到媚媚嘴边,同时温和的道:“喝点水吧,但记住慢慢的喝,缓缓的咽,千万别呛着了……” 媚媚感激的点着头,轻轻就着水囊吸吮,直到她喝够了,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连唇角的水也不抹,十分满足的道:“好舒服……这些清水喝下去,像是把疼痛也减轻了,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战飞羽道:“你失血太多,五内自然焦渴如焚,有水滋润,便将痛楚消散好些……” 媚媚又痛恨的道:“那些人真不是人,他们居然眼见我焦渴欲死,却连半滴水也不给我……莫说是同伙,是搭档,就算一条狗,要渴死了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战飞羽安详的道:“所以,我早就认定那是一群禽兽!” 咬咬牙,媚媚道:“我真瞎了眼,迷了心,竟会和这班蛇鼠一窝,同流合污……可怕……” 战飞羽深沉的道:“他们要你死,只有一个目的——剥夺你的利润。” 媚媚叹了口气:“我已想通了,什么也不要了,如果还能再有个开始,我便会事先声明,完全把花红送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争夺,去抢斗……” 战飞羽的脸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片救世的、智慧的光彩,他道:“如果还能重新开始,我相信你根本连来也不会了……” 赦然垂首,媚媚道:“可不是……” 于是,战飞羽搀扶着媚媚往外走:“我们离开吧,如果梁宏川再去招了帮手来,我恐怕就挡不住第二阵了……” 荒村僻野中,是那种浓密得化不开的黑暗,远近浮漾着淡淡的雾氲,除了他们方才出来的那爿陋店中尚闪眨着一点鬼眼似的灯火外,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漆黑,一片沉沉的漆黑…… 偶尔,有几声狗吠,声调或是悠长,或是急促,但却有着一样的意味——凄厉。 两人默默的在黑暗中行走,他们的步履都很沉重,都很蹒跚,而且,还带着踉跄。 他们选择的方向不是官道,也不是顺道而去的另一个集镇,他们朝荒落的野地里走,目标是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子,战飞羽知道那地方,他曾去过,他也晓得那材村子里有郎中,也有一家药材铺。 脚下是高低不平的地面,凸凹起伏,时有坑沟,走起来一步软,一步硬,异常吃力,尤其在两个负有重创的人来说,更有种不胜跋涉的苦楚。 媚媚几乎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完全附到战飞羽的肩臂上,她自然并不是有意要表现她的娇弱,因为事实上她的确难以支持,脚步的移动间,胸腹处的伤口便几乎要撕裂开来,那等炙热的张缩的痛,已令她肝肠都要扭绞成一团了 战飞羽沉默着,强行压制本身的痛苦,尽量提起那一股几近衰竭的力量,他咬着牙,屏着气,扶持着另一个与他在命运上相连的身子,艰辛的向黑暗的前程摸索——不,这是挣扎! 喘吁着,媚媚的声音像自鼻缝中透出来:“真恨……” 战飞羽透了口气:“什么事?” 媚媚喘着道:“那梁宏川……你差一点……没杀了他……” 战飞羽点点头,晦涩的道:“不错……差一点……我的体力太衰竭了,否则,他是必无幸理的……” 媚媚敌了敌她干裂的嘴唇,道:“我自认……已不算什么好人……可是……比起他们……简直小巫见……大巫……姓梁的……那等邪法……真是挑着灯笼也找不出另一个……” 战飞羽道:“他是个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恶烂透顶的坏种!” 呛咳着笑了一声,媚媚道:“这人……本事不大……心机却深……只是深得阴毒……” 战飞羽感喟的道:“否则,他凭什么在‘代执役’这一行中捞?” 媚媚抖了抖道:“表面上可看……不出来……” 战飞羽的脚步缓慢移动着,沉沉的道:“所以……老古人很早就已留传下两句话……‘画皮容易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媚媚犹有余悸的道:“那祝义全……更是个反脸无情……绝信经义的……畜生……” 战飞羽道:“姓祝的已经自食恶果,他撒什么,便收什么……他对人对事寡情冷血至此,也自有人对他如此……原本,祝义全、梁宏川这一伙人便是禽兽一窝……谁也不比谁强,通通都该遭天打雷劈!” 媚媚的身子歪了歪,更攀紧了战飞羽的手臂,她道:“回想一下……真可怕……江湖道,实是个陷人坑……” 战飞羽低沉的道:“幸亏公维、苟巧……陈冥这几个人早死了……否则,只怕场面会更热闹,也就更血腥了,物以类聚,这句话永不会有错……” 有些寒冷的噤了噤,媚媚的声音抖抖的:“恍若一梦……却是场噩梦……” 鼻端里飘漾着媚媚的发际领端的那股幽香,也搀合着媚媚身上的血腥气味,战飞羽轻轻的把肩头耸移了一下,十分平静的道:“你梦醒得早,总还算不幸中之大幸。” 艰辛的跨域一步洼坑,媚媚苦笑道:“还得感谢……你这醍醐……灌顶的人……” 战飞羽扶着媚媚走快了点,边道:“不需客气,我也受你之益匪浅。” 咽了口唾液,媚媚刚想开口,黑沉沉的荒野前头,已蓦的有层影子凌空一个跟头翻跃站住,那人双手叉腰,一副“泰山石敢当”的跋扈架势! 这突来的变化,不由使媚媚猛的一惊,脱口低叫:“有人……” 战飞羽镇定的停下脚步,目注前面那拦路叉腰的不速之客,沉默没有出声。 紧张和惊恐,使得媚媚全身哆嗦起来,也因而扯引了伤处,痛得她微微弯下了腰,呻吟着道:“战大哥……只怕……不妙了……” 战飞羽冷硬的道:“不用惊慌,媚媚,至多一搏生死而已。” 于是,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刺耳的沙哑声便接着响起:“说得是,至多也就一搏生死而已!”—— 十二、狭路、冤家、鬼刺客 惶惊的,媚媚匆忙回头瞧去——就在他们身后两丈不到之处,也同样站着一条人影,黑暗里,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形态,但是,却可隐约看出那是个瘦削略高的身材,而且,带着一股无形的慑迫气息…… 屏着气,媚媚悄悄的道:“后面尚有一个……” 战飞羽静静的道:“我晓得。” 这时,拦在前头的那个彪形大汉,突然磔磔怪笑起来,他狂妄的道:“姓战的,你还记得我么?” 战飞羽一听这声音,立即明白了来人是谁,而同时,他的一颗心便悬吊起来,——这个人既然胆敢卷土重来,那么,跟随他的,也一定是他的强硬靠山了! 那彪形大汉,是“大红云”凌刚。 然则,不用推敲,后头的瘦人物,便必定是凌刚的搭档——“鬼刺客”戈凉无疑了…… 战飞羽缓缓的道:“凌刚,是你。” 媚媚不禁怔了怔,她迷惑的道:“这不是梁宏川的同路人?” 战飞羽道:“不是。” 媚媚若有所思,她慢慢的道:“我还以为是梁宏川那一伙……战大哥……你刚才叫他什么?” 战飞羽道:“凌刚。” 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媚媚突然道:“‘大红云’凌刚?” 战飞羽并不意外的道:“我也认为你应该知道此人,——你与他们都属于‘代执役’这一行的。” 媚媚正想说什么,对面,凌刚已粗暴的叫了起来:“姓战的,你和那贱人嘀咕些什么?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今晚上便通通送你们的终,叫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战飞羽沙哑的道:“不要想得太容易,凌刚,记住你身上的伤还在作痛,这该多少给你一点警惕的回忆吧?” 凌刚又羞又怒的叱喝:“老子不听你卖弄嘴皮子,姓战的,老子只需把旧帐同你结清一连本带利,眼下便要你一并偿还!” 战飞羽深沉的道:“我在等着。” 逼近几步,凌刚火暴的吼叱着:“这一遭,姓战的,我看你还在有什么‘皮调’?你要多管闲事,捣散我的买卖,你就得付出代价,血淋淋的代价!” 冷冷的,战飞羽道:“凌刚,我是受唬的角色么?” 后头,那瘦削的人沙沙开口道:“不错,你不是受唬的角色!” 说着话,那人微微一闪,只是微微一闪,业已有如鬼魅般那么轻飘飘像浮在空气中一样来到了他们面前七步之处。 于是,现在可以大略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了。 那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满头黑发披拂下来,齐额以一条寸许宽的白带子勒紧,他的双眉浓竖如刀,双目深陷,眼瞳中闪映着一股寒森的、澄澈的、冷酷又坚定的光芒,端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唇角下垂的嘴,一道疤痕,便自嘴角斜向耳际,红褐色的痕印,宛如一条隐在皮肉下的蚯蚓! 蓦的,媚媚一激灵:“‘鬼刺客’戈凉!” 战飞羽沉沉的道:“你该早知道的,戈凉与凌刚是搭档!” 脸色惨灰,媚媚不由自主的哆嗦着:“是我……我该早点记起来……凌刚出现,他身边的人便必是戈凉……战大哥,只是眼前,便又凝聚了一片血腥,一片黑雾……” 战飞羽徐缓的道:“总要挣扎,媚媚。” 双瞳中闪动着冷森的光彩,戈凉是那样沉稳的望着战飞羽,又凝视了媚媚片刻,然后,他语气里有些微微的讶异:“战飞羽,你和叶媚有旧?” 叶媚,是媚媚的本名,因为她在江湖上闯荡,一直被称为媚媚,所以她的本名反而不受人注意了,戈凉也认识她,显然,双方以前见过。 战飞羽道:“我和媚媚只是在先前不久方才化敌为友。” 点点头,戈凉道:“难怪,据我所知,你一向是与‘代执役’这一行中的朋友为敌,你能对叶媚另眼相看,接纳为‘友’,倒也真不简单了。” 战飞羽道:“一个人总有天良发现,认清正邪的时候,否则,执迷不悟,便是不可救药了。” 凌刚大吼:“娘的皮,战飞羽,你休要指着和尚骂秃驴,你当我们听不出来?” 静静的望着凌刚,战飞羽道:“我是这个意思,但我不需‘影射’什么,我自来是直言无忌!” 凌刚咆哮道:“你不用卖狂,姓战的,你狂不多时了!” 摆摆手,戈凉安详的道:“战飞羽,我想,我们的来意你一定明白?” 战飞羽颔首道:“非常明白。” 戈凉的眼神一硬,道:“那么,接下来的,便是了断了!” 战飞羽沉稳的道:“看来是如此的了。” 吼叫一声,凌刚道:“老子今夜必要将你活掰八块!” 看了凌刚一眼,战飞羽淡淡的道:“如果你不是喜欢这样大呼小叫,凌刚,你的亏便会吃得少些!” 凌刚闻言之下,立时暴跳如雷,口唾四溅的厉喊:“狗娘养的战飞羽,你竟敢嘲笑我?你他娘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 按住了叫嚣中的凌刚,戈凉意味深长的道:“伙计,人家说得不错,你的确太过鲁莽毛躁了些,这是真话,凡人听到真话,十有八九,总是不太顺耳的,在动手搏命之前,何需动嗔饰形?谈谈笑笑,不也一样可以夺魂溅血?” 凌刚悻悻的道:“老大,这姓战的太狂了,你也看得清楚,他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戈凉平静的道:“这才是老经验,是高手,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心定气沉,目明手疾,往往,便可在敌对者的激荡中寻隙而进,获至奇袭之果。” 凌刚咬牙道:“不管他是怎么回事,老大,今天我们都不能放过他!” 笑笑,戈凉道:“当然,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说着,他又面对媚媚道:“叶媚,眼前,是我同战飞羽之间的事,你不必趟这道混水,请你站到一边,没有人会损伤你的分毫,现在,请。” 媚媚急切的道:“戈老大,请你听我说……” 不待媚媚说完,凌刚已厉声道:“你站开,叶媚,否则连你也一起算上,到时可别怪我兄弟不思同行之谊!” 媚媚声音暗哑又激动的道:“戈老大,战飞羽战大哥是一位讲道义、重然诺的挚诚君子,你们岂可在他濒危之际落井下石?这样趁火打劫的作风未免有欠光明!” 勃然大怒,凌刚吼了起来:“他娘的,叶媚,你也是和我们吃的同一碗饭,走的同一条路,却居然胳膊弯了往外扭,帮着外人说起话来了?你是想……” 打断了凌刚的话,戈凉凛然道:“慢着……叶媚,你方才讲什么?战飞羽何谓‘濒危’?我们又怎能算是‘落井下石’?你在‘代执役’这一行中,亦非孺儿,当知我戈凉自来讲究光明磊落,决不做那种阴毒卑劣的龌龊事!” 战飞羽平静的接口道:“戈凉,只要你认为需要现在了断,我战飞羽便绝对奉陪,其他因素,你却无庸考虑,我们彼此间争的是胜负,不是道理!” 昂然的一笑,戈凉道:“战飞羽,不错,我戈凉是纯粹的黑道中人,是变相的执刑者,是舐刀头血、捞血腥钱的杀手,但是,我却凭的是义气,讲的是信忠,论的是善恶,我正大光明的做事,不阴诡害人,不昧着心肝坑人,不糟蹋那不该糟蹋之人,多少年来,我领过大笔的赏额,擒交过无数的‘肉票’,也动手宰杀过甚多的敌对者,我双手鲜血淋漓,但是,我却可以断言,此中,决无一个真正的善良,我也未曾诛戮过任何一个好人,无论间接直接,全没有!” 战飞羽所知道的戈凉并不多,而且,全属浮面的传闻,他所晓得的“鬼刺客”,乃是个来去如风,动作似电,神出鬼没而又毒手辣心的黑道强者,他听说过人家对戈凉的形容,说戈凉武功精绝,悍野狠厉,是个最难缠的“代执役”,但是,他却并不十分清楚这位“鬼刺客”的为人心性如何,现在,戈凉这样一说,战飞羽不禁颇觉意外,因为他想不到,“代执役”这一行道中,居然尚有此等的人物存在! 仿佛能看透人们的肺腑,戈凉又深沉的接着道:“战飞羽,你奇怪我们这个烂圈子里尚有我这种人,纳罕在‘代执役’此行的一贯贪婪酷厉、勾心斗角、不仁不义的传统作风下我犹能维护这样的思想吗?” 战飞羽但然道:“不错。” 戈凉的面孔上有一片湛然的光彩,他清晰又缓慢的道:“其实,这无足为奇,也无足为怪,污泥之中,仍有白莲不染,勾栏院里,亦一样有三贞九烈的妇女,在圈子里混生活的人,并不一定就会完全受到环境的感染而同流合污,我在‘代执役’这一行道中,一向贯彻我自己的主张,施行我自定的法则,我不能兼善天下,便只有独善其身,我素有狠毒之名,但是,我拿的却是干净钱,做的更是干净事,我仰不愧天,俯不诈地!” 一侧,媚媚悄声道:“战大哥,戈凉说的话一点不假,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战飞羽迷惑的道:“在你们这一行中,会有这样的人?” 叹了口气,媚媚道:“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戈凉是如此的了……包括他的搭档凌刚,都还沾不上边,比起戈凉,在做人的道理上说,我们皆难望其背项……” 战飞羽凝视着戈凉,感触奇异的道:“真没有想到,我竟尚能遇上似你这样的一个‘代执役’,戈凉,你令我惊异了,我原未指望在尊业之内发现阁下此等朋友人杰士!” 戈凉平静的道:“谈不上这些,我只是凭着良心做不害天理的事!” “老大,我们上吧?” 摇摇头,戈凉道:“迟早会上,你急什么?我要把话问清楚!” 凌刚粗鲁的道:“老大,还问个什么名堂呢?姓战的是我们要找的正主儿,现在人就在这里,眼下不放倒他更待何时?光景不早了哇……” 横了凌刚一眼,戈凉重重的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半世清白,二十年气节,你要我不明不白的毁掉么?” 于是,凌刚缩回脑袋,闷不吭声了。 戈凉踏近一步,问媚媚:“叶媚,请回答我方才的话,战飞羽现下有什么碍难?有什么问题?” 媚媚提着气,迅速的道:“战大哥身受重伤,体内蕴毒,且刚刚脱力过甚,血浸重衣,旧有的伤口全已迸裂,在此等情景之下,戈老大你向战大哥挑战,岂不背上一个‘乘人于危’的骂名?” 怔了怔,戈凉道:“此言当真?” 媚媚急切的道:“人在这里,戈老大何不自行查看?这是假得了的事吗?” 戈凉一声不响,猛的抖亮了火折子,在青红的火光摇晃里,他仅需几眼,便看了个清楚明白,套回火折子,他不禁沉重的道:“不错,战飞羽,你伤得太重,眼前你尚能支撑不倒,我已经认为近似奇迹,而且,叶媚似也同样受创不轻……” 凌刚嚷了起来:“老大,我们还不动手?这正是机会呀?” 戈凉怒斥道:“混帐,你简直迷糊、可卑!‘代执役’这一行的人叫外头垢病指责,便全是因你这种龌龊观念所使然,你不要脸,却也来刮我的颜面?” 脸红脖子粗的,凌刚辩解着道:“可是……老大,姓战的是我们仇家呀,岂能放他就此离去?” 戈凉厉烈的道:“我没有说就此罢手,我们雪的是耻,报的是仇,但却不能忘记武士的尊严,不能罔顾江湖的道义,我们争胜负,搏生死,却也要在公平的条件下施为,现在战飞羽孱弱至此,即使我们胜了他,却有什么光彩?有什么荣耀可言!反之,这是耻辱一是无义,是不屑!” 凌刚期期艾艾的道:“但……老大……这又该怎么办?” 戈凉沉默片刻,道:“战飞羽,我必需与你了断你与凌刚之间的过节,因为是你触犯了他,开罪了我们,而我们是兄弟伙,是搭档……” 战飞羽道:“我很明白,而我也并没有退缩,随时随地,悉由尊便!” 点点头,戈凉道:“很好,但我却不能在你眼前的情况下与你拼斗,因为这是不公平的,几近卑鄙的行为,战飞羽,我却不能放你就此离去——我有一个解决的方法。” 战飞羽十分感动的道:“请示下。” 戈凉道:“你随我走,由我负责治好你身上的内外创伤,然后,直到你认为确已痊愈如常了,你我再以一对一,作一场明断输赢的比试!” 战飞羽爽快的道:“可以!” 接着,他又道:“但媚媚……” 戈凉也干脆的道:“当然一起走,我同样负责医治她的伤!” 旁边,凌刚满不是滋味的咕哝着:“这下好了,不是报仇,反倒请回去一对祖师爷娘供奉着……” 狠狠瞪了凌刚一眼,戈凉怒道:“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就在这个时候,沉沉的黑夜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极细极轻的音响,这种音响,立时引起了戈凉的注意,同时,战飞羽也察觉了——那是人在急速飞掠时的脚步点地声以及衣袂飘风声! 站开几步,戈凉疑惑的道:“会有什么人到这里来?” 凌刚戒备的亮出了他的家伙——左手“穿心刺”右手是明晃晃的“掌刀”,他聚拢目光瞧向声音移来的方向,喃喃的道:“娘的皮,这下可热闹了,却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伙计,又冲着谁来的!” 战飞羽默然无语,心中却在忖量着这又起的变化内中到底是有着什么意义,来人是何方神圣,何种目的,为谁而来。 媚媚更是紧张,她依在战飞羽肩上,幽幽一叹:“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江湖道……” 此刻,黑暗中已隐约的出现了七八条人影,他们本来接近得极炔,却在将到近前时突然慢了下来,——看得出其中尚有两个人另挟持着一个人。 凌刚沉不住气,首先开口大喝:“那些朋友,你们是干啥的?” 对方站住了,顿了顿,又缓缓形成半包围状抄了上来,一共是八个人,五个放单,另尚有两人挟持着一个,却看不清晰这些人的面容。 战飞羽与戈凉等人全没有任何动作,而对方却也没有吭声,只是慢慢接近。 于是,在丈许外的距离,那些人站住了,火折子抖亮,点燃了一只特制的竹筒子油棉火把,红毒毒的光亮跳动着照映在黑暗中,像是把黑暗波颤了,——第一个进入战飞羽眼瞳中的人脸,赫然竟是梁宏川! 还有比战飞羽更恼火的人——凌刚,他一见梁宏川,便“咯蹦”一咬牙,怪叫起来:“好呀,我道是哪个龟孙子王八蛋,梁宏川,原来却是你这兔崽子,你他娘的上一遭运道好,吃你攀附上姓战的大腿逃了命,现在我看你再去求谁?” 梁宏川正被两个青衣人物挟待着,他左边的一个,身形粗壮,满脸横肉,一副狠戾之气,右边一位,玉面朱唇,形态儒雅,询询然有如书生——“玉狮”杨雍! 大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凌刚,梁宏川原本苍黄委顿的面孔更一下子泛了青,他被挟持在杨雍等两人的中间,一时竟差点软塌的坐倒! 战飞羽只要一见杨雍,其他的人便不用看,他也立即知道必是“黑风洞”“五兽王”到了,很显然,又是找他来寻仇的…… 五个人站成半圆的角度,最左侧的一个,体形很大,一颗圆颅上白发蓬乱,白眉白发,双目如炬,扁鼻子,阔嘴,看上去有如一头进化了的巨猿! 第二个也相当魁梧,四方脸,肌肤黝黑,他站在那里,贴耳耸鼻,额门上的粗纹便叠现为一个“王”字,十足的一只猛虎蹲踞着。 中间的一位天生成豹子头,短小精悍,形现阴鸷,双手拳曲如斧般分置于两肋之侧。 第四个有如巨无霸,全身遍生黑黝黝的卷毛,窄额,陷目,塌鼻,突唇,更有一对虎牙外伸嘴角,活像是一头待要噬人的黑猩猩…… 第五个是张长突的脸孔,尖嘴,细长的鼻子也像被伸出的尖嘴扯长了,一双眼却冷森森的毫无半点“人”味,泛着绿光。 这五位奇形怪状,叫人一见之下便永不能忘怀的人物,他们即便明明是人,却也带着那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兽味,五个人一站出来,那种无形的,属于兽性特有的暴戾、残酷、凶猛、野蛮的气息,就说不出道不出的凝成了,更在不觉中透入了人心…… 不错,是“黑风洞”的“五兽王”一并来到了…… 手中执着火把的人,便是那有着十足“狼”味的第五个人。 双方僵窒了片刻,那抹跳动的青红火光之下,彼此都在互相凝注着。 低沉的,戈凉问战飞羽:“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么?” 点点头,战飞羽道:“不错,是来找我的……”—— 十三、明德、尚义、真武士 戈凉的脸庞上呈现着一抹古怪的表情,他像是也感染到了战飞羽内心里的那分沉重,轻轻的透了口气,他沉缓的道:“在这等情景之下,你所接二连三遭逢到的,也真叫不幸 战飞羽苦涩的一笑:“凑得大不是时候,是么?好在我心里倒还平静。” 望了战飞羽一眼,戈凉道:“你很沉得住气,有你这样内在修为的人,现下业已不多了……” 战飞羽平静的道:“主要是因为我面对这一切的艰险,心中但然,——我是为了堂堂正正的理由才造成了此般险恶的局面,除此并无私怨,所以我没有什么大大的不安。” 戈凉的神色动了动,但他却未曾再接着说下去。 这时,对方有人开口了,声调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浑沉得几乎没有平厌——是那个体形肥大,有如一头巨猿般的圆颅老者:“那是戈凉么?” 笑笑,戈凉道:“是我,却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五兽王’各位,我先向‘白猿王’邵一山邵老哥见过礼了。” 那圆颅老者,正是“黑风洞”“五兽王”之首——“白猿王”邵一山,他不似笑的打了个冷哈哈,目光又凶狠的投注到战飞羽身上:“你这小子,大约就是战飞羽了?” 战飞羽凝重的道:“好眼力,邵一山。” 粗暴的笑声扬起,有如虎啸,那四方脸,额纹形成“王”字的黑肤巨汉狂野的道:“战飞羽,你不要耍俏皮,把面前的对象先看看清楚!” 战飞羽冷峻的道:“不需看,我知道你就是‘黑虎王’杜昌,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否则,我也就不会来砸你们的脚背了!” 那豹子头仁兄嘿嘿冷笑,半眯着眼道:“你可真叫嚣张,姓战的,我却最看不惯嚣张的人,等一歇,我‘人豹王’孟逸帆倒要第一个掂掂你的分量,看你凭什么卖狂!”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不管是‘白猿王’邵一山、‘黑虎王’杜昌、还是你‘人豹王’孟逸帆、甚至加上你们老四‘巨灵王’林冠、老五‘刁狼王’胡进——合你们‘五兽王’所有能耐,或许可以夺我生命,但是,你们却永远无法令我屈服!” 那猩猩一样的“巨灵王”林冠咆哮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三根筋吊着个脑袋,不够我一巴掌捣的,却也敢在这里扬武耀威,大言不惭?我一指点死你!” “刁狼王”胡进的长嘴一咧,露出森森黄牙来,他阴恻恻的道:“看你离死不远了,口气倒还相当的硬,姓战的,‘五兽王’何需一拥而上?你岂有这么高的身价?随你挑拣我哥儿五个中的任何一个,就足足能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 战飞羽冷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胡进,‘五兽王’在‘黑风洞’里可以关着洞门起道号,来到外面,你们只能唬唬那刚出道的雏儿,我战飞羽岂是吃这一套的?” 这时,“玉狮”杨雍激动的嚷叫起来:“五位老爷子,你们可是亲耳听到了,这姓战的就是这么个狂妄法,前些日他不但伤了我,更扬言不把五位老爷子放在眼里,我气不过和他一斗再斗,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下手毒辣,连给‘五兽王’的半寸余地也不留,五位爷,杨雍学艺不精,甘愿战死,但杨雍却不能任由这厮侮辱五位老爷子的名声!” “巨灵王”林冠大大吼:“目中无人的混帐东西,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刁狼王”胡进冷森的道:“放心,他逃不掉!” 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的“白猿王”邵一山,沉浑的开了口:“战飞羽,你伤了我‘五兽王’的座前大长旗,又口口声声诽谤我‘五兽王’的名节,蔑视‘五兽’的声誉,这是我们所无法忍受的,此际,你便要为你的狂妄、嚣张付出代价!” 战飞羽徐缓的道:“我并未曾诽谤或蔑视你们,我只是不耻杨雍的‘狐假虎威’,不受你们‘五兽王’声势的压迫,我认为我没有错,如果五位以为这就是诽谤,这就是蔑视,我也无话可说,只有任凭各位划下道来了!” “黑虎王”杜昌怒喝道:“不说杨雍怎么回报,就只你眼前的这种态度,业已构成了对‘五兽王’的不敬,仅此一端,便足够定下你的死罪而有余!” 战飞羽眼中光芒如火,他冷峻的道:“杜昌,我保持自己的风范,对你们客气,你们不要以为能上了天,我战飞羽岂会含糊你们?说穿了,‘五兽王’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群袅盗之属,登不了大雅之堂,我要敬你们,你们配么?定我的罪,则更为狂人悻言,不值一哂!” 杜昌暴跳如雷,厉烈的大叫:“好个不知死活的野生杂种,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啦,居然敢对我们如此说话?他奶奶的,看我今天会不会把你在放的这些狗屁再塞回你的嘴里!” 战飞羽夷然不惧的道:“你试试看,杜昌。” 那边,杨雍趁机煽火:“二爷,这小子不见棺材泪不落,他除了认识武力之外,根本就不知其他,和他多说,也全是自饶,他看不起‘五兽王’,五位爷就叫他尝尝厉害!” 杜昌全身骨节突然暴响,像要吃人似的大吼:“滚过来,战飞羽,我要活劈了你!” “刁狼王”胡进阴沉的道:“老二,让我来收拾这狗娘养的!” “巨灵王”林冠叫道:“不用,我一个人便游刃有余,对付这种下三流的角色,还犯得上劳师动众?” 冷凄凄的,“人豹王”孟逸帆道:“各位都退后一步,这个头功,便由我领了。” 突然,“白猿王”邵一山沉沉的道:“慢着,还有一桩事情未了……” 他的四个把兄弟俱不由一怔,“黑虎王”杜昌气吼吼的道:“大哥,管他什么事情未了,我们先把姓战的分了尸再说!” 邵一山没有答理杜昌的叱喝,他面对着戈凉,严肃的道:“戈凉,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沉默了许久的戈凉微微笑了笑,道:“恕我出言无状——邵老哥,这里是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么,只准你来,不应我到?各位既能在此扬武耀威,我亦自然当仁不让!” 邵一山神色倏变,但他对戈凉似有几分顾忌,尽量忍隐着未曾发作,呼吸却在无形中粗重了几分,他不悦的道:“话不是这样说,戈凉,我的意思是你忽然来此,有甚目的?” 戈凉淡淡的道:“我与战飞羽有点过节,正好在这里截住他,要向他讨个公道。” 邵一山大笑出声,态度又转为友善:“这么说来,我们该是殊途同归,一个心思了?好,好得很,你我正可联合一致,将这姓战的狂徒废在当场!” 杨雍也接口道:“难得有戈老大相助一臂,姓战的此番断无幸理了!” 戈凉慢条斯理的道:“各位且莫高兴得太早,依各位的意思,是想怎么找姓战的了断这桩梁子法?” 邵一山道:“这还需要斟酌么?就在此地摆平了他,岂不一了百了?” 摇摇头,戈凉道:“我却不以为然。” 有些狐疑的望着戈凉,邵一山道:“你的意思是……” 戈凉气定神闲的道:“战飞羽重创在身,各位可知道?” 邵一山谨慎的道:“那叫梁宏川的人在先前业已向我们说过。” 杜昌接口道:“这不正好?” 带着不屑意味的冷笑一声,戈凉道:“相反的,这样不好!” 邵一山警惕的道:“为什么?” 戈凉凛然的道:“因为战飞羽重创在身,体力衰竭,难以发挥其正常功能,在他这种艰困情势之下,以吾等之健全状态与其较斗,显然不大公平,有失武士道义,违背江湖传规,胜败俱为卑劣行为,所以,我说这样不好!” 杜昌又气又怒又尴尬的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犬凉生硬的道:“意思已经表达过了——我不赞成在战飞羽眼前重伤情况下乘人于危!” 邵一山大吼:“戈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戈凉悍然的道:“哪一边也不站,我站在我的良心、我的武士尊严这一边!” “巨灵王”林冠厉声道:“姓戈的,你是想帮着姓战的找我‘五兽王’的岔了?” 戈凉强硬的道:“如果你这样以为,我也决不勉强,更不解释!” “人豹王”盂逸帆怪叫道:“便加上你,就以为能叫我们含糊?” 戈凉重重的道:“莫非各位以为凭‘五兽王’的招牌就能叫我姓戈的含糊?” “黑虎王”杜昌粗声道:“戈凉,你江湖跑了这么些年,莫非反倒跑回头了?哪有如此敌友不分,含混恩仇的道理?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戈凉严峻的道:“半点也不可笑,如果照你们这样罔论道义的尊严胡干一气,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羞辱加上天大的失本失份!” 三个“天大”,说得“五兽玉”俱不由面面相觊,好半晌没反上一句话来! 邵一山憋住了气,悻悻的道:“那么,你就这么算了?” 戈凉冷漠的道:“我并没有说‘就这么算了’!” 邵一山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道:“既是不算,你到底要怎么办?” 戈凉干脆的道:“等战飞羽的伤治好,彼此在公平的原则下逐一决战!” 呆了呆,邵一山惊道:“这……这简直是愚蠢,是疯狂!” 刚烈的一笑,戈凉道:“或者是愚蠢,或者是疯狂,但至少无愧于我的人格,无愧于我的自尊,胜我胜的光彩,败也败得甘心,却不要这等于剽窃而来的成功!” 邵一山膛目结舌了俄顷,又十分恼怒的道:“如果我们不答应?” 戈凉的语声阴寒如冰:“那么,你们就在逼我去做我所不愿做的事了!” 杜昌吼道:“说得明白点!” 深陷的眸瞳在火把的光芒反映下,仿佛闪动着血漓漓的赤辉,戈凉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道:“我明确的告诉各位,如果你们必要在战飞羽眼前的伤痛险恶情况下加害于他,就是迫我站在他的一边阻止各位这样的狂悻妄行!” 邵一山厉烈的道:“戈凉,你居然如此敌友不分,为虎作伥?” 冷冷的,戈凉道:“大家把话说清楚,各位与我,只是昔年见过两面,无恩无怨,非敌非友,我为的是一点武林道义,护的是一点人性尊严,我同战飞羽更无交往,反而正有纠葛未了,我没有替他卖命的理由,但是,我却不能容许列位这种卑劣恶行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休说是各位,我的亲兄弟也一样不行!” 邵一山满头自发蓬竖,他凶暴的吼道:“你是存心与‘五兽王,作对了?” 戈凉酷厉的道:“设若各位定要乘人之危——不错!” 杜昌叫道:“姓戈的,你唬不住我们!” 哼了哼,戈凉道:“这话实在幼稚,莫非列位便唬得住我?” “巨灵王”林冠高喊道:“大哥,我们连姓戈的一起放倒!” 戈凉大喝如雷:“不上来动手的就是杂种!” 陡然间,林冠跃起九尺,一团黑云般猛的压向了戈凉! 戈凉的动作更快,只见他一道流光般暴闪而上,两人的身形石火一现,交相擦过,戈凉一连串十个跟头落回原地,林冠却几乎是摔跌下来的,他踉踉跄跄出了好几步,方才勉强站稳。 火把的映照下,这位“巨灵王”的脖头上赫然浮现了五道紫红的指痕! “他奶奶的!” 杜昌狂吼一声,往上便扑,但是,他身形甫动,已被一侧的“白猿王”邵一山猛力拉住,往回带了这位“黑虎王”两个旋转!瞑目切齿的杜昌大喊道:“姓戈的欺人大甚,我们莫非就干瞪着眼受气?” 邵一山沉浑的道:“你不用管,由我来作主!” 杜昌跺脚道:“大哥……” 勃然大怒,邵一山吼道:“住嘴,你想造反么?” “刁狼王”胡进与“人豹王”孟逸帆两人,急忙上前来将杜昌拉扯了下去,一面好言好语的劝解着他们这位性烈如虎的二阿哥…… 面对戈凉,邵一山僵冷的道:“姓戈的,你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点吧?一动上手便施用‘恶鬼爪’!” 戈凉阴沉的道:“谁先出手?我有权用我自认得体的方式自卫!” 邵一山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做法——对战飞羽?” 戈凉道:“用我方才所说的法子!” 圆大的鼻孔倏张,脸上粗糙的肌肉紧绷,邵一山呼吸急迫的道:“你非要这样不可?” 戈凉蓄聚全身功力,随时待发:“无可妥协!” 邵一山愤怒的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养虎为患!” 戈凉不退让的道:“即使因此而死,也死得心安!” 窒了窒,邵一山似有些泄气:“你不再考虑?” 戈凉的声音有如根紧扯的弦:“不!” 沉默了一会,邵一山道:“但是,我们与姓战的之间这段梁子,你又如何向我们交待?” 戈凉道:“我并没有阻止你们向战飞羽寻仇,只是我反对在此等状况之下,向他寻仇而已!” 邵一山懊恼的道:“等他养好了伤,姑不论我们是否吃亏占便宜的问题,万一他逃走了,我们又到哪里找他去?谁又来负这个后果责任?” 戈凉一挺胸道:“姓战的决不会逃走!” 邵一山怒道:“你怎么知道?” 戈凉缓缓的道:“我精于相人,也熟知某类人是某类的性格——战飞羽同我一样,是个真正的武士,他崇尚忠义,刚烈正直,断非临危退缩之辈!” 邵一山大声道:“你能保证?” 用力点头,戈凉道:“能!” 想了想,邵一山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们不愿留下后患……” 突然,戈凉道:“那你们就跟我一起回到我的地方去,与我一同监视战飞羽,直到他的伤势痊愈之后,再和他公平的决斗!” 邵一山有些意外,他迟疑的道:“这个……” 戈凉紧接着道:“只有这条路可行——邵一山,你们既不放心姓战的将来行动,又不肯随同我一起加以监视,如此的畏首畏尾,忧柔寡断,岂是大丈夫的作风?” 邵一山忙道:“话不是这样说……” 戈凉迅速的道:“你们是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守待战飞羽伤势痊愈后报仇雪恨呢?还是愿意异日提心吊胆的等着他来找你们算帐?愿与否,一个字的答复!” 犹豫了好一阵子,邵一山搓搓手,十分为难的道:“姓战的伤势,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戈凉道:“这个,我也不太肯定,或者一月,或者三月,不管久暂,我却认为守候在他身边以待解决问题,总要比诸惴惴期挂于终日要来得爽落!” 邵一山举棋不定的道:“我们总不能老守在你那里呀……” 戈凉冷漠的道:“这也是替你们着想,愿与不愿,悉随尊便,我一不是拍你们马屁,二不是嫌白米饭无处消耗,根本不需找寻这些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邵一山觉得简直有些“岂有此理”,但他仍勉强的道:“我们全住在你那里么?” 戈凉颔首道:“不错,我住的房舍够大,足以招待各位贵宾而有余!” 望了望一直没有任何表示和反应的战飞羽,邵一山直党的感到战飞羽那股子无形的威猛冷酷之气逼人,他心头一跳,咬牙道:“好,我们去!” 戈凉道:“爽快,我们就此决定了!” 他一眼看见梁宏川,又指着那边道:“这姓梁的是你什么人?” 邵一山回头看了一眼,轻蔑的道:“半路上遇见的,杨雍说这小子原和姓战的是一条道上的人,遇见他的时候,这小子颇为狼狈,且带了伤,像正在逃避什么,但他碰上我们不但没有躲开,反而迫了上来,杨雍正等着将他擒住拷问战飞羽下落,他却主动向杨雍举发了姓战的行踪,又罗哩罗嗦说了许多,他讲姓战的勾搭上一个叫媚媚的女人,两人为了夺取‘独臂煞君’祝义全的一票横财,便串通袭杀了祝义全,又将祝义全八名手下也一起干掉,因为他随同在旁,看不顺眼,稍微劝阻几句,战飞羽竟要连他一道解决,他是拼命抵挡,受伤逃出,——不管他怎么说,我们正好要找姓战的,便挟着他一起循路追来,又看到你燃亮火折子的光亮,方始找到此处的……” 媚媚的声音突然在这时激动的尖响起来:“谎言、胡说,梁宏川完全是在瞎扯,他整个在颠倒是非、混浊黑白,他是血口喷人,恶言中伤,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真实的……想要发横财的是他,以毒针暗算祝义全的也是他,他无仁无义无德无耻,杀害自己伙伴、背弃自己朋友,出卖人格,见利忘义,他是狠心狗肺,天下最大的奸狡骗徒!” 轻轻向媚媚摆摆手,戈凉道:“叶媚,你不需气恼,对这姓梁的,我有颇深的了解,所以才同意凌刚去对付他,这小子的确不是个善类,奸滑阴毒,翻脸无情,利之所在,可以出卖他的老爹!先前在那爿陋店中所发生的事,我全知道,店东业己一五一十向我诉说过了,他虽没敢去凑上去窥看实况,但他躲在屋外却听得清楚,你说得不错,一切全是姓梁的启的端——我与凌刚业已追蹑你们好几天了,昨晨,方才得到道上朋友传讯,说你们一行人正行向这边……” 微微一笑,他又道:“其实,姓梁的所作所为无关紧要,我会叫他也一样得到公平的报偿——待战飞羽伤势痊愈之后,我将令他第一个向战飞羽挑战,江湖中人,这是解决恩怨的最佳方式!” 于是,梁宏川嚎丧也似的号叫起来:“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付我……我是好人啊……‘五兽王’,你们要主持公道啊,是我引导你们找着战飞羽的,是我协助你们才圈牢了他,我是你们的人……放我走,我不要随同到戈凉那里……” 戈凉大笑道:“你不是痛恨战飞羽入骨么?我给你这个报复的机会,你正该感激我才对,而且别忘了,姓战的身上还有一笔横财悬着……” 邵一山疑惑的问:“什么横财?这小子怎的没说?不要是杨雍说过的那分宝图吧?” 戈凉一哂道:“你问他吧,我想,他既自认是你的人,总会告诉你的!” 邵一山回头向梁宏川吼喝道:“姓梁的,我们遣出好多眼线,劳动无数道上同伙,方才查明了战飞羽的下落,日夜趟赶跟了上来,他身上那分主图你可别想动脑筋,我们见财有分,另外他尚有什么油水隐着,等一歇你可得老实说出来!” 戈凉大声道:“邵老哥,带着姓梁的一同上道吧!” 邵一山忙道:“当然,这还能放走他?” 于是,戈凉吩咐凌刚过来背起媚媚,他自己亲自背负战飞羽,当战飞羽俯上戈凉坚厚的肩背时,不禁感激由心的轻吐了两个字:“多谢。” 一行人,便缓缓的向着朦胧的荒野中行走,东方,这时已呈现了曙光一抹—— 十四、浩然、无私、重英雄 戈凉说的不错,他所居住的地方的确够宽敞,非但宽敞,而且有气派,气派中还不失那么一股子幽雅的情调…… 这是一座建筑在山下的庄院,山不高,却颇有灵秀之气,古朴清奇得紧,依靠山麓,便是戈凉的这片庄院,几幢楼阁,数座亭台,组合成了巧逸精致的人间仙居,这里不仅是供人居住,更使住在这里的人享受那种怡怡安详的气氛。 蓊郁的山,飘忽的云,潺潺的流溪婉蜒,那么宁静,那种悠然,那种柔和,衬托得这里极不像是一位黑道杀手的宅居,更似一位避世隐者的修真之所了…… 庄院也有个尔雅的名称——“照月山居”。 戈凉对这些“贵宾”们居所的安排颇为周到,而且也显见花费了一些心思,他把战飞羽安顿在一幢小楼上,与媚媚对室而居,他自己便搬在楼下住,小楼前后,全有精舍数间,就分拨给了“五兽王”与他们座前大长旗杨雍、二长旗范杰——那个满脸横肉的仁兄,戈凉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叫“五兽王”直接监视着这幢小楼的动静,不虑战飞羽远扬,而他自己住到楼下,却是防备“五兽王”在战飞羽养伤期间有所不轨之举止,梁宏川最窝囊,干脆被戈凉囚禁在一间石室之中,看守梁宏川的人,便正是恨他入骨的凌刚! 战飞羽与媚媚的伤势都相当沉重,戈凉为他们聘请了最好的两位医生,使用最好的药材,更派遣了两名下人专门侍候他们,非但如此,戈凉更应战飞羽的请求,将“九天回命”曲少英也接了过来,有了这位妙手神医的协助,战飞羽和媚媚的伤势便痊愈得更快,更完美了。 当然,接曲少英来,曾引起了“五兽王”的激烈反对,他们生恐战飞羽是借机邀约帮手,但戈凉却不顾一切,毅然同意了战飞羽的请求。 因为戈凉相信战飞羽,也对自己的识人经验深具信心,他不认为战飞羽请来曲少英是除了治伤之外另有企图的举动,他坚持一个真正武士的作风,同时他也相信战飞羽与他一样,亦是一位真正的武士,而堪称武士的人,便必然有着光明磊落、刚正信守的心性! 戈凉的所行所为,在某些人眼中或曰怪诞、或曰荒谬,但是,他却绝对坚持到底,不受外来环境的左右,这固是一种几近冒险的行径,戈凉却不愿为了这次要的忧虑而影响到他一贯无暇的品格,他自出生以来,便是这一类的人,这一类真正信仰并坚持尊严、道义、公平的人! 在战飞羽与媚媚住在“照月山居”养伤的期间,杨雍曾出外多次,曲少英也离开过一次,他们各有各的打算,都在暗中安排着什么,这些,戈凉心中雪亮,但他既不阻止、也不点破,多少年来,他就是一个铁胆做骨,睥睨天下的人物。 战飞羽却好似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操心,他只专注的养伤,尽量的休息,平常连楼也不下,他仿佛有些乐不思蜀了,甚至连曲少英出去的那一次,他也没问是为了什么…… 自然,战飞羽并非“乐不思蜀”,相反的,他异常谨慎,异常凝重,他晓得一旦伤势痊愈之后,跟着来的将是些什么场面——那是一连串的较斗,以及漫天的血雨腥风…… 胜负的结果,在他来说是种沉重的累赘,他要面对戈凉,面对“五鲁王”,面对梁宏川,后两者不必犹豫什么,但对戈凉,他却不知该去怎么分断这个胜负? 他没有把握是否能胜戈凉,一点把握也没有,而他更迷惘于如何去应付这个微妙的情势,他自己不愿落败,亦同样不愿见戈凉落败,他不知要怎么办好,他已深深对这位“鬼刺客”有了由衷的好感! 山居的日子是优游的、恬意的,安适中有着体贴的享受,这里空气鲜洁,景色宜人,更带着那么一股飘逸的恬静,并非隐隐然包含着血腥的紧迫与尖锐,这样的生活,倒真是一段休闲的假期了。 一个半月的时间,便在优游中,恬意里,鲜洁的空气浮漾下度过了,战飞羽的创伤已经完全恢复,媚媚也痊愈了,现在,他们仍在休息,但战飞羽已主动向戈凉提出了约战的要求。 戈凉很痛快,也很大方,他把日期决定在三天之后,并征询战飞羽的同意,战飞羽当然同意了,他知道,戈凉总要将这件事处理得完美无暇。 坐在窗前,战飞羽独对黄昏那一片晚霞,他发现,山中的黄昏,景色更要绮丽、更要深浓,更要多幻多变,而且,也更增那份苍凉的情调。 紫红橘黄的霞照,泻满了这间温馨高雅的屋中,山岭谷峰,有一片暗酡的余晖反映,与沉沉的灰蓝色暮霭相揉合,也似飘进了屋中,飘进了人心,有些儿的落寞意味,黄昏的时分,无论在哪里,总有这么股淡淡的落寞意味…… 轻轻的,门儿被人叩响。 战飞羽低沉的道:“请进。” 进来的是媚媚,她创伤已愈,容光焕发,比起她在伤前似是更要明艳逼人了,一袭素洁的白色衣裙,越发衬托她雪白净美,点尘不梁,有如出水之莲。 站起身,战飞羽平静的一笑:“吃过药了么?” 媚媚娇美的道:“吃过了,其实现在进的都是补药,吃不吃全没关系,倒是你,战大哥,得要好生补一补,你的身子元气亏损得大多了……” 战飞羽微笑道:“我已经完全好了,从来没有像这样好过,精力充沛,身体强健,活像流循的血液都在奔腾,根根筋肉全在跳跃,我觉得可以一手擎山了!” “哧嗤”笑出了声,媚媚道:“越说越玄了,战大哥!” 战飞羽道:“真的,我十分感谢戈凉对我们这样的盛待,厚谊难忘!” 媚媚道:“曲先生的功劳不小,他医术高超,下药如神,我们都蒙他的照应了……” 战飞羽道:“戈凉为我们请来的那两位大夫也都是一流的,尤其所用的药材,更是上上之选,半点没有偷工减料,对这些,我不是外行。” 在屋中走了几步,媚媚站下来问:“战大哥,戈凉此人,你觉得如何?” 战飞羽赞美的道:“真君子,真武士!” 点点头,媚媚道:“他对我们——尤其对你这么好,再过两天的约斗,你要怎么办?” 苦笑一声,战飞羽道:“老实说,我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媚媚叹了口气:“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法子来,你们都是高手,都是名重天下的豪士,谁输谁赢呢?谁又让谁呢?” 战飞羽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有到时再看情势如何,临机应变了……” 晚霞的光辉映幻在媚媚美丽的脸庞上,她的肌肤宛似在透现着玫瑰般的酡红,而那原本的白皙也与酡红柔和,形同一种奇异的,明媚的光彩,她轻轻的道:“战大哥,你紧张不?” 战飞羽凝视着媚媚这一刹间所展现的超俗的美,缓缓的道:“不紧张。” 媚媚诧异的道:“你有这么深的定力?” 战飞羽安详的道:“我不是定力深,只是习惯使然,拼战争搏,在我来说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几近工作,我已经有些麻木了,每一次的斗杀,不过是完成一桩工作而已,就好像农人耕地,商贾贩货,又有什么值得紧张呢?” 笑了笑,媚媚道:“不论怎么说,你真沉得住气,换了我就不行了,这类的事,我永不会习惯。” 战飞羽道:“人同人的个性是不尽相似的。” 忽然,媚媚又道:“对了,战大哥,最近我发觉‘五兽王’那干小人好像鬼鬼祟祟的,不知可有什么阴谋待行,杨雍这些日连接出去了三四次,行动闪烁,也不晓得在弄些什么玄虚……战大哥我们可要小心了!” 媚媚说话,不指“你”,而讲“我们”,显然,她已肯定自己与战飞羽站在同一阵线,是同一立场了,她也一点不避讳自己对战飞羽的好感。 背着手,战飞羽沉缓的道:“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鬼,我也不在乎他们想搞什么鬼,如果他们要施展什么阴诡手段,他们便将发觉他们的敌人不只是我而已了!” 媚媚诚恳的道:“战大哥,无论在任何情势之下,我总是与你站在一边的!” 战飞羽道:“谢谢你,媚媚!” 媚媚又道:“而我相信,如果‘五兽王’想弄玄虚,戈凉也必定不会袖手!” 笑笑,战飞羽道:“不错,我方才指的正是这个。” 媚媚俏灵灵的道:“战大哥,你可知道戈凉为什么被人称为‘鬼刺客’的原因?” 立时提高了兴趣,战飞羽道:“不太清楚,而我也一直在揣摸猜测,媚媚,你曾与他同属一道,想是要比我了解深切些,尚请见告一二。” 媚媚笑道:“战大哥无需客气,我早就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也好叫你对戈凉此人有进一步的了解,俾便作为你制胜却敌的参酌——戈凉这人的武功绝精,手法凌厉,乃是众人共知的事,他行动快逾闪电,而且擅长连续不断的飞速攻击,一次比一次凶猛,一次比一次剽悍,他有着旺盛的主动攻击心,对敌之际,不旁鹜、不迟疑、不考虑任何后果,只是一心一意应付敌人,又多能于敌疏防的空间一举歼杀,神出鬼没,难以防范,这是他名号的由来之一,第二个原因,乃是十二年之前,他接受了一次委托,前往藏边刺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土王,那个土王声势浩大,属下能者如云,随时随地身侧都有七名武林高手与十二名红衣喇嘛护卫,但戈凉却在那土王的庙祭返宫途中暴现而出,连串的飞扑翻腾便在俄顷之间杀死了那七名武林高手与九名喇嘛,他只是又一次滚跃,就解决了剩下的另三名喇嘛,那土王人在轿舆之中,连外头是怎么回子事都未搞清,就被戈凉起手制于死地——从头到尾,戈凉的行动只是有如鬼现魂移,立时奏功,事后,他远扬而去,土王四周的其他卫士跟随以及现场目睹的人们,甚至连戈凉的模样都没看清,就宛如是鬼来行刺一样无影无踪,那遭之后,戈凉声名大噪,天下胜传,他这‘鬼刺客’之号便逐渐震慑四海,深入人心了……” 战飞羽的笑容有些沉重,他道:“我也早知道戈凉不是个易与的对手,他的名气非常大,听在耳中,心里就不期然兴起一股压窒的感觉,这是个有魄力、有胆识、更有力量的人!” 媚媚忙道:“但战大哥你却不必太过担忧,以你‘神手无相,的赫赫声威,比起‘鬼刺客,来更不逞稍让,他固是强者,而你却亦是勇士!” 战飞羽低沉的道:“媚媚,你知不知道,每当两个功力伯仲,艺业相齐的敌对者待要交手之前、或是苦战之中,在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事!” 媚媚了解的道:“我知道,尤其此中更有一段微妙的恩怨关系存在的时候,这种痛苦越加深沉!” 战飞羽望着媚媚,道:“你是个感触细致的女人,媚媚。” 媚媚微泛羞涩的道:“战大哥谬誉了,有时,我甚至比一般男人更要粗心大意……” 战飞羽道:“媚媚,你的确有你的长处,而你的这些长处,却是许多男人们所比不上的。” 室内的光线开始变得黝暗深沉了,像浮漾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氲,媚媚的声音透过雾氲,也带着那么一种飘飘荡荡的幽迷:“战大哥——你认为,你有没有把握胜得了戈凉?” 战飞羽苦笑道:“尽力而为也就是了,我真不知道能否胜得了他,以及我愿不愿胜他,戈凉是个君子,是个湛然无私的大公豪士,任何与他为敌的方式,都会令人不愉快的。” 轻轻颔首,媚媚道:“可不是,战大哥的顾虑都是正确的……” 门儿在这时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曲少英。 一进门,曲少英的双眼便眯了起来,屋里的光线较暗,待他的眼睛比较习惯于屋里的暗度之后,这位“九天回命”不禁微笑了:“怎么不亮灯呀,二位?” 媚媚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 战飞羽平静的道:“这样的气氛,不是更为柔和么?” 哈哈一笑,曲少英道:“不错,我们的‘神手’,居然也讲究起诗情画意来了,不容易……” 战飞羽也笑道:“少英,你坐——哦,媚媚,我还一直忘了请你坐下啦……” 媚媚柔柔的道:“不要紧,站着也一样。” 望向曲少英,战飞羽问:“这一阵子你到哪晨去啦?可是有什么事?” 点点头,曲少英道:“方才我正在楼下查阅一本‘药典’,戈凉却匆匆进来叫我向你传达一桩消息——刚刚发生的事,看样子戈凉很伤脑筋,也不大高兴……” “哦”了一声,战飞羽不觉心头紧了紧,但他的语气却十分平缓:“说说看。” 曲少英道:“夏婷来了,当然她那姘头‘铁儒生’倪世鸿也一道,并且还有两个人陪同,一个是‘煞汉’闻瑞星,另一个,却是闻瑞星的师兄,‘两笔先生’管景松。” 神色倏沉,战飞羽道:“真是一群死缠活赖的无耻无聊之徒,他们是在逼我大开杀戒了!” 曾经聆听战飞羽述说过这一段恩怨的经过,因此战飞羽的愤怒曲少英颇为了解,他淡淡一笑,古并不波的道:“你也不用生气,飞羽,看样子我得替你多少分担点义务——我看,那‘两笔先生’管景松就由我来侍候吧?姓闻的可以请他师兄来帮场,自然便不能指责对方的老友也来助拳,他们乱了规矩,我们岂是光闷着头吃亏的角色?” 媚媚也大声道:“战大哥,我替你斗闻瑞星,不管他是什么“汉”,我也要掂掂他的份量,如此‘趁火打劫’,简直没有一点度量,还算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战飞羽道:“我们先不要授人口实,等着看看戈凉如何安排再说,我认为戈凉必定有个较为公平的处置方式,否则,便将失去他‘君子之争’的原意,而变成一场晕天黑地的混战了。” 曲少英深思着道:“戈凉对这几位突至的不速之客,显然颇感不满——他们指明是来找你决斗的,戈凉认为他们有‘乘人于危’的心理,言谈间透着懊恼,他厌恶任何节外生枝的行为,飞羽,戈凉已经对‘五兽王’这批人产生了反感了。” 突然,媚媚道:“那闻瑞星、管景松,以及夏婷、倪世鸿这些人,他们是如何知道战大哥在这里而找上门来的?一定是什么人暗中向他们通了消息!” 曲少英平淡的道:“‘玉狮’杨雍和倪世鸿是好朋友,杨雍曾数次离此外出,想就是去通知夏婷与倪世鸿的,而闻瑞星以英雄自命,胡打胡撞救下了夏婷和倪世鸿,只要他们事后能见上面,理所当然会交成朋友,闻瑞星此人骨傲气高,自尊极强,他吃了飞羽的亏,势必不肯罢休,因此他设法找夏婷等人打听飞羽的可能下落,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刚好,杨雍向夏婷、倪世鸿递了消息,夏婷便邀约闻瑞星师兄弟一同前来找飞羽的晦气,这样一判断,他们为何结伙而来的内容就不足为奇了……” 点点头,战飞羽道:“少曲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也就是这么回事……” 媚媚不平的道:“杨雍出庄邀帮手,‘五兽王’一定知道,至少也是默许,他们竟然那样厚颜无耻,要想以多吃少,俱是羞辱了他们自己的人格!” 战飞羽微喟一声,道:“这些人,如果知道什么叫‘人格’,今天我与他们也不会闹到此步田地了!” 曲少英道:“我曾将我的判断说与戈凉听,他认为大致不差,他叫我立将此事转告与你,他自己已气冲冲的前往客堂质询那些不速之客去了……” 媚媚急道:“会不会起冲突?” 曲少英道:“我想不会,他们对戈凉颇为忌惮,尤其是深恐戈凉在一怒之下与我们联成一线,如此,他们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媚媚脱口道:“他们想‘趁火打幼’,我们也不是全无防备……” 看了媚媚一眼,曲少英微微摇头,两人间的这个细微的动作,战飞羽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他却没有心思询问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索…… 楼下,戈凉的那间临时卧室里,战飞羽正和这位“鬼刺客”隔案相对——现在已是深夜的时刻了,空气中有一种窒蹇的沉寂。 缓缓的,戈凉开了口:“我想,我请你移驾来此的用意,你一定心里有数吧?” 战飞羽安详的道:“是不是为了今晚来的那几个人?” 戈凉低沉的道:“不错,他们口口声声指名要同你决战,其中尚包含了此旧怨新仇,一些复杂的男女纠葛金钱争纷在内,我觉得很讨厌,但我不请求你解释。” 笑笑,战飞羽道:“为什么?” 戈凉世故的一笑道:“因为这其中或有不为人道的隐私,而主要的是我相信你,以你为人行事的作风来说,你不会有什么错误发生,另外,我无权要求你告诉我你或者不想说的……” 战飞羽诚挚的道:“谢谢你以我的谅解,——戈凉,以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而言,我确实问心无愧!” 戈凉点点头道:“那就好了,我要特别请你放心的是,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来,心里搞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他们都必须要按照我的方式公平较斗,点到为止也好,至死方休亦罢,无论他们与你之间有什么怨仇,想要达到何种的目的,他们都得在绝对公平的原则下进行,否则,我戈凉便第一个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战飞羽,你了解我的意思?” 拱拱手,战飞羽道:“我非常明白,同时,为了你的公正与道义行为,容我向你表达我的敬意与谢意!” 戈凉笑了,抱拳回礼:“不必客气,这是一个江湖中人最低限度的品格。” 战飞羽沉默了半歇,道:“现在说来,日期不足两天了……” 望着战飞羽,戈凉深沉的道:“真不愿与你分高下,断强弱,战飞羽,我们该是极要好的朋友才对。” 战飞羽微笑道:“我也有同感——我想,在这一次的事件过去之后,如果我仍能活着,我们一定会有这样的机缘,已经很久很久,我没有发现似你这样耿直刚介的人了!” 戈凉的面孔中,闪耀着一种怪异的光彩,他道:“说不出为什么,战飞羽,一见到你,我就有遇到相知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我们以往素无交道,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在案上的银灯照耀下,战飞羽的面孔形成一种极其柔和的线条,他轻轻的道:“这也是缘分吧,戈凉,照说你我在此等情势之下相遇,是极不可能产生此类结果的,难得的却是我们都有这样的感应……” 戈凉严肃的道:“战飞羽,让我们来了结这段公案,然后,我们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这件事发生,一切重新再开始——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在立场的迎异上谅解对方!” 用力点头,战飞羽道:“我会的——你对两天后的比试方法,可已有了腹案?” 含蓄的一笑,戈凉道:“到时候,我会做得非常公平,而你也必能满意于我的安排,问题是,恐怕他们就不会觉得满意了……” 注视着戈凉,战飞羽在那双深逢的瞳孔中,隐隐察觉了一件什么——他知道,那是友谊,一种惺惺相借的,灵魂相通的,了解的,尊重的友谊,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十五、决战、搏命、照月庄 预定决斗的这j天终于到了,现在,是正午时分。 “照月山居”进门的正面,便是一片方圆十丈余的红砖坪,红砖坪四周以细碎的白石砌边,并以几十块或方或长的莳花小圃相圈绕,更有些树木点缀,砖坪过去,则是那座精致的,用以款客的“幻音楼”了,这片砖坪,原是个清幽雅淡之所,而今天,却要用来做为一连串龙争虎斗的场地。 自然,流血也是免不了的了。 午膳刚过,砖坪背对“幻音楼”的这一边,已摆好了十多张镶嵌云冈石的酸枝太师椅,这十几张椅子摆得很有学问,左边,是微微弯排着的十一张椅子,中间一张,右侧三张,椅子面对着这片砖坪。 当日头升到顶天的时候,一行人已鱼贯从“幻音楼”的门里行出,没有推让,没有说话便即各就各位——“五兽王”、杨雍、范杰、夏婷、倪世鸿、闻瑞星,以及一个自面黑髯、身材修长的中年文士等十一个人坐在左侧的十一张椅子上,戈凉独坐在正中间,而战飞羽、曲少英、媚媚三个则坐在右边。 梁宏川最是窝囊,他没有坐位,却被倒捆着横躺在砖坪旁边的一株树下,看守他的,正是杀气腾腾的“大红云”凌刚! 场子两边,各挺立着十余名彪形大汉,一色的纯黑劲装,一式的朴刀,二十人分左右并排而站,倒也颇有那么一股威凛凛的意味…… 在“幻音楼”的门檐下,另置有两副软兜,四个汉子静立于旁,一位长袍皓首的老郎中,却以一种悲悯惋惜的眼光,默默注视着前面那些欲待拼斗的人们的背影——显然,这几个人与他们的设施乃是准备急救伤者用的,换句话说,就等着流血的人上门了。 这时,在一片沉寂里,戈凉站了起来,声音在微微的沙哑中带着无比酷厉的道:“我们现在就开始比武,彼此之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辈武林之士,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眼前这种方法了断过节——干脆爽落,以牙还牙,这不错,是暴力,但却最为直截了当!” “五兽王”中的第一位“白猿王”邵一山低哼一声,嗓音沉厚的道:“戈凉,我们要第一拨挑斗战飞羽!” 戈凉冷硬的道:“比斗的顺序及方式,应该由我来决定!” “巨灵王”林冠怒声道:“为什么要你来决定?” 冷冷一笑,戈凉目光如刃般注视着那头大猩猩:“因为第一,这是我出的主意,第二,这是我的地方,第三,哪个不服可冲着我姓戈的先上,林朋友,这些理由够不够?” 青筋涨浮于额,鼻孔翕动急速,林冠的双手紧紧握拳,气得双眼泛红的咆哮:“戈凉,你,你简直是专横霸道,欺人太甚!” 戈凉阴沉的道:“我一向如此,林朋友,如果你不愿意照我的方法做,可以,只要你能放倒我,你便可以不受约束,随心所欲!” 林冠大吼:“你以为我不敢?” 眉毛扬起,戈凉淡淡的道:“说对了,林朋友,我就是认为你不敢!” 磨牙如擦,林冠歪曲着他那丑恶的面孔,口沫四溅的大吼:“我与你拼了!” 戈凉正眼也不看一下:“这副架势唬不了人。” 邵一山伸手一拦,怒叱道:“老四,你给我好生坐下,哪有你这样沉不住气的人?” 林冠咬牙嗔目的叫着:“你们都看见了,姓戈的这是不是欺人太甚?我们哥五个几曾受过这样的鸟气?他不但骑到我们头顶上,还要朝我们头顶撒尿,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五兽王’纵横天下,万儿莫非是叫人唬出来的?我们流血流汗挣到一点声名岂能被姓戈的用脚践踏? 其他三位“兽王”也不禁愤愤不平,大有跃跃欲试之概,邵一山环目压制,厉声道:“通通不准妄动,你们全忘了我告诉你们的话?戈凉既有主意,便叫他去安排,我们今天的对象不是姓戈的,而是姓战的,你们瞎起什么哄?都是些糊涂虫!” 这几句话却颇具效果,“五兽王”中的其他四个虽仍悻悻满心愤怨,但已不再激动鼓噪,总算十分勉强的自行抑制下来。 戈凉神色自若,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接着先前的话题又说下去:“我们既然决定了断仇怨的方式,其唯一需要遵守的便是公平的法则,关于这一点,我坚持——毫不让步的坚持,一定要做得完美无暇,我们的对象只有一个战飞羽,而我们在坐诸君都是与他有过纠葛的,所差者,深浅程度而已,但敌寡我众,在公平的法则下,我们不可一拥而上,亦不宜用车轮战,否则便失之公平,因此我决定,不管是我与他的争纷也好,各位与他的过节也罢,短兵交接一共只准三场,而且必须以一对一,为了给各位最大的机会,我自愿放弃优先权,由我接第三场,前二场任由各位选人挑战,不过,三场之外的开锣戏,我想战飞羽不会反对与梁宏川玩玩吧?” 微微一笑,战飞羽道:“完全同意。” 树下,梁宏川挣扎着鬼叫狼嚎起来:“不,不行啊,你们怎能叫我先与姓战的交手?我凭什么要打头阵?不,这是谋杀,是有计划的陷害,我不干,我拒绝,你们不能把我当作牺牲……” 戈凉冷冷的道:“这是你的荣幸才对,梁宏川,第一个便请你大显身手——而不是表现你那阴毒的心机——设若你能杀了战飞羽,我们都可以松口气也出口气了,所以,你重担在肩!” 梁宏川几乎用哭腔尖叫:“你们是在坑……故意推我上去当替死鬼……你们好歹毒啊,我不干绝对不干!” 猛力踢了梁宏川几脚,在梁宏川杀猪似的嚎叫声中凌刚恶狠狠大吼道:“狗娘养的杂种,你究竟算哪一类的角色?简直脓包到了透顶!” “白猿玉”邵一山此刻又不满的开了口:“戈凉你规定只准比斗三场,那怎么够?我们‘五兽王’认为这不公平,三桩过节仅有两次了结的权利,未免叫人不服……” 戈凉重重的道:“那么,你们只好把三桩梁子并做两桩来算了!” 忽然,战飞羽平静的道:“没关系,戈凉,我可以多接一场,胜负生死是另一回事,总要叫他们有这个索债的机会,彼此间全是一样——赢得甘心,输得踏实!” 戈凉面露赞美之色的注视战飞羽,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关怀:“我是担心你的体力问题——老实说,叫你前后接下三场比试,已经很委屈你了,在公平的原则而言,业已多多有了偏差,但事实所逼,又不得不做此等安排,如果再多接一场,你自己估量可以支持下去么?我要提醒你,你将遭遇的对手全非泛泛之辈呢……” 战飞羽笑笑,道:“我勉力而为也就是了,总不能叫朋友们失望,更不能令他们以为我在取巧,是么?” 点点头,戈凉道:“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你要接受四次挑战……” 眉目一轩,邵一山又嚷了起来:“戈凉,姓战的愿意比试四场,我们勉强同意,但以一对一,则有失公允,我们这边任是哪一个都与他有梁子,谁都要斗斗他,你不能垄断了我们的权力……” 勃然大怒,戈凉厉烈的道:“邵一山,你这是什么话?说来说去,你仍然企图以多胜少,以从凌寡?我费了如许苦心,经过恁多周折,目的就是要阻止这种不公平的场面出现,你的企图不但无耻,更且下流,你有辱整个江湖道的尊严!” 邵一山圆脸涨赤,又羞又窘又恼的咆哮:“各人的立场观点不同,你却胆敢如此责骂于我?” 双目暴睁,戈凉凶狠的道:“立场与观点再是不同,也不能违反道义人格——我就是如此坚持,你们想要怎么样不妨抖明了,姓戈的今天便是血溅三步,也要维持这一股做人的骨气!” 邵一山狰狞又愤怒的叫道:“你真要吃定我们?” 戈凉踏出一步,蓄势以待:“各位看着办!” 缓缓的,那位白面黑髯、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物站了起来,他以一种清朗的语气道:“邵兄且请暂息雷霆之怒,我认为戈凉方才安排的较斗方式,尚属可行,我辈厕身江湖,多年闯荡,方始稍露头角,占得一席之地,如因一时气愤,而将辛苦挣得的名声毁于一旦,未免不值,仇是要报,恨固需雪,此身此命,却仍不及一个‘节’字难求!” 邵一山十分勉强的道:“不过,管兄,如此一来就……就大使人为难了……” 这位中年文士——“两笔先生”管景松祥和的一笑,静静的道:“难处也无非是个生死而已,看破此关,便知名节尤贵于生死,邵兄,我们只要无愧于心,胜负之分,也就自然平和了……” 深深吸了口气,邵一山讷讷的道:“好吧,既然阁下也这样说,我就只有勉为其难了……” 微微一笑,管景松向戈凉拱手道:“请即开始,戈兄!” 点点头,戈凉提高了声音:“凌刚,把梁宏川押过来!” 当凌刚把挣扎号叫的梁宏川重重摔到红砖地下的时候,他的“堂刀”也“嚯”声闪挥,又准,又快的将梁宏川身上所缚绳索一斩而断,同时,“叮当”两响,梁宏川的那对兵器,“龙舌铲”也由凌刚顺手抛丢到梁宏川的身边! 戈凉适是叱喝:“梁宏川,你尽情施展你的本事吧!” 谁也没看清楚战飞羽是怎么移动的,他只是轻轻一闪,业已到了梁宏川面前! 梁宏川恍同见鬼一样怪叫一声,往后倒地翻滚,连地下的一对家伙也不敢拾起! 战飞羽卓立不动,他注定梁宏川,目光冷森得像是两柄利刃。 满头的汗,扭曲着面孔,梁宏川趴在地下,声嘶力竭的扯着嗓子尖叫:“不,我不和你拼……我不要受他们利用——我宁肯叫你杀死……姓战的,你上呀,试试看以你这等的英雄人物来屠杀一个不肯反抗的人会是何种滋味……” 戈凉厉叱:“站起来动手——梁宏川,你这狡猾无耻的下流胚子!” 赖在地下不动,梁宏川怪嚎着:“我就是不起来,我看他怎么来谋害我……你,以及你们每一个也都别想叫我站起来!” 这种情景,甚至连“五兽王”与他们一伙的人也都觉得大大的尴尬与窘迫了…… 于是,辱骂声已开始出自“五兽王”的嘴里,“煞汉”闻瑞星更气白了脸。 突然间,战飞羽暴掠而进,一片狂悍的劲力蓦而将梁宏川由地下卷起,梁宏川大叫惊吼,手舞足蹈,战飞羽已猛将他一把抓住顿立于地,而就在梁宏川的一愣里,战飞羽的双手已那么明显又缓慢的推向梁宏川胸前! 出自一种本能的反应,梁宏川急速斜旋,顺手俯身捞起了地面上的“龙舌铲”,又快又狠的在一个蹿跃中扑进,双铲由下往上,暴插战飞羽的小腹! 那双淡青色的手掌原本是那样缓慢的在推送,但是,当“龙舌铲”的寒芒甫现,这双手掌已倏然收缩,掌形突隐,梁宏川的身体已像一枚跳球也似弹了起来,连连在空中翻滚转动,同时,骨骼的折断声与梁宏川那令人毛发惊然的悲嗥也搀合着传出! 战飞羽站立着不动,当凌刚飞入场子托起梁宏川的身体时,他低沉的道:“凌刚,我从你手中救出了这个邪物,如今,我再奉还给你,我知道,他活着比他死了要值钱,是么?他并没有死,只是被我折断了他几根筋骨而已。” 嘻开了大嘴,凌刚道:“多谢了,老兄,我相信李家堡的老堡主将要和我同样的高兴呀!” 当凌刚把半死不活的梁宏川交到两名手下抬出场去的须臾间,半空中人影倏闪,“两笔先生”管景松已经站到了砖坪中间,管景松的双手上,各执着一只沉重黝黑的“判管笔”! 战飞羽目光平视,默然无语,管景松以他那一贯和平的语气道:“战飞羽,我是来替我的师弟闻瑞星讨还公道——想不会忘记这件事吧?” 摇摇头,战飞羽道:“我不会,但却希望你要比诸令师弟明理些,否则,便是你我双方的不幸了。” 管景松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当他的笑容展现,右手上那只“判官笔”的尖端已在微抖之下毫无征兆的点到了战飞羽眉心! 战飞羽稳立如山,双手看不清情势的往上猛抬,却又在猛抬的同时印到了敌人面前! 管景松也没有移动,右手笔一扬压下,左手笔倏插战飞羽咽喉! 双臂抛起,战飞羽的袍袖展舞,漫空的掌影,便像四飞的骗幅一样聚向了管风松。 猝然拔升而起,管景松的双笔幻为千百条黑流乌光,在一片破空的锐响中急泻而至,战飞羽的身形也立时随着这涌合纷射的笔芒翻飞穿腾,就好像他的身体是有形无质的飘浮在笔尖的四方,然后,当管景松这一抡稍歇,他那幻散回旋的如刃掌影已暴飞而起,只见一蓬闪掠的掌形光影密集的,一块又一块的罩向敌人周围。 管景松的双笔陡然挥舞成一圈又一圈环环相套、上下串连的弧光,在空气的激荡排涌里,笔尖飞颤,点点同流星般电射而出。 这位武功甚高的好手显然不想缠斗,这一招,乃是此门运笔功夫中最精湛的绝活之一——“笔点魁星”。 战飞羽的双掌在一刹间停凝于半空,却似乎在停凝的同时往下猛推,于是,他的整个人蓦而凌虚倒翻——他这一翻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然而,他在翻起的瞬息,双掌却急合互扬,他这两个动作,实际上便是一个动作的压缩。 满空的流弧星芒掣掠中,管景松突失敌踪,他上身倒仰,毫不考虑的双笔快速交叉后插,但是,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他迅速挥出的双笔尚未及沾到身后战飞羽的影子,就在他的正面,他空无所有的正面,一串看不见的,好像蕴藏在空气中的隐形刃劲,却“噗嗤嗤”急响而起,匪夷所思的电飞而至! 闷吭一声,管景松连连打了几个旋转,差一点便跌摔于地——他勉力站稳,自肩至襟,却斜斜破裂了七道整齐如削的破口,但是,并没有伤及肌肤! 一刹间,他脑中灵光映现,对方所使的奇技,显然是久已失传的掌功心法:“大无相”! 定定的注视着战飞羽,管景松显然颖悟,人家业已手下留情了。 深长的叹息一声,管景松作个罗圈揖,然后,他一言不发,过去拉着神色沮丧的闻瑞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余下的众人里,除了戈凉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得出管景松是怎么落败的!这时,戈凉吸了口气,开口道:“邵一山,接着的这一场是你们上呢,还是夏姑娘和倪朋友上?” 吞了口唾液,邵一山干涩涩的道:“迟不如早,呃,我们上吧!” 说着话,他的目光扫过他的四位拜弟,此刻,这四位“兽王”脸上业已失去那种狂态,更变得有些惴惴不安了,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方才落败的“两笔先生”管景松是怀有如何高强的武功,管景松的修为决不在他们几个人的任何一个之下,而既然管景松也讨不了好,他们几个也就相对的占不上便宜了…… 又咽了口唾液,“白猿王”邵一山硬着头皮道:“这一场,便由我来奉陪……” 他的脚步像有千钧之重,似拖着一样拖到了场子里,而他的四位拜弟,两名掌旗,那种悲楚无奈的眼光,更仿佛是在目送他“壮士一去不复返”似的了…… 定了定神,邵一山从长袍之中拔出了他的兵器——三尺长,通体为白钢打造的极沉“白猿爪”! 盯视着战飞羽,这位“五兽王”之首极度谨慎的道:“姓战的,你有什么本事,不妨全摆出来看,我邵一山……” 也没看见战飞羽出手,空气中那种“噗嗤嗤”的锐利破空之声已连串的响起,劲力削薄,片片旋飞,有如无数柄隐形的锋刃在激射! 大吼如雷,邵一山冲刺奔跃,恍同鹰翔,他翻滚躲闪中,“白猿爪”起如天崩地裂,狠猛至极的由四面八方合罩过去! 战飞羽袍飞身掠,双掌时隐时现,却俱是从各个古怪的角度攻击,伸缩以电,劈斩拆拿之间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两个人影忽来忽去,忽分忽聚,刹间纵掠,瞬息交会,“白猿爪”的舞动有如山云滚啸,而掌刃穿飞,凌厉流旋,更加无孔不入! 猝然,战飞羽一飞冲天,连串跟头又再翻落,掌影随着他身形的转翻四散纵横,破空有声,邵一山猛而后退,在他后退的同时,“白猿爪”力扫,九牛般狂悍的飞砸过来。他的左手暴扬,一团白影竟那么快速的飞向战飞羽头顶! 变化之快是无可言喻的,,战飞羽全身急泻,随着敌人这力可裂碑的一爪飘起半尺,闪电般在爪头上打了一转,同时,那团白影掠过他的头顶,他左手斜指向上,右掌在刹那问分同九十九个不同的方向斩出,他的头发飞起一络披散下来! “噗嗤”的无形掌力暴旋而出,那团小小的白影居然“吱……”声惨嗥,白毛与鲜血喷洒半空,白影便翻腾滚扑着抛起落下,邵一山在急切问运爪去截那九十九掌,但是,像来自九天的神手,另有一掌突然在这九十九掌之外骤而出现,这一掌由右侧飞来,“吭”的一声便将邵一山劈了个倒翻元宝! “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邵一山挣扎着尚待站起,但是,战飞羽的一只手掌已经斜斜垂指他的咽喉——那只淡青色的,修长冷硬的手掌,邵一山知道,比得上最锋利的刀刃! 跌落在三丈之外的那团白影,赫然竟是一只小巧的、罕见的白猿,在它尚有生命的时候,应该相当活泼可爱,柔软洁白的细毛,玲珑纤细得只有人们巴掌般大的身躯,正适宜搂在怀里受人爱抚,但是,这头小白猿如今却已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战飞羽晓得这类小白猿的来历——他们的性情远不及他们的外貌来得可爱,这类小猿,只有苗疆山区有少数出产,名叫“袖虎白”,性凶悍而暴戾,利齿利爪,行动快捷如电,不易驯养,但一经驯养,则事主忠心不二,邵一山畜养这种“袖虎白”做为伤人的暗器,可谓别出心裁,不过,却也合了“物以类聚”这句话了…… 仰躺在地下制于人的邵一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其他四位“兽王”,以及杨雍、范杰等人俱不由得纷纷离座而起,大有一拥而上的意思! 戈凉往中间一站,冷冷的吊着眉道:“各位,邵一山生死之权乃操在战飞羽之手,恕与不恕全在于他,这就是胜负之分,各位不要想浑打主意,这地方还有规矩在!” 狂叫着,“巨灵王”林冠大叫:“腌缵气受够了,哥儿们,并肩子冲上去救老大!” 他这一吼一叫,其他的三位“兽王”两名掌旗,立时分散开来,却又在分散的一刹,如虎出押般扑向了拦在中间的戈凉! 戈凉大鸟般飞掠八丈,人在空中大喊:“战飞羽,我们就以彼此间放倒这些畜兽的多寡来作为比斗胜负高低!” 战飞羽大声道:“好!” 他这一个“好”字还在舌尖上跳跃,戈凉已流光也似泻空而下,只见寒电随手飞扬,“五兽王”属下那位二掌旗范杰已狂吼如位,满胸鲜血四溅着倒仰而出——连他手中的家伙五环七星刀尚未举起! 戈凉的身形沾地立弹,凌空暴旋,冷芒流射中,“王狮”杨雍也双手捂着喉陇,发出那种怪异可怖的呼噜声踉跄仆地! “人豹王”孟逸帆的一对“锁骨钩”七次扣折戈凉,却七次一瞬落空! 紫袍飞舞,战飞羽的身影奔向“巨灵王”林冠的面前,却在林冠的两柄“锥头锤”猛然迎击之际晃掠向“刁狼王”胡进左侧,胡进蹲身马步,亮晶晶的“狼牙棒”回手狠扫,战飞羽倏然头下脚上倒翻,他暗嵌三角钢尖的软皮靴“当”声踢荡开胡进的“狠牙棒”,抖手三十七掌打得胡进就像一堆烂泥般软糊糊的贴向丈远的砖地上! 冷光一抹擦过战飞羽的背脊,痛苦的初始,使得他往下急俯,一道尺许长的血口子翻裂在他背上,他头也不回,一掌右挥,一掌却由下往上打向先行挥出的一掌,于是,空气中“波”声抖颤,一股如矢的尖锐力道斜抓着激射往后,惨号立起,——“黑虎王”杜昌歪斜后退,他左腰上血洞如拳、手中紧握的“牛角刀”上尚沾染着战飞羽的血! 戈凉的脚底就像安装着强有力的弹簧,他沾地即跃,闪旋如风,进退之间快同鬼影,难测难忖,“人豹王”孟逸帆疾若流虹似的连串攻击,汗毛也没触上他一根,只见他猝然飞起又躲开了“巨灵王”林冠的猛袭,右手的一溜寒电往侧扬闪,左手的一抹冷光却蓦地敲上了那抹往侧扬闪的寒电,于是,这抹原本往侧发出的寒电便“啐”声倒射,猛一下穿透了“人豹王”孟逸帆的喉咙! 悍不畏死的林冠红着眼暴扑过去,“锥头锤”上的尖锥刮过了戈凉的右肋,戈凉随着敌人驼锤一刮之际蓦然弹跃,左手倏往下插,老天,一柄宽有两指,长仅尺半的莹莹短剑,业已深深透进了林冠那巨大的头颅骨壳! 这时,战飞羽也正好将重伤垂死的“黑虎王”杜昌劈得在空中打了五转跌落于地! 两个人得手之下,不约而同的闪扑回来,一齐掠向坐在那边的“白猿王”邵一山。 邵一山的坐姿奇特——他圆瞪双眼,眼球凸突眶外,张牙咧嘴,五官歪扭,一双手紧紧抓扯着自己的前襟,而他的前襟却已被他的手撕裂成片片条条,他吐得满胸满身又满地的血,就这样,他僵木又毫无动静的笑着不动。 戈凉一跃而出,“呼”的转身站定,战飞羽也已经默立邵一山身边,神色威煞的望着这位‘五兽王’之首,半晌,戈凉开口道:“他死了?” 点点头,战飞羽缓缓的道:“他死了,他受的一掌原伤得不轻,一定是又目睹同伙惨败,在急怒攻心之下逆血反涌,内腑迸裂致死……“五兽王”算完了……” 戈凉望了望战飞羽的背伤,又瞧了瞧自家右肋那血糊糊的一片擦伤,他微笑道:“战飞羽,你我全挂了彩,我放倒他们四个,而你放倒他们三个……” 战飞羽平静中带着一点倦意的道:“你赢了,戈凉……” 摇摇头,戈凉道:“不,该算你赢才对,我放倒的四人中有两个只是二流角色,你所胜的三名对手全是棘手人物,何况在此之前你还经历了数战?战飞羽,你赢了才正确……” 曲少英与媚媚便在此时双双走了上来,曲少英爽朗的笑道:“二位俱是一代英豪,百年义士,可谓又瑜又亮,难分轩轾,我看,二位谁也不输,谁也不赢,都是胜利者!” 媚媚娇笑如花,甜蜜的道:“曲先生说得是,这才是最好,最完美的结果,皆大欢喜,毫无残缺……” 突然间,凌刚奔近几步,指着围墙那边大叫:“老大,那个叫什么夏婷的女人同那个姓倪的小子逃之夭夭啦,我们快追……” 摆摆手,战飞羽正眼也不往那边看,他淡淡的道:“让他们走吧,我的故友曾嘱托过我要饶恕她——这一次算了,我希望彼此不要再遇上,否则,她也不幸,我也就更遗憾了……” 戈凉笑道:“他们逃得对,因为他们自知没有机会——不管他们有任何目的,都一样毫无机会!” 说着,这位“鬼刺客”又转向战飞羽:“飞羽兄,请进‘幻音楼’奉茶,待我们扎治伤,然后,晚上再浮一大白!” 战飞羽抱拳道:“多谢了,戈兄。” 收好由凌刚交过来的一对“雕龙短剑”,戈凉一边偕同战飞羽、曲少英、媚媚等人往“幻音楼”的方向走,他一边有意无意的向媚媚道:“到了晚上,叶媚,把你暗中托请曲先生调集在庄外埋伏着的“十敷岩”那干手下一起请进来用膳,休息的地方凌刚会为他们准备……” 怔了怔,媚媚脸通红的道:“你,你知道——知道我请曲先生到‘十敷岩’调集我的人手啦?” 哈哈一笑,戈凉道:“小甜蜜,你这点把戏还瞒得了我这双老江湖的利眼呀?” 于是,战飞羽同曲少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这片欢欣的、和祥又了解的笑声洋溢里,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幻音楼”的门扉之内……—— 十六、雪林、颓垣、血浴骨 布满乌云的灰暗天空中,飘洒着鹅绒般的雪花,给大地上的万物,披上了一袭冷冽冽的日袍! 风雪中的景色,白得惊心,白得阴森,白得狰狞。 尤其是那雪林边上,风雪附贴着虬枝结干,白秃秃的枝极,斜插天际,活像一群穿着孝袍子的恶鬼,挥舞着干巴巴的瘦弱胳臂,作状跳祭舞。 严冬,这个大地的煞神,役使着凛冽的寒风与怒雪,风助雪势,雪助风威,向大地肆虐。 严冬的天气,使人自然的兴起荒凉与凄清,落寞与怔仲,森寒阴冷得人从心底里感到凄戚! 山岭下,雪林旁,婉蜒的大道上,一骑骏马,踏着碎玉织成的地毯,逆着刺骨的风雪,奋蹄扬鬃的昂然前冲。 马是千匹中挑一的神驹,马上紫色风擎中,裹着那张脸色特异的苍白,身形格外匀亭,瘦削挺拔的战飞羽。 他全身都宛似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冰寒气息,这气息与森寒刺骨的风雪,凝聚结合成一体,散射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凛冽,予人一种战栗与窒息的感觉。 那双冷寞而寂寥的眸瞳中,显示出一种无需言喻的生硬与酷厉,瘦削的身形,使那风氅显得格外的蓬松,但那宽阔的肩膀,撑持着风擎,在风雪中鼓荡,却强烈的透出一种极端惊人的森寒英气。 疾行的马儿,蓦然停蹄。 停在山岭下的雪林旁。 战飞羽挺身控缰,扭头望向雪林地面。 血,一滴滴鲜红的血! 血成一线,从雪林边拖洒而出,一直延伸到大路,顺着大路,婉蜒没入远方。 血滴,断断续续的,那断了的地方,雪面隐隐显露出杂乱的脚迹! 脚印被雪盖住,但依旧能够看出,尤其在江湖经验老到的战飞羽眼中,是一丝儿都漏不掉的! 他那双冷寞而森寒的双目,盯视着雪地上的好一线点点血丝,与杂乱的脚印,陷于沉思中。 显然,那杂乱的脚印,是属于三个人的,血由一人身上流出,是前逃,断续的地方,是被迫者追及后,打斗所践踏。 无异的,他敢确定,这是追逐的局面。 马儿喷鼻的咻声,与奔驰后的喘息声,听在战飞羽耳中,似无反应。 那奋蹄扬鬃,刨雪的双蹄,看在战飞羽眼中,却使他那股冷寞的森寒,变得爱怜。 那双苍白的,瘦长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那落满雪花的光亮鬃毛! 马儿似欲扬蹄—— 蓦然! 一抹细弱的呻吟,自林中随风雪传来。 那是个重伤人即将咽气前的呻吟,听在战飞羽耳中后,只见他双腿一夹,本欲扬蹄的马儿立停不动! 柔声的,轻拍马头,战飞羽道:“小龙,好好照顾自己!我去看看!” 话落,一抹紫影,已闪进雪林,身法之快,有如一团掠空的劲疾紫电,眨眼无踪! 马儿轻灵的隐入林中! 战飞羽瘦长的身躯,裹在蓬松的紫擎中,犹似一座千年古钟,挺立在雪林中央的空地边缘。 林中是处颓垣残瓦的古刹。 战飞羽就站在残败的古刹门前。 点点血迹,自那只剩下半扇木门的古刹中穿出,较路上的那一缕血迹更多,浓浓的,大大的,一滩,一滩散落古刹门刚。 又是一声呻吟,声音出自散落血迹的尽头,一棵高大粗壮的树脚下,一团蜷缩的身影。 呻吟声听在战飞羽的耳中,使他不由得起了一阵懊丧,他懊悔他来迟了。 因为他听得出来,那是一声断命的呻吟,一个人在最后离开人世的出气声。 人影闪进战飞羽眼中,更使他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那人已是由生变死,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那是个劲装汉子,全身血渍污漫,整身身体躺在血泊里,俯首向地面,脊背上翻着三条血肉模糊的紫肉,附近地上紫红透亮,是结成冰凌的血雪,围着那尸身一圈,那本是白色衣袍的身上,此时也成了紫红,只间隔的尚露着那么几处血肉里的白点。 若非战飞羽的眼光利锐,还以为他本来就穿紫袍! 战飞羽看得出,虽然那人背上有血肉模糊的尺余长三道刃伤血口子,业已露出了骨头,但可并不是致命伤。 他知道,使这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最主要原因,乃是他流在身体周围的血,太多了。 血是人生命的源泉,一条大江大河,没有了最初的源头,也会干涸的。 战飞羽苍白的脸上,那种特异的苍白,露出了一种森寒的凛冽。 他那寒毒的目光,射向角落,半扇古刹门隙,瞳眸中的寒毒之光,如利箭似的,看穿了那破门内的挡眼屏风,直射向厅里深处。 紫毫动了,战飞羽稳重的就像一座山,一步步的,慢腾腾的,大步迈进。 进入山门,转过破屏,入眼的是散落地上的十数具尸身,每一具尸身都俯卧在地上,脊背上翻着三条血淋淋的刃伤,每一具尸体,都围绕着一滩凝成冰凌的紫血! 每一具尸身的衣着、伤痕、死状,都与山门外那具尸体一模一样,除了肥瘦高矮外,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古刹正殿,还有那么一隅之地,没有露天,但,风雪却依然可以吹漫。 战飞羽那寒于天星的双目,扫视古刹一周后,目光落在那唯一尚未被风雪侵凌的地方,那已颓废的神像座下的黑洞。 战飞羽迈步向前,身形停在殿前最后一层的石阶上,任由风雪无情的飘落,久久没有任何举动。 风雪呼呼,这是仅有的声响。 蓦然! 风雪声中的一种特异的声响,惊动了战飞羽! 挺身凝神! 寒星般的眸瞳,凝视神座的黑洞,双手习惯的笼在袖中,环抱胸前。 雪地上,在那错落的尸身中央,同时射落了三条身影,三条疾劲的身影。 落地时,中间身影,突现踉跄! 两旁身影,一左一右,电光石火般的同时出手,将那中间身影扶正。 中间身影,乃是一个两眼无神,全身软瘫的年轻人,自那全身渍痕斑斑,血污狼藉中,犹能看出是一个极端俊俏的人物。 人显然是负伤后,被制住穴道。 左右挟持他的,是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右边大汉的额头上,长了一个肉瘤,铜钱般大小,乌光油亮,活脱似长了三只眼,加上蒜头鼻子血盆口,和着一脸的横肉,凑成了副使人看了一眼就生恶心的熊样子。 左边一人,虽然生长高大,却天生长了个小脑袋瓜子,尖头缩腮,配上个塌鼻巨嘴,极像是个马猴。 三十来岁,都是一色的紫衣劲装。 肉瘤汉子,躬身肃容向背对着他的战飞羽方待开口,突然一股阴冷的声音道:“朋友,进来啊!” 肉瘤汉子闻声,蓦然长身而起,诧异满面的向马猴似的汉子望了一眼,马猴汉子,更似满头雾水的摇摇头,适时,阴冷的声音又起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将那个废料劈了,招待招待台阶上的这位朋友!” 恍然大悟! 肉瘤猛然跳动,愤急形于面上,肉瘤突然放出一股血红之光,双眸似火的瞪着战飞羽,沉声喝道:“朋友,你是何人?” “……” 半晌沉默,突地马猴道:“管他是谁,先劈了这废料再招呼他!” 蓦然间,紫影飘动,似一股疾风。 在肉瘤与马猴汉子尚未采取行动的刹寻那…… 紫云暴卷,二人惊得一怔,紫色暴风卷去了两人中间的挟持物! 紫色的鬼魅,紫色的旋风。两人凛然愣立当地,瞬间,似脱魂般的惊呼:“神手无相战飞羽!” 出手迅捷,沉着滞洒,如同无事人般的,将那血污狼藉,满身斑渍的年轻人物,拍开穴道。 感激的望望战飞羽,无言的退后,年轻人倔强的挺立当地,风雪中闭目凝神,别有一股沉雄之气! 肉瘤汉子,愤怒的吼道:“战飞羽,你他妈的横插一手,你……充哪门子的英雄,懂不懂江湖规矩?” 马猴汉子,一开口就像是见了母猴的那副熊样子,咧着个血盆口,几乎将两边的腮膀撕成两半,咧咧嘴道:“真想不到竟然是你,好啊!既然碰上了,就让我们哥儿两个称量称量你的份量,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重,那样棘手!” 沉默,一股凛凛的沉默。 愤怒的沉叹,肉瘤子道:“你算是他妈的哪棵葱,到处充能!” 双臂抱胸,双手笼袖,战飞羽那森寒的双眸,点漆似的,射出两道寒光,注视着二人,使他们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称强的,马猴脸汉子道:“来啊,战飞羽!你难道怕了?” 语声像冰缝里蹦出来的,战飞羽道:“怕?就凭你马猴冷高,同三眼虎暴冲的名号?” 三眼虎暴冲粗声道:“怎么,还不够?” 极端的不屑,战飞羽轻蔑的道:“岂只不够!根本就是——” 马猴冷高道:“怎样!” 冷峭至极的寒声脆于炒豆,战飞羽道:“不配!” 暴跳如雷,三眼虎暴冲刷的一声,一支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两刃扁锋,似刺非刺的家伙亮了出来,猛然冲向战飞羽。 突然伸手,马猴冷高,一把拉住身旁的三眼虎暴冲,奸邪的咧开大嘴,笑向战飞羽道:“姓战的,你我双方根本就不知彼此深浅,你说这种狠话,有啥用?” 战飞羽深沉的望了二人一眼,又似有意地望了望身后那挺立雪中,闭目调神的年轻人,这动作无异告诉二人,不配的原因,已由那年轻人的脱出他们掌握,而有现场的证明,任何人都该懂得他这一眼的意思! 三眼虎暴冲,暴躁的脾性一发,又待前扑,阴阴的马猴冷高,却依然拦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冷然的道:“姓战的,你的本事好,武功强,不错,你的名头大,声望隆,是个人王我们也晓得,可是你错了!我们不招惹你,你反来招惹我们,你可知道,我们倒不是不想招惹你,只是有些不方便,何况,你招惹我们,横手插这档子事,可就并不是只限于我们两人!” 战飞羽的一双寒目,射向了马猴冷高,在他的心目中,对于这冷高,又有另一种看法,三眼虎暴冲暴躁,更奇怪的是殿中发令之人,竟也任由冷高处事,而再也未见指示。 是以战飞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深沉冷冰的,战飞羽望着三眼虎暴冲道:“暴冲,你俩就是不配!” 这种不把冷高放在眼中的捧彼抑此,使一贯在暴冲面前称老大的冷高脸色突变,呛地一声,一支多节长鞭,拿在手中,“叭”的向空中顺式一甩,叱道:“试试就知道,战飞羽!” 战飞羽心中微哼,暗自道:“好名之徒,总有弱点。” 依然神色不变挺立当地,意极不屑。 三眼虎暴冲,蓦然大吼一声,全身扑击,亮晃晃的刃尖,在风雪飘飞中,划开了一道雪线,己递到了战飞羽面前三寸。 鞭影翻飞,“叭叭”连声中,似蛇信吞吐,袭向战飞羽背后脊梁。 翻动的鞭影,显出了这支特制的多节长鞭与普通软鞭的不同之处,那一节节如“白果”似的鞭身,在空中闪动时,形成了特异的弧度,使鞭影成了种长蛇状,那节节“白果”中,响起了多种“吱吱”啸声,进入耳中,底是难听之极! 战飞羽微哼,紫影闪动,笼入袖中的双手,在身影像魂魅般地闪转中,突然如同电蛇绕绕,切向扑至的三眼虎暴冲的手臂,同时间,“啊”的一声,刺耳嘶吼,三眼虎暴冲,身形歪斜,踉跄跌出。 一股血渍,由左肋下,一道如刃般的尺许长裂口中沁出,三眼虎暴冲,痛得吼叫连连,偌大的风雪中,竟然刹时间,汗珠自额头渗出。 鞭影中,另一只苍白的手掌,紧紧抓住鞭梢,就如同魔手倏现,无影无形般一把握住,长鞭笔直“砰”的一声,尺许长的鞭梢,生生截断。 奋力后挣的马猴冷高,人突然被闪得向后打了两个踉跄,待他施力稳住身躯时,一抹乌光,射向脚下,一阵彻骨的刺疼,起自左脚掌背,马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外流,合着风雪,生冷得有如针刺刀划在脸上。 急急俯身,只见自己那被战飞羽截断的鞭梢,正软瘫的歪在脚上,五寸许长插进他的脚背之中。 战飞羽以截断的鞭梢,钉伤马猴冷高,这种一招伤敌的气势,直惊得冷高自心底生寒,咬咬牙,一把将鞭梢拔出,恶狠狠的怒瞪着战飞羽,却掩不住眼神中的那股惊悸的颤栗神色! 三眼虎暴冲,色厉内在的道:“战飞羽,你这个狗操的野种,老子和你拼了!” 一股阴冷的怒叱:“退下,暴冲!” 一朵黑云自神座中忽地飘出,一个高大凶恶的老人,全身笼罩在一袭黑袍之内,立于废殿神座前,骨碌碌的一双白果眼,怒瞪着战飞羽。 战飞羽神态依旧,双臂抱胸,双手笼袖,慢条斯理的望了望黑袍老人,轻俏的道:“才出来啦!” 阴冷的,黑袍老人道:“战飞羽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战飞羽苍白的脸上,升起一股讥消之色,轻柔地道:“大言不惭!” 阴沉中毫无表情,黑衣老人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挪榆的战飞羽道:“梦呓!” 微怒,黑衣老人道:“你莫自视过高!” 突然潇洒的,战飞羽道:“绝不妄自菲薄!” 沉声怒叱,黑衣老人道:“你是自裁?还是要麻烦老夫?” 淡淡地,仪态轻松,语带讥俏的战飞羽道:“老家伙,你是白痴?” 一声怒嘿,紧接着唿的一声,一抹黑云,压向战飞羽的当头。 风雪飞飘,翻滚激荡,黑衣老人身形如飞,吼喝连连,掌臂挥霍,仿佛风啸雪涌,急逼敌人。 如同大雕展翼速降,瞬息猛沉。 黑雪压至,倏间猝旋,紫电闪射,如同鬼魅般,一缕紫电,疾然暴飓,晃眼间,依似没事人般,原式不动,仅只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方向,战飞羽双手笼袖,双臂抱胸,仍立在石阶之上。 黑云倏停,黑衣老人的强猛攻势突止,身影扑地立转,面向战飞羽,白果眼中,露出一丝毒芒,望着战飞羽,干瘪嘴唇,撇了撇,自那瘦削高耸的两颧下,斜咧成一道,意极鄙夷的,阴声道:“姓战的,闻说你是块料子,可惜言过其实。” 深沉的,战飞羽道:“不够资格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货在一起,是吗?” 掉首不理,一挥手向伤残的马猴冷高与三眼暴冲低叱,黑衣老人道:“将那块废料去作了,走!” 强忍着彻骨疼痛,马猴冷高恶毒的望了一眼战飞羽,一瘸瘸的向前迈步,三眼虎暴冲,尚欲启口,但看到黑衣老人的那种神色,倏然掉首亦向那年轻人走去,甫一迈步,痛得他咧开了大嘴,龇着黑牙,满面虽是痛苦神情,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黑衣老人背对着战飞羽,表面看来并不在意,骨子里却是提着十成功力,凝神待敌! 奇怪的是,战飞羽站在当地,竟是毫无反应,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不是由他所引起般的,毫不关心。 不由得使那黑衣老人,显出了诧异色,因为,这种情形,不是他所预料的,越是如此,越使他提高了警觉,越使他对当前的敌手,产生一种难斗的感觉,也更使他了解,他碰到了真正扎手人物,“神手无相战飞羽”的盛名,确实不虚,不论心智武功,的是在在胜人! 他预期战飞羽受不了他的“窝囊气”,定然会出手施袭,施袭他或拦截他的手下,但是没有,背后的战飞羽竟然是毫无动静,毫无声息,就如同隐遁了,但他从两个手下的眼神中,却知道战飞羽仍然存在,奇怪的是他连战飞羽的声息,都觉查不出一点点,他怎能不诧异?诧异战飞羽的镇静,他怎能不惊心,惊心战飞羽的艺业之高,出乎他的意料,如此接近,他运足功力,却不知他之存在,知己知彼,乃战胜之首要,如今比对手的功力,显然落于下风。 那三眼虎暴冲,将彻骨的疼痛所引起的怒火恨意,一股脑儿移注于“废料”年轻人的身上,人未到声先到,骂咧咧的狠声道:“奶奶的,鬼孙子丁元一,都是你这个狗杂种惹的,老于非剁了你这狗息子不成,让你尝尝老子‘虎爪锋’的滋味,解解老子的心头之恨胸中之火,嘿!” 一溜寒光倏忽闪射,在“嘿声”中夹杂着狠毒无比的气势与“白果”鞭特异的啸声,砸向挺立当地的年轻人。 紫影暴旋如一抹紫电,诡异快捷得如风,电光打闪,在黑衣人的身边一闪而过,瞬息间已穿入了寒光闪射成的漩涡中,“白果”鞭啸的幻影里,像一抹阴云密合的浓浓不化的天气中的紫电,光闪闪,亮晶晶的两道绚烂芒刺,缭绕闪腾,如千百道长虹散落大地,搅起一蓬急炫,紧跟着两声凄厉绝望的嘶嚎,震散了风雪,二条人影翻腾天空丈许,“砰”,“砰”声里,马猴冷高与三眼虎暴冲,跌落在雪上那散落的尸身之间。 挺立当地的年轻人丁元一,在三眼虎暴冲与马猴冷高双双袭击的威势下,已感到窒息之难受滋味,他自认今番必死无疑,那锋利的寒劲,业已觉得锐削之极,尤其那“白果”长鞭的啸声,给予他的威胁,更远较“虎爪锋”为烈,因为他正在运功调息,自己的腿上及两胯间伤势,虽然严重,但毕竟是外伤,最使他难受的是严重的内伤,在来此之时,虽已仅剩下那最后的一口强忍之气,这是他的一股潜在力量,与复仇意念,支持他苦苦撑持,他趁机捉住这一线生机,控制住伤势,业已不再蔓延,且有了转机,但就在此时,却突来袭击,汹烈的挤压,他自分无此能力反抗,亦无逃脱的必要,心理上突感似解脱般的,对眼前的一切视之漠然,反觉泰然自若,顿时在脸上呈现了一片祥和,爪光鞭影对之似毫无关联。 此种情景落于施袭的马猴冷高与三眼虎暴冲眼中,不由得心生迟疑,起手迟滞,就在此时—— 紫影倏然穿人鞭风爪芒闪射与激啸飞扬的风雪组合中,战飞羽苍白的手刃,如蚊龙出海,电光闪耀,横劈竖斩,左右劈刺,顿时鞭飞锋斜,人嗷躯跌。 马猴冷高,鞭折人冲,胸前嘶裂声中,寒风夹和着厉疼,雪花掺杂入血肉中,“砰”声中仰跌三丈,狂喷鲜血,痉孪抽搐着,圆卷肢体于黑衣老人身旁。 三眼虎暴冲,虎爪锋怒斩之下,蓦觉光芒打闪,眼花缀乱,臂剑如冷电闪掠,长蛇伸缩,倒翻电射,仓皇后退,蓦然一种寒芒炫目,仰翻在面前,如千百道电蛇,倏忽君临,阵阵刺痛,自头至尾,彻骨钻肺,狂嗷吼嘶的声音,自压迫中挤出一半,业已扑通落地翻腾两遍,倏然而止,胸膛上一条血沟,自颈至腹,约长三尺,显然是活不了了,偌大的躯体,就如同被宰杀过的猪狗般仰躺地上不起。 眼睛眨眨,惊震变成了冷酷与狠毒,白果眼中的眸瞳,闪射杀光,冷酷悍野,愤激阴狡,如噬人的恶狼那种野性的刁狡,投射向战飞羽,黑衣老人无言的毒视,远较狠声谩骂更形恶戾十分。 战飞羽一连串的快动作,解救了丁元一的危机,潇洒的站在丁元一的身前,面向着黑衣老人,双臂环抱胸前,双手笼于袖中,紫色风氅,飘洒风雪中,面上依旧是那种赤寒的神色,就如同未曾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的悠闲。 然而那眸瞳中的那股森寒,与他全身散发着的一种无形的冰寒气息,难以抵消黑衣老人的那股恶戾。 尤其是他那双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显示出的神韵,更是生硬酷厉。 蓦然,黑衣老人的身形在风雪中闪动,一簇黑云拥着一道冷电,猝射战飞羽面门。 那是一支磨削得光亮的骨制“魔骨刺”! 战飞羽挺立的身形“呼”声飞腾,怪异的飞旋,眨眨眼已变了个方向,到了黑衣老人身后,其快难言。 “啊”的一声凄厉惨嚎,黑云扭着的魔骨刺,其快无比的穿进了丁元一的胸前! “砰”的一声大震,黑衣老人的左掌,随势挥中丁元一前胸,当场将丁元一来了个大开膛,掌势一推,尸身飞后丈许,仰跌于地, 紫影怒哼暴旋,双手如电连续挥霍,战飞羽狠厉的攻出了九十九掌。 有若一片黑云翻滚,黑衣老人侧跃翻滚,右手猛挥,挡、截、刺、闪,左手暴扬,点、截、削、劈,双手刹那问亦挡了九十九招,招招虚幻,掌掌狠辣,两条紫与黑的身影,如同两道巨烈的龙卷风,刹时间对了九十九招。 激旋中,战飞羽那苍自得放光的右手突然隐入袖里,右手迅捷的晃闪伸缩,“啪”的一声便挡开了黑衣老人自左腕底递来的右掌,顺势插进,直如一支利剑,穿向黑衣老人肋间。 整个身形“呼”声倒转,黑衣老人袍袖飞舞,魔骨刺恰恰自一个奇异的方向,不意的部位,突然刺截战飞羽如利剑一般的穿射左掌。 战飞羽猛烈周转,藏于袖中的右掌,猝然展袭,如灵蛇电耀,恰好的砍削在魔骨刺的中央部分。 右掌一削一压,魔骨刺一降,战飞羽顺势上移,右手削向黑衣老人执剑手腕! 黑衣老人大喝一声,斜扬倏翻,刺摆掌劈,指向敌人面门。 战飞羽倏然闪掠,穿走飞挪,袍袖翻扬,掌刃吞吐中虚实互含,隐现难测,眨眼间一百七十七掌反击,掌刺交击,震响连串,双方猝然分开。 大喝如雷,黑衣老人身形飞旋,魔骨刺奇幻不定的暴圈战飞羽。 脚步一闪,战飞羽左移五步,斜身出掌,奇妙诡谲,右手猝而挥劈,力道万钧的罩下。 黑衣老人当头狠击,战飞羽掌势浮沉于炫闪之间,倏息闪射,硬生接下了敌人的硬攻狠击。 黑衣老人猝然全身螺旋般跃起,风飘雪荡,布下了一面无形的却又严密的罗网,魔鬼刺纵横挥霍,交锗编织,向战飞羽漫天盖地的压下。 怪异的侧转,身形飞旋,两道流灿如闪电的光弧,倏忽猛烈,反手九十九招连串点击,掌切似刃,嗖声划射,掌刀快速似追越流星,刃芒闪炫中,一一挡开了罩落下的天罗地网,劈开了魔骨刺的攻势。 黑衣老人连番施袭,一一落空,“呼”声翻落,遥对战飞羽,目露杀光的注视着,白果眼翻劝中,凝聚全身功力,一步步前进,前进的速度,似蜗牛搬家,目中的煞光却狠毒如狼! 战飞羽旋身立正,依旧是苍白的脸容上,闪泛着那冷寞而寂寥的寒光,双臂抱胸,双手笼袖的老样子。 黑衣老人在漫步中,嘿嘿连声,狠毒的道:“战飞羽,你即将受到惩罚!” 不屑的鄙夷满面,战飞羽道:“就凭你这下流角色?我说——‘骷髅帮’的一刺涂归。” 神情一愕,脚步立停,瘦长的脸上那对白果眼,连连翻动,黑衣老人道:“你认识我?不简单,那可就更死定了!” 轻蔑的,战飞羽道:“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多一点,你想凭你那魔骨刺里的鬼门道,就说我死定了,那是你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我看你就醒醒吧!”—— 十七、魔刺、无相、鬼打墙 满怀信心,涂归道:“大言不惭,稍待你就有好受了,哼!强撑强忍的逞雄,救不了你姓战的命!” 冷冷的,战飞羽道:“涂归,你大自信了,可惜你弄错了对象,时间和实力会给你作证明的!” 满面不屑之容,涂归冷哼一声,立在风雪中,存心与战飞羽耗上了,他不相信他百无一失的魔骨刺会失效,相反的他特具信心,因为他混了数十年江湖,从险恶中不知以“魔骨刺”中的门道治服了多少敌人,每次他都是赢者,如今他怎能凭战飞羽的几句话,而放弃信心? 时间过得虽慢,尤其是在存心等待的人的感觉中,又是永远不停却是特别漫长,时间毕竟是过去了,就在战飞羽那永远冷寞而寂寥的眸瞳闪射中过去了,现场的状况毫无变化,并没有魔骨刺涂归所预期的状况出现。 涂归的心情略现紧长,诧异的望着战飞羽。 战飞羽冷凛而椰榆的道:“时间到了吧,涂归?” 满怀信心,坚毅地,涂归道:“战飞羽,慢得意,一试就知道了!” 突现潇洒地,战飞羽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来呀,涂归,你还磨蹭什么?动手啊!” 冷寞地,魔骨刺涂归道:“我会的,战飞羽,我会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报应滋味,是什么样子的!” 古并不波的,战飞羽道:“涂归!你这种自说自话,自吹自擂,一厢情愿的说法与架势,我见的听的大多了,只可惜你是老爷庙求子,找错了对象!” 幸灾乐祸,如有所恃,故意压低了嗓子,冰冰的尖尖的涂归哑嗓道:“战飞羽,你现在的滋味如何?不用我说也知道,苦撑强忍,故示镇静,你就能够唬得过去吗?施诈对我没用!你的报应马上就到了!” 讥俏已极,战飞羽道:“战某人不讲,你涂归还以为满不错,满有把握呢?告诉你,涂归,魔骨刺中那点‘软骨瘫功香’的鬼门道,奈何不了我战飞羽!” 心弦猛跳,神色倏变,旋即消失,冷嗖嗖的涂归道:“战飞羽,你唬不了我,我自己的东西,还会不知道效用如何,施诈,说大话不管用,你就认命吧!” 一抹煞光,倏现眉际,战飞羽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动手啊?” 涂归似如有所待,望望业已停止飘雪的天色,道:“急什么?动手还用得着我动手吗,战飞羽,战大侠,侠名满天下的‘神手无相’战大爷?” 正经的,战飞羽道:“涂归,你可曾被蛇咬过?” 涂归神色一愣,蓦地怒形于色的道:“战飞羽,我不是同你来谈天的,死到临头,你还想在嘴皮子上耍花样,告诉你,那没有用处,救不了你!” 战飞羽,微微一笑,道:“回答我的问话,这正是可以救我的道理。” 神色一缓,似满有兴趣的,涂归道:“看在你是快死的人了,就同你闲话几句,涂某人会被蛇咬吗,你说?” 叹了口气,似遗憾的,战飞羽道:“这就无怪你会如此了!你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严然是一派长者的口吻,看在涂归的眼里,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像当猫抓一只耗子时,它是不会马上就把他的猎物吃掉的,它必得要将俘虏侮辱玩弄个够,到最后的一刹那,它才会给它那要命的一口! 涂归看到战飞羽的那种自以为能够逃出他的掌握的情形,正如一只猫抓了耗子,满有兴趣的,语带兴奋,而又显得调侃意味十足的道:“请战大侠不吝赐教?” 奇峰又起,战飞羽道:“人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地方,若是再让另一种毒蛇咬上一口,涂大当家的,你猜怎样,嗯?” 目瞪口呆,涂归刹时间将白果眼翻了又翻愣在当地。 人人都知道“以毒攻毒”的道理,他“魔骨刺”涂归怎地不知?愣愣的神色恢复后,白果眼瞟了一下地上的马猴冷高的尸身,与那业已断成三截的多节长鞭! 冷冷的战飞羽道:“你不该在冷高展鞭施毒后,又用你的魔骨刺,涂大当家的对不?因为你们的毒是相克的!” 看到涂归那种愤怒而又尴尬的神色,战飞羽继续道:“你还是有收获的,丁一元不是让你亲手杀了吗?这是你那‘软骨瘫功香’的效力!要不我怎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话又说回来了,那时我确实正受了冷高之毒而无法兼顾,若非缓得一缓逼住毒力,我想刚才那一轮急攻中受伤的将不是你,而是我!” 大声呼叱,涂归道:“战飞羽,你虽拣了一次命,可是现在你也跑不了,你还是乖乖的认命吧!” 沉稳的,战飞羽道:“战某人向来是不信邪,更不怕唬,有种你就来,在未动手前,我还给你知道件你想不到的事情,喏!喏……” 说至此处,笼于袖中的双手,突然双翻,摊向涂归,只见那一双苍白得怕人的手掌的掌沿,隐隐泛着表光,青中透黑,黑中透亮,隐隐似精芒闪动流转,与那苍白的掌心,臂腕之间,成了一种明显的异色! 战飞羽沉声道:“看到吗?涂大当家的,这就是我吸入腹中的两种毒质,现已变成我的掌刃之芒,即时随着我的刃风,施于敌人身上,你既然施毒,当知以毒攻毒之效,可惜你刚才忘记!” 涂归冷哼道:“谢谢你提醒,咱们动起手来,这次不会忘记了。” 轻微的牵一牵嘴角,略现笑意,战飞羽道:“看来你对用毒一道,似欠火候!” 涂归大声道:“较你略高一筹!” 战飞羽道:“正好相反!” 涂归冷哼一声,默不做声。 战飞羽道:“不信是不?战某人向不让人吃亏,更不愿占人便宜,为了公平起见,就向你讲明,莫输了不服?” 涂归怒声道:“不劳费心!” 战飞羽道:“听不听在你,说不说由我,只提醒你一点,二种中和了的毒质,是不能用任何一种原来解药解的!因为它已成为另一种新的毒质!” 涂归恨声道:“软骨瘫功香,还是有用的,涂某人自信,即使中了你的毒,也能在死前有能力将已散功的人杀死!” 战飞羽撇撇嘴道:“再告诉你个秘密,‘无相神功’可以闭气争斗数十回合,何况……” 涂归怒道:“何况什么?” 战飞羽一笑道:“何况我有自信,在三招之内,定能够将你的魔骨刺毁于无形!” 涂归咳了一口浓痰,吐在雪地上,大声道:“吹牛,你他妈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笑笑,战飞羽道:“这已经够谦虚了,对你,涂归?” 涂归白果眼一翻,故做俏皮地,柔声道:“你不谦虚怎样,我的战大侠?” 严肃地,庄重地,战飞羽斩绝的道:“半招!” 白果眼顿时充满血丝,尖削的两腮鼓盈不停,吊眉耸立,充血的眼中,似冒出了点点星光,怒射战飞羽,全身黑鹰唳,如豺哮,啸声过处,树枝秃顶上的凝雪积冰,纷纷震落。 啸声久久始停,涂归收回了仰夭的眼神,怒急反笑,点指战飞羽,笑道:“有种,战飞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极端平静,战飞羽道:“包君满意!” 涂归笑容立止,恶毒的望了战飞羽一眼,蓦然大喝一声,道:“鬼打墙!” 呼喝的同时,迅速移动身形,飘退丈许。 战飞羽却川亭岳峙的立于当地,双手业已笼袖,神态潇洒自然至极,双目却紧盯着魔骨刺涂归飘动的身形。 就在涂归喝声甫止,身形倏停之时,战飞羽的两眼锋光,突然闪入了一种异境。 心里不禁为之一紧! 突然—— 只见原先那散落雪地的一个个背脊翻裂三条血糟,血渍污迹满地,冰血凝成一体,业已断了气的尸身中有五具却在这一声“鬼打墙”之后,腾身而起! 涂归嘿嘿连声冷笑道:“战飞羽,你的报应到了!” 战飞羽没理涂归,闪眼望向靠右方墙下的那具腾身而起的尸身,只见“尸身”双臂一张,背上卸下了一层皮,露出了一个全身紫衣劲装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方面阔嘴,长的一副好容貌,只可惜那右眼下一块闪闪发光的刀疤,直斜裂耳边,破坏了那副美容。 中年汉子似是久卧雪地,身躯僵直,甫起即伸胳膊蹬腿的活动了起来。 左边墙下的一具尸身,却是一个须发俱黄得似个猿猴似的瘦削汉子,尖嘴缩腮,一撇山羊胡子,跷在那突出的上唇上,亦正在活动,厢门处,一左一右,起来的是二个肥胖的老者,两人长得一般无二! 短腿凸肚光脑袋壳,满脸肥肉。 细眉缝眼几乎都陷进肉里,活脱脱似个大老板。 院中,离涂归不远,站起来的,却是一个甚是潇洒的书生打扮的人,若不细看那一双桃花眼,任何人见了,都会认为他是个读书的种子! 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 涂归突于此时道:“战飞羽,看清楚了吗!就让他们五位先尝尝你那新聚的毒滋味如何?” 冷冷地,依旧不屑地,战飞羽道:“涂归,莫心急,我会给你留着的!他们吗?还不要那么费劲!” 院中的书生,突然伸手一扬,一把折扇扯于手中,左手却隐在背后,打眼向四周一望,轻笑一声道:“听到了吗?各位!咱哥五个还有点分量不够呢!” 猿猴似的瘦削汉子,突然伸手一晃,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型长柄斧头扬在空中一划,闪出一道亮光,尖声道:“妈拉巴子的,十几年来,在那冰天雪地里同人熊玩,谁知道一到山下来,碰到的第一块料子,依旧是不知死活的畜生!” 战飞羽冷声道:“熊建新,你不用在那儿猴儿崽子似的熊叫,你马上就会尝到不知死活的真正滋味!” 一声粗豪的大叫,右墙角下,那汉子道:“嗬?嗬?真不含糊,看来你小子可真有两下子,咱哥们的名号,你似都知道呢!” 战飞羽道:“骷髅帮的余孽,骷髅五鬼,的确是恶名昭彰!飞镰鬼农劳成泰,你说可对?” 飞镰鬼农劳成泰,“刷”的一声,一抹乌光,扫向身前五尺,打了个环回,返回手中,他手中握了把精巧的镰刀,喳喳的道:“对!对!你说的对极了!” 神情一愣,又怒呸道:“呸!对个屁,谁恶名昭彰了,你他妈的欠揍!” 这时那庙口的两个胖老者,业已来到书生打扮的人身旁,一左一右夹住书生一站。 右边的一人,眯着那对小眼,向战飞羽道:“看来我们不需要通名道姓了,买卖人最讨厌讨价还价,姓战的,你说咱们是怎么办?” 战飞羽突然一本正经的道:“正好相反,两位却需要通个名姓,不知阁下是毛不拔万贯?还是钱如命万利?” 胖者老一听,细目倏睁,道:“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呢?来来让我替你介绍!喏,这位是笔扇鬼儒陈醮平,那位是……” 截住话路,战飞羽道:“我知道,那位是飞斧鬼樵熊建新,贵昆仲是……” 大肚一挺,勾指那已为肥肉挤得只剩两个小孔朝天的鼻子道:“我是万老大!” 战飞羽道:“久仰!久仰!毛不拔的万贯同钱如命万利,人称骷髅五鬼中的鬼商,来吧!” 小眼一瞪,毛不拔万贯道:“来吧!小子你是说我们五个人同上?” 战飞羽气定神闲道:“五鬼同上鬼打墙!” 折扇一张,扇笔鬼儒陈醮平道:“恭敬不如从命,上啊……” 他的话还留着个尾巴,身影如一抹鬼影,快捷无比的疾射,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暴取战飞羽咽喉,那是他背后的那只手上的一支尖细的铁笔。 战飞羽卓立不动,就像没事人儿一样,直等笔尖隔着他喉咙还只有三分远近,他的笼袖双手,齐齐飞扬,左掌似刃般的掌芒,猝映里弹挑,“当”的一声,苍白的煞光击开了对方的铁笔,右手同时,切向压顶而至的执扇右臂,双掌似是一支铁十字,交于额际,伸缩间就如同一把铁钳。鬼儒两招落空,猛然退跃! 这时,肥胖的鬼商二兄弟,业已分自左右,齐齐挥进,毛不拔万贯的双掌,插向战飞羽的右臂,钱如命万利的单拳,击向战飞羽的左肋! 战飞羽交叉十字击退了鬼儒陈酸平的双掌,倏然不泄,左右分袭,在同一个招式里,几乎不分先后的,劈中鬼商兄弟俩的手臂! 大旋身,二双双臂如中利剑般,被切断之时,战飞羽双掌分旋,如同利剑般的白芒倏向外扬,齐齐正正的将颠踣前冲的毛不拔万贯与钱如命万利的那两颗肥头,自颈间切削齐平,飞扬血雨于空中,滚落雪地。 颈间狂喷鲜血,鬼商哥俩,连叫都没叫出,业已双双仰尸雪地。 五鬼已去其二,只在这不及眨眼的功夫里,战飞羽仅仅是扬臂出掌,分削旋身而已。 陡然间,敌人却全震骇至极的僵窒住了,他们几乎不致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承受这个事实的教训,竟这么快?就这么快!当他们连意念尚未回转过来的一瞬,便已有了结果,分了生死,有了强弱,而且还是双料! 飞镰鬼农劳成泰的飞镰,尚未甩出,飞斧鬼樵熊建新的飞斧,犹未出手,退跃的扇笔鬼儒尚未站稳,战飞羽的双手却业已笼袖,鬼商的两颗人头,两具尸身,业已落地! 一声虎吼,扇笔鬼儒陈醮平,一阵风也似的冲到,扇笔分削猛点,袭向战飞羽的胸膛。 乌光双飞,吼声连连,飞镰飞斧,如火绕的青龙,似出洞的蝙蝠,绕向战飞羽的颈项。 紫影飞旋,战飞羽飘然而起,双掌似两道打闪的光电,穿射空中袭来的乌光! 青白闪耀,乌光立止于白光之中,“嘿”声中,“砰”的一声脆响,哗啦啦,铁链坠地。 原来那镰斧的飞绳,生生折断,“咚咚”连声,鬼农鬼樵,双双跌地,飞镰飞斧业已握于战飞羽手中。 乌光回旋,“铿铿”连声,扇笔鬼儒的扇笔,齐齐飞上半天,击开扇笔的镰斧,却在同时,插进了这位五鬼的之首右胸左肋。 鲜血随着拔出的刃身狂喷,鬼儒大叫如位,连声巨嚎,翻滚于雪地之上,突地,鬼儒尖嗥着,悍不畏死的,挺起身躯,扎撒着双手,怒瞪着血目,恶毒地向战飞羽扑去,鬼樵熊建新,亦加入丁战圈,二人就似一对疯虎,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力道之雄浑,招式之犀利,凌猛凶恶的无可比拟! 乌光白芒闪耀,在狂吼痛呼声中,鬼农镰卸左臂,鬼樵斧折右肢!鲜血狂喷中,二鬼犹不停息。 乌赤赤的掌芒,一道道冷电般,在紫袍双袖飞走中,没见有任何招式与双手的动作形态,只见芒光一旋,在一个不可思议,绝对不可能的角度里,一穿鬼农下裆,一削鬼樵脑门,白芒猝敛、更带着泉涌般的鲜血,与粘白的脑浆,一头栽向地面。 突然,鬼农似矮了半截般似发出猪被杀了似的那种嚎声,往下蹲坐,强忍疼痛,蓦然飞身而起,一头撞向战飞羽的小腹! 紫影倏旋,白光暴闪,“咔嚓”一声,斩得鬼农的好颗头颅,飞上了半天。 这时,那余劲犹未歇的鬼农躯干,却似猴跳般,腾起半空,“叭”的一声,跌在雪地之上,颈腔内喷出的热血,直射出五六尺远,将满地白雪,染成了血红。 一缕异样感觉,闪人战飞羽的脑际,一抹黑云,不声不响的飘至头顶,“魔骨刺”似流星般暴飞而至,刺向战飞羽的顶门! 全身孔穴闭塞,紫云飘掠,快得就像远古的时光流逝过去,一溜紫电,闪射一侧,旋即暴飞而起,迎向高空的黑云。 袍袖猝展,白芒倏忽伸缩间,“魔骨刺”业已“砰”的一声暴散! 紫云黑影,双双飘落! 双手笼袖,双臂抱胸,战飞羽依旧笃定如山,望着白果眼连翻,怒红一片,血丝充目的“魔骨刺”涂归道:“幸不辱命,大当家的——半招!” 怒激使涂归略现浮躁,咒声道:“你会偿命的,战飞羽,我会将你零碎着割了,来为他们复仇,我发誓!”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牙疼咒没用,那是要实力的,真实的势力,才能支持住你的大话,大当家的,你说是不?” 恶形于色,涂归恨声道:“我定要你尝尝死亡的滋味,魔骨刺会使你尝到死亡滋味的,绝对的。” 蔑视讥笑,战飞羽道:“魔骨刺,你有多少枝?” 手动光闪,另一支魔骨刺自衣底翻出,“嗖”的一声戟指战飞羽,恶毒狠厉,涂归道:“一支!就这一支,战飞羽,这是一支送你命的一支,你看清楚了!” 乌黑的刺身,透着紫青,显然那是一支奇毒无比的魔骨刺,泛着紫青的光芒中,似有一种无形的寒毒发散着,战飞羽的眸瞳,突然泛出了凛冽的寒光,凝注在那紫青的魔骨刺的光彩中,缓慢而仔细的凝聚后,突然扫向涂归狠厉狞恶的面孔上,威凛的道:“涂归,就凭你持有的一支毒刺,你就该死上一百次,今天,你是死定了,不为别的,只为这骨泛紫青,必得浸泡在毒血中足足一月,并且还得每天要换新毒血的这种残酷事实,今日战飞羽就绝不放这你!为你这毫无人性的万恶不赦的举动,为那因此而死的三十个无辜冤魂,也绝不饶恕你!” 狠毒的,涂归道:“不错,是三十余人命,而且是三十个童男女,更可以告诉你,他们在生前,都已是毒液遍身,可说以毒养大的,最后,就是为了这支魔骨刺而死,你饶不饶恕我,那要凭你的实力了,此刺一出,至今未留有过活口,战飞羽,你比别人强不了多少,你也是人,能躲的过吗?你既知此刺来历,当也心中有数,反正必已算好命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辰,记住吧,到时我会给你烧几文纸钱,渡化你的,你就认命吧!” 战飞羽道:“既知它的来历,你也该知道,我就有法子破它,涂归,你连这点都没想到,无怪你大言不惭了!” 涂归道:“不用逞口舌之利,一试就知!” 战飞羽道:“那,你还等什么!” 涂归怒吼道:“好!好!看我来宰杀你!” 涂归的目光,那么阴森森又冷酷的注定了战飞羽,开始极缓的往前逼过去。 突然,战飞羽的双臂一动,交换握着的方向,然后又恢复了原状,这一动作,却使得涂归大大的紧张之下,他骤然而住,白果眼不停的翻动。 笑笑,战飞羽道:“心里有点忐忑!唔!大当家的!” 双目凝聚,全身微弓,魔骨刺挺直胸前,直指敌人,一副斗鸡的架势—— 涂归的身形暴近,魔骨刺幻成了千百,齐齐射向战飞羽胸前大穴。 毫无声息,像一蓬阴天射下来的光芒,二道白芒,那么亮闪闪,灿煌煌的,如丝如缕般的,腾翻而出,劈进了那千百支魔骨刺的光影之中。 二股大力交叉穿射,魔骨刺似遇到了极强的韧墙,直逼得后退不迭,撞在挤削的力量,直如穿心及割肤,更有一种无形压力撞来,逼得涂归飞旋急躲。 涂归的动作宛似狂风四卷,在瞬息问抽刺让开。 战飞羽得势不饶人,急进猛跟,苍白的光芒,如千百道巨虹,经过苍空,那炫目的苍白,闪得人眼花缭乱! 只要被那挥霍的光芒,尤其是那微带泛青的掌沿扫了那么一丝丝,涂归就知亦将无幸理。 涂归在连翻的急旋闪耀里,已不敢单恃仗着“魔骨刺”的威力了,旋转回跃之中,左掌已夹杂着他的“挫骨掌”力,击劈而出。 如此一来,魔骨刺飞舞刺截,方能挥洒自如,再加“挫骨掌”力,顿显灵活异常,似不如刚交手时的受制,因而更变化无定,威力陡增。 战飞羽的身形飘洒,动作如电,双臂形成了一股森森剑芒,直如一道道挥扩的光流,交织穿射,一时幻为圆弧,一时化成飞电,时而作暴雨倾泻,时而如锐风呼啸,鬼哭神惊的动作,顿时已将涂归迫得团团乱转,刚刚自如的挥洒状态,仅只是昙花一现,消失无踪! 战飞羽虽未再在半招中毁敌兵刃,然而在涂归的现时感受中,却远较方才的毁刃更为惊凛吓震,他只感到一股股如冰凌刃般的锐利光芒,无形的侵袭全身任一角度,一股股锋利的锐气,挤压得涂归似如跌落进冰窖里,耀眼的苍白蓝芒,丝丝向面门扣进,使他有一种急需要冲出这无形光弧射线的圈绕挤压的企图! 一丝罅隙,闪射头顶,把握住十分之一秒的瞬间,魔骨刺直上竖立,腾身冲向空中,暴然而起!身形之疾跳,快捷,直如流星冲天! “啊……”的一声凄厉惨嚎,随着冲起身影吼叫而出,一股血柱如散花般挤喷而出,白芒倏敛,战飞羽已挺立于丈外,破殿石阶上,“砰”然一声,跌落了那业已至面至腹,划开了一溜长有五尺,深达近尺的血口子的涂归尸身!仰脸向上,全身躺在血泊肉糊里! 魔骨刺甩得远远的,捂着胸腹的双手,犹自哆嗦不停,殷红的鲜血,自血口中向外扩散,台阶上的白雪,刹时变成了暗紫色,一丝丝的粉红,向外扩散,抖战的双手渐渐停止,斜劈成两半的面容上,那未合的唇角,一下下的抽动,本是翻动的白果眼,倏然停止了。 战飞羽双目凝住,到得此时,始闭上眼睛,略作调息,心要二用,既要防毒,又得制毒,他是付出了点力气,然而却并无损伤,刹时的调息,总是要的,挺立雪地中,无视周围的寒冽,瞬间入于静息之中。 半晌,战飞羽寂然沉静的面容,略显异样,冷寞的双目,倏然暴睁…… 那特异的表情,是战飞羽甚难现出的,一个在江湖中成名的战飞羽,武功精深已深不可测,任何人都不详细他功力奇特的表情,那种疑惑中带着不耐烦的表情,是少有的,然而特异的历练,终使他这种表情在现显的一刹那间消失了! 已恢复原有的镇静,极度的沉默,寂然! 在一个破落荒凉的阴森废庙中,红的血,白的雪,残裂的尸体中,耸立着沉雄的一个寂寥的人,这幅景况落在任何人的眼中,亦将在心里引起无比的阴森,寒栗,与抖战! 战飞羽于宁静中,测出了异响,一惊之后,即又泰然了! 泰然中,却有着无比的警惕与诧异…… 因为……—— 十八、死人、复活、渔得利 因为战飞羽听出了,来人行动之迅速,竟是他在江湖行走以来,有数的几次之一,而来人却又不止一人,功力之高,自奔行中又测出,设若是敌人的话,他知道,是遇上劲敌了,而且一遇就是两个! 在一个武功深湛如同战飞羽的人,在运功中测出形迹并不算什么,又再能测出对方武功高下来,这就凭两方面都是翘楚才能办的到,一方面是功力深厚,另一方面就得靠江湖历练的经验了。 使战飞羽这个江湖中顶尖人物惊惕惊心,并不容易,因为大风大浪他经验的大多了,可是就如同魔骨刺涂归这件荒刹蝶血事件来论,他战飞羽可说搭上的,武林人物尤其是如战飞羽一样的武林人物,根本就不怕事,可是对任何事情,却也讲究一个理字,显然会遭这事,若非对方是武林十余年前,恶名照彰的人物,他战飞羽可就不是如此的处理了! 如今,又有人来了,战飞羽的脑海中,迅速的在运转着一个问题,这是个焦点,假若对方是涂归一路,那么他战飞羽会毫不考虑的挺下去,但这并不一定,设若是另一路人马,而他该如何办呢?这正是问题的核心,最使他担心的,是他自己另有去处,不该在此耽搁,又再以他的个性,他能怕事吗?实际上,担心的是怕因此而引起误会,节外又生枝! 有道是怕什么就碰上什么,战飞羽的思虑敏捷,对方的行动亦不怕,就在战飞羽即将决定是采取观察,抑是立等行动时,对方已清晰的传来了飞行声,战飞羽不需决定,即算决定了——立等。 因为他要是采取“观察”的行动,自己不得有所举动,以他测度,对方功力在他行动之时,定然会有所惊觉,如此,他战飞羽可划不着去担个躲藏的臭名,何况,他战飞羽向来行事,都是正面的,未曾有过临敌而退的记录,是以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仅只是身形略动,掠至大殿破阶之下,仁立以候。 身甫站定,蓦然已有了惊觉,于反方向,亦隐隐有了奔行之声,他心底笃定了,仅只方向的不同,即可令他判定,这定是两路人马,甚至是对敌双方! 异响突然增强,轻柔的破风声中,飘落了二条人影——人影落地,战飞羽尚未有所表示,已闻到一个破锣似的嗓子开腔道:“阁下,这是你的杰作?” 那是个倭背的驼子,驼峰高得骇人,使他的人变成了一座小丘,那驼峰的身躯,竟然小得瘦得出奇,看来似有不胜负荷之感,最特殊的是那伸在驼峰前的脑袋,撑在一根细如竹节的脖颈上,活脱脱似个乌龟。 这副长像,战飞羽不问即知,他是那武林中驰名的怪物,医死不医活的假华陀“治死人华驼子”到了。 他这个“治死人”的外号,可真是名实相符,他不但是专治别人医不活的人,同时也专将活人医死,这有个原因,他有个脾气,武林人受伤,若果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有一人能治愈,他就袖手不管,即或是这人伤重的要死了,他也不医,所以他的外号,就变成了另一个意义是治死人,也就是将人治死,但武林人伤得已毫无希望,群医束手,在他却正好相反,往往是着手回春。 不但如此,他竟然是华陀的后裔,本名华不溜,生来即是一个奇特的残废,驼峰特高,家传医学使他承受了他祖宗的名号,武林人即称之谓华陀。 “治死人华驼子”所到之处,从无例外,他的老搭档武林中有名的“气死鬼钟魁”一定在场! 战飞羽不答“治死人华驼子”问话,闪目向他身旁的高大老人望去。 只见那,“气死鬼钟魁”乃是一个方面阔肩的魁伟老者,看去活似画像中那捉鬼的钟魁,赤红脸扫帚眉,浓得黑中透亮,有一股自然的威煞透露在他的周围。 就在战飞羽打量他的同时,突听他惊异一声,蓦地一把推向“治死人华驼子”的高大驼峰,口中怒叱道:“臭驼子,你管别人的闲事干啥?还不赶快办正经的去,元少爷在那儿呢!” 华驼子一摇头道:“还用你说,我早看到了!” 钟魁突然大怒道:“你看到了为什么不赶快去治?” 华驼子依旧等待着战飞羽的答复,口中却大声道:“急什么!他还没死!——喂!阁下难道是聋子?为何不答我的问话,你莫不成也同我老驼一样是个残废不成!” 一旁的钟魁,冷哼一声道:“没死你就不治是不?” 华驼子毫不考虑的道:“这是老驼子的规矩!” 钟魁不屑的道:“我看你是找死!” 华驼子,蓦地转身,驼峰旋转,小脑袋一伸,小眼睛一瞪,怒声道:“大个子你说什么?” 钟魁仰脸向天,大声道:“我说你找死!一片片割了零割了你的驼峰后,再让你慢慢的活活饿死!怎么样,不相信?” 怒极反笑,嘎嘎两声,驼峰抖动中,华驼子突然变得轻松的道:“大个子,我看你是作梦,放眼武林,谁有这份本事,嘿嘿……老虎拉车,你说谁赶‘敢’!” 钟魁漫不经意地道:“九姑敢……” 华驼子一听,小眼睛连眨,埋声不吭,突然转回,向战飞羽道:“阁下,请回答在下问话!” 钟魁口中的九姑是何许人物也?战飞羽搜遍了记忆,就是记不得曾耳闻过如此称呼的人,能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治死人华驼子哑口无言的承认此人有零割他的本领。 听到了华驼子的问话,看到他的表情,战飞羽蓦地自那寒目中射出一股慑人的精光,冷冷的道:“没此必要!” 华驼方待发作,小脑袋一竖,脖颈老长,就像个乌龟伸头似的,一旁的钟魁,冷声道:“要问去问元兄,不就结了,真是老糊涂,自找钉子碰,哼!” 本是瞪向战飞羽的小眼,回瞪钟魁,没好气的,华驼子道:“你熊咧咧个什么劲,我治元兄,你可小心别让这个小子给跑了,跑了我唯你是问!” 说着话人已俯身至丁元一尸体之前,动手摸了摸丁元一的心脉,兀自忙活了起来! 钟魁虽身子转向,业已面对战飞羽,但却在嘴里故意的气华驼子道:“脚生在别人的腿上,我又没拴住人家,凭什么跑了唯我是问?” 华驼子人似未听到他的话般,业已全神贯注在丁元一身上,根本就不理“气死鬼”钟魁的故意找碴,战飞羽看在眼中,心底不禁对华驼子的态度,大为欣赏,一个人任何事情,若能一心致专的去作,鲜有不成功的,丁元一伤势的轻重,战飞羽明白的很。 只因他在初救得了元一之时,即已知道他不但受了严重的内伤,并且重得很,更要命的是他同时也中了毒,在伤与毒双重夹攻之下,丁元一只有罪受,是以他才借魔骨刺涂归的手,给了他一个痛快,免得他生不如死,因为在他那种情形之下,即或是治好了伤,身体也要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整天要在虚弱中过一辈子,那种滋味想想也不好受!若不是如此,凭战飞羽能让“魔骨刺涂归”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如今“治死人华驼子”既然伸手,战飞羽知道丁元一定然没有问题。 战飞羽双目星寒,盯视着治死人华驼子的治人手法,一瞬不瞬,对于那已面对他表示出警戒之心的“气死鬼钟魁”的习性,任何人,凡是同他搭上了腔,不论何时何地,他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尽极度缺德的词句,来损你,使得你听在耳里,怒在面上,你越生气,他越精神,就是动上了手,也都是些使人恼怒的招式,所以不论任何人,都不愿招惹他,否则,你就有得气生了,民谚谓气死人是不偿命的!何况他的外号是“气死鬼”,鬼都能被他气死,人还能受得了! 战飞羽的反应,看在气死鬼钟魁的眼里,心里却不由得暗笑,心想:小子你这一套,我可是见多了,你若如此,我越想让你尝尝滋味,尝尝真正生气的滋味,除非你没有命了!哼!就是变了鬼,我也照样气死你!心中想着,口中不闲,眼睛一斜一挑,钟魁一本正经的向战飞羽道:“阁下英气逼人,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此话一出,大出战飞羽意外,想象中气死人钟魁,定然是个话语带刺的缺德鬼,如今竟然是如此的正经,所谓礼尚往来,人家如此,他战飞羽可不能落人话柄,是以神色间,掠过一丝愕然之容,随即淡淡的道:“在下战飞羽,阁下想来即是大名鼎鼎的气……” 气死鬼这三个字的名字,却真正的不太好出口,是以说至此处,战飞羽不好意思往下说,但那钟魁却仍然一本正经,毫不为意的道:“对!对!对极了!我正是气死鬼钟魁!想不到在此风雪古庙,尸骸狼藉的地方碰到了盛名满天下的‘神手无相战飞羽’,战大侠,盛名不虚!盛名不虚!” 君子欺之以方,钟魁以常理测度,面前人可能是一好名之士,正直之人,以礼待之,定然不会碰上钉子! 战飞羽依然心存防范,淡淡的道:“阁下夸奖,阁下盛名,的是不虚!” 习性不改,打蛇随棍上,钟魁道:“哪里!哪里!战大侠出手不凡,看一看眼下的成绩,就属神手无相,的是了得!” 来啦!战飞羽心存警惕,不置可否,道:“阁下看走眼了!” 挑逗的,钟魁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看走了眼没关系,只要阁下莫失了手就行了!” 以牙还牙,战飞羽道:“神手已无相!” 揶揄地,钟魁道:“厉害,厉害,无怪这儿的血腥气重!” 古并不波,反击,战飞羽道:“要不要试试滋味如何?” 正面挑上了,似是第一次遇上对手,钟魁道:“花子打狗,战飞羽你穷横个什么劲?可惜你不是鬼!我老人家是猪八戒抡靶子,不刺猴(伺候)!” 不屑地战飞羽道:“谅你不敢!” 嘻嘻一笑,钟魁道:“敢不敢你心里明白,不值得倒是真的!” 寒星望天,轻啐,战飞羽道:“无赖!” 一本正经,严然长辈训子弟,钟魁道:“年轻人说话,不知轻重,我老人家原谅你,以后可要记住,不可信口开河。” 战飞羽毫不理睬,突然朝大门方向走去!甫一举步,面前人影一晃,“气死鬼钟魁”道:“慢来!慢来!何不再稍等一会!” 简洁地,战飞羽道:“没工夫!” 钟魁突然闪身一让,手一笼,不屑地道:“请!请!你留在这儿不会安心的,溜吧,溜的越远越好!日后江湖上传出去,你战大侠杀人开溜,那有多美?嘻!嘻!” 战飞羽双目寒光陡射,精芒如电,注视着钟魁,钟魁摇头晃脑,面露慌急,故意作态地道:“唷,唷!你战大侠可别生气,我不会传出去的,只是我可不能保险那罗锅子不讲,你对我这么凶干啥!我钟魁不怕鬼,可是不敢惹你这鼎鼎大名的侠客!” 扭身返回原地,两眼望天,战飞羽再也不理睬气死鬼钟魁的茬儿,任你说破了嘴,战飞羽就似一座山,挺然耸立,毫不能动摇,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凛森寒,使人感受到无比的阴森冷酷! 渐渐地,气死鬼钟魁,无辞玩了,只剩下周围刚刚掀起的雪后冷风,突然加强,飕飕地刮着,使地上未凝结的一层雪花到处飞扬! 闷哼一声,地上已死的丁元一,突然眼珠儿活动,治死人华驼子,未待他有所表示,业已连连施展独门医术,拍打接拿,紧接着一颗药丸,塞进了丁元一嘴中,一包细粉遍洒伤处,最后,撕块衣襟,包扎一番,不待他有何反应,双手抱起丁元一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大殿之中,直接将他放在那唯一尚能避风雪的神案之下。 这才直起身来,望向战飞羽,冷冷地道:“阁下稍等片刻,我们就可分清敌友……” 战飞羽肃然地,打断话头道:“敌友无关紧要,是非倒很该分清,只是阁下找的这个地方,似乎不太保险!” 华驼子不以为意,钟魁可听出话中有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过来人,没什么意思,谢谢华驼子将我们极需要的人治好送来!你们三位就顺便也留在此地吧!” 一股冷森如地狱中魔鬼的声音,突然自那唯一能避风雪的神案底下传出,隐隐中似自一具带有磁性的器物中传出,冷森,低沉,沙哑而不甚清晰! 华驼子急速翻身俯首,小眼望向神案底下,哪里还有丁元一的影子? 只见他驼峰起伏,双掌起处,咔嚓一声,本尚完整的神桌,业已粉碎,什物四散,尘土雪泥,飞射墙上,墙壁上那露出了一个暗门,黑黝黝地深厚黑底,门上有一具似蜂窝般的铜环,精光发亮,任何人一看,即知那是常经磨擦的痕迹,而那话声系自此传出。 华驼子驼峰耸动,气急地泼口大骂道:“什么东西,给你老驼子出来!” 阴森的沙哑声依旧,自蜂窝形铜环传出,道:“你臭驼子想死也不行,吹大气更轮不到你!那个叫气死鬼的混蛋家伙,将是第一个。” 嘻嘻一笑,气死鬼钟魁道:“想不到我老钟竟然交了老运,有人招上我啦!莫不是你也是个鬼?” 冷森的话语更形森寒,道:“你死得比我原定的还要惨,更要罪加一等!” 钟魁挪榆的道:“欧大气,说狠话,连驼子都会,你这种见不得人的鬼东西,大概是怕你钟老子吧!说说大话壮壮胆是不、这没关系,阴间的小鬼们,经常在我老人家面前如此!我会原谅你的!” 阴森中带着威胁的声音传来道:“钟魁!你死定了,我要让你的骨肉剁成浆水,血和着泥巴,晒干了再喂狗,我说到就做到!” 钟魁破口大骂道:“鬼患子,狠话说够了没有?给老子滚出来,让我数数你有几根肋巴骨,看我不一根根的把你拆散了,磨成骰子掷着玩,让你在那见不着天的地方放空炮,变成在碗里穷打转,真真正正的变成个轻骨头!” “钟魁,我发誓,我要亲自拆散你的骨头,亲手和你的血泥!” 暗洞里的声音,恨得牙痒痒的,声中充满了恨意,使任何人听了他那种咬牙切齿的声音,无不昭然的有一种惊惶之感。 慢条斯理,战飞羽道:“暗底里讲话的朋友,你是凭着什么身份?难道说就凭着你两句狠话,同庙外的那些废料?” 突然沉默! 洞底人同治死人华驼,气死鬼钟魁,同样的诧异着战飞羽的精深功力! 因为洞底人根本就未曾想到,庙外来人,战飞羽已经晓得,这在功力上,业已分出了高下,是以他俩怎能不惊,怎得不有所诧异,诧异中犹带着钦佩的味道! 这从他二人的神色中可以看出。 久久,只有风雪的飘飞声! 沉稳地,战飞羽道:“该来的,迟早要来的,底下的朋友,划出道儿来吧,是群攻?抑是独斗?不过,我为阁下代筹,还是群攻混战的好!” 森冷沙哑的声音,轻蔑的道:“战飞羽,凭你就敢对我如此讲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冷冷地,战飞羽道:“姓战的对谁也是如此讲话法,何况是你这个骷髅帮的二流角色!故做神秘,并不能抬高你的分量。” 生气地,冷森沙声道:“战飞羽,你莫自视过高,我这二流角色,相信收拾你还没有问题!” 战飞羽道:“这得试试才行,躲在洞里叱喝没什么用!” 冷森沙声怒声道:“来了!战飞羽,马上你就尝到滋味!” 不屑地,战飞羽道:“用群攻,用车轮战?莫忘了庙里躺着的有魔骨刺涂归和他的七个同伙!充其量,你不过顶得上他们之中的三个,有把握吗,涂老大!” 怒形于色,尖声吼叫,华驼子气极地道:“什么?窝里躲着的竟然是你‘魔骨球涂禅’?你老小子出来,我驼老子就是来找你的!” 战飞羽在旁边突然面现微笑,但瞬即消失! 森冷的声音,突起道:“战飞羽,你够聪明,可惜,你这次听走了耳,罗锅子,你要找涂禅吗?暗暗!他已在外面等你了,你就去尝尝他那百发百中的弹子味道吧!” 毫无讶异之容,战飞羽道:“阁下虽然聪明,可也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你真以为我不知你是谁吗?哼!” 森冷地沙声道:“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改变你的命运吗?” 战飞羽冷冷地道:“不劳费心,你还是为你自己打算打算的好!” 森冷沙声突变狠厉的怒吼,道:“涂门主,动手!” “是!”一声轻微的应声后,紧跟着一股狠毒至极的语声起自院内,道:“各位尝尝魔骨弹的滋味!” 那是起自一个同魔骨刺涂归,长相装扮,一模一样的黑衣老人口中,只是他不是一对白果眼,却是一双蜂目,细小干黄,特别阴毒! “且慢!” 战飞羽突然止住了黑衣老人魔骨弹涂禅已扬的双臂,继续道:“涂禅,冤有头债有主,涂归可是我杀的,与华钟二位无关,待他们退出后,你我放手拼一场!” 畅声嘲笑,魔骨弹涂禅道:“战飞羽,你真是迂得到家了,你以为华驼子同钟老鬼会比你的分量轻吗?错了,你们三人还是一同向在死城报到吧!” 话未落,气死换钟魁已接了腔,调侃的道:“涂禅,莫以为你那些烂铁块装的烟花,能对我有什么用场!你可也得小心点儿啊……” 钟魁一面说话,人却突然飘然而起,如电光石火般地射向涂禅! 相隔丈余,涂禅冷笑一声双劈倏扬,一连串乌光,射向大殿之中,其中一道乌光,迎向钟魁。 钟魁飘射的身子,突然折射左飞,冲向大殿以外,落于一堆颓败的墙外。 大殿中的治死人华驼,与钟魁似心意相同,罗锅子一矮,人已如刀箭般射向大殿之后。 战飞羽双掌倏翻,白里透着一抹淡淡的青色,青色的边沿泛着微微的骨黄,迎向连串如球击来的乌光,那魔骨弹涂禅杀人的利器! 战飞羽神色笃定,气不涌出,双目眸瞳,如寒芒,似冰魄,凝成两股利器,注意不瞬,但他的双手,动作的快捷,却是无可比拟,而那双本是锋利如刃的“神手”,突又表现了他特有的功能,柔韧得如同带棉性弹力的机簧,顺着快速的乌光一旋,如同一连串珍珠项链般,进入他的双掌。 战飞羽身形猛翻,借击来力道的冲力,柔韧的手掌,顺势一个大弧,背向殿外,两串乌光,蓦地自他双掌中向殿外射出,声势之疾劲快捷,较来时尤为急迫。 乌光并未射向涂禅,却齐向殿前最末一层石基落去。 “轰……” 一连串爆响,在刹那间震得石飞灰扬,如弥天浓雾。 灰扬的爆尘中,另一点乌光,穿向灰雾射向惊栗后退丈余的魔骨弹那甫自落地的身形!轻微的爆裂声,在爆震中,根本就听不出,但一声凄厉的惨吼,起自涂禅口中,玩火的人终究是要死在火中的。 爆震中,另一声轻震起自殿中那黑沉沉的暗门,战飞羽晃身已射入被他震倒暗门后露出的一道地道之中,刹时消失不见—— 十九、蛇钻、电驼、煞使毁 快捷的动作,倏然慢了下来,似一朵冉冉下降飘荡的白云,战飞羽的身形,顺着暗黑地道的斜度,缓缓下降,飘然落实,距离暗门业已十余步了,地道竟然笔直。 “轰隆隆”!身后传来爆炸后墙壁全塌的声音,一股搀和着火药油烟尘土的霉味,汹涌扑鼻,本是略现光线黝暗的地道,突然变得更黑,战飞羽知道暗门被震塌的屋瓦梁柱,墙壁的壁石堵塞了! 战飞羽并不为后路阻塞而担心,他深信那沙哑声音的人能进来,他亦可以出去,兔狡三窟,这种情景之下,那沙声人岂能只留一个通路? 现在他所需要担心的,他知道,那是他如何在这陌生而又黑暗的环境中,应付突来的袭击,与其他可能的阴险毒辣的精巧恶狠的暗器一类机关。 黯哑的爆炸声,依稀传来,战飞羽推测着地面上的状况,小心的向前走着。 地面上——古庙天井中。 一片灰雾弥漫中,夹杂着无数的火星与连串的轻爆,雪地上好似条条电蛇,到处游窜,在爆声中蔓延增长,那是“魔骨弹”的爆后油渍烧着的光亮,甫燃倏灭,已与雪水混成一片。 在靠庙门处,一堆火光在翻滚,“魔骨弹涂禅”被自己的暗器所伤,炸断了两条大腿,蔓延全身的火花不停,痛苦中他双臂不停的挥动,一颗颗魔骨弹,向外直投,每投一次,即“砰”的一声爆炸,满院中,到处随着他双臂无目标的乱甩,形成了一片火海雾洋! 灰雾更形浓密直冲霄汉,火势延发涨大,地上的所有尸体,都沾上了油渍,一具具焚烧起来,刹时间古庙变成了火葬场,爆炸声,火光电闪,与燎烤的人肉腥,混合成为一幅惨烈的画面! “砰!砰!砰……轰……” 一连串爆炸,突然起自“魔骨弹涂禅”的翻滚处,甩不掉的“魔骨弹”几经挤压与炸渍的引燃,突然连串爆炸,最后变成一齐爆发,只见一股浓烟,被一团熊熊火团涌上半空,一片片焦炙的骨肉碎块,向四周,向天空飞射飘洒,如天女散花,似滚滚雨点。 一代枭雄似的“魔骨弹”涂禅只落得挫骨扬灰命丧荒山。 爆炸声停止了,灰雾渐渐稀薄,整座破;日的古刹,呈现在寒天冻地中的,只是一堆堆灰土与烂砖碎瓦,夹杂着一块块焦炭般的碎肉骨屑,间或会有一块头盖骨连着半片人脸,散置其中,更增加了荒凉中的凄厉。 散落的断脚,断手,和一截截的肚肠,使凄厉的场面,增加几分悲苦,这是一场罕有的杀伐结果,一点都没有武林中的那份真刀真枪下出现的状况,只是一种人类逞能的报应。 灰暗的天空覆盖下,灰烬余火中,耸立着二个人影。 一个是那武林中的怪物,“治死人”华驼子。 另一个是那华驼子的老搭档“气死鬼”钟魁。 望着那散落的断脚断手,碎肉炙骨,钟魁道:“治死人你是否能够将这些人医治好,那可就大大的发财了!也真正的配称做‘治死人’!” 毫不示弱的,华驼子道:“我要是治好了这些人,你怎么能够有对象找乐子?还是行行好,给你留几个鬼去阴间气气他们吧!” 恶毒的狠厉之声,起自身后道:“两位都一同去阴间去找乐子吧……” 猛转身,双双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一排站着四个黑衣蒙面人,高矮不等,一式的打扮,只露着两个的的的眼睛,恶毒的望着二人。 二对一,钟魁同华驼子互望一眼,心意相通。 中间居右黑衣人的蒙面黑中飘动,话是他说的,驼峰抖动,小眼中射出两股寒光,华驼子怒声道:“是四位这见不得人的材料吹大气吗?” “刷”声连响,四人动作一致,手中掣出了一支奇形兵刃,举在身前,齐齐凝神注视着二人。 兵刃约有二尺半长,细细的,一道道弯曲的,三角形的锋刃,那极像是一个木匠扁钻,特异之处,在那把手与锋刃之间,普通刀剑的护手,多是圆环,但这支奇形的兵刃,却是两支骷骨斜交,中间镶嵌着一个龇牙咧嘴的无肉的骷髅头! 多年前,这个兵刃,在江湖上威名凛凛,几乎成了黑道人物的代表,它有个响亮而深入人心的名字——骷髅蛇形钻。 持有这种兵刃的人,多年前亦是黑道中的杀星群,骷髅帮的“煞使”,专司对付与骷髅帮敌对人物的群攻。 蛇形钻一出,华驼子驼峰抖得更形厉害,钟魁高大的身躯亦突然挺得梗直,双双亮出了趁手的兵刃! 华驼子手中是一支小如锅铲的药锄,锄刃菲薄得似薄纸,显而易见,锋利无比。 钟魁那高大的身躯,粗壮的手臂,阔大手的掌,擎在面前双目眉心间的是一支小巧玲珑的粗有二寸长约尺许的钢锥。 钢锥闪闪发光,通体精圆,闪耀着钟魁的满面于思,亦红得发紫。 战飞羽的气势,沙声人的阴冷,魔骨弹的威名,没有将这一地武林怪物激得使用兵刃,而这四个蒙面的骷髅帮“煞使”的特殊兵刃“骷髅蛇形钻”一亮,即使这一双武林称怪的人物,亮出了轻易不用的独门兵刃,可见“煞使”昔年的威势,定然不凡。 “骷髅煞使”有此威势,并不是他们在骷髅帮中有着显赫的地位,相反的,他们竟然一点地位都没有,如骷髅帮中的魔骨弹,涂氏兄弟,即有指挥他们的权力,“煞使”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并非骷髅帮中之人,而是一些武林中高手,尤其是正道高手,被骷髅帮控制了,甘心情愿为他们效力! 每一个“煞使”都是武林中顶尖人物,“煞使”出现的时候,最少四人,厉害的是这四人中,只有一个是清楚的,其余的都是神智不清,除掉了“群现”时的不顾命攻杀以外,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群现”与“拼命攻敌”是他们一成不变的形式,死亡对他们没有威胁,创伤对他们有一种激发野性的力量,爱创越重,他们出手的威势越强,精力越旺,招式越狠,动作越快,爱伤被刺,在战斗中成为他们的乐事。 原始的野性,使他们给武林人物留下深刻的印象,原始野性爆发出人的潜力,就如同大自然的威势一样,是没有人抵挡的,想抵挡也要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 华驼与钟魁可深深知道,狂风巨浪是能够轻易吞噬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这些“煞使”正是武林人物之中的狂风巨浪! 钟魁向来口不饶人,铲竖面门,口出讥笑,道:“见不得人的东西,正是我钟某人的对手,小鬼们来吧!尝尝被钟大爷捉到的滋味如何!” 居右的中间蒙面人,冷哼一声,蛇形钻,蓦地一晃,寒芒闪耀,倏然直刺钟魁胸前。 一人动四支蛇形钻同时闪射。 来势之快,宛若流光,四支蛇形钻不声不响的,右两支齐齐穿击华驼子,钻身映光,如电蛇般刺向胸腹。 另两支从斜刺里猝然递向钟魁胸前,分袭两处要穴。 怪异的事出现了——华驼子居然身体“呼”的转了个半圈,那突起的驼峰,“砰”的一声,碰触一刺来的蛇形钻! 两个蒙面人猝然扑歪的身形,倏然震得一滞,一股反震的巨大弹力,传自蛇形钻的钻身,阻住进力,而猛然间又有一股轻微的吸引力,自驼峰传来,那短短的药锄,突然在驼峰之后,向二人的腿骨前砍挖而来。 蒙面人似被激发了野性般,根本不理会砍来的药锄,蛇形钻打挺,如刀矢离弦般,齐齐钻向华驼子的面门。 “臭驼子,你怎不用杀手?奶奶的,要激发了他们的兽性,给我们收尸啊?” 钟魁短钢锥,晃动间,矮身躲过了袭来的两支蛇钻,双腿如两道铁锄,飘忽问平仰身躯,蹬向两蒙面人的胯裆,钢锥平托蛇形钻,滑向两人执钻的手腕之处。 两蒙面人,蓦然齐齐转身,躲开钟魁的一招两式,齐嘿一声,狠狠的以钻当刀,狠削平翻的钟魁胸腹。 侧滚翻身,躲出蛇钻双袭,钟魁高大的身躯,如狲猴般灵活,闪转腾挪,一派小巧功夫,将短钢铲运用得呼呼生风,当作点穴厥,滑溜的向两蒙面人的身上各处要穴招呼,两蒙面人虽不顾本身是否受创,仍然对“点穴”似是甚为避忌,竟被钟魁赶得似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局势立时改观。 华驼子双峰又碰触震弹敌人兵刃一次,大喝道:“别急,老伙计,就是如此,掏掏他们的海底,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又遭了骷髅魔的暗算?” 钟魁一看两蒙面人,甚是避忌自己的“点穴”,信心大增,竟然不再避忌,一味猛攻,口中大喝一声道:“好,就这么办!” 短钢锥如一连串陨星闪撞,刺向敌人! 身体姿势尚未改变过来,这位“治死人”的驼子,已怒吼一声,药锄已一溜星光,一抹极细的银丝遥控之下,电射而出,去向那发号施令的蒙面人面前! 四人中独有他是清醒,对于任何招式,都知拆解躲闪,是以华驼这一突袭,蒙面黑中下的面容,神色略变,蓦的双臂猛仰,双脚微蹬,闪电般倒射而出。 华驼子“嘿”的吐声,驼峰不顾另一蒙面人刺来的蛇形钻,硬行碰撞,疾迎而上,那股银色细丝业已弹收药锄之手,缩肩吸腹,在挨了一记蛇钻戳打之后,身形如陀螺般一旋,一锄削向对方腿股。 黑衣蒙面人倏然的闪开要穴,猛然侧移臀骨,迎向药锄锋刃,“咄”声微响,臀骨甩肉处,被药锄划裂一道血口,深仅半寸,长有一尺。 一声欢叫,一声痛快舒适到极点的欢叫,出自那被伤的黑衣蒙面人之口,那本是略显呆滞的身法手眼步,突然加了兴奋剂般的,活跃起来,蛇形钻像是蓬晴天洒下来的光雨,那么绵密,光亮,刷的罩落下来。 华驼子的动作,宛如狂风四卷,药锄如千百长虹,经过穹苍,炫目的光彩闪耀得人眼花绦乱,“砰砰砰……”连串的钻锄交击响起。 蓦然,那倒射而出的清醒蒙面黑衣人,突又不声不响,如狸猫,似猿猴般的快捷眨眼闪至,一抹光弧,像天上朝露,突隐倏闪,射向华驼子。 森森光芒,形成一道扩连的光流,本领之高强,大出华驼子意外,几度迫使对方,均无法测出是哪家门派,所有的招式,诡谲阴诈,狠毒凄厉,然而总不出骷髅帮的范围,极力封架之下,蓦感驼峰之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力,华驼子突然大恐,心念一转,突然暴喝一声,“嘿!” 声如霹雷震天,动作如电,双臂封架间,双肩突的一耸,那高大凸起的驼峰,突然收缩,那佝偻的背脊,似已消失,前后的敌人,顿失目标,双双落空。 华驼子驼峰消失刹那,旋即复原,身后射来的蛇形钻,木已失去目标,距离拉长,招式递空,驼峰忽然恢复恰恰迎向蛇钻,“噗”的一声,蛇钻不似先前被弹震开来,却似生生刺了进去,约有半尺。 蒙面人一怔之下,用力回抽,弯楞的蛇钻,想见即将带出模糊的血肉,心中恨急了华驼子三番两次狠命向他攻击,大喝一声“嘿!”用尽平生之力,双手一搅,蓦往外拔! 双手紧握钻柄,猛然搅动的刹那,突然有一肌怪异的力道,自钻身传至双手,迅速的扩至双臂,全身是一肌麻痒,顿感无力可施! 心头一惊之下,双手忽又恢复力道,正于此时,双手一攒把,猛听华驼子一声大吼:“嘿!” 清醒蒙面人突感有一股大力,将其身躯借紧握之时,猛然摔起半空:“大个子!接着!” 腾空的身躯在毫无准备之下,一点力道都还用不出,突然一股刺痛,痛彻肺腑,力量被疼痛刺激,业已恢复,转目望去,钟魁那庞大的身形,正如鹰隼般,腾掠而过,那亮晃晃的钢锤,业已将他双腿自脚脖处,挑断筋条,顾不得扎腹的疼痛,蓦然发出一声特异的呼啸,未待身躯落地,右臂倏抬,蛇形钻的楞刃,迅捷的自额头向下削掠,一张面孔,顿时被楞形扁钻划成十余道血口,鼻子两开,眼珠双破,嘴唇全豁,血水全翻,面目全非。 身躯尚未落地,蛇形钻已平搭喉头,深入五寸,人头一斜,“砰”的一声,活人变为死尸,跌落尘埃。 腾身空中袭击的钟魁,同时落地,望着那血肉模糊的面孔,割断咽喉的尸体,不禁一愣! 华驼子突地一声喟叹,驼峰不禁急急耸动。 那受伤吼叫的蒙面人,在闻到自杀的蒙面人那声特异的凄叫以后,突然舍了华驼子,回身冲向自己的同伴。 游开的钟魁,听到华驼子的呼叫,蓦的闪开两个蒙面人的不顾命招式,钢锥一找对方要穴,在两人急急躲闪之同时,突然腾身而起,钢锥迎向被华驼子绝招制住腾摔半空的蒙面人,迅捷的挑断双脚筋条,本想捉个活口,看看究竟是哪家门派之人,谁知却落了一场空。 与他对敌的两个蒙面人,在失却了他的身形后,本已作势欲起,齐齐冲向华驼子,然而,突然听到了那声长啸,心神蓦然一愣。 就在此时,那已受伤的蒙面人,突然冲至,“嗤”的一声,右臂疾抡之下,愣住的两蒙面人腿股,突然被蛇形钻刺中。 两蒙面人,突然一挺身形,与刺伤他俩的蒙面人,激烈的动上了手。 “刷!刷!”声中,三人竟然没命的向对方身躯招呼,每一招,每一式,都毫不落空,刹时间,三个人都成了血人! 蓦的! 三人欢叫一声后,齐齐怒啸,啸声中有一股使人战栗的野兽森森寒气,透彻云空。 啸声倏停,齐齐转身并肩,手举蛇形钻,外露的那双眸瞳闪射出野兽噬人的光芒,赌定华驼子,举步前进,慢腾腾,颤微微的,一步步逼近! 钟魁见状,摹的斜掠而起与华驼子并肩而立,满面露着凝重之色,关切的道:“老伙计!小心了!” 平时嬉笑怒骂,常给华驼子气受,如今当此生死关头,真情流露,没有半点虚伪,半生的搭档,知己之处,即从此测出,华驼子小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但却低喝道:“退开!让我一人来应付他们,你去准备好!” 钟魁道:“你想怎么样?” 华驼子道:“拼!” 钟魁道:“要拼一齐拼,我为作么要退开?” 钟魁不但未退,反而更迈进了一步。 那对面三煞使,满脸怒容,脸上的血色浓得较醉酒尤为赤红,脚步凝重,目光狠厉,望着面前的华驼子与钟魁,就如同恶狼碰上了猎物,那狠戾,那恶毒,那贪婪,一切都自那怒容,狞厉的怒容中流露无遗,华驼子一拉钟魁,拉退一步,怒道:“我一个人先来。” 钟魁道:“不行,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了的,他们已自行激发出了潜力,我们两个恐怕……” 华驼子怒声道:“我们两个一块先拼上,划算吗?” 钟魁斩绝的道:“不划算又怎样?那正是我们所求的!” 华驼子心中万分感激,但却怒声道:“你忘了我背上的绝招?” 钟魁道:“你那绝招对付一人可以,三人恐怕就只有拼了,我不顾给你收尸,我们两个对付他们,总还有点希望。” 华驼子摇摇头,似是在心中下了决定般的道:“好!你准备好了!” 踏前一步,华驼子凝神注视着接近的仨人! 狞厉的眸瞳,紧盯着华驼子与钟魁! “嚓!嚓!”脚步声一声声,一步步在风雪中夹合着传来,一步步一声声,就如同雷声,震动着华驼子与钟魁的心弦,两人的心弦,慢慢抽紧,渐渐抽搐,蠕动的身形近了! 蓦然齐声同吼! 人影晃映,蛇形钻如三溜冷芒,狠卷猛罩,如江河水溢,波浪连翻,如狂风骤雨,流光飞射,猝扑华驼子。 华驼子微侧猝退,驼峰猛然将钟魁偌大的身躯,顶得后退五步,大吼道:“准备!” 驼峰忽旋,全面承受了雷霆万钧,万道电蛇般的三支蛇形钻的施击。 噗,中间一支蛇钻,穿进驼峰半尺! 人影倏跃,中间蛇钻执有人,突然被华驼子,蓦然弯腿,连人带钻摔腾半空! 一抹高大人影,倏然迎击而上,钢锥如剑,生生削下了两只脚来,钟魁一招解决了腾空的人,掉首而下,射向围攻的另两个蒙面人。 “嗬”一声痛哼,华驼子的右肋,生生穿进一支蛇钻,背峰同时挨了一掌,身躯被震的向右一斜,恰好躲过了那右肋的蛇钻。 电芒在低部练绕倏闪,右臂伸缩间,侧转的同时,华驼子的药锄,生生穿进右侧蒙面人的裆中! 两声凄厉的惨吼,一起空中,一起右侧蒙面人,当嘟声中,蛇钻落地,人亦倒地死去了! 钟魁下冲身形,恰恰射至,钢锥正指向左侧刺伤华驼子的蒙面人头顶。 蒙面人根本不理会钟魁的袭击,双手握住钻把,一搅一拖,华驼子蓦的痛彻心肺的一声凄厉惨号,人跟着翻滚地上,腾旋滚转不已! 钟魁面部表情,倏现狞厉恶狠,虎吼一声,双手握锥,直扑而下,“噗嗤”一声,钢锥穿入那正抽出蛇钻,哈哈大笑,望着手中钻上的血肉,似疯子般的爱抚的蒙面人顶门! 笑声倏止,钟魁身形落地,一个腾跃,业已挽起华驼子翻滚的躯体,双目痛急的望着华驼子那抽搐的小脸,惶声道:“怎么样?” 那种表情,恐怕是钟魁这一生来最为真挚的,看在华驼子的眼中,似是减轻了不少痛楚。 华驼子那散落的眼神,无力地望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道:“敷药……” 钟魁如大梦初醒,突的将华驼子抱置怀中,坐于地下,空出双手,自怀中取出两包药来,三把二把,迅速的撕开,一股脑儿,倒在那血水突突外流,周围血肉翻白的伤口上。 华驼子感到一阵清凉,突现精神的,轻声道:“老朋友,别急,我既能救别人的命,这点伤难不住我,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门派的?” 钟魁闻言,眉头一皱道:“管他们哪一门派的,反正都死了,还是治你自己要紧,你忍着点,待我为你包扎!” 说罢,即动手为其包扎。 华驼子紧皱双眉,喘息着道:“我已预服了夺命丸,药力业已在翻滚时行开,我死不了啦,你将我放下,先去看看,到底他们是谁。” 钟魁包扎好后,不忍拂其意,轻轻将他放于地上,挺身站起,转头一望,心内不由一紧,叹口气,向华驼子道:“老朋友,你的心意恐怕要落空了,他们的死像,都是一样,每个人的脸,都已划的血肉模糊,只差没有抹脖子就是了,那怎能认得出。” 略一沉默,华驼子向业已弯身欲抱持他的钟魁道:“搜身!” 钟魁一怔,姿态不变平平射向近处一具蒙面人尸身,迅捷的搜遍全身,仔细得毫无继漏,竟然一无所得,除了衣服,兵刃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连几个纵跃,四次搜身,均都是一样。 跃落华驼子身前。 华驼子业已强撑坐起,摇摇头失望的望了钟魁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回去吧!元儿失踪半年,略现消息,竟然落在这重出江湖的骷髅帮手中,看九姑的意思吧!” 钟魁俯身抱起华驼子,口中道:“若非你驼峰中的磁铁,收到了大效,今天你我恐怕也会同先前那小子一样,死在这荒庙之中。” 风雪中,钟魁高大的身形,抱着老友残伤的身躯,大步迈出,怀中传出华驼子轻微的语声:“只不知那小子是什么人?到底是死是活?他既然能将‘魔骨弹’接住抛出,炸死涂掸,就应有自保之力……” 钟魁道:“大殿都被炸垮夷为平地,他能逃到哪里?” 华驼子一动道:“那地道,我们何不看看那地道?” 钟魁停住身形,但旋即迈开大步前进,道:“算啦!找到地道,你我在这种情况之下,又能如何?莫再惹出那暗中隐身之人,我们记住此地,你伤好了再来,反正元儿有了线索,不再同以前一样,没有目标,回去看九姑怎么办吧!” 华驼子再没讲话。 然而他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更知道自己独有的秘方灵药“夺命丸”的效力,所以他不死心的道:“我们何不找地道口,看看情形再走?” 地道中黑黝黝的挺立着战飞羽,像一尊佛,如一尊神,寂然然,悄然肃然。 那双眸瞳中射出的森寒晶光,一扫平日的寂寥,似两座寒星,两道利剑,监视着地道的一个角落。 那双手,快过利刃的手,依旧笼袖。神态之沉隐,如同海岸上的一座大山,耸立盘踞,那种气势,在黑暗中,散发着雄浑似钢的凝重。 冷寒森严已极,声如冰屑崩裂,战飞羽道:“到了在下一亩三分地中,朋友还作缩头乌龟吗?哼!” 声音,激荡得嗡嗡作响,久久始停,传播得老远老远,战飞羽凝神闭目,静听自己声音的传播,测度出此一地底通道之复杂,竟然大出他的意外。 语声静止再无丝丝余响,只有一股地下在冬日特有的暖流,慢慢扩散,无一丝声响。 除身后尚传来地面上的隐隐隆隆之声外,地道中寂静如死。 战飞羽倏睁晶眸,射向前方,暗黑中阻不住他的目光,通道的情形一览无余,凝重的迈步向正前方走去,脚步踏下,轻悄无声,然却缓慢得出奇,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薄冰上,谨慎至极,战飞羽内心的感受就是如此,但在表面上,战飞羽的举止,却异常潇洒,他的行动,如同一个进入神秘窟穴的探奇寻幽者,轻松得很。 此时,战飞羽已经听不到地面的爆声,地道中格外的显得闲静,静得落针可闻,虽不觉寒冷,但却使人自心底对这寂寥生出凛然之感。 战飞羽身形进入丈许,面前现出异象,通道成十字形,向左右有一条同形状,同宽度的通道。 战飞羽身形倏停,双眸精光闪射,巡视一匝,每一寸,每一分地方,都毫不放过,当他望见了十字通道中央顶端的一支蜂巢式小巧圆环后,心中已有警惕,嘴角些微的抽动,肌暗中任何人也看不见,这是他唯一的反应,稳重如山,强烈的透示出力和勇的内涵的躯体移动,一,直套隐在袍袖中的双手,仍然丝毫没有任何准备动作,那双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显示的神韵,已不是精芒闪射,而是他有的那惯常神色,那代表着无需言喻的生硬同酷厉的神色。 紫擎中削瘦的身形,在包裹下,恰于踏正十字通路的中央。 突然—— 诡谲奇异出现,十字通道的四处拐角上,悄没声息的,鬼魅般的快捷,伸出了四支暗色的长剑,齐齐袭向战飞羽,而长剑甫出之后,一蓬蓬暗乌丝,细于牛毛,多于飞沙劲疾的偷袭而至。 微哼,战飞羽笼于双袖的手掌,蓦然翻腾,电光石火般迎击长剑,那种快法,又分成四个不同的角度,瞬息间,“咔嚓”连声,长剑抵不住锋利的掌缘,那白中略带青的蓝掌缘,如同金钢钻划玻璃般的削断四把不同方向的利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那么一眨眼的丁点时辰。 双臂倏翻的同时,紫氅飘荡鼓扬,如同舞使旋飞,微细的刺刺声中,紫擎承接了整个的细丝乌光。 战飞羽的紫擎倏然暴卷,翻盖头上,紫氅如有灵性般脱卸上扬,堵贴在十字通道中央顶上的那具蜂巢式圆环之上,蜂巢中“嗤嗤”连响,亮晶晶的寸许长细针,整个穿透紫氅,全缀其上。 身形平地拔起,仰头抬臂,右掌似刀,削向通道顶端,嗤啦声中,顶道生生被斜削下斗大的一片,长达五寸。 连氅跌落地上,仅轻微的一声闷响。 紫袍外露,双脚着地,战飞羽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中央通道,以先前同样的姿态,外表看来,极端潇洒,而内里却谨慎至极的向里迈进。 前进不及三丈,通道突然改变,婉蜒曲折,壁面奇突不平,与先所经,大相径庭,战飞羽蓦的一怔,心忖,前面乃是人工改造,此处却浑然天成,难道…… 他目射眸瞳,极尽目力,向四周墙壁,上下左右,详尽的搜索,却丝毫没有人工痕迹,战飞羽不由心生疑忌,猛提功力,向四周连击十余掌,顿时隧道中,呼呼生风,碎石粉屑,轰轰飘落,竟是毫无机关削器一类的装置,战飞羽不由大为诧异。 轰落的石屑碎块中,突然隐隐传来了一声闷吭!战飞羽未能细听清楚,凝神听去,又是一声闷吭传来,那是声轻微得极细弱的声音,距离这儿恐怕不会大近! 战飞羽蓦然展开身形,脚不沾地,如灵蛇,似鬼魅,飘飘闪闪,刹那间进入五十余丈,几经曲折,最后闪现面前的,乃是一座天然石洞,稍加整饰的石室。 石室中,一切布置,都零乱不堪,似是刚刚搬来不久,都是一些日常应用物品,显然是未经整理! 在一个角落里,那被劫来的丁元一,嘴中堵着毛巾,痛苦的圈在地上,正蠕蠕而动,轻微的吭声,就是他所发出,战飞羽一眼望去,见石室中毫无岔眼之处,看出丁元一是被制住穴道。 一闪身,飘至近前,双手连挥,顿时解去丁元一被制穴道! 伸手掏出口中毛巾,轻弱的道:“谢谢战大侠两次援手之恩……” 战飞羽道:“那隐身暗中之人,可是逃走了?怎不将你带走?” 丁元一喘息一下,无力的道:“他带着我走不远就会被你追上,他是个心机极端深沉的人,他不会这样干的。” 战飞羽诧异的道:“那他怎会放过你?” 丁元一道:“他不愿杀我,因为他想……” 似乎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期期艾艾的,说不下去。 心胸宽大的战飞羽道:“朋友有难言之隐,就不要说了,你的同伴,可能还没有走,我带你上去吧……” 丁元一感激的,在诧异中有一股莫名的喜悦,稍现活力的道:“驼叔他俩,没被那魔骨弹所伤吗?” 战飞羽道:“魔骨弹根本就没伤到任何人,倒是将他的主子涂禅送到阎王那儿去了。” 沉雄的巨豪,竟也说出了颇带戏谚之语,丁元一的感受,又自不同。 战飞羽双臂抱起丁元一,飞快的向出口射去。 刹时来到暗门处,将丁元一放置一旁,双手齐挥,暗门处顿时被击得砖瓦飞扬,俯身抱起丁元一,借瓦石飞扬未落之时,如钻天鹞子般直冲地面! 脚落院中,瓦石始纷纷落地,动作之炔,功力之强,直羡慕得怀中的丁元一连翻眼睛。 “两位慢走。” 正举步的钟魁闻声,倏然转身,丁元一轻微的一声呼叫,不由喜得钟魁忘情的欢呼一声,如飞般掠到! 丁元一立在当地,虚弱的,但却是欢愉无比。 一抹紫影,如流星般的划空消失—— 二十、三死、一生、驼救命 战飞羽连第二句话都没说,飘身走了。 他是厌恶这一对武林怪物,还是有着急事待办呢? 华驼子心中有这种疑问,但他并未开口说出来,怪物总是有种与人不同的行为的,何况,此时的钟魁,在见到了丁元一后,浑忘一切,喜极的正在询问着丁元一的经历,与频频询问他的伤势! 丁元一在一一回答了他的问话后,关切的向华驼子柔声道:“华叔的伤势怎样了,可碍事吗?” 华驼子牵一牵唇角,道:“死不了,过二天就好了,看你的情形,可是又受了内伤?” 丁元一点点头,道:“那家伙走时,震裂了我的内腑。” 突然挣扎了一下,本是无神的小眼,倏然放出一抹晶光,华驼子道:“你的内腑又伤了?” 丁元一点点头。 喜形于色,华驼子道:“天数,天数……” 一旁的钟魁,不耐烦的道:“臭驼子,精神刚好一点,你就在这冰天雪地里正事不办的胡唠叨些什么?我们还是走吧……” 华驼子一瞪小眼道:“走?怎么个走法?你能背两个人吗?” 钟魁虎目圆睁,大声道:“不走,难道在这雪地里等死?” 不理睬,华驼子向丁元一道:“元儿,我们到地道内去!” 诧异的,丁元一道:“华叔,我勉强可以行走,让钟叔背着你,我们暂且离开此地,骷髅帮在此已立分舵,我们不宜久住。” 固执的,华驼子道:“一炷香的时刻就够了,他们不会这样快,过了一炷香,那时嘛,嘿嘿,就是骷髅魔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钟魁突向丁元一道:“元儿,不要听他的,我看他是伤得太重,发烧烧昏了头啦,走吧!” 怒瞪小眼,驼峰耸动,叱声厉吼,华驼子道:“大个子,你敢不敢同我赌个东道?” 摇摇头,钟魁道:“我哪里敢,你越吹越大,我怎会吹得过你?” 不屑的,华驼子道:“想你也不敢,你莫忘了,元儿已服了我两颗夺命丸,再服一颗就是三颗了!” 钟魁促狭的道:“对对,二加一是三,这个帐要不是你算给我听,我还真糊涂得弄不清楚,真是天才,天才!” 华驼子笑笑,轻哼道:“我不吃你这套,少同我来,可是谁又能死三次?三次都服夺命丸?你可知三服夺命丸的人,是个什么样儿?有什么特异吗?” 钟魁猛一拍脑袋,突的道:“好!好!听你的,元儿走!” 一把抱起华驼子,向地道口,率先走去! 丁元一紧跟后面,艰难的举步,边走边轻声道:“钟叔,你怎么变卦了?” 欢愉的,钟魁道:“我忘了,三服夺命丸的人,是会徒增十年功力,汇聚所学于一身,若是个天才,那不就是个开门立派的祖师爷吗?你自小即被这驼子从阎王爷那儿夺了一条命来的,今天你又服了他一粒夺命丸,如今你内腑震伤,他的夺命丸又可派上用场,一炷香后,你的功力,恐怕已不是我两个老怪物能够企及的了!” 丁元一疑惑的道:“华叔的药,不是要死人才可以有吗?” 华驼子轻笑一声道:“傻小子,死人才用那是对武林同道的限制,要不,凡伤就用,我哪来那么多的药,你可知道,我这一生,一共只炼成了几丸?” 丁元一道:“几丸?” 华驼子道:“十九。” 丁元一惊啊一声道:“十丸?我一人就服三丸,华叔,你还有几九?” 华驼子道:“怎么?你想多吃一丸吗?” 丁元一道:“不,不,我是说太浪费了。” 华驼子道:“浪费?嘿嘿,想叫你死三次还办不到呢,对你是浪费?对别人那不成了暴珍天物?” 丁元一道:“到底还有几丸?” 华驼子道:“两丸!” 眼前一暗,三人已进入地道,华驼子道:“大个子,你放下我,将门堵上,以防万一,我已可自己行动,你弄好了就来,元儿,你领路。” 战飞羽飞射林中,略一停身,蓦然向林深处射去,深入十丈,突然面前红影一晃,那匹神骏,出现面前,人畜相见,欢愉之情,溢于言表,战飞羽纵身落在马上,爱抚马首轻柔的道:“小龙,让你久等了,走吧!” 扬首抬蹄,马儿轻悄无声的,踏着林中积雪,向外穿出,不多时,已至林缘,一望无际的银白,隐隐中,尚能显出大道中的楞痕,一拍马颈,战飞羽道:“小龙,走吧!” 一声低嘶,奋蹄扬鬃,得得声中,紫云遮掩红日,人马刹时上路,银白的大地上,只看到一溜紫红相间的星光,向前疾射! 天已暗下来了,灰云满天,白云盖地,天地间却并不是暗,马行如风,一炷香的时间,已出去了十余里路。 大道贴山而行,前面就是一个拐角。 马至拐角处,蓦的人立而起。 紫云飘动,红影倏停。 马儿喷鼻扬蹄,傍依着战飞羽的紫衣。 大道上,一排站着五个人! 一式的黑衣蒙面! 战飞羽轻拍马儿,马儿后退了,达达的。 双手笼袖,稳立如山,那寂寥而森寒的眸瞳中,露出了无比的犀利,扫射得蒙面人,只觉得寒气生自心底。 一声粗厉的吼声,起自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之口,道:“娘的皮,战飞羽,你他妈的摆出这副熊样子,就能唬住了人?保住了你的狗命?” 缓缓的,战飞羽道:“五条狗中,你最窝囊,因为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最矮小的蒙面人,尖声吼叫道:“战飞羽,老子们不是来听你卖弄嘴皮子,考量你的俏皮的,老子们是来给你送终的!” 战飞羽深沉的道:“我在等着。” 逼近几步,同时的,“刷”声齐响,每一个人都抽出了一条蛇形钻。 心下一动,战飞羽沉声道:“骷髅帮的‘煞使’已十年未出现江湖,想不到战某人有此幸运!” 低沉的哑声…… 是其中那个肥胖出奇向横里发展的人出声道:“幸运?哼,你该说算你倒霉。” 稳立如山,冷冷的战飞羽道:“那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火暴的叱吼,另一蒙面人道:“这一遭,姓战的,你没什么皮可调了,多管闲事,管到骷髅帮来,你那是霉星高照!”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你能唬的住我姓战的吗?朋友。” 从未讲话的瘦削型蒙面人开口道:“怎么,分量不够?” 讥消的冷哼一声,战飞羽道:“你说呢?” 斩截的信心十足,瘦削的人道:“小题大作。” 沉稳的,战飞羽道:“在江湖上混了二三十年,我还没有碰到过见不得人的够分量的角色。” 一声咆哮,又是那粗厉的高大蒙面人道:“娘的皮,战飞羽,老子今晚非要将你大卸八块!” 眸瞳射出精光,扫射大个子一眼,战飞羽淡淡的道:“我讲过,你最窝囊,等会你就晓得第一个吃亏的必定是你这个草包!” 暴跳如雷,口沫四溅的大喊,高大蒙面人道:“娘的皮,战飞羽,你敢嘲笑我?你他妈的真正是不知死活到家了!” 战飞羽道:“说的不错,阁下正是如此!” 是那个瘦削人,沉声道:“战飞羽,今晚你就做个糊涂鬼,让我们这见不得人的角色,给你送终!” 人影晃动,寒芒旋闪,五个不同的方位,将战飞羽围圈当中,回旋,游走,旋风激荡,如海浪漩流! 战飞羽,耳目并用,稳如泰山,神色自若,仁立当中,慢腾腾的启口道:“各位注意脸上的蒙面黑中,我这双手的第一目标,将是揭穿你们的面貌!” 神情一滞,动作倏停,心神大震,怒吼连连中,蛇钻闪耀,像极了五只饿虎扑食,五支蛇钻,翻腾着交相飞射,齐集一点! 森森的钻芒,一道道形成一蓬光流,交织穿射,一时划为圆弧,一时如暴雨倾泻。 毫无声息,笼袖双掌倏翻,两股力道,分向散射,倏又集拢,像两道天河似的光雨,压向那道道光流,那么白惨惨,蓝汪汪的,如丝如箭般,罩射蛇钻。 蓦的里——! 蓝芒幻影,扩浪蓬散,一声凄嚎,数声惊叫,光流四散,人影冲撞,蛇钻噗噗落地! 战飞羽喟叹伫立当地,依;日是那种老样子,好像似刚刚的那场争斗,他是一个旁观者。 轻喟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是你们哥儿五位!” 令他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嗤嚓连声中,突然五人同时左手捂着面孔,生生抓烂,右掌“噗噗”击碎天灵,五具身体同时倒地! 神情倏愣,战飞羽望着手中的五条黑色罩中,心中倏然一紧,而上初次出现了悲凄之色。 “大河五义”蓝氏兄弟,为骷髅帮做助纣为虐的“煞使”已使他战飞羽大出意外,在揭穿他们本来面目后,竟然齐齐自毁面容,击碎天灵而死,这更使战飞羽大为惊懔! 战飞羽站在当地,陷于沉思。 骷髅帮,能役使大河五义,这侠义道中,盛名久著的人物,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煞使向来是一人清醒,余众迷失的,但看这五义却是全部清醒着,这与往昔行径,又大相径庭。 原使他惭愧的是,若非他揭穿了他们的面目,他们不会死得如此快捷,凄惨,他相信,在他逼迫之下,他们突然露出本门武功,那时,他大可一走了之,不至于使五人自杀而死。 但战飞羽却忽略了一件事,何以五义在揭穿面目后,全毫不思索的齐齐自杀?这是骷髅帮的规矩,抑是五义耻于其行,而羞愤自毙? 战飞羽摇摇头,走至山旁,三掌两掌,将傍山的一处坑洼之地,击得深下三尺,快捷的将五义尸身,搬入坑内埋好,他立在新坟前,轻轻祷告道:“安息吧,看在五位先前侠行义举分上,战飞羽绝不愿再让骷髅帮横行下去,更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你们为什么如此,我不会去查究,我会给你们保持声名的,放心的安息吧。” 一代武林豪客,也生出了无比的凄侧。 战飞羽轻纵上马,上道了,神情是落寞的,心情是沉重的,向来没有如此沉重过。 十余里下去了,再未有岔眼的事情。 一处依山傍水的山洼子里,数十户茅屋中,挺立在尽头的一处荒陋的客栈,战飞羽进入里面。 马儿被牵到后进,战飞羽特意的嘱咐小二,用最好的草料。 战飞羽自个儿找了副座头,要了壶白干,几样山居野味,乡村小店,自斟自酌的,心中犹自思索着这一日的遭遇,他有几个解不开的结! 丁元一似是骷髅帮的逃犯,今天他就是个导火线。 丁元一又与武林二怪华驼子有关系。 华驼子怕一个叫九姑的人! 骷髅帮与武林二怪为了丁元一而敌对。 战飞羽思至此处,脑中灵光一闪,自忖,难道丁元一是被骷髅帮劫持?不,噢,诱使后逃亡? 战飞羽自信,这个判断不错。 还有…… 战飞羽懒得再想了,他叫来小二道:“可有上房?” 小二满口应承道:“有,有,爷要住店,请跟我来。” 小二引着战飞羽走至最里面,一处靠山的三间茅屋中,小二道:“客爷,这是小店最清静的地方,再好的可没了,你看可以住?” 战飞羽听小二说话甚是诚实,不似城镇中干此行的人那种油腔滑调,即微微点头道:“好,我就住右间吧!” 小二送过茶水等物,房中只剩下战飞羽自己。 小二那朴实的面孔,真诚的话语,与那棉衣中裹着的强壮体格,使战飞羽又认识到人的另一面。 不久,传来小二接待客人的声音。 战飞羽摒挡紊乱的思绪,刹时人于忘我。 练武人的惊觉,使战飞羽惊醒,小二的声音,由左房传来,声带关切道:“客官,你强忍着点,我这就去请隔壁的客官来,看能否为你治伤,唉,这些天杀的,最近越来越不像话!” 脚步声中,有微弱的呻吟与愤恨声,门帘起处,店小二惶急的神色,期求的目光,望着战飞羽,期期艾艾的,欲待讲话…… 战飞羽已立于当地,摆手道:“知道了,小二哥,走!” 小二感激的,高高举起门帘,紧随在战飞羽身后步入左间。 暗淡的灯光下,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委顿的自净面庞的书生,失血似的面色,两眼深陷,浓浓的眉毛,格外挺突,双颊高耸,更形显得削瘦。 小二紧随战飞羽进内,在身后道:“这位相公,路过前面天时已晚,在距此不远的‘美妇家’碰上了三个人,硬说这位相公是什么‘骷髅帮帮主’,一拳给打昏了过去!” 小二在身后讲话,紧贴战飞羽身躯,床上的书生,无力而虚弱的翻着无神的眼睛,无助的望了战飞羽一眼,咳喘的唉了一声,痛得全身起了痉孪! 战飞羽道:“怎么样的三个人?” 小二迟迟的道:“据这位相公说,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驼背老人,还有一个于思满脸的高大老人。” 战飞羽漫不经意的道:“是他们……伤在哪里?” 小二道:“相公说是前胸被那高大老人击了一掌,就昏过去了,他醒来已不见了三人,强忍着来到小店,客官您能否察看这位相公的伤势,行行好,救救他吧!小店也会感激您,菩萨也会保佑您的!” 战飞羽轻笑道:“菩萨保佑不保佑,那是他的事,小二哥看来真的感激了,否则,客人死在店里,你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小二不好意思的道:“客官你真是……唉!这是实情,但救人总是好事,客官,您就行行好吧!” 战飞羽道:“好,待我看看再说。” 小二一听,突然将桌上油灯端在手上,紧傍着战飞羽,高高的举起,使灯光明亮的照在床上。 感激的,强忍着疼痛,书生将胸前衣襟敞开,一声惊呼,油灯突然翻倒,店小二惊慌手颤! 战飞羽双掌齐飞,一手接灯,一手扫油。 蓦然全身一麻,劲力全失,身后两处大穴,被人制住,床上的书生,倏然跃起,迅捷的出手连点战飞羽全身大穴,伸手接过了油灯,置于桌上。 将衣襟扣好,跃落地上,沙哑的冷声道:“战飞羽,我讲过我要收拾你!” 闭着眼,战飞羽道:“无耻!” 一声得意的冷笑,书生道:“骂得对极了,骂得再对也没有用,骂是你,死也是你!战飞羽逞英雄,装好汉,不能保命,假假真真,那才是立身求生成功成业之道,你尝尝我无耻的滋味如何?” “刷”的一声,一支小巧玲珑的无肠剑,执在手中“噗嗤”一声,自战飞羽的右胸,齐柄没入,迅即拔出,“噗嗤”一声,左胸又是一剑。 鲜血突然外冒,紫色的衣袍上,流着红色的鲜血,看上去像是两条流淌的小溪。 站在身后的店小二,此时突的开口道:“主上,给他个痛快算了,我们不是要赶着去办事吗?那分……” 在书生摇手之下,小二停止了未完的话,沙哑的,书生道:“战飞羽,你多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我要让你流尽鲜血而死,这儿不会有人来了!就是有人来,也救不了你,这两剑,离你的心房,只那么一点点,血流的会很快的,不要一个时辰,你就会血枯而死,多谢你的仁慈,给了我这么个好机会,嘿嘿,你就多多体验一下,流血枯死的味道吧,本座不陪你了……” 人影晃动,书生与店小二,业已出屋而去! 战飞羽只感到极度的愤恨,恶心,愤恨自己的无知,恶心自己的行动。 行道江湖,对任何人,战飞羽都没有今晚如此仁慈过,他恨他自己无知的竟被他自己的眼睛骗了,那店小二的朴实,诚挚,得了他的信任! 恶心自己竟然未能瞧出,这“无耻公子”的乔妆,如今他已知道,骷髅帮在十年后,业已不是原先的骷髅帮,帮内主持大计的,竟然是“无耻公子”,这江湖中下三滥的人物! 他恨他知道的已晚,如今他无能为力了,他以无上玄功,连连试验,能否冲开所有被制穴道,但他失败了,他只有眼睁睁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无耻公子,用的手法至为霸道而狠绝,使他无法提气,无法运功,空有一身至高武功! 血一滴滴的外涌,心跳随着加速,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溜走了,感到土命亦随着接近尾声! 他有不甘就死的心,却没有不死的力量! 无耻公子,临走时,点了他的哑穴,连他呼喊他人的希望部断绝了! 他望着那摇晃的灯焰,孤独的身影,心中起了无比的落寞,他闭上眼睛,静静的等死! “店家,店家!” 熟习的声音传入战飞羽耳中,他的心房狂跳,血流加速,生的意念,反不及羞耻之心来得重,战飞羽急昏了过去! 人就是这么种动物,当他活着的时候,名誉似乎是较生命重要,战飞羽就是如此,那呼店家的声音,他听的出是气死鬼钟魁的,他判断得到,店小二走了,全店里只有这里有灯光,在找人不着的时候,钟魁自会到这屋里,那时,他是活命活定了,但却羞于见人,他怎能不急怒得昏过去? 昏过去的时间不久! 当战飞羽醒来时,只感到伤处清凉舒适,毫无痛苦,强忍羞龈,睁眼去看,面前站着丁元一同华驼子。钟魁三人,只见丁元一喜形于色的道:“战大侠醒了,可还觉着有不舒服的地方?” 自豪的,华驼子道:“元儿,您怎的不相信叔叔的夺命丸与伤药,包管这小……战大侠休息一二日就恢复原状,嘿嘿,说不定还较一往更强上一倍呢!” 钟魁在旁椰榆道:“你懂什么,夺命丸碰到‘神手无相’。能不功效加倍?那还有什么资格叫神功灵药?” 战飞羽一听,治死人华驼,竟然给他服的是华驼子视为性命的“夺命丸”,不由得起身抱拳,双目凝注华驼子。 这种无声的感谢,发出肺腑,格外真诚。 丁元一在旁急声道:“战大侠,小弟蒙两次搭救,我华叔这点意思,算得了什么?看来你似无大碍,我们到外面谈谈如何?” 战飞羽点点头。 四人鱼贯出得房来。 只见店小二正端着茶壶茶杯进来,战飞羽蓦的飘身迎上,一把将其肩肿按住,略一运力,只听哗啦啦一阵大响,茶具坠地,茶水四溅。 店小二龇牙咧嘴的吼叫着软瘫地上。 华驼子一见,蓦的喝道:“战大侠住手!” 战飞羽诧异地望着地上的店小二,早已松了手,怒嘿一声,首先落坐! 店小二强忍着疼痛,仰脸望着战飞羽,惊悸满面—— 二十一、株守、无耻、谢入块 华驼子道:“战大侠可是中了小二的算计?” 一抹羞愧,略现即隐,无言的战飞羽点点头。 丁元一惊咦一声道:“什么?是他?他不是被人点了穴道,剥了衣裳,窝在柜桌下的吗,他怎会……噢,噢,那是说战大侠遇到的是武林中擅于易容之人了?” 战飞羽沉默的望着地下那惊悸的店小二,道:“没你的事了,小二哥,你给我们去准备点酒菜。” 店小二抚着肩胛,收拾一下地上碎瓷,蹒跚艰困的出屋而去。 战飞羽目光移视丁元一三人道:“三位怎的如此巧,也向这方而来?” 丁元一不答所问,反道:“山路拐角处,有一座新坟,那可是战大侠所筑,但不知内中埋的何人?” 淡淡的战飞羽道:“五位‘煞使’。” 华驼与钟魁互望一眼,丁元一钦佩的望着战飞羽,华驼子道:“战大侠杀敌埋尸,可是你的规矩?” 战飞羽神色一怔,旋即意会的道:“老大好高的机巧,只是战飞羽实不愿再给死者扬恶名于人,尚请三位原谅!” 钟魁豪爽的道:“战大侠有扬善隐恶之德,老夫怎能不知好歹,原谅二字应是我等出口!” 稍停又道:“战大侠在荒刹中,将元儿放手即走,事后,老夫百思莫解,老夫还一度认为战大侠不屑下交老朽呢!” 战飞羽道:“不敢,老侠言重了。” 此时小二已整治好了一桌酒菜送来,摆好后,战飞羽递了一锭约莫有二十两的银子送给他,道:“小二哥,我们恐怕要在你这儿,多打扰几天,你拿这个去给我们预备一切,走时再算。” 小二本是推拒的双手,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接下,恭谨的道:“四位爷就是住上半年,这也足够,既然你老说走时再算,我就收下了。” 薛身退出。 战飞羽道:“乡野中有此诚朴之店,真是难得!” 丁元一道:“我知道了,战大侠就是因他诚朴,才着了……”在华驼子的眼色下,丁元一收口不语,尴尬的望着战飞羽。 轻俏的,战飞羽道:“人有失算,马有失蹄,战飞羽在江湖上也不是第一次栽跟头,老丈何必为我掩饰,难得丁兄弟一片真诚,更不需阻挡他,此次若非三位来得凑巧,还真不知是什么结果呢!” 丁元一道:“就是我们不来,华叔不用那最后一颗‘夺命丸’,以战大侠的神功,也会自救的!” 战飞羽眸瞳中精光陡射,注视着丁元一道:“小兄弟,你说‘夺命丸’是最后一——颗?” 语气之重,神色之煞,真使丁元一打了个哆嗦,期期的,点点头道:“是,是啊!” 战飞羽神态一敛,长叹一声,向华驼子道:“老丈太糟踏灵药了,过于暴殄天物了!” 华驼子敞笑一声,欢愉的道:“红粉赠与佳人,宝剑赠与烈士,这‘夺命九’不给你,难道要我给那些该杀的死胚?” 略现激动,战飞羽道:“老丈能否再炼,需时几年?” 华驼子摇摇头道:“老朽不再炼了,一者是药物难找,二者老朽决定此次与战大侠一别,即闭门不出了,治死人的事,找阎王爷去作吧,我是不愿再抢他的生意了。” 废然一叹,钟魁道:“臭驼子从阎王爷那儿抢生意,我老钟就替他补缺,专门将阳世间的活鬼气死,给阎王爷拉生意,既然他不抢了,我也就不需要再替他拉了,想想自行道江湖来,我们这所以被武林同道称为怪物的两块废料,确也对得起爹娘生,天地养了,终此一生嘛,我托句大,战老弟,在我们有生之年,还望你常来‘丁家庄’走走!” 战飞羽双目一睁道:“‘丁家庄’?可是那大善人丁善玉家?还……” 钟魁点点头! 战飞羽疑惑的道:“据我所知丁善人无后,丁兄弟亦不是他的……” 华驼子道:“是啊,一点不错。” 战飞羽诧异的道:“那两位不是武林人物吗?” 钟魁笑接道:“战老弟,我们到了那里,就不是武林人物了。” 恍然大悟,战飞羽道:“绝,绝,这种分法,也真难为善至叔了!” “什么?你叫丁老大什么?” 华驼子与钟魁二人同时问话。 丁元一也急急道:“战大侠叫我大伯叔叔?” 战飞羽笑笑道:“不错!” “为什么?”三人同声问。 战飞羽道:“因为我是他自小养大的!”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满面惊容,张大的嘴巴,连声音都叫不出来,这实在是惊人之举,以一个不同武林人物交往的人,却养大一个武林中盛名赫赫的“神手无相”战飞羽,这让谁听了,也会惊诧莫名的! 战飞羽淡淡的道:“我自记事的那年,就离开了他,但每年总要去看他老人家一次的。” 望望他们的冀求神色,笑笑又道:“两位不久就见到善至叔了,其中详情您俩就问他吧,来,我们只说不吃,可有点辜负小二哥的好意,我敬二位老丈一杯。”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话题又继续下去,战飞羽道过他被袭经过后,道:“化装小二之人,我尚推测不出是何人,但那无耻公子此次携骷髅帮残余复起,恐将为祸不小,走时甚为匆匆,说有急事待办,但据我判断,他事情办完,总不放心我的死活,会再来此地的,所以我想留此三天,等他一等,两位老丈是否要先返丁家堡一趟?再去丁家庄?” 二老怪点点头! 战飞羽道:“那么我们丁家庄再见吧,或许时日不多,更不一定谁先到呢。” 二怪同时道:“战老弟此行目的亦是那儿吗?” 战飞羽点点头! 丁元一道:“战大哥,我想跟你在江湖上学点经验,历练历练,不知战大哥,可肯提携?” 战飞羽一听,为难的道:“这……” 华驼子道:“战老弟,实话实说,我们本不应与您走相反,的方向回丁家堡的,就是因为追您,才到了这儿,追你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请您带着元儿在江湖上历练历练,先前可不好讲,如今吗,您就看在善至的面上,就勉为其难吧!” 战飞羽凝重的沉思一刻,然后正容道:“不是我矫情,一者历练江湖,似以独闯为宜,二者我行踪飘忽,一向独行惯了,若对丁兄弟一时照顾不周,岂不是……” 华驼子驼峰耸动,接道:“战老弟大可不必为此担心,一者元儿亦非小孩,二者相信他绝不会给你增添累赘,尤其是武功方面,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眼下他的艺业,我两块废料加在一起,恐怕也沾不了多少便宜,只因他生性太过柔和,是以才想跟你经历一下江湖的险域。” 战飞羽眸瞳中精光闪射,直看得了元一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有点娘娘腔,钟魁一旁向战飞羽道:“战老弟,臭驼子可不是吹牛,只因为这家伙在元儿身上蚀了三颗‘夺命丸’,所以他才如此的说,你看元儿这个样子,是不是硬扎一点?” 点点头,战飞羽收敛了威态,丁元一这才恢复正常,但在心理上,他可仍是有点发毛,战飞羽那无形的威态,似是对他收到了点启示作用。 只听战飞羽道:“既然如此,我当无话可说,只怕有负丁兄弟的一番心意!” 丁元一闻言,喜形如色,仰头干了一杯酒后,望着战飞羽喜滋滋的,但当他看到了战飞羽不怒自威,毫无表情的神色威态时,突也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不动了。 钟魁向华驼子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的望了丁元一一眼,微微一笑。 谦意的,战飞羽道:“尚有一事,不知二位老丈,肯否为再下释疑,此事实是难以开口,然而又忍耐不住,是以不知当不当说?” 二人一听,似是战飞羽有极重大之事,华驼子道:“嗨,战老弟,有什么当不当,只要我俩能帮得上的,您就尽管说!” 战飞羽略露笑意道:“记得二位在我面前初救丁兄弟之时,曾提及华老丈是为了怕一个‘九姑’而动手的,不知这位‘九姑’是——” 话尚未完,钟魁业已“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酒来,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而华驼子小脸上,顿时亦赤红如霞,怒瞪着钟魁道:“大个子,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战飞羽一看,知道自己这可问到尴尬的问题了,也满不是滋味的低头喝了一口酒,遮掩遮掩! 笑犹未停的钟魁,突的边笑边说:“嗨,战老弟,你……竟连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九姑……九姑奶奶……都不知道……喀……你真是……是……孤陋寡闻,嗨……她就是……那阎王爷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 “呼”的一声,华驼子一掌击向钟魁,钟魁一式铁板桥,仰身躲过,话声立止。 华驼子郝然的向战飞羽道:“战老弟,那是拙荆,你别听这大毛虫胡扯。” 丁元一突然一本正经的,向挺身立直的钟魁道:“钟叔,九姑一点武功都不懂,你怎么说她是这么厉害?连阎王爷都怕?” 此话一出,战飞羽苑尔,华驼子老脸更红,刚刚停笑的钟魁,突的一本正经的却向丁元一促狭的道:“九姑不会武功?那你驼叔怎么怕她怕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华驼子蓦然长身起立,怒目瞪着钟魁。 战飞羽一看糟糕,赶紧站起,抱拳向华驼子道:“老丈,恕战飞羽无礼好奇,钟老丈您……” “好,好,不说不说,别那么急脸子好不?” 钟魁摆头向外,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尽,沉默一会,战飞羽道:“天将放晓,咱们休息一会儿,送二位老丈上路!” 华驼子与钟魁走了,战飞羽在这时知道了一个情况,骷髅帮的复帮,是极端机密的,骷髅帮中真正主事之人,并非原来的骷髅帮帮主,那骷髅三怪中的魔骨王涂印。 涂印在丁元一住在帮中的时候,尚未露过面,而已死的魔骨弹涂禅与魔骨刺涂归,在帮中的地位,似是仅为二流角色,一切都要听那无耻公子的,若非战飞羽讲此人即是无耻公子,丁元一还是摸不清他是谁,因为在帮中,除掉三二人之外甚少有人能与他接触。 发号施令的时候,多数是由接近他的几个人而为,而一切帮中执行大小事务,却都是由涂氏二兄弟来料理,凡是以前骷髅帮中的帮众,都在他二人的执掌管理之下,此外另有一批人物,却不归他俩节制,而自成一个体系。 丁元一的进入骷髅帮,却是受骗而去,当他了解了该帮的一切作为后,即思逃返丁家堡,但他并没有机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得到了一只丁家堡乏力的通信鸽,写了个信息,约定了时日,他偷跑出了骷髅帮的监视,但旋即为涂归追踪赶至,他在伤了他们十余人后,自己却也中毒负伤,严重的内伤,跑不多远,又被他们追上,据他所知,骷髅帮的老巢,至今尚未建好,他们经常在东飘西荡的游荡迁徙中过活,但他又疑惑,这是他们的一种幻景,而实际并非如此! 因为,自他进帮之后,他清醒的时间少,而不能常有,记忆中,似乎他曾不知做过多少次的出征,返至一密地,他就清醒一日,然后又不复再有记忆了,是以,他告诉战飞羽的这些状况,都是些在不连接的状况下清醒时的牵强判断! 但,战飞羽却自此中,推测出,骷髅帮还是有一大本营的,只不过像丁元一这种被诱骗而遭控制的人,不能真实记忆而已,他们可能是以迁徙来迷惑他们在清醒时的印象,以免泄秘罢了。 由这些情形中,战飞羽下了个决心,骷髅帮的事,他要同他们周旋到底,而且必须在他们尚未能有最大势力,构不成威胁之势之前,设法挑了他们,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出其不意予以摧毁,各个击破,是为上策。 然而如何能够找到他们去击破呢? 战飞羽思之再三,认为无耻公子,是不会放心他战飞羽的,他定会设法再来证实一下他死亡的事实,所以他决定在此处等他一段时间。 “守株待兔”,是战飞羽准备对付“无耻公子”的方法,但战飞羽知道,他不一定能够捉到个大兔子,可能是小兔子,也可能没有,不过后者的情形较少! 一天从日出到日落,过去了。 这一天当中,虽然毫无消息,可是战飞羽根本就没闲着,他查遍了这个乡村的小店,了解了所有环境,店东兼小二的店主人,原是朴实的农民,每年在冬季,他都为过往客商,提供最好的招待。 一年中,其余的时间,这个小店更本就不开张,可是却一样照顾客人住宿,至于食用,则需由客商自理,店东为客商准备蔬菜,客商自行动手,住不要钱,蔬菜也是够本就成,所以老客商们,每年冬季路过这儿,都自动来照顾,走时都是加倍付钱。 店东是真正的交了不少朋友。 他这个店没有招牌,但在普通的行旅中,却有一个极端响亮的名字,叫做“孟尝居”。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战飞羽在“孟尝居”中,无所事事的过去了,他却毫不焦急,他决定再等一天。 第五天—— 战飞羽同往常一样,从早到晚都在喝茶,同丁元一讲些武林逸事,掌故,中晚两餐都在大厅上,那店中唯一供客人吃饭的地方消磨。 日正当中,战飞羽同丁元一叫了点儿酒菜,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当然,凡是店内店外,打尖住店,甚至门外那条大道上的过往行人,都没有逃过战飞羽那犀利的目光。 这时,战飞羽正面向外,丁元一打横,侧向进门处,在店中左侧的一个里角的桌子上,这个地方的角度,正好可将全店一览无余。 门口,踏进了个中年汉,凶眉横目,一脸肥肉,咧着张大嘴,上唇厚的将下唇都盖了起来,一身短打扮,腰里掖着二把屠刀,突着个大肚子,两条肥腿,走一步不到半尺,看来艰难得很。 尤其是他每走一步,那光秃秃得发光的脑壳,就像是个玩龙的珠子似的,摇晃一下,更显得滑稽得离了谱。 战飞羽此人长像人目,心中不期然的道:“是他!” 丁元一也看到了,轻轻的问战飞羽道:“战大哥,这可就是武林中有名的屠户‘一刀绝命’谢八块?” 战飞羽点点头轻声道:“那货儿来了,我们没等错。” 两人继续吃喝,头压得低低的。 “一刀绝命”谢八块进门两步,打眼向店家望了一遍,然后,向已到了他面前的小二道:“店家……可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道:“客官请坐,好的没有,乡村野味,可以给爷准备那么几样,多了就说不上了。” “那么就来二斤烧刀子,先给两样下酒菜!” 望了望走到左侧中央的空桌子,一屁股坐下来。 小二应声去了,不多时照吩咐送来酒菜,“一刀绝命”谢八块正仔细的在打量着店中每一个人。 目光一亮,望着丁元一同战飞羽,但旋即微微摇头。 店家正好恭声道:“客官请用,不够请招呼一声,人手少,望你莫嫌怠慢,尽管招呼!” 说着摆好酒菜,就待退走! 粗短的手臂,拿着筷子夹了块卤肉,向口里送,“叭唧”一嚼,一口咽下,向已迈步的店小二道:“店家,商议点事好不?” 小二闻声转身立地,恭声道:“不敢,客官请说,能办得到绝对没问题!” 一刀绝命谢八块道:“您这店听说是只冬天开张?” 小二点点头。 一刀绝命道:“那你是不靠这个维持生活了?” 小二道:“客官明鉴,我是个农户,这不过是给客商方便!” 一刀绝命道:“那么,你的店可否卖给我?我来做,一年到头都做,不是更方便客商?” 小二为难的道:“客官,不瞒你说,这是我的祖产。” 眼一瞪,一刀绝命道:“怎么,你不乐意了?” 小二道:“不是不乐意,实在是……” 接着,一刀绝命道:“好,既然不是不乐意,那就是乐意了,拿去,马上走,饭后我自会来接收!” 约莫有百两纹银,亮光光的放在桌上,店小二急得双手乱摇,结结巴已的说不出话来—— 一刀绝命,根本就不理他的碴儿,自顾自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二十二、乳虎、初啼、一刀绝 店家急得脸红脖子粗得说不出话来,“一刀绝命”谢八块却极似欣赏这个调调儿,无动于衷的瞪眼望着。这种情形,看在店中喝酒的客人们的眼中,可就惹起了不愤,尤其是那些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满脑子的守望相助与不受外乡人欺负的想法,甚是牢固,当时就有三个身壮的汉子,怒目瞪向“一刀绝命”谢八块,不约而同“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齐齐拢向前去。 会家子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三人都是些老实农民,根本就毫无一点武功根基,如今竟然要惹“一刀绝命”谢八块,这不啻是以卵击石,是以丁元一一见,就待起来。 突然—— 一支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战飞羽的话声:“何不在旁看看再说?” 丁元一诧异的望着战飞羽,他心里又大是奇怪,何以战飞羽竟愿这些无辜的人去碰钉子! 笑笑,战飞羽道:“暗地里帮忙,较明处要便利得多!” 丁元一恍然大悟的笑笑,心想:“这就是江湖阅历、武林经验!” 心安理得地,悠然地,丁元一坐了下去,顺手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尽,双目射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神色,飞扬的神采,现于那俊秀的面上。 点点头,战飞羽递来赞许与鼓励的目光! 提足功力,正心诚意的丁元一准备功夫做好,目不斜视的盯着“一刀绝命”谢八块的动作。 “嗤”的一声轻得再也不能轻的笑声,眸瞳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彩,那光彩让丁元一看到后,脸色不由一红,因为他自战飞羽的目光中,知道自己又犯了大忌,哪有暗中帮忙,反而紧盯别人不放的?这不是同明目张胆一样的吗?一连串的丁元一得了两次经验。 微微的赦然一笑,放松了外表的紧张,提高了警觉,用眼睛的余光,包斜着那面的举动,丁元一学乖了! 战飞羽笑了,满意的笑着! 三个壮汉,怒形于色,其中一人对“一刀绝命”谢八块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可别认为我们丁家洼好欺负,好吃!” “一刀绝命”谢八块小眼一眯,嘿嘿一笑,挑逗的望着三个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汹汹的汉子,道:“嘿,看不出来你们丁家洼还真有能人!欺负不得是不?你三个想怎样?是想动手吗?看你们那份——熊架式!” 本来还是笑着讲的,讲到后来,已经是声色俱厉了,那腮上的一团团肥肉,变成了一条条横楞子,嘿,叫人看了有多恶劣就多恶劣! 三个壮汉怔了一怔,色厉内荏的同声道:“不想怎样,想请您看明白点,丁家洼不受欺负!” 冷冽冽的笑声长长的,“一刀绝命”谢八块,肥胖胖的身驱,压得座下凳子,吱吱乱响,全身肥肉乱颤。 “哗啦,嘎吱!”凳子碎了,碎得成了寸长木屑。 好笑不止,身躯不变,“一刀绝命”谢八块,原式原样的,仍然长笑。 三个壮汉怔在当地,脸上神色煞青! 全店房的人,都似傻了,一个个你望我,我望你,静得除了那谢八块的好笑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扑通!” “哗啦!” “一刀绝命”谢八块肥硕的身躯,突然跌下,压在碎木凳上,就像是一块断碑,碎裂满地。 好笑声止! 瞬间沉静,静得奇突! 突然爆发了,满堂的笑声——“哈……” 笑声并不长久! 肥硕的身躯,猛然立起,动作干净利落,毫无一点点一丝丝拖泥带水的味道,紫红的肥脸上,那一对小眼睛的眸瞳,放射出二股狼毒犀利的煞光,扫射向哄笑的客人,笑声止住了,笑容也跟着收敛,那是一种突然感受到生命威胁的心悸静止,即连那三个壮汉,也被这种从未见过的煞光所窒慑,窒慑得全身发毛,刚刚的那一股“抱不平”的勇气,突然散得无影无踪,悄然向后退缩了。 店东更是在这种威懔的情形下,全身宛如筛糠,哆哆嗦嗦地瞪着一双惊悸万分的目光,不知所措。 “好威风!” 轻悄柔和得几乎没有人听到的一句话声,带着极度的讥消,偏偏那“一刀绝命”谢八块,却是字字入耳,清清晰晰的,只是困惑的是他摸不清楚声音的来源,捉不住方向,就如同这句话是客店中,任何一个角落的一个人发出来似的,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一个人假若受了暗笑,侮辱,面上的表情,定然是愤怒已极,在愤怒中若受到一种心灵上无比的惊吓,那脸色突然由红变紫,由紫转青,青中还定然泛白,这种过程在一个人的脸上现出,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可是你若能仔细的观察,你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最丑恶的转变。 这转变使你觉得恶心!恶心得吐都吐不出来! “一刀绝命”谢八块就是这个样子! 骑在马上,上不上,下不下的是不可能的,他怒瞪着全客房的双眸中,带着那股惊悸的神色,强装硬汉,色厉内在的喝道:“是哪位相好的,来找我谢某人寻开心?有种就出来!莫在暗里使坏水,充汉子!” 鸦雀无声! 怒嚎一声,谢八块挺一挺那滚圆的肚皮,沙哑的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不出来,就莫怪老于不客气了!” 人说着话,臂部扬起,抓向那哆嗦不停的店家! 猛然一声清亮的怒喝: “住手!” 丁元一在战飞羽的眼神中,知道时候到了,不能再在暗中戏弄,是以一长身立起,怒喝一声,大步走向“一刀绝命”谢八块! 扬起的手掌迅即放下,转身面对着丁元一望去的谢八块,先是一阵惊愕,惊愕这暗中之人的形色如常,继而将一腔怒火,化为怨毒的一阵连续的阴冷至极的笑声。 笑声一停,望着立身不远的丁元一道:“暗中偷袭的,就是你这小子?” 丁元一俊俏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一对丹凤眼却露出了一股极轻视的神色,这种神色是“一刀绝命”谢八块这种老江湖所极端不能接受的,就是拼了老命不要,也不能接受的神色! “一刀绝命”谢八块怒火中烧,狠厉的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老虎头上拔须!你也不打听打听,是你自己卸下你一支手臂,还是要我动手给你一刀!” 轻视的神色不变,齿缝中冒出了声音,丁元一道:“吹大气!” 暴喝如雷,一刀绝命谢八块道:“你先尝尝滋味!” 他肥短粗壮的手掌,蓦地如一场旋风似的飞向丁元一的胸腹! 轻轻一点,细嫩的手指,如出洞毒蛇,迅捷的吻向肥短粗壮手掌的腕脉! 神速、轻灵、诡橘的一指,如天际灵蛇! 谢八块掌出突然,收回迅速,双目惊诧的望向丁元一,半晌始道:“灵蛇指,你是丁家堡的人?你叫丁元一?” 丁元一轻声道:“不及一刀绝命谢大当家的名头十一。” 神情突显据做,大刺刺的,谢八块道:“你既知我名,为何竟敢破坏我的好事?” 丁元一一笑道:“看不惯!” 大出意料,谢八块道:“你小子敢是吃了熊心豹胆,难道不怕帮规制裁?” 冷蔑地,丁元一道:“什么帮规可以挟制丁家堡的人?哼!” 声色俱厉,谢八块道:“果然你已叛帮,好!你莫怪我谢某人心黑手辣!” “呛!”的一声,腰中掖的两把屠刀,抽之执在手中,口中犹不断地道:“谢某人代帮中执法,让你尝尝一刀绝命的滋味!” 丁元一道:“慢着!” 谢八块:“怎么?怕了吗?可以,一边候着,我处理完了此处之事,我们再一起算帐!” 丁元一不屑的轻哼道:“看你脑满肠肥的样子,就不是块料子,值得怕吗?丁家堡的人又怕过谁来?哼!” 怒声如雷,谢八块道:“你小子是……” 摇摇手止住谢八块话声,丁元一道:“急什么?你一刀绝命的滋味如何,丁元一甚是想尝一尝,只是此处不便,店后山坡宽敞,那里如何?” 谢八块道:“你既选好了风水,那还等什么?走啊!小子……” 诚心挑逗、调理,丁元一道:“条件讲好了再去不迟!” 诧异中怒声道:“一刀绝命的人还有条件?” 丁元一道:“一刀绝不了命怎办?” 谢八块一怔,旋即大笑道:“没有的事,我谢某人还没碰到过!” 丁元一正色道:“今天就让你碰到!” 谢八块道:“你?” 丁元一点点头,笃定的神色自双目中露出。 怒形于色,双目喷赤,暴喝道:“那就试试!” 电蛇缭绕,精芒暴闪,那个试字在谢八块的舌尖上跳动,才只露了个头,双手屠刀已如雨洒大地,罩向丁元一,一刀出手,宛如千刀万刀,奇门诡谲。 在那流射交织的一刀光芒喷洒而下的一刹,丁元一的身于,业已闪动,在连串闪动中,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笔,直飞而出,倏然猝旋,身形如飞,在刀光挥跃中,笔影快捷无比,如风啸浪涌,堵截上了那排空而至的刀芒热流,急逼敌人! 回身似电,谢八块一刀连绵,在蓝汪汪的光华流灿之下,手中刀左右交移,双刀齐出,快捷无比,匹练般异彩飞扬里,谢八块倾力卖命,全神贯注,“一刀”是不能绝命的了!大吼一声,谢八块猛力螺旋,吼喝连连,将心一横,双刀齐出,顾不得“一刀绝命”的规矩,由四面八方卷舞而上。 首当其冲地,不是丁元一,而是那身前的桌椅板凳,克嗤声中,业已被削得四散飞撤,店中食客业已有数人被破桌败椅的木屑击中,沾上了大不大小的残碴,刀光剑影惊走了一众客人。 店中只剩下了萎缩柜台中的店东兼小二,与击斗中的二人,在那角落里,还有神态不变,直似一场龙争虎斗的场面,就未曾发生过,犹自从容不迫,自斟自酌的战飞羽一人。 他竟连正眼都不看争斗中的两人,似笃定的泰山。 场地在桌倒凳垮木屑飞洒下扩大,双方的接触快不可言,同样的变化也快不可言,谢八块强悍如一头猛狮,宛似一头饿虎,屠刀突似光芒流射中穿出指向丁元一咽喉,丁元一接战经验终嫌较嫩,陡然间不得不斜退以避。 敌人一退,谢八块精神陡振,身形如飞,刀光如练,一片光影怪风呼啸中,丁元一只见对方身影猝现,将心一横,金笔倏扬,贴地急进,自下穿射而上,如一支腾空的云龙,猛将一圈银光匹练,扰得七零八落,四散飞闪,刹时停转。 “奶奶的,小兔崽子!” 猛叫着,一刀绝命谢八块随身转,以无比凌厉之势,削劈对方,竭力扑近! 丁元一面容冷酷至极,双目怒光如火,单足独立,飞也似的举笔横截! “呛呛!”声连串爆出一缕缕火光,丁元一被一刀绝命谢八块这倾全力的一击,撞击得横跌出去! 大声一喝,谢八块欢然而叫:“小子,你尝尝‘一刀绝命’的滋味!” 刀如魅倏现,又一个快得不可思议任何人也想不到的角度里,突穿而至丁元一的咽喉! 就只差那么一寸—— 丁元一的面孔自刀尖下斜斜歪向一边,还未等到刀尖变势削颈,突然如乌龟缩颈,在一刹那之间,沉落一尺,脱离险境,动作之快奇诡谲,使得谢八块,神情一怔,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元一这一式动作,仅仅在那一眨眼之时,明明已是将丧命刀下之人,竟然躲了开去! 就在他一怔神之际,脑中尚留有一点点思虑的刹那,蓦感小腹一阵巨痛! 头晃动身微曲,金笔似怒龙出海,齐根插进了一刀绝命谢八块的小腹,丁元一的动作,既干净又利落。 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出自一刀绝命谢八块之口中,血光涌现,金笔倏然闪烁,隐入囊中,丁元一已跃落一旁,挺立当地! 当时的谢八块,却在痛嚎中,双刀齐齐跌落尘埃,他自己却痛得跳越五尺,一交跌落地上! “好!” 战飞羽的一声喝彩,脱口而出! 笑笑,丁元一稳稳当当的走向那柜台中瑟缩的店东! 手中突然拿出一块银两,约莫有二十五两,扔于柜台,向那边颤巍巍站起,青白色的面孔,惊吓得神魂略定,脸露感激之容的望着自己的店东道:“这银子赔偿桌椅的损失!我知你是趁冬闲之时,为过路客立足留点心意,现在既然被恶人看上,恐怕我们走后,你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您犯不着赔上全家生命,做此维生,我看您就收了!” 店东连忙摇手,喘口大气,定定神色:“不干了,不于了,您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怎又收您的银钱,这是万万不能的!” 笑笑,和煦的,丁元一道:“这是赔偿,你不收怎行,何况……” 蓦然转身,脚尖一抬,将一支飞来的屠刀,踢起三尺,伸手接在手中,双目精光暴射,慢腾腾,一步步,走向屠刀射来之处,手上沾着刀把上的鲜血,目光凛毒至极。 手捧肚皮伤处,血污染满双手,挣扎着站了起来的谢八块,他的脸孔扭曲,五官也挤成了一堆,肥硕的面孔颤抖着,呻吟着,眼泪鼻涕夹着口沫流淌,竭力将身旁一柄屠刀,提在手中飞刺丁元一,大张着嘴,发出一种怪异的,凄怖的,但却极端狠厉,充满着恶意的声音来:“啊!啊!啊!” “唔!嗷!嗷!” “丁元一你是……这小兔……崽子……老子到……阎王那……也……也不饶你……” 对于丁元一的怒目而视,视若无睹,恨充满了他的胸膛,流得过多的鲜血,却未能将他的恨意消除,似反而加强了他的毒戾乖张! 来到他的眼前,丁元一冷硬的注视着对方,然后,他的手中两刀慢慢扬起,语声寒冽的道:“现在,让你尝尝真正的一刀绝命,谢八块,你满意了吧!” 身体抽搐,忍不住疼痛的折磨,一屁股跌了下去,本能的瞪视着那刀把上的血迹,往后退缩着,满腔的痛苦,满腔的狠厉变作惊惧,恨意变为悲惶,逞英雄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这时连一点儿都没有了,仅只有行动上的后缩以及摇头和下颏上的嘴唇颤抖着,仅只能发出一种含混的,嗥号般的呜咽声响! 丁元一不齿的道:“死并没有什么困难,谢八块,你不是经常大卸别人八块吗?你不也是经常以此为乐吗?何不拿出点勇气来,像个人熊,你这样子,实在是该死!” 抬起的手尚未挥出那带血迹的刀! 突然—— 句冷硬的语声,自门口传来! “对!该死,你两个都该死!没种的该死!叛逆的更该死!” “啊!” 狞厉凄惨带着一股极端恨意的悲呼,发自一刀绝命谢八块之口,一支小巧的“骷髅剑”露着那恶劣的“骷髅”柄,插在谢八块心口,抽搐了两下,瞪着一双狠毒的充满恨意的眸子,望着门口,仰跌地上,结束了他“一刀绝命”丑恶的一生! 猝然转身,手中血染刀把的屠刀,忽然的指向来人! 来人是个瘦长的身影,俊美至极,使人看上一眼就觉得他不像个男人的脸孔,鸯眉削落,鹰鼻高挺,一双三角眼中精芒闪动,酷厉的盯视着丁元一,犹如鹰视猎物般的狠毒。一身华服,文士中,手握折扇,似一大家公子。 身旁,还有一个身形略矮,躯体略壮的中年人,面孔死板板的毫无一点表情,一身打扮,既不像文人,也不像武士,倒有几分像个江湖的郎中,可是他又没有那郎中所经常携带的作为辨识的条幡! 华服公子酷厉的目光,盯向丁元一,冷毒的道:“丁元一,你的命很长,竟敢反叛,又将本帮派来此立栈的使者伤了,更应罪加一等,是你自了,还是需我亲自动手?” 丁元一的生命,就似乎是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话声一丝儿也不保留,凶得很! 话声中,似乎他在骷髅帮的地位不低! 丁元一似早认得此人,有点心悸的道:“丁元一进帮乃是自愿,退出也应自由,且丁家堡在江湖上并不隶属任何门派,参加你们的行列之时,业已言明,只是我年轻人在江湖上的抱负而已,对于以强压弱,欺榨善良无数百姓的任何败类,进帮之初,似亦为帮规之一,我并未有何违反贵帮帮规约束,至于说杀了你们的专使,那更是应该,想贵帮亦不愿在江湖上留个有欺压善良百姓的恶名,我不过是代劳惩罚恶徒而已,那又有什么不对?” 怒叱一声,华服公于身旁的中年汉子,毫无表情的向丁元一大声道:“好大胆的丁元一,你竟敢以‘贵帮’称呼本帮,就凭这一点,你就该碎尸万段!” 眉梢一扬,丁元一向中年汉于道:“贵帮中尚未见过阁下,你这狐假之威,还是有什么倚仗?你要将我怎样碎尸万段法?阁下!” 明面挑上了,这举动,大出华服公子意外,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丁元一,你实在是孤陋寡闻,本帮的独立部门当家人,你没见过,江湖上你难道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声?” 神情诧异的望望中年汉子,丁元一摇头道:“孤陋寡闻在我这初履江湖的人是免不了的,我不在乎,倒真正委屈这位阁下,我实在是看不出他是何许人物,更未听过他的如雷盛名!实是抱歉得很!” 当面折辱,在江湖上实是大忌,丁元一有了对一刀绝命耐八块的经验,业已测出自己功力方面既然能毫不太费力的将武林中盛名久著,狠辣绝毒的一刀绝命谢八块收拾,那么面前人,不管他有多么的高明,他自忖足可应付,万一应付不了,他还有后援,是以思及此处气为之振,不由得即起了挑战的念头,故而在活语方面,尽量的不露丝毫怯意! 这与他以往行径,尤其在骷髅帮中的那一段时间,纯粹是个雏儿的举动言谈,大异其趣,华服公子看在眼中,似有新警觉! 但那身旁的中年汉子,似已为了丁元一三番两次的挑逗,惹出了真火,蓦地向华服公子道:“总座,让我来……” 华服公子略一摇头,向丁元一道:“丁元一你真的不知道本帮有一个特殊独立部门由何人主持吗?” 丁元一略作回忆,蓦似起疑,略露诧容道:“总座是说那个执掌法堂,按帮规处理帮中众人的‘索使独爪’单丹就是这位阁下吗?” 华服公子道:“怎么,不像?” 丁元一道:“看那副皮纹不皱的样子很像,只是没见那支鬼爪,就不敢确定了!” 眉扬神飞,“索使独爪”单丹道:“动上手你就知道了!” 冷冷的,战飞羽道:“淬毒右铁爪,似不及肉爪子好用,能多伸出那么一二寸,也不见得就算绝好独活,元一,你说是不?” 明着是讥悄敌人,暗里是告诉丁元一这家伙的绝活,场中四人没一个听不出来,索命独爪单丹,尤其听着难受,因为他那支毒爪,实在是被人砍断手掌后装上去的,这其中有着他的一段丢人历史,战飞羽一讲此话,暗里就隐指此事,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索命独爪”单丹,岂有听不出之理! 是以敌视丁元一的心理,刹时转变,对象指向战飞羽,全身功力暴扬,跨左一步,面向业已起身的战飞羽道:“阁下是否要先尝尝我这不是绝活的把式?” 战飞羽身形一起,华服公子蓦然心头一震,惊凛、诧异、疑惑,齐涌心头,目标亦刹时注意上了对方。 对索命独爪单丹的架式,毫不理睬! 笑笑,向华服公子凝着视,眸瞳的冷寞寂寥的寒光陡盛,战飞羽道:“奇怪吗,阁下,战飞羽并没有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死,活生生好端端的不就站在你面前,如今怎么说?阁下。” 突地冷哼,眼珠一转,华服公子道:“除非有奇迹发生,战飞羽是不会活的,就是他真活了碰到我也是死路一条,你这西贝货,还是莫弄玄虚的好,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长声一笑,战飞羽道:“西贝货?战飞羽几时有过假的,莫道人人都会同你无耻公子一样,需要假借那最没出息的‘幻形老千’帮手暗算别人,告诉你,一点不错,奇迹出现了,你那任何人解不了的独门手法,偏偏有人能解,莫忘了丁元一是何人所救,丁元一能在此处出现,战飞羽还会是假吗?” “战飞羽!神手无相战飞羽?” 像是那拉开架式的“索命独爪”单丹的惊呼—— 二十三、执法、索命、毒不断 “不错,单朋友,正是战飞羽当面。” 轻柔的,惯有的那股冷凛的语声与淡漠的态度,战飞羽望了单丹一眼,答上了话。 低低的,丁元一道:“战大哥,你说他就是无耻公子常少岩?” 战飞羽点点头,鼓励的道:“老弟,我们等着啦!只是你的对手,得换个人了!可是也不差呢!” 心中似是吃了定心丸,移动一下身形,丁元一一面对上“索命独爪”单丹,轻声道:“战大哥,但愿我能不辱使命!” 笑得好自然,战飞羽的笑容,是难得见到的,在那笑容里有一份无比的镇定,使丁元一意气飞扬,心下大定,斗志信心,刹时提高不少。 无耻公子常少岩道:“兵不厌诈,战飞羽你懂吗?江湖上的道理是强者生存,没什么暗算不暗算,你遭暗算,只该怪你自己防备不严,警觉不高,智慧大差,你又怪得谁来?” 点点头,战飞羽道:“高论,高论,江湖既然如阁下所说,是毫无道义规矩可言,那么冥冥之中似也只有一个主宰,使邪不胜正,我已等你三天了,怎样?” “索命独爪”单丹怒声道:“战飞羽,你在江湖上是个人物,可是在我骷髅帮的眼中,可算不了什么,来!让我来称称你有多重,有多沉!” 冷冷地,战飞羽道:“单丹,你的分量不用称,我就知道,你够不够我这位了老弟来称量还是个问题!你就一边风凉去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双目一瞪,就待前扑,“索命独爪”单丹的身形被无耻公子常少岩所拦,只听常少岩道:“等等单丹,我还有话讲!” 转面向战飞羽道:“你在这儿等了我三天了?” 战飞羽点点头! 无耻公子道:“你是在我走后,被那臭驼子所救?” 战飞羽无言默认。 无耻公子道:“那臭驼子呢?他可也在此处?” 战飞羽摇摇头,冷冷地道:“阁下,你不配审问我,还是划下道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吧!你就是知道华驼的消息,对你也没有用处!” 无耻公子道:“有没有用,那是我的事,你是不敢告诉我,怕我找他报复是不?” 战飞羽道:“常少岩,你该有自知之明,就凭华驼子怕你报复?就凭他来迎着你们追击丁元一的人马那份豪气,是怕你们报复吗?你们的人马奈何得了他吗?哼!” 无耻公子冷哼道:“战飞羽你答不答复问题,都无所谓,但你以为华驼子能逃过我的人马是真正凭着他自己的本领吗?哼!没想到你战飞羽也不过是空有虚名,不诚不实之徒!” 眉梢一扬,战飞羽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点倒是刚刚跟你阁下学来的,现蒸现卖有何不可?只要有利可图就行!” 无耻公子道:“你战飞羽,战大侠,仁义救主,也兴这一套吗?” 冷慎地,战飞羽道:“这要看对什么人!” 不以为件,无耻公子道:“恐怕是怕我宰了那臭驼子的原因吧!” 战飞羽道:“你的废话还有吗?” 丁元一突地接声道:“谁怕你报复?你今天能不能有报复的机会,你该明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有何不可,我华叔返回丁家堡去了,哼!” 无耻公子,鹰目放毒,怨叱道:“丁元一你死定了,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中,因为你的大不敬!” 嘴角微微一撇,丁元一道:“现在就试试如何?” 手一摆,战飞羽道:“此处乃人家朴实农民所开之方便店面,想你常公子也不愿再增别人麻烦,落个鸟名,后山有的是地方,怎么样,敢去吗?” 怒哼一声,无耻公子道:“杀你战飞羽,是我现在的第一号目标,任何重大事情,都可放下不管,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要你如何死的问题!” 古井不波的,战飞羽道:“怎么死我倒不在乎,我被你列为第一号目标,倒感万分荣宠,只是这原因吗,倒想请教请教?” 眼珠子一转,无耻公子道:“你真想知道?” 战飞羽一拉丁元一,腾身而起,穿向后门,迅速走去,空中传来语声道:“想告诉我就来后山,否则趁此逃命!” 怒叱一声,“索命独爪”单丹道:“放屁!” 无耻公子常少岩眉头一皱,轻声道:“单兄,沉稳点,战飞羽并非易与,莫上了他激怒诱使你浮躁的当!” 话落,人已展动身形,与单丹同时向后山走去,隐隐尚传来他的话声道:“我们见机行事……” 丛生杂树的平坦山坡上,五六丈方圆,尽够施展,杂树在武林人物眼中,不过是大自然的毡毯,与平地并无甚分别。 战飞羽同丁元一,站在背山的一面。 无耻公子与索命独爪二人相对,身甫站定,战飞羽肃容的道:“阁下可以将原因告诉我了!” 而无表情的索命独爪单丹,似是想通了,毫无任何表情,木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无耻公子道:“说实在的,本帮有心请阁下加入,共襄武林盛举,然而在未成功之前,为了达到目的,做事的一些手段,定然不能赢得阁下的同意,换句话说,阁下是会成为本帮的一项重大阻力的,是以我们在衡量情况之下,阁下就列为本帮的对手,只要阁下与本帮有一次遭遇,那我们即将永不放手,在没有放倒阁下之前。” 笑笑,战飞羽道:“阁下既未曾和本人接触过,又何能知道我是贵帮的阻力?” 无耻公子道:“以阁下平日所作所为,本帮不会不知道的,而本帮在初期的举动,正是阁下平日所认为不可行之于武林的,那么本帮又何必去自找没趣?何况阁下如神龙,行踪不定,亦不好登门拜访!” 战飞羽庄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也是本人行道以来所信守的一个原则,对贵帮无甚妨碍吧,何况贵帮对我亦没有开过条件谈谈,似是太过武断,对战某人了解似嫌不够!阁下以为如何?” 摇摇头,无耻公子道:“阁下以为如此,本帮可不是这个想法,阁下愿意担任本帮的第二号人物吗?” 战飞羽道:“战某人一生从未听过谁的指使!” 无耻公子道:“是了,如此情形之下,本帮尚有任何可使阁下满意,而不为敌呢?” 战飞羽道:“不做武林背义之事,不行无义之举,本人即不会与贵帮为敌!” 无耻公子道:“战飞羽,你的所谓背义,无义的标准是什么?” 战飞羽道:“公道自在人心,武林人所公认的所共同遵守的,也就是我战某人的标准,你懂么?” 无耻公子道:“那么你欺凌寡妇,掳劫人子为质,并吞藏宝地图,也算是‘义’了?” 战飞羽正气慎然的道:“道听途说,不知底细之事,阁下最好弄清楚了再说,战某人向来行事,只有一点,只要无愧我心,仰不愧天俯不作人,外人如何讲说,那是他们的事,战飞羽并不在乎它!” 无耻公子冷哼一声道:“反也是你的理,正也是你的理,江湖规矩似乎是你立的,你所行所为似乎就没有一点错处,战飞羽你大自恃了,不知天下之大,奇人异能之士多的很,江湖可并不是让你一个人横行的!” 冷寞的,战飞羽道:“常少岩,战飞羽行道江湖多年来,可也从未听人说过我横行霸道的,奇能异士确也会过不少,你这句话倒是实在得很,我并未在江湖上横行,只是有些想在江湖上不按规矩,横行霸道的人,碰到我后就横行不了,霸道不起来罢了,假若你是说我在这方面横行的话,那么今天我照样还想在你身上横行一次,让你尝尝暗算人的现世报是什么滋味?” 面无表情的“索命独爪”单丹怒吼道:“战飞羽,你充哪门子的狗熊,先让我来宰你!” 迈前一步,列开架式,一派如临大敌之姿态,战飞羽连眼望都不望他一眼,冷冷地道:“单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够不够我这个丁老弟做靶子还成问题,想到我面前动爪子,还隔着一道关口,明白点告诉你,想称量称量我可以,问问那位克星,让不让你过关!” 怒叱一声,似旋风般的欺进,扬臂向战飞羽飞下,在近接尺许之时,右臂衣袖中,突现乌黑铁爪,罩向战飞羽头顶! 战飞羽神态依然,冷寞而寂寥的眸瞳,依然不理会这突然暴袭,反而凝视着无耻公子常少岩! 旋风似的攻势中,突然匹练似的金光,“呛”然声中,乌黑铁爪,被震得周旋,战飞羽与单丹中间,了元一如鬼魅般插了进来,迎着单丹微微一笑,手中金笔,竖立面门前,双目自笔侧,注视着“索命独爪”单丹,唇角微撇道:“阁下怎地亏于职守,对于这个贵帮的叛徒,不来执法,反倒去招惹外人?这岂不是叛帮的行为?” 神色倏变,“索命独爪”单丹,恶狠狠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想早死,那你就先拿命来,嘿!” “嘿”字的语尾尚在他口腔里打转,乌光闪闪的铁爪,早已抓向丁元一右肋! 手法快捷诡异,伸缩之间,犹似灵蛇吞吐,尤其是他那支铁爪,却不似肉掌,受先天生理限制,不能反转扬弯,相反地,铁爪根本就无所谓方向,前后左右上下任一方向,任一角度,均可折转抖洒,而爪指之间,亦是大异天生掌指,可以任意变换间隔,变换方向,同时攻打几个不同的部位。 丁元一突受此种特异“兵刃”的攻袭,实是措手不及,被逼得俯身扬笔,硬碰硬接,同时出腿,扫向对方下盘,应变之快,亦使敌人大出意外,不得不硬生生的向后退步! 甫退即进,丁元一尚未直起的身形上空,业已压下了乌黑的指爪! 单足为轴,贴地飞旋,丁元一如陀螺般地闪于单丹身侧,挺身前金笔如怒龙出海,一溜金光,点向敌人后臂,翻身再起,虚招变实,金光打闪,如天际暴射金星,罩射单丹全身三十几处大穴。 单丹一击不中,下盘差点着了道儿,身躯电转,腿部突然转先,乌光迎击时,金光倏施,紧跟着身形甫一转正,即被金光缠绕,陷于重围,不由得心中大怒,双臂倏扬,右臂假手,吞吐伸缩,迎击金笔,左掌如钩,刹时间击出了暴雨般的七七四十九掌! 掌掌狠辣,式式恶毒,金笔如金蛇飞旋,乌爪如粼粼波光,旋绕成两团交射的光弧,光弧下的两条身形,跳踯追逐,正似正月十五日的走马灯,与光弧成一个方向,变成了一种特殊组合的威力!“嗤!”声轻响! 光影中裂帛声起,随着丁元一的轻哼,紧接着“呛呛”两声,光弧倏横了一声痛哼! “索命独爪”真成了独爪,跌落尘埃! 单丹踉跄地冲前两步,挺身立定,毫无表情的面孔上,那对眸瞳中闪出了恶毒的光芒,紧盯着那肩头长约尺许的深及寸许的一条翻卷伤口,血渍业已变黑犹自淌流的丁元一道:“小子,你不久人世了,我这一支假手换你一条狗命,不算赔本,你要报仇,二十年后,老子还照样等你!” “嗤”的一声,自肩撕掉衣袖,擦一擦黑色血渍,丁元一精神抖擞的,双目喷出一股毒厉的煞光,冷凛至极的,向索命独爪单丹道:“单丹,不用二十年,我现在照样是一条好汉,所以我现在就要报复,丢掉了你那支狗爪子,去掉了你那支狗爪子,你可还有兵刃?没有兵刃,似乎是大不公平呢!” 黑色血渍擦去,那裂口中竟然不再有鲜血流出,这是单丹有毒的独爪伤人后,从未有过的情形,尤其是丁元一那种精光射闪的目光,告诉他毒对这面前的敌人,似乎是毫无影响,单丹由迷惑而惊凛了! 江湖人物不到灯油烧尽,是不死心的,邪门人物更有种不信邪的邪门,单丹并不例外,惊凛于内,在外表上,却依然像一条好汉,冷哼一声,断然的道:“有兵刃没兵刃,都是一样宰你这条半死的猪仔,小子你就用不着客气,来送死吧,我这次要让你尝尝被断臂而死的滋味,向来也没人尝过的,你就占个先!” 丁元一精芒倏射,金笔一晃,插入身下,拍拍双手,不屑的道:“单丹,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丁家堡的公平,是江湖上任何人都有口皆碑的,你好好的准备好,我现在要让你尝尝丁家堡的绝活了!” 无耻公子笑道:“丁元一让我来掂掂你丁家堡的绝活如何?” 冷哼一声,战飞羽接口道:“狗走遍天下都是吃屎的,无耻公子永远是无耻,两个伤者捉对儿,是旗鼓相当,要掂分量,由我来掂掂你,那才是公平至极呢!” 无耻公子道:“战飞羽,我迟早会找你的!” 战飞羽讥消的道:“在这里,除非你找我,别人你都没份!” 无耻公子,暴烈的道:“姓战的,我会整治得你如同那晚一样,想快死都没有办法!” 挑逗的,极端的不屑的,战飞羽道:“姓常的,你那份无耻行径,只能有一次,就只这么一次,你再也没有了,磨菇什么?我早就等着你了!” 暴跳如雷,无耻公子道:“战飞羽,你只是一头狂吠的恶狗!” 点点头,战飞羽道:“有些人在口不择言的时候,往往是说出自己的那分真实德行来,常少岩,你正是这种货色,一个只会狂吠的恶狗,甚至于是一条躲在暗影里狂吠的狗!” 无耻公子道:“战飞羽,你想不想知道,你今天的结局!” 战飞羽道:“姓常的,你同我耍心眼,还差那么一截,你还是自己估量一下吧,为什么你的那些跟班,到现在还没来?过了许久啦,是吗?这就是结局了,对不?无耻公子!” 心中暗惊,无耻公子心内电转,但就在这时,突然听得“索命独爪”单丹,一声大吼道:“丁元一,你这狗娘养的小杂种,拿命来!” 刹时间,丁元一与单丹,已纠缠在一起,拳掌脚腿齐飞,指点劈截过来,那是一场拼命的近身搏斗! 无爪的单丹,那支半截独臂,带着一片狂劲的罡力,有如铁杵也似的凶猛的捣向丁元一。 丁元一,右手斜扬倏翻,迎向单丹独臂时穴,掌指伸闪晃缩,倏然闪烁,穿走飞挪,双臂飞扬,吞吐中虚实互换,隐现难测! 静悄悄的,单丹的左掌,借右臂隐蔽遮掩,仿佛是鬼魅现爪,自斜刺里,依然穿出,密密卷至! 眨眼间,一百七十七掌交击,暗斗连串,双方猝然分开! 猝分倏合,脚步一闪,了元一倏移五步,刚好来到单丹的前面,动作诡异的斜身,一指点向单丹后脑。 就像后脑生着眼睛,单丹挪移半尺,右臂似棍棒盘旋,带住身躯,旋转疾抡,砸向丁元一腰际! 叭的一声,磕开旋来臂棍,身边旋进,指掌又一竖蓦而插向对方心窝! 吆喝如雷,单丹双臂交叉猛架,身形飞旋,丁元一身躯倏扬,两掌随势自一不可思议的反射弧度中,掌击单丹左肋! 猛然疾闪,独臂抖擞,力道万钧的罩下。 丁元一掌势倏变,挺身后旋,倏忽来去,轻灵飘忽如蝴蝶飞花! 人影凌空,单丹怒吼着,双臂如乾,直捣飘闪的丁元一后心! 猝然暴旋,丁元一螺旋般跃起,双手像流星曳地般划落挥闪,两掌一弹暴合,硬硬接下敌人直捣而至的双臂,双双下落之势,身形在空中倏仰,双腿如蹬秋千,单丹已经怪叫着跌落尘埃,双手紧握阴部,痛吼嘶嚎的翻滚不停! 声音渐渐软弱,终止仅剩呻吟,最后呻吟声也没有了,身形也不动了! 战飞羽同无耻公子,双双紧盯着对方,已成对峙状态! 丁元一翻身落地,望着毕命的单丹,吐了口唾沫,闪眼向无耻公子注视,口中冷哼道:“姓常的,你那刽子手业已向阎王处报到,你是不是有意同他做个伴?” 轻喝一声,战飞羽道:“元弟到旁边休息,或者去下面看看,店内情况如何了?我猜是华驼子返来了!” 丁元一神情一怔,欢然一声,向店房射落! 一抹华彩,向丁元一身后追去! 旋风暴起,紫云倏然挡落华彩,战飞羽道:“无耻公子,你我还没了结,就想走吗?” 无耻公子猛的一变脸,冷酷的道:“战飞羽,你太横了,你会后悔你找上我的!” 闲散的,战飞羽道:“那是我的事,不劳费心,你还是先掂量一下现在的情况,打算打算眼下的行止吧!” 狰狞的一笑,无耻公子邪恶地道:“战飞羽,我早打算好了,我要剥你的皮,处处打算周到,我将抽你的筋。” 战飞羽冷冰冰的道:“我不是吓唬长大的,无耻公子,我要的是你的行动,不是穷咋呼,剥我皮抽我筋的人,我承认不是没有,但却要付出点代价来,至于你?嘿嘿,常少岩,这辈子你是休想,你不是有一把‘风流锁娇擒龙扇’吗?来,来,让我陪你走两招,不过,我可事先警告你,我这双手掌,已经是染上了不少血,聚上了不少毒,只需那么一招,你受不了,就得去见阎王,我还可以告诉你,我要你左胸靠近心房那块地方,中我‘指刀,一招!就如同前天晚上你将你那把贴身的刀子,插在我的这个地方一样!” 战飞羽手指胸前,凛然的望着无耻公子,话落,双手又习惯的笼入袖中。 无耻公子脸上现出一抹惊悸之色,一闪而没! 但是没有逃过战飞羽的眼睛。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心情有点忐忑,唔?” 怒吼尖叫,无耻公子道:“我忐忑个鸟,战飞羽,我既然敢动你,我就有这份实力不怕你报复,你以为你是什么?英雄?豪杰?武林之王吗?你差得远呢!呸——” 狠狠的一口浓痰吐在就地,似是将心中的怯意,去除了不少! 轻松地,战飞羽道:“那你还等什么?亮出你那要饭的家伙!” “刷”的一声,一柄乌骨折扇,自袖中滑进手中张开,张于无耻公子常少岩手上。 扇骨似铁非铁,乌光闪闪透亮,扇面似绸非绸,精芒闪闪中,绘着一副全美人入浴图,摇动间,反面看得出乃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仕女画。 扇坠翠玉,金芒飘洒,金丝飞散,配上无耻公子的一身华服,活像似一个风流公子哥儿! 只是那一幅长脸鹰鼻,与三角眼,破坏了画面,使人心中呕吐。 扇影摇晃中,突然一声轻叫,华彩流射,一团锦影,卷向战飞羽。 乌光暴射,飘然为天罩黑云,差点雨丝蓬落,快捷奇幻,顿时战飞羽全身见罩。 这是快的映现,黑云金丝中,暴散起双股血丝,青芒芒,雨蒙蒙,天际神龙摇尾般,向四下扩展,刹时将乌光黑云,金丝扰得四散飞扬,倏然无影! 无耻公子常少岩,鹰目如鸷,怒瞪战飞羽道:“神手无相战飞羽,在江湖中盛名如日中天,今日一见,亦不过如此,哼!” 战飞羽道:“那是江湖朋友胡吹瞎捧,你阁下大可不必受这影响,施一施你的全力,让我看看你那‘勾魂夺魄十八扇’的威力以后,我自会让你尝尝神手滋味!” 怒瞪一声,无耻公子道:“不用十八扇,也照样收拾你!” 扇影下落,如流星赶月,慧星下坠,蓦然打闪,戳向战飞羽! 双臂倏扬,似不愿再有余暇给予对方,视乌扇如金,双掌利刃,边削向执扇右腕,左掌甫至半途,战飞羽突然轻呼一声,转负蹈步,右掌似婉蜒而至的蚯蚓,快得如鹰提小鸭,“呼”的一声,戳到无耻公子胸前! 执扇右腕堪堪为掌刃所伤,差那么一丝儿脱出险境,无耻公子大怒,震打战飞羽突出而至的右掌,仰身蹬腿,倏退丈余! 身形甫自站定,战飞羽那苍白中略带青芒的双掌,业已分自左右袭来。 那苍白中的青芒打闪,映入无耻公子眼中,突似闪进了一对毒蛇般地戳进他的心灵,青芒中一丝儿黑绿,精光光的如同一头铁线蛇般,如射进他的双目之中,直使他心中猛然惊跳,大为不安。 这种临敌之时,心生幻景,在他实是首次,不由得真的忐忑不定起来。 激斗中有一丝儿罅隙,即予敌人可逞之机,战飞羽眸瞳中精光打闪,捉住此一机会,左掌连环拍出,削斩敌人肩头,右掌倏忽间如同电蛇,夹带着一圈光弧,已斩向无耻公子的胸际。 招招不离胸际,无耻公子心中大为愤怒,怒声中,折扇打闪,点戳挑磕,一连串的快动作,迎向战飞羽的双手。 双方接触之快,实是不可名状,只见乌光白芒,倏合倏散,如弹飞丸掷,即贴即离,如万珠琉璃,两条身影,拔地擎天般矫若游龙,快如闪电,相互缠绕,并成一圈风驰电掣的光圈。 这是一场罕见的激斗。 无耻公子常少岩的折扇,陡然并成一圈又一圈的环环相套,蓦然间在上下串连的弧光中,在空气激荡的潮涌里,扇影倏然张展,疾如轰电掣闪,快如电光石火般,铮声展开,如孔雀开屏,倏然似一轮弧刀,斩向战飞羽的面前。 这一招乃是他“锁娇擒龙风流扇”的绝活“勾魂夺魄十八招”中的最精的功夫,煞手绝招之一的“汪洋流光”。 战飞羽的双掌,在一刹间,停滞的同时,迎着折扇,倏然猛推! 于是他双掌变的一个支点,借力微扬,折扇被拒身前,战飞羽整个人,却如同一支倒滑的滑板,双脚离地,蓦地蹬向常少岩的下盘。 战飞羽那双手虽离折扇尺许,身躯却已成斜角,但却如整个人被折成一支鱼形被丝绵吊起来般,向前猛划! 他这一划去势之快,无与伦比,他在划行的同时,双脚倏忽急绞,踢向敌人膝部关节。 满空的流光弧芒中,常少岩突然失去敌踪,斩削的折扇被缩虚空,“汪洋流光”变成无险的风浪。 惊怔中,膝关节处,突现绵绵的劲力,猝袭而至,罡气凝劲,奋力拔脱似被拈滞的折扇,瞬息变招,双腿运劲,双掌甫下旋扼,借力弹起,变为头上脚下,折扇如一支蛇矛一直戳向半仰的战飞羽胸腹。 双脚倏定,身似陀螺猝旋,一个大弧,战飞羽由下变上,左掌缘如刃刺向折扇,顺势而下,五指一拢,如一泻千里的急湍巨瀑,紧握常少岩执扇右腕内力如波涛滚滚,传入无耻公子脉穴之中。 “呛嘟”声中,折扇落地,额际顿现汗珠,无耻公子强忍刺心疼痛,左掌横击敌人腰肋。 拐时一撑,战飞羽拒击于外,迅捷的一指削向无耻公子胸前,指似利刃,噗嗤深入,兜手一振,无耻公子常少岩胸际喷出一道血箭,噔噔噔,连连向后退跌! 惊惧的目光,颤抖的神韵,都在一次痉挛里,坠着虚弱的身体跌落丛树之中,咬牙切齿的无耻公子道:“战飞羽,你这个杂种,有种就给老子再来一招!” 冷寞已极,战飞羽撇撇嘴角,轻蔑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我战飞羽在江湖上对待敌人的规矩,无耻公子你会慢慢流血而死,我向来做事彻底,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寂寞的听血流脉跳,我会守着你!” 心悸变成愤怒,扬掌向天灵击去,无耻公子的手臂甫起,突感全身一麻,战飞羽只那么轻松地遥遥一指,无耻公子常少岩即感全身虚软无力。 “啪”的一声,如普通人,毫无两样,打在自己脑袋上,微微生疼。 战飞羽道:“你不能动了,想撞死自己却不行,你必须流尽最后一滴血,才可以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你这丑恶的一生!无耻公子,这就是你丑恶的报应!” 无耻公子常少岩,无助的道:“你好狠!”—— 二十四、阴险、诡橘、幻无耻 店东正在收拾破碎的桌椅,门口出现了二人,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 一个是位身躯肥硕的胖头陀,长发披肩,额上一道雪光灿灿的暗箍,箍下压着两道浓得似刷子似的长黑眉毛,铜铃眼,蒜头鼻,一张大嘴,怕不一口可以吞下两个馒头,络腮胡子,倒是剃得精光,粗粗的胡根,露出了暴突的青块,根根见肉,两条肥腿,明明高大粗壮,也因身体的肥胖,而显得粗短。 另一个乃是一个清秀的道人,高高的道髻,一身蓝色道袍,五络长髯看来真是飘飘如仙,只可惜那一股游动不定的眼光,却破坏了他这一身仙气。 头陀的腰中,鼓囊囊的一支黄绫包袱,圆圆的,显然是盛装着一对奇形兵刃,看来像是铜钱。 清秀道人,却只见肩头马尾飘垂,“拂尘”可能正是他的护身法宝。 铜铃眼瞪视店中的每一处角落,就如同搜贼的官差,头陀丝毫都不漏,看得非常的仔细!当他看到了那具犹自躺卧地上的。‘一刀绝命”谢八块的尸身时,不由得回顾身侧的清秀道人一眼! 清秀道人面无表情,但却自双目中流露出一种狡黠至极的流光。 头陀蓦的开口,假装斯文的,粗哑的道:“店家……” 声尚未完,店家蓦然震惊,扭身望向二人,不由得自心底里发毛!心中一犯嘀咕,暗忖,这是哪辈子的霉运,怎么今天来的都是些凶神恶煞般的人物! 想归想,人却尽快的笑脸相迎着道:“啊!大师父,有何吩咐……” 头陀一指尸身道:“此人是何人所杀?” 店东陪笑道:“不瞒大师父,我不知道杀人的姓名,不过我知道他们后山去了!” 清秀道人突道:“去后山干什么?” 店东道:“是和另两人去的!” 眉头一皱,清秀道人道:“没头没脑的,你从头讲讲看!” 店东于是将所知的断断续续讲了! 铜铃眼一瞪,头陀道:“你听到其中一人是姓战的吗?” 店东点点头! 铜铃眼精光倏射,望向老道道:“老道,看来机会到了!” 老道摇头道:“你说此人并不是那姓战的杀的是吗?那是谁?他姓什么?什么长相?” 店东道:“就是那位年轻客官,听说是姓什么来……啊!好像姓丁?” “姓丁?年轻人?是谁?” 陀头与老道,同时叫了起来! 适时,门口又现二人! 赫然竟是那“武林二怪”“治死人”华驼与“气死鬼”钟魁。 头陀一见二人,蓦的嘿嘿连声冷笑。 气死鬼钟魁,打眼看了二人一眼,突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的一声,道:“嘿嘿,晦气,晦气!” 头陀冷哼一声道:“耍嘴皮子的王八羔子,不用来那一套,没有用处的,十来年了,我们冤家路窄,划个道儿吧!” 华驼子看了头陀与老道一眼,驼峰一耸,向气死鬼钟魁,做了个没奈何的表情,两手一摊,双肩一耸。 嘿!那副德性,直看得店家想笑,却也不敢,因为他那动作,浩脱脱像极了乌龟缩颈! 老道清一清喉咙,斯文的道:“华驼子,缩头乌龟像也解决不了问题,不用做出那种滑稽的熊像,今天我们是不了不散,怎么样,可有异议?” 冷冷一哼,钟魁道:“登徒老道你不用急,等会总叫你满意就是了,看那块臭料,似乎是和你们同道的,放在这里,你们不感兔死狐悲吗?你不去给他念念经超渡超渡?” 头陀接道:“不用啦,等一会儿,连你二位一起吧!” 摇摇头钟魁道:“你身上的疤十多年来大概是不痛了,所以又使你发痒,想再增加点记号是不?假头陀?” 铜铃眼倏放毒光,狠恶的道:“妈拉巴子的姓钟的卖嘴皮子的混蛋王八羔子,我操你奶奶,老子正要你赔偿十年前的那一家伙,你不用穷嘟嚷!今天要不叫你去阎王爷那儿报到,老子就不姓佟!” 钟魁悠闲的道:“狗走遍天下吃屎,十年后还不是老样,我老人家不过想省点力气,你把那小子的臭皮囊处理了,就省得我多一件事,你既不愿,那么说不得我老人家就多费一次手脚,多挖个坑罢了!” 老道突的一瞪流光眼道:“姓钟的,你是光说不练吗?” 华驼子此时开口道:“你们这两块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想怎么样,哪方面进步了,你们就拣那有出息的,有便宜可赚的挑吧!” 骂咧咧的,余怒未息的头陀道:“来来来,姓钟的,让佟老子先超渡超渡你!” 流光眼一耀,老道说道:“好家伙你慢点,我还有句活要问!” 又冷冷的向华驼子道:“一清听说此处有战飞羽的尸首,看一刀绝命谢八块的样子,恐怕是传言错了,臭驼子,战飞羽可是你救的?谢老八是姓战的杀的吗?” 挺一挺驼峰,华驼子昂声道:“不错,除了我这治死人,没人能从阎王爷那儿夺他的命回来,是不是他杀了谢老八,这就得问你了!” 老道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驼道:“你先来这里都不知道吗?那你问我,我不问你问谁?你说!” 老道哑口无言,稍停道:“有个姓丁的年轻人……” 话尚未完气死鬼钟魁接道:“谢老八死在姓丁的年轻人手上,那可是不冤,就凭他吗?两个还差不多!” 头陀“呸”的一声,吐了口黄痰,大声道:“什么东西,两个还差不多,你叫那小子出来,让俺老子宰给你看!” 冷哼一声,华驼道:“佟子豪,你记着,只要你还能够活着,你到丁家堡去指名找丁元一,就会如愿,记住啊!” 头陀佟子豪道:“那么就收拾了你俩,再去丁家堡也不迟,丁家堡没什么可以威吓老子的,哼!” “呛嘟嘟”一声铜震,一对黄灿灿的铜钹,分握手中,佟子豪面向钟魁道:“姓钟的,还是我们两个捉对厮,放马过来吧!” 钟魁笑笑道:“十余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长进,佟子豪,还是以前一样的火烧燎毛的毛躁脾气,手上还是那么一对破铜钱,你想想还配在我老人家面前逞能么?” 一派教训的口吻,气死鬼钟魁的那副劲儿,直看得头陀一愣一愣的,旋即回味过来了他话中的含意,蓦的大怒,佟子豪吼道:“钟魁,你他奶奶的少在你佟老子面前占便宜,你要是怕老子动家伙,说!你想怎么样?只要你说得出来,点得出名堂,佟老子十八般武艺,没有不奉陪的”,说啊!姓钟的,你他妈的是哑巴?” 钟魁高大的身形突然一挺,似是长高了不少,威严的道:“就凭你这副臭嘴,你也该得点教训,来吧;既然你没什么出息,还是老样子,你就玩一套给我老人家看!” “呛”的一声,双钹合并扣拢,刷的一声放于囊中,怒形于色,道:“不用钹,佟老子也照样招呼你!” 踏前一步,肥厚粗短的双掌合拢,猛然翻转,一股排山倒海的疾风,击向钟魁! 脚蹬身旋,倏然暴退五尺,掌风挟怒浪排空之势,将店中桌椅,连连击翻,齐齐挤落一边,空出好大的一块空场,佟子豪须发俱张,怒瞪钟魁道:“狗娘养的,你是属老鼠的?见人就逃?” 怒叱一声,钟魁道:“佟子豪,你要为你那张臭嘴,付出无比的代价,记住了,我要打落你满嘴的狗牙,割断你的长舌,让你现世现报到凄惨的苦痛,求生不可,求死不能。” 佟子豪络腮胡戟张,吼道:“那要看你的能力,还要看看你有没有种!” 威凛的,钟魁道:“过来,让出那边的位置,给他们,到这里来试试活报应的现世报灵不灵?” 腾身而起,旋风般暴卷而至。 佟子豪腿短人肥,动作却如疾风迅雷,捷速无比,双掌如猎猎朔风,急湍巨瀑,挟着无比的威力,击向钟魁。 身形猝旋,掌起如洪涛巨浪,幻影迷蒙,烟鬟雾鬓中,两道粼粼波光,倏忽隐现,疾迎迅拒,“砰砰”声中,一连串劲的挤压,使空气压缩成一道道罡风,四散飞扬。 短肥双掌如积电流光,源源涌激,漫漫劲气,滔滔不绝,泄泻而至,将对手圈人汪洋大海般的拳风掌影之中,佟子豪挟威煞至极的怒气,展尽绝招,向钟魁招呼。 汹涌激荡的掌风拳影中,两道如银河倒泻的掌刃拳劲,划起阵阵涟漪,形成圈圈光弧,时而如悬崖绝壁的盘旋曲折的羊肠小径,迂回在狂激汹涌怒涛般劲风气流之上,时而如乡村晨间的袅袅炊烟,细丝慢挑的如山洞深泉,一湾小溪,穿行如层峦叠蟑之中,内蕴穿石裂钢的无比锋利之劲,突破佟子豪的罡烈! 一刚一柔,一高一短,一肥一胖,我拳你掌的盘旋幻影,成了一团急转的涡流,旋泄,回转,汹涌澎湃,如万顷琉璃,回环不停。 眨眼间,已是百余招了,看来千招之内是分不出胜败的!这是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 登徒老道,蓦地向华驼道:“臭驼子,莫辜负了他二人让地方的好意,来吧!” 懒洋洋的道:“划个道儿吧!” 登徒老道一清,蓦地就地而坐,道:“贫道绝不占你的便宜,我们就尽力而上……” 华驼一笑,对面坐下,道:“不占便宜是嘴上,你登徒道采阴补阳,内力特盛,在武林中谁个不知,你又找对了对手。” 四双铁掌,缓缓提起,慢慢接近,微微一触,粘在一起,瞬间二人由双目精光闪闪,转为双目赤红,满面红光,双双陷入力拼数十年内功的胶着纠缠之中。 华驼驼峰颤动。 老道高髻巍巍! 微赤的面容,一丝丝褪落,由赤而黄,由黄而白,由白而青,双双施展功力,在另一对斗至三百四合之时,此一对业已进入拼尽余力的陷阱! 华驼子只感到原是旗鼓相当的均势,对手那股怒涛排壑源源而来,滔滔不绝的汹涌内力,渐变为凝聚成钢锥般的坚实涓涓细流向自己突穿而至。 内力回环,急将浑厚雄实的怒涛卷浪般的内力,转向丝丝细流,与之纠结对抗,阻挠穿凿。 汗水染浸二人重衣,汗流脸颊颈项,热腾腾的雾气,自二人头上冒起,渐渐消失! 微微的气喘,短促的缓吐,颤抖的掌臂,两人的努力便已到了分际! 蓦的,一条玄色的身形,出现在店门。 那是一个华服的公子,鹰鼻三角眼,苍白而俊秀的面孔,啊,店东躲在暗处,看直了眼,来人不是同两个客官至后山去了吗?怎又转来? 赫然是那无耻公子常少岩! 鹰鼻一耸,三角眼中射出两道流光,扫视店中澈斗的两对一眼,蓦的冷哼一声,迈步走向激斗内力的一对之处轻悄悄得毫无声息,如鬼魅的一旋之间,业已到了华驼子身后,提起一只如玉般白哲的手掌,压向华驼的顶门。 蓦然! “嘿”的一声吼! 华驼子的驼峰倏然后仰,撞向华服公子的腿。 变起仓促,华服公子摔臂旋身而退!侥幸他应变迅捷,双腿迎面骨被驼峰接触到那么一丝丝,已是如被锤击般的生疼。 紧接着一般劲疾的拳风,暴卷而至,其势之雄,其劲之速,直如巨浪逐波,一泻而至,华服公子不得不拧身旋闪,忍痛飞跃! “砰”的一声,劲风将丈许外的店墙,撞开了斗大的一个洞穴。 这是华驼在遭到暗袭前的惊兆后,猛凝全身功力,挤着力竭而死的威胁,冒最大的危险,力拒对手内力,一弹倏离,脱开纠缠,借余势后仰,以驼峰撞击暗袭之故,同时仰身卸却所有力量,躺卧在地,并躲过了登徒老道因其突然推拒,而逆击的两人合流劲力因失去目标而直向前击的威力! 华驼经此一来,人似虚脱般的卧地不起,刹时昏死过去,七窍中亦流出因强抑回旋内力,致伤内腑的紫色淤血血块! 内力尽出,登徒老道一清虚脱前,睁眼望着华服公子投出一瞥怨毒至极的煞光,仰身翻跌在地,昏死过去。 华驼的怒嘿,店墙的撞击声,惊动了激斗中的两人,钟魁瞥目之下,突然大吼一声,一线光芒,倏然而起,绕旋一团,一声凄厉的惨嚎,一只断臂落地,头陀佟子豪,蓦的一个踉跄! 闪晃间,钟魁手握钢锥,扑向华服公子。 大吼如雷,佟子豪冲刺奔跃,恍同鹰翔,双目赤红如火,翻滚的二支钢钹,夹着凛凛的劲风,雕射钟魁! 一道黄光平削钟魁后脑,反手一锥,钟魁利落地挑翻,铜钹腾空,穿屋而去! 另一道回旋已至铜钹,丝丝削向肩头,钟魁晃身一滞,左肩连皮带肉被削落一片,咬紧牙根,无视血流如注的左肩,依然向华服公子冲去! 一声怒吼,夹着无比快速的冲力,腾冲而至,佟子豪一只粗短的手掌,插进一心打击华服公子的钟魁右背,冲跌三步,突然拧身,一锥砸中佟子豪的脑袋,脑浆迸流一地,背部那佟子豪仅剩的独掌,带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骨,跌落尘埃! 回旋的身躯踉跄跌翻,手中的钢锥,飚然射向华服公子,怒声如雷,钟魁艰难的向上爬撑,口中骂道:“无耻的禽兽,偷袭的败类,竟……” 语声在力尽中停止,人亦“噗”的一声,静止地上,背脊,肩膀两处重伤,钟魁昏晕不起。 华服公子冷寞的望望店中,轻步走向华驼!缓缓举起手掌,口中冷冷的道:“治死人,看你能不能治你自己!” “刷”的一条身形,蓦自店房后门射入,身甫落地即如飚风狂卷般,疾射华服! 眨眼间,一缕灵蛇般挟带无与伦比威力的劲疾指风,点向华服公子抬起的臂腕! 一声急怒的叱喝道:“无耻之徒!丁元一毙了你!” 华服公子蓦然缩手旋身,暴退五步,目注翼护华驼身前的丁元一道:“丁元一,你敢对我无礼!” 丁元一怒目如鹰,怒叱道:“乘人之危的无耻匹夫,你算什么东西?小爷不但如此,还要宰了你!” 华服公子嘿嘿一笑道:“有种,你敢对本座讲这种话,那就证明你确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倒要看你小子怎么个死法!” 丁元一怒声道:“莫以为你穿了无耻那身衣服,就可以瞒过小爷,现在,真正的无耻公子,怕不已到阎王那儿报到,你还在那儿充什么壳子?” “刷”的一声,金笔执于手中,庄容的道:“让小爷剥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变的狗杂碎!” 冷寞的,华服公子道:“丁元一,我要你受尽了最残酷的刑法以后再死,以偿报对我无礼之罪……” 恶毒的,丁元一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无耻的家伙!哼!” 哼声中,右手上那支金笔的尖端,已在颤抖之下,毫无征兆的点到了华服公子的眉心,稳立如山,华服公子双掌倏翻,乌光暴射,手点丁元一腕脉,乌光折扇轻点金笔歪在一边!丁元一没有移动,挫腕之下,金笔猛扬倏压,倏插华服公子咽喉。 乌光缭绕,漫空幻影,像四散飘移的蝙蝠一样,聚向丁兀一。 猝然拔升而起,丁元一金笔幻为千百道金黄流光,在一片破空的锐响中,急泻而至,如万顷波光,粼粼打闪,华服公子的身形,也随着这涌合纷射……光芒翻飞射腾,他的身体就好像飒浆在笔尖的四方,而那乌光折扇,却如影随形,穿隙蹈空,点削丁元一。 一抡快攻稍歇,金笔一滞又起,幻散回旋的金芒,已暴飞而起,光华密集的一圈又一圈的罩向敌人周围。 丁元一的金笔,陡然挥舞成一圈又一圈的连环套锁,上下串连的弧光,在空气中激荡排涌,笔尖飞颤如惊涛骇浪,点点同急湍巨瀑一泻而至的流星电射,齐集向华服公子的身影。乌光折扇如川流不息的波光,逐囊飒洒,挥活得如同朔风猎猎,旋射如银河倒泻,快捷得无与伦比的一一破解了腾飞的金光巨浪,突化一线,腾跃而起! 满空密布的金光乌影中,丁元一突失敌踪,蓦感劲风巨力压顶而至,倏然间,一声暴喝!“元弟速退!” 只觉身躯被人一旋,如穿云流星般,斜飘而起,耳闻“呛,呛!”连声中,脚落实地,店中那华服公子已与战飞羽对面兀立! 只听战飞羽冷冷的道:“我以为你会来后山替你那替身解危的,谁知贼性不改,永远做那欺软怕硬女人活儿!无耻之尤,真没弱了你寡情无义的无耻招牌!” 华服公子竟然是真正的无耻公子常少岩,笑一笑,目凝战飞羽道:“世上要找个了解我的人,恐怕你战飞羽将是第一个,我还真可惜不能与你交一交朋友知己呢!” 战飞羽怒哼一声,回头对丁元一道:“元弟去把后山那个冒牌货抓来这儿,快去快来!” 丁元一闻言,飞身掠去! 战飞羽道:“把你的绝活抖搂抖搂吧!无耻之徒,小心你的左胸靠近心房旁边的那块即将被我掌指插进去的地方!”—— 二十五、茅舍、猎阱、陷豺狼 无耻公子道:“这要看你的本领,吹大气没用!” 意极沉稳,语极不屑,战飞羽道:“一个假货,不过尔尔,两个假货,亦不会强到哪里!我有把握做到我说的!” 怒目而视,无耻公子道:“战飞羽,你说话小心点,你莫忘了只要我一动指头,老驼子同那老鬼就会了结!” 古并不波,不受威胁,战飞羽道:“不用试探,你已知道你能不能办到,以你的习性,你的为人,你的心肠,有哪种便宜你能够不占吗?有这种机会,你会傻得提醒我吗?阁下,战飞羽不需要你的提醒,更不受你的威胁,只要你自付能够逃得我的一击,阁下尽管请便,手长在你的臂上,没人拦着你,是吗?” 无耻当然不是傻子,他更不会无知到自己早已在战飞羽一击的威力范围以内,战飞羽的一击威力,若非是他毫无便宜可占,他能不动吗?就因为他已觉察到自己已在敌人无形的气势包含之内,只要不是向他正面为敌,任何异动,都将受到雷霆万钧的一击,而异动的目的,却甚至可能一点点,一丝儿成效都没有! 换句话说,他无耻著是想动任何一个人的念头,都会被战飞羽所狙,而且是致命的一狙,以他的经验,战飞羽最后那一步,与之形成对峙后,那种无与伦比的威势,却已形成!所以,他现在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战。 这种局面的形成,正是战飞羽的特性,当他与敌人对峙时,绝对不容敌人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是血的教训,血的经验的累积,何况,地上有伤重的二位,急需他施救的人呢。 形势顿时呈现剑拔弩张之势,无耻公子乌骨折扇,“刷”声展开,双目中喷射出一种毒狠无比的眼光,凝视着战飞羽,冷冷地道:“战飞羽,这是你在人世间最后一次说狠话了,我要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冷冷的,战飞羽道:“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不算新奇,因为我依旧还是硬梆梆的活在这个人世上!” 狠恶至极,无耻公子道:“这次是真的了,我保证!” 仪态从容不迫,战飞羽道:“事实是最好的保证!” 乌光突现如水银泻地,飘洒在空气中,细密得形成一张天网,从天际罩落,快捷狠厉与劲疾猛烈组合,使无耻公子这一招的威势,直于天雨落地,无孔不入。 乌光雨网中,青惨惨的白光,突似两道出洞的毒蛇,伸缩出蛇信,一轮闪烁,“嗤!嗤!”声中,将雨网钻开了两道口子。 如旋风般疾卷飘射的两道人影,刹时又清晰的回到原地,斗鸡似地对峙不动! 嘴唇一撇,战飞羽道:“再有这么两招,阁下,你就得显原形了,你记清楚了!” 神情一怔,无耻公子旋道:“战飞羽,你在放什么狗臭屁!” 寒光突盛,眸瞳电射,战飞羽道:“这句话算是一招,阁下,已经有八成了,你是谁!就看这一招了!” 突地咧嘴一笑,肌肉一紧,无耻公子道:“我是谁那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只要宰了你就行,对不,战飞羽?” 点点头,战飞羽道:“对!阁下的话没错,但你能不能宰我,你心里明白得很,但是,你是谁,对我可很重要,阁下,知道吗?” 摇摇头,无耻公子道:“不知道,我倒真有点儿荣宠莫名之感。” 微微一笑,战飞羽道:“就凭这句话,我已知道阁下绝对不是无耻公子常少岩!” 突地恍然,无耻公子怒道:“战飞羽,你只是个逞口舌之利的小人,无耻胚子,武林中的败类,下三滥!” 战飞羽双目一膛,讥道:“阁下,有句老话说,‘骂人就是骂己’,对吗?” 全身抖颤,蓦地大吼道:“我骂你,你能将老子怎样,战飞羽,狗娘养的!” 怒形于色,战飞羽道:“无赖……” 急接,嚎叫道:“不错,老子就是无赖公子,还不是照样的给你一刀,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战飞羽道:“不用你报名,缪绕,你早已将招牌露了出来,我现在再告诉你,本来我也想一样的给你一下重的,叫你尝尝等死的滋味,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着你,留着你回去给无耻之徒报个消息,告诉他我已知道了你们是谁?” 无赖公子缨绕狗道:“呸!狗娘养的,你在那儿做你的春秋大梦,战飞羽,你死到临头,还是那副熊样子,你也不撤泡尿照镜子,是一副什么熊像,你知道了我是谁了又如何?哼!” 战飞羽道:“你只配假扮无耻,不能够取无耻而代之,道理就在这里,等你回去告诉他,他会告诉你原因的,现在,你小心了,小心你那张无赖的嘴,我要让你在那儿留点记号,再在心房稍远点的地方,插上那么一刀,一掌刀,然后就让你流着血回去!无耻离这儿不远,是吗?” 暴雷似的大吼,无赖公子缪绕蓦地腾空而起,手上折扇,突洒万点精芒,漫空激射,如云气翻涌,霞光倏放,笼罩了大半个店面! 疾腾而起,双袖翻飘狂挥,如狂风怒卷,晶芒顿成一束,射向店墙,身影不停,如冲天长虹,两道白芒,后发先至,在乌光卷聚的滔滔滚流坠影里,划开一道裂罅,如掣雷轰电般冲击而上。 乌光翻涌,倏忽飘挪,风驰电掣般,反向略沉,迅即无风起浪,快如闪电般的一道乌芒,划出一蓬光弧,矫若游龙的劈向战飞羽的左肩。 蓦然猝翻倏转,目送手挥,肩摇身动,化于无形,苍白光影,如影随形,鬼出电入的罩向乌光根际。 乌光倏敛,人影疾落,折扇并拢,无赖单臂直指,折扇如怒龙出海,戳向战飞羽。 青白手掌,疾迎倏握,‘砰’的一声暗响,乌骨折扇从中折断,战飞羽如鬼魅般的身影,猝然暴旋,折扇一扬,轻“嗤”中,无赖嘴唇削掉一半。 青芒伸缩,手掌倏收,战飞羽后退五步,目注无赖抚胸之处的血渍,冷冷地道:“削唇是惩你口脏,伤处离心较远是要你报信,无赖,你现在走吧!晚了就到不了地头啦!” 狠毒狞厉的望着战飞羽,无赖公子缨绕道:“战飞羽,你记着,我要以十倍如此的代价来偿还!” 战飞羽轻轻地道:“套你句老话,那要看你的能力了,走吧?阁下!” “走吗?这儿还有一个,要走一起走,没种的东西……滚……” 丁元一突地自店后飞落,双手一丢,将一个软瘫瘫的血人,丢在地上! 战飞羽道:“元弟,慢着,他不能走!” 破口大骂,无赖公子缪绕道:“战飞羽,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说话不算话,你是个人吗?” 不予理会,战飞羽道:“元弟,搜他的身上,瓶瓶罐罐通通要!” 疑惑的望了战飞羽一眼,丁元一一声不吭的,迈步俯身就搜。 刹时间自那假无耻身上,搜出了瓶瓶罐罐十余个之多,战飞羽向那如斗败的公鸡似的无赖公子缨绕道:“现在可以走了,无赖!” 无赖公子怒哼一声,踉跄而去! 战飞羽向丁元一道:“元弟,解开他的穴道,要他滚!” 丁元一一脚踢去,地上血人,猛然而起,胸前竟已无血水流出,精神虽然萎靡,却并不妨事,狠毒的望了战飞羽一眼,扭头向外走去!战飞羽道:“无厌郎中,请转告无耻,战某人等他的下一招!” 毫无反响,无厌郎中走了! 丁元一却瞪大了一双大眼,道:“什么?他是无厌朗中钱开心!怪道我到了那儿他已是好端端的了呢!” 战飞羽道:“将那绿瓶中的红丸,给华钟两位前辈,一人一粒,再将那白瓶中的黑丸,给老道服下,然后将金创药给钟前辈敷一敷就行了,只可惜他们三位的功力,恐怕是无法挽回了!” 丁元一欲言又止,赶紧遵办,同战飞羽分头行事。 盏茶后,首先见钟魁翻身而起,疼得一皱眉头,望望四周道:“那无耻小子走了!” 丁元一接道:“负伤走了!” 华驼顿时一睁眼,神色旋即一暗,欠身而起,解嘲的向战飞羽道:“瓦罐不离井边破,我驼子一生怪癖,想不到还能落个全尸而不死在武林中,倒是命大得很,战老弟,你可是用那郎中的药救我的?” 战飞羽道:“华前辈的夺命丸何不服下一粒!” 驼子笑笑不语! 丁元一在旁道:“华叔最后的一粒夺命丸已给战大哥服了,他已没了!” 战飞羽一怔,脸上露出了一股难以描摹的激动之色,双目紧紧盯着华驼,久久不语! 这是至情的流露! 华驼子突地笑笑,起身道:“战老弟,一切自有命运安排,任何事都是强求不得,计算不得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此后,我可以脱身武林,与我那老伴安享晚年,难道说比这刀口上的生活差吗?” 说至此处,突地掉头向地上的一清老道说道:“喂!老道,莫在那儿做梦啦!功力已散,你还想收回来吗?我们之间二十年来的争战到此为止,你是回你的武当?还是同我二人一起?” 叹口气,无言地站起身来,一清老道,一声不响,望了望店中的四人,转身向店外行去。 钟魁此时艰难的撑持起身躯,摇摇头道:“这臭道士可灰心极了,助纣为虐了一生,伤了武当的清名,自己最后差点死在自己人手上,他有什么脸同我们一道?又有什么脸回武当?哼!” 华驼道:“好了!我们不管他人之事,如今战老弟的行止如何?我俩可要回丁家庄了!这一辈子,就终老是乡,安享田园之乐了!”战飞羽面带凄容道:“两位前辈,略事休事,就请店家雇了大车,送二位上路!这里的事,略一清理,我同元弟也就走了,我去个地方转转,很可能赶上二位,回返丁家庄。” 钟魁道:“什么?你也要去丁家庄?” 战飞羽笑笑道:“是的!” 钟魁道:“为什么?去看丁老大?” 战飞羽道:“那不是很应该吗?前辈!” 钟魁道:“在这个节骨眼里,恐怕不那么简单。” 战飞羽神秘地一笑道:“只要到了地头,前辈想想看,有什么能瞒得了你的呢?现在吗,就算‘法不传四耳’吧!您请多包涵!” 笑笑,钟魁无言。 一辆大车载走了昔日的武林二怪。 两骑马,驮着一对武林健者——战飞羽与丁元一也上了路。 荒野村店沉寂了。 武林的一股暗流,却随着两匹马的八只铁蹄,汹涌的转向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方向。 北风依旧凛冽的刮着。 雪没有了,可是雪后的冷度,似是较雪前更盛。 战飞羽意识得到,在他的四周,天然的寒冷,并不是他最大的麻烦。 麻烦的是那无形的,越来越近的,敌人的无耻行为,他想像得到,无耻公子连番受挫,再来的攻势,将不是同荒野村店中的那种试探性的,再来的将是他无耻的连绵不绝的倾力一击,这一击,将如大海中的波涛,直至吞没了他为止。 相反的,战飞羽在心底里,似有无比的信心,经得起此无比威力的连绵撞击,就是丁元一,他也毫不替他担心,昨日的危机,是经验的失败,而非功力造成!经过战飞羽的指点,丁元一似是有着莫大的领会,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自他脸上显现。 一路上,战飞羽与丁元一埋头疾赶,不交一语,但却对四周的环境,从未放过丝毫。 崎岖越来越甚! 战飞羽也知道,敌人偷袭的时机,地点,亦越来越近,机会也越多。 当他俩自晨至夜,经过一整天的劳顿后,路上竟然没有任何情况发生,这是不是有点奇怪?丁元一或许以为如此,然而战飞羽却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认为非常的正常,正常得使他对无耻公子常少岩,有了一种特异的了解。 与众不同,出敌不意,是最难捉摸的敌人,战飞羽对无耻公子,起码有了这一点认识,无怪他无耻公子常少岩能够指挥整个的骷髅帮,骷髅帮的死灰复燃,看来并不是幸致的! 战飞羽心知自己虽不怕他们人多势众,更不惧他们的艺业功力会在他战飞羽之上,但敌暗我明,敌用鬼域伎俩,而我却正大光明的与之决斗,这在形势上,就稍据于劣势。 战飞羽思索挽回先期颓势之法,不外一途,那就是反转情势,实施反盯梢。 情势越阴沉灰黯,战飞羽同丁元一住店打尖一连两天过去了,敌人的消息,竟然毫无。 黎明前的黑暗,是暂时的。 大风暴的来临,亦必定是风平浪静! 似战飞羽的修养火候,也因这阴霾的情势,而稍嫌毛躁。 丁元一早在一天多前,就已经开始诉之于口,大声骂起来了,骂的都记不起是多少个千百遍了,甚至连最恶毒的字眼都被他用来骂了!再骂都得要想新辞儿了。 第三天过午。 宽阔的大路,业已连续走了一天。 大路尽头,是一望无垠,连绵起伏,横亘眼前的山岭,云气! 山势凶恶雄伟,除与寒霜厉雪争胜的苍松翠柏以外,光秃秃的都是虬枝结干,与嶙峋卓兀的陡崖怪石。 山洼子里,极目处,缕缕炊烟,袅袅上升,与山岚风缕,几乎分辨不清。 若非白雪乌云黯岩绿树的衬托,那缕缕炊烟即是大罗金仙亦难从十里外望见。 到得山洼近前,丁元一这才看清楚,此处仅有三五间茅屋,傍水依山而居,门窗前都张挂着鹿皮兽皮,与标枪刀矛之属,家家如此,显然这乃是猎户人家聚居之处。 战飞羽似是对此处甚为熟悉,策马直奔紧靠山边的一家门口而前去。 “吱哑”一声,闻蹄声开门的竟然是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腰背挺直,粗皮糙肉的一个高大老头子。 一眼望到下马的战飞羽,突地欣然叫道:“哎呀:这是什么风把您大爷给吹了来,大虎子啊!快点出来看,是谁来了?” “出溜”的由门缝中又钻出了个半桩小子来,一见战飞羽,欢叫一声,张臂扑向前去,爬在战飞羽的身上,再也不肯下来! 战飞羽对他却真是自他心眼儿欢喜,悄悄道:“大虎兄弟,你现在练的怎么样了?” 神秘地附在战飞羽耳上,然而却是大声的,欢然道:“我已经会飞了呢!不信我飞上那棵者树干给你看一看!” 战飞羽纵声道:“慢来,慢来!我怎会不信呢?你一飞不就泄了底啦吗?” 天真的做个鬼脸,一滑而下,边走边嚷道:“娘!赶快杀兔子、野鸡,切鹿肉,好心大哥来了,快!快……” 战飞羽望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与高大老人,相互笑笑,高大老人道:“咳!这孩子就是生在这山洼子里,要不啊……咳!人越老越糊涂,战大爷这位是……” 战飞羽赶紧向丁元一道:“元弟,这位是岳者爷子,那个小兄弟是他公子。” 两位互相寒暄后,丁元一这才知道这位岳和岳老爷子,已是在此居住数十年的老猎户了。 岳和让客进屋。 三间茅屋,一明二暗,三人就在正屋坐地,刹时,小虎子已陆续自后边端来了珍贵野味,一盘盘,一碗碗虽非珍肴,却也是地道的山野风味。 丁元一早已望得口水流涎了。 自酿的竹叶青,更是芳冽异常,在岳和父子的殷勤招待之下,直吃得了元一眉开眼笑,大快朵颐,赞口不绝,直呼过瘾不止。 尤其是那一盘风渍鹿丝凉拌,更是被他吃得盘底朝天,尚意犹未尽。 太阳此时已将落山,手举酒杯,战飞羽向岳老爷子正容道:“老爷子,山上的布置,各家依旧吗?” 岳和道:“是啊!自那次你从那畜生口里救过我后,我们这几家都蒙您教导,可真省了不少力呢!我看时已不早,恐怕大龙他们也都该回来了,他们若是知道您来了,那不闹翻了天才怪。” 小虎子身子一滑,就待往外溜,突被战飞羽一把抓住发髻道:“小虎子,不要去告诉他们!我来的事,明天再同他们讲,知道吗?” 小虎子听话,但却有诧异之色,望着战飞羽点点头。 战飞羽松手笑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然后转头向岳和道:“老爷子,这房子周围每晚是否还照样布置?” 岳和道:“照样!还是南卡北网,东吊西井各成双。” 战飞羽突地向大虎子道:“小虎子,你不是会飞了吗?今晚你飞到树林打更好不?” 这种新鲜事儿,在一个半桩小子讲来,那正是求之不得,连忙的点点头,也不问怎么个打法。 战飞羽笑笑,称赞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傻乎乎的咧着个嘴直笑,天真极了! 战飞羽道:“除了你看到有人进入陷阱同兽网木笼后,准许你偷偷的自下面爬高吊紧以外,不可以出声呼叫,也不准动手动脚,你能办得到吗?” 小虎子坚毅的点点头道:“我们吃的这块肉,就是我飞上去将他吊紧的。” 岳和实是忍不住了,探询的道:“战大爷,你是说有人要来?” 凝重地,战飞羽道:“我也不敢确定,准备一下罢了,万一有事,请老爷子同老太太莫出来,我自会应付,小虎子也由我来照应他,您放心好啦!” 岳和哈哈大笑道:“战大爷说哪里话来,我哪有不放心的,就凭您,小虎子也不会少掉一根汗毛,不给您添麻烦就好!” 战飞羽道:“是给您添麻烦了,我听他们已回来了,我暂不见他们了,老爷子您出去招呼招呼吧!” 一刹时,果然有杂音的脚步声走来,听来约有七八人,一路上并有吱吱喳喳的嘟嚷与哈哈声,声音越来越近,当他们看到岳和时,都齐声问好。 突地,其中一个宏声道:“大爷,怎么您家里来了客啊,这两匹马好骏。” 岳和愣了一愣,打个哈哈道:“是远途客人,业已歇息了,明天再给你引见,大龙!” 接着又属咐道:“大龙,你们哥几个,可别因为近来安稳,前忽略了夜晚的防备啊!” 大龙等声应气同,渐渐散去! 夜幕亦于此时拉下! 除掉几间茅屋的摇曳烛光外,就是收拾猎具,点数猎物的声音,间亦夹杂着几声,英雄式的吹嘘,吹嘘他出猎收获时的英勇。 山洼的夜,莅临得是早的! 天未二更,人声业已沉寂。 大地被夜幕神笼罩,山岭如同夜游神紧临,屹立不动。 一条快捷的淡影,起自茅舍之下,倏然如鬼魅闪射般上了那棵巨大的中空苍柏,人工开凿的窠巢。 万籁俱寂,夜幕沉沉,除了刚刚那道淡淡的光弧,曾划破了刹那的漆黑天幕以外,现在竟然格外的岑寂! 除掉朔风刮树,散雹落地的声音,零零乱乱,此起彼落,再也没有声音。 有,是那中空的苍柏腹中,一个紧张的细微喘息。 二更了,蓦地—— 贴山林边缘小道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星飞丸掷般向茅屋方向赶来! 来人似是均为武林高手,中空的苍柏腹中,轻轻细语倏起道:“大虎子,小心看好了拉绳,千万别出声。” 黑暗中点点头。 淡影如银河倒泻,倏忽射落茅檐之处,隐入暗中。 稍顷—— 星飞丸掷的黑点,业已接近茅屋,因距离的缩短,目标的个体也放大了。 那是四条人影! 为首者高身量,其余人都略现矮小,一色的夜行劲装,脸蒙黑纱。 步声轻柔,看得出轻功甚有根基,个个了得。 高身量蒙面人,率先射落,着地即上! 阻止了后至三人的急冲身形,齐齐打量了四下一阵,突听那高身量蒙面人尖声道:“据透物眼镜蛇那小子讲,对手是在这靠山的一家,你我小心了,走!” 低喝声中,率先飘起,射向一处丛草之中。 另三人,亦于同时,四散飞失! 一条人影,射向一处柴垛! 一条人影,飘闪至那棵翠柏树干下,另一条人影,却直飘茅屋后窗! “砰”的一声大震,一声凄号! 直飘茅屋后窗的身形,突然横滚几滚,跌落地上,惨号中,双手齐抓肚腹,活活抓挠至声嘶力竭,倏然静止。 “砰”声同时,柴垛突然翻扬,柴火搂头盖顶,压了下来,柴垛下之人扬掌运功,跺脚欲待腾闪,蓦感双脚踏空,身子在运功之下,迅速沉落,刹时被柴火埋在地底下,连一点声音都透传不出。 草丛旁,死草突然变成活的,如万头婉蜒的毒蛇,将人影活活勒住,草蛇上身,犹待挣扎,绳上的针刺,业已入肉,越挣越深入,高身量蒙面人,废然喟叹,俯首不语。 巨大翠柏树干之下的那条人影,甫闻砰声,立生惊心,双脚动处,突见天罗地网,倏忽自平地拔起,刹时将其从脚腿,箍个结实,树下人影惊震中,勃然大怒,双臂突张,两支明晃晃的钢刀,分握手中,向钢绳砍去。钢刀甫举,蓦感脚下一紧,全身不稳,一个倒翻,咕噜声中,突被倒吊而起,双臂四下伸张,无奈身无施力之处,毫无办法,躬身圈起,双刀猛削,“砰”“砰”声中,生牛皮浸上桐油的网绳,岂是普通刀剑所能损伤。 人来两对,放倒两双。 大地又恢复了沉静。 夜幕似睁着一双凶恶的眼睛,在怒瞪着为非作歹的人们。 许久,许久,朔风怒号中,草丛旁的高身量蒙面人,高声道:“姓战的!你是英雄,就面对面的同大爷们争个你死我活,用这些庄稼户把式,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久久,毫无反响! 时光在沉默中流去。 三更了。 突然一声长啸,起自四人来的方向,那婉蜒的山边突处! 没有反响。 躺在地上的,想回音恐亦无力。 跌进陷阱中的,正不知如何将那深见寸许的几处刀伤,止住流血,哪有时间回音?回音能否自丈许的坑中传出再传远,那还是问题。 倒吊的滋味并不好受,虽然他是唯一的没有皮肉之伤的一个,但运气却总是不太自然。 全身钩刺蛇绳勒紧的高身量蒙面人,俯首不语。 长啸得不到反响,突然间如殒星闪坠,疾如星火般向茅屋驰来,来势之快,心情之急,由其毫不隐藏身形,毫不选择路线,即可知道。 来人轻功之佳,远非被陷四人可比,少顷即已临近茅屋十丈。 十丈处猛然停住身形。 夜暗中,暴射出两道寒光,如夜猫子眼瞳般惨绿,刀削般疾扫一遍四周,蓦地怒哼一声。 凝视地上尸身,草旁俘虏,树下吊人,冷笑不已。 那是一个细高条儿的汉子,蒙面不见全貌,一身宽敞的衣袂,在寒风中冽冽飘荡,双目如鹰隼般,似欲冒出火来。 双肩削斜,双臂特长,手上提了一个包裹,突地向茅屋方向道:“好朋友,几天来已让你逍遥自在的多活了如许时辰,你该知足了,本帮命使者前来恭请,竟然遭受拒绝,这也只能埋怨自己不够机警,着了道儿,阁下,时候到了,先送你个小礼物,本座‘魔林’候驾,接着!” “呼”的一声,手中包裹在“着”的余音里,已如箭脱了弦般射向茅屋后窗。 包裹一入暗处,即如石沉大海—— 二十六、魔林、猴盗、苗花娘 细高条儿,腾射之间,业已隐入夜色之中,刹时不见,只剩下那夜空里的一丝丝余音,尚自荡漾。 蓦地! 茅屋中灯光倏亮,战飞羽手提一长形包裹,放于桌上解开,灯光下,包中现出两件兵刃,那是药锄及钢锥各一个,显然是华驼与钟魁的随身兵刃。 兵刃入于敌手,功力已散的武林二怪,想亦落入敌人掌握! 丁元一目露煞光,恨声道:“可恶,向两个无力反抗的老人下手,无耻至极,大哥,我们快去干了他们。” 目光炯炯,凝注了丁元一,战飞羽道:“元弟,越在险恶的时候,越需镇静,这是武林人最重要的修养,因为这时要理智放射光芒,来照穿情感的障碍与事物的症结。” 丁元一红云罩面,毅然的点点头,渐将情绪平定。 略一沉思,战飞羽道:“敌人将二位前辈掳去,其目的则在扰乱我们的心神,我们当要不受这事影响,一者可以理智的去分析事势,不为敌人障眼法所蒙蔽,再者可以细察敌人好谋,由被动变为主动,从劣势转为优势,这里面的奥妙,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临事镇静。” 稍停将桌上灯火煽熄,暗影中道:“此处不宜久停灯火,以免为敌指示行踪,我来过此处数次,附近地形亦甚熟悉,稍停我即前往探查,元弟留在此处,你可要弄清楚,留此较前往犹为重要,更为危险,若你能顶得下来,我实在不敢冒此奇险,因为敌人此处尚留有人质,万不会不来拯救,如此,则敌众而我寡,对于猎户们将形成最大威胁,那你的责任之重,是可想而知的,二者敌方之人,万不可放其自行回去,或揭穿他的面貌,那样将是无辜的杀了他们,最好能在晴中,伺机而动,若有人来,实施各个击破,让他们自乱阵脚最好,这就要看你的机智了。” 丁元一轻声道:“我明白了,护人第一,毙敌第二,战大哥你放心,我会尽力做好的。” 战飞羽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一条魅影,穿出茅屋,如一缕淡烟般,向“魔林”射去! 成直线前射,就如同在林梢石尖,草端枝头飞行。 “魔林”,这广近百里的地方,是猎户们闻之色变,听之心颤的禁区,就在离此不远的山半腰上,战飞羽对之甚为熟悉,毫不陌生。 附近山区中的猎户,凡是进过“魔林”的,都是“挺”着出来的,没有一个例外,挺着出来的猎户,身上都被“抓”得七零八乱,血肉模糊,伤处似非普通虎狼之伤,极似被一种特殊的兽爪所抓伤,而每一个尸首的面目,亦从未受过伤害,可是那较受过伤害,还要吓人。 因为那每一个尸身面容所呈露的那种“表情”,震惊、恐吓,魂飞魄落时的那种惊悸神色,是使任何人看了后都会毛骨悚然,惊凛得哑口瞠目,手足无措,永远印留脑际不忘的。 “魔林”之名由此而来! 魔林光景,却永远是个谜。 可是在战飞羽的印象里,“魔林”不是那种情景,魔林不过是一个特殊人物曾经居住过的原始森林罢了。 可是现在的魔林,与战飞羽所知的魔林不同了。 变成了武林中视为邪门恶帮之一的骷髅帮死灰复燃的地区。 战飞羽急想求取二个答案,一个是华钟二老的下落,究竟如何,一个是他所知道的“特殊人物”状况怎样。 战飞羽飞行的身形,速度快得惊人,在人们一眨眼的功夫之下,也不过是觉得一抹淡影,曾横过面前而已,这是一种神功极限的施展。 速度使战飞羽与魔林的距离缩短! 缩短得只剩那么十丈多一点的距离。 紫色身形在暗夜中是模糊的。 模糊的身影,刚刚落地,战飞羽的那一双寂寥而孤寒的眸瞳,却已如利箭般射向那“魔林”的入口。 魔林有入口,是令人奇异的,更使人奇异的,是“入口” 竟然真正的是一扇门——一扇天然长成的树门。 两棵参天巨树中间,一条万年藤,横跨其问,滋生了条条枝蔓,高可丈余,上自枝桠干枝间,下自横藤处,密排吊挂,直至地面,宛如天然的一道珠帘! “树门”左右延伸,是一排高大树木,每棵巨树下,杂生人高的荆棘,荆棘上又爬满了枯藤。 巨树,荆棘,枯藤,连成一道天然的树墙。 “树门”的“藤帘”横梁,粗如人臂般的枯藤主干上,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若非在那人头处飘荡着一束黑白相间的布条,是甚难让人看见那颗与藤条几乎是一个颜色的人头。 其实脚甫落地的同时,战飞羽已看到了那颗人头,那是他熟悉的人所应有的,是武林二怪之一的气死鬼钟魁的头颅。 钟魁的脸面,毫无表情,一如生时,平静的出奇,就因为这颗人头太平静了,使乍见人头,心生微悸的战飞羽,也仅仅是那么抽搐了些微的良心,瞬即平复了。 不管任何巨变,战飞羽是不会轻易让心田波动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似是熟睡中被砍了下来的,也像是对人生已无所谓,从容就死的! 战飞羽一派无所谓的态度,熟视人头约盏茶工夫后,安然的,无视人头的存在,毫无激动之色的迈开步伐,走向深沉险恶的“魔林”“树门藤帘”。 人生,是常常要走那决定的一步的。 战飞羽“决定的一步”,终于迈进了“入口”。 距离,间隔,漫无标准的参天古树,直直的,粗粗的,错杂参差的生满林中。 当战飞羽那一步,那决定的一步,刚刚踏进“藤帘”那么一丝丝之时—— 如牛毛似的一蓬乌针,毫无声息的,劲弩射落。 趁风扬船,战飞羽臂挥处,衣展如幡,左右激荡,漫空乌针,无声无息,如石沉大海湮没无闻。 古井不波,战飞羽镇静逾恒,一如未生异态的顺势一拂衣襟,抖落乌针于地,目注丈余林空中一棵较粗的树干,冷懔的道:“小气,此岂待客之道。” 身形如行云流水,飘逸潇洒的脚不点尘,滑前丈许,立于粗树之前,冷声道:“战飞羽赴约!” 挺立如山,好整以暇的双手笼袖,长身直立不动。 声如袅鸣,暗中人应声道:“有种,战飞羽你他奶奶的来得好,接着!” 一团黑糊糊的乌影,随声飘出,直射战飞羽胸前! 单掌倏翻疾收,一股劲风,将来物迎击而回,战飞羽沉稳地道:“无此必要,阁下留着吧!” 乌影返回,磔磔鸟鸣又起,道:“战飞羽,你晓得这是什么?你将他挤成肉浆,不觉愧对敌人吗?” 雍容自若,战飞羽道:“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何况敌人?” 咄咄称奇,暗中人袅叫道:“你他妈的撇什么清?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视端容寂,战飞羽道:“无此必要!” 破口大骂,暗中人道:“战飞羽,你是个冷血的禽兽,竟然将你的朋友大好头颅,一掌击为肉浆,还他妈的假撇清,你是个人吗?你凭什么在江湖道上称仁道义?你简直猪狗不如!” 正颜厉声,战飞羽道:“贵帮只有疯狗狂大的话,战某人就不奉陪了,有个通人气,懂人话的没有?” 一阵沉默,暗中一阵悉嗦微响,一声轻啐的怒叱,突地,在战飞羽的四周,响起了一种异响。 刹时间,林中地上,离地五寸至一尺高度之间,亮起了无数的光,碧绿的晶光,成对应双,齐齐指向战飞羽立身之处,缓缓俯仰前进! 战飞羽凝神望去,心头一紧,每对碧绿的晶光下,竟是一只粗如儿臂的巨蟒。 “蟒蛇巫婆”苗花娘。 战飞羽知道袅声暗中人的身份后,心下大定,镇静的,凝声道:“苗婆子,何必拿些不知死活的蛇虫顶杠,何不当面较较势力,比比苗头?” 磔磔怪笑,刺耳袅叫,“蟒蛇巫婆”苗花娘,隐于暗处,得意地道:“战飞羽,不知死活不正是你最难受的一点吗?较真势力,比苗头得要看你对我这些宝贝的状况了!” “吱吱——”一连串高吭的哨声,急如蛙鸣,如同鬼哭,传扬于空旷的林中。 绿睛突然如风驰,直射战飞羽。 黑夜密林,巨蟒行动,毫无阻止,十余条蟒蛇快如闪电,疾如飞矢,刹时间齐齐噬向战飞羽的全身,就在这蟒蛇毒吻齐齐噬来的一刹,距离只差那么一丝丝的同时,磔磔的枭叫似的得意欢声,“蟒蛇巫婆”苗花娘的笑声叫声如鬼嚎。 也就在这同时,战飞羽猝然暴旋,手腕倏展,掌出如刃,削割蟒身,“嗤嗤”微响中,碧绿睛光,齐齐猬集战飞羽全身,条条巨蟒,长尾翻腾跌落,顿成两截。 人影倏停,紫色衣袍上挂满蟒头,腥血四溢,腥风阵阵,中人欲呕,战飞羽那寂寥的眸瞳,无视于猥集全身,噬中衣袂的蟒蛇断头,目注粗树冷声道:“苗花娘,还有什么招数? 何必不一并施来?” 磔磔笑声,早已倏然停止! 怒哼中,粗树上射落一个鸠面鸡皮,发白如银的鹄形老妪,一身大花彩衣,宽大散敞,瘪着个干嘴,瞪着一双绿豆眼,伸着干巴巴的一只右臂,露出一只鸡爪,就指着战飞羽,狠声道:“战飞羽,有种,你能将大龙的兄弟们一招斩尽,够资格同老身夫妻俩斗斗了!” 说至此处,突地仰头道:“老头子,别当缩头乌龟,下来同这小伙子干一场!” 磔磔声中,树上射落一个面黄体疲,囚首垢面,长颈鬼嚎的短小老头儿! 声甫入耳,战飞羽忖道:“原来初次讲话的竟是这老家伙,可是他怎与苗花娘是一对?” 诧色甫现,小老头儿长颈一伸狠声道:“小伙子,看样子你对我两老夫妻有疑问是不?你是看她不配我?还是我不配她?” 笑笑,战飞羽道:“配得很,但不知几时,你两位凑在一起的?” 长颈一伸,小老头道:“这话长了,大概快四十年了吧!” 战飞羽道:“那就怪我孤陋寡闻了!” 磔磔一笑,苗花娘道:“武林中知道猴盗弥子渊同苗花娘是老夫妻的,恐怕不多!小伙子,你算什么?” 猴盗弥子渊独行江湖数十年,一向在中原行走,蟒蛇巫婆苗花娘,独霸苗疆,谁又能将他二人给拉上关系? 战飞羽点点头,道:“二位怎么讲?” 苗花娘怒道:“什么怎么讲,我那么多宝贝在你身上,你想独吞吗?还不还我?嗑!奇怪!小伙子,你怎不怕毒蟒噬咬?” 故示神秘,战飞羽道:“老婆子,你自己去猜吧!猜对了还你宝贝,猜不对,就对不起了。” 苗花娘道:“我哪有闲工夫同你小伙子玩花样,拿来!” 战飞羽道:“没那么容易!” 猴盗弥子渊一拦欲动的苗花娘道:“夫人,慢来!他留那东西没用,就叫他带着有什么关系,我们办正经的!” 战飞羽道:“是啊!这东西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几粒蟒胆,几味药材而已,你老婆子急什么?留着等最后同你袖里的金线蛇王与青丝蛇王合成‘百毒散’以后,奉赠你几副也就是了!” 大吼一声,怒瞪着猴盗,苗花娘道:“死老头子,你听听,有没有用,还不赶快去给我拿回来吗?” 猴盗弥子渊,皱皱眉,做个鬼脸道:“夫人,对方是神手无相战飞羽!不是……” 大吼怒叱,苗花娘蛮横的道:“我不知道吗?他要不是战飞羽,老娘叫你下来干什么呢?哼!” 猴盗弥子渊,长颈一伸道:“战飞羽,我们这头一关,你算是过了一半,现在我们赌个东道如何?” 战飞羽双手突地下垂,围腰慢慢的转动,人却双目凝光注视着二人道:“怎么个赌法,说说看!” 猴盗道:“我们夫妻二人,同你斗上百招,只要你能翼护住身上的蟒头,不为我所取来一只,那我们就此脱离江湖,假若你不能做到,你得交出蟒头,并且……” 战飞羽道:“弥子渊,这不公平。” 双双瞪目,猴盗夫妻齐齐道:“不公平?” 战飞羽道:“正是!” 猴盗突地骂咧咧的道:“战飞羽,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竟敢讲我老人家不公平,我说你这臭小子简直就不是人,是禽兽!就从你刚才将你朋友的脑袋都击成肉浆,我就早已知道了,你乃是他妈的武林败类一点不假!你说,你说!什么地方不公平!嗯!你这个小杂种!” 寒光陡盛,战飞羽双目怒视猴盗道:“弥子渊!我已容忍你许久,你莫要为老不尊,要我骂你无耻!连话都不会听,你岂不是白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 猴盗大怒道:“你他妈的教训谁,臭小子,我无耻,你他妈的才是真正无耻呢!你说,你说哪儿不公平?” 声色俱厉,战飞羽道:“一招之间,你二人即将落败,岂不是不公平?” 磔磔怪笑,苗花娘道:“一招落败?战飞羽你在为谁讲话?” 战飞羽仰面朝天,凝重地道:“同猴盗弥子渊与蟒蛇巫婆苗花娘夫妻讲话,老婆子没记错大名吧!” 猴盗弥子渊突地舒眉展眼的嘻笑着向苗花娘道:“夫人!算了!莫生气,他已被吓得成了失心疯子,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笑容可掬,战飞羽缓缓转动的双臂倏停,突地双掌一合,暗夜中一股淡烟,自掌缝外冒,刹时间氤氲之气中,传来了阵阵浓香,苗花娘突地脸色大变,神丧气沮的望着战飞羽的手,瞠目结舌,双手颤抖,期期说不出一句后来。 战飞羽蓦地双手展开,白芒芒的一堆粉剂,摊在左掌心,沉声道:“苗花娘,拿来!” 如奉纶音,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瓶,刷的一声遥遥掷给战飞羽,接瓶于手,左掌慢条斯理地,缓缓将粉剂倒入瓶中盖好,放入怀中,身躯微晃,蟒头离衣跌落地上。双目凝视猴盗夫妻道:“三十年前,苗疆义坞中,老婆子亲自所睹,可与今日情景相同?” 苗花娘急速猛地点头,惶声道:“你是……” 战飞羽沉声道:“战飞羽。” 苗花娘摹地神色一怔,突然面现狞容,睁大双目,鸠头摇晃,瘪嘴伸得老长,活像只扁嘴鸭子,伸出一只干巴巴的右爪,呷呷吼叫,激怒的厉声道:“拿来!” 火上加油;猴盗弥子渊道:“夫人,受骗了吧!这小子是战飞羽,谁不知道,看他那年龄,会是三十年前的那个老鬼? 你……” 鸠头一摆,双目一瞪,瘪嘴咧到两耳下,叱道:“住口,用着你放马后炮!” 猴盗缩肩退步,嘻嘻的涎道:“住嘴,住嘴,是夫人!” 战飞羽肃容道:“蟒蛇胆乃珍贵药材,取自噬咬我的蟒蛇之内,凭什么给你,你又凭什么要?” 苗花娘神情又是怔忡一下,但旋即磔磔怪笑道:“老婆子费了近三十年的工夫,小伙子你就想白白的得去?没那么容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你不是说你在一招之内可以伤我二老吗?来!来!只要你能做得到,不但蟒胆不要,就连我的小红小青,也都送你,老婆子从此不再踏入你中原一步!” 猴盗蓦地踏前一步,大吼道:“夫人,哪有那么便宜?他小子要是不能在一招之中伤了你我二老,他怎么样?你怎不说出条件来!” 苗花娘突然似老脸一红,伸出那一双鸡爪,轻灵的摸着猴盗弥子渊那皱纹满布的老脸,娇声道:“唉!对!还是我的老伴儿聪明!喂!小伙子,你要是办不到,怎么样?” 那种肉麻劲几,真亏她做得出,也亏了猴盗受得了,不但受得了,似乎是受用得很呢!贼兮兮的眯着两个小眼,希冀的望着战飞羽,嘿!简直就是小孩子见了他娘那股味道。 冷静地,战飞羽道:“在未讲明前,我有一事未明,倒想请教二位。” 猴盗大刺刺的一挺胸脯,伸伸长颈,自得的道:“说吧! 小子,我老人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呸!”苗花娘,狠狠的啐了一口! 猴盗尴尬的张口欲言,笑笑,战飞羽道:“二位为何受骷髅帮役使,来此助纣为虐!” 疾言厉色,苗花娘叱道:“小伙子,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役使?老婆子是静极思动,才拖着老伴来你们中原走走,昨日在路上,碰到我收的义子,正将那鬼驼子俩捉来,要惩治惩治你这蔑视武林同道,欺压弱者的战飞羽,央求我二老为他出口气,我怎么是助纣为虐,助我义子一臂之力还不对吗?哼!” 战飞羽道:“你义子可是无耻公子常少岩?” 苗花娘怒道:“胡说!我岂会收那恶名久著的无耻公子为义子,我那义子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新近崛起武林的少年英雄,骷髅帮总堂主‘擒龙扇常风’。” 笑笑,战飞羽道:“奉劝老婆子一句话,我们事完,你最好去打听清楚,你那义子到底是谁?至于说我在一招之中,不能将二位击败的话,即时将蟒胆奉上,如何?” 猴盗急急接道:“你小子可要说话算数,一招若伤不了我们二人,你就得履行约言!” 点点头,庄容的战飞羽道:“一定,只是我奉劝阁下一句,若果你二人只是一人出手,一人躲的话,可别后悔,我有信心,一招之下,二位同样只伤不死,一人独接,定然是阴阳两界为夫妻。” 苗花娘突地向猴盗道:“你听清楚了,若果真如这小子所讲,我到阎王那儿绝不饶你!” 扬了扬双袖,蓦地青红倏闪,只吓得猴盗双手连扬,急急道:“夫人,你别听那小子胡说,我怎敢存此坏心!” 苗花娘道:“这样就好!准备了!” 战飞羽深沉的道:“是的,该准备了,希望你们准备得妥善点,这是一场一招判胜负,甚至判生死的拼斗!最起码对你们的盛名,是一个考验!” 猴盗不再嘻笑,苗花娘神色凝重,他们知道,战飞羽的话并不是唬人!更不尽是靠是着他那武林中的盛名,在这种节骨眼的时辰,没有人愿耗费精神浪费神力。 这既是一场惨烈而又短暂的拼斗,浪费一滴唾沫,都是多余。 黑暗的树林中,在他们三人的眼中,不啻白昼,昼夜仅是二个名词,对他们除掉亮与较亮以外,再也没有什么意义。 战飞羽习惯的,还是双手隐于袍袖,环抱胸前。 只有那对寂寥而冷寞的眸瞳所显示出的神韵,又使人感到了生硬与酷厉。 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冰寒气息,较周围那已是冰寒至极的空气,尤为冰寒,予人一种深刻的颤懔与慑窒的感触! 晕感使猴盗弥子渊受不了,他极力想将这种感受摆脱,他开始艰难而缓缓的举步挣扎! 蓦然,弥子渊的身形,在暗影中闪动,腾空而起,直似一只猿猴般,单臂一勾高大的树干,借力暴跃腾挪,在树上三尺,旋转射跃。 苗花娘,双爪缓扬,双目圆睁,挺立地上,凝视敌人,直如寻人吞噬的母猴。 一静一动,一上一下,这是一种配合得严密已极的合击之术。 战飞羽神态依旧,双手隐于袖中,环抱胸前,双目与苗花娘对视不动,双耳如惊兔探风,竖立如戟。 蓦地,猴盗的身形猝然飘落,一道冷电,猝射战飞羽的后脑。 那是一只尖锐的“三棱刃”! 缓扬的双爪,苗花娘突然猝展,有若一双锋利的短剑,直刺战飞羽面前。 战飞羽凝立的身影呼声飞射腾闪,怪异的到了猴盗上空,其快难言。 猴盗有若一片暗云倏然降落!侧闪疾旋冷电飞射,右手挥处,三棱刃已递至战飞羽胸前。与苗花娘迅捷的换掌,同时而至鬼神莫测的双爪,暴戮敌人双肋。 战飞羽突然回旋,明明向左,却一下子闪到二人中间右边,袍袖飞展,没有出有什么招式与动作,只见白芒飞射一团圆弧,寂然不动。 猴盗已“吭”的一声,一个倒栽,翻了出去。 苗花娘同时亦“哇”的一声,双爪连抖,疾退三步,“哇” 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刚刚翻落地面的猴盗,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悲嘶痛号。 “神手无相!” “名不虚传!” 猴盗弥于渊的惊呼! 苗花娘由衷的称赞! 一抓将矮下身去的猴盗,苗花娘怒嘶声中,腾身而起,穿射于巨木间隔间,消失于林荫暗影中。 冷寒的北风中,传来了隐隐语声,微弱而清晰:“小红小青老身暂养三年,欲取请来苗疆!” 语声急促微弱,渐去渐远,除掉北风刮得树头干枝的声音外,语声终至不闻—— 二十七、毒豺、黑熊、蟒蛇胆 战飞羽面色冷森,低哼一声,毫无表情的扫了周围一眼,突地飞身而起,直线向魔林射去。 这是一座广表达百里的魔林,深不见底涯,到处都是参天古木,粗可合围的已是小的,是以,在这魔林中,处处都是隐蔽的好所在,都是设置陷阱的好场所,战飞羽深知其中情形,是以,他衡量利弊,不愿处于明处,为敌所算,采取借力飞行之法,搜索敌踪。 战飞羽飞行的身形,以直线前进,快得如一缕星火,突然间却折向而行,弯弯曲曲,一触右树,瞬至左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倏忽间围树绕行,骤然间腾身而起,踏枝而行。 飘然而落,又如鬼魁般贴身树上,略滞即行。 此种不停的环绕疾射,约有盏茶工夫,忽见他疾然落向地上,双手隐于袖中,环抱胸前,渊停岳峙的立于当地,双目凝视前面不远处,一株大树旁的一排四个黑衣人,沉声道:“四位不该如此!隐蔽偷袭,岂是大丈夫所为?” 那是四个蒙面黑衣人,骷髅帮煞使的特殊服装。四人一式的手持精钢长剑,一字儿排开,目注战飞羽,一瞬不瞬,战飞羽的话声,四人充耳不闻! 长剑缓缓持起,身形倏忽移动,向左右伸展,间隔拉开成扇形,向战飞羽包围,“刷”的一声,四支长剑同时指向战飞羽! 海波不扬,沉默对沉默,战飞羽对长剑相应不理,停立如山,从那凝重的神情,稳立的躯体,散发出一股股,一圈圈,冰寒的煞气,凝重沉雄有如寒极的冰源,将空气都为之凝结,使人感到冷颤!森森寒懔无由兴起。 刷刷!剑势连变!长剑打闪中,纯朴沉雄,如浑金璞玉,光明磊落敦厚踏实,显见造诣至深,一派名门大派气势,毫无诡谲狡诈,轻灵阴冷之处。 凝重的,战飞羽连翻随剑势侧转身躯,化解其攻势于无形,这是一种至高艺业的比斗,绝无矫揉造作,装腔作势,虚与委蛇之可能,一举手一投足,一招一势,在在都生出一种光风霁月,深藏若虚的深厚纯笃而凌厉至极的一招判生死的险恶境界。 双方都感受到一种如山的压力,在中间滋生,业已到了一触即发之势。 四支长剑笔直平举,臂屈胸前,如撑推惊涛骇浪排涌而至的络绎不绝巨瀑,四黑衣人额际已显露出点点汗光,目中亦暴出扑朔迷离的茫然神色。 稍顷,四黑衣人情绪随形势的扦格,相视一眼,突地忽然作色,齐齐狂吼一声,匹练绕空,四条快捷的黑影分腾空际,骤间战飞羽的头顶集聚,四支剑尖一接之间,倏忽滑落,像一支整齐的十字架,各撑持着一条人影,压向战飞羽的脑门。 刷刷!剑势连变!长剑打闪中,纯朴沉雄,如浑金璞玉,光明磊落敦厚踏实,显见造诣至深,一派名门大派气势,毫无诡橘狡诈,轻灵阴冷之处。 凝重的,战飞羽连翻随剑势侧转身躯,化解其攻势于无形,这是一种至高艺业的比斗,绝无矫揉造作,装腔作势,虚与委蛇之可能,一举手一投足,一招一势,在在都生出一种光风霁月,深藏若虚的深厚纯笃而凌厉至极的一招判生死的险恶境界。 猝然暴飞,战飞羽双袖飞展,双袖中的苍白双掌,如粼粼波光,皓洁星月,倏忽划出一道强烈光弧,旋绕十字架一抹。 风平浪静,黑树林中顿时多了四条尸身! 剑折身断,四人无一尚能喘一口气,只是那么一聚一散,就如同被抛落的包裹,被包裹的死狗般,散落枯叶颓枝上,声音毫无。 怜惜地,战飞羽轻轻道:“你们不该来的!” 迈动步伐,突又向前趟进! 前进十丈,密林更形阴沉,战飞羽突地停身仰视,语声冷冷地道:“无耻,武当四剑与苗疆巫婆夫妻,走的走死的死,你我之间事,何不当面解决?战飞羽不会含糊。” “狗操的,谁又含糊你了!” 一个蜂目豺声,枯瘦淡白的细高条子,突自一棵树后转出,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战飞羽,连连冷哼不绝! 那副长像,那副德性,人目战飞羽已知他就是那江湖中以玩小毒物出名的“毒血豺”马皇。 毒血豺马皇,自幼是个孤儿,被弃置荒山恶岭之中,他凭着他天赋的异禀,以毒物毒草为食,长大了更凭着他的特异禀赋,从野兽飞禽毒蛇的行动中,悟出了各种武功,在一对无子的老猎户指导下,学会了人语,略像人形,最后那对老猎户,还是死在他的毒性下,当他初与江湖上人接触时,毁了不少成名人物,但也被心机深沉的阴毒坏蛋利用过不少次,渐渐他在武林中立住了脚,也懂得了在社会中,需要如何生存。 凭他的体质,他除了嗜食毒虫之外,他并以他全身的毒血。豢养了几只毒虫。这都是奇毒无比的毒物。 一只毒蝙蝠,一只毒晰蝎,一只毒蜂,一只特大的毒蚊,这四只毒物,每日均以他的毒血为食,长期豢养,人虫已心意相通,武林人物伤在他的毒物之下者,已不计其数。 战飞羽望着这以毒物驰名江湖的野毒人,心中亦不禁略生怵惕。 战飞羽冷凛地道:“老毒物!我真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你,真是可惜得很。” 蜂目一瞪,吼道:“臭小子!可惜什么?” 淡漠地,战飞羽道:“可惜没有早碰到你。” 毒血豺马皇,不屑地吼道:“我现在碰到你,已是够倒霉的了,早碰到你有什么好的,谁知你倒可惜起来了!我也可惜我的伙伴们没能早喝到你的血!”, 战飞羽道:“你碰到我何止是倒霉就算了,比倒霉还厉害呢!” 马皇怒道:“难不成你小子还能将我老人家吃了?” 战飞羽斩绝地道:“你那毒血毒骨毒筋,腥得很,煮上个三千六百日煮不出人味来,就是丢给狗恐怕也没有吃的,可是我虽不吃你,宰你是一定的!” 勃然大怒,毒血豺马皇吼嚎道:“战飞羽!我要你马上死,即刻死在我的前面,跪在我的前面磕完了三百六十个响头再慢慢的死去,我要将你的皮一丝丝的剥下来,一点点的喂我的伙伴,你记着,你就是这样死,一定的,马上。”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野人就是野人,怎地不开始做啊!讲有什么用?” 这违反了战飞羽的常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甚少主动向人挑战,但对这个毒血人,似是例外,他每一句话都带有挑逗,卑视,极端的不屑,以期激怒对方而动手,他似是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话语中无一丝一毫悲天悯人之味,且充满了火药味。 毒血豺马皇,吼嚎道:“小子,会的,你马上就会尝到血被吸吮的滋味。” 一种极端细微的声响,倏然进入战飞羽耳中,声甫人耳,突然后颈上一丝极轻微的叮刺,心忽生警,战飞羽快捷无偏的举掌一摸项颈,手上已有一股浓浓的黑紫鲜血浓腥,传入鼻中,战飞羽只觉得一阵恶心!颈项间传来一阵麻痒,战飞羽不由得心内大惊,双目向毒血豺马皇,冷寒的望去。 只见毒血豺马皇,得意的道:“这是刚开始,是探路先锋,小蚊子的一个孙辈,滋味如何?小子!” “嗡”的一声,一只硕大无朋的蚊子,突然飞至,战飞羽双目紧盯它飞旋的身影,瞬也不瞬,这只特大的蚊子,竟然有拳头那么大,声音响起来,有如牛鸣,“呜,呜”得震耳欲聋,在战飞羽的左右前后飞绕,盘旋。 它像是在伺机攻击敌人,又像是在等待他主人的信号,战飞羽看得出来,它的飞旋的角度,弧度,都是一个绝好的攻击与退守的部位,这是一只懂得攻守的毒物!并不是一种盲目的飞行盘旋的无知之物。 蓦地,战飞羽身形突然飘动,在原地左右前后的摇晃,旋转。 头上的巨蚊,一阵慌乱,似是找不到目标,突然地俯冲而下,叮向战飞羽。 白芒一闪,一股浓浓的腥膻,夹带着二半巨蚊尸体,射向毒血豺马皇。 怒目急瞪,战飞羽道:“马皇,我从未起心杀人,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你绝对逃不出我这一只手掌!” 遽然腾身时两半蚊尸攫于手中,落地后,即放于口中大嚼,嚼得“吱吱”有声,咂咂嘴,意犹未尽,既疼惜又满意,想来疼借巨蚊之死,满意于口味之佳。 毒血豺马皇。瞬然变色的向战飞羽道:“战飞羽,不用发狠,这仅是我俩的第一回合,还不知谁死谁活,马上就分明了!我要让你死得像个人,就不是人!” 战飞羽道:“你本就不是人!” 全身倏颤,毒血豺马皇道:“拿命来!小子,狗娘养的战飞羽!” “呼”的一声,一只长有二尺的编幅,起自毒血豺的腋下。 “嗡”的一声,一只如公鸡的蜜蜂起自毒血豺的颈后。 “刷”的一声,袖中落下一只碧绿发光的蜥蜴,大如田鼠,碧绿的二只眼睛,紧盯着战飞羽。 “吱吱”一连串异响起自毒血豺马皇的口中。 响声一起,毒蝙蝠飙然斜射,长翅扫向战飞羽额际,毒蜂如鹰隼俯冲般,冲向战飞羽的背脊,蜥蜴四脚一划,怒矢般噬向脚背。 同时毒血豺马皇,推云御气似的狂卷而至,两只手臂,枯干瘦削,点戮向战飞羽的面前。 猝然暴旋,战飞羽紫影晃动,奇异的突然到了毒血豺马皇身后。 毒物毒人,双双失去目标,毒物落于毒人身上的同时,毒血豺突感后心如重锥击,一个踉跄,带着毒物,冲前三步,扶于树上始转过身来,背脊上已被削落一片薄皮,紫黑的毒血,突然外冒,毒蜥蜴长尾一弹伏于其上,“咂咂”有声的吸吮不已。 毒蜂毒编幅同时爬落,各据一方,大事吸吮。 全身暴颤,毒血豺马皇口中“吱吱”急叫,一连串的暗号,飞起了蝙蝠,毒蜂,弹落了蜥蜴。 毒血豺那一双毒目,如夜的寒星,碧绿得如同一对王八绿豆,暗地疾旋,身形捷如狂风卷云,掣雷奔电般飘射战飞羽。 无视上空毒物的攻击,矫若游龙,战飞羽的身形,骤然直射,如影随形般,飘闪腾挪,虎吼连连的紧摄毒血豺马皇的急转炔旋的身形。 刹时间,人形成了一股狂流,旋转回环,如两股急骤的旋风,风驰电掣,如影随形,追风逐电般缠斗一起。 毒血豺双臂毒掌,一晃间连击八十八掌,掌掌腥风四漫,式式狠毒凶辣,动作迅速敏捷,神情威猛凶厉如恶煞,恨不得一拳一掌置战飞羽于死地。 近身的缠斗,顿时半空盘飞的毒物,与伏地伺机的蜥蜴丧失了目标。 长翅展处,蝙蝠明明划向战飞羽,却突地变为自己主人毒血豺马皇,只急得蝙蝠于攻击错误之时,吱吱乱叫,蜥蜴亦同样的咬噬战飞羽后,才发觉是毒血豺马皇。 毒物不攻,战飞羽顿时无后顾之忧,翻飞的双掌,一口气挡住了毒血豺的八十八掌。 蓦然—— 苍白的手掌,如一道经天长虹,泻地流光,倏忽间自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突然插进了毒血豺马皇的胸际,另一道苍白的光芒,削向左臂。 “哇”的一声凄厉痛号,毒血豺胸前鲜血狂喷,肩胛毒血狂流,满口毒血似怒箭般喷向战飞羽的面门。 紫云暴旋,射向一处树干之后,战飞羽凝神望去。 只见挺立的毒血豺马皇,肩上的毒蜂双翅急展,胸前蝙蝠噗噗长翅,蜥蜴爬贴口面,嘴对嘴的喋喋出声。 “砰”的仰身跌翻,毒血豺马皇伸蹬两下长腿,寂然不动,只有吸吮毒血的三种毒物,展翅急鸣,似对这一顿美食,甚是满意,猛力的吸吮,渐渐的,蜥蜴爬伏不动,毒蜂似已入眠,只有那只硕大的骗幅,却“嗤嗤”有声的吸血后,进而齿骨嚼肉。 战飞羽环抱胸前的双掌,突地遥劈三掌,蝙蝠、毒蜂、蜥蜴,三种毒物,刹时中分为六。 摇摇头,战飞羽望望地下的毒血豺马皇,右手轻抚左肩,一阵剧烈的麻痒,业已过去,他对这毒血豺之毒,犹有余悸,以他不畏剧毒之身,为他击中一掌,划破一层油皮,业已麻痒全臂,伤处犹自肿起二寸,其毒之烈,实是惊心动魄。 安详地,战飞羽迈开大步,向魔林中心走去。 魔林黑压压地,不见天日,即是稀疏的枝干处,亦不能看到天际的星星,何况这是个雪夜,密云遮天,更难知天像,揣度时间,约莫有四更天了。 战飞羽对无耻公子,又有了一种认识,武林中许久不曾露面的魔头,如苗疆苗花娘猴盗弥子渊夫妇,刚死的毒血豺马皇,他都有法役使唆弄,其人确是一个翻云覆雨的人物。 即连那名门正派如武当四剑,竟也为其网罗,逼使为煞使,战飞羽不禁对他的毒计,亦感到钦佩——“卑劣的高明”。 战飞羽停身望望四周,知道自己已到达了魔林的中心,但奇怪的,却不见无耻公子常少岩的影子,以常情而论,此处该是他最为适宜的“决战”之所! 蓦地—— 在战飞羽停身的四周,突然出现了十余个紫色身影,每个人手上,都倒持着一支兵刃! 这十余人面貌不同,身材不一,但却有一个共同之处,衣色一致,都是骷髅鬼使的特别标帜,一色的紫色劲装,鬼使与煞使的不同处,即在服式不一,与蒙面不蒙面之分,鬼使是骷髅帮的心腹,煞使是骷髅帮胁迫的武林成名人物,然而,在艺业方面,却分不出高下,一者是黑道枭雄,自愿投效,一者是无心之错,为其胁迫的正派人物。 战飞羽打量打量四周,蓦地向一个脑满肠肥,目光如炬的可憎人物道:“黑山熊康慷,竟然也为骷髅帮效力,这倒新鲜,阁下,是单打独斗,抑是群殴?来吧!别耽搁时间,打发了你们,好同无耻算总帐。” “哈哈……” “哈哈……” “做梦………” 十余人齐齐仰天大笑,战飞羽冷寞的眸瞳,扫射一周,笑声随目光而止。 黑山熊康慷,幸灾乐祸地道:“战飞羽,你他妈的在做梦!你想同我们总座斗技,还差那么一截,告诉你,你不但走不出这座魔林,就算你命长,能出得了这座魔林,也赶不上我们总座,就是赶得上,也只有送死的份!因为,你即使出去也是一个半死的人,你能是我们总座的对手吗?” 神色一怔,战飞羽冷冷地道:“康慷,你是说无耻他不在这儿?他要你们在这儿送命?他却逃走了?” 康慷哈哈道:“送命?谁送谁的命?战飞羽不错,我们是来送你的命的,苗花娘,武当四剑没伤了你,毒血豺的毒可中上你的肩胛,你已是半个活人半边身子了,你瞪大眼睛看看,在场哪一位不能同你斗上一个回合?喏喏!半天鹰半天空雷氏兄弟,九派四鬼,关中七豪,加上我,十四个人招呼不了你吗?总座他还用着逃命吗?笑话!快死的人了。告诉你,总座去你来的地方了,那儿不是还有我们的一个叛徒吗?现在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恐怕正在活受罪呢?战飞羽,战大侠!你明白了吧!你差得远呢!” 好奇的战飞羽道:“此处尚有一个古怪老人,康慷你见过吗?知道吗?我看无耻不会告诉你,嘿!算了!” 得意的一笑,黑山熊康慷道:“你问别人,可能不知道,你是说那个只有一只人手的干老头子是不?哼!他现在恐怕在他那窝子里挺尸呢?” 心情大放,战飞羽暗暗舒一口气,道:“那么我现在就去看看!” 黑山熊勃然大怒道:“战飞羽,看看!你他妈的没打发我们,就想走吗?有这么容易吗?” 紫云猝翻,鬼影倏展,如一蓬流光,如一团旋风,战飞羽身形,陇然闪射飞绕,或一种狂卷飞行的巨风,苍白的光芒成一缕光弧,划向十余人的立身之处! 惊呼惨号,慌乱如狼奔豕突,刹时间骨腾肉飞,此起彼落! 紫影倏敛,倚着树干,张着大口,胸前一道尺许长的血口子,汩汩流窜鲜血的黑山熊,瞪着一只惊悸的大眼,望着面前潇洒的战飞羽,疑惑地,真以为是在梦中。 就那么一瞬间,白芒倏现,紫影飘闪,一个圆弧,一道光圈过处,就如同阎王拘命使者杀的,十四个人倒下了六对半,只剩他这么一个血流如注,倚树而立的重伤之人,战飞羽,这武林盛传的强者,竟然是快得使人眼花,强得出乎意料,黑山熊嗒然若丧,双目一闭,气喘如牛,停半响后,始艰苦的道:“战飞羽!你行,你也够狠……” 头一低,肥胖的躯身,就如同一头死猪,躺倒粗树之下。 战飞羽环扫四周一眼,突地展动身形,来至一处由五株组可合围的古树人,枝干虬结,紧密连接而成的一座天然树屋之下! 仰脸望去,树屋有门有窗,天然枝帘晃动中,灯影摇动,隐隐自树屋中传出了喁喁人声。 声甫入耳,战飞羽业已面露喜容,跃身而起,穿帘而入,灯影忽灭倏明。 树屋中一声惊恐的叱声道:“是你?”—— 二十八、树屋、祥如、茅屋渗 魔林天然树屋中,灯光倏暗又明,突然传出了一声恨怒惊栗的呼叫道:“是你……” 哈哈,战飞羽道:“不错,是我,想不到吧,无厌郎中,假头假脑袋,吓不昏战飞羽,同样的毒物邪人亦奈何不了我战飞羽!” 无厌郎中微微一声冷笑,掉头不语! 这是座六棵巨树连续而成的天然屋树,二棵一排,向后延伸,中间两棵处,自然的将树屋隔成了前后两间,树帘隐约间,屋里似乎有人躺卧,外间除了无厌郎中外,尚有二人,却是那被骷髅帮用做钓饵,引来战飞羽的华驼与钟魁。 战飞羽人屋后,顿时引起了与无厌郎中之间的紧张气氛,一旁的华驼,却适时接口道:“战老弟,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有一事,难以解决,你对此亦非外人,何不坐下来。” 钟魁接道:“臭驼子,你讲了些什么,就这样没头没脑的谁能听得懂?说你糊涂,你偏偏以为聪明,不会讲话,就坐在一边风凉,你不讲话,别人不会说你是哑巴驼小子的!” 华驼瞪他一眼,强忍着未发作,钟魁根本不理他那个碴儿,转向战飞羽道:“战老弟,坐下休息,别这样剑拔弩张的,弄得人浑身发毛,喏喏喏,若非这郎中,对于替屋子里那位独臂老兄解除新中奇毒的方法着了迷,我同驼子,早已成了无耻的刀下之鬼,若非他力争要我二人同他共研解毒之方,他立刻可就不是假头假脑了……” 战飞羽一听到此处,突地抱拳向无厌郎中道:“不知者不罪,战飞羽在此谢罪!” 战飞羽勇于认错光明磊落行为,顿使无厌郎中手足无措,尴尬的不知如何应付,一时之间脸上似乎转不过来,钟魁适时哈哈一笑道:“本来,话已讲明,我们谈正经的,臭驼于,你将你同郎中会见经过讲讲给战老弟听吧!” 华驼子双眉一耸,驼峰一凸,扭头道:“有个能说会道的辩士,还用得着我这个笨嘴笨舌的再罗嗦了吗?你就谈吧!” 钟魁突地一笑道:“噢!怎么拿矫啊!这屋子里可不是你一个人懂得医道,撇什么清,摆什么臭架子!你那一套唬一唬我可以,在郎中面前嘛,我看高明不到哪里去……” 战飞羽一看气死鬼钟魁的老毛病已犯了,刚由他调和了的气氛,又有点火药味儿,赶紧笑笑道:“请问华前辈,到底情况如何?何不告诉在下,以释心中之疑。” 钟魁怒哼一声,自顾自的生闷气去了,华驼子不好违逆战飞羽之意,轻咳一声道:“我们与战老弟等分手,走到第二天,碰到了无耻,请我我们到了这里……” 钟魁轻哼一声,怒道:“那种谈法,早三天我姓钟的不剥他层皮也定要削他块肉下来!” 看来是不甚礼貌,华驼子不置可否的继续道:“来此以后,无厌一见是我们就与无耻起了争执,无耻要坚持杀我俩来诱你前来,无厌则坚持要研究此处主人独臂老兄的解毒之法,需我们共同工作,二人争执不下,最后无厌就以假头拦你,效用一样,并见说你能使此处主人中毒而不能解,有朝一日你被人暗中下了此毒又将如何?打动无耻之心,这才将我们送来此处……” 战飞羽道:“不知解毒之方可已研究成功与否?” 钟魁接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方子倒是有了,奈药引难求何!” 华驼于不屑的道:“就你说得文绘绘的,也不怕拽下大腿来!” 笑笑,战飞羽道:“此中门道,略知一二,何不说来听听!” 华驼子向无厌道:“郎中,你说吧,方子是你想出来的,老朽可不便掠美。” 无厌道:“若非华驼子一句以毒攻毒,我也想不出此方来,普通的几样毒物,如同宫尿、蝎子尾、蜈蚣嘴、毒蜂针,我随身尚有,只是药引实在难求……” 说至此处,战飞羽心付,丁元一已将他身上的零碎,搜括殆尽,谁知他还有,看来无厌实在不愧计谋深沉之士,正是“狡兔犹有三窟”,何况此一江湖人物? 战飞羽这种想法,钟魁天性嘴巴刻毒,接道:“你不是让元兄将瓶瓶罐罐,搜了个光吗?怎地还有?”这真是俗语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战飞羽只是暗叫糟糕,华驼子却已怒哼出声! 钟魁话出口,已知不妥,尴尬的望着无厌郎中,满面歉意。 无厌郎中反而洒脱的道:“钟老兄!俗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种人行走江湖,树敌又多,能不为自己余留条后路?” 钟魁点点头! 无厌郎中继续道:“若果那苗疆巫婆子苗花娘在此就好了,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他豢养的千年蟒蛇胆,正是此药最佳的药材,有了此物,就不需‘鹤顶红’做药引了。” 战飞羽一听,微微一笑道:“苗花娘的蟒蛇胆,为我取在此处,既然郎中有用,就请拿去!” 掏出怀中玉瓶,扔给无厌,无厌接于手中,拔开瓶盖一闻,点点头,沉思有顷,突地抬头道:“战飞羽,我无厌郎中,出名的贪得无厌,蟒蛇胆既到我手,本不该再还你,看在你对我信任的份上,我破例用多少,算多少,不多取一分,但话说在前头,你我之间那一刀之赐,还是要算的!此事完毕,我们,我们约期再算!” 战飞羽正容道:“是非分明,正是江湖行径,战飞羽记下了!” 无厌向华驼道:“我们开始吧!” 华驼点点头! 许久,室内传出微弱的呻吟,一阵腥臭之气,弥漫林屋,稍顷,室内走出一个目光炯炯的独臂老人。矍铄清瘦的面容细高的身材,白发苍苍,一派隐者气象,一见战飞羽,面露喜容道:“少友何时来此,这几位可都是贵友?” 战飞羽恭敬的道:“飞羽来此不久,前辈可好了,这几位亦是飞羽忘年之交!” 老人与众人点个头,当他听说无厌的名字之后,疑惑的道:“恕老朽放肆,昔日江湖道上有一老魔,自称无极老人的,可是令师!” 无厌怵然震惊的道:“前辈认识家师?” 独臂老人道:“令师可还健壮,我们人岂止认识而已!” 无厌诧异的道:“家师自我入门之日起,即患半身不遂之症,医药罔效,奇怪的是他又懂得医理,却不诊治,我要为他诊断,他又拒绝,这中间前辈既与家师素识,可知其因?” 独臂老人,目露精光,缓缓道:“阁下可是带艺投师?” 无厌郎中,惊异的道:“前辈怎知在下是带艺投师?” 独臂老人道:“阁下可知令师之名讳?” 无厌摇摇头,独臂老人沉思有顷,目注无厌郎中,沉重地道:“不是老朽说坏说,阁下对令师恐怕尚不及我知道的多,就是我对令师,亦只是片段的了解,所知亦不算多,我能知道你就是他的徒弟,乃是从你医道上判断而出,另外我知道中了暗算,为人下毒之后,即知此人亦系令师之徒,令师有一特异之处,即用毒绝不留解药,毒用一次,绝不再用第二次,是以我知道中毒之后,即不再寻求解救之道,但我却又知道暗中下毒之人,即在半年前来此魔林中的一个年轻华服公子。亦即你师兄弟之一,自称无耻公子,想来不是他的真名!” 战飞羽一旁接口道:“他是无耻公子常少岩,江湖中名声狼藉的败类!” 无名老人请众人环坐,道:“他来时即声言是奉令师之命而来,当年我与令师曾约斗三次,不分胜负,最后一次,他毁我一臂,我却点他一穴,使其残废终身,他曾与我约定,有朝一日,他要训练出一个徒弟,将我置于死地!” 战飞羽不以为意的道:“无耻是代师赴约吗?以他之艺业与前辈相较,岂不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独臂老人摇摇头道:“他来时,即递一柬帖予我,柬中是一式武功招式,即可破我指法,当我展视柬帖研究其中所载图形与说明后,就说出那一招根本不能破我指法!就在我要告诉他时,突然见他面露诡笑,对我说,柬中招式是伪,柬上有毒是真,招式虽不能破我指法,柬毒却可置我死命,此人说完,最后放言说,今后武林,将是他‘无极门’的天下,我因他叫无耻,你叫无厌而推知你们可能是师兄弟,而无极老兄,医道甚精,与你这医道似可关联,故而问你一句,不想果然言中,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无极有一特性,即不信任任何入,你为他诊病,他怎敢放心让你施为?他收你为徒,恐怕是另有原因,你今日救了我,更是大出他的意外!” 无厌郎中俯首沉思,似对老人之言,有所领悟,久久始抬头问道:“前辈与家师何以……” 独臂老人接道:“五十年前,江湖中有一无行公子魏无忌,为祸江湖,你可能听说,那就是令师,他名称无极老人,其实就是无忌老人,那时老朽在江湖中,有个匪号叫无影……” =“啊!无影君?老前辈复姓皇甫单名一个字鉴?” 无厌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清癯的独臂老人,从轮廓上尚能看出老人年轻时,定是个俊秀已极的人物。 笑笑,独臂老人道:“五十年了!岁月不饶人,魏无忌如今竟然还有雄心壮志,老朽倒是早已看破红尘隐居此处已三十年,其他的事不说,你们该知道了!” 华驼道:“无影大战无行,乃是江湖中的神话般传说,不想今日得见前辈,倒是驼子想不到的。” 无影君皇甫鉴道:“治死人华驼,气死鬼钟魁,号称武林中二怪,你那份医业,我奇怪怎地未被无极老人看中!’” 华驼子笑笑道:“那恐怕是我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 独臂老兄道:“此话怎讲?” 华驼子道:“我幸运他没有看中我,多活了几年,他也幸运没看中我,也多活几年,否则我一剂药下去,岂不是治死他?” 哈哈大笑,独臂老人道:“看来无极老兄还不信任任何人的特性,倒是救了他一命!” 话题转到江湖近情,独臂老人似对“骷髅帮”的死灰复燃,甚为注意,他屡次都想询问无厌郎中,似是难以启口,突地无厌讲出了使他惊异的话,使他久久不能答复,只听无厌道:“无厌闯荡江湖数十年,今才深悟昨日之非,前辈此处甚为清静,可否容我栖一枝之身?” 无影神君皇甫鉴的炯炯双目,注视无厌良久,始道:“阁下号称无厌,想来贪欲甚重,佛家讲求彻悟,看来此言不虚,套句老话,老朽岂无容人之量,何况阁下对老朽有救命之恩?” 无厌似是真的大彻大悟般,笑笑不置可否! 无影神君突对华驼子道:“你俩功力一散,我看是‘寒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二位假若还有留恋昔日功力之心的话,那就在此住上一段时间吧!” 华驼子与钟魁,相视一眼,齐声道:“那就谢谢前辈之赐了!” 无影君道:“先别谢,我可没说有把握恢复你们的功力,不过以你与无厌二人的医道,再补以我所知的一门武功,试试总是无害的。” 战飞羽道:“听说无耻已去我居停的猎户之处,我这就赶去看看状况,前辈!告辞了!” 无影君道:“时已不早了,想你们也饿了,你尝尝我那陈年松子酒,以及腊味,再走吧……” 战飞羽闻言,似甚熟悉的进入里面,抱出了一大罐,放于中央,并将五六块风腌腊味,分于四人! 华驼子似是甚为喜爱杯中物,迫不及待的猛喝一口酒,连称“好酒,好酒”!就将手中腊味向口中塞去! 突地无厌郎中道:“且慢!” 华驼子道:“怎么?无厌,你自己的不够别想要我这一份!” 无厌笑笑道:“我贪得无厌虽然不错,但对你那块腊肉,可不敢稍存觊觎之心,记得在进入此处之时,无耻曾来这所屋子转了一转,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他我知之甚详,你不妨试试看,手上之物,可有毒无毒?” 华驼子闻言,一声不响的自头上拔下一支银钗,向手中腊肉一刺,蓦地面露怒色,恨声道:“此人当真是蛇蝎其心,看来你们师兄弟间,确实离心离德!” 无厌道:“若非如此,我何以留在此处?喂!喂!别丢! 别丢!丢了岂不可惜?有我二人在此,难道会有不能吃的东西?那岂不是天大笑话?” 华驼子手上腊肉出手又即抓回,笑笑道:“可不是!通通拿来,我来清一清吧!” 在欢乐的心情下,树屋中散溢着一股祥和之气,谈笑中,战飞羽带着一股豪情,离开了魔林! 战飞羽踏出魔林之时,业已是红日东升,雪溶风寒的时候,展动身影,急急向来路飞驰! 距离非遥!茅屋业已在望! 战飞羽离茅屋十余丈时,业已觉出情况不对!以常情而论,此时正当猎户晨起整猎具,举炊待发的时候,而五六家人家中,竟然毫无动静,更使战飞羽确定出了纰漏的是那昨夜里曾经发生过威力,将来袭之人一一陷入的猎兽陷阱,此时却已毁坏! 战飞羽推测,只丁元一之力,恐怕不能对付无耻公子的大批人马。 急飞身形,迅即落入岳和茅屋之中,顿时间,战飞羽目中精光陡射,脸寒如霜,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杀气。 屋中央桌椅具已粉碎不堪,厨房门口,躺卧着岳和夫妇的尸身,怀抱着满脸肿胀,口鼻流血的小虎于,一家三人,均已闭过气去。 小虎子满口鲜血,咬牙切齿之状,恨怒之色,犹自显现面上。 屋角处,两名黑衣劲装的尸身,死状相同,面俯地上,看不清面貌,然而两人的背上,均都是三条深达寸许长约有尺余的裂口,翻肉露骨,凝血成块,这伤痕,使战飞羽记起了颓但败瓦的破落风雪古庙,当他第一次望到这种伤痕时,并不能确定是何人的杰作,如今他知道:这个是丁元一的独门伤敌手法。 屋中满地都是血滴洒射的痕迹。 蓦地! “勿动,这是独门手法,由我来!” 战飞羽仰脸望去,只见厨房内,闪出了无厌郎中,凝重的望着地上的岳和夫妇尸身,缓缓道:“看来内伤不轻,不死恐亦残废,请战兄将那孩子抱开施救,他仅受外伤,无甚严重!” 战飞羽身后,传来无影君皇甫鉴的声音道:“小友,此子可是你所提过的小伙子?” 战飞羽点点头! 皇甫鉴道:“那么就将他交给我吧!无影神功无人随,似甚可惜!” 战飞羽蓦地起身,向皇甫鉴一抱拳道:“前辈,飞羽已为此子打下内功基础,本想推荐给你,只是未便启齿,今蒙前辈收录,飞羽先代他谢谢!” 无影君皇甫鉴道:“重伤之下,尚有内含英华,我早已看出根基甚固,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战飞羽道:“前辈两人怎来此地?” 此时无厌郎中,业已俯身察看岳和夫妇两人之伤势完毕,闻声接道:“无耻行径,兄弟略知,战兄弟既在此落脚,且曾在此伤过无耻手下,他既声言来此,岂能放过?唯你一人忙不过来,我就约皇甫前辈同来舒活舒活筋骨。” 皇甫鉴此时立即俯身抱起小虎子,将他放在墙角窗下的一张木床之上,伸手将衣襟撕开,突地怒哼一声。 战飞羽急骤的飚射而至,眼光到处,只见小虎于胸前显然一处掌印,紫痕斑斑,显明至极,不由怒道:“无耻之尤,对一孺子竟亦下此重手!” 皇甫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一掌之功,恐我十年唇舌亦不及其效!” 战飞羽闻声,知其是指小虎子可能因此一掌,而更加勤练武功,是以会意的向皇甫鉴望望,未再开口。 只见无厌郎中,同无影君皇甫鉴,业已分别向岳和夫妇及小虎子施救! 战飞羽轻悄的,将屋中两具蒙面人尸身,拖出屋外,然后在房屋四周,巡视一周,见无任何异状,随即挨门逐户,将其余几家猎户查看一遍,不看尤可,一看之下,大为愤恨。 这几家猎户,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都中了暗算,为无耻点中死穴死去,十余人中,竟无一活口,直气得战飞羽钢牙磨穿,切齿痛恨! 一脸怒色,进得岳和屋中,恰恰见小虎子在无君皇甫鉴的内功施救下,清醒过来! 虚弱地,小虎子看到战飞羽后,焦的的,嗫嚅道:“爹和娘……” 哽咽未能出声,露出至孝天性,战飞羽轻柔的安慰小虎子道:“小虎子乖,大丈夫岂可流泪?你爹娘没有关系,郎中大夫在救他,这是你的师父!以后你好了,好好练功,将来好去杀坏人!” 小虎子点点头,破涕为笑的向皇甫鉴道:“师父,等小虎子好了,再给您叩头!” 哈哈一笑,欢然的持须,皇甫鉴道:“好!好!你别动! 嗯!” 小虎子点点头,旋即扭头向厨房门口望去。 此时,恰见岳和夫妇,微微睁开眼来,看到屋中情景,蓦地想挣扎坐起,然而身体却虚弱得紧,未能如愿。 战飞羽过去,将岳和扶起,道:“老爷子,你暂且坐息一下,有话慢慢讲!” 岳和却吃力的,指指屋顶道:“那上面……” 战飞羽抬头望去,只见屋梁上,一把雪亮的小刀,插着一块白布,轻轻摇晃,白布上,似是有着血迹,点点滴滴。 战飞羽腾身而起,伸手拔起刀在手,轻悄悄的落在地上,展开布条一看,原是用血写的一封信函,正是无耻给战飞羽的。 信中言明,乃系以丁元一鲜血画就,推知战飞羽能见此血书,当已闯过魔林,但警告战飞羽,今后武林道上,将有无数关口,待他去闯,并约定一月后,在丁家堡与战飞羽决战,未后声言,猎户之死,乃系因猎户茅屋周围,防兽陷阱,太过于毒,竟然伤了他手下,是以用猎户性命抵偿,并预言“丁家堡”一战之后,将是他无极派君临天下的开始。 战飞羽看过,递予无影君皇甫鉴与无厌郎中——过目后,即向无影君抱拳道:“前辈,此处猎户之死,飞羽抱歉良深,意欲趁无耻未曾发动之前,早日赶至丁家堡,通知丁家堡防备其阴谋偷袭,并思欲在约期一月之内,先将丁元一救出敌手,免受掣时之累,故此处之事,拟请前辈偏劳,飞羽就此告辞!” 无影君皇甫鉴,与无厌郎中,互视一眼,均无意见,即道:“小友珍重,此处之事,有我等处理,尽管放心,沿途以小心为上!” 战飞羽目闪激动之色,无言的抱拳一揖,腾身而去,小虎子的呼唤,遥遥传来,似乎更坚定了战飞羽早走之心,不多时,蹄声传来,战飞羽已迎着扑面的寒风,踏着霜雪,怀着一股无比的恨意,远走了!—— 二十九、娇啼、莺转、虺蝎心 迎着寒风,战飞羽的心情,就如同积雪般冰冷,如凛风般撕裂,一股“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悔之意,填满胸膛,一股急待发泄的无比暴怒,充满胸中,崎岖的山路,毫未减少他焦急赶路的心情。 一日后,战飞羽滴水未进,业已赶出百里以外蔓延无尽的山林,已望到边际,再转过一处山脚,即将是但但大道,战飞羽毫无欣赏沿途雪景心情,一味的冒着风寒,向前紧赶。 蓦地! 一丝微弱的异响,使战飞羽惊得一怔。 天性使战飞羽勒住了坐骑,侧耳聆听。 就自转角的背面,隐隐传来叱喝声,哀号声,叱喝中,夹杂着叱喝。 自己的麻烦已够多了,管他呢!战飞羽自忖着,一拉缰绳,马蹄又动! 更清晰地,喝叱声中夹带着娇吁的焦急。 暂疑了一下,战飞羽摇摇头,继续前进,似是决意不管闲事。 转角到了,喝叱声更形清晰! 转过转角,不想看也不行,一幕奇景,映入战飞羽眼前,突地使他义愤填膺。 转角过后,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墓场。 松柏遒劲的耸立于风寒雪中,荒草露出雪面,枯黄得已毫无生机。 坟地中,刀光剑影,飘转飞射,叱喝连连,人影幢幢,形势又是一面倒。 九个男的,分别围住三个女的,以众凌寡,以强欺弱,以男斗女。 两堆中两个女的髻乱鬓横,竭力的支撑着,忍受着秽语的侮骂,与轻薄的羞辱,张惶失措的举止,与手足无措的样子,直显示对手似乎存心戏弄。 另一堆,一个瘦瘦的美如冠玉的男子,正举着支长剑,指着一个雾髻风鬓业已散乱不整,娇躯正连连后退的女子,喷喷道:“小娘子,怎么样,没辙了吧!同大爷玩玩别的,不比耍刀弄枪更好吗?唔!” 一个踉跄,那美貌女子,突然间滑跌地上,长剑顿时递到咽喉,半仰的身子,起伏不停的胸脯,惊悸中显得楚楚可怜,他面容倏忽一变,娇叱道:“你们骷髅帮今天欺负到我们‘绿女会’的头上,是瞎了眼,就是姑娘今天遭了不幸,你们也活不过明天!” 美冠如玉的男子,剑尖一递,女子一仰身,另一肠肥脑满的男子,笑得打颤,捧着个大肚皮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喂!皮老二,是不?” 啧啧一笑,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道:“皮老二可能有这艳福,你胖子与我胡老三差不多,恐怕是要光棍打到底了!只不过今天吗,看来头筹没份将就看来个二水货,总不成问题!” 嘻嘻哈哈声中,仰面跌于地上的女子,业已杏眼怒睁叱道:“无耻的狗贼!” “啊!”一声惊诧的娇呼,另一堆中的一个女子,业已被其中一个壮汉,伸手拧住胳臂,击落兵刃,反臂抱入怀中。 紫影倏射,如天际流星泻地,冲入仰地女子之处,长剑倏忽飞射空中,惊叱怒吼之中,紧接着三声凄厉惨号,削瘦男子,首当其冲,一个翻滚,跌落坟地边上,狂吐鲜血中,手抚胸际,惊瞪着一双三角眼,颤抖的伸出手来,遥指紫影,期期未语,业已仰首跌翻。 胖汉与贼眉鼠目的汉子,在惊觉到紫影飚至时,业已身首异处,头飞身倒。 紫影继飘,反臂拧人的壮汉甫自俯首嗅闻,只觉后颈一紧,一阵清凉,手臂嗒然放落,扑通跌倒在地。 与他一簇的二人,惊叱中兵刃甫出,蓦感苍白光影来处,兵刃一紧,顿时出手,心口一紧,如中铁锥,哆嗦中身躯如断线风筝,飞向另一堆激战中的同伴。 单刀飞头,长剑削眉,另一堆的同道:生生将二人了结,与唯一支撑最久的女子面对面交击长剑的年轻汉子,突被此一变异吓怔一瞬,敌人长剑业已刺中胸腹,一命了结。 紫影闪落,战飞羽寒目寂寥的望望满地狼藉尸身,向三位姑娘点点头,一声不响,迈步向仁入路中央的树林走去,三位姑娘,相视一眼,脸上都有一种特殊的神色。 突然一声轻俏的娇呼。 “喂!” 娇呼得使人听了心颤,那是一句既温柔,又悦耳的脆腻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任何人听了,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之感,只要你有一丝儿人的“情味”,那么你听了这一声娇呼,会自然的,如同中了邪魔符咒一样的,想望上一眼,看看这迷人的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一种何等模样的天生尤物所发出。因为这种声音,会给人一种幻想,幻想着发出这种声音的一定是万物主宰的杰作。 万物主宰一定是将她从头至尾,都安排得匀称而娇美,不管是她一丝发丝,都将是使人沉醉,使人望之茫然,说不出的茫然,茫然中却有那么一个似幻似真的常萦脑际的“纯真美丽”的圣洁影子,这影子的发梢,额际,鼻梁,眉间,眼中与嘴角,甚至身休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使你看了永远有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感,飘渺在他那四周的那种氤氲之气,衬托出她虚无的美,而这种声音,却似极地的磁源,会粘得你的心紧紧的极想去接近那圣洁的影子,让那种神秘氤氲,虚无包围着你,涵蕴着你,即使或者死其中,亦在所不惜。 战飞羽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有思想有情感,极端丰富的感情的男人,声音入耳,不期然的心情一颤,身形动,幻想中的圣洁影子,现出脑际。 那虚无的,飘渺的影子,一刹那变成真实,只是与幻想有所不同,真实的是前方左右都有一个形体出现,衣衫虽然不整,可是自有一番特异的丰采,更现出他们应有的奇异力量,使你的特性,也为之引发,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极思冲激而出。 形体似有意无意地在慢慢接近战飞羽,激战后的手汗,似未曾被朔风吹干,又是一声娇俏而磁性的脆呼!“喂……小女子姊妹三人,承蒙大侠援手,尚未拜谢,敢问贵侠尊姓大名,尚祈赐告,以为小女子姊妹三人,日后永记不忘,并禀告令主供长生神位于敝会之中!” 蓦地…… 迷蒙中战飞羽眼前,突然现出一人的影子,脑海中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告诉他: “此后武林道上,将有无数关口,要你去闯!” 那是无耻公于常少岩的声音,血书的血是丁元一的,激灵灵的一个冷颤,战飞羽如梦初醒,灵光一闪: “摄魄音。” “摄魄音”乃是武林一种秘技,是昔年“蛇女”尹韵的绝艺之一,失传江湖已有多年,凡为摄魄音所迷之人自会听音人迷,不管定力如何高强深厚,如在未防备之前,突受“摄魄音”之袭击,就会不知不觉,坠其术中,昔年“蛇女”尹韵,凭此艺业,在江湖上掀起了莫大的风波,毁坏了多少武林成名高手,最后遇少林当时之掌门人,以无上禅功“狮子吼”震伤逃逸,而不知所终。 如今竟然在此三女发现此“神功绝艺”,战飞羽心忖自己有恩于他们三人,竟然以此“神功”对待,看来其中定然有诈。 警惕之心一生,眼前幻影顿时消失,真实的三个“万物主宰的杰作”,在战飞羽的眼中,那丰盈的身体,美艳的容貌,顿时变成了红粉骷髅。 茫然清澈的一股寒光,自双眸中突然扫射三人,凛然的,战飞羽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武林人之常事,三位不必记在心上,供奉牌位,在下更是不敢当!” 话落,即依旧迈步前行。 绿衣一闪,那支持时间最久,以长剑刺杀对手的女子,似是三人之首,眼中飘射出一瞬急急的微怒暗号,自身却倏忽闪至战飞羽身前。 另两个女子,见状分为左右,齐齐飘至战飞羽身旁。 战飞羽停步抬首! 眼前的女子,此时长剑业已入鞘,鹅蛋脸上飘洒着一缕发丝,斜遮左眉,高挺的瑶鼻,翁动着艳红的樱唇,突得老高,娇俏的身材,摇曳生姿,到底是人间仙子。 左首,是那被撞跌在地的女子,椭圆形的脸儿,尖尖的下额,那些微上翘的右唇角上,一颗如芝麻大的小红痞,更增加她自己美艳至极的面容,几分娇滴,无怪她竟惹得敌人心生染指,那高耸的胸脯,匀停的躯体,简直是一个火山,热得使人炫晕。 右首,是个贵妃型的脸如满月,丰盈适中的艳丽女子,她的艳丽似尤胜过其余之人,三个人一色的绿衣,立于寒流中,飘飘如仙,每个人都虽是发乱杂横,衣衫不整,却更增加她的魅力。 战飞羽与之相离不远,一股兰麝幽香轻轻飘来,中人人欲醉,然而战飞羽“警心”早起,眼前的一切,都已变成虚无,是以入眼人鼻的色与香,并未对他发生什么诱惑之力,相反的更增加了他的“防范”之心。 寂寥而森寒的目光扫视一周,只使得对方三人,自心底生怜,不期然的俯首望地,不敢与之对视。 冷冷地,战飞羽道:“姑娘请让路……” 玉首倏抬,面前鹅蛋脸绿衣女,说道:“小女子绿衣会雷绿玉,与会中姊妹陶绿萼、景绿梅,蒙大侠援手之德,怎能连大侠姓名都不知道,岂不是显得我们姊妹,毫不通人情,也不懂礼数吗?传出江湖,岂不是天大笑话?” 摇摇头,战飞羽道:“没这么严重,姑娘,请让路!” 雷绿玉娇媚的道:“大侠又何以如此吝相赐告尊姓大名?可是尊驾在江湖道上,有见不得人之事吗?” 劝将不如激将,但雷绿玉找错了对象。 战飞羽道:“姑娘怎么说都可以,请让路!” 雷绿玉一怔,蓦地赖道:“那么大侠就闯吧!” 胸脯一挺,颤微微的双峰抖动;走前两步,距离更近,再近两步,那峰头即将碰到战飞羽身上。 眉头一皱,战飞羽道:“姑娘为何如此逼人?” 娇笑,雷绿玉道:“是大侠拒人,哪里是雷绿玉逼人,绿玉怎敢,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战飞羽倏然惊觉,就在这几句话之间,左右的陶绿粤与景绿梅,业已逼近三步,俏无声息的,三人已将他包围了起来,心下略转,蓦地决定,战飞羽轻轻一笑道:“在下告知姑娘姓名,就可以走吗?”战飞羽道:“姑娘之意是……” 雷绿玉眼角一撇道:“大侠何以如此不畅快,连我们女人都不如……” 目光旺盛,战飞羽道:“在下叫……” 叫字余音中,三女均似极为恭敬的侧耳细听。 蓦地…… 紫影飘飞,倏忽间,如紫雷奔射,战飞羽诡异的,已转到雷绿玉身后,展动身形,向高处飞奔而去。 雷绿玉焦急的惊叫:“战飞羽你不能走!” 紫雷如电,倏然飘向面前。 云停影现,双目如电,面寒如雾,战飞羽凛声道:“原来雷姑娘是明知故问,战飞羽请教,姑娘有何意图,不妨名言!” 怔怔的神色中,一股愧悔之意掠过粉面,倏地毅然挺胸道:“没有什么意思,请战大侠随同小女子姊妹三人,去个地方……” 点点头,战飞羽道:“可以,只是请雷姑娘讲明原因……” 雷绿玉道:“到了自知,战大侠难道还有不敢去的地方吗?” 古井不波,战飞羽不受挑逗的道:“有!很多……” 大出意外,极有兴趣的,陶绿萼道:“新鲜得很,战大侠在武林中,可说是无往不利,不失为武林霸主,黑白两道的总瓢把子,哪里会是你战大侠不敢去的地方?” 深意地,战飞羽道:“天堂与地狱……” 格格娇笑,三女同声道:“原来战大侠是怕死之徒……” 正容,战飞羽道:“姑娘们不怕死?” 笑声倏停,笑容一敛,三女互望一眼,深深的体会到了对手的厉害,不仅是传闻中武艺之高强,智慧似是更高人一等。 雷绿玉点点头道:“我们乃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当然怕死,但是战大侠与我们不同,战大侠乃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岂是怕死之徒?对不!战大侠!” 出人意表,战飞羽道:“姑娘们不是人……” 突然一怔,忽然大怒,齐齐娇叱,三人同声道:“战飞羽,姑娘们是瞧你是个人物,你可莫自认为真的是个人物,可以随便信口雌黄!” 毫不在意,战飞羽道:“那么姑娘们是人了?” 景绿梅,银牙咬得出声,道:“废话!” 突地一笑,战飞羽道:“姑娘是人,难道战某人不是人?” 会过意来,三人齐都玉面飞红! 举手掠掠左眉发丝,娇美中带着一份赦然,未语先笑,雷绿玉道:“战大侠,恕小女子愚蠢,这种弦外之音,实在也太离谱,雷绿玉保证不是引您到天堂的天兵神将,亦不是拘您去阎罗殿的牛头马面就是了!” 点点头,战飞羽道:“这正是战某人要请教的,姑娘要引在下到哪里?” 景绿梅道:“不是讲过,到了自然知道吗?怎地大名鼎鼎的神手无相战飞羽,会是个婆婆妈妈的人物!哼!” 战飞羽望他一眼,道:“只因战飞羽心中,有一个预感!” 三人同声急急的脱口道:“什么预感?” 慢条斯理,战飞羽道:“三位虽非天兵神将,亦非牛头马面,战飞羽却认为三位是不知底细的金童玉女般的拘魂使者。” 神情诧异,雷绿玉道:“战大侠此是何意?” 战飞羽道,神情肃穆,沉声道:“三位与骷髅帮之人在此交手,为了什么?” 陶绿尊道:“奇怪,战大侠不是看到他们对我们三人的态度了吗,你不亦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施予援手的吗?” 点点头,战飞羽道:“这是表面的,我是说实际!” 突地似有所悟,雷绿玉道:“噢!战大侠以为我们绿女会与骷髅帮串通好了,故布陷阱,可是战大侠,天下有自己人让人杀死而不以为然的只是想请这杀人的去一趟的事儿吗?” 战飞羽道:“苦肉计正是如此!” 气呼呼的,景绿梅道:“苦肉计可不是苦命计!” 战飞羽笑笑,向雷绿玉道:“姑娘在贵会执掌是……” 雷绿玉道:“行掌使!” 战飞羽道:“听来是以传达与行动为主要职掌!” 雷绿玉点点头。 战飞羽道:“行堂堂主是直接指挥您吗?” 娇笑,雷绿玉道:“战大侠以普通武林组织,衡量我们绿女会,那就错了,我们虽有行堂,却没堂主这个称号,行堂乃是会中一个真正的处所之名,如是会中姊妹,居于此处者,均是行掌使,行掌使不分大小,一律平等,只是在执行任务时,有主从之分,属于临时的,任务的分配,则属于宫掌,宫掌使是很少在外行动的!” 战飞羽,突感兴趣,道:“那么姑娘任何一位,都可以随时随地见到贵会会主了?” 微微一笑,雷绿玉道:“会主之名,战大侠亦是推测而来,我们会中,没有会主这个名义!” 战飞羽道:“那么贵会之主,究竟如何称呼?” 雷绿玉恭谨的道:“那是我们的大会姊!” 战飞羽道:“贵会有大会姊,那也有二会姊三会姊了?” 点点头,雷绿玉道:“我们共有会姊十位,使姊十位。” 战飞羽道:“那么此次姑娘是奉了什么使命外出?” 雷绿玉道:“特意请战大侠而来!” 诧异地,战飞羽道:“贵会找我做什么?” 雷绿玉摇摇头道:“不知道!” 寻思了一会儿战飞道:“姑娘三人是奉了何人之命?” 雷绿玉道:“十使姊之命!” 战飞羽道:“姑娘可以回去复命了!” 雷绿玉欣然笑道:“战大侠答允同我们一起去了?” 摇摇头,战飞羽道:“不!在下尚有要事待办,不能赴约,相烦姑娘回复贵上,待得在下事完,请贵上传语丁家堡,告知在下赴约地址,时间,战某人定然应命而往!” 雷绿玉道:“只是我们受到定要请到战大侠的命令,假若请不到,就不能复命,战大侠可否体谅我们姊妹苦衷,拨冗委屈一趟?” 战飞羽截然地道:“碍难从命!” 雷绿玉道:“战大侠宁愿因此而让我们姊妹三人受到会规制栽吗?” 战飞羽道:“那是贵会之事,在下并无此意!” 陶绿萼惶急的道:“战大侠可知我们会规的处分是削耳挖眼吗?” 神色一怔,战飞羽道:“贵会处分竟如此之重?罪能至此吗?” 蓦地景绿梅噗地跪倒,失声痛哭道:“战大侠,您是仁义君子,路不远,费不了您好多时间,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姊妹三人吧!” 刹时间,抽噎至再,一副雨打梨花的娇俏模样,实是惹人怜爱! 绿梅这一招,大出战飞羽意外,顿时不知如何是好,陶绿萼见状,蓦地扑前一步,身跪当地的叩头如蒜,边叩边哭道:“战大侠,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您……” 战飞羽双手连摇,急声道:“姑娘快不要如此!起来!起来!有话好商量!” 雷绿玉道:“战大侠,答应了!” 战飞羽道:“不是我不答应,实是因为我尚有急事待办,而且是救人之事,所谓救人如救火,我怎能舍此而去贵会?这岂不是舍本逐未,不知缓急?” 雷绿玉道:“战飞羽,您是去救一个人吗?” 战飞羽道:“正是!” 雷绿玉道:“难到哪一个人的性命,竟然比我们三个人重要?” 战飞羽道:“话不是这么说,姑娘……” 雷绿玉蓦地扑前,头碰战飞羽脚尖,哭道:“战大侠,您若是不答应,我姊妹三人,就在这雪地里,跪着不起来,活活冻死在此,您要是忍心,您就走吧!反正我们这三条人命,本是您救的,再为你死了,也是应该的!” 战飞羽心中大是懊悔,懊侮自己不该管此闲事,如今弄得脱不了身,不由得俯身伸手,扶起雷绿玉道:“姑娘请起,这样不好,你们同我一起,待我先去救了同伴,然后再同你们前往如何?这样你们总可以复命了吧!” 雷绿玉闻声,随着战飞羽扶起的时候,慢慢起身,与战飞羽站了个对面,二人几乎贴身而立! 微仰玉首,泪珠犹未干的,娇笑着道:“战大侠不能先同我们一起去吗?” 为难的,战飞羽道:“实在是此事缓不得……” 雷绿玉蓦地接口道:“好!那我们走吧!” 双手一扬,看欲擦眼泪,蓦地中途一变,双掌分向战飞羽袭去! 掌似玲珑,指如灵蛇,刹时间连连猝翻连点,频频点中战飞羽的各处大穴! 战飞羽觉察时业已大晚,不由激得怒目横眉,满面厉容,嘿声道:“臭丫头,你待如何?” 一跃而起,地上的陶绿萼与景绿梅,一抹脸上泪容,修改微笑娇声道:“不如何,请你战大侠,随姑娘走一趟!”—— 三十、因祸、得福、魔骷髅 一辆双套轿车,在一个清秀的车夫,娇叱呼喝之下,逆着凛冽的寒风,顺着大道奔驰!那是一辆华丽的轿车,红呢车帘,封闭得严丝合缝的密不透风,车两旁的透明车窗,亦为窗帘遮住,车后的蓬糖下,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看那身打扮,并不像下人的样子,但却坐在车后,黄色的车蓬,红色的轿帘,红黄相映,奔驰于白雪铺的大道上,格外显眼,流苏缨络飘垂,更增豪华。 轿车中传出了格格娇笑,直似银铃,笑意中夹杂了无限的得意。 蓦地! 笑声倏停! 一个娇俏的声音道:“二妹,我们到了哪儿了?” 赶车的开口道:“玉姐,已经一半路了,这儿是那大柳树!” 嗬!赶车的是个姑娘改扮的,轿车左边的窗帘,斜开一道细缝,露出了半个娇容,望望车外,一放手,放下车帘,回首道:“玉蛆,这次前去,想来那常公子,不会再刁难大会姐了吧!” 车中之人,正是绿女会三女,战飞羽闭目盘膝坐于车中央,三女环伺而坐,开口的,正是陶绿萼。 喟然一声长叹,幽幽的,凄凄的,娇俏的,雷绿玉突现一股怒容道:“自从那妖女入会以来,我们绿女会似是交上了霉运,不到半年,虽说是她传了我们每一个人一套失传的绝学,可是也招来了两个劲敌,先是骷髅帮,如今又招惹上了武林中最难惹,也不该惹的神手无相战飞羽!” 景绿梅道:“玉姐既如此说,我也就毫不隐瞒了,半年来,我实在看不惯,此次事了,我要离开会中,只要有妖女在一天,我就不回来!” 陶绿萼道:“梅妹,你到哪里去呢?” 景绿梅道:“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大不了嫁个人,老死林泉,亦不失一条安逸之路。” 雷绿玉面现竖毅之容,果决地道:“我看远到不了那步田地,此次回去,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能使大会姐先脱了自由之身,我舍死也要使那常公子受点教训,来个以毒攻毒!” 诧异地,陶绿萼道:“玉姐,怎么个以毒攻毒法?” 望了望闭目静坐的战飞羽一眼,雷绿玉手一指战飞羽道:“你们不感觉到他们以诡计对付战大侠,有违良心,亦与我绿女会往昔行径大相径庭?” 陶绿粤、景绿梅,同意地点点头! 雷绿玉继续道:“常公子以毒逼使大会姐下令,动员我们绿女会十使之多,纷纷出动,与他们骷髅帮众配合,不惜牺牲九条性命,以我们女人天赋的武器——眼泪,来暗算战飞羽是为了什么?战飞羽说要去救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常公子两天前到我们会中,带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又是谁?火急的逼迫诱擒战飞羽,你们不觉得这中间,有些门道?” 恍然大悟,陶绿粤道:“玉姐是说,战大侠要救的人,是常公子带来的人,而常公子与战大侠有过节,是借我们之手,来……” 景绿梅接口道:“我知道了,玉姐到时候,想将战大侠的被制穴道解开,让他们二人来个拼杀……” 雷绿玉点点头,忧急的道:“先决条件是如何使常公子先解了大会姐之毒!” 忧容满面,极不乐观的,陶绿萼道:“我看没有希望,想想看,那常公子外表虽然温文尔雅,可是心地似极阴险,数次来会,我总觉着他有一种使人说不出来的讨厌、狡诈、深沉,外表与内心,截然不同,他岂能未得到所要的人而先解大会姐之毒?我看,就是将战大侠送到他手上,大会姐之毒,能否解了,也是个问题,弄不好,他为了控制我们,会反脸不认帐的……” 雷绿玉道:“所以说我才要舍命也要让他受点教训!” 景绿梅道:“玉姐的意思是说,你要在一切落空之时,解开战大侠穴道?” 陶绿萼道:“玉姐,我们何不现在就解开战大侠穴道,将详情与他说明,求他同我们前去?” 苦笑一声,雷绿玉道:“我们以诡计骗战大侠中了我们的暗算,我们再以实情相求,你认为他会相信吗?” 景绿梅、陶绿萼都互相摇头苦笑,沉默无言。 雷绿玉长叹一声,在辘辘的车声中,显得格外凄凉,悲苦…… 雷绿玉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倏然瞪大了眼,抬头望向闭目盘坐的战飞羽! 注目久久,再无异样,疑惑得摇摇头! 陶绿萼见状,道:“玉姐,你怎么啦!” 雷绿玉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 景绿梅惊道:“什么?眼花?玉姐,你是在说笑吧!你才多大年纪,就会眼花,那不要笑掉人的大牙。” 陶绿萼关切的道:“玉姐,你看到了什么!” 雷绿玉道:“我看到了——啊!你!” 刹时间,神色大变,只见她啊声出口,“你”字刚刚挤出齿缝,即迅捷的伸手点向战飞羽身前大穴,同时,陶绿粤与景绿梅,亦看出了异样。 原来那闭目盘坐,被点了穴道,按理讲既不能讲也不能听,更不能动的战飞羽,突然在那苍白的面容上,无端微微牵动,露出了一抹微笑,是一种讥俏的微笑,也是一种祥和的微笑,任何人望到,都会懂得其中含意。 但这种微笑,看在绿女会的三女眼中,却不啻追命符,哪得不惊,哪得不急! 雷绿玉那只粉妆玉琢的白玉纤手,差那么一丝儿,就点中了战飞羽的胸前大穴,忽然间,白光一闪,苍白的细嫩的手掌,倏然扣住她的玉腕,娇躯一颤,花容顿时失色,沮丧的垂下头去,脸上闪射一股莫可奈何的神色! 那是既不愿意,又不尽然的神色! 不是有一句“半推半就”的话吗?雷绿玉这时的表情,正是如此,既不想被擒,又有无所谓的感觉,故而,战飞羽手一搭上玉腕,她本能的略微一挣,即不再动弹了。 陶绿萼与景绿梅惊得一怔,突见战飞羽擒住雷绿玉,本能的娇叱一声双双出手。 战飞羽眸瞳中寒光陡射,只震得陶景二女,急凛凛打了个寒战,伸出的手,前进不得后退不得的停在半空,望见雷绿玉的神色,二女双双收臂仁立,怅然若失的低首不语。 雷绿玉幽幽的道:“战大侠神功的是了得,大出小女子意料之外。” 微微一笑,战飞羽道:“不敢当姑娘夸奖,这是姑娘,对战某人不甚了解之故,若姑娘知道‘神手无相’的‘无相’神功之威力,或许不会如此对待战某人……” 雷绿玉道:“战大侠如今要怎样处置我们姊妹?” 手腕突感一松,战飞羽双手习惯的笼于袖中! 雷绿玉诧异的道:“战大侠你……” 战飞羽诚实的道:“姑娘,战飞羽有话请教,请以诚相告如何?” 雷绿玉点点头道:“战大侠问吧!……” 战飞羽道:“贵会大会主所中之毒,可是无耻公子常少岩所为?病状如何?” 雷绿玉诧异的道:“战大侠早已自解穴道,都听到了?” 战飞羽点点头道:“我已告诉姑娘,姑娘对无相神功了解不多,在车行一刻钟之时,战飞羽己能活动自如……” 雷绿玉道:“战大侠那时如何不对我们姊妹下手!” 战飞羽道:“好奇心而已……” 陶绿萼嚎啼道:“好奇心救了我们一命,岂非天意!” 战飞羽道:“姑娘尚未答我的问话……” 雷绿玉沉思道:“看来战大侠猜对了,那常公子名叫少岩,所下之毒系一种慢性奇毒,大会主全身无力,日日加重……” 战飞羽道:“如此,则贵会大会主将在半年之内,离开人世,据在下所知,目前尚无此种解药!” 绿女会三女,同声惊呼道:“什么?你这话可有根据?” 战飞羽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既然无事,我们慢慢谈吧!” 战飞羽将无影君中毒之事,讲了一遍,雷绿玉蓦地起身跪倒,向战飞羽道:“可否请战大侠指引一条明路,容小女子去‘魔林’一趟,求取解药,以救敝会大会姐!” 战飞羽道:“姑娘请起,既然贵会亦系被无耻胁迫,则与战某人同仇敌忾的同路人,此处即为解药,行前,无厌郎中仅留少许,其余均赠我保存,真未想到,贵会是第一个使用此药的人。” 雷绿玉感激的接过药九,小心的存入袋中,抬首道:“只不知战大侠,意欲何往?” 笑笑,战飞羽道:“我的目的即是救那无耻所掳之人,正愁找不到无耻踪迹,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雷绿玉道:“只是委屈战大侠,而且我等实在汗颜……” 战飞羽豪情的道:“姑娘不需自责太甚,若非如此,战飞羽真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只不知现距目的地尚有多远?” 雷绿玉娇声呼道:“二妹,还有多远?” 车前乔装之女道:“还有二十里,现在是恶狗林!” 蓦地—— 唏哩哩数声高嘶,车身突然不动,停了下来! 一阵娇叱,车前乔装之女,勒住惊跳而起的骏马,怒叱道:“何方朋友,突出挡路,还不让开!” 雷绿玉问道:“什么事?” 人说着话,已揭起窗帘向外望去。 “咦!”另一面的陶绿萼在探望之后,突地惊咦出声,接着道:“是骷髅帮?” 雷绿玉道:“看来他们是要劫车,四面站有十几人!” 此时车外的车夫,突道:“玉姐,是骷髅帮的!” 雷绿玉道:“我知道了,你问问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一个沉雄的声音,起自车前道:“贵会大会主传令,请将战飞羽交我带回!” 雷绿玉道:“要解药,珊妹!” 珊妹闻声,娇叱道:“拿来!” 沉雄的声音道:“什么?” 珊妹冷然道:“解药!” 哈哈声中,沉声又起道:“看你那娇模样的脆声甜嗔的样子,就不像是个赶车的,我说小娘子,解药早给你们大会主了,你又要解药干什么?我没有解药,倒有另一种药,你要不要……” “哈哈……” “哈哈……” “无耻!”雷绿玉轻叱一声,蓦地穿出车帘,立于车旁,向四周一扫,只见车左车右,各有十四个骷髅帮众,车前多了两个,共有一十六人,为首二人,一个是她认得,骷髅帮的厉公子,他身穿华服,优闲的,微笑着,望着马车,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了一股贪婪之色! 他身旁一个魁伟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脸横肉,正自啧啧笑道:“怎么样,小娘子?” 一眼看到雷绿玉,突地转口道:“噢!这个真的比那个假的可差多了!”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魁伟的汉子蓦地向雷绿玉道:“小娘子,在下乃骷髅帮新任刑堂堂主司徒云涌,奉贵会会主之命,跟随敝帮的朱公子来接‘战飞羽大侠’的大驾!” “那是无义公子朱大德,姑娘小心他的暗袭!”战飞羽轻声嘱咐! “知道了!”雷绿玉机智的回话,答复了车内外的双方,接着道:“贵帮既然来接‘战飞羽’,但解药呢!” 无义公子朱大德桃花眼一翻,突现冷凛之容道:“小娘子,我没时间同你罗嗦,干脆点,你是痛痛快快的交人,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雷绿玉面色生寒道:“怎么,想用强!” “告诉他你己解了我的穴道!”战飞羽轻声传话。 无义公子道:“必要时,你也跑不了,看看周围的状况吧!” 雷绿玉道:“朱公子,你以为我没看到?没想到?我交出战飞羽你能放过我们姊妹吗?哼!” 哈哈声中,无义公子朱大德道:“聪明,聪明,既然如此,小娘子是想怎样?” 雷绿玉道:“你何不同战大侠当面谈谈!” 蓦地一震,神色速变。 雷绿玉道:“朱公子,想不到吧!你能无义,难到还想不到我们也可以照方抓药?捉战飞羽时,死的是你们骷髅帮的人,我们可没损失,将话讲明白,你想想,战大侠是同我们站在一边呢,还是同你们站在一边?怎么样,是不是要见见战飞羽大侠本人!” 无义公子朱大德,突地附耳向司徒云涌,叽咕几句,然后道:“小娘子,莫得意,我们就耗着吧!” “以我判断,姑娘大可同他耗上,他是否遣人走了?若是,那么等一会无耻公子常少岩会同你们大会主一起来,假若到了那时候,姑娘可以与他们谈条件,只要你能接近你大会主一分钟,即可答应他们,将我交给他们!”战飞羽自车中的传话,果然猜中了对方行动,雷绿玉看到对方二人已飞快的隐入恶狗林——那道旁的绵绵无尽的森林之中而去。 雷绿玉适时扬声道:“朱公子,好的,我们耗上就耗上,只要能让我见到我们大会主一面,我就交出战飞羽,否则免谈,公子若不相信就试试看!” 朱大德冷哼一,声道:“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的,小娘子,等一会有乐子你受,我会叫你好好的享受享受!” 雷绿玉脸含严霜,怒叱道:“你是个连猪狗都不如的禽兽,有朝一日姑娘要活剥你,让你不得好死!也让你尝尝贫嘴割舌味道,欺负妇弱的滋味,更要你真正的看看女人是不是可以欺侮的!” 那种声色俱厉的样子,绝不像是一个弱女子,倒实实在在的生出一种寒凉也不及的酷毒,看在无义公子朱大德眼里,如同是一个蛇蝎,“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依现下的状况看来,应该是最狠妇人心,最酷妇人口了! 朱大德竟然惊栗得说不出话来。 蓦然,恶狗林中出了一队人马! 最前面,是那无耻公子常少岩,伴他的是一个近三十的女郎。 那女郎的明艳,令任何人看了,部会自心底生出一种恭敬的希冀之心,那就只有一句活,可以描写,那女郎乃是女人眼里的大仙,男人眼里的女人!用增之一分太肥减之一分太瘦的词几来形容她,都嫌生硬…… 女郎只是有点虚弱,虚弱得飘飘欲仙,更增娇媚!二人身后,分列成二行,男女分明,约有数十人之多,这是骷髅帮与绿女会的精英。 一刹时,二行人已来到马车之前! 无耻公子常少岩怒容满面,手上折扇一指雷绿玉道:“小姑娘,你太蛮横了,现在贵会大会姐在此,你可以将战飞羽送来了!” 雷绿玉肃容道:“公子,我们的约言,你实行了吗?” 无耻公子道:“什么约言?” 雷绿玉冷然一声道:“解药!” 无耻公子道:“你将战飞羽交出,我自会将解药奉上。” 雷绿玉道:“常公子!绿女会是那么差劲吗?与你交往时日不多,我们还没到那种言听计从的地步!” 无耻道:“你不听贵会大会主之令,也不怕贵会大会主在我手中的事实吗?” 雷绿玉娇笑道:“将外在君命有所不受!对不起,现在既然权在我手,现在的绿女会,每个人都要听我的,你常公子也有我们这种规矩吧!” 突地一怔,无耻向大会主身旁的一个妖媚女人望去,那女人无奈何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时,大会主开口道:“现在情形,实是如此,公子就将解药赐下吧!” 无耻道:“我若下给你?” 雷绿珏接口道:“绿女会姊妹听着,如果对方违约,任何人都得拼却性命,与敌同归于尽!” 这时声色俱厉,蓦地,绿女会中,人人长剑出鞘,形成了凛然的气势,除了那妖媚女人未表示外,一个个都包围向大会姊身前,顿时形成了一道屏风,连无耻公子常少岩也围在一起。 无耻一见,突地自怀中掏出了绿玉瓶,递于大会主! 雷绿玉适时娇呼道:“为了示信,二会姐请令常公子于原地不动,其余姊妹,护卫大会姐来车中服药,半炷香后,大会姐毒解,我自会交出战飞羽。” 无耻公子常少岩怒形于色,似欲发作,蓦地一只柔荑轻轻一握他的右臂,他回头一望,原是那妖媚的女子,亦即绿女会的二会姐,正向他递来一抹微笑,眼神中示意他勿动! 绿女会众姊妹,在那二会姐一句“各位姊妹还不前去,等待什么?”的话后,簇拥着大会姐,即走向车前,登向车去。 轿车四处,顿时成了一个锦围花簇的美女图,杂乱中却甚有章法,严然是一座阵势。 大会姐入车后,骷髅帮众,顿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轿车及众女围于圈中。 无耻公子突地道:“那不是解药,她真的……” 二会姐道:“不是解药,亦可以毒攻毒减轻病状,战飞羽到手后,这批丫头,还跑得了吗?” 无耻闻言,蓦地轻轻道:“小乖乖,我一定好好慰劳你! 唔!” 妖媚女于道:“去你的,那小子呢?” 无耻道:“谁?啊!你是说姓丁的小子?在林中,我叫刑堂堂主司徒去看了!” 等待,是难受的! 奇迹,都是突然的! 等待,终究要过去!该来的来了!奇迹,突然出现了! 大会姐神采飞扬,毫无气弱之容的立于车上道:“常公子信人,现在请接受战飞羽!” 无耻公子常少岩惊凛至极,但旋即笑容满面的道:“恭喜大会姐,常某人亦甚感大会姐守信之德!” 雷绿玉、景绿梅、陶绿萼左右扶持战飞羽下车,半扶半拥,走向无耻常少岩。 距离十步,无耻突道:“姑娘,请退后吧!” 三女闻声,将战飞羽盘坐地上,退后而去! 骷髅帮众,突地齐齐聚拢,将战飞羽围在中央。 无耻公子沉声道:“大德,你将战飞羽先废了,然后带至桃园,我解决此处之事之后即来!” 无义公子朱大德,折扇刷地一展,身形一扬,向前猛点战飞羽后脑。 紫影狂飘,苍白的光芒划空而过,一个圆弧展处,朱大德酷厉的惨号声中,折扇飞向半空,人已平平滚翻五丈开外,口中狂喷鲜血,双手软瘫,挣扎着撑起半身,旋即跌落地上,口中犹自模糊地道:“战!飞……羽……” 嘎然一声,歪头死去! 一阵混乱,长剑齐出,狂吼连连,人影飘闪杂沓,混乱中紫影倏闪,白芒突现,惊栗中无耻公子一声叱喝,折扇甫出,即被白芒削落,顿时一声痛号,刹时间人影倏停! 战飞羽拧住无耻公子常少岩的右臂,反转夹于怀中,左掌掌沿,苍白的剑色,置于无耻公子咽喉之处,道:“无耻,你尝过滋味,我这掌力滋味,你想,你该怎样?” 愤怒的,无赖地,无耻道:“战飞羽,你是汉子吗?你是武林枭雄吗?凭他妈娘娘成事,装孬种暗算人!” 沉稳地,战飞羽道:“无耻,这是你对付我的方法,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不正对劲吗!同你逞什么英雄,你配吗?” “你不要丁元一那小子是么?” 战飞羽道:“正相反,你必须先无条件的将丁元一放过来!” 无耻道:“你在作梦!” 战飞羽,手缘一紧道:“怎么样,先去层油皮,看看我这肉掌,较那铁掌的滋味如何!” 皮破血流,嫩肤被挫得痛彻心肺,一仰头,无耻道:“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狗杂种,战飞羽!” 蓦地一声长啸,啸声甫自无耻口中出来半句,即为战飞羽勒住! 突然,一个粗厉的沉雄声音,起自恶狗林边道:“战飞羽,你将我们总座放过来,我就将这小子还给你!” 战飞羽望去,只见那骷髅帮刑堂堂主司徒云涌,正扶着丁元一在恶狗林边,有恃无恐的扬声大叫。 战飞羽见状,蓦地眉锋一皱,突地他眼睛一亮,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红云自恶狗林中闪出,一声闷哼,司徒云涌滚翻大道之上,几个翻腾,仆地不起。 豪迈的,红影哈哈大笑,手掌在丁元一身上连连拍出,口中大吼道:“战大哥,前次蒙你送了个梁宏川给我!现在我也还你份重礼!” 竟然是大红云凌刚! 战飞羽扬声道:“谢啦!大红云,戈凉兄可好!” “好得很,老朋友,我这儿有礼物送你!” 蓦地!背影飘闪,如一抹乌云起自天际,刹时落于大道,面对战飞羽,竟然是鬼刺客戈凉! 这许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从何而来。 人甫落地,“砰”的一声,丢落地上一团人影,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秃顶猴脸老者,业已垂垂倒毙! 无耻公子常少岩一见,突地面色连变,颤呼一声:“师父……” 蓦然扬掌自碎天灵,仆地死去! 战飞羽身形飘射,躲过脑浆直射,与戈凉站了个平排,诧异的望着地上猴脸老者道:“戈兄,他就是无极老人?” 戈凉笑笑点头道:“有人出价,向我要他的人,不论死活,前日我误撞魔林,打成了朋友,无意中得到了他的踪迹,刚好走至此处,看来这是天意!” 蓦地一声大吼,大红云凌刚道:“兔崽子们,站在这儿干什么?要滚就滚,要打架的,来来来,我大红云凌刚奉陪,若是哪位认为不过瘾,喏!喏!那儿还闲着两个,神手无想战飞羽同鬼刺客戈凉任君选择,他妈的,来啦!” “啊!鬼刺客!” “啊!神手无相战飞羽!” 大红云凌刚突地哈哈大笑,笑声中,停声道:“他妈的,真是窝囊废,一个个就同他奶奶的丧家狗似的夹着尾巴滚啦!喂!战大侠,请我喝一壶吧!” 蓦地—— 一声娇俏的声音,起自大会姐之口道:“凌大侠若不嫌弃,敝会愿有此荣幸,略尽地主之谊敬请四位如何?只不知四位肯赏光么?” 凌刚粗豪地道:“大会姐若有女儿红,多搬出几缸来!走啦!” 戈凉与战飞羽相视苦笑一声,挽着丁元一,在众女簇拥之下,向绿女会的“桃园小筑”走去—— 三十一、玉毁、娇艳、青楼嗔 酒,这个使人讨厌,也惹人喜欢的玩意儿,有个别名叫“杜康”,据说这玩意儿就是他首先制造的。 真不知是什么灵感,使“杜康”能造出这种影响人既深又远的奇异液体。 尽管有人对酒视之为“穿肠毒药”,将它列为世人物欲四恶之首。但毕竟它是拔了头筹,不是吗?没听谁说“色财气酒”,人人都说“酒色财气”。 不管人们怎么对它污蔑,怎么对它不喜欢,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酒能误事,酒能乱性,将那些不是知心的朋友称为“酒肉朋友”,将喜欢吃酒的叫“酒鬼”“酒疯子”“酒狂”,将长了个红鼻的人,不管他喝酒不喝酒,都叫他酒糟鼻子,甚至于那些不事营生,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家伙,叫做酒囊饭袋无能之辈! 但是酒却在这人世上,已横行了几千年,凡是有人的地方,还没听说过没酒的,不但是贫穷的人喜欢它,就连皇帝老子也重视它,不是吗? “酒人”不就是皇帝专门封的“造酒”的官儿吗? 有人的地方,能少了个酒店,酒馆,酒家吗?酒疯酒狂酒鬼的反面,不是也有酒圣酒仙酒龙吗? 那一代暴君还有酒池肉林,作为享乐之处,谁能说酒不是老少咸宜,贫富不弃,贵贱都嗜呢! 更妙的是酒后吐真言,它还真有魔力,酒龙一定是诗虎,这对骚人墨客来说,可真是恭维到家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岂不是说“酒友”的极致? 酒自出生到这世上以来,可真是交了好运,不是吗?老友把晤有酒,接风洗尘有酒,婚丧喜庆也有酒,酒可以上金銮殿同皇帝老子,达官显宦交游,酒也与乞丐下九流之人交游! 穷诗人宁愿不要千金袋,也要酒,不是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酒能消愁,谁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呢!要是如此,那还有“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高歌! 酒实在是个“妙人儿”,它既不嫌贫,也不爱富,“山珍海味”它可以为伍,“花生豆干”它也照陪不误!酒,你能说酒不是个“妙”东西吗?假若社康还活在世上,真不知要有多少人高举酒缸,大呼“敬一杯”哩! 酒既然有这多朋友! 战飞羽能不爱吗?能不同它交朋友吗? 战飞羽是酒的老友了! 战飞羽这时就又在同它的老友——酒,细叙畅谈哩! 这是一座盖得挺雅致的竹棚子! 竹棚座落在镇店的东头,大道的北面! 高挑的竹竿上挂着个酒幌子在迎风招展! 棚子里一色的竹桌竹椅,别有一番格调,自然而脱俗,毫无一点烦嚣劲儿,窗明几净,干净,舒畅。 竹酒棚里,坐了七八成座,这也难怪,大太阳底下,谁愿意去让毒日头蒸晒?在这竹棚子里,几盘野味,或是几碟清淡的小菜,来上那么一壶烧刀子,使心火一浇,骨突突的冒上那么一阵大汗,清风一吹,醺醺然的滋味儿,可真正是飘飘如仙,给个皇帝干于,恐怕也不愿呢! 竹酒棚里,七八成座上,人物可真全,有公子哥儿,有贩大走卒,有买卖人,也有大姑娘同小媳妇,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 什么人来这儿喝酒,似乎都不太刺眼,就是那对大姑娘同小媳妇,使人看了,可真有点那个! 竹棚的酒,本就遐尔驰名,大有“三碗不过冈”的气势,如今竹棚里的酒,似乎更浓更醇啦! 喝不多久,好多人已经醉醇酸得两眼眯缝起来了,可也真怪,竹棚儿里的一双双醉眼,似乎是都被勾了魂,齐齐向一个方向瞟,那一对大姑娘同小媳妇的方向瞟。 只有战飞羽,他靠窗坐着,似乎是窗外柳林的凉风使他清醒,也许是窗外的景色较棚里的迷人,他独自个儿向外望着,竹棚里的光景,似是全不在他的眼里! 什么事情,都不能“标新立异”“超群出众”,否则,你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大姑娘小媳妇,那两张吹弹得破的如花娇靥,他们那成熟的胴体,被那合身稍微小了些的衣衫包裹着,风钩雾鬓下的一双勾魂妙目,瑶鼻樱唇旁的一对酒窝儿,将全棚儿的人都醺醉了,独独战飞羽不醉,这多煞风景? 姑娘与少妇,两双妙目,紧紧的盯向战飞羽。 妙目中的神色,是诧异,是嗔,是希冀,又是娇嗔,双双露出了怒意! 本来吗,那么美的人儿,比酒儿还醇,还浓,战飞羽都不屑一顾,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娘同少妇,这一对战飞羽“青睐”,惹来了棚中的骚动,骚动是因妒忌,妒忌他赢得了“注视”! 酒没将人灌醉,妙人儿却将他醇醉了,自心底醉了,一双包斜的蛇眼,瞧着,蓦地自心底里升起一股妒火! 他,衣着鲜明的公子哥儿,武林中谁不认识?不认识的只要一见面,就凭他胸前挂着的那一串明晃晃,金光耀眼的金链上坠着的一把玉锁,那就会知道他是武林中,以豪富称雄的金家少公子——玉锁公子金不换。 金家豪富,可也并非是产大钱多,最最使武林人物默认其称豪武林的,乃是他们家的武功秘籍。 觊觎他全家财宝的虽然没有,想得“秘籍”的可是大有人在,只是,凡是去过“金家园子”的,不管是明里叫阵,或是暗里纠缠,却未曾听说过有一个是“如愿以偿”的。 这也有个原因,名门正派的人物,自惜羽毛,即或是有贪念,亦不愿步此泥淖而毁名声,江湖宵小,那就根本不敢一试,即或大胆尝试,也讨不了好去。 剩下的,只有那些黑道的枭雄,“单帮客”,还有一试的可能,试的人实在不少,然而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甚至有些独往独来的“单帮客”,在江湖上突然失去踪影,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武林却传出了这单帮客已是“金家园子”的座上客。 就以独来独往的“黑狼”白雄与“黑里俏”白七娘夫妇二人来说,就是这样的一对。 金家园在江湖上已昂然矗立百余年,庄主己换了三代,玉锁公子金不换,乃是现在庄主金宋望的独子。 玉锁公子金不换,自小娇生惯养,人虽长得瘦削如一根竹竿,但却穿得鲜衣华服,豪气至极。 就在他也斜着眼望着那一对天生尤物的时候,突似中了邪般的,猛然立起,“砰”的一声,单掌击在竹桌上,酒菜碗碟被震得飞起老高,怒形于色,瞪视着战飞羽。 妒火使他没了理智,酒力上涌,加上那少妇一瞥勾魂摄魄的鼓励,使那忘记了身份,长身而起,向战飞羽的桌前走去! “对,静悄悄的多没意思,干他娘的一家伙,那才有种!” 是在竹棚子进门处的一张竹桌前的一个翘胡子老头的活声! 干巴巴的那副毫无血色的尊容上,嵌着那的么一张瘪得像风干了的羊皮似的嘴唇中,硬给挤出了那么句不像人话的话语。 就像是一个充气的尿泡,突地破了七个洞,气泄了,泡扁了,瘪得软塌塌的——这就是那个翘胡子老头的尊容。 塌鼻上的两个窟窿,却是特异的尖锐,光芒有一股无比的侵透力,如豆如鹰,精光剔透,仿佛是射人那玉锁公子金不换的深心处。 金不换的瘦长面孔上,浓浓的一抹紫黑圈晕,包围着那对“三角眼”,浓眉斜飞,鼻管细长,与翘胡子老头的塌鼻恰成正比,高耸的颧骨,尖尖秃秃的,使他那苍白的脸色,更显得苍白。 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连理都不屑一理那翘胡子老头,“三角眼”瞪着战飞羽,一步步,塌塌实实的迈着,那一步,就像是一个钟锤,击在钟上,发出了“当!当!”的响,这响声只是出在茅棚的每一个人的心上。 战飞羽,双手执杯,双目外望,棚中发生的事情,犹似未觉,简单的说,棚里似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处身就如同一片苍茫,对他毫无影响。 少妇眼中鼓励的神色更浓,唇角那一股笑意,醉得金不换已如进入五里雾中,胸腔中却有着一种天下只有他一人配称为大丈夫的感觉。 三角眼中放出的毒芒,笼罩着战飞羽,人已离战飞羽不远了,说得清楚点,就只隔着那么一张竹桌子! 阴阳怪气的,玉锁公子金不换道:“喂!你这有眼无珠的家伙,可是个睁睛瞎子?” 战飞羽手持酒杯,脸向棚外,充耳不闻。 怒叱如雷,金不换道:“你这长了双摆设耳朵的家伙,可是聋子!” 神态如旧,战飞羽纹丝不动! 面凝寒霜,怒形于色,双手高举,倏忽下落,金不换“砰” 的一声,单掌落在竹桌上,战飞羽面前的竹桌上。 “砰”声晴哑,竹桌稳如泰山,桌上的酒菜,点滴未溢,丝毫未动! 倒是玉锁公子金不换那落在桌上的一只手,如同被桌于上的竹皮被胶住般似抬不起来! 怒哼一声,奋力一招,左掌一推战飞羽面门,右掌猛然自桌上抬来,倏忽刮向战飞羽。 动作忽捷快速,干净利落,出手甚是诡异毒辣,掌影幻化中,一道白线,起自虚无,又回复虚无,战飞羽挚杯的手,动都没动,杯中酒亦滴酒未洒,那是他的左掌,仅仅是那么一闪。 玉锁公子金不换瘦长的身影,在一声闷哼之中,突地连退三大步,身于似根竹竿倒地,直直的向左斜倾! 棚中顿时大乱,惊呼,怒骂,讪笑,编织成一道洪流,哄哄然如市集喧扰。 混乱中一道灰影,贱然而至,双手扶住了将要倒下的玉锁公子金不换,口中道:“公子!公子!硬挺点……啊!” 他是那翘胡子老头,双手扶住玉锁公于前后背,歪头一瞧,蓦地惊啊出声,忙不迭的,双手一推! 玉锁公子金不换的瘦长身躯,突又直直的歪向正射落身后的那一对娇美的人儿,大姑娘与小媳妇! 惊呼声中,双双伸展玉手,扶持住要倒的玉锁公子金不换的身躯! 一声冷哼! 一道灰影,如尘飞倏落,射向棚外眨眼无踪,翘胡子老头,突然走得没影没踪。 娇美的人儿,四双玉手,扶持中迅快的移动,双双换个方向,突地互视一眼,露出了一股诧异之容,神色中包含着惊震,失望与狐疑,极似这挖宝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到的乃是一堆破铜烂铁一般! “砰”的一声,玉锁公子金不换的身躯,突地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像一条死狗! 大姑娘与小媳妇,互视一眼,点点头,双双转身,向战飞羽走去。 轻柔地,似是说给自己听,故而格外显得低沉,声音出自战飞羽之口:“没有了是不?” 娇笑潋滟,少妇突地脆声道:“不错,没有啦!我的爷,我们虽然未曾谋面,然而我青楼双艳,可也不敢在自菲薄,爷您是否可赏我姐儿俩个薄面?可怜我们二人迢迢千里,就是为的那件物事而来!如今眼见到手,突地不翼而飞,爷您说,我们费了如许心血,会甘心吗?” 讪仙之声,顿时停息,如同在滚沸的锅里,浇上了一瓢冷水棚内鸦雀无声,滚止沸停。 “青楼双艳”朴氏姊妹,艳名播武林,奇技震江湖,朴少姑与朴幼妮之名,既为武林人人思欲一亲芳泽的对象,又畏其艳则艳矣,娇则娇矣,就是那股子“扎手的玫瑰”劲儿,常使人裹足不前,不敢近亲芳泽。 战飞羽眼角瞟一瞟对方,无动于衷的道:“姑娘找错人了!” 朴少姑媚笑一声道:“我的爷,明人眼里揉不进沙子,玉锁公子金不换胸前的伤势犹在,您能说那不是您的杰作?” 沉稳地,战飞羽道:“我没有否认!” 媚意更浓,笑声更脆,语声更甜,朴少姑道:“这不就结了,爷既不否认,那杯中的物事,就请赐在下姐妹如何?如蒙允准,我姐妹二人愿……唔……” 正容不斜,战飞羽冷冷的道:“不敢当,姑娘会错意了!” 似是不会讲话,但一开口就有一股特异的格调,使人听了甜甜的,痒痒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磁性,大姑娘朴幼妮开口道:“会错意也好,会对意也好!只要爷懂我们姐妹的意思忧行了。有什么条件,这位大爷您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姐妹能办到的,无不奉陪,使爷您如愿以偿!” 冷冷地,双目中眸瞳寒光陡射,寂寥中有股威煞,冰冷森寒的散射蔓延,朴氏姐妹与战飞羽目光相触,蓦地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全身如被蛇咬般地,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急灵灵打了个寒战。 战飞羽冷凛地道:“两位姑娘怎地确定那物事是我所拿?” 挣一挣,摇摇头自威煞中强挺起来,朴少姑道:“事实摆在眼前,爷还叫我说什么?” 突然反击,冷冽至极的,战飞羽道:“姑娘手上的那副翠玉镯子,也是我战飞羽拿了?” 神情蓦地一愕!朴氏姐妹双双惊呼,一个手摸左腕,一个探察右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 又听一声“啊”字出口,是那年纪小的大姑娘“青楼双艳”的妹妹朴幼妮,惊啊后不是失惊自身东西的失窈,而是对方身份的出乎意料,只听她喃喃的自言自语道:“爷是神手无相战飞羽?不会!不会!” 棚中又是一阵骚动,本是鸦雀无声的,突然间变的四处低声惊叹!压住万分惊诧的脱口呼叫,“战飞羽”三字,不啻是一阵闷雷,轰得棚内人一个个心惊胆颤又不敢相信,不错,战飞羽在武林中,是个人王,是大霸天,是个人见人畏的叫字号可以震天动地的人物,使人胆惊,使人心颤,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这一群人,这一棚子的人,并不是不期然而遇,那是都有个目的的,目的是那玉锁公子金不换怀中的物事,如今金不换躺在当地,眼睛闭上了,胸前却整整齐齐的有那么一道裂痕,衣饰上的裂痕,一眼看到胸肉,皮毛未伤,清清晰晰的物事不在了,怎敢相信他战飞羽没拿?动作的不就是只有他一人吗?何况,不说战飞羽的名号,或许别人还不敢确定物事被他拿了,说出来反而坐实了,只有战飞羽的艺业,可以那么恰到好处的不伤皮肉而划破胸衣,如探囊取物般的顺手。 所以,没人敢相信,这不是他做的事,虽然战飞羽的名誉,可以是个保证,然而那总不比眼见的事实更为可靠,更为真实! 朴幼妮惊呼后,一双妙目中,再无一点邪意,清澈的望着战飞羽道:“战大侠!我虽相信您的人格,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您能让我除去心中之疑吗?” 这正是全棚之人的心声! 冷冽的,战飞羽道:“有此必要吗?” 点点头,肯定的,朴幼妮道:“极端必要!” 放下酒杯,安详的,战飞羽道:“极端必要?” 斩绝的毅然的点点头,两个人同时。 这动作正是全棚每个人都有的心意。 眸瞳中寒芒扫射全棚一周,慢条斯理的整整衣襟,坐正身躯,气定神闲,轻柔地,战飞羽道:“哪位来搜一搜战某人的身上如何?” 嗡嗡之声不绝如缕,又是一次混乱,骚动,交头接耳。 大出意料之外,大过清白的表现,使那两个娇俏的美人儿——青楼双艳朴氏姐妹,相对的傻了眼! 骚动后是一阵极度的沉默! “搜身”这是一种极度的污蔑,以战飞羽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与名声,谁是配搜他身的人?棚中人自知还没有这种身份,就是有,也要自度道不道义,更不用说有胆没胆却也是一个最大的衡量条件。 久久,没有人表示,一个个都在寒芒扫射下俯首不语,连看也没人敢看。 朴少姑怔凛中,突地展颜娇笑道:“战大侠说说就是了,哪有那么严重?” 冷冷地,战飞羽道:“我的话有那么重的份量吗?” 极端不安的朴少姑道:“有……有……只是……” 战飞羽道:“只是什么?” 嗫嚅地,朴少姑道:“只是这金不换怀中之物,是谁得了去呢?” 战飞羽凝视朴少姑道:“按情理,姑娘两人是搜他身的人,当知物事是谁得了去的,姑娘是聪明人,还要我说穿吗?” 一怔,蓦然大怒,粉脸陡生威煞,朴少姑道:“战飞羽,你是个人王,江湖上的扎手货色,顶尖人物不错,你讲话可客气点,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我姐妹俩拿了那物事吗?” 古井不波的战飞羽道:“拿不拿,谁拿,我说过,姑娘当知是谁……” 杏眼圆睁,气急地,朴幼妮道:“战飞羽,你这种血口喷人的下作方法,实在不像是应该由你说出,我警告你,你莫以为你是个硬角色,是个跺跺脚江湖就能晃荡的人王,就陶醉得不知天高地厚,我姐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笑笑,战飞羽道:“我是那样吗,姑娘?” 气呼呼地,朴少姑接口道:“战飞羽,不管你是不是那样,你说话总得明明白白的,不能话里有话,暗指些什么……” 战飞羽扭头望向窗外道:“我话里有话不错,姑娘以为有什么话,何妨说出来听听……” 朴少姑叱道:“你讲谁拿了物事我姐妹俩应该明白!” 战飞羽扭头注视二人道:“不错,我是那样说的,姑娘心里不明白吗?” 大声的娇叱,朴少姑道:“你这不是明明说那物事被我们拿了吗?” 战飞羽凝重的道:“我‘明明说’了吗?” 神情一怔,姐儿俩相视一眼,战飞羽轻轻道:“姑娘自以为明白,我看两位实在糊涂得紧!” 人要是不聪明,你说他聪明他会大不高兴,人若是不太聪明你反而极口称赞他聪明,他会乐得飞上三十三天去,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似乎三十三天上的玉皇大帝的宝座他都曾经坐得不屑坐了,反过来一个愚笨的人你说他像个笨牛,他不给你一耳刮子,那就是真正的笨牛了,假若你说他聪明,他不以为你是在挖苦他,反而沾沾自喜,那也笨得差不多同条猪一样了,人,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永远没法使人了解透彻。 青楼双艳不顶聪明,可也不笨,战飞羽竟然直接说她俩个糊涂,守着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她俩能受得了吗? 竹棚外的大太阳毒得像一团火球,热气穿进棚来,加上心火,里外煎熬得朴氏姐妹,一双脸儿红朴朴的,两双冷眼,怒射着战飞羽,朴少姑道:“战飞羽,我姐妹糊涂,不及你战大侠聪明,但是你也太过蔑视武林人了,你得给我们个解释,满意的解释,否则,姑奶奶同你没完!” 目光一亮,笑了,战飞羽笑得相当开心! 朴幼妮怒道:“你!你笑什么?” 眼角一瞟,望向窗外,战飞羽道:“姑娘,不用我解释,解释的人来了!” 疑惑、诧异,望望棚外,哪有人影。 朴幼妮娇叱道:“战飞羽,你莫同姑奶奶耍花枪,我不吃这一套!” 战飞羽深意的望望朴幼妮,向门口努努嘴! 娇捷地同时转身,“青楼双艳”惊异的望着门口道:“是他?” 战飞羽仪态优闲地,自桌上拿起了酒杯,慢腾腾的就唇吸饮一口,品评着滋味,缓缓转动着脸儿,望向窗外,棚中似又与他毫无关联了!—— 三十二、刀快、鞭长、语迷离 门口一暗,一道灰影,飘落棚中。 棚中顿时骚动,人性向来是软的欺硬的怕,灰影落地后,一个个都似跃跃欲试! 灰影——是那个翘胡子老头,干巴巴的那副风干橘子皮似的尊容上,毫无表情,一双无神的眼睛眨巴着,一点异色都没有的——略为歇息一下,又茫茫然端详着棚中那些跃跃欲试的角色…… 稍顷,挺挺微曲的腰干,迈步走向战飞羽。 像彩蝶翩翩般,青楼双艳朴氏姐妹,双双飘落翘胡子老头身前,阻住去路! 脚步一停,翘胡子老头望着面前的一对惹火尤物,眼神中露出了一股询问的诧色! 朴少姑正容道:“老人家拿来吧!” 点点头,翘胡子老头,半句话未讲,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个黄绫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包裹,递向前去。 朴幼妮伸手欲接! 朴少姑暮地一拦,娇声道:“慢着,老人家如此慷慨豪爽,干脆利落,那就请掷赐给我们吧!” 黄影一闪,包裹已到了朴少姑手中,蛱蝾翩飞,袅袅的二人双双退回自己原坐的竹桌之前,一人小心的戒备着,一人小心的解开黄绫。 翘胡子老头,正眼都不看她俩人一眼,迈步走至战飞羽桌前,伸手道:“阁下,拿来!” 战飞羽缓缓摆过头来,酒杯慢慢的放向桌上,双目向翘胡子老头望去,沉稳地道:“我该你的?” 翘胡子老头点点头,不响。 调侃的,战飞羽道:“什么?” 冷漠地,翘胡子老头道:“你知道!” 战飞羽道:“再没说得了吗?” 诧异地,翘胡子老头道:“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翘胡子老头沉思有顷,道:“这要看公不公平!” 战飞羽笑笑道:“公不公平,呆会你自然知道,现在你先打发另一票买卖吧!” 翘胡子老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面对着他的,是一对脸罩寒霜的人儿,那青搂双艳朴氏姐妹。 双目喷火,怒声娇喝,朴幼妮道:“真想不通,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骗一个后生晚辈,尤其是个女流之辈!” 翘胡子老头道:“老朽该你的吗,姑娘?” 朴幼妮,瞪着一双妙目,直愣愣的不知如何答复。 朴少姑神情一缓,柔声道:“老人家,你既不该我们的,你为什么肯给我们这个!” 说着话,一扬手中的黄绫包袱! 干嘿一声,翘胡子老头道:“青楼双艳果然不错,美艳之外,尚有一张利嘴!” 朴少姑不理讥刺,娇笑道:“老人家,走遍天下都得讲个理字!” 翘胡子老头,嘿嘿两声道:“这种理,老朽倒是第一次遇到!” 朴少姑道:“那么老人家既然承认这是种理,那就请将匣中物事赐下!” 翘胡子老头道:“只可惜我拿到的,就只是给你的那个包裹!” 朴少姑道:“什么?这匣中在你拿时,就已经是空的?” 翘胡子老头道:“信不信由你!” 朴幼妮张口欲言,朴少姑略一示意,止住了她的话声,略一沉思道:“老人家的话,我姐妹相信,尚有一事,请老人家指个明路如何?” 翘胡子老头道:“你是想知道匣中物事的去向是吗?” 点点头,朴少姑道:“正是!” 翘胡子老头道:“我去而复返,就是为此事而来!” 朴幼妮蓦地娇叱一声,戟指战飞羽道:“好啊!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神手无相战飞羽,也会骗人? 拿来!” 战飞羽稳如泰山,毫未动容。 朴幼妮似是性情急躁,又欲开腔,蓦地那翘胡子老头惊呼道:“什么?他是神手无相战飞羽!” 朴氏姐妹闻言,不由得双双望着翘胡子老头,露出了疑惑之容!心付,怎的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翘胡子老头,望望战飞羽道:“阁下是战飞羽?” 沉稳地,战飞羽道:“同阁下的金字招牌南宫秋一样的如假包换!” 低呼声传遍竹棚,“天下第一快刀妙手南宫秋”的名声,使棚中激起了又一次的骚动波浪! 南宫秋无神的眼睛,突放精光,道:“老朽数十年不在江湖走动,阁下能认出我来,真使老朽有荣宠加身之感!” 战飞羽轻轻地道:“不识南宫的人,那才是睁眼瞎呢?怎配在江湖中走动?” “呸!”一声怒呸,一道淡影,晃向棚口! 紫影相交,堪堪撞在一起。 棚门口战飞羽挺立当中,棚内面向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马猴脸老者,怒目瞪着战飞羽道:“阁下挡路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想请老丈喝两杯,不知肯赏光否?” 马猴脸老者道:“这种请法,我老人家不接受!” 一笑,淡淡地,战飞羽道:“什么样的请法老丈才接受、让全棚之人团团恭请吗,可以!诸位……” 战飞羽仰脸向棚中招呼,马猴脸老者,蓦地大吼道:“好!好!算你狠,我接受你的啦!” 战飞羽凝重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阁下别来这个调调儿了!” 怒哼一声,马猴脸老者,转身大步向战飞羽座上走去,口中嘀咕道:“神手无相,还长了对飞毛腿,竟然快得过我老人家,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战飞羽走在身后道:“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还多着呢!阁下!” 走至战飞羽竹桌之前,马猴脸老者,一屁股坐下去,大马金刀的,穷嚷嚷道:“店家,把我老人家那一份酒菜挪过来,我老人家可不占人家这丁点儿的口福便宜!” 店家应声忙活,马猴脸老者,向战飞羽道:“直截了当点,我老人家已洗耳恭听!阁下!” 战飞羽道:“急什么、喝两杯慢慢谈!” 怒声如吼,快刀妙手南宫秋道:“鸡呜狗盗的老小子东方俊人,你刚才呸谁?” 东方俊人——马猴脸老者,在江湖中是个有名的独行盗,夜行专家,向不空手,昼间作案,了无痕迹,一身小巧利落的功夫,身手敏捷,在江湖中颇有盛名。尤其那一双长腿,更有日行千里之功,故而有“千里盗”之称。 刚刚被战飞羽截下,心中大为不自在,南宫秋的这句质问,使他心火陡升,马脸拉长,怒目沉声道:“我呸准,谁知道,准心里明白!” 轻哼一声,南宫秋道:“谅你是个无胆之辈,只敢在背地里,见不得入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不敢明目张胆,面对其人。 蓦地长身而起,东方俊人道:“呸,你这个老不要脸的怎样,我老人家有什么不敢的,对你!对你这个徒有虚名的老家伙!” 南宫秋道:“对!对!这个样子才像话,徒有虚名的老家伙,正有意思让你尝尝滋味,你准备了!东方俊人!” 东方俊人一转身,面对着南宫秋道:“老子绝不含糊!” 冷冷地,“刷”声中,一柄长刀出鞘,寒芒森森,倒提手中,南宫秋冷笑道:“当你老小子含糊时,已经来不及了!” 马脸更长,语声更冷,东方俊人道:“话狠没有用,拿点真才实学出来!” 南宫秋长刀横里一甩,冷声道:“你就要尝到什么是真才实学了,可惜你只能看那么一会儿,就只一会儿!” 东方俊人道:“老子不是用嘴吓唬着长大的,真才实学也不是用嘴讲讲就是了!” 南宫秋无神的双目陡射寒芒,怒吼一声,匹练似的一道白芒,如天际神龙,娇矢闪射,削向东方俊人。 一种寒森森的,阴凛凛的,真正杀人夺命那样的光芒,这样的一把刀,那等锋利的刃口,所透出的寒凛,已够使人震慑了…… 站在那里,战飞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那刀芒的光闪,也未曾让他的眼皮子眨上一眨。纹丝不动的,反而望向了窗外。 全棚的目光,却都集向刀芒的指射所在。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那娇艳的五面上,凝重之色从那二对晶澈的眸子里,显现无遗,全副精神,都注视在两人的身上,与战飞羽的那股无所谓的表情,大相径庭。 飞射的光芒,凌厉的刀刃,犹在凝映那一抹寒光里,却突然猝旋,盘射向东方俊人腰际。 从刀芒的飞射与猝然盘旋,这短促而却使人觉得无限绵长的时间,“千里盗”东方俊人的马猴脸上,一片木然,甚至连视线的方向也固定不变,他微微仰望着上方,神情问显得镇静而不屑,流露出他极度轻藐敌人的意念与姿态。 实际上,他知道他的艺业功力,与当面的敌人,并不相上下,极可能是个半斤八两,斗不到筋疲力竭,是显不出谁强过谁的,是以内心中,骨子里却是警惕早生,功已早凝。 就在这刀芒猝然盘飞的刹那,连串的刀影流射,闪晃如电的刃芒中,东方俊人那马猴脸上,凝重之色突现神秘微笑,身形却倏然右旋,晃眼间如一溜灰光,似陀螺般,滴溜溜绕向南宫秋的身后。 那是一种特异的身法,如旋风骤临,如狂飚突地,快得似一抹天际的流星,眨眼消失。 齐声惊叹,哄哄的汇成了一股巨流,却淡淡的在竹棚中荡漾。 白芒倏止。身形倏翻,面对着东方俊人旋伫的身影,南宫秋道:“没种又没胆的老家伙,你是被人家追成了习惯,见人就逃,见光就躲的个鼠辈!” 东方俊人马脸一歪,不屑的道:“快刀妙手也不过尔尔,只是个会叫蛤蟆!” 丁铃铃一串轻脆的金铁震鸣之声,黄白闪烁,一缕光闪,五彩缤纷,一个圈旋,缤纷落地,一条奇异的兵刃,自腰间腾出。 那是一串以各形各样的锁子串成的长鞭,大小长短,扁阔长圆,应有尽有,这恐怕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怪门兵刃了! 南宫秋冷冷的笑道:“狗走遍天下吃屎,贼性是永不会改的,你这‘招牌’早该亮出来,免得朋友们不晓得你的身份,而吃亏上当。” 东方俊人冷声道:“你就要吃亏的,甫宫秋,锁鞭一出,向不空回,你小心了!” 南宫秋道:“可惜我身上的家当,业已搬了家,你已没有油水可捞!” 东方俊人道:“废话说得不少了,将你那炔刀,妙手,再在我老人家面前施展施展,让我老人家品评品评看,是不是架得住锁鞭的长锁。 就在人们意念尚未形成的一刹里,那种令入十分熟悉的银色光芒,又冷电流蛇一般,炫映入每一个棚中人的眼里,激起了漫空飘忽的莹亮幻影! 这是南宫秋长刀的快手法,一连串的进击晃闪中就是八十八刀。 东方俊人半步不退,手中锁鞭,修忽如五彩灵蛇,闪翻腾跃,光华流曳,交灿纵横,猛烈的反卷过去。 南宫秋穿走腾掠,长刀如猛风骤雨,形成了一道光弧,光弧连串,交织成一片刀光之网。 战飞羽此时却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两道森寒的眸瞳,凝注着东方俊人的那支特异的兵刃,较一般长鞭尚长出一截的“锁鞭”。 “锁鞭”在刀光芒网中,织成的五彩流蛇,如怒龙出洞,腾刺于间隙中,时而笔直如枪,时而弯折如鞭,每一把锁子,在穿闪中,不时发出一种光流,黄白相映,扰乱敌人眼神,无形中使人会产生一种错觉,那错党的形成是借光影的反射,一条长形的锁鞭,在眼中或时如阔背刀芒,时为伞形巨齿,横向发展,一波波暗纹波动,光芒隐流,晶莹光彩,形如织绵罩落。 骤然,东方俊人大吼如雷,腾空而起,“锁鞭”倏闪之下,抖得笔直,五彩倏隐,流光陡射,对准南宫秋的天灵盖,暴刺而来! 南宫秋的“长刀”猝而横架,发起一道虹光似的匹练迎向五彩的鞭影。 当匹练映形,他的身子已一个倒翻而起,刀刃流射,宛如千百流星的曳尾,在尖锐的啸声里,卷向东方俊人。“锁鞭”急回快翻,细长的蛇影,穿戳飞击,在迷眼的光芒撩掣中,同流灿而来的银电铜闪交相击触。 于是,光影混乱,紧密串连,光芒中两条人影,倏然翻落,织锦似的芒网光雾,倏忽消失,刹时无影。 就在这时——他两人中间那些微的距离里,突然填进了两道彩霞,彩 霞在波动,摇晃,那是那“青楼双艳”朴氏姐妹的丰盈胴体,裹在较身形略瘦的衣衫里的饱满玉体,袅袅娜娜的,折起了一阵炫目浪纹! 背对背站在中间,一个对一个! 朴少姑媚笑连连,向东方俊人道:“东方老爷子,您是来拼命的吗?” 东方俊人,双手动作如电,三把两把将“锁鞭”缠于腰中,摇摇头,笑笑,二话不说,闪身坐向刚刚的竹椅上,从桌上拿起一杯酒,仰脸一饮而尽。 朴幼妮却冷声向南宫秋道:“我们的事还没完,南宫老爷子你说该不该先完了再解决别的,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吗?” 南宫秋长刀入鞘,急声道:“我们没什么好完的事,姑娘要的我已奉送,姑娘想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完不完的。” 朴幼妮娇笑道:“南宫老爷子推得倒干净!” 南宫秋道:“姑娘要怎样?” 朴少姑适时转身道:“如今当着大家,我们就谈个明白,将此事摆平如何?” 南宫秋道:“老朽正是这个意思!” 摆头向战飞羽道:“喂!阁下,怎么说?” 战飞羽蓦地双目中腾射出一股寒芒,向全棚中人扫视一周,沉稳地望了下去! 那眸瞳中的寒芒扫射到的地方,一个个都似被震住了,浑如身上被中了一刀,冷颤随之而生,不期然的低下头去,不敢与那寒芒接触,心底里,似感到另有一股寒流,在这荫凉的竹棚里扩散,扩散得使人全身不自在,这大热天,竟然直冒冷汗。 寂静中,散布着一股森厉,威凛的森厉之气! 战飞羽双目凝向面前的四人,久久,停住在“青楼双艳” 朴氏姐妹脸上,冷声道:“两位排难解纷的方式,相当别致!” 朴幼妮一怔!怒声道:“战飞羽,你可弄清楚,别在话里带着骨头,我姐妹俩可也是在江湖上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不在乎你那种霸主之尊,英豪之称,宗师之雄的虚名,你有兴趣,姑娘一样奉陪你玩上一趟!” 冷冷地,战飞羽道:“会的!姑娘,不过不是现在!” 怒哼一声,掉头不理战飞羽,朴幼妮向朴少姑道:“姐姐,我们这边来,看看他那副君临武林的样子,就叫人恶心!” 朴少姑双手拉着他妹妹,捏一捏,向战飞羽道:“战大侠,你总得有个交待吧!” 神色一寒,战飞羽道:“姑娘!我没什么好交待的!” 一怔,突现怒容,朴少姑娇叱道:“战飞羽,你想赖帐!” 冷冷地,战飞羽道:“赖帐!笑话,请问姑娘,我该你什么?” 朴少姑寒声道:“玉锁公子金不换怀中之物!”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那更奇怪了,金不换怀中之物,是姑娘的?还是姑娘将他怀中之物交给了战某人?” 朴少姑粉脸变黄,气得张口结舌的道:“好!好!战飞羽,你是个人王,你是武林帝君,理都让你占了,只不过你看错了人!” 战飞羽缓缓的道:“姑娘那些话,都是废话,没有用的,要想解决问题,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要想凭着你俩那一套蛮横的方式达到你俩的愿望,恐怕是越来越离目的远了!” 强抑胸中不平之气,朴少姑道:“依你如何?” 眸瞳中寒芒陡盛,那股森寒的厉凛,无形中又散布在朴氏姐妹心田,冷厉地,战飞羽道:“那就请二位姑娘一边欣赏即将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万全的打算,最后的抉择!” 那神态,那语气,似乎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朴少姑自心底里起毛,不由自主的愿意遵守他的话。 但朴幼妮似心犹不甘,方待开口,朴少姑一带她的左臂,轻灵的退在一旁空桌上坐下,轻轻道:“坐山观虎斗” 朴幼妮妙目犹自狠狠的瞪了战飞羽不甘心的一眼。 战飞羽理都不理,神态凛凛地伸手让客,向“快刀妙手” 南宫秋道:“阁下何不坐下谈谈!” 快刀妙手南宫秋,大步跨前,打横坐在战飞羽桌上。 战飞羽示意店家,将酒菜摆好! 毫无表情的战飞羽道:“事已至此,战飞羽无意中趟上了这湾混水,不得不请两位打个商量!” 东方俊人仰脸喝干一杯酒,酒杯重重的一放,嚷道:“阁下,你早该说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同你混,想来你也没什么同我老人家说的!” 战飞羽双目寒凝,威凛的道:“正是要同阁下谈谈!” 一怔,东方俊人道:“真的同我有话?怪……” 战飞羽道:“没什么好装的啦,阁下,将你怀中的东西拿出来吧!” 面色一变,东方俊人嚷道:“什么东西!战飞羽你别因为你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就自己以为了不起,随便可以含血喷人,诬人人格,乱栽赃物,要知道任何人既能在江湖上混混,就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战飞羽点点头道:“阁下我知道,我无意栽赃,同时也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我为阁下计谋,还是老老实实的拿出来为妙,否则的话,你就将在江湖中成了众矢之的,那时你就会疲于奔命了,我话说在前头,你掂量着办吧!” 目露寒芒,东方俊人道:“战飞羽你吓唬谁?” 战飞羽道:“你是吓唬长大的吗?” 倏然大怒,东方俊人道:“就因为我不是吓唬长大的,战飞羽我才不听你这一套,莫以为你是个人王,是武林俊杰,跺跺脚可以掀翻半边天,战飞羽,不管你是什么,你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听你那一套,你那套霸主武林称雄江湖的调调儿,莫在我老人家面前施放,你那种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我知道,你就别在这儿摆出那副仁义的面孔,大侠的态度,你不用说是这一套,就是有个十套八套的,我老人家也不吃那个瘪!” 有些火了,战飞羽道:“随你,只要你不怕武林人处处追踪,你就依着你自己的想法干,你不怕……” 横眉竖眼的东方俊人咆哮道:“他奶奶的,我怕个熊,只要他有能耐,只管冲着我老人家好啦,那时候可莫怪我老人家顺手牵羊,摸他们的零碎,不相信,咱们就试试!” 突然稳定下情绪,战飞羽冷冷地道:“不错!凭你千里盗东方俊人在扯旗儿道上的名望,和那一身艺业,再加上无人能比的日行千里术,你怕谁,你当然谁也不怕,只怕……” 怒哼一声,东方俊人道:“只怕什么?只怕我老人家不能活长命百岁,没办法同阎王老挣命!” 仪态从容不迫,轻柔地道:“独斗,在武林中看来是没什么人能占你多少便宜的,对不?” 东方俊人一怔,激动的情绪,略微平服道:“我老人家可不敢那么说,但也不敢在自菲薄,性命是我的,斗不过,总可以捞点本回来。” 依旧轻柔细声,战飞羽道:“群殴你也不放在心上,因为你总可以冲得出来,跑得比别人快!” 怒火又起,东方俊人吼道:“战飞羽,你是诚心找碴,想同我老人家……” 截断活声,战飞羽道:“阁下,稍安勿躁,战飞羽同你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更没有杀父夺妻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我犯不着同你这个多手多腿的人拉关系,自找麻烦!” 东方俊人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我可是为你好……” 东方俊人大声道:“谢啦!战大侠,好意心领,假若您没什么紧要事情,我东方俊人先告退了!” 冷凛地,战飞羽望着业已长身而起,抱拳作揖,故作姿态的千里盗东方俊人道:“请便,江湖朋友,大概远离此处百里以外,绝对不会有人挡道,除了江湖朋友可就不保险了已走两步的东方俊人扭头道:“除了江湖朋友之外我东方俊人愿让着点,免得在杀生命,死了到阎王那儿打不赢管司!” 深意的一笑,战飞羽道:“你杀了那挡道的,就免打官司了!” 刚迈出的脚步,突地停在半空中,神色中显出了极度的迷惑,半晌,东方俊人脸色连变,蓦地返身折回,前冲两步,向战飞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慢腾腾的坐了下去,战飞羽伸手端起酒杯,就唇轻啜一口,慢腾腾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腿肉,望嘴里一放,咂得“叭叭”直响,看得出来那是故作姿态,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方俊人马猴脸一寒,扬掌向竹桌就待挥去! 战飞羽眸瞳中寒光陡盛,东方俊人提在半空中的手掌,变个方向,指向战飞羽道:“战飞羽,你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侠,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拿我老人家寻开心,可别怪我口出不逊,对你不客气!” 咽下鸡肉,柔声道:“阁下,何不试试!” 正面挑战,这在江湖中任何人都会奋臂而起,即或丢了半条命也在所不借! 全棚中人倏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二人! 千里盗东方俊人,双目中煞光火识,真力暴提,突地自眼睛余光中,望到了微露笑容,撤身后退诚心让出位置,欲坐山观虎斗的快刀妙手南宫秋移动的身形与“幸灾乐祸,的表情,蓦地里神色一变,脸变作笑脸,轻声细语的道:“好! 好!我的战大侠,我算是服了你行不?何必诚心调侃我老人家,让别人看你我的笑话?对不?我绝不作这种傻事,让那些别有用心的龟孙子趁心得意!” 这截然不同的大转弯,顿时引起了一股骚动,骚动中有失望的叹息,有怔愣的神情,有不屑的唾骂,大出意外的言行,往往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尤其是让出位置的快刀妙手南宫秋,更是唾地有声,气乎乎的坐了下去,不屑至极的望了千里盗东方俊人一眼。 东方俊人马脸上毫无难为情之情,反而得意的,看了棚中人一眼,最后停驻在南宫秋脸上,意味深长的道:“能屈能伸是为大丈夫!懂吗?” 一句轻轻的话中含有无穷的深意,不懂的闻之依然嗤之以鼻,略微有头脑的,却在神情一变之下,回味到其中的道理,为之默然! 骚动停了,战飞羽冷冷地道:“阁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调不改,实在使战某人佩服!” 东方俊人笑笑道:“哪里!哪里!战大侠客气,可否将你刚才讲的话,明白的向小老儿讲上一讲!” 最后那句话,竟然只学着戏词带着表演的来上一句,直看的一旁的“青楼双艳”朴氏姐妹,忍俊不禁的格格娇笑不已! 软硬兼施,严肃与诙谐都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什么场合,作什么姿态,世上这种人是经常无往不利的!战飞羽对千里盗东方俊人能够亨誉武林,又有了一层深的了解,虽然对他这种行为不以为意,然而江湖中本来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为了活命,为了他自己的目标,只要他在一个不变的大原则之下,而稍作变通,是无可厚非的。 战飞羽冷冷的道:“阁下不走了?想知道什么?” 东方俊人点点头,一脸陪笑道:“嘿!嘿!好奇心人人皆有,您最后那句话,可真搔到了我们扯旗儿的痒处!嘿嘿……” 沉稳地,战飞羽道:“阁下既然是扯旗儿道上的老手,总该知道最忌讳的事和最讨厌的人是什么了!” 东方俊人道:“当然!当然!最忌读的是要财又要命,最讨厌的人是六扇门中的鹰爪孙!” 冷冷地,战飞羽道:“想来你是不会做忌讳之事的,也不怕那些普通的,鱼肉百姓,哄上骗下,欺压善良的小角色,但,总有个在他们那一行中,使你这扯旗儿道上的老手,自认为不惹为妙,敬而远之的人物吧!” 蓦地神色突变,脸上连连牵动的筋肉都似在扭曲,马猴脸煞白,期期的东方俊人道:“你是说在这百里以内的那个人,是天下第一名捕,追踪术能手……” 战飞羽凝重的点点头! 喃喃地,东方俊人道:“会是他——” 东方俊人神情极端出乎意外,就在他喃喃语声中,竹棚中却是显得静悄悄的,因为,棚中人一个个都是似老鼠般敏捷的,轻巧的会帐离开了此处。 江湖中,愿意与六扇门中的人物打交道的,委实不多,因为谁也不愿意,画影图形的被到处张贴着,变为武林名人! 武林中,愿意与第一名捕碰碰的,是绝无仅有。 有的,是那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知厉害,想借此创名立万。 可也怪,那个雏儿竟然在江湖上真真正正的立了万,只是他这万儿,却并不让江湖人喜欢,因为他变成了第一名捕的徒儿。 能够称得起第一名捕,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的武功高强,武林中鲜有敌手,而是他有一门特异的艺业——追踪术。与特异的行为——甚少为难武林人。 凡是在他管区内犯案的人物,不管你如何的机警,精明或手法利落,他都能凭着那追踪术,天涯海角的将你追到,使你低头服输,俯首认罪,甘愿随他投案。 凡是投案的武林人,只要你肯不作第二次,他绝对设法予以缓颊,甚至获得当堂开释。 但哪一个江湖人物能够脱了与六扇门打交道的“嫌疑”?没有,江湖人可说没有一个,“随意斗殴”就是一件有干禁律例的事,江湖人谁没有过“斗殴”的纪录事实与经验,没有,那就不是江湖人。 是以,天下第一名捕的消息,使竹棚中如同清场,刹那问,走了个干干净净。 不走的就只有六个人,一死五活。 实际上,应该说是六个活人,因为那一直同死人一样的玉锁公子金不换,这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三十三、玉锁、援捕、结待解 原来,他只是受了内伤,被点了定时穴道,按理,他早该醒了! 他的突然挣扎而起,使其余的人大惑不解,但战飞羽却不作此想。 当他挣扎着爬起,手抚胸际,狠毒的向四周五人望了一眼,狞厉的向战飞羽道:“阁下所赐,金某人永记不忘,只要我今天能脱过那老鹰大的追踪,那么从现在起,我金家园子同你没完!” 冷凛地,战飞羽道:“你没有机会了,金不换,不要说你负了严重的内伤,你逃不出天下名捕的手法,就是你是个毫无伤创的人,也没有一顶点儿的希望,这只怪你在穴道自解之时,贪图听我们的谈话耽搁了时间,你那时走的话,还有点希望,现在吗?晚了……” 金不换狠厉的道:“我就是落在第一名捕之手,我也不愿在此地守着你这个心黑手辣,毫无江湖道义的沽名钓誉之徒……” 冷凛地,战飞羽道:“金不换,你金家园子的威势,唬不倒我战某人,狠话也没有用,只是你说话得放清楚点,我哪一处地方是毫无道义,沽名钓誉?说不明白,你就留在此地!” 心情一紧,色厉内在的嘶叫,金不换道:“你有道义,你不沽名钓誉,你要我怀中‘玉美人’干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战飞羽要“玉美人”作什么? 千里盗东方俊人的马猴脸拉得长长,眼中露出了特异的光彩,是询问,是惊异,是迷惑,似三者都包涵在内。 朴氏姐妹,青楼双艳的两对妙目,也紧紧的瞪视着战飞羽,不啻告诉他,他俩甚是同意这句问话,极端的想知道其中的真正目的。 快刀妙手,有天下第一炔刀之称的南宫秋,业已手抚刀把,似乎是战飞羽的答话不对,即将动手拼命! 这种架式,这种阵仗,根本唬不住战飞羽! 只见他沉稳地坐在桌前,神态自若的望了众人一眼,伸手端起酒杯,就待啜饮—— 蓦地! 长刀打闪,快刀妙手南宫秋刀刃如芒般翻滚,刀尖已指到战飞羽胸前尺许。 马猴脸更长,千里盗东方俊人冷冷地道:“战飞羽,我们极想听听你的理由!” 古并不波,眼皮子连抬都不抬,战飞羽冷冷的道:“我若是不说呢?” 怒声如雷,快刀妙手南宫秋道:“那就莫怪我们联手对付你!” 神色依旧,战飞羽冷凛至极地道:“战某人不受威胁!” 长刀疾症刺,如电蛇打闪,倏忽刺向战飞羽前胸。 丁铃铃长声串鸣,五彩缤纷,黄白相映,“锁鞭”腾空,密织如网,罩向战飞羽头顶。 左手猝翻,一蓬酒箭,细密劲疾,发向快刀妙手南宫秋,酒箭与长刀相擦,“赫赫”不绝,一股大力震传自剑身,忙不迭的疾翻长刀,护住全身,滴滴酒箭,丁丁连声中如击玉磬,如敲金铃,长刀光影相击,勉强撑了过去,南宫秋刀停人惊,注目长衣下摆,点点麻洞,惊栗自生。 缤纷五彩中,一抹苍白的光影,疾射迎拒,“砰”的一声,缤纷倏止,“锁鞭”笔直。 战飞羽二指捏着顶尖一只锁子与千里盗东方俊人扯直锁鞭,冷哼声中,右臂倏甩下压,“咔嚓”声中,锁鞭丁铃落地,东方俊人蓦地后退一步。 战飞羽二指执着那顶头上锁子,冷冷地道:“扯旗儿道上的阎王令,战某人收下作个纪念!” 轻悄的,藏于怀中。 怒吼如雷,厉叱相连,长刀与锁鞭,蓦又闪射腾跃。 突然—— 一声娇叱,起自朴少姑口中道:“慢着!” 光影倏隐,缤纷立止,南宫秋与东方人俊,双双望向朴少姑! 媚笑一声,朴少姑道:“二位老爷子,战大侠还没有说出他要‘玉美人’的原因呢!何必就先冲突起来了,这岂不是意气相争,师出无名?” 一招之间,鞭毁人退,以南宫秋与东方俊人二人在江湖中经验,怎不知战飞羽实是名不虚传,地地道道的配称为“武林豪雄,一方霸主”,就凭那一手,“神手无相”在武林中人人敬畏,证明绝非无因,他们怎不想停手,只是不好意思,如今有人给找个台阶落槛,他们岂有不知好歹之理! 然而面子上,可不能不故作姿态! 双双不约而同的收起兵刃怒哼一声,退后一旁。 玉锁公子金不换,突地怒哼道:“他有什么理由说?难道不是见财起意,想据为己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呸!” 冷凛,斩钉截铁地,战飞羽道:“金不换,你记着你今天所讲的这些不是人讲的话,战某人不打落水狗,但我要警告你,下次再遇到,你小心你那张臭嘴,我要将他给削平,让他不再信口雌黄,你记住了!一定的!绝不食言,我发誓!” 发誓,是武林人最重视的语言,那股寒凛的目光,那种自然散布的酷厉气氛,震得内伤很重的金不换,差点晕倒跌地,下意识的摸摸那三角眼下的嘴唇那薄薄的两片皮,就好像是已不在原位,业已冰冷,抖颤! 一股寒气,自心底涌生,金不换这武林中的公子哥儿,此时才后悔贪图一时之快,所惹下的后果,不堪想象的后果。 他愧悔自己,怎么利令智昏的让鬼迷住了心窍,怎么单单挑上了武林煞星,人王,说一不二的武林大豪,他已意识到,除非这辈子他不再在武林中行走,永远躲避着他,否则,一但有那么一天,他们再相遇时,那情景,那状况,似乎现在都已经呈现在眼前,一个没了嘴唇,像是一个破了一个洞的布口袋似的尊容。 颤栗,寒栗,在这大热天里,汗在他身上出现,他似乎是患了摆子,内冷外热,嘴唇青紫! 战飞羽不理他! 其余的人的视线,却集中在战飞羽身上,他在这竹棚下变成了孤独的,寂寞的“寡人”。 摇摇头,略微清醒一下脑子,内腑的伤痛,使他更觉悲惨!然而他还有希望——回到金家园子,那儿才是他的天堂,他在那儿,可以横行,可以任意,永无顾忌,那才是他的王国,江湖,这儿毕竟不是金家园子! 回去!回去!心底在嘶叫,他听着那种无力又无助的嘶叫,慢慢又激起了他的潜力,艰困的,一步步,向前挣扎,目标是那竹棚酒店门口!但,他每走一步,都似要费尽全身所有的力量,他的伤实在不轻,每一步,似一天,一月,一年那么长才能完成这么一段短距离的目标。 金不换的行动,无人注意。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此时却双双走到战飞羽桌前,娇笑连连,朴少姑道:“战爷,你就将理由说说吧,唔!” 冷漠地,战飞羽道:“姑娘要我说什么理由?” 朴幼妮媚笑道:“哈!战爷,您又来啦!您可是真的贵人多忘事?” 战飞羽道:“我忘了什么?” 娇嗔,嘴一突,朴幼妮一扭身嗅道:“您到底要玉美人做什么吗?” 双目一瞪,战飞羽诧道:“姑娘,我几时说过,我要那玉美人了!” 神情一怔,朴氏姐妹,面面相觑! 南宫秋却怒哼道:“不要,你趟这浑水干吗?东西到了手上,说不要,你道我们是三个小孩?” 战飞羽道:“你是说那玉美人在我手上?” 冷然的,南宫秋道:“不在你手上,难道还在我手上?” 战飞羽凝重的道:“不错,在我手上是有一件东西,可惜不是那玉美人,你相信吗?” 南宫秋冷笑道:“鬼才相信鬼话!” 战飞羽蓦地向东方俊人道:“你怎么说,阁下!” 沉思有顷,东方俊人道:“我只是疑惑,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不要玉美人,又何以要拦住我?” 战飞羽道:“我是为你着想,理由刚才已说过了!” 东方俊人接道:“只是你要我把怀中之物拿出来?这不算要呢?这是一件,再就是你怎知那东西在我身上?” 这话一出,南宫秋与朴氏姐妹倏然双目一亮,盯向千里盗东方俊人! 东方俊人未待战飞羽开口,即道:“你们三位不用摆出那副架式来,要想抢,恐怕还不那么容易如愿,刚才讲过了,打不过可绝对有信心跑得,更有把握一对一的情况下,捞点本回来,群殴吗?那就要比比脚程了,何况我既然承认东西在我手,这种状况之下,我不会再要了,谁要,那得看谁能够有本事把握保有他,而自信不为天下第一名捕追踪才成。” 南宫秋道:“我自信有资格保有它!你即不要,拿来吧!” 东方俊人马猴脸露出无比的诧异,厉声道:“凭你,哼! 不是我老人家骂你,凭良心讲,你我二人,虽未见过真,但你也会育这种感想,我强不到你哪里,你也胜不到我哪里,我老人家没自信的,恐怕阁下也无能为力,我倒很佩服你这份大言不惭的胆气!” 怒目一瞪,南宫秋反击道:“我南宫某人,绝不会心存逃避,更不会人还没见,就打定了主意‘溜’!南宫某人就是同那天下第一名捕面对面的拼个死活,也绝不会有那种‘鬼’主意,那种没有骨头的窝囊想法。” 马脸拉长,大吼道:“南宫秋,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疯言疯语,你能同第一名捕拼命,难道我老人家不能,哼!” 适时,棚门口暗影一闪,一条高大魁伟的身影,迈步踏入,那一步如龙行,如虎踞,沉稳得似一座山,压向地面。 蓦然—— “哥儿,你不能走,你走了这台戏就唱不成了!” 低沉恢宏的嗓门,出自那魁伟身影之口,他是对那艰困的,一步步挨命般挣扎到门口的玉锁公子金不换说的。 话声甫落,双手疾展,好似雨打沙窝,刹时间点了玉锁公子金不换的十处大穴,将他定在当地。 恢宏的声音又起:“哥儿身负如此严重内伤,竟不知调养,岂不是对自己过不去!就请在此地休养休养,呆会我们好赶路!” 拍拍手,似是在那金不换的身上,沾上了灰尘般要将它们拍落。 然后扭转身,面向战飞羽这个方向,微微一笑。 那是国字脸,满面红光,浓眉如戟,鼻阔唇厚,一双如隼般锐利的眼,放射出双道晶光,一身粗布白衫,五络长髯飘洒胸前,花白的衬托出一股威严的神韵。 恢宏的声音,在两道锐利如隼的晶光扫射全棚一眼之后,凝注在千里盗东方俊人面上道:“东方兄有意与老朽拼命?” 东方俊人硬挺的道:“阁下何人?与老人家我称兄道弟?” 笑笑,转眼望向南宫秋道:“南宫兄亦有此意吗?” 南宫秋道:“与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对对手,乃武林梦寐以求的登龙术,只可惜老朽无此机缘,看来今日定能如愿以偿!” 东方俊人接道:“原来阁下就是第一名捕郭大公,郭老捕头,东方俊人真是三生有幸!” 悻悻然的,东方俊人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饰匣,与那南宫秋给朴氏姐妹的一模一样!扬了扬道:“你所寻之物在此,只要你能将东方俊人打发了,此物就是阁下所有,怎么样?大捕头?” 郭大公点点头,恢宏的声音:“东方兄虽不认识老朽,老朽却曾见过东方兄二面,只可惜那时是在黑夜,东方兄走得又急,兄弟又有公事在身,无暇与东方兄攀交!” 马脸一红,东方俊人道:“怎么,大捕头见过我,还好,还好!” 这两句还好之中,所包含的意思,在场之人,可没有一个体会不出来的,那是庆幸,又是解嘲,一个扯旗儿的同捕快碰面而不交手,那是多么的微妙?奇巧! 双手一拍,郭大公道:“两位既然都有意与老朽比划比划,老朽可不便推拒,只是老朽自知无法接得下二位联手,亦知道两位不屑群殴,那么就由老朽来陪两位各自玩上一趟,一者对公事可以交待,再者也印证印证,煞煞两位的手痒,只不知哪位先来?” 名捕岂是仅靠武功胜人,那不卑不亢的话语,那技巧的安排,扣得这两位老江湖死死的,不干也得干,想走又不行,武林人物对于名的爱惜,有时是比性命还重要的,郭大公可深深的体会到这点,更知如何利用。 “飕”的一声,黄影一闪,落入战飞羽手中,东方俊人道:“姓战的,我让你保存了,我老人家输了,此物请给那老鹰犬!” 丁铃铃“锁鞭”出手,马猴脸凝霜,东方俊人沉稳而冷凛的道:“有道是笨鸟先飞,扯旗儿的先上!” 拍拍手,郭大公道:“为公的多数是近身搏击,没有趁手的兵刃,就此陪东方兄玩玩!” 长鞭打闪,彩云飞舞,光影暴射,透穿气流,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 光彩流灿,交织纵横,妖烧盘旋,穿走腾掠,如狂风骤雨,如云蒸霞蔚,如银河倒泻,如朔风猎猎! 这是千里盗东方俊人的绝活,压箱底的工夫! 郭大公猝然斜移,身形移动的同时,一溜乌影,飞射暴飞,左袖如鞭,透穿五彩缤纷的光影,盘折缠绕,刹时间两股劲力,纠缠一起,袖白如雪,鞭光如霞,直如两条盘龙,不停的劲催伏下盘旋! 倏然暴射,郭大公的另一只长袖,闪向千里盗东方俊人的面门,那白长袖下,一双快捷的手掌,似灵蛇般在长袖的掩映之下,蓦然点中东方俊人执鞭的右腕。 左掌飘抖,将闪向面门的长袖击提得高飞折翻,东方俊人同时蓦觉右腕一麻,“锁鞭”脱手而飞。 丁铃铃声中,灰影倏扬,长啸声中,穿窗而出,千里盗东方俊人,连成名的兵刃都不要了,啸声缭绕隐隐远去,拍拍手,郭大公道:“这老偷儿的腿,实在太长了!” 双目晶光陡盛,继续道:“南宫兄号称天下第一快刀,老朽侥幸,曾蒙江湖朋友戏呼第一捕手,来,来,咱哥儿印证印证!” 神情凝重,南宫秋道:“第一名捕名不虚传,南宫秋有唇!” 僭字在舌尖上打颤的刹那,银色的光芒,冷电流蛇一般映闪入眼,激起漫空飘忽的晶莹幻光,流金砾石,如森林银光,徘云御气般罩落。 一身白衫宛如一身的雪,倏旋向右,郭大公在连串刀影流射中,再弹跃而起,双掌连击,汹涌的掌劲,如排山倒海,如狂卷怒涛,如巨浪倒灌,如泰山压顶,挤压向如涟漪光闪,圈圈扩展的凝映刀光弧网中的南宫秋。 怒叱连连,蓦然刃挺光敛,一抹寒光,倏然冲天而起,刺向半空的郭大公飘闪身影。 鲤挺,豹子翻身,暴然下落,蓦然贴地翻滚,刀光如慧星扫射,倏忽射落翻滚的人影! 猝然飞旋,贴地翻滚的身影,突似翩翩穿帘的乳燕,双剪一绞,双腿分处,上踢面门是虚,下踢手腕是实,“砰”的一声暗响,一溜白光,直射竹棚棚顶,赫声中,尽没入柄,长刀隐入竹棚之上。 怔了!人影飘闪停位后,南宫秋老脸赤红,赦然的一抱拳,道:“承让!” 扭头向棚外走去! 郭大公望望那失意的背影,蹒跚的消失于酷热的毒太阳底下,不禁摇摇头,收回目光,返身向战飞羽道:“老弟别来无恙?恐是无报答了!” 目显晶光,不以为意道:“老爷子,许久不见,难道没有别的好说吗?” 哈哈大笑,畅意的道:“好!好!战老弟,老朽从今再不提就是了!” 战飞羽微露笑意,这才道:“如此战飞羽才敢攀老爷子这份交情!” “参见师父!”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蓦地双双矮了半截,脸上流漾出一片钦敬诚挚,哪里还有半点妖媚?齐齐向郭大公拜了下去! 战飞羽怔得张口望着郭大公。 第一名捕笑道:“你不知道吗,他俩是我的徒媳!” 扭头道:“起来!起来,见过战飞羽战大侠后把金家公子,带上车去吧!给他服点药!” 浅浅一礼,朴幼妮道:“请战大侠包涵小女子无礼!” 战飞羽抱拳道:“倒要请姑娘海涵才是,战飞羽才是真正的无礼!” 郭大公哈哈大笑道:“自己人,就别客气了,你们先走,我同战大侠随后就来!” 朴氏姐妹,告退后,战飞羽蓦地诧异地道:“老爷子,什么重要之事,竟然隐瞒不说,还要——” 郭大公摇摇手,截道:“我们路上谈吧!老朽正有事情你帮忙!我郭大公这块招牌,或许就此……” 战飞羽蓦地豪迈地道:“走啊!老爷子,天下哪有解不开的死结,除非他不是人干的,只要是人干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我们也是人!” 郭大公目中晶光陡亮,豪情顿起,一老一少,也不知是哪位扔下了一锭纹银,抓起桌上的黄绫包裹,相偕走向棚外,投入烈日之下—— 三十四、毒日、禅语、话解暑 离竹棚酒店远远地,一个亩许方圆的池塘边,两棵大柳树的荫影下,一辆奇异的轿式马车,停靠在那儿。 轿车奇异之处,乃是与众不同的特别狭长,车辕处,伸出一根长扛,长扛两边,各套一马,神骏高大,那根伸出的长扛上,前后各撑出一支铁丝,二寸粗,比马头高出尺许厚,又分向外弯,成了个倒北字形,在那外弯尽处,自此至后,各搭上了一块油布,伸展到马头前,延在车辕上,那轿门的上方! 这是一个特别的设计,专门为了马儿遮荫用的设计,想见车主对这两匹马儿的爱怜。 马儿的装饰与普通的拉车骏马没什么两样,只是在每一个马的四只蹄子上,却都包上了一堆厚厚的毛毡,肥肥大大的,使两只骏马,显得甚是笨拙。 战飞羽站在车前,望着这两只骏马的八只蹄子,出了一会子神,然后,抬起头来,向身旁的第一名捕郭大公笑笑道:“老爷子的心思细密极了,无怪你刚刚来时,听不到蹄声!” 郭大公手持长髯笑道:“其实没有什么,三里路外,将这特制的软蹄,给它们套上了也就是了!这是痛苦的经验,这辆车子,走到哪里不啻是我的招牌,我怎敢让他惊走了猎物?” 战飞羽双目凝注向车轮,只见那车轮也多了一圈东西,细细望去,不禁芜尔道:“连车轮也套上了外套,也真亏你想得出!” 得意的笑笑,郭大公道:“这是我一位做毡生意的朋友给想出来的办法,一切都是他一手包办,家里还预借了好多副呢!只可惜每次出来,总要毁上两副,这还是珍惜着不敢经常用,否则那要用多少。” 车棚也与常用的不同,混体黑色,除掉车前门帘外,从外面看上去,再无一个窗洞。 战飞羽道:“这厚黑布里面,可还有学问?” 赞许的,郭大公道:“战老弟真厉害,黑呢之内,乃是一个整体的机关铁匣,四周除掉有暗刀,飞箭,飞镖之属外,必要时还可喷点毒气出来,车底夹层装了些炸药!” 双目精光陡射,战飞羽道:“这岂不是一轮万无一失的囚车?” 长叹一声,郭大公自嘲的道:“我这混了大半辈子的公门中人,不正是个长期囚犯么?老弟,这车子囚我时多,囚人时少,岂不正好?” 干一行怨一行,看来这天下第一名捕也有着一肚子苦水,无处申述,战飞羽同情的,意味深长的道:“老爷子,有这么两句名诗,艳得很,你听说过么?” 惊诧于战飞羽的活语,怎地会突然有此雅兴,突然转得如此遥远,如此离奇?然而郭大公的双目中,还是露出了无比的兴趣,急急的询问神色! 战飞羽微微一笑——这个笑是不常展露的,但一旦展露在他的面上,却有一种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如近旭阳的亲切之感,这状态,可自那经验丰富老到的郭大公的神色中,看得出来。 只听战飞羽慢吟道:“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 声音清晰而悠长,听入郭大公耳中,初期的感受是战飞羽这向来不苟言笑的人,怎会如此的“胡闹”?他两个徒媳,尚在车中,而战飞羽却吟诵出如此的二句艳诗来,这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显现在郭大公那赤红的颜面上的,是一抹轻微的不豫之色! 然而,旋踵间,郭大公沉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似在体味这两句诗的弦外之音,与言外之意…… 郭大公浸在情里,抑是……不管如何,他的思绪是凝住了,专一的,因为车厢中,那极度轻微,但却甚是清晰的两声连续的低声娇笑,并没有惊醒他! 战飞羽一双寒凛的眸瞳,注视着郭大公忘我神色,不由得微笑着暗暗点头! 许久!许久…… 悉嗦之声不闻,车帘起处,战飞羽眼前蓦觉一亮一一 “青楼双艳”朴氏姊妹,此时站在车前,一式的青色衫衣,不施脂粉,朴素无华,除了双双在脸上现出一股娇媚以外,再见不到在酒棚中的那种妖媚之气,倒是纯粹的流露出一股质朴,纯静,大方,文静的一派闺秀气质。 这大大的出乎了战飞羽的意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朴氏姊妹反而被看得娇羞不胜的,轻低玉首,朴幼妮回身向立于车辕旁的那一位一身车夫打扮的汉子,低低说了两句后,即同她的姊姊朴少姑,双双向战飞羽敛袄一礼,转启朱唇微张樱口…… 这时,沉思中的郭大公,突地倏睁双目,望向战飞羽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战老弟,竟然如此博学,佩服!佩服!” 朴氏姊妹闻言,突地双双互视,脸上满凝疑色,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二句艳诗,竟然赢得得了郭大公的“博学” 赞许,真使姊妹二人如坠五里雾中。 郭大公笑停,一整脸色道:“这首诗,似是在描述一个凭媒的之言而嫁的新妇,频呼婢女的情景,而他频呼婢女,却无所支使,不过是想让他极度喜爱,而又害羞不肯交谈的新郎熟悉他的声音,这做诗之人,的是描述小女儿心情的圣手!” 忍俊不禁,终日里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天下名捕,竟然在徒媳面前大解情诗,而且毫不掩饰,毫不含蓄的直指深处,只有俯首转身一法了。 笑又不能笑,只有强忍掩袖,真出乎朴氏姊妹的意外。 郭大公似是无视于两个徒媳的忍俊表情,在战飞羽点头认可了他对这诗的解释以后继续道:“你是说,老朽这辆囚车,囚我自己时候多,但经常行走江湖上,却对那些宵小之辈,有着警戒之心,吓阻他们犯罪之意,正如那新娘子的频呼小玉,言外之意不过是让他新郎,熟悉他的声音罢了!” “啪”地双掌互击一声,郭大公大吼道:“妙,妙!看来我这囚车,还是要多坐坐呢!” 战飞羽道:“老爷子会心之高,使战飞羽不陷轻狂之中,那真正的使我钦佩呢!” 郭大公道:“老弟,任何事情,看之以正则正,视之以邪则邪,我厕身公门数十年,从不敢遵定人罪,又怎能误老弟入轻薄之流!” 朴氏姊妹,此时清澈的大眼中,同时流露出一股钦服之色,望望战飞羽,却齐向郭大公道:“师父,我们何时上路?” 车夫打扮之人,至朴幼妮低嘱之后,已将原本平卧地上的玉锁公子金不换,抱置车厢位中,正坐于车辕之上,等待开行。 郭大公蓦地哈哈大笑道:“战老弟的二句诗,使我得益不浅,对人生更有了进一层的看法,对我这份不太满意的行业,也另有了感受,这倒是今日之行,意外的收获,可也差点忘了时间,好,你们两个就在车上照顾吧!现在就走,我同战老弟,在后随行!” 马车的外装蹄轮,早已被车夫收起,待朴氏姊妹上车之后,轿车在蹄声得得,车声辘辘中启行了! 郭大公,战飞羽,双人双骑,并随在车后! 毒日头照射在黑色轿车中,真不知其中滋味如何,然而车后马上的战飞羽,在行过竹棚酒店约二里后,已感到脊梁被的炙得甚是难受! 战飞羽深深知道,一旦背上的难受,侵到了他的心灵里以后,他将比实际的灼热加上一倍,因为你越想热就更热,甚是先从心底里生出受不了的感觉,是以战飞羽要转移心里目标,使自己不再想到毒日头,想到背炙。 交谈是最易专注的,也是最能忘却另一种感觉的方法,一转头,战飞羽向郭大公道:“老爷子,你不是有点话讲么? 何不就此毒日头下,解解热?” 讶异的郭大公道:“解解热?……噢!噢!好!好!真想不到,这愁闷人的事儿,到了战飞羽嘴边就变成清凉散!” 战飞羽微微一笑,无语胜有言。 整理一下思绪,郭大公从记忆中,回到了现实,沉郁地,喟然一声道:“老弟,干我这一行的武林人不少,你当然知道,可是没有一个人,如我这般的受盛名累。上次若非老弟仗义解救,我早已死在东海双凶手中。如今,唉……” 这天下第一名捕,竟然在这一声叹息之后,显现得沮丧,凄苦,苍老了许多,这哪里像是一个武林宵小闻之皱眉的名捕,简直与一个庄稼老汉无甚差别。 战飞羽同情的望着,突地道:“老爷子,你最起码并不寂莫!” 一记暮鼓,一响晨钟,敲在了郭大公心底那颤抖的膜瓣片上,久久震响不已,怔怔的,心响与马蹄声的组合,使郭大公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讶异的,郭大公道:“老弟,事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往日的沉默,似已被你的禅机掩盖,不错,近年来我感到年纪大了,越有这种想法,越怕寂莫,越怕就越觉心灵空虚,脾气反而更坏,心情也越烦,极力想找些事情麻醉自己,可是又无事可做,却突然的来临一件扎手之事,心烦得一切灵智都泯,所以,我到处找你总算幸运,终于找到了!一见面,就一连被你的禅性的语句,给敲开了三次迷窍,你不同了,老弟!” 战飞羽道:“我倒没觉得有何不同!” 郭大公道:“您不似以往沉默!” 战飞羽道:“这只限于对您!” 精光暴射,郭大公道:“谢谢老弟,但那机智的禅性语句,也是对我吗?” 俏皮的战飞羽道:“犯罪都是被诱惑的,不是吗?老爷子!” 猛点头,郭大公笑声突现朗爽道:“哈哈!老弟,你奉承人的本领是何时学的!” 战飞羽道:“说你引诱犯罪,也算奉承的话,老爷子,你这名捕的开口,可真还好过呢!” 稍停,战飞羽继续道:“你倒是碰到了什么扎手的事?使你都……” 蓦地—— 郭大公中神光暴射,望向大路不远的一片高粱地的青纱帐边,摇摇手,边道:“咦!奇怪,这是什么人?” 战飞羽双目开合间,精光寒芒,剽凛的望向前方青纱帐,幻声道:“怎么,不认识?” 点点头,郭大公道:“你呢?” 摇摇头,战飞羽道:“陌生得很!” 诧异地望了战飞羽一眼,郭大公道:“不像是金家园子的人,更不是我遇到的扎手事的那样子!而且我对他们毫无印象,也无记忆!” 江湖人物的穿着打扮,奇形异状,都是身为捕头的人所必需知道的事,即或未曾会过面的人,也能在记忆中有一个传闻中印象。 郭大公号称天下第一名捕,在他脑海中,三山五岳的人物面容、仪态、习惯、特征、事迹,真不知装了多少,他竟然对着青纱帐旁的“他们”毫无印象,记忆,那就透着奇怪了! 马车离青纱帐尚有一段之遥,毫无停车的迹象,郭大公亦无示意停止的意思,但却一抬马缰,越过了马车,走在前头。 战飞羽依旧与他并骑而行。 一箭非遥,很快的接近了! 大路两旁!都是绵亘的青纱帐,一直延伸下去,有好几里路,大路就像圆心,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青纱帐的边缘,进入这边缘后即将似进入了一道山谷,一条窄径。 青纱帐边缘,立着三个人,三个人是由青纱帐中钻出来的。三个人,丁字形立着,两前一后。 前面右边的一位,高头大马,面如重枣,双目精尤闪闪,形态威武,生就的一个虎背熊腰威严架势,只是那精光闪闪的双目,却带着一股邪气。 左边的一位,却是一副五短身材,头如芭斗,眼睛点子却又细又小,只占住面孔中间的部分,宛若挤成了一堆,连鼻子似都长在一起,偏偏的人中特长,鼻口之间,可以放上一个掌。 最后面那人,尖尖的秃光脑袋,死眉死眼的,长长的,细细的,那尖脑袋,就如同生在根细竹上面,晃呀晃的,没有一丝儿安分的时间。 这奇异的组合,令战飞羽与郭大公,不禁都皱了皱眉头! 马车不停,鞭辆声中,已随在两骑之后,进入了那青纱帐中心的道路! 青纱帐边的三个人,毫无反应,连望都不望马车一眼,似乎他们在这儿的目标,并不是马车,如今,激荡的风,扫过脸上,热乎乎的,土味,青草味,特到浓厚,使人的脑子,有点昏沉沉的,连马儿也显得有点受不了这暑气,而懒洋洋的。 战飞羽与郭大公,互望一眼,弄不清这三人是何目的,何以进入青纱帐中,竟毫无警兆! 这时—— 青纱帐中,突地有了动静! 路两旁,沙沙声中,离郭大公马头前丈许之处,窜出了三条人影。 一宋儿排开,揽于路中。 那话儿终于来了。 郭大公示意马车停驶。 战飞羽同他齐齐勒住马头,打眼望向三人。 为首的身材不高不矮,嘴唇上蓄了一撮小胡,一袭赤红劲装,外罩同红色长袍,眉紧如刀,环目隆准,神情生硬冷漠,强悍冷厉。 左后,是个地滚子似的上下一般粗的横眉竖眼,粗装得活像个人立的狗般的人物,大脑袋,怔头怔脑的,厚嘴唇总比常人宽厚了一倍,配上黑衣黑脸,真似铁块子一般。 右后那位鼠须鼠目尖瘦脸,矮身量,小胳臂小腿的,活像个猛然儿,一身黄衣黄裤,穿着一双尖头小黄靴。 红衣人也正向战飞羽俩人打量着。 郭大公也向红衣人点首为礼道:“老朽郭大公有公事在身,急于赶路,敢请这位朋友让个路……” 环目一瞪,红衣人吼道:“我不管你急不急,要走你走,我们找的不是你,又不要和你攀亲搭故,管你是谁,没有人会拦你!” 天下名捕郭大公的名头,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非是跺跺脚可以震垮半边天的人物,却也是有头有脸,声名暄赫,可使妇女唬小儿夜啼的名号,这红衣人竟似不识,这岂不怪哉! 不但如此,红衣人的下一步举止话语,可就更令郭大公奇怪了。 红衣人望向战飞羽道:“你可是叫什么神手无相战飞羽?” 战飞羽双目中眸瞳寒茫冷厉的注视对方,点点头道:“不错!” 红衣人蓦地一伸手道:“那么拿来!” 战飞羽不理对方,摆头向郭大公道:“老爷子,这可是他们先找上我的,看来是不能善罢某休,必要时我可就不会留情,那时,你可不能将我列为被告,我先在这儿向你备个案,同时来请你退后一步,给我们做个见证!” 郭大公苦笑笑,退后一个马头。 战飞羽蓦地翻身落地,踏前一步,双臂抱胸,双手笼袖,冷厉地道:“阁下要什么?” 红衣人怒声道:“你在装蒜!” 战飞羽怒道:“阁下既然找上了我,当然曾经打听过我的一切,你这种熊样,可不是我所喜欢的!” 红衣人大吼道:“战飞羽,你他奶奶的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唬别人可以,大爷不吃那一套,你乖乖的将辛家藏宝图交出来,万事全休,要不老子就把你摆平,送高梁地去喂野狗!” 冷凛地,战飞羽道:“那要看你的本领,告诉你休想!” 红衣人怒喝:“战飞羽,你不用他娘的化子打狗,穷横,你要知道,老子向你要辛家的藏宝图,可是明正言顺,并不是无理取闹或强抢硬夺!” 战飞羽道:“阁下贵姓!” 黑衣人那狗熊式的身子一挺,厚嘴唇一咧,吼道:“听说你战飞羽是武林响当当的人物,见闻怎地如此孤陋,竟然连我们长白十义也不认识!告诉你,给你讲话的是我们大哥,雪里红狻猊查冰。” 战飞羽扬扬眉,冷声道:“久仰,久仰,原来是长白十兽,不用说阁下是冰上黑瞎子勾雄了,那位是林中黄毛猿邵吉,也不错吧!” 冰上黑瞎子勾雄,得意地道:“你满不错么?一点就透!” 黄毛猿邵吉,鼠眼一瞪道:“战飞羽,你倒是怎么讲?” 故作不懂,战飞羽道:“什么怎么讲!” 邵吉怒道:“辛家藏宝图!” 冷冷地,战飞羽道:“三位没有一个是姓辛的,我不会交出!” 黑瞎子勾雄大声道:“为什么?” 调侃地,战飞羽道:“因为我那好友辛长定临终遗言,这藏宝图一定要交给他的后代,三位既然不姓辛,当然不是我好友辛长定的后代,所以我不能交给你们!” 勾雄怒目连翻,大吼道:“他妈的战飞羽,你这个狗操的野种,原来是在转着弯子骂你家大爷,你等着,呆会儿勾大爷要你好受!” 战飞羽道:“我准备好了,何必再等?” 红狻猊查冰怒道:“战飞羽,你讲不讲理!” 冷淡地,战飞羽道:“你听谁说过我战飞羽不讲理来!” 红狻猊查冰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将藏宝图交给我们!” 战飞羽道:“阁下,就那么简单吗?这不要说是一批财宝,就是一文钱,你想要也得讲个理由出来,何况,就凭你们那么一句话,拿来,战飞羽就乖乖的双手奉上,你是在做梦,还是财迷心窍?” 红狻猊查冰突地和缓的道:“我不是在做梦,更不是财迷心窍,因为那藏宝图主权属于我们,乃是干真万确,丝毫不假的事实,这是任何人不能改变,就是你战飞羽蛮横无赖也改变不了事实。” 战飞羽道:“我为了洗刷你横加的蛮横无赖之名,看来需要听听你的造成此一事实的理由!” 红狻猊查冰笑道:“理由,哈哈!简单的很,姓辛的那个小媳妇将藏宝图卖给我了!” 战飞羽,满有兴趣的道:“但不知多少银子?” 红狻猊查冰道:“银子?那是明晃晃,圆溜溜的两颗猫眼!” 战飞羽道:“便宜,但不知道你雪里红狻猊还有没兴趣买点比藏宝图更要有价值的货色,不多也算两颗猫眼好啦!” 雪里红狻猊查冰道:“什么东西?” 战飞羽道:“皇帝老儿的库房锁匙,值吧!” 蓦地大怒,黄毛邵吉尖叫道:“他妈的战飞羽,你当老子弟兄们是任你耍着玩的?你瞎了狗眼,你他奶奶的拿老子们穷开心,你是不是想让你那吃饭的家伙搬家了!” 战飞羽眸瞳中射精光,怒目而视,沉凝而酷厉的,对黄毛邵吉,一字字道:“邵吉!我要你呆会儿第一个变哈巴狗,跪在地上求饶!” 那种自然的威凛,直使邵吉望着怔栗得不知所以,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原因,有种人你就是把他打扮成皇帝,将他放在御座龙位上,也是“望之不似人君”。而有种人,却不需要任何装饰,就是破衣褴缕,但使人望去却似威严森寒,不敢心生件逆,不敢仰视的感觉。 战飞羽就是属于后者。 雪里红狻猊查冰冷冷道:“战飞羽,在这毒日头底下,我没有心情同你说笑,你也莫大自恃聪明,以为天下人都是你可以随便取笑的,我告诉你,我是正正经经的向你来讨债的,你赖不掉的,不管你怎么说,你得拿出来!” 严肃地,战飞羽道:“查冰,我告诉你,我是正经的!” 大怒,查冰吼道:“他妈的还嘴硬,你即是正经的,我要啦,那么就拿出锁匙来啊!” 战飞羽道:“你怎不先把猫儿眼眼交出?那岂不是不公平!” 查冰道:“不公平?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凛的,战飞羽道:“什么意思,查冰,你用猫眼儿买藏宝图,可要先得到藏宝图呢,还是先交出猫眼儿?” 瞪目不知所对,查冰这才体会到战冰羽的真正意思,不由得怒瞪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气呼呼地,鄙夷地雪里红狻猊查冰道:“战飞羽,你要独吃?” 不受污蔑激动,沉稳的,战飞羽道:“要是战飞羽想独吞,在我老友辛长定交给我的时候,我不宣扬,谁能知道?你这话等于是放屁!” 黑瞎子勾雄道:“多仁义,多光明,可是藏宝图姓辛的他不交给他的妻子,反而交给你,难道视你为他儿子?” 眸瞳中精光倏射,战飞羽道:“勾雄,你将因为你这句话而变成看正的狗熊,我告诉你,一定的,同时我再告诉你,这藏宝图,这世上只有一人配持有,那就是辛长定的独子,不过要等他长大以后,你们吗?还不配,奉告诸们,回你们老巢长白吧!这儿不是你们耍横的地方!” 红衣一甩,查冰怒喝道:“战飞羽,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不给,老子们自己拿!”—— 三十五、瞎卖、瞎买、兽挡路 战飞羽神态依旧,道:“怎么要抢?” 大吼,黑瞎子勾雄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这是索债!” 缓缓地,战飞羽目注雪里红狻猊查冰道:“查冰!在未动手之前!我奉劝你还是三思而行,战飞羽与你毫无纠葛,你硬来找我的碴儿,可要估量估量,战飞羽近年来,心情一直不舒但,动起手来,很少拿得稳轻重,拿捏稳火候,不要认为人多,就想以众凌寡,那是你打错了算盘,你现在还有时间掂量!考虑考虑吧!” 尖叫,黄毛猿邵吉道:“考虑?有什么值得考虑,你自视倒怪高,其实摆平你还不容易得同老鹰捉小鸡一样!” 淡漠地,战飞羽道:“查冰,你要是听你这两块废料把兄弟的话,可真就后悔来不及!奇怪老狐狸怎没跟来,相好的,你没有萧谐在旁是不行的。” 查冰大怒:“战飞羽,老子不是在听你教训来,你少摆你那份臭宗师的架子,你在关内是人王,是个霸王,在我们长白十义眼中,不过是个人物罢了!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口上说说,当不了事的,我有什么后悔的,我后悔动手动晚了,才有你说嘴的时间!” 战飞羽道:“现在时间也不晚!” 念念声中,长白三兽各自亮出了兵刃! 蓦地—— 久久在旁仁立无语,冷眼旁视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开腔道:“刚刚战大侠请老朽做个见证,不知长白朋友同意不同意?” 黑瞎子勾雄道:“有也可没有也可,你有兴趣,就在旁边数个数也可以,摆平了他,你们走你们的,要不,你现在离开此地,也绝没有人拦阻!” 郭大公沉声道:“只是老朽职责所在,必得先说几句话,奉劝各位!” 黄毛猿邵吉道:“去你的,哪有时间听你罗嗦?老家伙,你一旁凉快去,这儿没你的事!” 倏然猛睁双目,熠熠精光,注视黄毛猿道:“邵吉你同老夫说这种话,还不够资格!” 突地长笑,尖锐刺耳的声音,激荡得青纱帐沙沙作响,笑停,邵吉也斜着眼道:“老小子,老不死的,你说说看,要什么样的资格才够格同你说这种话?我说了又怎样?你能咬掉我个鸟。” 郭大公长髯飘拂,显得见气急得很,怒声道:“邵吉,在武林中,敢向我郭大公如此讲话的,委实不多!你不是问我怎么样吗?不怎,么样,老朽今日破例,抛开官差不计,我们较上一较,对上一对,要你知道多言无益的道理!” 郭大公,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字,听在长白三兽耳中,不啻是丧魂钟,这倒不一定是因为郭大公的艺业太强,实在的却是他的那种身份,却使武林人物人人忌讳,避之而犹恐不及的,哪里还敢去招惹?如今长白三兽,竟然在无意中惹上了这位煞星,心里那份懊恼,可就甭提了! 还好,郭大公声言抛弃身份,平等相对,邵吉紧抓话把道:“你说话可算数?” 郭大公冷笑一声:“邵吉,你不用怕,郭某人在这世上还没有失信的记录,你有本事尽管施展,放开手脚,老朽绝不让你失望就是了!不过,在事前我必须奉告三位,强抢豪夺是犯罪的,不管事后成败,你们三人将是我必定缉归交官的对象!要想停手,现在还来得及!” 心中懊恼,口中硬朗,那红狻猊查冰道:“姓郭的,是好汉你就莫仗官府势力,让我们弟兄们领教领教你天下第一名捕的手法!” 扫视三人一眼,郭大公突道:“好!老朽今日破例答应你!免得你眼中无人,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坚毅而酷厉的,战飞羽道:“老爷子,那还用得您劳动? 这凡是我的,您若有兴趣,不妨到车后去,打发那三个畜类!” 郭大公口中喊“好”,马上腾身而起!如一只大鹏翔空,射落轿车车顶,五络髯因激荡而飘指,挺立车顶的魁伟身形,赤红脸,国字脸,精光双眸,直如天神下降,同射向青纱帐近口处,趟进的三人,道:“三位可是长白名家,不知有何贵干?” 行业性的习惯话语,使来自冰天雪地的诸位有些意外,那位高头大马,面如重枣,虎背熊腰,目带邪异的汉子,似在三人中,排行为长,闻言后,怔得一怔,突地宏声道:“老家伙,干脆点讲,我们是来找战飞羽的,与你没什么关系,最好是躲开点!” 人不可貌像,看他那样子,当该谈吐不俗才是,谁知一开口就毫无礼貌,给人一个“草莽粗鲁”的印象。 郭大公冷冷道:“没那么简单,查冰要动手抢劫,就首先过不了老头这一关!你们找战飞羽,当是一个目的,那就别罗嗦,报个名,要我老人家听听,好登犯人录。” 五短身材,头如芭斗,眼睛细小与鼻子挤在一起,人中特长的家伙,小眼一瞪道:“你是鹰爪孙?” 毫不在意的,郭大公道:“武林朋友是这么称呼我郭大公的!” 尖尖的脑袋,似长在竹竿上的死眉死眼的家伙,尖脑袋晃悠悠的,诧声道:“咦!你就是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名捕,善于追踪,与武林人物为敌的郭大公?” 郭大公道:“与武林人为敌这个罪名可不小,我郭大公承受不起,只是若有人犯在我手上,那就不客气,那倒是真的!”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似是大出意外,竟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碰上了这么位令人讨厌的人物! 这时—— 雪里红狻猊吼道:“战飞羽你是自己献出来,还是非要我弟兄动手不可?” 冷冷的声音,似经冰缝里挤出,战飞羽道:“废话!” 黄毛猿邵吉尖叫:“罗嗦个鸟,宰了他万事解决!” 黑瞎子勾雄道:“不行,宰了他怎”么找到藏宝图,要留活口,还怕他不乖乖的献出来吗?” 雪里红狻猊道:“就是这样!” 战飞羽冰凝如刺的道:“商议好死法了吗?该动手了!” 尖声吼叫,邵吉道:“战飞羽,看到你那副熊样子,听到你那种叫声,老子就恶心,你等不及了,是不,让老子打发你上路。” 刷的一声,一支三节棒,如蛇信吞吐般,点向战飞羽眉际! 怒哼一声,战飞羽狠厉地道:“我说过,你是第一个!” 个字的语尾,尚在热空气中打转,游荡,战飞羽双臂倏然暴转,一道白色的苍青微泛的光弧,疾然流射。 音响猝出,光弧暴卷,自一个特异的,望之甚不可能的角度里,光弧一闪而没,身形倏然而止。 同时,一声凄厉如猿啼的嘶嚎,在三节棒飞上半空,落入青纱帐的“刺刺”声中,邵吉踉跄的跌向青纱帐边缘,一屁股蹲地不起,倔强着身子,右臂下垂,左手托在右肩肿处,黄脸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双目中痛楚的惊悸的神色,望着战飞羽,就如同遇到了鬼。 废了,整个右臂脑离了躯体,邵吉知道,他这一生,再也休想有两只臂膀使用,就是最有名的接骨师父,也毫无办法使他的右臂复原,原因是右臂中的筋,在“砰”的一声暗响中,和痛彻心肺的滋味里,告诉他断了,恶毒的,狠厉的神色中,邵吉忍疼大骂道:“战飞羽,你这个狠毒的,不是人养的坏蛋,老子与你何仇,你竟下如此重手!你这个没有人情味的东西!畜牲不如狗养的!” 凝立如山,战飞羽道:“邵吉闭住你那臭嘴,要不我就给你划上一道口子!” 激灵灵一个寒颤,邵吉狠毒的注视着,却再也不敢开口,黑瞎子勾雄,“雪里红”查冰,双双大吼,腾身上前,两把闪闪的长刀,一见齐袭向战飞羽。 勾雄吼道:“王八羔子的战飞羽,你狠,老子剥你的皮!” 长刀如两条匹练,映日闪烁,一左一右,左臂如天际长虹,右刀如天星扫地,凌厉狠辣如饿虎扑羊,饥鹰攫兔,悍然挺刺,狠厉斜劈,交互而至。 猝然暴旋,战飞羽双袖展扬,身形如陀螺般,滴溜溜闪过刀光圈射,疾至二人身后,白芒倏射,双掌如刃斩向二人颈际。 蓦然大斜身,冰上狻猊查冰,上身斜低的同时,长刀回旋,倒把翻手刺扫战飞羽下盘。 勾雄门板似的身躯侧闪,双手执刀,回身猛扫,刀光旋斩战飞羽腰际。 刀光刹时间如天罗地网般,配合得绵密无隙,战飞羽在圈映中,左撑右拒,掌刀似出没海涛的蛟龙,诡谲快捷,身影如鬼魅,飘荡倏忽。 由刀刃的寒光所交织成的线条,倏然凝映穿舞,宛如烟火银花爆开之后的华灿景色——二条人影,二支长刀在空中飞掣流闪,芒射光腾,却被阻于那突起的白芒闪带着青光的层层双掌掌刃里。 强劲的长刀刃尖,破空透点,猝然对准战飞羽的眉心暴射而至,狠辣沉猛,无可言喻。 这是在那掌刃突失,雪里红狻猊险险被掌刃击中颈项的危境中,挺腿弹向青纱帐边躲闪的同时,黑瞎子勾雄趁隙暴袭的结果。 刃尖距着那眉心只那么一了点儿的距离,战飞羽的身形宛如失去了重量,仿佛柳絮般轻飘飘的,随着长刀刃尖的来势飘然荡出,长刀刃尖急进中,永远就着不上力。 黑瞎子勾雄暗中吃惊,却越发暴怒,更急骤的挺进。 战飞羽的身形在挺进的刀刃逼进下后退,刹时已离轿车不远! 蓦然,战飞羽突然挺立不动,头一偏,长刀刃尖贴耳疾刺而过。 门板似的身躯,疾劲前冲,战飞羽右手猝翻,一抹光矢,陡然划过勾雄胸前,左掌倏出,就那么准,那么狠,那么有力,在砰然声中,奇妙的勾雄那庞大的身躯,不向后退,倏忽如抛球般,被抛向半空丈余左右。 战飞羽飘忽间,迎向那甫自青纱帐边疾向前进的雪里红狻猊查冰,双双夏然停步,对面而立。 宛如一只饿鹰被射勾雄的躯体自天空落下,落点指向轿车前的双马右侧。 轿车前辕车夫,长鞭蓦地长扬。 “叭!”一声清脆的鞭响,缰绳猛勒,右轿马突然前蹄高举,人立而起,希幸幸一声长呜! 这时,黑瞎子勾雄门板似的躯体,恰好堕落,只见右轿马人立高举的前蹄,双双先后蹬踢,膨膨两声,齐齐踢中黑瞎子勾雄的前胸! 骨碌碌一阵翻滚,黑瞎子被踢得前滚五尺,“砰”然落地,四仰八叉的躺跌路边,胸前一道长约尺许的边痕创伤,汩汩处冒鲜红血渍,脸容扭曲,时臂抽搐圈缩,已是一命呜呼。 右轿马前脚落地尤是奋蹄扬鬃,希聿聿长鸣。 郭大公身形如大鹏展翅,射落尘埃,戟指为首之赤脸汉子道:“长白十兽中,有一个赤面虎仇冲,想必就是阁下,闻说阁下排名第二,自成一个系统,与雪里红狻猊各领一帮,那不用说,这两位定是大野猪洪棠与长颈鹿裴增了。” 赤面虎仇冲道:“不愧人称天下第一名捕,老匹夫你好眼力!” 怒形于色,郭大公道:“仇冲,到了中原来,该先学点礼貌,莫丢你长白的脸!” 长颈鹿裴僧果叫道:“老小子!礼貌多少钱一斤?” 大野猪洪棠,双眼更形挤眨,粗声道:“有礼貌犯法是不是你就不抓了……” 郭大公怒嘿一声,沉声道:“野蛮……” 赤面虎仇冲接道:“识想点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谁也别招惹谁……” 蓦地,长颈鹿脑袋一晃,死眉死眼的尖吼:“他妈的战飞羽那小子,狠上了,老六完啦!老小子别挡路!滚开!” 颈长,腿长,迈步一跨,业已到子郭大公面前,长臂一伸,向郭大公拨去! 一溜蓝汪汪的寒电,倏然暴射郭大公左肋,来势之快无可言喻,仅见光芒突现,业已贴上衣襟。 郭大公右手猝翻,准狠无匹,身形暴旋,双掌如光流穿飞,灰芒凝练,似星辰迸射,一只右掌,突然自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里,插向长颈鹿裴增的腹部! 大野猪洪棠双目中宛似喷着火焰,眼看着那一只怪异的右掌就要插进长颈鹿的腹腔,怒吼一怕,合身撞向郭大公而去。 真如一头野猪般,快得不可思议,晃眼问,与纠缠的两人即将撞在一起! 大野猪一身横练,在十兽中较勾雄尤为扎实,郭大公身为名捕,对江湖人物的武功路道,即或未曾会面亦熟记在胸,对于大野猪的这招看似无赖,实际上却是看家本领的绝活,可不愿硬挡,即或能将长颈鹿一掌击毙当场,而自己也得承受大野猪洪棠这千斤力道的撞击。 毫不思索的猝然暴旋,改插为拍,“叭”的一声,将长颈鹿身形扳斜,滴溜溜旋身,退于轿车后辕! “嘭”的一声,大野猪洪棠情急之下,全力冲击的身形,在失却目标的同时,紧急挫势,亦未能避开自相撞击的恶果!长颈鹿那小腹上,结结实实的承受了大野猪洪棠的一记硬撞。 骨碌碌一阵翻滚中,长颈鹿一声闷哼,直冲向路左的青纱帐中,“哗啊啊”的高梁揩挤压声,顿时冲开一道缺口,直跌进丈许,始踉跄停身止步,长颈鹿晃一晃尖脑袋,倏然射回,“咱”的一声,自腰中抽出一条七尺长的链子枪,七节枪身,由铁环扣连,与一般的链子枪相伤,只是他的枪尖特长,与普通的链子枪相比,要长上一倍,约有尺许左右,这样长的枪尖,遇到战斗,远较普通的链子枪来得易于接敌。 挫身的大野猪洪棠,歉意地望了长颈鹿一眼,怒哼一声,向郭大公道:“老小子,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来来来,让我们弟兄伺候伺候你!” 忽地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似的半截刀来,刀身蓝汪汪的映光,显见是淬了毒。 赤面虎仇冲,同时亦亮出了家伙,那是一支特制的虎爪,柄上包了一层老虎皮,毛绒绒的,虎皮尽头,黄澄澄的一只虎爪,爪却是精钢所制,寸许长,虎指甲,尖锐如刺,微微弯曲恍似半截鱼钩。 包围圈即时形成,郭大公特意地不愿太过接近轿车,向前大踏步,前进三步,立于三人形成的丁字中间,拍拍手毫不在乎的道:“来吧!” 怒吼如雷,大野猪愤怒的叱呼:“动手!” “手”字尚在他的舌尖打转,居中的赤面虎仇冲的虎爪,宛似毒蛇居中飞点而出。 郭大公双掌倏扬,侧身削向仇冲右肩,同时让过虎爪点击! 大野猪匕首蓝芒,似蛇信般划向郭大公背脊。 郭大公左掌晃闪伸缩“啪”的一声,拍开了大野猪执刃的右腕,匕首仅差那么一丝儿,疾划而过。 环响如位,长颈鹿的链子枪,已在一抹金光流灿中,暴刺郭大公的面门。 特长的枪尖,倏忽点至眉际。 郭大公微仰头,头斜转,足尖一倒整个身形“呼”声倒转,袍袖飞舞,双掌猝展,身形迫向长颈鹿身边。 长颈鹿链子枪猛转倒抡,仿佛漫天枪影,自四面八方密密接至。 枪影反而将大野猪与赤面虎的身形一滞。 就在这个时候,郭大公倏然闪掠,穿走飞挪,袍袖翻扬,长髯飘荡,双手吞吐中,虚实互含,隐现难测,眨眼间将长颈鹿圈在掌影之中。 长颈鹿链子枪,七节疾收,变成一支短枪,枪影飞射,圈影缩小中大野猪与赤面虎,双双投入战圈,上下左右,齐齐攻袭郭大公。 战飞羽此时正同雪里红狻猊查冰,凝神对立!二个照面毁了他两个弟兄,查冰的心理,受了莫大的威胁。 战飞羽却凛冽的道:“查冰,现在要看你这瘸鸭子过河——单刨了,十兽出现了六头,假若那另四头也来了的话,不妨打个招呼,让他们一齐出来,战某人不在乎多少!” 狠厉的,查冰道:“战飞羽,奶奶的,越说你越狠起来了,妈拉巴子的你查大爷照样能收拾你!” 蓦地…… 人影凌空,查冰的长刀挥落,纵横的刀影,交错织流,风啸气荡,布成了一面严密的光网! 怪异的往侧面一转,战飞羽猝然的螺旋般全身跃起,袍袖飞舞,双手像要捞天承地般地流转挥闪,再次地,一一的,硬架开对方的剩刀光影,泼刺的,一道道光弧,将那密布的刀网冲破,冲得七零八落,终至无形无影。 这一瞬间,双双落后,查冰惊异的望了一眼战飞羽,狠厉地道:“战飞羽!你不过如此,你今天死定了!我发誓!” 古并不波,椰榆地,战飞羽道:“你最好先将胸前衣衫掩好,否则,下次就会直接将你那兽皮给割破!” 猛然低头,查冰只见一道裂口,自左胸斜斜划向右下腹肋之间,整整齐齐的雪白的嫩肉上,一丝血痕,隐隐渍出,心中不由得大惊;然而,死的死,伤的伤,藏宝图未得,而今日同来的六兄弟,却分为两组,各自碰到了强敌,但他总认为战飞羽是侥幸成功的,因为死伤的两个弟兄,所发生的情况,太过快捷,是以他有一股信心与战飞羽拼战,如今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勇气,战飞羽这中原武林目之为枭雄,霸王的豪客,能在他不知不觉中划上这么一道口子,而且拿捏得如此的准确,岂是巧合? 任何事,若能够正中火候,则效果必大,就以战飞羽这一刀来说,假若他割破了他的皮,则雪里红狻猊的心理,可能被激起一股狠厉,如今,他只是划破衣衫,隐隐的划上那么道浅痕,在雪里红查冰的心理上,对他的武功,可就有了深不可测的心理威胁,这比一刀见血,还要惊心动魄。 雪里红狻猊脸上阴晴不定! 战飞羽双手笼袖,好整以暇的观摩他的变化! 青纱帐旁,委琐的黄毛猿整个人似瘫痪了,一条右臂搭拉着,揪心的痛苦,使他的汗水与泪水混淌满脸,但心里却因痛楚的折磨,转变成一股狠毒的恨意,望着那阴晴不定,心绪不宁的雪里红狻猊查冰,突地恨声道:“他奶奶的,战飞羽你狠,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终有一天,我会使你零碎的受尽折磨,尝尽种种好受的滋味,在我脚下零碎的死去!” 冷冷地,战飞羽道:“邵吉,你没有那个机会了,等会,我让你对我的心愿,实现在你自己身上。” 邵吉尖厉地吼:“来啊!战飞羽,你等什么,你邵老子不怕死,你邵老子正等着你,倒要看着你这个仁义大侠,对我是个什么的慈悲,怎么样的合乎道义!” 悄无声息的,一抹蓝光,细如牛毛,疾然暴射战飞羽的左太阳穴,来势之快,真正是无可言喻,闪电也不能逃过眼睛,然而这抹蓝光,却神奇的快速,就只那么一瞬眼的空隙,已到战飞羽头际。 就像是左边生着眼睛,战飞羽稳若泰山,头不动,臂倏招,就在那蓝光仅差半寸的距离,左手一抹,倏翻! 同样的一支蓝芒,以同样的速度,同等的快速,眨眼间已射回林中黄毛猿邵吉的头部! 此时,“咔嘣”一声,那黄毛猿邵吉的那双尖尖的皮靴中,才轻微的响起一阵卡簧跳震的声音,他这种独特的设计,物出而声复发的卡簧装置,底是恶毒之极真个使人防不胜防。 没有异样的举动,林中黄毛猿邵吉,头一歪,斜躺着青纱帐边,刹时间,那脑袋上的七窍,流出了紫血,牛毛似的暗器之毒,巨烈无比。 战飞羽连望都不望一眼邵吉,双眸中寒光凝聚雪里红狻猊查冰脸上! 只见查冰正收回目光,那邵吉的下场,使他的心里,受到冲击,无比的冲击,表情由惊悸而激动,由激动而坚毅,一股怒火,鼓舞起复仇的斗志,一扫惊悸之容,愤恨狞厉的叱呼:“战飞羽,你将以你的生命来偿还!马上!马……上!” 沉稳地战飞羽道:“不用穷吼查冰,他们两个,一个是让马踢死的,一人是卑鄙的偷袭者,自得的报应,严格的说,他两个是死在同一个原因里——偷袭的恶果。” 查冰硬梆梆的,毫无感情的吼叫:“战飞羽,咱们是不死不休!” 声落,查冰虎扑而起,长刀恶狠狠直刺战飞羽胸膛,刀光一闪之下,却又抖射战飞羽的面门! “掌刃”倏展,袍袖飞扬,查冰的长刀,连击连磕,荡扬歪斜,“神手无相”的掌力,使查冰怪叫着扑地滚躲,刀身舞成一圈光幕,让着身子,一挺而起。 战飞羽根本没有追赶,收袖又笼入双掌,双臂依然环抱胸前,双目凝聚,满面酷厉之容,他等待着,等待查冰由地上跃起! 就在查冰跃起一挺的同时,战飞羽的动作,似是如他跃起的动作是连带的反应,双袖疾展,“掌刃”倏闪,宛若两道划空的彗星,斜斜的两圈半弧,两道毫光,炫目夺魄的透空飞射查冰。 查冰护身的光幕倏起的刹那,一声暴起的“噌”响,使光幕倏现即隐,长刀夭烧如钻天鹞子,直射半空,滑成一道炫眼的弧形映自坠落青纱帐中。 同时,查冰右手小臂,突被一道“白芒”切中,一蓬雨矢般的鲜艳血箭,喷洒出来半截断臂,带着抖动的掌指,落入沙土飞扬的尘埃,混合着血沙,震颤不已。 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句痛彻心肺后的急切怒喝,查冰的断臂,倏然射出一蓬血箭,扫向战飞羽面门! 战飞羽身影突然如一支布机上的线索,受到击震,而疾然暴退! 适时,红影腾空而起,一声凄厉的长啸,摇曳空际,越过青纱帐,三丈之处,始落入其中,雪里红狻猊查冰,负伤之际丢手臂,抛兄弟,惶惶逃逸。 啸声起时—— 攻击郭大公的三兽,长颈鹿的长臂正轮着链子枪在外围圈中,抽冷袭击。 大野猪洪棠的匕首,蓝汪汪的光芒,上下穿射,左右翻飞,诡异的出没,不时配合着他一身横炼,不虞掌击的特点,硬受一掌,而阴狠的贴身郭大公,然后再以匕首突击敌人,郭大公为其差点刺中,袍袖上洞痕处处,均是他的杰作,是以三人中,郭大公恨极了他,所有攻势,均指向大野猪,使他不能再行偷袭,故而三人的承受,亦以大野猪最重,最为艰苦。 赤面虎仇冲的虎爪,不时的正面攻袭,郭大公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困境,然而天下第一名捕,毕竟身手不凡,在环攻之中,三掌击中大野猪,二拳捶砸赤面虎,都使敌人受了不轻的内伤! 郭大公却是受了赤面虎,爪裂臂部一道深约寸许及尺的裂痕。 这是一场以众凌寡,但却是势均力敌的战斗。 查冰那声凄厉的惊啸一出,三兽斗志大消。 长颈鹿枪如毒蟒,突刺背脊,口中急呼:“扯活!” 蓝芒一流光弧映日划空而至,紧随着庞大的身躯,猛然飚至,大野猪老法子,故技重施。 郭大公前冲闪躲链子枪的身形,疾然停止,倏扬双袖借力猝旋,滴溜溜如旋风般转了三圈,大野猪贴身而过,郭大公双掌翻飞处,右掌踏踏实实的击拍在大野猪后背之上,“砰”的一声,大野猪如断线风筝,门板似的五短身材,蓦然腾射而起,此撩竟然猛攻是虚,诚心挨掌,借力逃脱是实! 无奈他的运气太坏,被击的身形借力腾身之时,恰恰被一支长鞭缠身,大“嘿”声中,长鞭笔直一甩,偌大的身影,却被硬摔地上,斜目一看,竟然是那车夫,正自扬鞭击下,不怕摔跌的大野猪,骨碌碌一路翻滚,在长鞭连声“叭叭”之中,倏然穿进青纱帐中“哧哧”钻进个没踪没影。 赤面虎仇冲,一闻扯活,早已隐入青纱帐中不见。 战飞羽望着那车夫微微一笑。 车夫不好意思的道:“战大侠见笑了!” 战飞羽道:“兄弟是真人不露像!” 车夫面红耳赤,蹑喘道:“大侠的话使人受不了,我不过平日见多了,也踉着练过几天,尤其这鞭头子上的活儿,整天玩的,一时间手痒,叫大侠您……嘿!呵呵!” 郭大公转至前面来,道:“刘五,请你将那两个尸身,搬上车后我们走啊!” 车夫刘五,闻声跨下车辕,前去搬尸! 战飞羽一笑道:“同老爷子在一起,就是这点儿麻烦,假若来上个十个什个死伤,你怎么办?” 郭大公道:“那就只好麻烦地方了!” 战飞羽摇摇头!—— 三十六、真劫、真斗、真放心 车夫将尸体搬运上轿车,一直毫未闻声息的青楼双艳朴氏姐妹,一身劲装,朴素无华,双双出坐车辕,与战飞羽微微点首,接过刘五的长鞭,扬鞭催马前行,朴少姑赶车,朴幼妮辅佐,车夫刘五,反坐到车后辕上,悠闲的吊着两条腿,闭目养神。 车声辘辘,蹄声得得,一行人顶着毒日,向青纱帐大道尽头驰去。 临上马时,郭大公用一方手帕,拾起了血泥污染的一只断手,战飞羽不禁叹息一声。 腾身上马,随车启行,郭大公将断掌掖于马鞍旁的革囊中,抬头笑道:“老弟叹息什么?” 战飞羽悠悠的道:“我奇怪,以老爷子的豪爽与急公好义,疾恶如仇,与不同流污的个性,怎能在公门中,一呆数十年?而又养成那种一丝不苟,细心的行事态度,似乎是与个性截然两途呢!” 郭大公意味深长的道:“我的个性,正是使我吃公门饭的原因,也正是我数十年毫无进益的道理,至于态度吗,可是行业习惯使然,不得不尔,老弟是不是感到我的个性与行事,有点不相称,不似一人应有?说句难听的是内外不一!” 战飞羽道:“老爷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啊!” 郭大公道:“不是你说的,只要你有同感就行,其实我自己也是没办法,我干这一行,起初也非情愿,老弟想不到吧! 我是报恩,奉父命报恩!” 战飞羽倒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道:“老爷子,怎么说?” 郭大公道:“你听过昔年有个独行大盗——白日路吗?” 战飞羽道:“日行千家,从不夜间做案,从不取不义之财,专与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作对的白日侠跖,流传了众多的武林佳话,老爷子提他,难道……” 蹄声得得中,郭大公截住话语道:“那就是先父……” “啊!”战飞羽惊异的,望向郭大公。 郭大公激动的神色,渐渐平伏,一股思慕之情,洋溢脸上,似是在回忆着好多好多,好早好早的美丽而又畅快的事情,脸上一片肃穆,一股得意,时时隐现。 回忆本来是最美的,何况是值得怀念的人和物事,郭大公那湛然的时又茫然的神情,使战飞羽犹如感同身受。 久久,郭大公自回忆中,回到现实,悠悠的道:“英雄终得阵上亡,先父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失手,被官家捉住,堂上受了甚多苦楚非刑,狱中更是惨无人道的被折磨几至要死,连一点越狱的希望都没有了,先父本想了结残生,就在此时,一个奉旨巡察官儿突然来临,撤换了县官,放了先父,在释放时,那年轻的官儿,有一句深长的话使先父洗手了,那时,我已近二十了,先父即命我到那已当了知府的年轻官儿那里自荐,从那时起,数十年来,我那恩主多次升迁,我都随往,如今,他已官至刑部,我却也因而弄了个无管区的班头!” 战飞羽道:“原来如此,天下第一名捕如今是名副其实,可是您该闲散才是,何以此次如此劳师动众的仆仆风尘?我一直想问,令高足何以未见,反见令徒媳双双抛头露面?还有令高足是何时与朴氏姊妹成亲的?” 一个沉默的人,在有问题的时候,往往是一骨脑儿的提出,战飞羽就是如此。 在沉默的人答复别人的话时,往往是十句变做一句,能够点头代替答复的,他绝不低哼一声,“沉默是金”似乎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解释。 战飞羽是沉默的,郭大公对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并不感到异样,相反的,假若战飞羽不是如此问话,那就意味着,时间、地点、对象都不同。 一件件,一句句问话,那是沉默的人经这三思慎想而后才有的结果,那不是情感的,那是理智的沉默的人情感抒发,同样的,是一泄千里的,是一连串的问题,是正常的,这表示了一个事实,战飞羽同郭大公的情感,是特殊的。 郭大公畅意的——他为战飞羽的问话而畅意,但却是微带沉郁的语调:“刑部丢失了一件贪案中附着的赃物,这赃物若果找不到,那这件案子就要翻案,而审这件案子的,正是我那恩主,而这件赃物丢失的,太过奇异,明显的是武林人物所为,但手法却极为利落,是毫没有线索可寻,此案由小徒独孤影承办,我乃是受恩主私人之托,为其同年好友,找失去的玉美人,玉美人在附近露面,是那金家园子的金不换持有,是我那两个徒媳,得到的消息!” 战飞羽明了了郭大公近来这一连串的遭遇,亦不禁为这一生为报恩而处身于不愿从事的事物中的老人的处境,而抱不平,然却自心底里敬佩这老人的纯孝,与意志的坚定,同时,他也了解了何以郭大公在公事方面,甚愿维护武林人物的道理,他根本上,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盗路传人! 这种行为,知道了底细,反而是以为该当,不知道的当然会以为是反常。 郭大公继续的话语,却是一改沉郁而为欢畅。 “你甚为奇怪,小徒怎会与武林中艳名四播的‘青楼双艳’朴氏姊妹成亲,我这为长辈的,又不便说什么,只是当影儿向我提说此事时的一句话,使我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再说,我郭某人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影儿本就是个孤儿,有两个姊妹同时愿意嫁他,我又何必阻挠?” 战飞羽道:“是句什么话?有那大的份量?” 郭大公畅意的道:“出污泥而不染!” 战飞羽点点头道:“以两姊妹的行径,应是当之无愧!” 郭大公道:“有你这句话,我更放心了!” 战飞羽惊异地道:“怎么?老爷子对她们还有……” 郭大公道:“他们成亲尚不到两个月,影儿即为此而出外缉探,她们二人都禀报我要来此地看她们的一个姊妹淘儿,那玉锁公子金不换玉美人的消息外泄,就是她们在那姊妹淘儿那得来的,是以她们二人,尾随玉锁公子行踪,并传给我消息,赶至此处,她们好姊妹淘儿至今还在青楼之中!” 战飞羽深意地道:“老爷子,有一句话虽然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也有一句话说,强找强,弱找弱,妹妹找哥哥,老爷子您说,这可有点意思?” 郭大公双目精光暴射,注视着战飞羽道:“老弟,你确实与众不同,你对任何事的看法,都入木三分,能向深里想,可能我是老糊涂了。” 战飞羽笑笑道:“其实老爷子您是爱之深,责之切!” 郭大公敞声大笑,笑声中,车马已走尽了那长长的一条青纱帐大道,抬眼望去,三五里处,一座丛郁茂密的绿树林野中,露出了一座村庄,大道微微弯曲向右后,直通村庄,在大道弯曲处,一座乱葬岗,野坟上荒草蔓蔓,坑坑洼洼地,离大道约有十丈,那是一处平原上的土埠,在大道两旁,稀稀落落地,几颗古老的柳树,正纹丝不动的低垂着,柳絮虽然轻轻,却毫无风扬之态,懊热的气闷天气,使人马都有点困乏。 大树下,仰躺着七八个农夫,两个年老的,正自抽着旱烟,在低低聊谈,其余的,一个个都四仰八叉,依着树根的,枕着土块的,呼呼大睡,每人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擦汗的脸中,那是怕苍蝇叮扰。 郭大公摆摆手,示意轿车停在路右一棵较大的树荫下,他却一跃下马,打眼望向乱葬岗! 战飞羽下马后,依在路左一棵树杆上,注视了另一树下的乘凉的人们一眼,即闭上眼睛养神。 郭大公却在此时,走向另一棵树下,那两个老人的面前低低说了几句话。 两老者,突然站起,向郭大公又作揖又满面堆笑的应承,其中一个八字胡老者,回头向四仰八叉的人叫道:“喂,大牛兄,你们都起来,来帮这位大爷,去把那车上的尸体埋了!” 原来,郭大公是请这些农夫帮忙埋葬十兽的。 战飞羽双目倏闪,向那讲话的老者,望了一眼,但旋即摇摇头,又闭目养神。 大牛儿,是个三十许的黑脸汉子,精壮结实,招呼一声,将其余的人,都叫了起来,在老者指点下,他们一窝蜂的齐齐拥向马车。 刘五待朴氏姊妹落车后,将车帘打开! 六个人,一个高腿汉子,跨上车辕,钻了进去,倒着身拖出了勾雄的尸身,两个人接了过去。 其中一个矮胖的汉子,一把提起勾雄那门板似的半僵硬尸体,背在肩上,向另一人道:“你帮他们吧!我将这家伙先扛过去!” 另一人是个高挑儿,点点头道:“同我抬重量都压在你那边,你自己扛,倒也省事,我拿铁锄挖坑时多锄两下吧!” 车中高腿汉子,将另一具黄毛猿的尸身推出,当下面二人接过来后,高腿人突然钻了出来。 双手一翻,玉锁公子金不换的身躯,轮上了背脊,长啸一声,腾身丈许,向乱葬岗飞越而去。 这时—— 陪着郭大公的两个老头儿之一的旱烟袋锅子,点向了郭大公的腰眼。 另一老者,腾身截向跃捕背负金不换汉子的战飞羽。 车旁高挑汉子,一指点中掀帘的刘五。 走了不到十步的矮胖汉子,一丢勾雄尸体,反身飚落“青楼双艳”朴氏姊妹面前,与其余五人,团团围住二人。剑拔弩张。 风飘似的战飞羽,被老头儿截个正着。 双袖飞扬,急切里战飞羽的双手,如同鬼魅般,一掌削断递来的旱烟管,一掌却自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倏忽切向老者的颈部。 身形未稳,老者突被袭击,大吼一声,摇头晃身,疾闪暴旋,差那么一丝儿的情况下,躲过战飞羽的一掌。 猝然暴旋,战飞羽的双掌,如影随形,追风逐电般快速的闪向老者。 老者倏然后跃,如风驰电掣,半截旱杆,拼得风雨不透,闪起了一层光,在后退中,撑拒战飞羽掣雷轰电般的光芒挥扫的掌刀斩削。 老者儿无还手之力! 蓦然一声暴吼:“战飞羽住手!” 光影倏敛,与战飞羽对敌的老者,双目狠恶的瞪视,全身衣衫,如同彩衣般飘飘晃动。 战飞羽望着用烟袋偷袭郭大公成功的老者道:“牛望秋,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你鬼吼个什么?” 牛望秋,那以烟袋抵住郭大公腰眼的老者,冷声道:“战飞羽,难得你还记得老人……” 战飞羽道:“可惜刚刚我被你那假嗓子骗过一时……” 牛望秋沉哼道:“骗这你,没什么,我现在警告你,你乖一点,否则老夫就先废了这鹰爪孙!” 突地大笑,战飞羽道:“牛望秋,你威胁我?” 牛望秋冷然道:“你怎么说都行,事实摆在面前!” 战飞羽冷冷地道:“我不受威胁呢?” 牛望秋斩钉截铁地道:“那我就废了姓郭的,我们弟兄陪你玩玩!” 战飞羽冷懔地道:“那你还等什么?” 一怔,诧异地牛望秋道:“战飞羽,你原是个不顾朋友的小人?” 嘿嘿冷笑,战飞羽道:“朋友,谁是我战飞羽的朋友?他? 天下第一名捕?战飞羽高攀不上!” 大出意外,另一与战飞羽对敌老者道:“大哥!莫听他的,这小子在使诈!” 战飞羽冷哼一声,突地道:“牛望初,你不用吼叫,等会儿你弟兄两个之中,先尝到我‘神手无相’滋味的是你,我再告诉你,废不废姓郭的,那是你的事,今天战某人是同你弟兄三人标上了,你摆不脱的。” 牛望秋怒叱道:“老子在乎你个鸟,来来!现在就干一场,宰你还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哼!两个人,呸!” 战飞羽凛冽的道:“有种,牛望秋,准备了!” 牛望初适时喝道:“慢着!战飞羽我有话说!” 战飞羽闪身道:“我没聋,有屁快放!” 牛望初蓦地吼道:“战飞羽你说话小心点,我牛望初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就是个祖师爷,我也照样照顾你……” 战飞羽强悍的道:“我不小心又怎样?牛望初我正等着你照顾呢!” 强忍一口气,牛望初道:“我会的,不过我想先明白一点,你既与郭大公不是朋友,为什么同我弟兄镖上?” 战飞羽冷声道:“因为你们挡了我的财路!” 牛望初道:“怎么说!” 战飞羽道:“玉锁公子金不换身上有料!” 牛望初沉思片刻,突地道:“你是说金家园子的秘籍?” 牛望秋阴笑道:“但是我们是从郭大公车上弄的人,却不是从你战飞羽手上!” 战飞羽道:“我与郭某人有约,在他将金不换交官销案后,得准我保他出来!” 郭大公经常对武林人物如此,这是任何人都晓得的,牛望初不得不信,但他却为难的道:“这样好不,你想要什么,我回去替你带个信,只要不太过火,绝无问题!” 战飞羽冷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淮河双煞牛氏弟兄,亦成了金家园子的家院?哼!看你们这份任人差遣,奔走效力,谒智尽忠的奴才行径,就知没有什么份量,告诉你,不行!” 突然大怒,牛望秋一扬手激动的道:“战飞羽,你这个黄口小子,不识抬举的东西,来,来,让老夫宰了你!” 一怒之下,旱烟袋忘神的离开了郭大公的腰眼,戟指战飞羽讲话。 郭大公转身沉声道:“不用了!牛望秋,抢劫要犯的罪你还是认了吧!” 倏然惊觉,神色立变,狠毒望了战飞羽一眼,猝然转身,面对郭大公,道:“好吧!姓郭的,算你运气好;要想治我的罪,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郭大公道:“当然!当然!旱烟管当不会顺你的手,何不换一换?免得输了不服……” 牛望秋吼道:“郭大公,你莫要占了便宜卖乖,就用这,我也一样奉陪!” 冷漠地,郭大公道:“我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还是占了诡计险谋的便宜?姓牛的!” 蓦地大吼,旱烟管映着红日,铁锅泛着精芒,流电似的闪掠,点向郭大公。 精芒甫自闪击,久经阵仗的天下名捕郭大公,自不是省油之灯,在他脱离了牛望秋的控制以后,无时不在准备着,牛望秋的一切,都在他的防备之下,根本未出他的意料,铁锅流电闪掠,他根本不动,反手时,一支锋利的短剑,已经飞现。 “呛嘟”一声,硬生生震开了牛望秋那凌厉的旱烟杆。 一声断喝,旱烟杆挥舞起一串流光,风啸光幻,威猛隼厉无比的裹向郭大公。 目光凝聚,郭大公倏忽闪晃,七十六剑分成七十七个不同的角度,飞斩牛望秋,剑刃回绕纵横,烟袋圈圈卷射,密密的交织成幻,幻的弧影,一场争战技艺的组合。 尖叱着,半截旱烟管自半空中飞扑而落,提起一圈乌光,如同串连的波纹,强劲的舞射战飞羽,牛望秋猛悍凶野的疾扑而至。 郭大公行动如电,七十七剑对七十七杆,在蓬散的光束如轮,划空一道扇形的光面,金铁交击声里,两团人影,游走旋飞。 牛望初翻滚的鸟,刺向战飞羽的面门! 战飞羽动也没动,乌光临近,袍袖飞扬,身影猝旋,双掌倏翻,映日的白芒,泛着一线青光,掌线如刃,快得如一抹光影,森森寒气,逼得乌光倒卷,牛望初蓦然翻身落飞。 身形暴挺,往起猛窜,左手扬处,一枚儿拳大小,中间缀连着钢环,耀日生辉的一枚金光铁胆,自牛望初手中,倏忽砸向战飞羽的眉心。 战飞羽微微偏头,冷哼道:“看家本领早该施展了!” 就在话声中,他那微偏的头,就那么恰到好处的让铁胆自耳边擦过,翻掌一握,黄澄澄的炼环入手一拽,另一只手掌,同是飘洒挥斩! 凄厉的一声惨吼,牛望初只觉面颊泛凉,身形在丢炼抛胆,疾然旋翻的同时,用手一摸,沾了满手腥黏地血迹,惊懔得尖叫一声,拔身向乱葬岗飞逃而去! 未得命令,一直未曾动手的围着朴氏姐妹的六人,倏忽间,星散四射,使朴氏姐妹失了目标,狠声中,朴少姑将刘五穴道解开,齐齐围向郭大公与牛望初处。 牛望初的厉吼叫,使牛望秋惊窒得一滞! “刷”的一声,在那急切而又严密得极近于无的间隙里穿射翻腾的牛望秋,被一剑穿透左臂肩胛! 狂吼一声,旱烟杆狂风暴雨,骤雷闪电似的卷向郭大公,光闪如电,飘洒绵密,缤纷连串的交击里,蓦地一条身影,腾空而起,长啸摇曳,身向十丈外的乱葬岗,连续几个腾落,隐没土埠后,倏忽不见! 相对的望着,根本没有追击的企图,郭大公长剑归鞘,笑笑道:“这倒好,省得我交人交物的两头忙,金不换一丢,我只要交了玉美人就算完差,受人委托的案子,交官反而惹厌!还是战老弟的那一套说词,可真让我开了眼界!” 战飞羽道:“老爷子,怎么!又来啦!” 郭大公笑着欢愉地道:“好!好!不说啊!连谢也不说,走啊!老弟!到前面庄里喝一壶!”—— 三十七、醇酒、迷药、英雄倒 战飞羽沉静的端坐马上,背的之苦,并未将其炙得活络点,似乎冷冽是他的护身神符,永远跟着他。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却欢愉地道:“老弟,前面那座葱郁的树林中,有个镇店,是这百里以内独一无二的,我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战飞羽点点头道:“此镇可就是那武林出名的榆柳寨?” 郭大公道:“正是,镇中有家字号叫榆柳外的客栈,他自家酿的柳眼儿媚,可是和竹叶青同享盛名,只可惜出货不多!” 战飞羽道:“货多了恐怕就没那么出名了!只不知我们口福如何,有无余沥点点馋虫?” 郭大公哈哈一笑道:“余沥?那多寒伦,今天保你喝个够,喝个足,喝个痛快——” 摆头凝视,战飞羽道:“老爷子,您可有朋友在这儿?” 郭大公道:“一个,就那么一人,那个开榆柳外客栈,专酿柳眼儿媚的老掌柜的,老弟!我的够不够说大话的资格!” 战飞羽道:“够!够!看来我口福不浅!” 突然忆起什么似的,继续道:“老爷子,咱们的谈话,让淮河双煞给搅了,如今那赃物可有了消息?” 废然长啸,郭大公道:“哪有消息!噢!是了,我真个是老糊涂了,要请您老弟帮忙,还没告诉您详情呢!此处旷野无人,正好——” 战飞羽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小子洗耳敬听!” 俏皮的话语,配上俏皮的表情,这在战飞羽来说,那真是破天荒的稀有事,由此亦可看出他与这天下第一名捕的交情,实非泛泛之交。 也只有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才能看到战飞羽的冷酷以外的那种纯真与挚情。 沉默至极处,往往给人的感觉是冷酷,再加天性不苟言笑的那种沉雄,严肃,自然生出的威态,更使人感到与此种人相处,如坐冰窟,战飞羽给人的感触即是如此。 然而这种人并非毫无感情,更非生来即是寡情的,相反的这种人的情感是深藏不露的,不是轻易施舍的那一型,但当他的情感发泄时,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若与此种人交成朋友,定是终生不渝,就算是你真正的做了坏事,别人在他面前讲说,他也不会相信,除非他亲眼看到,就因为如此,他所结交的朋友虽少,却没有一个不是生死一之的。战飞羽与每一个朋友相交即是如此。 郭大公经验之丰,阅人之多,江湖中鲜有与之比凝的,战飞羽口口声声以晚辈自居,称呼他为老爷子,他则以老弟呼之,不知者听来,似是不伦不类,实际上,这是他们恰如其分的称呼,真挚诚敬的表现,实际上这老少二人的情感,是在诚敬真挚上建筑得稳如磐石,亲于兄弟,而外表上却是严于师友。 是以,战飞羽的话声,听在郭大公的耳里,舒适无比,战飞羽的表情,看在郭大公眼中,更是欢欣愉悦至极,这是他们心意相通的结果。 欢悦而诚挚的郭大公道:“那赃物乃系赃官扣留的交上进贡的贡品,一座玲珑剔透的绿玉佛,这绿玉佛本是收藏在刑部的库中,失窃后,我探察后,甚感迷惑,痕迹分明系武林人所作,但手法却使我无法知道是属于何人所作。不瞒老弟说,以我先天遗传的嗅觉,与侦缉术,敢说武林中不做第二人想,可是此人作案手法干净利落,而且是特为对付我而有所防备,竟然未曾留下一点异味,可供我判断属于哪类人物所有,而最最懊恼的是,遗留的痕迹,分明是故布疑阵,而他这种手法,却几乎使我十足的相信,而差点误入歧途!” 战飞羽深深知道,天下要是有这名捕自承不能探知的事物,并能使他追踪术失效的,恐怕这事在武林中,找不出第二人可以探知此事的原委,但转念一想,何以郭大公要找他帮忙?难道其中有文章? 冷凛的凝视郭大公道:“老爷子,找我帮忙,这其中可有蹊跷?” 苦笑一声,双目倏瞪,郭大公道:“老弟,那留下的手法,极端像你那特有的神功,若非一丝儿异象使我判定非你所为,我甚至可能自承此案,更奇异的是那一丝儿气味,亦是你的特质!若非太过微弱,不像本人来此,我亦就不敢有推翻的想法了!” 战飞羽大为惊奇的道:“那您凭什么认为不是我作的?” 郭大公严容道:“一者当然凭你我相知之深,二者手法中有一瑕隙,非你神功所应有之现象,三者所留气味过淡,不是亲身到过的浓厚味道,甚像是你的衣履上的气味。” 战飞羽露出一股钦佩而又感激之容,道:“难道你没追踪?” 郭大公道:“我哪里会不迫踪,但我追踪到了一处河岸边的乡民望汛守夜窟中,闻到的是火烧焦味,我哪还有什么本事可施!他将衣履烧尽,光身跳入河中,一切都淹没了!” 火与水同时运用,气味散尽,连作案人自身味道,都不会留下,他郭大公究竟不是猎犬,遭此情况亦是无能为力! 战飞羽沉思有顷道:“那赃物绿玉佛身上,可有线索可寻?” 废然喟叹,郭大公道:“此物我连见都没见,有何线索可寻!” 战飞羽道:“那老爷子找我,又有何高招?” 郭大公道:“作案人能留下你的气味,而且我判定系你的衣衫味道,那么你总可以想到,有无接近你,可以拿到你的衣衫,而且是与你有隙之人?” 战飞羽沉默了! 马儿得得声,车马辘辘声中,战飞羽一直没有开口,陷于沉思之中。 直到进了榆树柳树丛丛围绕的榆柳寨犹自沉思不已,对身外之物,似毫无知觉反应。 车马停在“榆柳外”栈房门口,这才使他回复反应。 歉意地笑笑,翻身下马——蓦地—— 战飞羽寒目精光暴射,望向郭大公。 郭大公双目阴沉,面色凝重中有一丝儿异容。诧异的,战飞羽一脚踩蹬,一脚登空,缓缓地双目自郭大公面上,移扫四周。只见—— 轿车上,双双落下了“青楼双艳”朴氏姐妹,款款向栈中走去! 街面两旁,商肆林立,屋字榨比!虽每家都开着门营业,但除了店家外,不见顾客上门,整个的一条大街,竟然阒静如死。虽是夕阳西下,晚餐的时候,也透着点儿古怪,战飞羽单脚落地,轻声道:“老爷子,可有岔眼的?” 郭大公摇摇头,翻身落马道:“只是有点反常!” 战飞羽双脚落地,将马缰绳挽于轿车后辕,与郭大公并肩走向栈房,边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郭大公庄容道:“老弟,只有如此了,只怕我们已进入了一个是非之地了……” 严容,战飞羽道:“武林本是是非地,你我亦是是非人!” 这二人并肩进入客栈,“榆柳外”的伙计,早已迎上,强颜道:“客官,啊!郭老爷子,是您?请!请!” 本是略带凄容的颓丧神色,突地露出一抹欢容,边走边面带希冀的道:“老爷子,您好久没来了,如今是打尖?还是住店?噢!您还没吃过饭吧!您要是……” 郭大公宏声道:“柳老四!你怎地罗嗦起来了,我看你有点颠三倒四的,莫不是柳老爹亏待了你!” 柳老四苦笑笑道:“老爷子说笑了!我还不是那样,老爹可会亏待我?” 郭大公道:“那么你罗嗦个啥劲!告诉柳老儿,就说我来了!” 为难地,柳老四道:“这……好!好!老爷子,您先坐!” 郭大公诧异甫露,战飞羽在旁一使眼色!郭大公突地闪眼望了下栈内,口中敞声道:“好!我在这儿!你照老规矩吧!” 一指“青楼双艳”朴氏姐妹所坐之处,大步走了过去! 柳老四诧异的望了望郭大公,欲言又止,旋身招呼酒菜,亲自倒茶递手帕后,轻声道:“我这就去禀告老爹,老爷子稍候,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郭大公道:“噢对了!这次随我赶车来的是刘五,他已将车马移到后面,你告诉他一声,他难得回来一趟,这儿都是他的老朋友了,你和他说,他尽可自便;我们在此处可能多住两天也不一定呢!他若愿意多盘桓两天也可以,我自会将车赶回去;没事就不要到我这儿啦!” 柳四道:“我先替五兄弟谢谢老爷子,只不知我够不够格?老爷子那儿还缺不缺人?” 郭大公道:“怎么?刚刚说柳老爹没亏待你,怎么倒找起我来了呢?唔!” 柳四道:“有您这样体恤伙计的主子!我不找您找哪位!” 哈哈大笑,郭大公道:“好小子!拍马屁都和别人的方法不同,唔!” 柳四道:“这回只怕拍错了地方!” 郭大公道:“地方倒没错,就是对象不同,我那儿还缺个……”郭大公蓦地用眼瞟了一下身旁并坐的徒媳一眼,老脸一红,似是下面的玩笑话不便出口,语气一换,叱道:“别罗嗦!去!去!干你的事去!” 柳四应声,陪着笑走开。 战飞羽轻轻道:“老爷子,怎么?刘五是此地人?” 郭大公漫不经心地道:“不!他是此处柳老爹介绍给我的!” 突地脸上神色一变,转脸望向战飞羽道:“老弟问这个可是有所见?” 战飞羽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郭大公见酒菜业已上桌,即举杯道:“来!老弟,你尝尝看,这酒如何?你们俩也可以尝尝,这与竹叶青齐名的佳酿!” 朴氏姐妹,欠身谢过,一人也自斟了一杯,双双举杯敬向战飞羽。 战飞羽称谢,饮尽照杯,旋即与郭大公连尽三杯,朴氏姐妹,饮过一杯后,即行用饭。 战飞羽却与郭大公,慢慢饮谈。 当柳四陪着一位须发俱白,童颜鹤发的精瘦瘘的老者来到桌前时,郭大公醚醺然地道:“嗨!柳老兄,你怎地如此大架子,至今才来?若不是我一天未吃饭,我非冲进去同你算算帐不可!来!来!给你介绍个朋友!” 柳老爹歉意地道:“里面来了几个远房亲戚,一时脱不开身,让郭老您久等了,罪过,罪过,这位是?” 郭大公道:“战飞羽战大侠!” 柳老爹身躯微微一震,面上掠过一抹惊容,口中道:“噢!战大侠,久仰!久仰!小老儿柳遇春,一生别无嗜好,惟喜交友,战大侠若不嫌此地偏远,望以后多多来盘桓盘桓,小老儿欢迎之至!” 战飞羽抱拳道:“只要柳老爷子不怕打扰,以后战飞羽定当前来多多叨扰您两坛子柳眼儿媚!” 柳老爹道:“欢迎!欢迎!别的不能如愿,这酒嘛,自己的,随来随有,只要您肯赏光!” 战飞羽眸瞳中闪射出凌厉的寒光,盯视着柳老爹,似有所然地道:“就凭老爹您这句话,战飞羽还能不来吗?咱们就此订了!老爹,您意如何?” 柳老爹道:“战大侠既如此说,我这个卖酒的,还能有多大的蚀头吗?只要您肯赏光,不怕小老儿俗烦事多,咱就一言为定啦!” 战飞羽凝重的道:“好!老爹,只要有暇,以后就多有叨扰了,这次为了您这美酒,我特意请郭老爷子,在这儿多住两天,打打馋虫!” 柳老爹笑笑道:“战大侠喝着我这酒如何?醉人吗?明后日给您再开两坛清明雨水的!那可更醉人呢!” 战飞羽深意地,沉声缓语:“喝酒之人,岂怕酒醇!只要老爹您舍得,战飞羽是不醉无归!” 柳老爹笑道:“战大侠海量,我这酒虽能醉人,可也有个限度,我看得出,以您的豪情,意志,恐怕很难醉倒您呢!” 战飞羽笑笑不语!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双双检袄为礼道:“见过柳老爷子!” 柳老爹还礼不迭地问郭大公道:“嗨,郭老,您怎不介绍?这两位是?……” 郭大公道:“哦!柳老儿,你可不能乱怪人,你同战老弟一见面就嘴巴不停,叫我如何插嘴,我不怪你喜新厌旧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倒挑起我的不是来了!” 柳老爹道:“好!好!算我错,没想到人家姜是越老越辣,你却是越老醋劲越足呢!你倒是为我介绍介绍啊!” 郭大公笑道:“好啦!你并没失礼,他们是我的两个徒媳!” 柳老爹喷喷赞道:“好一对姐妹花,等会儿……唉!以后再讲吧!” 战飞羽深深地望着他,郭大公却于此时道:“柳老儿,你莫忘了,我郭某人虽身在公门,然而可也不怕惹是非,你如此的蝎蝎螫螫,似非交友之道,有什么就说吧!你同战老弟的那套瞎扯,我可不耐烦,更不喜欢你这种吞吞吐吐的熊样子!” 敢情郭大公发火了,话的份量也重得很,语气相当不大客气,直说得柳老爹愣愣地。 旋即强笑端起桌上酒杯,举手道:“各位远道来此,辛苦啦!我敬各位一杯!” 神情之间,极是为难;郭大公看到他这种拒人千里的样子,不由大怒,双目一瞪,突见战飞羽那双寒目,递来了讯号,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勉强的压抑住怒火,端起杯来,一仰而尽。 战飞羽与柳老爹碰杯后,双双饮尽,安详的道:“老爹,您还有远客,时已不早,我们不敢留恋,好在我们预定在此多留两天,您就请便吧!” 柳老爹感激地望了战飞羽一眼后,双手执壶,为四人各自斟了一杯酒,然后向郭大公歉意地抱拳道:“郭老,暂且失陪,您多尽兴!” 扭头转身,颤微微的走去! 战飞羽道:“老爹——” 柳老爹微微一震,转头道:“战大侠您——” 战飞羽道:“柳眼儿媚可别舍不得啊!” 柳老爹进去后,郭大公实地抓起面前酒杯一仰头饮尽,不悦地道:“这老儿有点邪门!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战飞羽笑笑道:“江湖事情,一日双变,人心更是难以捉摸,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啦,老爷子,难得喝到这好的酒,您多喝点!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为郭大公斟满面前酒杯,自己先端起来干了,然后这才舐舐唇,满口称赞地,战飞羽道:“谈到喝酒,天下的名酒,我都尝过,但此酒却与众不同,他没有山东烧刀子的冲劲,却有他的甜头,亦不似绍兴的平淡,却有那股温和,更不似汾酒的辛辣,可较为醇厚,竹叶青与之相形,似欠点火候,有股子野味,茅台似无此酒之香味清艳。” 郭大公突然豪情湍飞的道:“不想老弟却是此道中之好手,所评的是中肯,来,敬你一杯!” 朴幼妮轻轻道:“战大侠,此酒与女儿红孰优?” 战飞羽双眉倏扬,道:“啊!不大好比较了,顶顶好的女儿红,闻有百年以上的,听说是那曾祖母为未出世的重孙女窖的嫁妆,我可没有尝过,即以普通的女儿红来说,少者十余年窖藏,多则二十余年,其酒入喉虽平淡,虽然味醇而后劲长,亦不伤人,此酒则系烈酒之一种,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且系初次品尝,不知饮后如何!然而总觉着,两者有点说不上的差异!” 朴幼妮微露瓠犀,未再作声! 郭大公仰脖一连三杯饮过,突地道:“女儿红不能与此酒相比,因为淡烈不同,为什么老弟却将他与绍兴作比?” 战飞羽哈哈一笑道:“老爷子要是问案,我可就没得说了;刚刚嘛,是说溜了嘴,再者嘛,您不觉着,此酒之温劲惟有绍兴可以比拟?” 大有同感,郭大公道:“听您之意似是淡酒中绍兴里的女儿红是数第一了?” 战飞羽道:“齐鲁一带,有种用黍子作的黄酒,您若碰到了陈年老酒,那可就不一定了,只可惜没人弄来,将天下之酒,比较比较!” 郭大公道:“还是不比的好,一比就生是非!” 战飞羽道:“比与不比,各有长短,比生是非,总可避免,只要公平,当无问题,不比就没有什么进益了;每个地方,只知抱残守缺的不知改进去,精益求精,我们怎能喝得到最好的酒呢?这也同武功一个道理,越比越有进步,否则,只是自我钻研,最起码在经验这方面,就没法相比。” 郭大公点头道:“老弟这话确实至理名言,无怪有些年轻人,到处找人比试,想来这也是道理之一,不只是为的创名立万,或如老一辈的人所说的什么初生之犊不怕虎吧!” 战飞羽叹道:“说这种话的人,好像是忘了他们也有过年轻时代,你说怪不?” 郭大公笑道:“老弟,你说我是不是那种人?” 战飞羽道:“你说过吗?” 郭大公道:“我一生说过多少话,哪能记得那么多!” 战飞羽夹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后吸一口酒,缓缓道:“最低限度您现在没那种想法!” 郭大公的笑容初展,蓦地,神色立变,霍然站起,怒目望向店中柜台方向,张口大喝—— 却一句话,一点声音,都未曾喊出,人即俯身仆于桌上,将菜肴弄得溅翻满地! 朴氏姐妹,双双起立,大惊失色的急声道:“师父!您……” 话声未完,姐儿俩也蓦然倒地不起! 战飞羽却惺松着,矫舌道:“老爷子,你怎的如此不济,就醉了呢?唔!来!来!我们再干一杯……” 人却在语声沉寂后,仆于桌上,口水外流的昏了过去—— 三十八、醉汉、醒人、神仙愁 “榆柳外”本是座甚为宽敞的栈房,一进大门,即是一座可容百余人的大客厅,柜台就设在通后进的门右,一排高高的桧木红漆柜台后,坐着个冬烘先生型的老头儿,那一副用绒线拴着的水晶镜片后,一双烂眼,红得似一颗烂枣,眼屎涨满眼角,两撇八字胡,一颗秃脑袋,在灯影下摇晃,一身灰布大褂,都已经洗得快变成白色了。 此时,却正自唇角露出了一股极为阴险的笑容,望着店中,那独一无二的一桌客人——业已倒于地上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同他的一对徒媳“青楼双艳”朴氏姐妹,与仆卧桌上的战飞羽,嘿嘿冷笑。 本来,郭大公进门,就已起疑,偌大的一座客栈,竟然没有顾客上门?职业的本能,使他养成了仔细观察去求取答案习惯。 但当他已知道他的老友——榆柳外栈房的主人柳遇春,业已遭受到不大小的麻烦以后,他本已用话点过柳老爹,可是战飞羽的适时制止,与柳老爹的吞吐神情,他强抑住了愤怒的情绪,未即发作,他并未防备这多年的老友所招待的酒菜中,已动了手脚,当他发觉已为迷药所制时,为时已晚,因为他中的蒙药,乃是武林中下九流所用的最厉害的一种,名叫“开口叫”,意思是只要你着了这种药,你一生气开口一骂,那就会被迷昏过去。 柜台后的冬烘先生打扮的人,此时见状更是冷笑出声,一挥手,自后门进来了四个人! 首先进来的,是个五十开外的独眼灰衣老者,第二个较他矮了半截,身子只向横里长的短腿老贼,两条手臂特长,差那么一点点,就够到了地上,和肉砧子似的身躯,却穿了一套锦绣短衫,从后面看去,活像个畸形的婴儿,但从面容上,却知道他最少也有五十岁了! 紧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却是同时迈步,挤进来的,因为那扇门,刚好可以容得下他两人的身子,一丝儿不多,也一丝儿不少,那是两个肥头大耳,阔嘴细目,宽肩粗腰,犹如水桶般的一对孪生弟兄,看上去也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两个人的一切也分辨不出来,尤其是那一对下颊下的肥肉同那一对挺得老高的滚圆肚皮,活脱脱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又大又宽的红袍,使人看了,格外的刺眼。 烂眼冬烘先生,迈步出得柜台,走到前面向独眼灰衣老者道:“人道郭大公这天下第一名捕的鼻子比狗还灵,眼睛比老鹰还尖,心思比鬼都鬼,手脚比谁都利落,看来是虚有其名,你说是不是?年兄?” 独眼老者道:“他再鬼,能鬼得过金眼佛曹兄吗?柳遇春这老鬼,被你混过了他十余年,尚且不知,何况他郭大公一年只来个一次半次的!” 人向横里长的短胖老头,仰脸道:“我解超是真佩服你曹和老和这一绝招,一呆十余年,就只为了今天,他妈的叫我可受不了!” 嘿嘿一笑,独眼老者道:“假若你旱地刺猬解超能够到任何地方卧底卧得上一炷香的时间,那可是武林的大笑话来!” 一仰脸怒哼道:“我姓解的卧不了底,你独眼龙年春挺能卧,那才是江湖的大滑稽事儿呢?我看谁也别说谁!咱们是半斤八两,差不多少!” “哈哈……” 突然问,那一对肥得像猪一样的弟兄,相视着大笑起来,双双捧着个肚皮,抖动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四只眯缝的眼里,都笑得眼泪顺腮流淌。 奇异的望向两人,独眼龙年春挺道:“你哥俩笑什么?” 笑声忽停,抹抹眼泪,细目相对的兄弟两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的又齐齐望望独眼龙年春挺,转眼再望望旱地刺猬解超,然后胖兄弟二人,突又相视一会儿! 似忍不住心中的得意,蓦地又暴发出笑声! “哈哈……” “哈哈……” 本是弯不下去的大肚皮,挺得更高了,腰向后仰得几乎要接触到地面! 烂眼的冬烘先生金眼佛曹和,独眼龙年春挺与旱地刺猬解超,望着这一对活宝弟兄,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笑的原因何在。 久久,胖弟兄二人这才停止笑声,喘息着,两人的四只肥短的手掌,各自上下抚摸着胸口与肚皮顺着气,不时的搽着眼泪! 稍停,其中之一用一种细得如蚊呜,却清晰明白的娘娘腔道:“你金眼佛曹和是出名的智多星,阴谋险诈到了家,你就猜猜看我弟兄俩笑什么?” 金眼佛曹和不悦地烂眼一翻,沉声道:“你们这一对活宝可别拿我开心,这个时候我也没心情同你们瞎胡闹,要说,你们弟兄俩不是都长了一张嘴吗?不想说,就闭上它,去动动那必得活动活动的笨腿笨爪子,去把那老鹰大同姓战的给先制了,我们好办事!” 细目一瞪,双双挺起肚子,迈前一步,气得全身肥肉乱颤,同时伸手指着金眼佛曹和细声细气的怒叱道:“曹和你是在同我弟兄俩说话吗?” 烂眼一翻,金眼佛曹和道:“不是同你俩,我还是同猪在讲话吗?” 挤在一起,戟指着曹和,弟兄俩又是同时开口,同样的话语道:“十余年不见,你姓曹的敢是长硬了翅膀?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冷凛地,曹和道:“你怎么说都行,得先把事情做了以后再说!” 双双踏前一步,越过了独眼龙与旱地刺猬,与金眼佛面对面的道:“我们要先说清楚!” 怒声沉喝,金眼佛曹和道:“就凭你肥鹞胖鹰杜翱杜翔弟兄俩还不行!” 肥鹞杜翔,气得脸色泛青,抖颤着说不出话来。 胖鹰杜翱,却细声细气的狠声道:“金眼佛曹和,你凭着什么?” 金眼佛曹和,手一扬,右手中指上的那一个中间环节上,套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龙头拐”形的戒指,冷冷道:“就凭这个!”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撒了尿的水泡,气也没了,脸色也大见缓和,兄弟俩迈着粗壮得似像一般粗的肥腿,走向战飞羽四人! 挤得成缝的四只眼睛中,双双露出一股恶毒的神色,一股怒火似是都要发泄在战飞羽四人身上。 金眼佛曹和手上的那一只“龙头拐”形的戒指,何以有此魔力,能够使胖鹰肥鹞杜氏兄弟,江湖上盛名久著的恶禽双鹰见了都服服帖帖?客栈大厅之内,站着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只因那“龙头拐”形的戒指,乃是武林中声势赫赫的一方主持人之信物。 站着的人,没有一个敢对此信物不敬的,此物所至之处,代表着物主的亲临,对物不敬即如同对人不敬,在此物主人治下,尚未见有敢不敬的。 此物主人是谁,站着的五人,亦无一不知,而在被迷药迷昏了的四人中,趴伏在桌子上的战飞羽却也知道。 战飞羽双臂前伸,手掌向下,每一掌下,都压住了一只酒杯。 酒杯中,都满满的盛着一杯“柳眼儿媚”,那是属于朴氏姐妹的一只,与战飞羽自己的一只。 左臂微曲,右臂伸直,脸儿向左前方侧伏桌上,左腮贴在桌上,左眼靠近桌面,右眼闭得紧紧的,左眼的睫毛内却闪射着一股精光。 自金眼佛曹和招呼独眼龙四人步入客栈大厅的那一刹的开始,战飞羽的左眼,即不时的自迷缝中半开张的眼脸望着,耳朵听着。 迷药对他失去了效用,屡次从毒中逃生的他,已具有自然的抗解毒药之功,何况这区区迷药。 虽然,这是迷药中最厉害的“开口叫”,但也同样无效。 当他在金眼佛那只“龙头拐”形的戒指闪射时,他已知道当前五人的来处。 他本是甚为疑惑,何以这五个道不同的人能够聚在一起,合伙干起一宗买卖来!如今他知道这五人是属于这一个组合的份子! “龙头拐”戒指,是“金家园子”当今的当家人,金老大的表记。 从听到他们交谈后,他对于“金眼佛”曹和的卧底十余年“榆柳外”客栈的原因,却大为费解。 神思飞驰,问题越想越多,但“胖鹰肥鹞”杜翱杜翔兄弟那两条肥腿却不容他再去思索这些问题。 必得即时解决,马上决定的是任“胖鹰肥鹞”杜氏弟兄动手,自己伪装到底呢?抑是先发制人,废了二人,然后再面对三个强硬的敌人呢? 这是一件甚为难以决定,并得有大智慧的决定的时刻,但时间并不充裕,相反的非常急迫。 那两个水桶似的身形,已离他只有五尺了! 当他必须采取决定,间不容发的时候—— 蓦地一声低沉的喝声:“且慢!” 那是独眼龙年春挺的声音! 这一声止住了杜氏兄弟肥胖身形的前进。 同时也使战飞羽暗暗的舒了一口大气,毕竟,在这时候,一丝儿时间,都是他需要的。 杜氏弟兄双双停身,凝望向年春挺那只独眼。 独眼龙年春挺的独眼放光,向金眼佛曹和道:“曹兄用的可是开口叫?” 金眼佛对年春挺的断喝,有点诧异,闻声犹自疑惑的望着他,点点头! 独眼龙道:“既然如此,何必多费手脚?四小时以内,我们不解他们的迷药,谅也无事,何不趁此将贵东家请来,让他来解决解决面前的事儿?” 旱地刺猬解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眼龙年春挺似与旱地刺猬不太和睦,独眼一瞪道:“不知道就听,你不开口,没有人说你是哑子!” 旱地刺猬解超,头一仰怒吼道:“独眼龙你说话客气点,这儿可没有人听你使唤!你叱五喝六的是对着谁?” 独眼龙年春挺转身面对旱地刺猬解超道:“对你又怎样?秃刺猬?” 旱地刺猬解超,双目倏瞪,一双长臂缓缓提起…… 金眼佛曹和,缓缓的道:“两位何必如此?十余年不见,似乎还未除掉年轻时的火气,口舌变得火暴,岂不误了正事?如何回去交待?解兄稍安勿躁,且听年兄有何高见!” 旱地刺猬解超怒哼一声,大步走向杜氏弟兄而去。 年春挺独目中放射出一股煞光,望着旱地刺猬的身影狠瞪一眼,转面向金眼佛道:一曹兄不是说此处主人柳老头与那老鹰犬交谊甚笃吗,我们何不以毒攻毒,就让柳老儿来将他们四人处理掉,岂不省事得多!” 胖鹰杜翱,肥鹞社翔,因“龙头拐”形戒指而受“金眼佛” 曹和指挥,如今听独眼龙年春挺之语,正合己意,退后一步,转身望着沉思的金眼佛曹和,这种心理,这种行动乃是必然的,以他“恶禽双鹰鹞”的武林地位与名声实不愿受人颐指气使,情势所迫,不得不尔,一肚子恶气,正无处出,如今有了台阶,怎不借机而下。 “金眼佛”曹和道:“年兄如此说,那么就将那老儿找来!” 谁去找?金眼佛曹和似是吃定了“恶禽双鹰鹞”杜氏弟兄,一双烂杏似的红眼,望向二人,正欲开口—— 适时—— 从通后进的门中,晃进了一个踉跄歪斜的身影。 边走口中边哼哼卿卿地唱着: “柳眼儿媚呀—— 那醉眼儿……嗝儿。媚—— 悠悠——忽忽——嗝儿, 自在呀又舒——嗝儿服——” “咦!你是谁?” 醉汉晃晃荡荡,一溜歪斜的差点儿撞到独眼龙年春挺的怀里,这才仰脸问话。 眯缝包斜的眼光,突地一睁,大着舌头,扬臂伸手指向独眼龙年春挺道:“噢!原来是一只眼的哥们,来,喝一喝一杯!” 年春挺独目倏瞪,扬臂伸手一把将醉汉伸来的手腕抓住,怒喝一声,手一带道:“滚你的蛋!” 醉汉被抡得滴溜溜转个半圈,转圈的同时,双臂乱抡,划过独眼龙的胸前,身体却如旋风般转向金眼佛曹和。 双臂飞舞,醉汉模糊的吼叫:“请你喝……喝酒,怎地……动……粗……” 整个身躯旋向金眼佛怀中的醉汉,蓦地被曹和一掌击在飞舞的手上,“啪”的一声,醉汉的手臂嗒然落下。 旋转的身躯差那么一寸,差点撞到金眼佛的胸前,“砰” 的一声声响,金眼佛曹和的另一只手掌,又击在醉汉臂部,一股大力,将醉汉旋转的身躯击得离地寸许,飞也似向横里长臂短腿老者旱地刺猬解超撞去。 旱地刺猬解超,未待醉汉身形欺近,业已斜跨一步,扬掌击向醉汉。 醉汉双臂挥舞,在脚离地面的情况下,突似重心一失。 双脚先后着地一个踉跄,无巧不巧的射过了旱地刺猖解超的凌厉如排山倒海般的掌劲,整个身子,跌跌撞撞的扑向“恶禽双鹰鹞”胖鹰杜翱而去。 恶禽双鹰鹞杜氏兄弟,心意相通,双双斜转,齐齐迎向醉汉,肥臂倏抬,一股暗劲,将醉汉平空托起,斜推向战飞羽仆卧的桌面。 醉汉身躯被暗劲一托,突地一带,随即冲刺而前,挥舞的双臂,踉跄的脚步,惊吼着“噗”的一声,仆在战飞羽对面。 怪!偌大的重量,桌子竟然未动。 醉汉双臂仆向桌面后,黄光一闪,射向战飞羽伸在桌上的右掌下的空隙。 战飞羽随即掩住黄光,触摸之下,心中一震,左眼微睁,望着醉汉一笑——微微的一笑却转眼即逝。 同时,仆于桌面的醉汉亦向战飞羽眦一眦牙,趁未稳的身躯向左一翻,挣扎着,站了起来,前进一步,颠颠倒倒歪歪斜斜的又跨左一脚,同时左手一扬,一抹粉剂,扬于空中,粉剂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臭,战飞羽身躯一凛,醉汉却身形不稳,横跨两步,极似享受不起杜氏兄弟的掌劲般歪倒向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身前。 无巧不巧的恰恰仆在郭大公身上。 醉汉的一连串动作,在刹那间完成。 独眼龙的年春挺突地扬声喝道:“店家,请你们店东来!” “不用了,我已早来多时!” 后进门口,突地跨步迈进来的,正是“榆柳外”客栈的老掌柜柳遇春。 柳遇春一改伛偻之态,挺胸抬头沉声道:“怎么?先生,十余年来,我不是都在这里吗?十余年来我哪一天不是拿着你当人待?” 灯影下,金眼佛曹和瘦脸一红,旋即磔磔笑道:“不错,你对我很客气,但我对你也不是不恭敬!” 柳遇春冷声道:“十余年的尊敬,不及一日的狠毒,我养个狗也比养你好!” 蓦地大怒,金眼佛曹和怒声尖吼道:“柳遇春,你可要讲话小心点,你要弄清楚,这是什么时辰!什么场合!” 冷冷的,柳遇春狠声道:“什么时辰?酉未戊初,什么场合,我老人家自己独资经营的‘榆柳外’客栈!我怎地会弄不清楚?” 狠毒的金眼佛曹和道:“不错,这原是你的地方,你的客栈,只是从现在起换主人了,知道吗?我的掌柜的!” 柳遇春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如金钟玉振,听在金眼佛曹和耳中,直如晴天霹雳,神色大惊。 柳遇春笑声甫停,变颜变色的金眼佛曹和道:“十余年相处,阁下竟然能深藏不露,听你的笑声,似是有点火候,无怪你的话语,也敢硬起来了,他妈的老鹰拿耗子,我倒是错瞧了你啦!” 声色突然转厉,曹和怒吼道:“姓柳的,你莫忘了,你身上可中了点玩意儿!” 冷冷地,柳遇春道:“十余年来,你以为假名假姓就能混过我这老态龙钟的朽老头子吗?曹和!告诉你,你瞎了眼,你白费心机!你那慢性毒药我老人家没有吃,你没有看到我老人家较平日还硬朗点吗?其实你们的一切,早就在我老人家面前露了底,今天我不过是想多知道你们的企图,才装了半天的孬种,现在吗,你们的人,业已到齐,干脆点,我们就趁这天黑解决解决吧!” 冷凛而不屑,金眼佛曹和道:“就凭你?哼!” “加上我如何?”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突然翻身而起。 同时,他身上的醉汉,亦长身立于当地,竟然毫无一丝儿醉意,口角含着一股微笑,扬声道:“两位少奶奶,参加吗?”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闻声立起,敛衽一礼,向醉汉道:“多谢五哥解药!” 同时转身向金眼佛曹和道:“我姐妹二人深愿再领教一下曹大当家的迷药手段以外的绝活!” 郭大公的突然起立,使金家园子的人,个个都诧异的望着金眼佛曹和,眼神中都是疑惑,无异的是疑惑“开口叫”何以失效,而这醉汉又怎会有解药! 金眼佛曹和眼中是惊异与迷茫,脸上虽惊震却不理众人的询问眼色,一双烂眼,瞪着醉汉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哪里来的解药!” “醉汉”毫无醉态,语带醉意地道:“掌柜台的先生,你怎地连我都忘啦,真是遗憾,江湖上都讲你金眼看人一眼,永不忘怀!怎地今天倒变成烂眼瞎子了呢?” 金眼佛曹和,江湖上出名的阴狠诡诈,可也出名的烂眼不认人,他金眼佛的外号,乃因他江湖人物看过一眼,就有印象,可是“翻眼不认人”的无情个性,挣了这么一个“讽刺” 性的外号,如今这醉汉刺他的要害,揭他的疮疤,使他怒火中烧,大吼道:“小子!你等着,我要让你尝尝对我无礼的滋味,要你尝尝什么叫‘活罪’的滋味!” “醉汉”笑笑道:“曹和!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这个狠话,就只能说说算了,是没有希望了,你两个也不行,不信就试试,用不着等!” 突似忆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金眼佛曹和道:“噢!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柳遇春推荐给老鹰大郭大公的那个车把式刘五?” 刘五笑笑道:“不愧被人称为金眼佛,一面之缘,犹能记得!” 冷凛地,金眼佛曹和道:“你赶车的本事,大概不错,希望你手底下别的活儿,比你嘴上的工夫强一点!” 郭大公突地道:“曹和,五对五,怎么样?” “嗬!嗬!”声中,两道白光,起自战飞羽手中,那是他手底下压着的两个酒杯,分别射向前后两个窗子。 同时,直身而起,口中冷凛地喝道:“朋友,该听够了!何不进来一谈!” 两道酒箭,穿窗而出,适时传来了两声哈哈,厅中前后门同时闪进两个老者。 赫然是那半路劫去玉锁公子金不换的淮河双煞牛望秋与牛望初兄弟俩。 厅内人影略为交错,立刻分成两排对立! 七对六。 战飞羽向对面七人望望,手一扬“龙形拐”戒指,握于他的掌心,展示于金眼佛曹和眼前道:“曹和,这玩意儿你想要的话,就找我!” 金眼佛曹和神色立变,怒道:“战飞羽,听说你是个汉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鼠窃狗偷之辈!” 战飞羽深意的望望刘五一眼,缓声道:“曹和,你该镇静点,想想看,你同我可接近过?我何时偷你的东西?我奇怪金老太怎会派你来卧底?她怎么能放下心?你出名的阴险狠诈,但今晚你所表现的,却处处是个猪八戒的脊梁——无能之辈(悟能之背)。” 大怒,吼声如雷,金眼佛道:“狗操的战飞羽,等会我就让你尝尝无能的滋味!” 战飞羽道:“我现在已经在尝你无能的滋味了,你还是让‘盗君子刘次锋’尝尝‘活罪’的滋味吧!” “盗君子刘次锋”之名,五年前在江湖中,乃是武林人个个闻之头痛的人物! “盗君子”之名,有其特殊意义,除掉他同样的是劫富济贫与其他独行侠盗无甚分别以外,他似乎对世上自称为“君子”的人,特别有兴趣,他经常将“非君子”与“伪君子”的“君子”恶行揭发出来! 而他更有一个特殊之处,假若他冤枉了好人,他亦会自动揭出证物,将他错误公诸武林,而他公诸武林的方法,则常是将事实经过与证物,放置各大门派,或武林世家的大门之上,或是通衡大邑的门楼之上。 是以武林中赠以盗君子之名,他的意义包括着他专以盗“非君子”“伪君子”之“君子”之名为事,亦含着他是“盗” 行中的“君子”之义! “盗君子”刘次锋的名字,任何人都知道,然而盗君子刘次锋的人,却无人认识,这在江湖上,是一个谜,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如今,战飞羽揭出了他的底牌,怎么不使在场之人大为震惊。 最最震惊的乃是郭大公与柳遇春。 郭大公以双目凝视着“盗君子”刘次择不语,面上的表情,极为特殊。 那是一种被欺骗的不悦,夹杂着一股自己未能识破对方行藏,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得自自然然而且一混就是五年的一种自怨神色,这种神色,表现的心理是双重的尖锐对立,矛盾,那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所以,郭大公是沉默的。 柳遇春却是不同的,在他的心里,不管你“盗君子”是如何的高明,但总是“盗”,而他却被刘次锋骗过,而且进一步将他介绍给了郭大公,将一个高明的“盗”者,介绍给了天下第一名捕,这在良心上,是一种多重的负荷?是一种多么难以形容的“惭愧”?是以柳遇春开口了,缓缓的,不悦地道:“刘老弟好高明的伪装!” 笑笑,微带歉意地,“盗君子刘次锋”道:“老爹,除了次锋之名,未向您说出以外,我可没有隐瞒啊!” 这是实情,谁会将自己的“盗”名向人介绍?何况,没人认识的人,不需要隐瞒什么?是以“刘五”没有隐瞒,他大胆的将自己实情告诉任何人,只要不说明我就是“盗君子”刘某人,那就没人知道他,所以说,他虽未隐瞒,但只要不将名字说出,也就是全部的隐瞒。 柳遇春无话可说,盗君子却紧盯了一句:“老爹!何况咱们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道:“我可不是有意的专对你!” 盗君子道:“这咱们也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一想:是啊!我不是专门对他,那他亦是“习惯” 成自然,并非专门对我不讲真名,以“盗君子刘次锋”在江湖中只知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情形,他若到处自承是盗君子,哪里还能“行动自由”?想至此柳老爹笑了! 盗君子刘次译的名字,使厅中之人怔凛一阵后纷纷将目光集中在这个江湖中的神秘人物,见首不见尾的谜样人物身上。 盗君子见状,不期然的望向战飞羽道:“刘五还是瞒不过战大侠的慧眼!” 战飞羽道:“那是您在路上的一鞭,与刚刚所表演的那手绝技的启示!” 金家园子方面之人,闻道“绝技”二字,不禁想到盗君子入门后的狼狈状况,哪里有绝技可言?要有就只是解了迷药之谜,这怎算得“绝技”,任何人有解药,都可算此“绝技”,是以一个个都不屑的冷哼出声! 唯有“金眼佛曹和”脸色青白不定,狠声道:“盗君子,你将曹某人的龙拐令偷去,是何居心?” 盗君子刘次锋脸色倏寒,冷声道:“想尝尝阁下的‘活罪’滋味!” 这不啻是当面挑战! 金眼佛曹和道:“会的!小子!我不会因为你那虚名而退缩!” 盗君子刘次锋冷冽的道:“但愿你手底下的活儿,也同你嘴上的活儿一样的硬扎!” 金眼佛曹和怒瞪一眼道:“你马上就知道;喂!姓战的,你是想怎样,是自动送上来,还是要我动手?” 战飞羽眸瞳中寒光陡盛,沉声道:“曹和,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武林王?江湖中的人皇?” 烂眼连翻,曹和道:“你看像什么就像什么!” 沉雄而极度不屑的呸道:“我看你像一条极为不自量力的狗熊!” 勃然大怒,暴烈的,曹和道:“战飞羽,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杂种,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一刀刀零碎的割了喂狗吃!” 踏前一步,双臂抱胸,双手笼袖,双目中的寒光,精闪闪的射着曹和。 经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森寒的威凛,使在场之人,都深深的感触到莫名的寒凛,无形的拘束。 突然挣脱,猛摇头,独眼龙年春挺道:“他妈的,战飞羽你这是什么鬼门道?你凭什么在这里混充人王当头家!” 战飞羽冷冷的道:“年春挺,你认为你是此处的头家?” 独眼怒火暴射,吼声如雷,年春挺道:“我没那么讲,但这里绝对不是你,因为你该置身事外,刚刚那不过是你沾了老鹰大的光罢了!” 凛冽的战飞羽道:“不用拐弯摸角,这儿没有一个傻瓜,你是什么意思那就干脆点说吧!” 稍稍一滞,年春挺道:“我们来此是找老鹰大的,希望你莫要趟这湾混水,对你没什么好处!” 战飞羽道:“为什么单找他?” 嘿嘿干笑,独眼龙年春挺道:“一者他不该追踪我家少公子,二者,他要还债!” 郭大公道:“追踪金不换乃是老夫身不由己,那是公事,这是没办法的事,同你金家园子结上点梁子,倒不是意外之事,早晚我们总有这一天的,但不知道我要还什么债?” 独眼龙,狠厉地道:“你还记得残臂虎吗?” 郭大公有点意外,诧声道:“你是说那个先好后杀的淫贼断了一只胳臂的狠货,潘揖?” 独眼刹光倏射,暴烈的年春挺道:“你记得到就好!本来我还想让你们自相残杀,如今就只好劳动我自己动手!” 郭大公道:“你想怎样?” 独眼龙狠声道:“我要将你这个老杂碎给零碎割了!” 郭大公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要不,我若是动了你,可就犯了法!” 柳遇春蓦地在旁道:“郭老哥,你可真迂得可以,在这个时候,还要找点理由,其实就凭他们这强占民产,你就该动手了!” 一直未开口的长臂短腿粗桶型的旱地刺猬解超道:“喂!我说曹兄,十多年来,你就没弄清楚这位老家伙的底细?怎么上午来时,看他那份窝囊样,就像是个缩头乌龟,如今怎么倒挺起腰杆来了,喂!我说老家伙,你好不好亮亮你的招牌,让我们掂掂你的份量,看够不够在这儿张牙舞爪的说人话?” 郭大公手持长髯,双目精光暴射,向解超道:“你想知道他是谁吗?唔——不过,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你要是真想知道,那你就小心了,他就是——” 厅中人都瞪大了眼睛,郭大公双目四扫,沉声道:“他就是——神仙愁柳九!”—— 三十九、猬解、龙眠、君子盗 “神仙愁”柳九,这个名号,三十年前在武林中,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响得直可惊天动地,鼓满风云,直可谓人人闻之丧胆,个个闻之心惊,只因他的行事,超出了“武林人” 的行事范围,自他入江湖那一天起,他就未将这人世间划分得清楚,武林事武林人管,不是武林的事,他也管,而且管得相当多,贪官污吏犯在他手,只有死路一条,忤逆子犯在他手,也只有死路一条,地痞流氓有碍地方,武林人顶多儆戒一番了事,可是犯在他手,却也只有死路一条,人世上自他踏入之后,替阎王爷拉了不少生意,这神仙愁的外号,却不腔而走。 神仙是渡化人的,他用杀来渡化,可就使神仙发愁了,这外号使他在江湖中变成了个“杀人王”的代名。 三十年前,“神仙愁”柳九失踪于江湖,谁能知道,他会隐在这榆柳寨当起“榆柳外”的掌柜的? 金眼佛曹和,十五年前来此因缘当上帐房先生,为的只是一个野心人要在机会到了时,将这“榆柳寨”控制,因为这是个近百里内的重镇,更是武林“线上的重点”所在,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杀人王”手下,活了十五年。他怎地不惊?怎地不怕? 独眼龙年春挺,独眼中露出的是震惊,亦是迷惑,他震惊于“神仙愁”的威名,他迷惑的是当面这糟老头子,说什么他都不敢相信他是“神仙愁”。 旱地刺猬解超,却已面色苍白,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畏缩的直向后退! “恶禽双鹰鹞”杜氏兄弟,正奇异的望着战飞羽! 战飞羽心中也不期一震,他虽知柳老爹乃武林中人,可没想到他竟是“神仙愁”。但是他那份威凛,那股森寒却丝毫没变! “盗君子”刘次铎,似是早知内情,故毫无惊容。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却双双互相盯视着,显出了一种特异的表情,那是一股有幸得见高人的兴奋神情。 厅中人人神情各异,独独那杜氏兄弟胖胖的脸上,现出的不是震惊,不是诧异,而是迷惑,迷惑于这些人对“神仙愁”这三字的感受。 杜翱向杜翔一挤眼,突地大步而出,并排站在中央,同声道:“什么神仙愁,鬼卒愁的,我们弟兄俩不愁,你们一个个的那副熊样,真他妈的难看,要干就干一场,别他妈的瞪着眼干耗!” 杜氏兄弟俩的行径,确实使在场之人大感奇怪,但都想不通这个道理,他俩是白痴?抑是发了疯,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吼一通? 战飞羽心念一转,突地将右手高举,“龙形拐”戒指映现杜氏兄弟面前,沉声道:“杜翱杜翔听令!” 杜氏弟兄,果然恭恭敬敬的俯身为礼道:“属下在!” 此种情况,较“神仙愁”的名声,尤为震惊在场之人,一个个都瞪大双眼,望着战飞羽。 战飞羽严酷的道:“将那临敌退缩的旱地刺猬解超,解回庄去!” 杜氏弟兄,轰应一声,肥胖的体形,突似旋风般冲向旱地刺猬解超。 身形之快,身手之速,简直非夷所思,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不会相信,杜氏兄弟这么肥胖的身形,竟然有那等快速的身法,弟兄二人迅将旱地刺猬解超,夹在中间。 旱地刺猬解超,突地怒喝道:“杜老大,你难道听敌人的话吗?” 杜翱细眼一眯道:“我弟兄俩一生来,只听一人,那就是令主金太婆,太婆龙形拐令,向同亲临,解超,你没什么说的,乖乖的随我弟兄二人返庄!” 旱地刺猬解超,仰头瞪眼,怒吼道:“你他妈的是两个浑人,怎么听起敌人的话来了!那龙形拐令是曹和让人给偷了去,你们怎可当真?” 杜翔肥头一歪,细声道:“不当真,难道那龙形拐令是假?” 短腿气得一顿,旱地刺猬解超道:“真他妈的混蛋加九级,你俩这是哪门子的忠心,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两块肥头大耳一肚子草的废料!” 说至此突的扬声向战飞羽道:“战飞羽,你是个恶毒的小人,下三滥的流胚,你不配在江湖上叫字号,你是个……” 战飞羽蓦地沉声喝道:“解超,你若敢再胡言乱语,我就让鹰鹞废了你!” 勃然大怒,解超道:“战飞羽你是个无赖,是个下流胚,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阴人,你道你解老子怕了他们?呸,我只是不愿自相残杀,有种的你同我动手,看看我能不能撕了你!” “神仙愁”柳九突地道:“战老弟,请收回成命!这家伙算我的!” 心头一紧,脸色倏变,色厉内在的解超吼道:“战飞羽,我向你挑战,有种你就过来同我放对,假手他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曹和,那老家伙可是你的,你怎地在旁边连话也不说一句?难道你怕了?刚才你向本家兄弟耍的威风呢?” 阴阴的,金眼佛曹和道:“我已讲过,我要找那个偷我拐令戒指的小偷兄算帐,人家向解兄挑战,又没找我,我怎好意思抢你生意?” 解超长臂在短的腿上一拍,狠声道:“好!好!金眼佛,老子认识你了,今日事完,咱们走着瞧!” 战飞羽突然沉声道:“杜翱杜翔,将他暂且放了,退在一旁候令!” 杜氏弟兄,可真听话,蓦然旋身,双双退后,并立墙边不动! 战飞羽凝视解超道:“解超,刚刚我不过是试试这‘龙形拐’令,对于金家园子的人的威信如何!现在,该轮到你了! 柳老爷子找你,我可也不好抢他的生意!” 独眼龙年春挺,突然大步迈前一步,向郭大公道:“老鹰犬,来吧!还我拜弟的命来。” 郭大公手捋长髯道:“有道是笨鸟先飞!老夫就陪你走两趟,不过阁下可要小心了,若有个闪失,可别怪我手狠!” 年春挺大喝一声,矮身而上,伸手一指点向郭大公。 郭大公冷哼一声,袍袖一拂,扫向年春挺手腕。 猝然暴旋,年春挺暴吼连连,先拳后掌,带着如同山崩海啸的劲力,拳风呼呼,掌刃如刀,直向郭大公全身罩去。 郭大公嘴角间泛起一丝冷笑,身形半旋,振臂抬腕,微微向上一翻,只听一声轻微风响,衣袖左右一拂,挥拂之间,袖缘已分掠年春挺双手手腕而去。 年春挺双臂同时一翻,闪过衣袖,双手一扬,身形一斜,双手倏自臂底穿射而出,戳向郭大公。 郭大公左手翻转下压,曲指如钢钩,扣向年春挺。 双手一分,双手躲过扣来的曲指,年春挺暴然后退,倏又前是,退身之际,好快的手法,双手中又多了一对锋利无比的匕首。 “春云乍展”,双匕翻腕而出,精芒倏腾如流矢离弦,夭矫中,布成了一片光网圈住郭大公。 大喝一声,郭大公豪兴倏发,双掌翻飞,如怒龙,似流蛇,灵巧轻快,穿射如匕刃光芒之中,掌指互用,虚实莫测,点戳劈掠,招招解得恰到好处,式式指向敌人腕脉,一只右掌,竟与一对匕首分拆得难解难分。 “神仙愁”柳九,倏然抬臂,曲指点向旱地刺猬解超道:“解超,是你自己动手自裁,以赎杀兄之罪,抑是要找老人家动手?” 暴烈的豁出性命的狠样子,解超仰头吼道:“老小子,那是我们师兄弟的印证失手,你怎可含血喷人,乱加罪名?再说,就算我有罪也自有师门门规制裁,哪用得着你这老不死的多管闲事!” 冷哼一声,“神仙愁”柳九道:“你师门还有比你长辈的吗?哼!你已是地堂门的独一无二之人,你何不自行执法?” 解超目毗如裂的吼道:“我执不执法,是我的事情,你管着着吗?” 点点头,柳九道:“说得好,我管不着,可是我看不惯,三十年前,你跑到金家园子,躲过一时,三十年后,谁又叫你自投我处呢?还是那一句,是你自裁,还是要我动手!说!” 最后那个“说”字,听在旱地刺猬解超耳中,不啻是一张“阎王令”,直震得他心弦猛跳,脸色煞白。 有那么一句俗语不是说狗急了还跳墙吗?何况“神仙愁”的口气,不管动作如何,结果是只有死路一条!自裁可就毫无指望,“拼”总还有那么一丝儿希望,向好处想,不管他神仙愁柳九江湖上的名声怎样大,他可总是个人! 是人就好办,旱地刺猬解超想,他是人,我也是人,说不定拼了起来,有那么一个罅隙,可以捞本,至不济也可以来个同归于尽,再不行砍他一刀,给他一掌,也可以解解恨,就算是毫无希望,只有死路一条,那我解超死得轰轰烈烈的,并不是窝囊废的耗子自裁。 解超想通了这个道理,人可就豁出去了,那个横里长的短胖身子一挺,两条又肥又短的粗腿,踏前一步,挺胸仰脸,满面狠厉,双目中透射出熠熠煞光,暴烈的道:“老小子!三十年前我是被鬼迷了窍,如今我也正想称量称量你,到底有多少份量!” “神仙愁”柳九道:“解超,你这个架式,你这种话语,我老人家在每次对敌之时,都快听厌了,因为这种架式与话语,只是一个窝囊废死前的回光返照,充充胆子,过过自大的瘾,真正的动上手,都是稀松平常!” 怒叱一声,横里长的肉砧子似的身躯,突然冲前,双手在刹那问,多了两把单刀! 人未到两把单刀上的铜环业已哗啦啦响了起来,哗响声中,只见那似肉砧似的躯体,突然矮身躺地,辘辘般旋转,两把环刀,随着磨盘也似的上下飞刺,旱地刺猬解超的绝招,施展起来,浑似一团刀球,滚向“神仙愁”。 神仙愁柳九,眉头微皱,手上顿时多了一支柳叶飞刀,薄薄的窄窄的刀身,长不半尺,刀球成一团滚来,神仙愁连连顺势后退!似对此一“地堂”门唯一幸存的人物,旱地刺猬解超的这一套绝技,无可破解。 刀球越滚越快,刀光越密,环声愈响,神仙愁的退速亦随之加快,渐渐蔓延到整个店房,桌椅腿折板飞,满地上都是断木碎板,而旱地刺猬解超的刀球,旋滚之势,却丝毫不减! 猝然间—— 神仙愁柳九的柳叶飞刀,如一匹绝细的白线,倏忽一闪,“叮”的一声,没入地上,刀尖向上,刀把插入中,一刀甫去,“叮叮”连响,刹时间,刀球滚转的周围,连连钉上了十八刀,森森寒刃,映着摇曳的灯火闪烁不定,滚转不停,刀球依旧,“叮”的一声,刀球滚转的那一团光芒中,飞射起一支飞刀。 刀球一滞,差点滚向不远的三把倒插的柳叶飞刀刃尖之上。 刀球滚转的范围缩小了,鲤鱼打挺,刀球倏隐,肉砧似的旱地刺猬解超收刀而起,身形甫稳! “刷刷”声中,面前白光闪射,柳叶飞刀,接连三支分上中下射来,环刀哗响,飞刀腾空! “刷刷”又是三支,直线射向肚腹,“神仙愁”柳九的飞刀手法,疾狠快准,兼而有之。 旱地刺猬解超大喝一声,单臂暴扬,环刀隔向飞刀,尚未接触,“刷刷”之声又起,又是三支飞刀,出自神仙愁之手,射向了旱地刺猬的胸前! 后发先至,后面的三支飞刀,距离旱地刺猬解超尚有三尺之时,后面两支,突地向左右分射尺许,忽又拐转而回,插向旱地刺猬解超的左右双肋。 蓦地大惊,左右手环刀,显然不能照顾到四个方向的施袭,时间的迫促,不容他换招变式,旱地刺猬解超突地暴喝一声,门板似的身躯,倏然挫落地面,斜躺顺滑,贴地飞转,堪堪将六支飞刀射过,只差那么寸许,贴身同前滑去,跌落地上! 白光倏射,快捷如经天长虹,电闪流蛇,一支柳叶飞刀迅疾的插向仰跌地面的旱地刺猬解超的咽喉,整柄没入地中,生生将他钉在地上! 最后的一口暴气,旱地刺猬解超于刺痛之际,双臂一拓,环刀无目标的飞射而出,一支射向神仙愁柳九,却被接住! 一支却老远的,带着环响,无巧不巧的飞射向独眼龙年春挺! 旱地刺猬解超的身形,暴跳而起,但却仅只是那么一跳,双腿冲蹬之下,身躯贴地飞射,脊梁滑过插在地上的柳叶飞刀刀尖,杀兄之徒被活活的“开了背”。 咽喉上的那把柳叶飞刀,在他身体冲动消失时,因跌撞而蹦离,一道血渍,足足有五尺长,自他起冲之处迄通的连向尸身。 旱地刺猬解超,死了! 年春挺正与郭大公战得难解难分,突闻身侧环刀暴响,斜眼一看,不由得大为暴怒,奋臂扬匕,逼退郭大公一步,转身双手合处,双匕迸向环刀,“哗哗啦啦”暴响连连,环刀落地! “砰”的一声暗响,郭大公一只右掌,印上了年春挺的左肋! “咔嚓”微响,肋骨断折,暴恐的奋身旋转,怒吼如雷,大喝怒叱,年春挺道:“老鹰犬,无耻的匹夫,竟然偷袭!” 冷嘿一声,郭大公道:“交手之中,怎可顾及其他,老夫收手不及,伤的已是够轻,年春挺你犯了大忌,怨得谁来!” 暴怒如疯虎出押,双匕如同流星,并排直刺郭大公胸前,这一招含愤出手,情急拼命,来势如排山倒海,巨涛汹涌,好不辛辣狠毒。 年春挺怪吼道:“我与你拼了!” 郭大公动作快得无可言喻,他像突然地在这个方向消失了,只为微微一闪,他人已旋至年春挺身后。 猛的腾空跃起,身形凌空暴旋,年春挺双匕倏忽前刺,刚好迎上闪进而至的郭大公,年春挺独眼怒凸,面容扭曲,像疯子一样暴起一层层猛恶狠辣的剑浪,郭大公双袖飞抖之下涌起千弧万轮回挡过去。 于是,那极炫异怪挺的袖挥匕射的光影,有如无双可怖的奇形怪状的精灵在跳跃幻闪,当匕首与长袖绞缠在一起,郭大公的长袖中突然似灵蛇,宛若流芒,快得那么非夷所思的右手,点敌左腕,一现而没。 适时—— 年春挺左腕匕首,倏然被衣袖卷飞腾空,“刷”的一声,插向厅梁之上,右腕匕首却也同时将郭大公衣袖“刷”的刺破,飒落地上。 右手匕首顺势一番,一股血痕,出现于郭大公的小臂上,约有尺长。 暴退一步,年春挺左腕疼痛得脸上都沁出汗渍,独眼中放出煞光,强忍着左腕的骨折,右手匕首戟指郭大公恶狠狠的道:“姓郭的,我与你没完!” 身形如猛虎出押,恶狠离群,飙风也似的,直射郭大公,距离如此之近,眨眼即到,光芒闪烁中,匕首如电闪流蛇,飞旋急泻,幻掣光耀,抖射成一般无匹的快捷光圈刃弧,将郭大公圈于当中。 郭大公衣袖飞卷,身形如鬼魅般腾挪闪转,左手并指如戟,在光芒刃弧中,配合着衣袖,点戳裁拦,迅辣狠疾,不逊于任何利刃,刹那间二人拆了七十八招。 光雨袖影突然触而甫散,轻微的一声裂帛声中,紧接着两声暗响,人影修分,光芒乍敛! 年春挺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他那张脸,顿时已不像人脸了,他那只独眼,鼓瞪着独有的眼球,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议般注视着自己的胸前,那里,殷红的鲜血正像泉水一样骨突骨突往外涌冒,但他没有去按擦,也没有什么惊恐的表情,他只是那么木然的看着。 然后,他将独眼中的目光移注向前面,望向站在五步处的郭大公的面庞上,以一种茫然的却冷漠地神色瞧着郭大公,他表现了狂做与冷酷,即便到死,他也毫无痛惜,不只是对敌人,即便是对他自己。 郭大公衣袖破绽处处,血渍斑斑,左肋,一支短得不能再短的匕首柄,挺在那里,那是裂帛响后,郭大公如刃般的两指,插进年春挺的心窝时,年春挺奋力一击的结果,郭大公神色不变,只见到那五络长髯,在灯影下轻摇晃荡! 猛一抽搐,心窝的伤害,毕竟是太惨重了,年春挺张了张口,然后,横着摔倒,至死未再说一句话。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飞一般的双双左右扶持住郭大公,口中惊呼:“师父……” 郭大公笑笑,豪迈地道:“别急!孩子!这点外伤还要不了师父的命……” 手扬处,匕首落地,顺势迅捷的点了一指,封住穴道,止住血流,挺起胸脯,闪眼爱怜的望了一眼姐妹俩,无言的,退后两步,坐于仅存的一张椅子之上。 显然,他虽强撑,但谁也知道,伤得不轻! 战飞羽,蓦将指上那“龙头拐”戒指,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收于怀中。 然后,双臂抱胸,双手笼袖,凝视向金眼佛曹和,一双眸瞳森寒的煞光,似是两柄利箭,穿向曹和心底。 心如同在滴血,但金眼佛曹和却狠厉地,烂眼一翻,向盗君子刘次锋道:“阁下,轮到我们了!” 盗君子刘次锋,踏前一步,扬起道:“曹和,你很会选时机!也很会找对象!” 怒叱一声,金眼佛曹和道:“你这是什么话?” 刘次锋道:“没什么,只是觉着你还像块料子,既不逃也不退,比刚才那解超好多了,所以我给你留点地步!” 会过意来,曹和在江湖上何曾让人“诚心诚意的担待过”?这种瞧不起的话声,是可忍,孰不可忍!烂眼连翻,脸色刹青,怒呸一声曹和叱道:“呸!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杂种,你道你是个什么?在你曹爷眼中,不过是那么个尚可仅得活动活动筋骨的靶子罢了,你别自以为你真的了不起,吹起大牛来了!” 刘次锋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来吧,只要你不后悔!” 暴喝如雷,曹和道:“我后悔个屁!我后悔?后悔没在你进门时将你宰了,省得现在麻烦!” 笑笑,毫不为意的,刘次锋道:“现在还不迟……” 金眼佛,忽然踏步向前! 蓦地一声娇喝:“且慢!” 话声顿住,刘次锋诧异的回头道:“少奶奶,你们……” 朴氏姐妹,正双双走来,朴少姑道:“五哥,还有四位在旁,我们可没理由同人家动手,只有这位曹大先生,刚刚在酒菜中作了手脚,使我们姐妹心里存着疙瘩,所以想请他还我们姐妹个公道,再说您同他交手,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声音悦耳至极,然而话中却带着锋利的长刺,直将金眼佛曹和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俟朴少姑话落,即暴烈的怒叱道:“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来!来!让老儿给你们点快活罪受!” 朴氏姐妹,倏然变脸,双双怒瞪着金眼佛曹和,一步步沉重的踏步,缓缓提起玉掌!—— 四十、双锁、双手、锁霹雳 “青楼双艳”朴少姑朴幼妮姊妹二人,寄身“青楼”另有目的,是以虽身处污泥之中,却未染污浊之垢,虽然艳名四播,却是“玫瑰有刺”,是以“狠辣”之名,亦远扬武林。 武林登徒子受其姐妹二人惩罚尝过苦头的真大有人在,因为逐渐减少了上门造访之人,姐妹二人“目的”未达,在此情形之下,适逢到风尘知己——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衣钵传人——江湖中业已创名立万,严然已成为第二名捕的“铁捕凌子影”,乃双双委身下嫁。 “青楼双艳”下嫁凌子影,除因男女相悦,许为知己而外,心上人的职务,能够帮助他二人达成寄身“青楼”的目的亦是一太原因。 是以二人相随郭大公师徒,经常出外办案。 但是二人头次随郭大公外出,竟然是相当不利,先是追踪金不换,若非战飞羽,差点连“玉美人”失去,后在榆柳寨外,遭人自身侧将金不换劫走,如今则又受到了“余眼佛”曹和的暗算,迷倒店中,若非刘五解药,后果岂堪想。 是以姐妹二人,一肚子的怒气,均指向了“金眼佛”曹和。 曹和因一隐就是十五年于榆柳寨,对于面前的姐妹二人,知之甚少,又且犯了武林大忌,出口即是双关的污秽话语。触发了朴氏姐妹的无比杀机。 武林中有些忌讳,是无形的心理警惕,行走江湖的出家人,妇女,与残疾人,任何人遇到他们,均存三分戒心,因为此等人若无出入头地的绝活,是甚少敢在江湖中活动的。 金眼佛曹和,一则是见到已接连惨死两个高手气得心浮气躁,二者对朴氏姐妹,知之甚少,而又欺其年轻,是以气恼之下,口不择言,惹祸而不自知。 “青楼双艳”的如花面容上,再也见不到媚笑连连和轻薄桃达的举止,有的是一层寒霜,一抹肃杀,四只晶光寒冽的眸瞳,凝注金眼佛曹和,那是一种咬牙切齿,疾言厉色,怒发冲冠,犹为狠厉恶毒的目光,使人看了不但是倒抽一口冷气,毛发悚然,而且无形之中一种震撼,使人感到心悸胆怯。 金眼佛那双烂眼里的那种惊悸神色,是少有的,看在“榆柳寨”客栈掌柜的“神仙愁”柳遇春眼中,那真是大惑不解,他不了解,那一双姐妹花,从后背看去,慢腾腾凝重举止的神态,何以会使“金眼佛”曹和显出了这种无比心悸的神色。 战飞羽虽有同感,但却未形之于神色之间。 最感奇怪,是“盗君子”刘次锋,他与“青楼双艳”已相处不少时日,但这却是他首次看到双艳对敌时,使敌人发生如此的反应,出乎人意料的反应。 压力越大,反抗力越大,“金眼佛”曹和在心悸之余,蓦然暴发潜在的本能,厉吼一声,激烈的道:“臭婊子,臭娘们,你们这个样子,老子就怕了!” 这正是“色厉内荏”的话声,越怕越说不怕。 毫无反响,朴氏姐妹那凝重的步履依旧,慢腾腾的,沉沉的,一步走不到三寸,四只眼神中的寒冽更盛,盯视着金眼佛的眸瞳一瞬不瞬,那寒冽光芒,犹似是四道毒蛇的蛇信,业已伸到曹和的双目之中,使他感到除惊悸外尚有一股麻痹之感,丝毫无力反抗,虽然他的心里极度的想挣脱这种似魔鬼般的毒视。 然而,即或是他用尽力量,大吼臭骂,根本不能够挣扎摆脱那股奇异的目光,所加诸他心灵上的束缚。 蓦然—— “金眼佛”曹和心中,升起一股无比的震惊。 他忆起了敌方那种无形的厉害,那是武林失传已久,只有传闻而却震惊武林的一种秘功——迷眼锁神。 “迷眼锁神”传自“侠姑”宓小小,在江湖中业已失传近百年,而今竟然出现在“青楼双艳”朴氏姐妹身上,金眼佛曹和哪能不惊。 震惊解除不了秘功的束缚,金眼佛曹和,用尽了力量,将那已是差点不受控制的那双眼皮合上。突然的猛蹬双腿,向后暴射,虽然那是他极力的挣扎的结果。 脱出了“迷眼锁神”功的控制,金眼佛曹和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般,心中余悸犹存的咚咚跳个不停,一双烂眼,再也不敢正视朴氏姐妹的玉面。 大出意外,朴氏姐妹似未料到金眼佛能逃出“迷眼锁神”功的控制。 朴幼妮冷哼一声,冷峭的道:“算你是头狐狸,金眼佛你逃不出姑娘的手法,你必得为你刚才那种污秽话语,付出代价——” 烂眼斜脱,呸了一声,金眼佛恨恶至极的道:“臭丫头,臭婊子,老子付个屁的代价,你们俩那套鬼门道,奈何不了老子,你俩就准备看老子牵你们!” 朴少姑森酷的冷声道:“你要付加倍的代价!” 金眼佛大吼道:“那要看你们这两个臭娘们还有没有本领!” 朴幼妮瞑目道:“你准备了,马上兑现!” 金眼佛,蓦地嘿嘿一笑道:“臭丫头,莫说是你俩没法将老子怎样,现任你们所有的人,一个也不准动,乖乖的听我的命令!” 朴幼妮娇吼道:“你是在做梦!” 金眼佛伸手自裤腰处,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珠,托于掌心道:“你看是我做梦,还是你们做梦!” 黑球一现,所以栈中之人突都脸现凝重之容! 盗君子刘次锋懊悔的道:“你这老小子的零碎可也真多,怀里掏出了那么多,奶奶的,可真没有想到裤袋里还有!” 嘿嘿一笑,金眼佛道:“你这个小偷儿没想到的还多呢……” 盗君子刘次锋道:“下次我不会放过你任何地方……” “小子!你没有下次了!” 刘次铎踏前一步道:“是吗……” “站住……”金眼佛怒吼一声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先拿你开刀。” 刘次锋冷声道:“霹雳子虽然厉害,他可是不分亲疏,就这么点地方,你有把握逃脱得掉吗?” 狠声咬牙,金眼佛道:“我脱逃不掉,可总有人给我垫背!” 盗君子刘次锋呸的一声道:“无耻!” 古井不波,好整以暇的,战飞羽根本不理金眼佛曹和,却扭头与“神仙愁”柳遇春道:“老爷子,你听说过‘魔骨弹’涂禅吧!” 神仙愁柳遇春疑惑的望望战飞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里,突然提到无关紧要之事,但却依然点头。 战飞羽缓缓的道:“去冬我被他赏了一弹!” 神仙愁柳遇春会过意来,亦似话家常般地道:“战老弟可真算福大命大,那魔骨弹却是靠机簧发射的,在他那魔骨弹的中空里,有很灵巧的机括,与这霹雳子的威力,却是不相上下呢!你能脱过实在不易!” 战飞羽的存在,证明了一个事实,假若他说的不假,那么,金眼佛曹和手中的霹雳子,对他就毫无威胁可言,金眼佛对霹雳子有着无比的信心,是以他视为战飞羽是在吹牛,借以想扰乱他的注意力,而思脱身之计,是以他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战飞羽你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椰榆的战飞羽歪头道:“帐房先生,你要不要试试,我有把握请你到阎王爷那儿去与涂弹圣质证一番,我决不说瞎话,更不会吹牛!只要你敢,现在就可以!” 暴烈的,金眼佛大怒吼道:“战飞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是个人王?是个金刚不坏的佛爷!呸……” 战飞羽森酷冷凛至极地道:“金眼佛穷吼没什么用,改变不了你的处境,有种你就扔扔试试看,没种你就乖乖的,按照江湖礼数来!” 面孔铁青,咬牙切齿的咆哮,金眼佛道:“战飞羽,我垫上老命也要将你这野种宰掉,你道我不敢吗?哼!告诉你时候还没到,老子还有话说!” 稍停!望向“神仙愁”柳遇春道:“姓柳的,看在十五年相处的份上,只要你肯将现在栈中的这几块废料,点住穴道,让出栈房来,我做主放你一条生路!” 诧异的,柳遇春似是大感意外,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金眼佛道:“十五年来,你几时见我说话不算话!” 点点头,似是自语,又是自商,柳遇春道:“没有……很守信……不过……” 金眼佛不耐的道:“不过什么?” 柳春遇猛然双目神光暴射,道:“不过我为你打算,不大合算!” 金眼佛冷哼一声道:“不劳费神!” 柳遇春道:“我自己的事,却要费心呢!” 金眼佛道:“那是你的事!” 柳遇春道:“可也与你有关,想请教请教!” 金眼佛没好气的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不以为件,柳遇春道:“你放走了我,不怕我报复?你有把握控制榆柳寨我这一族人?你以为我能够做卖友求生的事吗?你真想放我吗?你曾衡量过,你有把握凭那么一颗霹雳子,就能使这屋中所有的人屈服吗?” 金眼佛曹和嘿嘿冷笑道:“你虽然号称神仙愁,但对这霹雳子,相信你也不敢自认能够逃得过吧!” 神仙愁柳遇春道:“那可不一定!” 金眼佛道:“就凭你?” 神仙愁道:“就凭我一个人,或许你能侥幸成功!” 金眼佛道:“或许?侥幸?你大无知!告诉你!那是百不失一的一定,绝对的——你敢吗?” 神仙愁道:“那要试试看才知道,你敢吗?” 一怔,金眼佛曹和道:“老小子,你同我耍心眼,你想拼出你一条命,放过其他的是不!可惜老子不上你的当!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动!我就让你们一同尝尝霹雳子的滋味!” 战飞羽冷凛的道:“金眼佛曹和,你叱五喝六的过够了瘾没有?” 金眼佛道:“战飞羽你不要以为你会有特别待遇,这里没有你讲话的余地!你乖乖的站在那儿,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首先向你招呼!” 战飞羽寒声的道:“曹和,你何必对我客气呢?怎么还不动手,我不是早就说过!让你试试吗?” 金眼佛道:“战飞羽,你不用急着想死!你会如愿以偿!” 战飞羽狠厉地道:“曹和,光说不练,唬不住人的,你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落,人已跨前一步! 顷时,双方之人都为之大惊,然而神仙愁,盗君子,朴氏姐妹,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却没有一个人阻止战飞羽,相反的却都赶紧暴提功力,作万全的准备。 金眼佛曹和,心神大震,扬臂高举,作状欲掷,同时厉叱道:“站住,战飞羽你不想活,你的同伴的命也不要了吗?” 停身凝视,眸瞳森森酷厉的煞光,盯向金眼佛曹和,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曹和,我提你个醒儿,我若练三十年功夫,就全在这一双手上,他有个名称叫做神手无相,无相——知道吗?对你手中这有相的玩意儿,我并不会放在手——上的!我极愿你马上试验!” “神手无相”使金眼佛曹和神情一怔。就在这时——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双双娇叱,玉臂齐扬,四股晶光划过灯影之下幻成一蓬银丝珠网罩向金眼佛曹和立身之处! 朴氏姐妹蝴蝶翩翩般两旁飞闪。 烂眼倏瞪目眦欲裂,狠毒的神情中大喝一声,曹和单掌倏挥道:“找死!” 一圈乌溜溜的圆光,随身脱手,飞射居中的战飞羽头顶之上,成弧形坠落,显然的,他是想以霹雳子一举爆伤敌方所有的人。 然而,那一蓬晶光出自朴氏姐妹手中的珠丝,业已如天罗地网般,倏然罩落曹和那扬臂掷出霹雳子后那猛然暴退的身形。 晶网堪堪射中,曹和怒嘿一声身形猛停,双掌齐抡,猝然旋身,疾劲的掌风,将晶网突破,扫落大半。 蓦然,猝旋的身形,遭掌风间隙的晶光,齐齐射中,顿时踉跄,立脚不稳,痛苦的弯下身去,仆跌地上,刹时间,全身痉挛抽搐,瘫做一团! 但他那一对烂眼之中,却露出了无比的恨意,抽搐的唇角,歪斜的脸容上,显现出一股狞恶的奸笑,双眼注视着那成弧形,业已下坠至战飞羽头顶,不及一尺的乌溜溜圆光,那颗爆震力极强的霹雳子。 人影晃闪,朴氏姐妹,迅捷移向负伤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一人一臂架起来就向后如一阵风般闪退。 神仙愁柳遇春,盗君子刘次锋双双暴退中,与郭大公,朴氏姐妹,不期然的同声焦呼大吼:“战大侠速退!” 战飞羽恍似未闻,就在霹雳子离战飞羽不到三寸之时,突然身动臂扬,袍袖展处苍白中微现青光的一双手掌,甫现即隐,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霹雳子,倏然如同中了魔术般的,轻飘飘的,飞向那痉挛抽搐,牵掣得业已不像人形的金眼佛曹和倒身之处。 本是狠毒狞厉的面容的金眼佛曹和见状,突然大惊失色,刹时间,如同见了鬼魅般,颤抖的惊瞥着乌光悠悠射来的霹雳子,无视于全身的痉孪,如同一头被主人鞭打的狗般,摇尾乞怜的摆手嘶吼,双腿竭力向后退缩,边退边涕泗横流的沙声尖叫:“饶了我……我……” 有些人是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尤其是像金眼佛曹和这种样子的人,他对于生命的重视,超过了一切,他并不懂得,生命有时是不及其他的价值更高的! 战飞羽鼻尖颤动一下,双手缓缓的收拢,霹雳子冉冉向回飘转,落于战飞羽手中倏忽不见。 凝重的,如山的身形,战飞羽又回复了老样子,神色中无一丝一毫的得色,仍然是寒酷的,双臂环抱胸前,双手笼于袖中。 “神手无相”战飞羽,是以双手神鬼莫测,快捷无伦的动作享名武林,而他具有这种凭空摄物之能,却是任何人所不知道的,其实,若非战飞羽在重伤之后,服食过华驼子的“夺命丸”,陡增功力,连他自己也知无此能力,然而,最近的试验,他具有这种信心,适巧在此等情况之下,让他有一个试验的机会。 霹雳子被收,金眼佛曹和顿时去除了恐惧感,然而椎心的痉挛,却又随之而来。 求生的欲望,使他忘记了尊严,无助的烂眼,望向“青楼双艳”朴氏姐妹窕窈的身子! 战飞羽的摄物之能,使在场之人,包括敌我两方,都生出敬佩之情。 盗君子刘次锋,首先启口道:“战大侠神功,小弟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战飞羽谦和的道:“侥幸罢了!刘兄如此讲说,使战飞羽汗颜,炫耀之讥,恐难洗雪!” 低弱的,几乎使人听闻不见的一句哀告,出自金眼佛曹和之口:“姑娘,求求你,给我解了这控制……” 蓦地一声尖锐高亢的嘶吼,久久无语,双双站在一旁的胖鹰肥鹞兄弟,旋风般的闪至金眼佛曹和身旁,一人一只肥腿抬处,两只肥硕的大脚,“噗”地一声,齐齐踏中金眼佛曹和的心窝。 一声狰厉的惨叫,一股猛烈的血箭,先后出自金眼佛曹和之口,痉孪的身躯,抖得几抖再也无声无息。 胖鹰杜翱,肥鹞杜翔肥腿一抬,将金眼佛曹和的尸体,齐齐一脚,踢得连连滚翻,跌落街门之处,大道之上,噗咚一声,消失于夜暗之中。 杜氏兄弟,同时“呸”的一声,向曹和的尸体滚射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犹似气未曾消般地,狠狠的在地上,将那口浓痰踩了又踩! 战飞羽等见状,齐齐一怔,互视一眼,都有一种感觉,真没有想到这兄弟二人竟是如此的瞧不起金眼佛曹和,也深为不齿金眼佛曹和那种贪生怕死的形态。 胖鹰杜翱肥鹞杜翔,突地一齐同朴氏姐妹二人,尖声道:“来!小姑娘让我们兄弟二人,来领教领教你们姐妹俩的那些恶毒的绣花针!” 朴氏姐妹,尚未开口,一旁的盗君字刘次铎突然大笑道:“绣花针!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锁穴银芒都没听说过,你这两个胖鬼,也实在太差劲了!” 锁穴银芒与迷眼锁神,乃是当年侠姑宓小小的双锁奇功秘技,武林中人人皆知,朴氏姐妹曾使金眼佛曹和失神受制,如今盗君子将“锁穴银芒”之名呼出,栈中之人均已知道,刚刚二女定系用“迷眼锁神”对付曹和,因而几人这才知道原来朴氏姐妹,系艺出侠姑宓小小门下。 胶鹰肥鹞杜氏兄弟,在武林中,虽有名声,显然二人对“双锁”神功秘技,并无所闻!是以,刘次锋话出口后,二人之中的肥鹞杜翱,突地尖吼道:“你小子算什么东西,那点破铜烂铁能吓唬得了谁?你给他起个好听名字也没用,大爷没找你,你就一旁站着,莫惹火了杜二爷,先宰了你!” 盗君子刘次铎闻言,突然哈哈笑道:“宰我?肥鹞杜翱,就凭你们这两块料还不行!” 杜翱道:“小子,我们领教了小姑娘的破铜烂铁,就马上宰你,你等着!” 朴氏姐妹,双双向前一站,妙目注视杜氏兄弟二人,轻柔的道:“二位怎样赐教?” 杜氏兄弟,齐齐望向姐妹二人,突地双双自眼光中显出了刚刚曹和一样的那种迷惘的神色! 朴氏姐姐二人,显然已施出了“迷眼锁神”神功。 战飞羽突地轻声道:“两位姑娘可否将神功解除?” 朴氏姐妹,闻声回头,向战飞羽诧异的望去! 战飞羽笑笑,未作声,却突地将右手举起,露出了指上带的“龙形拐”令戒指。 朴氏姐妹无言的后退两步,立于郭大公身侧! 杜氏兄弟二人,在朴氏姐妹双双回头后,突然摇摇头,似清醒了般地,互视一眼,齐齐尖叫道:“怪事?怪事!” 抬眼望去,一眼望到战飞羽手上的戒指,突地躬身俯首道:“属下杜翱杜翔听令!” 战飞羽蓦地沉声道:“命你二人,即刻将栈中独眼龙年春挺,旱地刺猬解超与栈外金眼佛曹和的尸体,即行拖出寨外掩埋,然后速返金家园子,向金老婆婆禀告,就说五日后,战飞羽定来拜庄。” 杜氏兄弟,俯身一礼,迅捷的将栈中年春挺与解超的尸体抬起,出栈后带走曹和尸身,瞬即消失于夜暗之中。 刘次锋以询问的眼光望向战飞羽。 战飞羽笑笑道:“刘兄不知二人乃是金老婆婆自幼调教出来的吗?” 刘次锋恍然道:“难怪这二人对江湖事似不甚了解,而对此令戒却恭敬服从得如此彻底,原来如此!” 战飞羽抬头望向牛望初牛望秋兄弟二人道:“二位去而复返,明眼人不说瞎话,划下道来吧!” 牛望秋踏前一步道:“战大侠的是爽快,既然如此,我兄弟二人就不客气的说了,不过,要先声明一件事情!” 战飞羽冷冷的道:“都是一样!” 牛望秋继续道:“说都是一样,情况不同!” 战飞羽道:“我在听了!” 牛望秋道:“昔年我弟兄受人恩——昨日劫持金不换公子,业已了结此段恩情,故而此事如战大侠追究,我弟兄二人,绝不要赖,一力承担!” 战飞羽冷冷的道:“赖不掉的,迫不追究,却权不在我!” 牛望秋道:“战大侠此话怎讲?” 战飞羽道:“人是郭老捕头的,想赖谅你弟兄二人,也无法脱过他那天下无人能脱逃的迫踪术!追不追究,是他的事,当然权不在我广” 牛望初接道:“既然如此,此事稍后,我们愿请郭老捕头表明态度,届时我弟兄绝不推卸责任!” 战飞羽道:“我说过赖不掉的!” 牛望初面色一变,就待发作,牛望秋却一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道:“我们去而复来,乃是为了昔年另一段恩怨而来,这事却牵涉到战大侠!” 战飞羽道:“只要不大无理,战飞羽能帮忙之处,亦绝不推辞!” 牛望秋道:“战大侠可有一藏宝图,属于辛家寡妇的?” 战飞羽蓦地神色酷厉的凝视着牛望秋弟兄,冷冽至极地,一字字道:“两位是为此事而来吗?” 牛望秋点点头道:“情非得已,我们是为恩情而来…… 还望……” 不耐烦地,战飞羽似下了极大决心般的森寒至极,酷厉无比的斩钉截铁道:“从此起,任何人为此事而来,战飞羽发誓不再让他生还!”—— 四十一、恨贪、誓杀、一不二 牛望初蓦地暴烈的大吼:“战飞羽,你是个贪财的匹人,沾名钓誉的好徒,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的狂妄小辈,如今,你又增加一项美名,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也是个自不量力的小子!” 战飞羽昂然道:“还有一样你没说出来——那就是说一不二。” 牛望初狠厉的道:“我要杀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小辈……” 战飞羽冷冷的道:“没有人阻拦你!” 气得全身发抖牛望初大吼:“你这个在江湖上充好汉的流痞,挂羊头卖狗肉,自鸣清高的恶魔,你即将得到报应!” 战飞羽道:“只要动手,自然知晓谁得报应!和饿狗一样的狂吠乱叫有什么用?” 望前踏了一步,那虎视眈眈的牛望秋沉稳地道:“让我来!” 战飞羽的双眼,凝成一条蔑视的细缝,细缝中一股冷硬与僵木的寒光,穿射着敌方二人,他的眉心皱成一堆,投下一抹肃煞的阴影于唇鼻之间。无形中予人一种森寒冷漠似冰冷极的感触! 然而,他的态度,却依旧是那么随便的双手隐于袍袖之中,环抱胸前。 牛望初气势汹汹的道:“姓战的,无知小子,再亮亮你那双狗爪子,来让我开开眼界,看看你那双‘神手’怎么个‘神法’,怎么个‘无相法’!” 战飞羽不耐烦的道:“动手啊!只会吼吗?” 牛望秋踏前一步,身形甫动—— 蓦地里,一声低沉声音,传自栈外的暗影! “且慢!” 牛望秋奋力刹住身影,扭头望向栈门。 灯影下,栈门外进来个死眉死眼的尖尖秃脑袋生在一根竹扦上的长颈高个儿。 战飞羽入眼已认出了乃是长白十兽之一长颈鹿裴增,那特长的颈子,就是他的代表。 冷凛,战飞羽道:“长颈鹿,你们十兽,可是还不死心!” 长颈鹿裴增道:“你很聪明战飞羽,明天中午,榆柳寨‘乱葬岗’上,我们弟兄候教!” 战飞羽道:“准时不误!” 长颈鹿裴增向淮河双煞道:“两位既然与姓战的有过节,何不一起参加明日中午之约战,假若二位今晚即收拾了他,我们弟兄,岂不是落了空?何况两位所要之物,亦正是我们弟兄的目的物!” 战飞羽道:“请吧!两位,明天午前乱葬岗里选个好风水的地方,战某人到时候,定然使君满意!” 牛望初狠狠的道:“我弟兄来此,半句话没说,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这一刻,成与不成均在所不及情,只要我们了恩酬情就算,明天之约,我弟兄无此兴趣,淮河双义,不是因人成事之辈,朋友!你的好意心领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关外的长白十兽长颈鹿所讲。 长颈鹿裴增,脖颈一伸,眼睛一瞪,向牛望初道:“朋友,凡我长白弟兄的目的物,任何人不准乱插手,这是我们多年来的规矩,向来没人敢说个不字,两位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长白十兽可不是省油的灯!” 牛望初咆哮道:“你们十个畜牲,有什么仗恃,凭什么资格,到关内来发熊,别人怕你,我淮河双煞可没放在眼里,滚你妈的蛋,否则老子就把你在这儿摆平!” 嘿嘿冷笑,长颈鹿道:“嘿嘿!凭你淮河双煞那份德行,只可在嘴上吹吹大气!动手啊!老小子!” 牛望初怒瞪两眼,缓缓走向长颈鹿对面站定道:“长颈鹿,准备了!” 长颈鹿裴增沉声道:“宰你这老小子,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 蓦地,牛望初闪身飚前——就这一闪之间,一串幻化的掌影,似网罗般兜头罩向长颈鹿裴增。 那是怒不可遏下的急攻快斩,只因速度大快,看上去似是一抹光影罩头,其实何止十掌。 长颈鹿不停晃动的脑袋,如拨浪鼓般,急遽的闪晃,眨归间晃这了这快捷的掌影,同时特长的手臂起处凌厉的一下三掌,亦相继递出。 于是“噗!噗!”暗响连串声中,长颈鹿高大的身躯一顿,却突然晃成了千百条虚实互映的影子,合扑而至。 猝旋飞跃如电,腾起半空而滚旋,那是牛望初的娇捷身影,闪过长颈鹿的合扑倒翻而下,双掌挟排山倒海之力,汹汹击下。 “砰!”的一声,长颈鹿挺身合掌,奋力一挡,两人硬对一掌,长颈鹿腿突曲后坐两步! 牛望初身形倏翻,跌落当地,踉跄两步拿桩站稳。 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如斗鸡般对视,两人都心知遇上了劲敌,不到最后是分不出胜负的,当分出胜负之时,亦正是二人身伤力竭,拼至生命尽头之时。 蓦地,栈门口光影一暗,闪进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长颈鹿,娇甜而温柔的呼唤:“啊!好人!你在这里,来啊!我们去玩——” 朦胧的眼睛里,散射着一股迷茫,向外扩张,明眼人一年,即知此一姑娘,神智大有问题。 姑娘随着话声,身躯向长颈鹿移动。 姑娘甫现,神仙愁柳遇春蓦然大喝一声:“住手!” 牛望初迅捷的侧跃牛望秋身侧,老江湖了,他怎不懂当前是何情形,在如此状况之下,他却不能出手伤人!更不方便有何表示。 神仙愁柳遇春,一双本是如常人一般的眼睛,此时倏然睁得滚圆,射出一股眉烟神光,犹如两道利矢般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长颈鹿裴增。 披头散发的姑娘,身穿一扑朴素的白衫,在灯影晃动之下,犹如幽灵般,悠悠的向长颈鹿裴增接近! 长颈鹿裴增,神色中露出了一股莫测高深的诡异,微微的向后退缩,口中轻柔的说道:“娃娘,你认错了人吧!” 娇甜的声音,温柔中充满了幸福,低沉的道:“好人,你的声音,你的一切,噢!好人……” 那是一种凄迷的呼唤,那是一种痴情的柔密语调,那种梦幻似的语音,道出了姑娘的纯情。 蓦地!栈门口闪进店小二柳四,他以一种低沉而柔和无比的特异声调,轻轻地,俯于姑娘身后道:“兰儿,你说的就是他吗?” 披发姑娘,突地转身,抱着柳四,欢愉的道:“啊,四哥哥,就是他,他对我好好噢,我可以和他在一起玩吗?” 柳四健壮的手臂,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和地道:“会的! 大爷会留下他陪伴你的!” 一声欢悦的娇呼。 柳四推起她俯在身上的娇躯,柔和地道:“你同四哥哥到里面去等他好吗?大爷要同他讲话呢!你看还有好多人在呢!我们不能耽搁客人的事,唔!” “不,我要同好人玩!”长发披散在那半边脸孔,凄迷的二只眼睛,从长发后面斜望长颈鹿裴增。 柳四望向神仙愁柳遇春,柳遇春眉头一皱低沉的喝道:“兰儿,听你四哥的话,到后面去!” “不么!大爷,我要同好人玩!” 兰儿的举止,纯粹是一派不懂事的小儿女口吻与神态,她的身材,容貌,看上去已有二十岁,然而语气,神态,却犹不及十岁女孩懂事。 朴幼妮突然缓缓的望着兰儿,一步步的走向她,双目凝视着她那一对凄迷而美丽的朦胧眼睛,轻灵娇脆的道:“兰儿!同姐姐到后面去玩好吗?” 怪哉!兰儿那凄迷的眼神,突现灵光,悠然的点点头,脱开柳四,顺从的走向朴幼妮!当朴幼妮用手臂挽着她的手臂,侧身凝视着她,两人无声的走向栈后而去,柳四趋前低低的向神仙愁柳遇春急急的诉说一刹儿,即匆忙的向栈后赶去。 神仙愁柳遇春沉稳的向长颈鹿裴增道:“朋友,老朽是此店主人,亦是本寨的族长,请你稍侯,老朽有话与你商谈!” 未待答复,柳遇春却扭头向朴少姑道:“请问少妇人,我这侄女兰儿,在年幼是患了一种病症,似是传闻的‘失心症’,老朽曾请遍天下名医,匀未能将之疗好,适才见令妹与其情状,似是秘技有效,但不知能否对此症有效?” 朴少姑恭谨道:“本门这种秘技,乃是一种精神力的凝集极限,对于能否治病,小女子也未曾试这,也从未听师父谈起!” 失望的,柳遇春低头默想片刻,倏然瞪眼向长颈鹿裴增道:“你进入本寨以后,未曾按照正常的走法,就已被本寨子弟留意了,当你遇上兰儿后的所行所为,本寨子弟甚是气愤,本待当场给予惩处,因念及兰儿乃是一失心症患者不愿给她刺激,所以除掉阻挡你的恶行以外,再未对你有任何行动,如今情况演变到此,为了使兰儿病症不再恶化,老朽有两条路提供你参考!” 长颈鹿裴增道:“在你来提出条件之前,我首先说明,这位姑娘可是自行找到在下,并不是我姓裴的存心对她不安好心……这一点你可要弄明白了!” 柳遇春冷哼一声道:“从你这句话,我就没有两条路给你了,你既不诚实,那么那一条明路,就只好堵塞!” 长颈鹿裴增道:“你说的我不懂!” 柳遇春道:“你太不聪明,老朽业已告诉你,你自进寨后,即被本寨子弟注意了,你竟然不说实话,毫不敢面对现实,你对兰儿实施‘点穴’挑逗,若非如此,她怎能对你有印象!若非本寨子弟及时阻止,你的兽行得逞,你晓得你会得到什么结果,你能站在这儿讲话吗,你太不了解我榆柳寨了,不用说是你,就连卧底本寨十五年的人,亦甚难全盘得悉本寨组合的秘密,何况你这种盲人瞎马一样乱闯进来的外路人,自以为隐避至极的笨蛋!” 长颈鹿裴增道:“说这些话吓不到我!我不在乎你的无礼!” 冷笑一声,柳遇春道:“我用不着吓唬你,假若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本想给你一条生路,留在此处,永不再出,如今,你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为你自己的无耻和为,将你那一只罪孽的右臂砍下来,赎你的罪愆!” 暴烈的大吼,裴增道:“老小子,你是阎王,还是判官?” 盗君子刘次锋冷然道:“阎王,判官算什么,他是神仙也见了发愁的那位武林人物!” 长颈鹿裴增,面容一变,怔僳的瞪着刘次铎道:“你是说他就是神仙愁?” 盗君子刘次锋道:“如假包换!” 颓丧的低首,长长的脖子低得同一根弯权,沉思有顷,蓦然抬头,狠厉地道:“战飞羽,你怎么说?” 古并不波地,战飞羽道:“你放弃一臂,还是可以回去送信,我依旧赴约!” 长颈鹿裴增恶毒的道:“我将在此找个垫背,不回去!” 赞许地,战飞羽道:“有种,你讲个地点,我替你去送信。” 狠恶的,长颈一扭脑袋一摇,裴增道:“战飞羽你去垫背!” 战飞羽瞄着对方,淡淡的道:“有眼光!” 长颈鹿裴增,长臂挥动,七节枪身的链子枪,如一抹鬼影也似疾射而去,一溜寒光暴刺战飞羽的咽喉。 战飞羽卓立不动,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直等链子枪尖端隔着他喉咙只有三分远近,他的环抱胸前的双臂倏动,左手微晃,掌刃猝映里弹挑,“嚓”的一声,荡开了对方的枪尖,同一个动作里,倏翻的右掌,紧紧的握住了链子枪的中间一节,晃身间倏忽踏前三步,右手借力一带,将长颈鹿裴增的身形,带得冲前两步,弹挑而起的链子枪枪尖,恰好划向裴增的面门。 战飞羽右手拨压,链子枪枪尖犀利的自裴增的面门斜划至肩呷,深及五寸,鲜血随枪尖狂喷,裴增大叫鬼嚎,战飞羽的左手,适时斜刺裴增的右肩,“咔嚓”一声,裴增右肩亦被卸了下来,撒手丢枪,连声长啸着冲刺出栈房而去,凄厉的嚎叫遥遥隐没入夜暗之中。 战飞羽依旧恢复双臂环抱,双手隐袖的老样子,人却转身面向淮河双煞牛氏弟兄,眸瞳中放射出酷寒的煞芒,口中冷冷的道:“两位,时间不早了,该上路了!” 牛望初虎吼一声,脸色泛青的道:“战飞羽,你不要狂……我们……我们并不含糊……你……” 战飞羽点点头,道:“暖,这样最好,装好汉,报恩情,也得像个好汉的模样,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对不?” 一声虎吼,牛望初一阵风也似的冲到,双拳猛起,却在挥砸时的刹那,倏忽上扬,而两只脚却快不可言的疾蹴战飞羽的胸膛。 快若电闪,牛望初的双脚,在战飞羽的苍白手掌翻腾如一股雷射电闪的刹那,飞出了一丈,砰砰落在栈墙之上瞬即跌落地上,带着洒喷四射的鲜血,沾得满地都是,脚骨犹自撑持着颤抖不已。 尖嗥着,“噢,唔——”的牛望初,悍不畏死的,以两只血糊糊,骨森森的脱胫拄地,又摊开两只巨掌,向战飞羽扑去! 挺立不动,战飞羽的双掌,陡然炫花人眼,在灯影下一闪而没,当人们的眸瞳,尚未能适应炫晃的光影的快速闪的时,牛望初的人已被整个推弹而起,恰恰迎向了怒吼着飚来的牛望秋! 在怔神中,张开的双臂,本是向敌人扑击拼命的牛望秋,不得不暂时承受了那兄弟全身的退撞! “砰”的一声,一屁股落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断腿的牛望初,急速的低头望去,不由得悲从中来,断腿折臂后颈上一刀齐齐的三寸深伤痕,喉中的血泡,已然停止外冒,走完了人生的路程,牛望初死在自己兄弟的怀中。 一推尸身,腾身而起,赤红的双眼,狠毒的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战飞羽,我弟兄与你无夺妻杀父之仇,你竟然下得如此狠手,好!好!我要把你这没有人味的狗杂种,咬碎嚼烂,方解我心头之恨!” 战飞羽冷冷地凝视对方,不发一语! 狠得牙缝里蹦出细刺般的磨擦擦的毒音,牛望秋道:“战飞羽你怎不放屁,没理是吧!狗杂种,你这个下三滥!” 战飞羽沉稳,却冷酷地道:“我说过牛望秋,谁要为‘宝图’而来,我不放过他生还,你二人是开始,这只有怨你俩人运气不好,找错了报恩的方向,我是为了保全我故友的付托,不得不如此,同时也为了我今后在江湖上的安宁,你就认命吧!” 突然怪嚎,牛望秋铁链网胆倏然而出,只是那胆已于白天丢失,铁链亦仅余半截,然而半截铁链的劲势,却无比的疾动,暴砸向战飞羽的胸膛。 猝然暴旋,战飞羽倏弹而起,越过牛望秋的头上,铁链倏然翻转,紧随着跃向平空的战飞羽身形,点戳脚心涌泉穴而去。 倏然倒翻,战飞羽双脚朝天,头下脚上,一个跟斗落地,身形犹自未稳,“冬”“冬”连声中,牛望秋的后领口内已有三点蓝光,疾射敌人面门。 战飞羽身形滚左,右手虚空斜弹,串射来的三点蓝光——那是三枚喂毒的“铁蒺藜”,便像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引带一样,猝然斜撞出去,成斜角上拐,“冬”“冬”声中,钉于客栈门楣之上。 战飞羽猛然转身,面对着牛望秋。 适时,牛望秋的铁链,又已砸向战飞羽头顶。 还有三寸那么短的距离,战飞羽双手上翻。与一把利刃般,双手合起,抓住铁练,略一运力,“咔嚓”一声,铁链又断一半,牛望朔怔得一怔。 蓦地寒光一闪,半截铁链由战飞羽双掌,疾射而出,“吓”的一声,生生插进牛望秋的脑门! “扑通!”牛望秋一丝儿血渍都未出,脑门上插进半截铁链,歪斜倒地,死得好快! 望望满地血渍,歉意地向“神仙愁”柳遇春望着,战飞羽道:“老爷子,真对不起了!” 柳遇春摇手,接道:“天已不早,战大侠,你们尚有许多话说,趁此时还有闲时间,您略略休息,赴约后,咱们再谈!”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手扶朴少姑肩肿,站起身形道:“战老弟,走吧!休息一会再说,这儿的事,让这老儿自己去忙活,谁叫他自找麻烦来着,一来时那种窝囊样子,受制于人哪里像是神仙愁,我看连个小鬼也不会怕他,走啊!老弟!” 战飞羽同刘次铎相视一笑,迄通向栈内走去。 日正当中,赤热的火球,使大地爆炙万物如同在一个平底锅子上,树木花草都僵枝耷叶的垂头丧气,毫无生气,其实,这是表面的,骨子里,万物却因这赤热的烤炙,而在逐渐成熟。 春天,是孕育滋长的季节,夏天却是成长的季节,没有夏天的成长,哪有秋天的收获,夏天的赤热的“毒日头”虽讨厌,可是万物都离不开的,因它使万物趋向成熟。 夏天能使万物生长,夏天也使坏事发生! 榆柳寨外的乱葬岗上,七条大汉外带一个侏儒,聚集在一起,争论不休。 那是长白十兽,除掉死了的一位——冰上黑瞎子勾熊,与重伤长颈鹿裴增不算外,其余均都在场。 受伤的林中黄毛猿,狠琐的退在一旁,未参加争论。 老大雪里红狻猊查冰,一身红衣,挺立人群当中,右袖飘荡,看不见他断了的右掌,神情中尚带几分憔悴。 他身旁,左边站的是赤面虎仇冲,右面是一个清秀的书生,三十许,一双狡黠的三角眼,透露出他有过人的心计,他就是十兽中的智囊,玉面狡狐西门同。 在十兽中,虽然称兄道弟,隐隐与查冰成三鼎足之势,只是这玉面狡狐,武功虽差,心计却重,查冰对他倚恃甚重,故而较为接近,而且十人力量,总较三两人为大,是以并无显著的分裂,然而在无形中,却自做一堆。 赤面虎仇冲与长颈鹿裴增,大野猪洪棠,自成一伙。 紧跟着查冰的是林中黄毛猿与冰上黑瞎子,倒是狡狐却有恶狼膝成,毒狈孙漳,花豹薛七相与为伍,势大气弘,而且个个都是心计毒辣手段卑鄙的家伙。 那个侏儒就是毒狈孙璋,与恶狼滕成形影不离是十兽中的一对坏坯,天生成一副侏儒身皮包骨的毒狈孙漳,心计之重,除狡狐,无人可比,人虽矮,在十兽中却甚受弟兄的侧视。 花豹薛七一脸大麻子,脾气乖戾,暴躁,望望天色,不耐烦的道:“奶奶的,战飞羽这王八羔子,惹上我们,时辰到了,他妈的还不来受死!” 余悸犹存,查冰道:“裴老六昨晚重伤而回,既带回了战飞羽必来的回信,想不会爽约,老七可别太蔑视了他,我们已有四人先后伤在他手了,倒是他来后,各弟兄要特别小心,万不要大意轻视了他!” 花豹暴烈的道:“大哥莫要长他人志气,他不来便罢,他来了我薛七第一个就要他好看!” 玉面狡狐西门同,深沉的道:“战飞羽在中原武林是顶尖人物,独来独往,未闻吃过败仗,若非弟兄们坚持要称量称量他,我是主张施点小计,宰了他算了的!” 毒狈孙璋仰脸道:“五哥莫急,只要我们试出来不行,我们会忍下这口气按照您的法子,让他尝尝滋味的!” 恶狼滕成不服气的道:“昨日你们是大小瞧了他,才着他的道儿,今日我同八哥绝不饶他。” 毒狈孙漳道:“对!对!让他尝尝狼狈的味道!” 花豹急声道:“我们可是先说定了,我第一个先试!” 赤面虎杜冲道:“以我看,你们三人一起,较为适合!” 玉面狡狐道:“二哥的话我赞成,你们三人连手不敌,那就证明战飞羽太过厉害,但他想一举伤你们三人,恐怕不那么简单,只要你们一感觉到不对劲,就干脆引他向陷阱那儿,想他跑也跑不掉,成败就看你们三人了!” 花豹不信邪的道:“我就不相信他有那么厉害,我非得试试才甘心。” 玉面狡狐西门同道:“老七,你难道比大哥还行?” 花豹搓搓手嗫嚅道:“五哥,你这话……嘿嘿!我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你怎么能这样说!” 玉面狡狐道:“不是我诚心损你,忍得下忍不下这口气,得看着对象,那不是玩命闹气可以解决的问题,你可别月亮底下看影子,自看自大。” 花豹的大麻于,油光发亮,瞪着两只牛眼,望着玉面狡狐说不出话来! 玉面狡狐望着他道:“老七我可不是棺材店咬牙,恨人不死,对你也不需要瘸子放屁,弯弯曲曲的,总要小心为止!” 花豹的脸色渐渐和缓了! 红狻猊查冰道:“我们就这样决定,战飞羽来了,老七老八老九,你们三位就先试试手,不行就按计划好的法子,宰他!” 蓦地—— 猥琐一旁的黄毛道:“来啦!” 八个人十六只眼睛,齐齐向“榆柳寨”方向望去—— 四十二、身麻、心巧、血并骨 一骑骏马,马上的战飞羽挺拔的身形,正顶着毒日头,向乱葬岗驰来! 眨眼间业已驰近,战飞羽一跃落地,拍拍马臀,马儿自顾自到树下啃草去了。 战飞羽却展开身形,三五个起落,业已距八人丈许。停身环臂,扫视八人一眼,眸瞳中的那股寒芒,直射得八人一个个心底发毛! 花豹蓦地摇头清神,怒目大喝道:“妈拉巴子的战飞羽,你他奶奶的才来啊!” 战飞羽沉稳的道:“看你那副鸟像,就知你是十兽中最最浓包的花豹薛七!你可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奈烦了?” 花豹怒吼:“战飞羽,你他奶奶的狗掀门帘子——全仗着一张嘴,老子要称量称量你,有几根肋巴骨,来来来,别站在那儿装熊。”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何不过来?你真的是狗掀门帘子吗?还是怕了?” 暴烈的一跃而出,花豹薛七大吼:“老子怕你个鸟,正要叫你尝尝七爷的厉害!” 红狻猊与玉面狡狐对望一眼,皱皱眉。 花豹薛七却一拳击向战飞羽面门。 拳风猎猎,气势虎虎,激起了漫空飘忽的拳掌幻影。 战飞羽猝然斜移,一闪使拳掌无功,只显出了薛七的莽撞,与战飞羽的轻灵劲疾。 “站住!”是查冰的声音。 薛七,大麻子赤红红的,扭头停步。 查冰不理花豹,面向战飞羽道:“战飞羽!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只要将我们的藏宝图献出,我们之间的梁子,就此一笔勾消,你怎么说!” 战飞羽道:“我不呢?” 查冰恨声道:“那你就不必离开这乱葬岗,此处即是你埋骨之所,明年今日也就是你的忌辰!” 冷冷的战飞羽道:“那是你一厢情愿,你能吗?你可知我怎么说?” 查冰道:“我不管你怎么说,你今天必得如此。” 眸瞳中寒光陡射,战飞羽森寒的道:“查冰,你必得听我说,昨晚有二个人,淮河双煞牛家兄弟,就曾为了此事而丧命,你们十兽既然亦为此事而来,那么,你们也不例外!因为我在昨晚即发下了誓言,凡有为此事而来插手的,我必不让他生还!” 暴烈的,花豹薛七道:“听听!老大!不让我们生还呢,你说还等什么,同这么个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杀胚,讲什么道理?” 玉面狡狐道:“战飞羽,你凭什么?就凭着你空口说白话,就能吓唬住人?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状况,情势对你如何?你配说这种大话吗?” 打量一遍对方,战飞羽道:“你是狡狐西门同没错,告诉你,我什么也不凭,就凭我自己的这双手,情势在未来前就看清楚了,八对一,我有把握,叫你们一个个留在此地!” 大怒暴吼,怒嘿连连。 花豹薛七声音最大:“战飞羽,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吹掉了大牙,你仔细的睁开你那双狗眼看明白站在你面前的大爷,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战飞羽鄙夷的道:“我是看清楚了,是一批贪财的亡命好徒,自不量力的狗屁不如的匹夫,若非你们找上了我,我就是碰到了你们,我还不愿看你们一眼呢!那就更不用伸出我的手了。” 赤面虎杜冲怒嘿道:“战飞羽,恐怕你是失心疯了吧!要不就是你那脑袋发了霉!” 战飞羽道:“杜冲,我清楚得很,脑袋发霉的是你们,让铜臭锈蚀的都不知死活了!” 毒狈一施眼色,向恶狼道:“老九,莫站着,既然这位仁兄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何必浪费时辰。” 恶狼嚎叫一声,同毒狈一起走到花豹薛七的面前道:“姓战的,别窍磨菇了,让我们哥俩来伺候伺候你,让你舒服舒服。” 战飞羽道:“乌龟爬门槛——那就看你们俩的这一翻了!” 毒狈道:“战飞羽,听说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也是个逞口舌之利的小人!” 不以为件,战飞羽道:“你那份心计,莫在我跟前耍——我不会受影的,动爪子吧!” 人影闪晃三角之势形成! 战飞羽大马金刀的站在那儿,两臂抱胸,双手笼袖,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沉稳至极,于是在人们意念尚未形成的一刹那,那种令战飞羽十分熟悉的雪银色光芒,似冷电流蛇一般,炫映入人眼,激荡起漫空的晶射幻弧——那是毒狈的细长兵刃所形成。 毒狈猝然移动,他身形移动的同时,一溜精光闪亮的细长光影暴飞,尖端穿透空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 就在这同时—— 恶狼与毒狈似一人般,同时闪射,闪射起一串耀眼的光辉,映着毒日,刺向战飞羽的双眼,那是他兵刃的反光。 花豹薛七,却直线挺进,一支朴刀,反背而出,挺向战飞羽胸前。 刹时间,银芒光影,光华流射,交灿纵横,三条人影同三件兵刃,从三个角度,猝然扑击。 三种不同的兵器——一支亮银鞭起自左侧的恶狼膝成,一条细长的钓丝,与普通鱼竿上的钓钩不一样的银光流闪的钓丝,自毒狈那短小的身上暴然而至。 在四射的冷芒蛇电中,战飞羽待到略后发出,却是先到的钓丝差那么一寸之时,倏忽一个腾挪,猝然看来是向左旋,突然却自右边紧贴着薛七刺来的朴刀,疾转至花豹薛七的身后。 双袖同时伸展。紫影里,两道苍白手刃,似削瓜般削向花豹的后脑。 大吼一声,身躯前冲,花豹脑后生风,急切里伏冲回臂,旋刀后撩,猛然反卷斩削。 战飞羽在光芒流灿的兵刃交攻之下,穿走腾掠,如穿花峡蝶,如采花蜜蜂,翩翩飞舞。 钓丝如电闪流蛇,丝钩如毒信,朴刀如掣雷轰电,快速无伦。 银鞭矫若游龙,招招不离要害,战飞羽身形旋快如闪电,追风逐电穿射于空隙之间,身躯却如影随形,总不离花豹身后。 这是一场罕见的快速拼斗,是纯粹的一种力的表现,技巧组合的升华。 四围人影游走旋飞,兵刃光影,回环纵横,圈圈弧影中,花豹薛七用尽吃奶的力量,就是甩不脱战飞羽如附骨之魂的身影。 这种情形之下,狼狈二人的攻势反受阻挡,显然花豹成了他们的避忌。 花豹薛七,心里更是急怒无比,倏急的闪晃而无能摆脱之下,猛然低身仰跌地下,一个懒驴打滚,以最赖的方式,才脱开了附身的战飞羽! 同时,狼狈的鞭光丝影,猛的齐齐袭到! 斜刺里,“大野猪”洪棠,断喝一声,旋身进扑,左手掌出,右手匕刺,风啸光幻威猛无比! “神手”翻扬截击,未触即分,恶狼膝成长啸一声,弹跃七尺,一个斤斗倒转中,亮银鞭兜头盖顶罩向了战飞羽。 目光凝聚,战飞羽倏忽闪晃,掌刃映射,自不同的角度,飞刺恶狼滕成,掌刃倏现,上翻滚而起的“花豹”薛七,怒吼着一滑而到,朴刀刀刃,急密的刺射而至,凶猛悍野至极。 尖叱着,“毒狈”孙璋“钓丝”扬起的粼粼冷芒,就有如串串的波纹,强劲的交织成无数个十字旋无! 身形半蹲,战飞羽闪过钓丝与银鞭的暴袭,“神手”手刃,倏起横抚,划过一道扇形的光面,花豹薛七的执刀右手,险险被齐腕斩断,勉强自一隙中逃过危难。 战飞羽似是在窥探虚实,存心游斗,每一次攻击,都留那么一丝空隙,给予对方逃匿。 这一丝空隙,却给予对方一种极惊险的威胁,而又生一种不过如此的鄙视侥幸的心理。 瞬息间,花豹薛七,恶狼腾成与毒狈孙漳,三个人又从三面暴袭而至,四个人又回形环不已。 成了旋飞暴击,刀光映着薛七充满剽悍之气的面孔,明暗之间,越现狠酷,他咬着牙在游刺中大吼:“战飞羽,你就这点本事吗?好你他妈的狠个什么劲,老子要在你身上戳上窟窿,划上五十六道血槽,要你尝尝七爷的滋味!” 战飞羽冷酷的道:“你真试试,是我在你脸上,顺着你七十八个麻孔戳窟窿,还是你戳我,即将会分晓!” 陡然间,战飞羽的“神手”掌刃,如匹练似的在一圈光弧里,诡异的划向花豹薛七的麻脸。 毒狈的“钓丝”急骤的袭向战飞羽的掌刃,惶恐的沉声喝吼:“老七留神!” 恶狼膝成的亮银鞭,奋力加劲,立是劈砸下来,战飞羽的身影,蓦然猝旋,顺着亮银鞭下砸之势,贴着鞭身回旋而进。“神手”猝闪而出,恶狼膝成急忙仰身,却也免不了斜胸被划掌,皮开肉绽,鲜血飞洒。 流血开始了! 花豹薛七闪退的身形,急速暴进,朴刀挺然直刺,狠戳战飞羽背脊。 战飞羽大喝一声,猝然倒旋身形,如陀螺般,贴刀而进,“神手”掌刃,纵横劈豁,“嚓”“嚓”两声,带起了花豹薛七背上的两大块皮肉,然而花豹薛七的朴刀环却倏然间暴烈,无数牛毛细针,自环身中蓬然而出,战飞羽的下部,顿时中了半边身子。 人影暴扑,狼狈同时不顾命的扑截冲进,恶狼膝成,裂胸鲜血飞洒,翻肉颤动中,亮银鞭狠砸而下,毒狈银丝倏卷,钓竿倏插战飞羽肚腹。 战飞羽身上略麻即停,奋力旋身,左掌飞扬,暴裂脊背的花豹薛七前冲的身形未稳,颈项下一股凉意传至,“神手” 掌刃,齐颈斩下,花豹薛七厉嚎着滚倒在地,“噗噗”两声微微自喉管中连响,血泡突出之间,厉嚎短促得仅那么一忽儿,人即在血泊中挺腿死去。 亮银鞭与钓竿同时递向战飞羽肚腹,只差那么一寸距离,战飞羽吸气收腹,强撑着麻痹的忽现忽停的身子,倏忽侧踏一步,猝然暴旋,顺势飞扬双袖,掌刃如流蛇电射般,倏现倏隐! 恶狼滕成突然惨嚎着急叫一声,滚翻在,一条握鞭的右臂却齐时削断。 同时毒狈孙漳的钓竿,却插中战飞羽的左小腿腿肚,然战飞羽顺势削来的掌刃,流电也似的激射削斩而下,毒狈孙璋闷吭一声,头顶上一块巴掌大的头皮,已连着毛发,扬向半空。 满脸鲜血的毒狈,悍不畏死的连环暴扬钓竿,直刺战飞羽胯裆,时断血糊而胸前血肉翻绽的恶狼滕成,也倒竖双眉,面孔歪曲,左手抓起连着右时下小臂,右掌尚自紧握不放的亮银鞭另一头,挥起右小断臂,腾身而起,扑击而至,砸向战飞羽的天灵盖,断臂中鲜血,洒了战飞羽一头一脸。 战飞羽挺立的身形,蓦然艰困的一旋,滚进恶狼怀中,右掌如刀,生生插进恶狼滕成的心窝,只手一旋一推,滕成白了一白那惊痛惨厉的双眼,身形被推迎向毒狈的钓竿,“噗”的一声,钓竿自恶狼臀部,直穿前裆而出,恶狼滕成,惨嚎一声,已自气绝。 气绝的尸体,却突然似石柱般僵硬着砸倒毒狈孙璋矮小身形,将其压于地上。 踏前一步,战飞羽一脚踩在恶狼的胸腹之处,“嗥”一声,毒狈死在尸身之下,七窍流血,紫盈面庭。 一刹那间,三个敌手,同时毙死,战飞羽旋身迎向扑来的其余五兽;寒凛的眸瞳,射向“红狻猊”查冰道:“是你们一起送死,还是想充充好汉?” 寒光阻住所有扑击愤怒的敌人! 一抹阴酷的狞笑,浮现在玉面狡狐西门同的面上,阴阴的冰声道:“战飞羽,好快的身手,只可惜你受了薛七的‘毒芒’,我们虽然赔上了三位兄弟,然而你即将以血来偿还,以命来赔补了!” 战飞羽缓缓矮身,以左掌顺着胯下,向那中了牛毛毒芒的地方,慢慢下移,双目却瞪着玉面狡狐西门同道:“西门同,你是十兽中的坏种,我即或是在死前,我也不会留你活在世上为害武林的,我相信我有这点实力,你自己也心里有数!” 阴冷的,狡黠的,玉面狡狐西门同道:“战飞羽,你可知道薛老七的毒芒是偎的什么毒,即刻感到了吗?他的毒力是倏忽隐现,时停时发的,他这种毒有个名称,叫做‘毒引牵机痹’,是‘牵机’巨毒中,最最轻微的麻药,可是他有个特性,那就是麻痹人的时候,绝不一起来,是时而麻时而无的,听说你不畏巨毒,想来你是中过别人的两次以上的巨毒而有拒毒之能,可惜你中的这种“毒引牵机痹”却有个最大而且是对你最坏的特性!那就是它可以引起旧毒,假若你现在感到他时发时停的麻痹感,渐渐的缩短时间,一次比一次距离的时间少,麻痹的时间多,那就是它已开始发生效力了,到最后停的时越短,那你所有中的毒力,也就快都一起并发了,直到你被毒发身死为止!不过有一点好处,你不会受活罪,因为死前,你是毫无知觉的被麻痹而死!你不用发狠,也不用磨蹭着想排出来,那是没有用的,你越运功越是助发它的穿行力,我们弟兄,在你手上四死三伤,裴老六也不是在挨时辰,你也该知道了,五个人抵你一个,你他妈的大便宜了,垫背吗?休想!现在我们弟兄是只等鞭尸了,只需我们慢慢的消磨你,就行了!” 战飞羽知道狡狐西门同并非虚言恫吓的,事实上他此时的状况,正与狡狐所说一模一样,但他却晓得,其中唯一不同,是毒引牵机痹,对他的效用似乎没那么快,进行的慢一点,换句话说,引发体内之毒的时间较慢,是以,战飞羽左掌顺势向下滑落的速度,亦是极度的缓慢! 因为他不敢骤然运功,只有慢慢的运功,才可使业已开始牵引毒发的药力,慢一点引发,他的左掌,在以“无相”功吸取中于半边身子的“毒芒”。 对方需要时间,等他毒发,他却也需要一段短暂的“缓冲”,将其中部分中在穴道上的毒芒吸出。 战飞羽估量自己若能在毒发以前,将中于穴道之毒芒吸出,则可在麻痹发生的间歇里,将面前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毙面前。 是以战飞羽故作痛苦之状,面现愤急之容,狠狠的怒视着玉面狡狐西门同道:“西门同,你们这些卑鄙恶毒,上不得台盘,见不得市面,污秽龌龊的灰孙子,江湖败类,有朝一日,落在战某人之手,我将一个个零碎削割了你们!” 嘿嘿冷笑,赤面虎杜冲道:“战飞羽,你在做梦,你想你还会有那么一天吗?你这个贪财昧心,期负孤寡的下三滥,无耻的杀坯,你等着,等着在你动弹不得的时候,尝尝大爷零剐你的滋味!” 暴烈的挑战,战飞羽道:“杜冲,你要是有种现在就来,你真能宰我,显显你赤面虎的威风,扬扬你们长白十兽的威名,别只那么跟在人背后逞英雄,说狠话,而且满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是个人王!” 玉面狡狐重重的道:“战飞羽,你真有心眼,只可惜你对当前的大爷们还不太清楚,你未曾踏进我们为你准备的环套已是够幸运!” 那只在左腿下摇动而下的手掌,业已到底,战飞羽又随势蹲下身去,他已感觉到掌心中的毒芒,业已聚成一束,但他知道,他必得再来一次,将其余的再吸出来,右掌与左掌一合,一束毒芒移到右掌心,左掌又自下方向上移动,身躯慢慢抬起! 但他的表情,却使十兽以为他是被麻痹的受不住而俯身蹲下,他的面容更表现了一种痛苦的愤怒,尤其是那一双眸瞳中的森寒毒光,十足的告诉对方,他有吃人之心,慢慢上起的身形,微抬的面孔,恶毒的话语,表现出战飞羽极思一搏的企图,只听他冷声道:“我是对你们不太清楚,我不该拿你们这一伙专施暗算的小人当做人物!我更不该找错对象,以一盟生死弟兄的死来赚取自己苟活,自己扬名的一群无情无义的兔崽子,怎能企求你们像个人物,像块料子,像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你们不过是些自私自利的钩心斗角的禽兽组合,我能企求些什么?” 西门同慢慢的,却极倨儆,而又自得的道:“姓战的,你用尽了天下最恶毒的字眼,也改变不了现下你的处境,我们虽然赔上了五个弟兄,可是我们其余五人,可都有机会为他们报仇,我们不会当傻子,现在在你还有能力同我们一搏的时候,向你动手,那岂不是自我麻烦?又何必污我们的手,劳动我们的筋骨,再等会儿,只要一会儿,我们轻轻松松的,慢条斯理的,说一句,动一下手,撕你一块皮,揭你一块肉,那岂不是比现在要轻松惬意多?唔!我的武林枭雄,天下独尊的一霸天,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王战飞羽,你说是不?” 红狻猊查冰,凛冽的道:“很好!战飞羽,你就认命吧,我到时会给你个公道的,绝不让你失望!” 战飞羽身躯业已挺直,左掌心又已多了一束毒芒,穴道中再无阻止,虽然“毒引牵机痹”已开始引发存留他体内的两种中和巨毒,但他感觉到却甚是缓慢得出乎他的预料,虽然他已证实这“毒引牵机痹”缓慢,但却也使他知道,自己必得从现在开始争取时间,否则最后,这毒会要他的命,因为他已觉察处,本是中和的巨毒,又在体内,慢慢的分化;分化后,那将是种什么情况,他却是清楚得很! 战飞羽双臂抱胸,双手笼袖,挺拔的立于毒太阳底下,那眸瞳中的森寒毒芒,与毒日同等的赤烈,扫射十兽中仅余的五人一眼,缓缓的,冰冷的道:“看来你们是一厢情愿的吃定了我了?” 点点头,狡狐西门同道:“不错,寡妇死了儿子——你是没指望了!” 意犹未尽,战飞羽道:“真的?那么笃定?” 大野猪洪棠大吼:“他妈个巴子的,战飞羽,到现在你还在那儿卤鱼放生——他奶奶的不知死活,难不成大爷们有仇不报,还有闲工人和你闲磕牙!” 战飞羽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赤面虎杜冲吼道:“商量个屁,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熊样子,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呸!” 红狻猊查冰阴阴的道:“有;你现在将宝藏图拿出来!我们弟兄就放你个全尸,给你个痛快!” 玉面狡狐接腔道:“对!你想免掉活割零撕的罪,只有这么一条路。” 战飞羽,若有所思的沉思俯首,猛的抬头,寒光凛凛的怒瞪五人,道:“就再也没有可商议的了吗?” 斩钉截铁的,赤面虎杜冲道:“正是……” 战飞羽蓦然双袖突展,双掌倏扬,两蓬光芒,似天罗地网,罩向五人! 惊呼愣怔,暴叱怒吼,刹时间五人滚翻腾跃,各自应变而起,然而,光芒来得突兀,来得迅疾,五人中竟然没有一人能够躲闪得过! 紧跟着光芒之后,是战飞羽那猝然飚射的快速身影,首当其冲的是玉面狡狐西门同。 “神手”掌刃,似一道天际雷电,战飞羽如一头旋飞的鹰隼,倏然而至,本能的玉面狡狐扬臂格架,“咔嚓”声中,臂折颈残,胸裂腹翻,厉嚎如狼嗥,人亦被踢跌着滚翻而出,声住身停的同时,红狻猊查冰的背脊处,似如铁锤撞击,踉跄的冲向黄毛猿身前,撞个正着! 战飞羽飚旋的身形,滞了一滞,赤面虎杜冲的大砍刀已呼啸而至。 身形旋旋,“神手无相”无相的掌刃,如同急湍巨瀑一泻千里中的一丝映闪的波光,倏忽疾划而过,赤面虎自右额斜挂一条血沟,直到左臂,皮翻肉绽深达五寸,眼鼻嘴胸,开裂了一道血槽,连吭都没吭一声,颓然倒地,然而他在倒地的同时,大砍刀却在死前盲目的甩出! 战飞羽身形早已飚动,大砍刀却飓然如银河倒泻,“嚓” 地一声将查冰撞于地上,正欲抬身而起的黄毛猿的头颅破成两半! 大野猪洪棠,双目尽赤,匕首扬处,不顾命的刺向战飞羽的胸腹,战飞羽“掌刃”如匕,插进大野猪洪棠的心窝。 适时,脑后生风,红狻猊查冰仅余的左拳,如惊涛骇浪般挟带着呼呼劲风,疾捣而至。 战飞羽艰困的双臂一抡,带动洪棠身躯,接下了一拳,同时抽出掌刃,倏忽问,闪进查冰怀中,双掌翻处,查冰颈项间,齐齐被割断两寸,一颗脑袋歪向一边,犹自狠毒的瞪视着战飞羽,说了一句:“你好……狠……” 查冰的尸身却与大野猪洪棠同时倒地! 血渍斑斑,尸肉狼藉,战飞羽艰难地,将胸前匕首拔出的同时,长啸一声,人却虚弱的蹲向地面。 麻痹已伴同着疼痛,间歇的侵袭着战飞羽的身心! 得得声中,红影闪处,战飞羽那匹心爱的骏马“小龙”已来到他的面前! 战飞羽招招手,小龙倏忽趴在他的身旁,战飞羽拍拍他的马儿,艰难的爬上马背,轻声微弱至极的道:“回去;小龙……” 慢慢的起立,快速而平稳的腾越,一人一马,刹时驰离了毒日照射的乱葬岗子,渐渐的消失在行道树掩映的大道尽头!—— 四十三、毒解、不意、谋定动 战飞羽不想死—— 他用力张开眼睛,想再看看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年的世界,往日他虽想了少,看了不少,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对这个世界似乎生出了一种特异的情感! 眼皮子重得像两盘磨石,费尽了他吃奶的力量,他才睁开了一条缝。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耀眼的惨白,他什么都看不见,看到的是一片惨白夹杂着一道道的黑带子,在平日他当然知道那黑带子乃是一棵棵树影的闪动。 间歇的麻痹,因为他过度的挣扎运动与急烈的拼斗使毒力引发得更快! 他有时清醒,有时昏迷。 昏迷时,他不知道思想。 清醒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愿死,但却不是怕死,人总是要死的,他只是有件心事还没有完,所以他不想死。 他的心事虽然简单,却需要费很长的时间。 在这世界上,他本来是可以随时离去的,但是自从他的好友,托孤于他之后,他觉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留恋的地方,还有值得他去做的事情,他必须完成的事情,那就是把辛长定弥留时托给他的儿子抚养成人。 他伸伸手,狠狠的抓了一把,满把的鬃毛,柔柔的,软软的,有点儿暖和,那是日晒的结果,这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爱马“小龙”的身上。 耳边“嗖嗖”,的风声,退去日晒的部分炙热,可是体内的那股麻痹,却使他有心无力,他又松了手,因为麻痹又传了过来。 战飞羽懂得医道,但独独对这种罕见罕闻的“毒引牵机痹”没有记忆,却偏偏的他就碰上了。 “他奶奶的!”他心里在想! “这是种什么玩意的毒物,会有这种恶毒的力量,自身有麻痹之能,又有引发余毒之力!” 他想至此处,人又陷于麻痹之中,他没有感觉,依稀却还有知觉,他知道,毒还没有到他的脑子! 他紧闭着双眼,他脑子飞快的在想,假若他有感觉,他定然会奋力挪动身子,因为他的身子,已快掉下马来了。 “小龙”似乎觉得主人的身躯在他的身上,有些不平衡,它的速度,自动的减低了。 太阳的毒照与毒力的散发,配合着,使他陷于半昏迷状大 当他醒来时,不,该说的是毒日的照射没有了,麻痹的间歇,使他在有知觉的那一段时间里。 首先进入他耳朵的,是盗君子刘次铎的声音:“战兄既负伤,又中毒,长白十兽他奶奶的是啥邪魔鬼道,竟有如此大的能力?” 苍劲的声音,是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 “十兽没有什么,可能是战老弟大意先中了毒,才负伤的,只不知道是哪种毒,如此的厉害?” 战飞羽又奋力的睁开了眼,这次呈现眼前的是一片灰土土的,他想摇摇头,但办不到,但只有继续的奋力使那沉重如磨盘的眼皮再睁开一点,企图能看清楚,然而他失望了。 他不但没有继续睁大眼睛,反而无力的闭了起来,他内心有一种嘲笑自己的意念,昔日是生龙活虎般的,如今却如此的无能,就在半日之前,他还是个随心所欲矫健得无以复加的身手的强者,如今竟然“抬抬眼皮子”那么本是轻而易举的微细动作,都力不从心的人,这该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创开一个局面,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在他来说,却远较比这时睁睁眼似乎还要容易。 他的知觉没有丧失,听觉也还灵敏,一旁神仙愁柳遇春的那句话,使他感慨万千。 柳遇春道:“战老弟是年轻一代顶尖儿的豪雄,不想竟然被宵小如此的葬了,真他妈的老天没眼!” “老天”是有神无神的人,在最最危急时的求庇者,也同时是咀咒者,战飞羽想,世界上真心能容纳人的,恐怕就只有“老天”了。 他的睁眼动作,落在朴幼妮眼中,她轻声道:“战大侠,你可听得见我的话?” 战飞羽微弱地道:“听得见!姑娘谢谢你们的关怀!” 战飞羽甚少说这种场面话的,是以,在这个时候,听到他那种真诚的语调,使房中之人,一个个却觉得有愧,因为他们对于毒,毫无办法,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郭大公道:“老弟,你的伤我们已经为你包扎好,只是你的毒,却无能为力……” 朴少姑突接口道:“师父,战大侠可知道他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几个人同时互视一眼,惭愧之容,现于每个人的面上,这么重要的问题,何以都不知早点问,真真正正是急昏了头。 战飞羽道:“‘毒引牵机痹’是一种麻药一类的毒,间歇性的,最讨厌的是它能引发我体内以前所中的毒,就是我已中和了的毒,它也能分化后,再次毒发!” 眼睛一亮盗君子道:“战兄是说你体内有中和的毒?” 战飞羽道:“两种无比的巨毒!” 急声的盗君子刘次锋道:“是同时中的?” 战飞羽道:“不是,但间隔也不久——” 这种问话,蓦地引发了战飞羽求生的意念,脑中旋飞的思绪转瞬间有了决定,运起剩余的能力,吸了一口大气,急促的道:“金家园子五日之约,我是无法前往了,请刘兄骑我的小龙代跑一趟,向金老婆婆改约,一月内我若不能前去,那就废了,再麻烦一下郭老爷子,将我送到‘魔林’去,看能否解此异毒?” 盗君子刘次锋道:“唉!你怎不早说?” 战飞羽苦笑道:“若非刘兄问起中毒之事,我还忘记此处或能有一线希望!” 郭老捕道:“救人如救火,那我们就走!” 朴幼妮道:“我同师父去吧!姐姐留此,照顾兰姑娘!” 神仙愁道:“如果方便,兰姑娘也可以去,那儿住的是对毒有特殊研究之人,或可有助兰姑娘之病势,他们医道亦甚精深。” 郭大公道:“我那车子,可以装不少人,没问题,别耽搁时间了,走吧!” 武林人物的动作是快速的,不到一个时辰,在夕阳中,郭老捕头,驾着他那一辆天下独一无二的四马囚车,向回路疾驰而去。 车中,除了躺着的战飞羽,时而昏沉,时而醒转情况并无多大变化,尚有“青楼双艳”以及那心神失常的兰儿姑娘。 “魔林”在武林中虽然是个神秘的所在,但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大公以较平常速度快速一倍的进程,向目的地急赶。 路上,战飞羽在稍醒时,常与朴氏姐妹略作交谈,朴氏姐妹走时,在客栈中带了不少干粮,而且因此车的特殊设计,并不怕天热腐烂,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除了是冷的外,再无什么与客栈中两样了,为了兰姑娘的特殊原因,他们还带了两坛子在行前赶煮的绿豆汤,因为兰姑娘以此为食,病情会维持不恶化。 这是一种特殊的病,特殊的饮食嗜好,却是最普通的饮食物品。 热天,绿豆汤是最能解暑之物,一天走下来,五个人竟然喝掉了一坛子多,若此下去,再不补充,兰姑娘就没得吃喝了,郭老爷子驾车连赶一昼夜,人不乏马也受不了啦,所以他决定在前面镇店中住下,补充绿豆汤,也换换马,想连夜再赶。 战飞羽却不赞成,因为感觉到他麻痹感非但没有加重,似乎已经减轻,他最感觉明显的,是麻痹的间歇时间拉长麻痹的时间也缩短了,换句话说,他清醒的时间多了,昏迷的时间少。 所以他向郭老捕头建议,在前面镇店住一宿,一者是病情未曾恶化,且有起色,二者换马不如原马好驾御,三者最重要的是郭老捕头一人驾车大累,朴氏姐妹虽然可以换班,然朴氏姐妹二人也要轮流向兰姑娘施功,为其治病,那太累了。 郭老捕头,也看出战飞羽不但未恶化,似较来是硬朗多了,最显著的是他说话不那么微弱的有气无力,不像个武林人说话。 郭老捕头在日尚未没,即投宿在镇店中,一间最大的客栈中。 马车驶进店房后院,停在一座特为行商巨贾,达官贵人预备的独院中,老捕头第一件事,是吩咐店小二即刻煮一锅绿豆汤送来,并说明浓浓的。 店小二虽有些诧异,却依旧照吩咐做去。 朴氏姐妹,却将自带的菜肴,让店里给热了热送来,吩咐照样亦做一份来,她们收在车中。 店东对这一行人,却是感到无比的奇怪,可也不敢动问。 郭老捕头饭后,与战飞羽谈了几句,即亦同战飞羽在一间房中歇下。 朴氏姐妹收好绿豆汤后,为兰姑娘施法后,亦即歇下了。 翌日晨起,当郭老捕头,要将战飞羽拖上车去时,战飞羽突然能自己坐了起来卜 同时间两人都既惊又喜,相互对视一眼,郭老捕头蓦地大喜道:“咦!战老弟,你能行动了?” 战飞羽诧异后,亦露出了笑容!迟疑地道:“这难道是‘毒引牵机痹’失效了!” 郭大公道:“战老弟,不管怎样,你运功试试看!” 战飞羽闻言,方行运功,突然忍不住的放了个臭屁,他讪讪的低下头去,实在不好意思! 郭大公一皱眉头,因为他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恐怕是他六七十年以来,闻到的最为特殊的臭味,那是一种腐烂挟着霉腥的臭味道,比死人味,腐鼠味,千年古墓的霉骨,犹尚难闻,更奇异的是这种臭似是所有臭味的综合。 郭大公闻到了,战飞羽当然也闻到了,应该是他先闻,自己甚是不好意思。 然而郭大公皱眉后,突现喜容道:“战老弟,好了,你的毒解了!” 战飞羽有此想法,可不愿说出,抬头讪讪的向郭大公笑笑,蓦地眉一皱,感觉内急得很,抬腿下地,急急的道:“我要入厕!” 郭大公喜的道:“走,走,在外面不远……啊……好了……你能下地了啊……战老弟!” 战飞羽蓦然自觉,心中亦大为振奋,迈动乏力的步伐,向外走去。 郭大公的喜悦叫声,惊动了房间的朴氏姐妹,急匆匆的出来,看到战飞羽出门外的背影,亦不由惊奇不已!这几乎是一种奇迹。 战飞羽病情痊愈,使她们也想到了自己两人的病人兰姑娘,那业已略见清醒的神智,不由得大为高兴。 朴幼妮道:“姐姐,看来我们这一趟魔林是要兔了!” 朴少姑道:“假若兰姑娘有好转的症状,再增进一点,或许是有此可能?” 朴幼妮道:“只是不到魔林见识见识,可也真是件遗憾事呢!” 朴少姑道:“妹妹!我们可已经嫁人了,你怎地好似还没有长大!还有那大的好奇心,我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早点破案,早点同他见面,再设法报了父母之仇,就劝他脱离这份差事,一同奉养师父天年,略尽人子之礼,师父既无亲人,还不是同我们一样的孤苦,到时,我们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我对这江湖饭可是真够了!” 朴少姑的话使朴幼妮亦有点暗然,姐妹二人久久没有说话,沉默中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听到了郭大公那放亮的笑声,这才迎了出去,双双向战飞羽道喜! 战飞羽谢了二人的辛苦!进得屋来,就在厅中坐地。 郭大公道:“我看我们就在此多住一天吧!你觉得怎么样?走,还是不走?” 战飞羽倏然向朴少姑道:“请问姑娘,那兰姑娘的病……” 朴幼妮抢说道:“正要禀报师父,兰姑娘的病,略有起色!” 战飞羽欢颜向二人道:“恭喜二位,能救兰姑娘一命,那可真是功德无量,柳老前辈真不知道要如何感激呢,您看得出他对这个侄女儿的关怀,是多么的疼爱!” 朴少姑道:“但愿能如战大侠所说就好了!” 战飞羽正容道:“我想应该没问题,两位神功乃是一种精神力量,正对了兰姑娘的病症,失心症不也是精神的丧失吗?” 朴幼妮道:“战大侠之毒是怎么解的?” 战飞羽疑惑的道:“我正在奇怪呢?刚刚入厕时,泄了甚多绿色糊状秽物。” 朴少姑眼睛一亮,道:“绿豆可以解暑,难道亦可解毒?” 郭大公点点头道:“毒上加毒被中和后,又加麻痹之药力,岂非也合治病人药之理,看来我们是误打误撞,绿豆也是误打误撞的刚好适逢其会,换另一种中毒的状况,恐怕是不行。” 众人都认为有理,点点头,战飞羽道:“看来是这个道理,我除了感到身体疲乏外,一切似已正常,即连昔日所中和之体内留毒,似亦排泄净尽,既然兰姑娘之病,亦有起色,魔林之行,似无必要,我们何不就此返回?” 郭大公沉思一阵,抬头道:“战老弟,你的身体疲乏,同时你的伤势,需要休养,我的伤势也想歇歇,我看我们就在此多住一天,若兰姑娘病情有所进益,我们即向回赶,你看如何?” 战飞羽急忙道:“一切老爷子决定!” 郭大公道:“那么我们就说定了,留此一日再说!” 一日的时间,在忙与闲人的心中,都是非常快的就过去了,只有终日无所事事而心里却纷乱杂陈的人,与焦烦忧虑之人,才感到难挨。 在她们之间朴氏姐妹,既要忙施功治病,又要伺候郭大公与战飞羽,故而时间对她们总是不够用的。 战飞羽与郭大公都在一心一意的疗伤,战飞羽更要默运神功,看有无受损,是以,一天的工夫,在他们就如眨了眨眼,一晃就过了。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 兰姑娘在早起后,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一声惊呼!望望朴氏姐妹,惊奇的,嗫嚅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与我住在一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会……” 说着说着,脸上神色瞬息间变动,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渐渐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那种迷惘的神色,陷于了迷茫之中。 如此状况,显然是有了莫大的进境,朴氏姐妹不由得大喜,心中那份高兴,真正是不可以言语形容的。 更知道,一个身据某种特殊技能的人,假若仅只是那老一套的效能,那不足为奇,但如果能够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些技艺的另一种效用,那是多么的欢欣愉悦,这正如同一个小孩子,发现了他的嘴,不但可以吃东西,满足他的欲望,更可以咬东西,满足他的好奇,所以他就见了东西就往嘴里放,放到嘴里咬了,尤其是他有了那一两颗小牙以后,更是如此。 朴氏姐妹发现自己的神功秘技,竟有前所不曾发见的功用,那心情的欢愉,高兴,岂是笔墨所能描述的。 战飞羽除了感到体弱,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困扰了,体弱是很快可以治疗的,“人是铁饭是钢”,只要多注意点饮食,很快就会恢复的,何况“夺命丸”的功力,对他来说那真是稗益大大,就以遭到如此折磨,元气仅亏了那么一点点,就以现在的状况来讲,一年前的他,恐怕亦不能与之相比,所以说,他可以称为大好了。 郭大公的伤,昨日即已痊愈。 兰姑娘进境甚大的消息,传到郭大公与战飞羽耳中,不啻是做成了返程的决定。 三天后,战飞羽已恢复了昔日的威风。 郭大公的那辆特殊的马车又回到了榆柳寨的柳遇春客栈门前。 当车马一停,栈房中走出了盗君子刘次锋。 他有着无比的惊诧与喜悦,上前挽着战飞羽的手,热诚的道:“啊!真想不到,这次回来的这么快,恭喜你了……” 战飞羽眸瞳中放射出一股精光,向刘次择道:“刘兄要到哪里去?” 刘次锋的打扮,与往日不同,在跟着郭大公时,他是道道地地的一身下人打扮,如今,一身劲装,英挺奋发中有一股淡淡的愤激。 店房中,适时已出现了“神仙愁”柳遇春,一见郭大公,不由惊呼道:“咦!怎地这快就回来了,战老弟已好了啊……” 郭大公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情,道:“有话里面说,不欢迎也不行,哪有在大日头底下招待客人的道理,看你俩这身打扮,似乎是要出远门,我看就稍延后点吧,我们饿了呢!” 朴氏姐妹此时正扶着兰姑娘下车。 兰姑娘下车,一眼看到了“神仙愁”柳遇春,蓦地欢叫一声:“大爷……” 张开双臂,像蝴蝶似的飞扑柳遇春的怀中,双手紧抱着她大爷的颈项亲热的频频叫喊。 柳遇春一阵激动,不由得抚摸着那一头秀发,老泪纵横的却喜悦的抽噎着,脸上是一片惊喜后的爱意,口中轻轻的喃喃道:“乖兰儿,你受苦了,天可怜见,总还你原来……” 兰姑娘似又陷入迷惘,缓缓的脱离了柳遇春。 她的神情,看在柳遇春眼中,不尽又坠于深渊般的黯然忧凄长叹一声。 朴氏姐妹趋前,给柳遇春行礼道:“老爷子,你别叹气,兰妹妹这个病可不是一天可以治好的,只要你信得过我们姐妹,定然还您个好侄儿就是了!” 双目一瞪泪儿尚未擦干,柳遇春向姐妹俩抱拳道:“老叔这儿先谢谢两位贤侄媳,到时候老朽定然好好的酬谢!” 朴氏姐妹敛在后,边扶持兰儿,边向里进,边道:“那可不敢当,将您那‘神仙愁’的活儿,传给我们俩一招半式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大笑,泪儿顺腮滚落,柳遇春道:“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们能看中!” 朴氏姐妹扶兰儿进去后,战飞羽拉着刘次锋,向柳遇春道:“老爷子进去吧!再急也急不在这一时呢,我这两天可真想你的‘眼儿媚’呢?” 柳遇春道:“行,行,今天我们干脆就饮个痛快,明天再上路不迟!” 四人进得里面,柳遇春的居室之中,宽敞的一明两暗标准建筑,当时摆上酒席,立时入座,吃喝起来。 朴氏姐妹,自己要了点喜欢的饭菜,端在屋里,陪兰姑娘吃去了。 他们四位,可就拉开了话匣子。 首先是刘次锋,向战飞羽道:“战兄,您别生气!在我背你上车时,我知你怀中有个‘扯旗儿’的阎王令,可否借我一用?” 战飞羽神情一愣! 郭大公笑吼道:“刘老四是烧香摸屁凤——动惯了手脚。” 刘次锋笑笑不语。 战飞羽迅速的从怀中将东方俊人“锁子鞭”顶尖的那把锁子,递给刘次锋。 刘次锋恭谨的收好。 战飞羽道:“刚刚看来刘兄似欲同柳老爷子有远行?” 刘次择点点头道:“我是为了这个!”指指怀中的锁子。 战飞羽诧色满面。 一旁的神仙愁道:“老四已经去过金家园子!” 战飞羽道:“改约了?” 刘次锋点头:“一月之内,对方似甚欢迎!” 略作沉思,战飞羽道:“刘兄此该意有所指!” 刘次锋肃容道:“黑狼白雄与黑里俏白七娘,现在是金家园子的总管,内内外外,由其夫妻二人分掌,金老婆婆似已成为名义上傀儡!” 这是一种震惊任何武林人的消息,即或如战飞羽同郭大公亦感到无比的震惊。 神仙愁一旁气愤地道:“卧底我榆柳处十五年的帐房金眼佛曹和,即是黑狼白雄的死党,被派在我这儿的一着棋,看来他对武林的一切,都甚为了解,连我这隐于市井处乡村镇店的老朽也不放过,那他对江湖中其他门派,定然亦有奸细卧底,所以我同刘老四想干脆来个釜底抽薪,趁他们不备时来个突袭,彻底了此祸根。” 以神仙愁昔日威名与艺业,对黑狼白雄夫妇,行此突袭之举,当非不自量力,是有其份量的,是以战飞羽与郭大公并不奇怪,更无轻视之意。 战飞羽道:“刘兄要‘锁匙令’可是另有所见?” 刘次锋道:“盗帮有一‘鬼盗色狼’韩小玉,战兄听说过?” 战飞羽道:“你是说韩小玉在金家园子?” 刘次锋点点头。 战飞羽蓦地仰脸沉思,稍顷,缓缓地道:“刘兄可知道‘鬼盗色狼’与‘铁儒生’倪世鸿之间的关系?” 刘次铎缓缓地道:“似有耳闻,然未证实,听说他们俩是拜把兄弟!” 战飞羽斩绝的道:“一定是了,是他所做!” 刘次锋道:“战兄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歉意地,又碍难出口的缓缓道:“倪世鸿正是勾引我至友之妻的祸首,嫁祸于我盗劫刑部的就是韩小玉,故而疑阵所用的衣物,就是他们所供应,看来,黑狼白雄的目标真不止一处了!” 郭大公道:“看来,我们在位的四位,都与这家伙有些纠葛,那就干脆点,我们同去吧!” 神仙愁道:“放眼武林,能够经得起这阵势的,恐怕不多!” 战飞羽道:“我们预作计划,按部就班的让他尝尝滋味如何?” 郭大公道:“就这么办,咱们是谋定而后动!”—— 四十四、暗探、底细、明闯庄 金家园子,这个在武林里久享盛名的神秘地方,进去的人很少出来,给予武林人感觉是神秘之外,带着一种诡异的阴森。 高有一丈多的厚实围墙,四角都有碉楼,大栅门锁着小儿拳头般大的铁锁。 护城河也够宽的,约摸有丈许宽,深的可以让两个人站着搭肩露不出头来。里面除了芦苇,还有在水面上看不见的石桩,拦江网。掉上去就莫想上来,就是有武功,水性好的人,也十有九没命,因为河里面养了一种毒蛇,任何人被它咬上一口,就吃不了兜着走,何况这种蛇非一条。 护城河外,却是一棵棵高可人云的老松苍柏。但离着护城河起码也有丈远,就是武林中再好的高手,想借着松柏的掩映窥伺一下金家园子,那也只能看到围墙头上的活动,与园子里那中央的一座塔形的“藏宝楼”的外貌,若想借松柏作为垫脚,腾越护城河那是办不到的。 太阳挂在西方的天了,照从松柏的长影,覆盖到护城河边,成了一个曲折后,城墙上,稀疏的掺着松影和阳光,交织成一幅天然的黑白画,有着一种自然的美。 日头似不忍离开大地,无限依恋的缓缓下沉,日影渐渐顺着墙跟向上爬,爬爬爬的终究还是落下去。 留下的是带有血与灰色的余晖,抹成了无际无涯的一片。 大栅门上有一个哨栅,栅门前是一座吊桥,厚约五寸的白板,平整光滑宽,栅门两扇板木制的,四寸多厚与吊桥厚度差不了多少,异常沉重,怕不要两个人和能推得动。 门关起来,若横几根木杠,顶上根柱子,恐怕撞是没办法。 栅门真的关上了,硬是要两个小伙子才推得动一扇。三根横木,一根柱子,柱子的一头顶在门上,一头顶在埋在地里的一根石柱子上,石柱子怕不有二尺圆。 吊桥是用辘辘扯起来的。 炊烟已缕缕自园中绝迹,想是晚饭都已开上,继续不断的,一处处点起了微弱的灯火! 人声逐渐沉寂! 灯火渐渐稀少,终于变成黑沉沉的。 梆子“笃笃”,锣声“当当”已是起更了! 金家园子的碉楼上,还依稀有闪晃的灯火! 金家园子外的松柏树下,闪出一条炔捷的人影,眨眨眼,似一阵风般,到了护城河岸边,贴河而下。 人影的动作,似是鬼魅,虚无空灵,迅捷无匹,围墙碉楼上的守卫,不要说距离太远,即或当面,亦会认为是眼花了。 那人影的动作,只能说是一阵风闪过! 贴在河岸的人影,差那么一点儿,就入了水中,在水中的毒蛇尚未被惊动之时,已又窜过了一丈宽的河面,就如同掠水的鱼鹰,晃眼到了对岸,迅即贴在墙上,像壁虎般向上游升。 刹时,人影翻落围墙上在垛口间略停,即快捷的滑落园墙之下,三晃两闪,已没人屋影之下。 倏忽间,金家园子中心最高点的“藏宝塔”下,出现了那个鬼魅似的人影。 守宝塔的人,竟无所觉。 鬼魅似的人影,绕塔一转,闪入那座塔前的巨大厅堂之后。 厅堂中,一对明晃晃的巨烛,高燃在一条靠墙的长桌上,案后供着神祗,案前大方桌上,摆着时鲜果品,方桌前的大师椅,一排三张,中间空荡荡的,两旁的太师椅上,分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约有五十余岁,黑黝黝的坐在椅上,如同半截铁塔,窄额扁鼻嘴唇奇薄,活脱脱似个野狼,一双三角眼,邪气十足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 女的瓜子脸,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小巧嘴,不胖不瘦,四十许的人了,犹觉俏生生的,尤其那一双桃花眼,使人看了,有点心摇神荡,标准的美人胚子样儿,就是有点黑。 在太师椅左右向分列着八把椅子,椅子上,一面坐了两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左面二人,一个是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一副恂恂儒雅的书生风范,然而背上却有一柄冷森森的月牙铲,看来有些霸道,但却压不住那一双淫邪的眼睛的邪气。 另一位是个光脑袋的粗犷汉子,豹眼环睁,鹰鼻带钩,甚是野气十足,身旁一条两头带钩的生铁扁担。大有劈开大山的架势。 右面的二位,一个白白胖胖,面团团的“和气生财”模样,尽管瞪着那双牛胆子眼,有点不对称,依然有股子笑眯眯的味道。 另一个是虎背熊腰,面孔却狭长得泛紫的人物。一身劲装,背后却插着一把紫穗飘落的长剑。 这时,娘们正自娇滴滴的讲话,他面向着书生,那大年纪了,声音却脆得同黄驾儿叫:“韩五弟怎不相信?那老婆子身前的几个丫头,早被我弄服帖了,近月来,更尝到了年轻人的甜头,把柄在我手头,还会有啥问题?他们就是孙大圣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掌心。格……格……” 太师椅的男的,突然沉声道:“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晚晌,日落之时,请金婆婆来此见见各位,届时,老婆子由七娘负责,那个不肖的小杂种,由我来收拾,韩五弟同萧老三负责那一对傻兄弟,讲到这两块死心眼的废料,我就生气,十几年来,他们对我就不服帖,他奶奶的金老婆子就比他亲娘还重要,到时候不行就宰了!” 面团团的笑面人道:“我一来就看不顺眼那两块料,若非是白大哥你阻止,前天我萧扬就宰了他俩!” 面泛紫色的人物道:“肥鹰杜翱与胖鹞杜翔,自小由金老婆婆调教,当然会忠心耿耿,萧兄虽号称笑煞,然而他弟兄俩可不好一齐上就收拾得,最好在他们落单时。” 笑煞萧扬低哼一声不语。 面泛紫色的人物看了他一眼后,向太师椅上的男的道:“大哥分派我邪剑荆纯什么活儿?” 那被称大哥的主儿道:“你同牛兄弟铁扁担,率领着兄弟们,在晚饭前接下所有守卫任务,然后来厅中接应!” 一扶扁担,立起身来,被称做牛兄弟的粗犷汉子道:“假若到时候他们不交任务,是不是让他们尝尝我铁扁担牛俅的滋味?” 娇滴滴,脆生生,那黑娘们道:“那还用说吗?什么时候了,还对他们客气?” 此时,厅后黑影,又似鬼魅般,闪入黑暗的屋影之中。 不多时,黑影顺原路,出了金家园子,那一身轻灵的功夫,令人看了,真的是不做第二人想。 一刹时到了丁字路口,向左一拐,即再也不隐避身形,直向前飞驰。 正飞行—— “蝈蝈”一声蛐蛐鸣声。 飞行之人,瞬即停步,飘向声发之处。 穿过大路旁的一排路树后,即是一片青纱帐。 青纱帐旁,一条人影矗立,一见飞行人,即扬声道:“刘兄吗?” 那人道:“是!战兄怎到此处来了?” 战兄道:“请到里面再讲!” 两人矮身钻进高梁地中,进入约摸有二亩地处突然出了一抹微微的光亮。 近得光亮处,这才看清,乃是就地取材,就势运用,以现成的几排高梁,向中一合,底下自然形成一座草寮,寮中坐着两人,面前放着酒菜,正自饮酒呢!酒菜旁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权充灯火,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察中二人,赫然是那神仙愁柳遇春及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 当然来人乃是战飞羽、刘次锋。 若非盗君子刘次锋,又有谁能毫无困难的进入金家园子?就是战飞羽,也自知在此一方面,也不及刘次锋来得老到。 二人进入临时寮中,刘次择道:“不是讲好在前面店中住下吗?怎会来到这儿,打起野围,看起坡来了?” 战飞羽道:“本是想住在那儿的,谁知刘兄一走,我们发现那是金家园子眼线店,那我们怎可住下去,所以我们就要了几个人两天用的酒菜干粮,要他们认为我们是赶长路的,就到此处来了,刘兄探听如何?” 刘次锋道:“正是时候,黑狼白雄与黑里俏白七娘夫妇俩,正准备明天对金老婆婆下手,帮手不少,但领头的却只有四人,是鬼盗色狼韩小玉、笑煞萧扬、邪剑荆纯,与铁扁担扣休等几人。” 喝了口酒,刘次锋又将听来的消息与所见情形,详实的描绘一番。 战飞羽道:“如此,我们的行动,是否要略为更动一下?” 三人齐齐望着他不语,但却均自眼色中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战飞羽笑笑道:“我想,我们何不……” 太阳西下,天光又是现着灰白与红晕。 缕缕炊烟,逐渐消失,又是晚饭的时候。 丁字路尽头的金家园子的栅门,在四个年轻人的缓缓推移下,逐渐合拢。 辘辘声中,吊桥亦慢慢抬起头来! 蓦然—— 哨楼上,传来了一声惊咦! “是什么人,走的如此急?” 果然—— 丁字路口,转出了四人快捷的身影,就如四道风滴溜溜的,眨眼间,数十丈距离缩短成为数尺。 未待吊桥升高,栅门关起,四条身影,如大鹏般飞跃而起,脚踏吊桥桥头,“刷!刷!刷!刷!”已经跃进园子,落在栅门以内。 守园者,此时才喊出了! “什么人?胆敢闯进!” 紧随而起的是齐声怒吼:“站住!” 站住了,一字儿排开! 那是战飞羽、刘次择、郭大公同神仙愁。 战飞羽沉声道:“拜庄!” 声落,四人齐齐迈步! 蓦地! 四支长枪,挡住去路!那是守卫栅门庄丁。 冷哼一声,刘次锋,手臂疾翻,双腿齐动! 四支长枪如同四条天矫的绕天长龙,飞起四五丈高,然后掉头落了下来,噗噗,插在街旁茅草屋上。 惊呼声中,四人已闯了过去。 依旧是齐齐迈步,并肩而行。 看来四人的步伐,甚是缓慢,然而眨眼间,已出去了丈许。 三丈!四丈!五丈!守栅者都瞪大了眼,不知如何是好,惊凛得连敲警钟都忘了。 还好!总算是有人知道了! 四人身前,一下子堵上了十余个大汉。 一个个尤似凶神恶煞般怒瞪着四人一字儿排儿,挡在路中。 为首的,斜提着一条铁扁担,正是牛俅。 虎吼一声,牛休道:“朋友,莫非是来找碴?还是江湖饭白吃了,不懂规矩?” 战飞羽眸瞳中,射出了森寒的酷厉,生硬的道:“找碴!” 干脆得使铁扁担牛怵一怔,旋即大怒道:“狗操的,就凭你?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那副扮相,够不够资格!” 盗君子刘次铎,踏前一步,指着铁扁担牛休阴沉的缓缓道:“牛俅,你就是个牛俅,笨!在这里为人卖命,瞎张声,满嘴里喷蛆的狗屁不如的畜牲附件!” 勃然大怒,牛怵大吼:“你,你这王八蛋羔子竟敢骂我?” 刘次铎狠酷的道:“骂你?我都嫌污了我的嘴,宰你嫌沾了我的手!” 牙咬如锉,牛俅道:“混帐行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活劈了你!” 刘次铎不屑的道:“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活活捏死你这个大笨牛、第九等的下流胚子,奴才种!” 狂笑一声,张牙舞爪的,牛俅道:“好兔崽子,你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自以为你是什么?我警告你,你的话算是白说,我原谅你的无知,赶紧夹着尾巴给我屎壳郎搬家——滚你的蛋!” 嘿嘿冷笑,刘次锋道:“死到临头,还充你娘的人王,假仁假义的卖俏,只可惜你命不长,犹自认为是个寿星公。” 暴烈的,牛俅道:“娘的皮,老子非剥你的皮不行!” 刘次铎勾勾小指头道:“来啦!大笨牛,你那铁扁担何不抡起来?看看你有多少道行,多少火候!” 虎吼一声,呼的一声,铁扁担使排出倒海的劲气,直砸刘次铎的头顶,口中大骂道:“小杂种!老子先将你砸扁了再说!” 倏忽间,扁担即将砸中刘次锋的脑袋时,蓦然失去了他的踪迹! “哇呀呀”的一声大叫,刘次铎闪离一旁。 铁扁担牛俅撤手扔掉铁扁担,左手紧抚着右肋下,一股鲜血自肋下冒出,刹时染满牛俅的半身。 他惊异的,瞪着一双牛胆子眼望着盗君子刘次铎。 没好气的,刘次铎道:“笨牛,会好的,识相点,离开此地!” 脸如紫泡,眼如铜铃,鼓荡着最后一口气,强忍着伤疼,虎吼一声全身扑击刘次铎,口中同时大喝:“离你个屁,老子这就与你拼了?” 人未到,突然捂着一双牛眼,鲜血从那缝隙中,吱吱外流,痛嚎如狼,滚跌在地上。 刘次铎手上,却正缠着支精丝,丝头上,是一双亮银钩,钩上两只血糊糊的眼球上,滚满了泥沙。 怒吼暴叱,如震天霹雳,牛俅身后的十余条凶神恶煞的大汉,汹涌齐上,斧刃刀叉,铁鞭剑铜,十余件武器,齐齐指向四人。 蓦然间—— 四条人影,如鹰翔,如隼飞,腾闪挪跃,闪晃中,惨号连连,断臂折腿,丢枪斩脑的,十余条大汉,刹时被撩倒地上。 鲜血与痛嚎齐出。 断腿共折臂同飞。 四条快捷的身形,已踏着血迹,腾向金家园子中央的宝塔。 倏然—— 一个狭面泛紫,虎背熊腰的人物,挡住去路,青钢长剑,指着前面的刘次锋道:“何方不知死活的鬼儿子,到这里来撒野?” 刘次锋停身道:“邪剑荆纯,识相的就躲远点,莫在这儿充能!” 邪剑荆纯道:“小子,你莫以为将大爷的名字呼出来,就能唬倒了我!有本事你就尽量施展,能闯得过,算你运气,闯不过,算你倒霉!” 狂笑,刘次铎道:“唬倒你?荆纯,你太不知好歹了……” 神仙愁蓦地踏前一步,道:“老弟,你让我,让我……” 刘次铎道:“就算我报答您吧!还是让我来!你老歇歇,今儿黑狼白雄同黑里俏白七娘,随您挑,这块稀松的料子,属于我的……” 怒嘿一声,邪剑荆纯道:“老小子,你们两个一同上,大爷一块儿送你们去姥姥家,免得一个个的费事。” 灰影一闪倏忽间一进一退。“神仙愁”柳遇春在眨眼间,就好似没有移动,然而他却已经走一个来回,虽然仅短短的五步。 “叭”的声,邪剑荆纯的左边腮帮子,肿得如同一个小海碗!鲜血顺嘴向下流淌,二只大牙,也随着血渍流出唇外。 郭大公看着邪剑那不服气的劲儿,不由得道:“荆纯!江湖上能够在‘神仙愁’手下逃生的,恐怕不多,你要是不怕死,就再过来,要是珍惜性命看在你剑邪人不邪的份上,老天做主,放你一马,要报复,我也指你条明路,榆柳村,这老家伙是整年到头的不离开。” 邪剑荆纯咧著血嘴怒叫道:“你把我荆纯年成什么人物?我放弃朋友于危难而见危退缩?哼!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你卖什么乖,有种就同大爷来个硬碰硬?” 战飞羽酷厉地,踏前一步道:“让我陪你玩玩?荆朋友!” 神仙愁倏然一拉战飞羽道:“不行,战老弟,你那双神手一出,没有不流血的,还是让我教训这个楞头青,不知天高地厚,石葫芦心眼的傻小子吧!” 话落,人即腾身而起,这次却是慢慢的人同驾雾般离地尺许,向前一闪,口中并道:“傻小子,拔出你那剑鞘里的另一支剑来,我这次要打你的右腮!” 真听话,邪剑荆纯一见对方竟然有神手战飞羽,而这看来不起眼的老家伙,能够离地荡,是真正的“神仙愁”那个人人闻之丧胆的老家伙到了,可就在心里说不敢冒犯,但听说要打自己的右腮,不由得气往上撞,大吼道:“老小子,你太欺人了!” 一长一短的两支剑里套剑的“邪剑”,如匹练似的展开,形成了一蓬剑网,不求攻敌先求自保。 剑光缭绕,流灿蓬飞,绵绵得形成一层光雨,映著太暗的天光,芒飞剑闪,直如天罗地网般密不透风。 怪!怪就怪在神仙愁根本就不理他那个碴儿,像生有眼睛般,在神仙愁伸出的右掌,搁向邪剑荆纯的右腮时,剑网自动的闪了开去。 “叭”的一声,右腮同左腮配成了双! 邪剑荆纯,气得哇哇大叫,模糊不清的,嘴中骂咧咧的道:“老混蛋,有种就同大爷玩正经的,耍邪法算什么英雄好汉?” 郭大公调侃的接道:“他不耍邪法,怎么能使神仙愁? 哈!哈!” 大吼一声,邪剑荆纯,不守猛攻,道:“同你拼了!” 轻轻的一点!神仙愁道:“能拼也不愧是条汉子,现在小心你的尊睛!” 根本不顾自己,一味的犯攻猛削,连续使出了九九八十一剑,似狂风涌沙,如败叶乘风。 “砰”的一声,邪剑荆纯,跌了个大马爬! 头抢地,满口泥沙,嘴上本就血渍流淌,如今更是血沙混合,直呛到嗓子眼里。 人咳嗽不绝的往上爬,歪头猛咳,看来似是跌得不轻! 猛然一个打挺,邪剑荆纯,突然反射而起,人似一个大对虾,半弯着身躯,倒射向神仙愁立身之处。 腾空轻抑的同时,邪剑荆纯的剑中短剑,突然,笔直的指向“神仙愁”面门! “冬”的一声,神仙愁张口咬住飞来的剑尖! 这时,腾翻的邪剑,身躯转正,长剑已递向神仙愁的胸前! “呛”的一声! 神仙愁口中剑把,正正的敲在了长剑的剑尖之上。 “叭哒”,长剑的剑尖,被截断五寸落于地上。 “呸”的一声! 神仙愁口吐短剑,剑把直击邪剑前胸,距离近,剑又急,歪一歪身子,邪剑荆纯的右肩,被吐来的短剑剑把,击个正着。 一抹彻骨彻心的奇痛,起自右肩肿,“呛嘟嘟”长剑首先坠地! 邪剑荆纯咬牙切齿的忍住出娘胎以来的第一次最大痛楚,弯下腰去,不吭一声! 神仙愁踏前一步,一脚喘得邪剑荆纯连翻滚十余次,才勉强停住! 然而被踹中之处,亦与肩胛的疼痛一般,直使得他忍不住的杀猪般叫吼。 神仙愁走到他身旁,轻快的,只有邪剑荆纯能听得见,清晰的道:“小于,这两下子,都在主穴上,每五日都会如此疼一次,能挺得住,就挺!挺不住到我榆柳客栈来找我,我那儿还少一个打杂的酒保,我可以考虑雇用你!记住!小子,十日内,过时不候。” 也不管痛得在地上打滚的邪剑荆纯,转身向三人道:“走吧!找白雄那小子算帐!”—— 四十五、诛狼、计巧、盗称君 微暗黄昏,两座大青石狮子,一左一右的雄峙在一扇油黑漆亮的大门前,高台子青石阶,门后是大片黑鸦鸦的高大房舍与院落。顶中央那座塔形的“藏宝楼”高矗在夜影中。 四人直奔大门而来! 门内倏忽闪出四条身影,一式的黑色劲装、黑色包头、映着大厅上远远的灯火,刀芒闪眨凶狠狠的。 领头的刘次锋视若无睹,笔直的往大门闯进。 四条守门的大汉,不禁勃然大怒,齐齐横过鬼头刀,为首的那个大吼道:“站住!” 步履如常,照直前往,台阶已经走进,刘次铎连回答一声,都懒得张口。其余跟在后面的三人,根本亦不理会,什么也不表示。 四人当门而立,为首的大汉怒叱道:“狗杂种,你们是活腻了,叫你们站住,却装聋作哑,这儿奋不得你们横冲直闯!” 另一个也横肩竖眼咆哮:“奶奶的,放倒了再说!” 刘次铎接近四人,既不停也不让,对着他们中间,硬往前闯。 四名大汉可真忍不住了,其中一个怒叱一声,偏过刀背来,硬向刘次择脑壳砸。 然而,刀方始往下落,但见寒芒倏闪,这个汉子已杀猪般长嚎一声,打着转子翻了出去,他的三个伙计,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也蓦地捂腹躬腰,惨嗥着倒在地上,翻滚不停。 只因他们太过大意,连着长街上发生了那大的事情,他们竟然只管守门,都不知道详情,无怪要受此罪了。 刘次锋四人仍旧大踏步迈向他们的目标——中间那座大厅。 打杀的惨嗥,业已惊动了大厅中的人们! 奇怪,大厅中的人并不多。 那三把太师椅上,正中坐着一位白发皤皤,鸡皮满面的瘦削老婆婆,正是金家园子的当家人,金老婆婆,手持一支儿臂粗的龙头拐杖! 他身后,一排站了八个十八九岁的俊俏丫鬟,在那丫鬟前面,紧靠着太师椅后,一只手扶在金老婆婆的左腰眼上的,正是那黑里俏白七娘。 黑里俏白七娘的桃色眼,正带煞的望着门外。 左边太师椅上,坐的是那金不换。他身后却站着黑狼白雄,显然已将金不换制住。 大厅中正有二对人在厮杀,一方是胖鹰肥鹞杜氏兄弟。 一方是鬼盗色狼韩小玉与笑煞萧扬。 两方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正杀得难解难分,天昏地暗,就是黑狼白雄以杀死金老婆婆与金不换二人来威胁,都吓止不住杜氏兄弟的攻势。 这是一对浑人,激斗中他们叱喝道:“你杀死老婆婆同公子,我俩人也活不了命!我俩人停手,也不能让老婆婆同公子活命,要想和我们停手,简单得很,放了老婆婆同公子,让我们来个公平拼斗,否则,就先将这两块料拼骨垫背,够了本再说!” 这种理论,这种想法,也只有这种人才有,是以黑狼白雄,眼看着弟兄两人,毫不顾惜自己,一味猛攻狠戳敌人要害的打法,致使鬼盗色狼韩小玉,与笑煞萧扬,本是高出他们弟兄二人艺业多多,反而碍手碍脚的施展不开,处处显得掣时。而且逐渐落向下风。 杜氏兄弟二人已负伤数处,然而却毫不理会,一味的穷攻狠杀。 黑狼白雄正无计可施,而大门处传来了惨嗥,他放眼望去,眨眼间,大厅门口出现四人。 黑狼白雄尚未问口。 对方的盗君子刘次锋,蓦地大喝一声:“停手!” 拼斗的二对,无人理会。 战飞羽与刘次铎,互视一眼,双双暴起猝然旋飞,飘然闪进激斗中二对之间。 “砰”“砰”连串数响,人影倏分! 杜氏兄弟,倏分又进! 迎面碰上了战飞羽,手上的龙头拐令,闪在二人眼前,二人怔得一怔,战飞羽冷凛的道:“退在一旁,候令行动!” 杜氏兄弟,望望“龙头拐”令,望望大师椅上的金老婆婆。 金老婆婆,点点头! 杜氏兄弟,黯然后退。 笑煞萧扬,气喘吁吁退至椅上。 鬼盗色狼,正欲后退,蓦地、眼前出现一支锁匙。 韩小玉神色中露出了惊悻之色,望望锁匙令,望望盗君子刘次锋。 刘次锋冷冷的道:“韩小玉,你认得这个么?” 韩小玉,慢慢的说不上话来! 勃然大怒,刘次铎道:“大胆狂徒,见了阎王令,竟敢不理!你是想大卸八块,曝尸百日?” 急愣愣一个寒颤,韩小玉双膝微曲,就待下跪! 蓦地—— 黑狼白雄道:“且慢!鬼盗业已被扯旗儿帮,开除帮籍,入我黑龙帮身居护法之职,你凭什么以扯旗儿帮的阎王令来治他罪,难不成黑龙帮无法,要你来管闲事?” 哈哈大笑,盗君子刘次铎,道:“江湖上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帮会?” 黑狼怒道:“黑龙帮就是现在成立,你们擅闯本帮法堂,就该知道如何自处!” 冷嘿一声,盗君子刘次锋,道:“江湖上有哪些人晓得黑龙帮成立?开山立案,总得有个规矩,就凭你嘴皮于翻弄几下就算数吗?” 黑狼白雄道:“你要知道,此处什么所在,你说这该可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惩治?” 盗君子刘次锋道:“我清楚得很,此处是金家园子金老婆婆的议事大厅,我说的话都是句句实言,谅无罪惩,倒是你这个虚立帮派名目的无耻之辈,须受江湖的惩处!” 黑狼白雄,气得勃然变色,狠厉地道:“你这利口小子,我要活剥了你的皮!” 冷冷的,语声有如一串冰珠子,又脆又冷:“白雄等会你会晓得剥皮滋味的,只是我还不屑来剥你!” 黑狼白雄凛冽地道:“小子,你报上个名号来看看你够不够份量,放这个满天响臭的大屁!” 重重的,刘次铎道:“不用啦,我既不要同你攀亲,又不用你拉近乎,还是远着点好!” 转面不理白雄,冷声向鬼盗色狼韩小玉道:“你虽被开除帮籍,但你也知道你终身脱不掉阎王令的拘束,现在我问你,刑部之事,可是你做?奉何人指使,现放何处?” 韩小玉嗒然若丧,期期的道:“是我做,现在藏宝塔,那指使者,就不便说了!” 盗君子刘次铎道:“很好!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受谁所托! 你明白了。” 神色大变,韩小玉惊惶的道:“你……是谁?? 冷凛至极的盗君子刘次锋道:“盗君子刘次铎!” 无助的,韩小玉望望黑狼,张口欲言,未曾出声,突的猛嘿一怕,举掌自碎天灵,倒地死去! 血浆脑浆,沿着那只自击的手掌,身形“砰”然中,盗君子刘次铎突然快速的将自身的一件上衣脱下,覆在韩小玉的脑袋上,悠悠的道:“盗亦有道,总算没丢‘扯旗’儿的脸!” 盗君子刘次铎倏然转身,向金老婆婆道:“金老太,请问韩小玉之物,可否壁还?” 金老太道:“刘大侠,我现在是身不由主!真是惭愧得很!” 黑里俏桃花眼一瞪,蓦地道:“想要那物事,简单得很! 求我这个金家园子的一家之主不就得了!” 盗君子刘次铎,怒嘿一声,一摆头,根本不理会她。 桃花眼倏瞪,黑里俏道:“若非老娘空不出手来,我就宰你在当场!” 盗君子刘次铎冷冷的,不看黑里俏白七娘一眼,犹似自言自语的道:“我空着的手却又怕玷污!否则尸横五步的,定然是个蛇蝎一般的人!” 黑里俏怒叱道:“我警告你们,哪一个不怕,我把金老婆子当场毙在指下,就动一动试试看!” 战飞羽道:“时间多得很,我们就耗上算了!” 这确实是一厉害招数,黑狼白雄与黑里俏白七娘,先还希望前面的铁扁担与邪剑会来援助,如今想想四人乃是从正门而入,邪剑二人,岂非业已栽了?又加韩小玉白裁,已方只剩三人,对方有四人之多!一个个似都非无名之辈,就看看解开缠战中的两对手法身法,即知较笑煞萧扬高了许多,何况金家园子的杜氏兄弟,尚在虎视眈眈的跃跃欲动,心中大是焦急,更为后悔,调集的人手太少了。 正思如何解此危机之时—— 蓦然八个丫鬟中那个看来最小,最为美俏的姑娘,脆声向黑里俏道:“白姑娘,你怎不早说你要空出手来呢?” 黑里俏一双桃花眼,突然斜视着那小姑娘道:“玉儿你这话里,可是说你有方法,让我空出手来?而不会让她脱逃?” 玉儿点点头,脆声道:“当然啦,姑娘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不在这时报答您,我在什么时候?” 胖鹰杜翱蓦地大怒骂道:“玉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丫头片子,平日太君对你格外疼爱,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小毒蜂,吃里扒外的狗杂种,你只要敢说出椅上的秘密,看我不拼着死了,也要宰掉你这个小贱货!” 别人没说,他倒先说出那椅上有秘密了,真他妈的浑得够劲,这种忠心的奴才,既是可爱,又是好气! 金老太大喝道:“杜翱,闭上你的嘴!” 玉儿根本不理会杜翱。 黑里俏却促声道:“玉儿!椅上有什么秘密?” 玉儿道:“在椅子后面,不是镶着十个珠子吗?其中有颗黄珠一按,椅上即可先出现钢环,将坐上人箍在椅上,然后紧跟着会有一把刀横在椅中人的脖颈上。” 黑里俏道:“这三张太师椅都是一样吗?” 玉儿点点头道:“一样!” 黑里俏道:“那么你先去揿一揿那张空着的我看!” 玉儿闻声道:“好!” 脆生生的迈动俏步,玉儿来至右边的太师椅后,伸手向黄珠一压,悄无声息的,大师椅的两个把手椅脚,与背顶之处,各各出现一道约五寸粗细的铁箍。 稍停,一把明晃晃的利刀,横在背顶五寸之处,恰是坐者的颈顶高度。 黑里俏见状,蓦地向黑狼道:“动手!” 黑狼白雄与黑里肖白七娘,同时运指,揿在椅背后的黄珠之上,两人四指,同时下压! 刹时间,金老婆婆与金不换,被箍上了五道铁箍,稍停,椅背一技明晃晃锐利的尺许长利刃,疾刺而出,却不是刺向座椅上人的颈项,而是突然间,向后刺出,一刀刺进了黑里俏白七娘与黑狼白雄的心窝。 惨嗥一声,黑狼与白七娘,拼尽最后的余力,一掌击向座椅上的金老婆婆与金不换。 然而怪事突然又现,两把太师椅,突然向下一陷,矮了一尺!恰好躲过了黑狼白雄与黑里俏白七娘的最后一掌狠毒的袭击。 黑狼白雄,一手捂心,嘴上冒出白沫,两眼泛青,拼命挣起,右掌挣扎着抓向座椅中的金不换! 金不换不能转,眼看就将抓住,蓦然间,人影倏闪,紫影晃动,一声大响。 黑狼白雄借大的身躯,突然弹飞而起,高跃丈许,几至屋顶,始迅速的跌下,“砰”然大震声中。 黑狼白雄脑浆四溢,生生被跌碎头颅,当场死去。 黑里俏白七娘在中刀的同时,蓦然狞厉的望向那侠女玉儿,一拧身手,前身被利刃破一道口子,肚腹外流,身躯却在这一摔之时,右手伸向太师椅后,因见她被刺怔在当场的玉儿身旁,一掌击中玉儿胸腹,将玉儿云飞,跌落五尺以外,闭过气去。 青影同时闪晃,然而却晚了一步,未能解掉玉儿之危,来人乃系盗君子刘次铎,气得一掌将已垂死的白七娘,打得连翻滚转,肚腹外流满地死去。 这种突然的变化,使在场之人,都大出意外,不禁都对那机智的丫鬟玉儿,大为爱恋。 神仙愁第一个飞落玉儿的身旁,伸手一试,知其乃是闭过气去,无甚紧要,白七娘那临终一掌,并未有何重伤玉儿之处,仅只是恰巧击在闭气穴上,是以神仙愁迅速的为其解开穴道! 玉儿睁眼后,即跃起身形,三脚两步的跑到中间太师椅后,向背后两颗紫色珠儿上一压,机关尽收,又迅速至金不换身后,如法炮制,并解了金不换的被刺穴道。 金不换深情的望了玉儿一眼,自个儿舒活舒活筋骨。 玉儿羞怯怯的,跃至业已起身的金老大身旁,施礼道:“婆婆饶恕玉儿,设法太慢!” 毫情万丈的长笑,爱恋万分的抚摸玉儿的秀发,金老婆婆道:“不慢,不慢,恰是时候,也正用在节骨眼上,才没有破绽,乖孩子!这才是我的孙媳妇,我没白疼你!” 玉儿一听,甫退的羞赦,刹时又泛上一层红云,从头至颈,羞得跌进金老婆婆怀里! 金不换偷偷的望去,正与金老婆婆怀中的玉儿,那一对暗暗偷瞧的妙目,对个正着,直羞得玉儿,掉头埋进老婆婆怀中,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那独一无二的余孽笑煞萧扬,突然偷偷的向厅外挨蹭,眼看再有两步,就要踏出大厅。 蓦地—— 紫影暴旋,战飞羽快捷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怒嘿一声,眼不抬,一拳向战飞羽捣去,笑煞萧扬同时撞挤而前! 紫袖飞旋,苍白光芒,似电光流蛇,疾然打闪,一声惨号,笑煞萧扬左掌抚着右臂,弯下身去。 一个拳头,血淋淋的在大厅门跳动! 萧扬抑脸狞厉的道:“战飞羽你这个不是人揍的东西,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对我下这毒手?” 笑凛的,战飞羽道:“你与我无冤无仇?铁儒生倪世鸿同夏婷那对狗男女是怎么勾搭上的?幸福温暖的一个家庭,是怎么拆散的?我战飞羽飘荡江湖,近年来是为什么?你笑煞萧扬该肚里明白!你只是不认得我罢了!但我对你非常非常的有印象,你刚刚听到我就表现出了逃意,你想,我能如你的愿吗?哼!” 笑煞萧扬大叫:“战飞羽,你这个血口喷人混帐王八蛋,入人之罪何患无辞,倪世鸿与夏婷他们愿意‘搅’在一起,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将这种烂污帐算到我的头上,你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冷静十分的,战飞羽道:“你怎么说也没用,起来!像个人样,别赖在那儿像个狗熊!” 暴烈的大吼,狞厉的嘶叫,笑煞萧扬道:“战飞羽,你是满肚的粪便,一嘴的混话,污言秽语,下流龌龊,尚称什么武林枭雄,天下第一号霸王,你是个魔王,恶鬼!下三滥!第九等的下流胚子!”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没有用,萧扬,拖延时光对你并不利,那一个拳头,并不能代表你的整个,你必得要死!是窝窝囊囊的死,还是仗仗义义的死,由你自己抉择!是狗是人,由你自己取决。” 突地合身冲撞,笑煞萧扬就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矮身冲向战飞羽! 一闪挪步,脚踢出,战飞羽狠狠的将笑煞萧扬,踢至半空。 腾跃而起杀猪般一声长号,笑煞萧扬的身躯自五丈高空,跌下院中。 “砰”的一声,屁股落地,挣扎着站起,突然长啸一声,挟着无比的愤怒,萧扬在夜空中,向庄外逸去! 战飞羽立于原地,并没有追!仅仅是冷哼一声,未有任何表示。 金老婆婆爱怜的抚摸着怀中的玉儿仰脸向厅中的杜氏兄弟道:“你两个将这儿收拾收拾,同时去巡视一下,看看外面情形如何!向我回报!” 杜氏兄弟恭应一声,将厅中尸首搬出去后,即找来了人打扫,他弟兄二人自去巡视去了。 金老婆婆却向神仙愁道:“柳兄今日到寒舍,真是想不到,还有这一位名震天下的第一捕头郭兄,更使蓬筚生辉! 这位刘兄弟,年纪轻轻的,已是盗帮的顶尖人物,更使老婆子感觉到江湖上后浪推前浪,我们是老了,‘神手无相’战大侠,如约而至,可有以教我?不过在未谈正事以前,老婆子先谢谢各位,来的恰是时候!” 郭大公摇头道:“时候是拿捏定了的,事情没想到这么顺利!” 老婆子目光一凝,诧异的道:“郭兄此话,似是有意于此时前来?” 神仙愁笑笑,将一切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本来我们是来专找黑狼夫妇的,郭老儿与刘老弟,却是专程为了韩小玉而来!战老弟亦与他有关,实际上罪魁祸首,却是这一对夫妇,与你金家都是些误会。” 金老太道:“金家有了这么个不孝子,柳兄也不要给我留面子了,好在自今而后他有了管头,套上了笼头我亦不准备再让他乱跑!从今后,金家园子将慢慢在武林中除名,你们几位的启示,我老婆于不言谢了!” 盗君于刘次锋,突地道:“老婆婆对韩小玉盗来刑部物事,不知准备如何?” 金老婆婆蓦地眼珠一转,宏声道:“本来是应该原壁归赵的,只是既然刘大侠来了,就请让老婆子开开眼界如何? 三天之内,你若能将此物自我藏宝楼中盗去,金家园子从今而后,任你出入!” 郭大公道:“老太如此做法,岂不是开门揖盗?我郭某人到时候可不接这个官司!” 金老太豪爽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我这是找了个看门的呢!你说对不?” 神仙愁与郭大公同时畅笑道:“还是老太厉害!” 盗君子刘次铎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老大应允与否?” 金老太道:“是有关东道的事吗?” 盗君子道:“正是!” 金老太道:“请说!” 盗君子道:“我想看看那放置东西的地方!” 金老太道:“行!为了表明老身不欺,亦应该如此,换儿! 你领大侠去一趟藏主楼!” 金不换闻言,礼貌的请刘次铎先走! 刘次铎道:“公子莫客气,敬请带路吧!” 金不换不再客气,当先步出大厅,刘次铎亦紧跟而去。 这儿金老太请众人落座,命人待茶。 这时,杜氏兄弟前来回报道:“庄中入等全无损伤,所有黑狼白雄的党羽,尽被四位大侠除尽,庄中之人均是目睹,现在命人埋葬尸首,清理长街血污!” 金老太点点头,命二人去整备酒席,与战飞羽等畅饮。 这时,金不换与刘次铎已返来! 金老婆道:“刘大侠看过了没有?没有假吧?” 盗君子笑笑道:“没有,只不知道这上东道算不算完!” 说着话,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件物事! 众人一看,不由得大为惊奇,佩服! 尤其是金不换,瞪着那一双诧异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久久始缓缓的喃喃道:“厉害!厉害!只看一眼,摸一把……” 金老太大笑道:“算了!算了!就凭你这份机智与身手,老身也佩服是五体投地!” 转脸向傻在那儿的杜氏兄弟道:“你这两个呆子,傻在那儿干吗?还不赶去弄桌酒席来,让各位贵宾痛饮几杯!让我敬刘大侠四位一杯,聊表心意!” 杜氏兄弟,肥胖的身躯疾风般闪出。 哈哈的喜笑声浪,欢乐的情景溢满夜空—— 四十六、老虎、蛇群、绿杨村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 北国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呈现的是一抹黄。 黄,正是收获的色彩。 近晚的暮色,也呈现着昏黄,昏黄的来处,是苍穹极西的夕阳返照。 大地的一片昏黄中,却有一簇青绿,这簇青绿,截断了迤逦而去的黄土大道。 蓊郁的绿形成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圆圈,这圆圈是个有名的镇店——绿杨村。 绿杨村在昔日本是个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典型农村。 但自从人工开辟了一条渠道后,这绿杨村便变了! 变成了渠道上下游的中继站!逐渐形成了北国原野中少有的水陆码头。 当然这个码头,小得可怜,但却是个甚为紧要的码头,所以,绿杨村的生活,也变了。 宁谧不再是绿杨村的特色! 烦嚣倒成了绿杨村的常态。 有码头,就有客栈,这本是必然的。 有客栈,就有旅客,这也本是必然的。 旅客住客栈,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战飞羽,到绿杨村来,是旅客! 战飞羽住在客栈是必然的了! 但并非如此,偏偏战飞羽却住在一个庄稼人家里! 一个篱笆门内,三间土墙盖成的草屋,低矮暗窄,一明两暗,——这就是战飞羽落脚之处。 一个老妇人,正在唤着自田里吃饱了回来的鸡群,陆续的赶着它们进入鸡窝。 战飞羽同一个粗壮的庆稼汉,并肩站在院子里,望着老妇人赶鸡! 老妇人对鸡的态度,就如同对自己的孙子,那么亲切,那么爱怜,从她欢愉的满布皱纹的脸上,深切的可以体会得出来!不是吗?老妇有三宝——闺女外甥老母鸡! 老妇人将鸡关在窝里,慈详的抬起头来,望着战飞羽同庄稼汉,温和的道:“战大哥刚来,大龙你就陪着到街上去走走,我给你们留着门;早去早回,可别喝醉了啊!” 笑容里,流露出既不愿儿子多喝,又不愿慢客的表情,那是一种慈母特有的关怀! 大龙是个高大魁伟的汉子,一身庄稼打扮,并不能掩住他那豪放的个性,与坚毅的神情,倒是紫黑色的脸膛更增加了他几份粗犷。 但在母亲面前,他却是温和的。 战飞羽那惯常的森寒冷漠不见了,脸上呈现的是一抹和煦的容光。 笑着,战飞羽道:“大娘放心吧!我们不会喝大多的,一点点,意思意思,看看街上的光景,很快就回来!” 老妇人笑道:“我可不是怕战大哥喝,只怕大龙喝多了,又吐又呕的……” 大龙同小孩子般地道:“娘!你在战大哥面前……” 老妇人笑得颤巍巍的道:“好!好!娘不说,不说,给你留个面子!你们走吧,早去早回!” 战飞羽同大龙,相视一笑,相偕迈出篱笆门来。 老妇人,倚在门上,望着这一对彪形大汉,身影消失在太阳的暗晖中,带着喜爱的笑意,摇摇头,回身关上篱笆门,踱回屋中,一声轻微的叹息,却出自她口! 战飞羽同大龙,并肩阔步,离开了大龙的家——绿杨村尽东头的一家,走向那因有了“水陆码头”而繁荣的“新街”。 是绿杨村自开渠后形成的特殊组合。 路上,大龙道:“战大哥,娘本来是要杀鸡请你在家里吃的,是我特意请你出来的,所以晚上是家常便饭!” 战飞羽道:“大娘的拿手菜,以后有的是时间,我想你特意的要出来,一定是有原因!今晚那家常便饭,你可知道,远比大鱼大肉好得多?” 大龙瞪瞪眼,旋即道:“噢,战大哥是说,你终日在外,甚少尝到自家做的是不?” 战飞羽道:“正是!你认为粗茶淡饭不好吃;吃腻了;无味,你可知道,在我,到处流浪,对于鱼肉大菜什么的,也是吃腻了呢!一旦吃到了黏粥小菜,那真是可口清心极了,尤其是今晚那一碟煮的剥了皮,青白中饱,满满的‘脆花生’好吃极了!我差点想再要一碟子呢?” 大龙道:“唉!你怎不早讲,那是娘自己做的,花生也是自己地里出的,多的是,你怎么客起气来了?你忘了,这个家本就是你的,要不是你给我们买地置衣,我们娘俩还不知道如今怎么样呢!” 战飞羽沉声道:“大龙,你怎地忘了,我不愿意你提这些?” 大龙急声道:“战大哥,我余大龙已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子了!我说的是实话!这又有什么关系,本来吗?若不是您在客栈里听到我的哭声,仗义救了我们娘俩,说不定这时候,我已被那狠心的客栈掌柜的给卖了呢?我哪里有今天? 我又哪里能够练童子功,在绿杨村也可以站得住脚!” 战飞羽不悦的道:“大龙,你再讲这些,我就走了!” 余大龙连声道:“好!好!不讲,不讲……” 战飞羽道:“你刚才说什么在这绿杨村能站得住脚,难道他们都知道你练过武功?” 余大龙惶声道:“没……没有!他们只不过认为我身体壮,不怕揍!他们不知道我练过武功,我哪敢乱露?要是真的碰到会的,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战飞羽道:“实在我并不怕你显露武功,只是因为你母亲只有你一个,江湖中是非又多,一旦惹上是非,对你母亲那又是一个大刺激;所以,我才在传你童子功的时候,严嘱你不可在人前显露,道理就在这里!” 余大龙感激地道:“战大哥,我知道,可是有时候,我看不惯那些混混欺压人,忍不住的就同他们打了起来,可是我从来没用过武功,因为那些家伙,都架不住我揍,我是说,就凭我的力气,他们那些三脚猫就没有办法对付我,所以……” 战飞羽笑道:“所以,你在绿杨村也能站得住,称为一霸!” 尴尬的,余大龙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战飞羽望着他道:“那……那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的,余大龙道:“就因为几次架打下来,绿杨村的那些混混,对我没有办法,有一次联合起来对付我,谁知让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知道了,就在那码头边上的一座龙王庙里,本是他们想整治我的地方,一齐都拥了去,先还是热闹的样子,但一到了混混们想一齐来围攻我的时候,大伙儿发一声喊,把那些混混们,一个个揍得鼻青脸钟,拐着腿,抱着头,连爬带滚的冲了出去!” 战飞羽道:“那岂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余大龙豪壮的道:“麻烦?才不呢?事后大伙后一商议,知道这些家伙对我们这些年轻的一定不会放过,所以,大家就约定,今后联合在一起,种田的绝不放单,在码头上做工的,也绝不独自搅活,并且,并且公推我为这一伙的头儿,因为我们是在龙王庙里开始的,所以吗;我们就叫做‘龙帮’,嘿!从那以后,那些混混,找过几次麻烦,就没讨了好去,最低也是平手!” 战飞羽一听,心下嘀咕:这真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竟然有了帮派了! 回头看看那豪情飞扬的余大龙,不由的心想:这绝非池中之物,看来,必须要下番工夫了!说不得,只好在此多住几日,看看当地的情况了! 二人走过了那段静谧的“老街”,已进入“新街”的段头! 战飞羽道:“大龙,我们在街上,慢慢的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然后再找家馆子,喝点酒就回家!” 余大龙道:“好!我们到‘四方’馆去吧!那是我们‘龙帮’的地盘,那里的‘热和菜’最好下酒了!” 战飞羽道:“你可以不露形迹的,给我介绍介绍你们的弟兄,也可以说说混混们的情形!” 余大龙惊诧的道:“怎么,战大哥你要……” 摇摇手,战飞羽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绿杨村这十年来的情况!当然要先从容易接近的地方了!光听你说怎么行,加上我自己体验,看看,不是真切点吗?何况,以后我也可能到这里来落脚呢?” 余大龙大喜道:“真的啊,战大哥?什么时候?” 战飞羽道:“那就不一定了!我不是说可能的吗?” 余大龙失望的望着战飞羽! 战飞羽笑笑,拍一拍他的肩膀道:“我答应你,当我不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一定和你住在一起!” 余大龙突又欢喜的道:“真的啊!战大哥,你可不能忘了!更不能说了话不算数啊!” 战飞羽道:“都已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大龙你怎的还和小孩子似的呢?” 余大龙道:“人家是……” 战飞羽笑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高兴的忘情了!我们先看看街景,然后再谈!” 余大龙点点头,无言的陪着战飞羽溜达,不时的,街道两旁有人向余大龙打招呼,非常的亲切,看在战飞羽眼中,心里着实的高兴,因为那种招呼,显见的是余大龙在这个虽然复杂的市街上,却有着甚佳的人缘。 这是一条东西行的大街,在中央尚连着一条南北大街,南街尽头是水陆码头处,北街通到庄外,一座不太高的山上,那是这平原上的唯一土丘,是“绿杨村”的祖墓集中之处,土丘虽不高不陡,可是不算小,迤逦有十余里长,渐渐向北延伸,白杨处处,使这绿杨村,更见丛郁。 这是绿杨村的“北山”。 北山顶上,一座官建的“宝觉寺”,巍峨辉煌,与水陆码头的“龙王庙”,遥遥相对,南北辉映。 东西大道,通向原野,是农家的车路,昔日绿杨村通向外地的要街。 十字路口,是绿杨村,最繁华热闹的中枢处。 战飞羽与余大龙走过东街,穿向西街,显见这条街上还保留着昔日的古风,建的都是茅屋。 南北大街虽也是茅屋,但墙却都是“砖”的,间或也有几家大的店面是瓦房。 战飞羽同余大龙转向北街后,一处特别的宅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座大车门,黑漆乌光的大车门,两辆大车,同时可以进出,门上有几个大汉,斜眉瞪眼的,看着余大龙冷哼! 余大龙对那些大汉,亦甚是不屑。 转到南街后,战飞羽看到了大龙所讲的“四方馆”,那是座不大不小的馆子,这时候正是热闹的时辰。 吆五喝六之声,好远好远就听得到。 战飞羽对这个绿杨村,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它,是畸形的组合。 工商农业,各行各业,都是畸形的在发展。 入夜更能见出这种情形的组合的特色! 每一家饭馆,都座无虚席,乱哄哄的闹成一团,腾喧户外,连街上自窗口透出的摇曳灯光,好似也被喧闹声晃荡个不停。 客栈,入夜了,还有车马进出,货物搬运的事在进行着,南街较北街热闹,益发显得东西两条街的清冷。 战飞羽对绿杨村有了一个外表的了解。 当余大龙领着他走向“龙帮”的大本营,龙王庙时,战飞羽不期然的,更进一步了解了这个镇甸的另一面。 龙王庙是一座若大的广场后,一所庞大的建筑,但显然的,这座庞大的龙王庙是近来才建造成的,因为就在这座新的大的庙的旁边还有一座小得仅容许一个人低身才可以进入的小庙,局促在大庙的东西角落里,然而,香火鼎盛,却不是大庙所可比拟的。 龙王庙宏伟的建筑,是与庙前广场连在一起的,广场显然是这座水陆码头的货物集散地。 龙王庙内,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除正殿外,两边的厢房各有三间。 大殿后,却有一个较院落尤大的天井,这时,正有十几个年轻小伙子在耍枪弄棒,伸拳踢腿的练把式呢! 当战飞羽同余大龙步入后院时,所有的年轻人都笑脸相迎,齐呼:“大龙哥!” 那种亲切,无拘束的喊声,战飞羽体会得出,这是一份感情的收获。 尤其是声音中的那一抹余韵中的尊敬味道,使战飞羽对余大龙有了深一层的了解。 余大龙是个领袖人物!天生的领袖人物! 余大龙很自然的向他的弟兄介绍了战飞羽! 每个人都对战飞羽有着一种诚敬的神色! 当然余大龙,也一一为战飞羽介绍了他的弟兄。 战飞羽在这十几个人中,对一个粗黑得比余大龙尤为壮实的年轻人,特别的注意,并记下了他的名字——车笃。 众人停下来,一个个都与战飞羽见礼,最后的一个矮小瘦干得几乎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似的年轻人,叫做杨孤的与战飞羽见礼时,使战飞羽的眸瞳射出了奇异的赤寒光芒! 战飞羽注定杨孤道:“杨兄弟的力气,恐怕是你们兄弟最大的吧!” “啊!” 十几条汉子,惊呼出声。 这惊呼证明了战飞羽的猜测不错,更显示出众人对战飞羽眼光的锐利的钦眼。 战飞羽收起了威慑的眼神,心中暗忖:这真是两块练武的好材料,未经琢磨的浑金扑玉,看来此处是没甚江湖人物,否则怎么让这种人才埋藏在此地? 心中思索,脸上却显现出一种亲切的微笑,虽然,仅仅是唇角那么一丝儿牵动的纹路!但看在众人眼中,却不啻是寒日里的一股温煦的阳光,使他们感到亲切,祥和。 战飞羽道:“大龙,你不是说四方馆的菜肴很有滋味吗? 我请大伙儿,到那儿去喝一杯,算是见面礼吧!” 车笃豪迈的道:“那怎么行,战大哥初来我们绿杨村,怎好意思让您破费,我们岂不成了客栈里的臭虫——吃客了! 还是让我们小弟们请战大哥,就算是接风洗尘吧!”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轰应着,甚至起哄道:“是啊!哪有这种道理!” “对,我们来请战大哥!” “一人凑一分,表表心意!” “对!就是这么着!走!走!” “大龙哥!你可不能让我们丢人啊!怎可以当客栈里的臭虫!” 乱噪噪的,气势汹汹中,见出了年轻人特有的热情。 战飞羽潇洒的摆摆手,待众人安静了,笑道:“各位弟兄的盛意,我甚为感激,只是我同大龙关系委实不同,我在绿杨村,恐怕还有一段时间,今晚是我们初次见面,主人是大龙,就由他作东如何?” 余大龙趁机道:“我们对战大哥应该是恭敬不如从命,从今天起,战大哥住在我家,每晚咱们之中,派定几位,轮流作东,最后我们再扰战大哥一次,这不是很好吗?战大哥走的时候,我们大家再凑份子饯行,如此谁也不愧,就是这么办了,你们去把东西收拾好,我先同战大哥去四方馆,你们随后吧!” 余大龙确有统御之能,看在战飞羽眼中,甚是高兴,尤其是十几个人,一个个都表现得甚是服帖,看来余大龙在这一群人中,实在有些份量。 车笃突地道:“没来的弟兄,由离他们近的人,负责告诉他们,杨孤兄弟就同我暂时留在这儿,若有人来,我们就同他们一起去。战大哥,大龙哥,您俩先请,等会儿见!” 战飞羽点点头,特意地又看了车笃与杨孤一眼,同众人打个招呼,即偕余大龙走出龙王庙来。 走在南街上,战飞羽问道:“大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大龙道:“起初我们是三十六个。现在恐怕不止了!” 战飞羽道:“这是为什么?” 余大龙道:“三十六人是主力,以后每一个人,都有朋友,陆续的加入,所以就多了,各人有各人的事,没什么紧要的事,是很少在一起的,只有每晚大伙儿到龙王庙来胡搞一通,练练身体,打发打发时间,可向来就没齐过!” 战飞羽道:“你不是说常同那些混混起冲突吗?若是遭遇到了,你们人少怎么办?假若是说他们有意寻衅的话!” 余大龙道:“以前没碰到过,最近听说他们也有组织了,可是我们不怕,因为在每一条街上,最少也有我们弟兄七八个人,遇到事大叫一声,就会都来的!” 战飞羽点点头。 蓦地—— 战飞羽看到余大龙怒形于色的,望着街西,冷冷的怒哼了一声。 战飞羽循着余大龙的眼光望去——只见一家客栈前面,聚了五六条大汉,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瞪着眼,亦正望向这面,恶意的眼神中,不但怒瞪着余大龙,并且亦注视着战飞羽。 战飞羽那本是赤寒冷漠的眼神,此时却突然隐起,显现在表面的,是一种无神的,毫不起眼的,甚至于有点儿怯懦的样子。步履之间,也似乎是毫无一点点力气,看来就似个久病初愈的人。 五六条大汉的凶恶面貌上,对战飞羽投来的是一种轻蔑,又带着点几怜悯。 战飞羽何以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大龙并未曾注意到这些,只是不经意地道:“这是栈房混混,是北街熊家大车门的伙计。” 战飞羽扭回头来道:“熊家大车门,是干什么的!” 余大龙冷哼一声,鄙夷的道:“暴发户,想控制绿杨村所有生意的暴发户!” 两人脚步不停,依旧前行。 战飞羽道:“有那么容易吗?” 余大龙生气的道:“就是不容易,所以他才开始收买所有的混混,弄到一起,刚才那几个是属于客栈一行,还有饭馆,粮栈,棉栈什么的,也有二三十人呢,听说暗里都被熊二虎笼络住了!” 突然,余大龙脚步滞了一滞,望着自北街方面来的一簇人,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奇怪!这些家伙难道会勾引外人来闹事?” 战飞羽此时,却已注意到那一簇人中,一个彪形大汉,络腮胡,环眼阔嘴,高人一头的块头,坚实的躯体,被众星拱月般的拥在人群中,正向南来,昂视阔步,神态倨傲,一副凌人的气势,只是那方方的大脸上,却生了个又小又塌的红鼻子,实在与那整个的脸面,不相陪衬,就如同是一个巍峨高大,气势宏伟的古寺山门上,却配着个丁点儿大的门环,那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窝囊就多窝囊。 可是就看他那份气势,他似乎以他这尊容,认为是天下第一等的,毫无自惭形秽之意,反有天下唯我独尊之慨。 人都是如此的,脖子后头的疙瘩看不到,就是连“额头上的疤”,也有人自认为是“缺陷美”“主富贵的”。 一行人都只注意那个做人的大汉去了,并未曾发现余大龙与战飞羽的存在。 战飞羽同余大龙进入了四方馆。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饭馆,大概是因为“名气”好吧,竟然是座无虚席! 余大龙一进来,小二就己笑脸迎上,道:“大龙哥,前面没空,到后面吧!” 大龙笑笑道:“后面能摆个四桌的地方有吧!” 小二道:“叱!大龙哥,今儿是怎么了,要请好多人啊? 就是没有我也得设法挪挪,谁教是您来了呢?还好!靠后进的那个敞间正空着,您看怎么样?” 余大龙道:“您这么一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小二笑道:“大龙哥,平日您就多照应了,请啊!” 战飞羽随着余大龙,在小二的引导下,进入后面。 余大龙在敞间坐定后,向小二道:“弄四桌来,酒菜是最好的,别忘了‘热和菜’!” 小二道:“我就知道大龙哥是专门来吃‘热和菜’的,只是从去年窖藏到现在的山东白,可不及冬天的好!你可要包涵着点啊!” 余大龙道:“我知道,我那些弟兄来的时候,您就给引一下!别要他们跑错了地方!” 小二道:“放心吧!大龙哥,这是我们份内的事,您先同这位大爷喝点茶,酒菜马上来?是不是同时开四桌?” 余大龙道:“同时吧!免得罗嗦!” 小二走后不久,人也都一个个来了,乌压压的坐满了四桌! 酒菜陆续的上,一间不算大的房子里,顿时成了闹哄哄的蜂窝! 战飞羽非常平易温文的,与每一个小弟兄们谈着,他特意将车笃与杨孤叫在一桌上,与他二人谈了不少! 他知道车笃是在这绿杨村一个大家庭的独子,家中甚为殷实,以耕织为生。 杨孤,却是个孤儿,平日依靠着他的叔父生活。 酒过三巡,一个个都面红耳热,声浪更嘈杂了!大伙儿也都与战飞羽渐渐混熟了,闹酒,在逐渐的向沸点腾起,战飞羽虽已干了不下近百杯,犹似没事人儿般的,依旧谈笑风生。 这是战飞羽特殊的地方,他知道,一个人要想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最好办了!只要表现出一种做岸不群的冷漠寡情来,那就会失去所有附近的人。 当然,他也知道,一个人若能够撤除冷漠的藩篱,真诚的与人相处,毫不表露一丝儿“架子”,那么,只要你微微的露一点儿和煦的笑容,即将会赢得附近所有人的友情! 最初的友情!战飞羽本不是个虚伪的人,只因为行走江湖方便,无形中养成了一种赤寒冷漠的恣态。 但今天他知道是一个不同的环境,为了余大龙,他将他的霸气隐藏起来,放散出丝丝温煦,顿使这间不大不小的酒室里,充满了祥和,欢乐与无比的愉悦。 就在这时——当声浪阵阵向屋外扩散,欢乐亦渐渐沸腾扩展之时—— 酒室门口,突然闯进了个不速之客——一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混混! 首先发现的人是车笃! 他走至门口,宏声道:“喂!你找谁?” 来人斜眼上撩,一派有恃无恐的架式,与平日神态不大相同,且据做轻蔑至极的道:“余大龙那小子!” 虎吼一声,车笃扬掌就待打去,口中怒吼:“他娘的你算哪棵葱?到这里来充人王?” 一句轻柔而清晰的声音,阻止了车笃:“车笃兄弟,让他到这儿来!”—— 四十七、借毛、代筹、探就里 这是战飞羽的声音! 声音不太大,但却清晰入耳,声音中那股威严的魅力,使车笃顿生敬凛之心,恭应一声:“是!”然后道:“走啊?狗尾巴!” 那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家伙,那种有恃无恐的架式,突然在战飞羽那轻柔的话后,消失无踪,呈现在他面上的是一种惊凛。 斜瞪着的眼球,正了!转了!机灵的转! 如同一只出洞老鼠,向四周搜索,最后终于停留在余大龙那一桌上。 与他相对的,是一对冷漠孤寂,森寒的眸瞳,眸瞳中射出的那股冷凛的神煞晶光,使他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那煞光使他脚底心如同踩在冰山上,一股浸澈骨髓的森森冰寒,从脚心循股胫,经五脏六腑,而直冲顶门。 脑中如巨钟轰鸣,“轰”然巨震,震得他头晕脑胀,连锁的反应,现于行动,眼不转了,怔怔的傻站门口,双腿不期然的索索抖颤,籁籁不停,就如同筛子里的秕糠。 这种形状,直看得酒室中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惊奇不止。 车笃他火了,怒吼道:“狗尾巴!你他妈的是怎么啦!刚刚还像个人熊,现在叫你过去,你他奶奶的倒长虫(蛇)吃扁担——盲了眼啦!你还不长虫过道——快行。” 车笃的怒吼,震醒迷茫茫的狗尾巴。 头一摇,似被冷水喷醒般的,瞪着一双余悸犹存的狗眼,上下牙齿犹自交战的惶声道:“余大龙,我们头儿,约你明天正午在龙王庙后解决以往过节,不去的是歪种,是窑姐儿养的——” “揍!揍你这个不说人话的尾巴!” 酒室中愤怒的吼声与跃起前扑的十余条身影,尚未到达门口,那狗尾巴混混早在话落后,似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一闪即没入门外。 车笃拧身赶出,一刹儿,即扭着后颈衣领,半推半拖的将那狗尾巴混混,给掳了进来! 似缩头乌龟般,佝偻着身子,边挣扎边咧咧的吼叫:“车笃!你将我姓胡的请进来想干什么?” 用力一推,将混混推在酒室中央,踉跄两三步,差点跌地,车笃却宏声道:“胡敬,你他奶奶的,平日里跟着大熊那个痞子混混屁股后,头似狗颠屁股般的摇尾乞怜,今日晚上,你敢在我们这儿耍熊,那是你倒霉!我想干什么——揍你!” 一旁卷起袖子的一个似半截黑塔般的小伙子叫道:“狗尾巴胡敬,你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忘记了小爷上次的老拳滋味?你既敢讲那种脏话,就有硬骨头受得住摆弄!来!来,再尝尝小爷的拳头,是不是生铁味?” 四周围本都是怒目相向的小伙子,此时却齐声哄起:“对对,大虎哥,给他个狠的!”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放臭屁……” “鼻子!鼻子上给他一家伙,叫他尝尝吃酸枣的真正滋味!” “把那说脏话的舌头给他扯出来,下巴颏上来一拳,要他自己来个狗儿磨牙!切断算了!” “对!……” “动手啊!……” 额头突突冒汗,狗尾巴胡敬脸色蜡黄,惊震的望着满室的怒容,突地转身向余大龙道:“大龙哥!我……狗尾巴不过是来给你送信的……你……你怎么……不管……你……” 那一副熊样子,直看得所有的人泄气!卷起袖子扬起拳来的大虎,不由的“呸!”的一声,掉头回座而去。 “歪种!” “窝囊废……” 酒室中的小伙子,一个个坐了下去,发狠的对着面前的酒杯,桌上的菜肴猛喝穷吃! 余大龙道:“狗尾巴!嘴是两片皮,上下一合好坏随你说,你自己掂量着,去回复你们头儿!明天我准时赴约!” 畏畏缩缩的,那份倨傲,有恃无恐的架式,变成了见了猫的耗子,扭头转身,飞也似的跑了!抱尾巴胡敬的行动,引起了无比的鄙夷!嗤之以鼻,络绎不绝! 战飞羽蓦与余大龙咬咬耳朵。 余大龙诧异之色渐渐变为欢愉,向战飞羽笑笑! 战飞羽倏然长身,道:“各位弟兄,请在这儿多饮几杯! 我告个便!” 未待众人有何反响;灯影闪晃之下,战飞羽已没了影儿! 全室中,不期然的一声惊呼:“啊——” 余大龙笑着站起,向大伙儿道:“我们吃喝我们的,战大哥是武林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各位只将此事存在心头,以后我们再慢慢的谈!” 年轻人谁不好奇,余大龙这几句话并不能阻止了他们的议论! 当然,最急切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战大哥是武林人,武林中人是不是都如战大哥这样的神出鬼没? 余大龙的答复是:武林中人虽也有如战大哥如此身手的,但并不多!或许没有! 有人更提出了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战大哥哪儿去了,去做什么? 余大龙笑笑,道:“战大哥是去……” 战飞羽晃身出了酒室,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忘记他们都不是武林人,这样施展轻功跃出屋来,有点孟浪且迹近炫耀;这不是他的本意。 继而一想,早晚可能要暴露身份的,既然露了,也就算了! 人想着,身体却已射落街上。 借着路旁灯光阴影的遮掩,向左右张望一眼,只见那狗尾巴胡敬,正自“四方”出来,扭头就向南走了!嘴中嘟囔着,似是有着满肚子的怨气,狠狠的声音,虽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但那股发狠的劲儿,影影绰绰的还能够看得出来。 战飞羽待他走远,即借街角隐蔽,稍作遮掩,尾随其后,向前淌进。 不多时,狗尾巴胡敬,来到了路西的那处客栈,字号灯笼晃悠悠的,看得出乃是“悦来居”。 “说来居”门口,此时已无人影,当狗尾巴胡敬,到得近前,却突然冒出一个青皮,一见狗尾巴即大叫:“嗨!狗尾巴,你他妈的是怎么了,在头儿面前充壳子,讨差使,吹得天花乱坠,说是马上回来,这倒好,上面已催了三次啦……” 狗尾巴胡敬一瞪眼,骂咧咧的道:“你他妈的沙窝地的豆苗——穷秧(嚷)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挺胸凸肚的,大步迈进客栈,狗尾巴胡敬突然又变了个样子,似乎已将在四方馆的那种窝囊样子忘了。 青皮一怔,望着狗尾巴的背影骂道:“你他妈的乡巴佬不认得贞节牌坊——好大的架子。” 战飞羽微微一笑,自暗影中,走出来,慢腾腾的走近悦来居,向里一望,只见里面偌大的厅堂中,空空的,竟然只有一个店小二在那儿俯着打盹儿,一点一点的那颗脑袋,差点碰上果面。 战飞羽眼珠儿一转,迈步进入栈房,微吭一声,店小二蓦然惊醒,抬头一看,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脸上讪讪的露出了谄笑的道:“客官!您老……” 战飞羽俯身对他轻轻的说了二句,店小二突的嘻嘻笑道:“就在后面,向左一拐,您老自去,那个茅草房子就是!我这就去准备……” 战飞羽顺手递去一块碎银,笑笑,一晃无踪。 店小二傻愣愣的望着手上的银子,突地眉开眼笑,打躬作揖的道:“谢谢大爷!谢谢……” 抬起头来,已经不见战飞羽的影儿!自言自语的道:“敢莫是遇了鬼?” 摇摇头,将手中银子向口中一凑咬一咬,咬一咬指头,凉、疼使他知道是真不假,这才道:“管他呢!他娘的,自这些青皮混混霸占不走,一个客人也不敢上门,难得我今晚交了好运,还是准备房间去吧!莫待这位大爷上茅厕后回来,等急了不住,那岂不是自挡财路!” 提起墙上的孔明灯来点上,向后院去了!喜滋滋的。 战飞羽晃身进入客栈,略一打量,拔身腾跃,一溜灰烟般,落于客栈第二进的屋顶,只见在栈右靠后院底角的一处假山阁子里,人影摇晃,灯光外泄,人声汹汹,远远传来! 战飞羽略一作势,人如大鹏般飞掠而下,循着暗影,转动如狸猫般,三晃两闪业已接近假山。 原来此处乃是“悦来居”的假山后院,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在这绿杨村中,竟有如此的客栈,倒是出乎战飞羽的意料之外。 战飞羽略一打量附近形势,长身而起,人如夜鹰掠空,闪眼落干亭阁之上。 轻悄悄的毫无声响,微一俯身,轻捣瓦片,一抹光影透射空际,旋为战飞羽身躯阻遮。 战飞羽向下望去! 只见这是一处八角亭子间成的阁楼,阁中摆了两桌酒席,不多不少,一桌八人,一桌十人,上首坐的正是下午他同大龙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络腮胡,环眼阔嘴,塌而小的红鼻子高壮彪形大汉。 下首,一个三角头的汉子,脑袋尖尖的,阔腮上一块明疤,斜挂右颊,明光光的约有三寸长,寸半宽,上尖下宽的脸,那一对眼睛离太近太挤,右半的疤痕,接连唇角,阔嘴就像是歪斜到耳朵。但人却看得出壮实得很,唯独那个胖突突的水桶身子,矮得使人看了难受。 下首桌子,就有刚刚在店外接狗尾巴胡敬的青皮,和下午站在栈门口的几个混混。 狗尾巴胡敬却坐在上首桌,与下午簇拥那彪形大汉的几个人杂在一起。 这时,狗尾巴胡敬,正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在吹着大气,看他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好像是得胜回朝的将军。 狗尾巴胡敬正说道:“他奶奶的,咱这么向余大龙面前一站,脸一仰,大刺刺的一抱时,向余大龙那小子就说了话了!” 身旁一个混混,调侃的道:“不用说,余大龙一定是洗耳恭听,连声称是,你可是怎么说的!尾巴!” 瞪了混混一眼,狗尾巴胡敬道:“你不说话,没人认为你是哑巴!” 那混混一瞪眼,旁边那水桶刀疤汉子一摆手道:“说下去!” 狗尾巴胡敬看了一眼混混,得意的道:“我说!余大龙,我们头儿要我通知你一声,明天中午,龙王庙后面,了结过节,不去的是歪种,你就是个窑妞儿养的!” “哈哈……” “哈哈……” 那个塌鼻络腮胡子彪形大汉,首先笑出声来,水桶形的三角脑袋亦跟着打哈哈! 刚刚的混混,突地轻声道:“余大龙那小子怎么说?” 众人本待随着谄笑的刚刚出来的“哈哈”之声,戛然而止,就好像刀切豆腐一样的整齐。 狗尾巴一看,更是得意,伸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脸,喝个精光,嘴,长吹一口气,慢慢吐出,然后一挺胸,扬声道:“他敢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还不是混充行子的叫了那么不软不硬的‘好!’,就恭送我胡大爷出来了!” 众人一听,突地面露诧容,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大是不信。 突地,那个混混,轻轻一拉狗尾巴胡敬的衣服道:“怎么个恭送法啊!” 狗尾巴胡敬,眼一横望了望全阁之人道:“怎么?不信? 他余大龙站起来,向我一抱拳,就这么说声:请!咱就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连说带做,那股子英雄气概,真正装得英武之极。 身旁的混混,突然又一扯狗尾巴胡敬道:“我看你不像是大摇大摆回来的吧!” 狗尾巴胡敬,蓦地眼一瞪吼道:“尖辣子!你是什么意思……” 尖辣子道:“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大爬大滚的回来的!” 蓦然的吼一声,退后一步,狗尾巴胡敬道:“尖辣子,你平日常找我姓胡的碴,我都让着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守着我们的贵客——铁掌熊大哥,出我的洋相,来来;早晚都是解决,咱就当着我们头儿弄个明白,把事情摆平!” 尖辣子轻柔的道:“事情早已摆明了,事实胜于雄辩,你说的再好听,我也是说你是连爬带滚的回来的。” 虎吼一声,狗尾巴胡敬道:“你凭什么胡说八道,含血喷人,你这个狗操的!” 尖辣子尖声道:“你他奶奶的说大话也不看时候,恭送? 恭送你一身灰上,一件破褂子!真他娘的不害臊。” 狗尾巴胡敬低头一看,抬头强辩道:“这是我刚刚欢喜的走急了,不小心被桌角儿挂破的,你他妈的就拿来垫嘴子了!” 尖辣子冷哼一声道:“衣服是走急了挂破的,脊梁上的灰也是走急了?跌了个仰面朝天沾上的了?” 狗尾巴胡敬,气得怒瞪两眼道:“尖辣子!来来!平日里你因为头儿对我好,你就妒忌,想找机会摆弄我!现在没什么说的,我们算算总帐!省得……” 尖辣子猛的长身而起,道:“你狗尾巴只会摇晃着讨人喜欢,我毕庆早就看不惯了,既然你吹牛吹大了,砸了锅,想用这个遮掩遮掩,难道我毕庆还是个怕你的!你说吧!要怎么个干法!” 蓦地!那个水桶般的三角脸汉子,右脸上的刀疤一明一暗的借着灯影闪晃,长身而起,指着两人,咧着阔嘴,咧得那刀疤连成一起,就像是半边脸都成了一道口子,怒声骂道:“我操你两个的先人!老子爹我给你们俩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他妈的忘了姓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妈拉个巴子的闲磕牙,平日里在我面前,就已经惹得老子心烦了,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在我大哥面前,也拉出那副熊架式来!你们是他妈的泥人?木头?还是吃饱了撑的!” 本来是火暴的场面,一个个平日里就对“狗尾巴胡敬” 那种狗颠屁股,讨老大好的样子就看不惯的众混混,满以为会看到尖辣子给他们大快人心的“摆平”阵仗的,现在一见头儿发了火,一个个都知道没好戏看了,不约而同的都提筷抓杯,吃喝了起来! 尖辣子毕庆,似是忍不下这口气道:“实在的是他在吹牛嘛!” 暴怒已极,三角脸汉子道:“毕庆,你他妈的对我熊老二不服是不?” 尖辣子道:“头儿!你这是哪里话,我只不过是看不惯狗尾巴那种吹……” 熊老二大吼:“看不惯什么?你为什么不去!你去又怎样?不是大摇大摆的出来,难道是红刀子进白刀子的抬回来?怎么?他就是爬着滚着回来的,在你脸上有什么光彩? 唔!你说!说啊!” 尖辣子毕庆没得说了,站在一个组合的整体来说,确实是不能“爬滚”着回来。他能说什么?他能说他喜欢狗尾巴爬滚着回来吗?就是他心里有这个想法,可不能说。 熊老二见二人已无动静,怒叱一声道:“坐下,喝酒!” 二人听话的坐了下去,收了场! 熊老二一扬脸,手擎酒杯,向彪形大汉道:“大哥,让你见笑了!我这帮弟兄,刚刚处在一起,平日里你不能动我,我不能管你的搅惯了,刚刚有个管头,还不太习惯!嘿!说起来,我就生气,他娘的一个个就像是他是这绿杨村的一霸天,谁也管不着他们,可又连一个毛头小伙子的余大龙也没有办法,让他们那些毛头小伙子整得同龟儿子一样的畏畏缩缩的不敢出面!真他奶奶的泄气!” 彪形大汉仰脸干了一杯,笑道:“慢慢就习惯了!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的脾气吗?在我刚加入‘保风险’这一行的时候,还不是谁也不服,在窝儿里横冲直撞,后来碰到了如今的龙头大哥潜水蛇沈豹,这才服了!他们哥儿俩日后会好的!” 熊老二道:“对了!现在弟兄们都到齐了,大哥就将沈头的计划给他们宣布一下吧!” 彪形大汉点点头,起身向两桌人扫视一遍,那个又塌又小的豆大红鼻子,一掀一掀的撅了两撅,鼻音转重地,沉声道:“兄弟熊大春,今天到绿杨村来,各位弟兄对我这么热诚,很感激,我同我们老二大年已是十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真是极巧了!” 稍停又道:“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在武林中也略微混出了个小局面,现在是‘保风险’这一行的锋头老五,负责水陆两路的‘风险’活儿垫行的事。” 熊大年身旁的狗尾巴胡敬讨好的道:“熊大哥,这一行是什么样组合?” 熊大春咳了咳嗓子眼儿,鼻音沉重的道:“保风险这一行,专门在水陆码头上搅活儿,凡是有外运的货物,我们就派各锋头带着弟兄,负责运送到目的地,从这儿取一部分酬金,咱们的组合,是由潜水蛇沈豹大哥做大把头!一共有五位把头,以后慢慢给各弟兄引见,锋头也有十位,也就是专门负责运送货物的,水旱各五锋,如今这绿杨村,是准备建立锋头十一,今后,就由各位弟兄组成,锋头吗?暂时由我兼领,我们早就算到的,明天我们将那个什么毛头小子余大龙修理整治过后,这绿杨村,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一阵欢呼,打断了熊大春的话。混混们的那种趾高气扬的神色,看在阁楼上的战飞羽眼中,真真的是替他们难受。 战飞羽对于潜水蛇沈豹,有过耳闻,对于“保风险”这一行,也知道一些,在北国的原野上,这种与“保镖”行业争生存的新起行业,确实名头不小。 好在“镖行”是保主找上门来的买卖,对象不一,有商家,也有官家,有私人,也有公事,而且保的以银两珠宝多,货物也只限宗珍玩,很少有大的货物把保。 而“保风险”这一行,却是以商家货物,尤其是大宗货物为对象,更不同的他们是找上门去“保”,货主不保,可能就被他们“做”了!在水陆码头之处,来上个一两次,那些商人,谁还不图个破财消灾?所以他们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对付商家,那是百分之百的成功。 是以十余年来,他们的势力,渐渐扩充了。虽然与“镖行”略有冲突,然而在“镖行”中生意不受大影响,不愿树敌,“保风险”的也不愿过份招惹“达官”老爷们,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却并不被武林人欢喜,这与“欺压商民”无甚两样,但在他们这种似“好商”为对象的情形下,武林人可也不愿替“铜臭味重”的人出头,甚至有些人还认为他们是“取之有道”。 “保风险”这一行,就在这种夹缝中扩大了。 战飞羽听到此处,轻轻将瓦片盖好,飚身落于假山上,紧接着一晃身,即跃上二进屋顶,瞬即飚身下落,自暗处转出来,迈进前厅而去。 店小二正眼巴巴的望着后院,一见战飞羽便诧异的望着他,瞪着两眼,说不出话来! 战飞羽笑笑道:“小二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店小二期期的道:“客官,您上茅厕怎么上这么老半天,我收拾好了房间,等不到人,去茅厕又不见人,您老是……” 战飞羽道:“我走出来后,突然迷了方向,转了老半天,才回到这儿来!” 小二脸上露出一脸惊容道:“客官,您没转到后院去吧! 您碰到什么人没有?” 战飞羽笑笑道:“没有,只是我看到假山旁阁上有人在喝酒,我就又轻轻回来了!” 小二道:“谢天谢地,那些……” 突然惊觉自己要说的话,简直就是向外推财神,故而戛然停止。 战飞羽却一本正经的道:“小二哥,没关系,我看得出那些人都是在外面混的,我也常在外跑;我不怕,这么晚了,我也不想再去找别家了;你就领我去看看房间,明天我就搬来,我住在朋友家总是不方便,你给我收拾的房间,可是靠着他们吗?” 小二为难地道:“您老一定要吗,我又有什么办法?您要是想换,现在我就另……” 战飞羽摆摆手道:“不用了!哪里都是一样,说不定靠得近反而可以多交几个朋友!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明天就搬来,我不看房间了;再见!” 人在说话后,已走至门口,晃身出得客栈门,向四方馆走去。 小二摇摇头,自顾自的去寻他的周公去了。 当战飞羽进人四方馆不久,大龙即同他一起走了出来,返回家去! 然而,奇怪的是他俩竟然通宵未眠,在灯影下……—— 四十八、计定、战起、敌意外 秋老虎是人们给秋日加的只一个封号,因为在无风的秋季,日头的暑热,较夏日尤烈!那种炙热,是一年四季中,最不受欢迎的日子。 就在这秋老虎肆虐的季节中午,绿杨村龙王庙的后院里,分东西站了两帮人。 西面,是那彪形大汉络腮满脸胡,长了个又塌又小又红的鼻子的熊大春,与那水桶形的矮胖三角脑袋,三角脸的熊大年弟兄俩为首的一群,绿杨村地面上的混混。 他们只有十八个人。 东面有三十七个人,为首的是余大龙,他身旁站着的是威煞尽敛,恍似久病初愈的战飞羽,若非他那潇洒挺拔的身形仪态无法改变,仅看他那苍白瘦削的面色,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叱咤风云,跺跺脚可以震蹋半边天武林的枭霸、人王、神手无相战飞羽。 当然,此时除了余大龙以外,没人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车笃魁伟的身形,壮实的躯体,紧傍在余大龙身旁,战飞羽下首紧依身旁的是矮小瘦干得像个十来岁小孩子的杨孤!其余的人,都也一字儿排开,恰恰比对方人多了一倍有余。 就凭这个阵势,强弱似已明显的摆出。 然而,熊大春却胸有成竹的,挺胸站出,毫不在意的,扫视了余大龙这一方一眼道:“兄弟熊大春,我们老二大年,在绿杨村讨生活,承蒙余大龙小子经常照顾,如今有点混不下去了,所以特地由我来出面,向余大龙你讨个公道;咱都是在外面混的,如今也不用拐弯抹角,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人多,混乱下来,初期有点甜头,最后也不见得就能讨了好去,况且这也不像个规矩,姓余的,你说对吗?” 点点头,朴质的,余大龙味带调侃的道:“这样看来,你姓熊的要给绿杨村立个规矩了!” 不以为忤,趾高气扬,红鼻子一耸,仅是那么动了动,就像个红豆滚颤,熊大春道:“就算是第一个规矩吧!” 不以为意的余大龙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讲,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同你闲磕牙!” 勃然大怒,熊大春道:“余大龙,你说话小心点,我熊大春行道江湖十多年来,可没有谁敢如此对我讲话的!” 车笃怒吼道:“你认为你是块什么料子?江湖人物?江湖人物就能随随便便欺压善良,在这儿混充大爷?呸!” 强抑怒气,熊大春道:“我要不是因为我是江湖人,所以才立个规矩,给你们个公平的机会,就凭你俩这种态度,我就该给点颜色,给你们每人撕掉只耳朵,留个记号!” 矮小的杨孤,扬声道:“行了!姓熊的,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你那份心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要画个什么道儿就画吧!我们不在乎让你们占点便宜的,群殴既然对你们不利,那你就说说独斗,怎么个斗法吧!斗磨牙的工夫,我们没有,穷嚷穷吼穷吹我们又不听,你就言归正传吧!” 人小嘴利,熊大春特意的看了他一眼后道:“你大概就是那个拿着入当扁担抡的杨孤了?不想你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杨孤一扬眉道:“姓熊的,你画道不画?不画我们就干了!来啊——” 熊大春怒吼道:“小子听着,打群仗你们讨不了好的,如今我们就一对一的来,任何一方出来一人,可以指名叫阵,败者退下,不得再入场,胜者可以继续叫阵,亦可以自己选择退扬,但退下来就不可以再入场!” 车笃道:“是不是以胜场多的为胜?” 熊大春冷哼道:“不行!你们人多,那不公平,我们以最后一人胜在场上,对方再没人应战为胜!” 调侃的,余大龙道:“姓熊的,你这个帐算得不错吗?你是武林人,我们是庄稼汉,你一个人可以动动手就弄倒我们这面几个,这是你的公平方法吗?” 熊大春脸红得同他那小红鼻子一样,强辩道:“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也架不住蚂蚁搬家,难道车轮战我不怕吗?” 余大龙冷厉地道:“蚂蚁搬家?那不成了群仗?你赞成吗?车轮战正中你的下怀,你一个人先‘指名’叫阵,将我们这面的几个稍为硬扎的先来一个个打退,然后你们以少变多的最后站在场上,胜者当然是你们了?” 熊大春道:“你不赞成?” 余大龙道:“我不赞成行吗?” 熊大春道:“那你是赞成了?” 余大龙道:“我是这样说吗?” 熊大春勃然大怒道:“余大龙,我操你先人板板,你究竟是想怎样,你少在大爷面前耍刁卖乖,要怎么干,你他奶奶的画下道来,我姓熊的绝对接着,让你们一个个都舒舒服服的伏首贴耳的听大爷的摆布!” 余大龙双眉一耸道:“你娘的皮,熊大春你那个条件讲完了没有?就让你们这些混混青皮,再占点便宜,大爷答应你了!” 一怔!熊大春真不敢相信余大龙会答应他的条件,因为他已经了解“龙帮”的底细,除了余大龙有一股永远打不疼也打不怕,更打不死的拼劲外,再就是车笃的蛮力,孔武有力向无敌手的狠劲,也是“龙帮”一号人物。 除此二人以外,就要数那个看来毫不起眼,枯瘦干瘪得如同孩子似的杨孤,那种近身后抓起人来当扁担抡的绝招最难对付了!其余的,除了年轻力壮,无甚特异。 在未来此以前,他就想好计策,一上来将对方三人,一个个先行收拾,然后再给放倒几个,对方虽然人多,到时也就变成了人少了!那时胜方定是属于他的。 如今,这对他有利的状况,使他大起疑心,不由得闪眼向战飞羽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使他大起恐慌,战飞羽那种大病初愈的样子,却隐隐的似散射着一股威煞,在这秋老虎肆虐的毒日头底下,竟然使他隐隐感到寒慎。 心眼儿一转,突地向余大龙道:“我认为我们这样争斗下去,没有一个公证人是不可以的,干脆就请这位仁兄,做我们的公证人如何?” 熊大春用手指着战飞羽! 余大龙笑笑道:“姓熊的,你好眼力,竟然扯我的台,我说战大哥,咱家已经指明了;你就别推辞;免为其难吧!” 战飞羽点点头,话都不讲,慢腾腾的走向北面一站。 熊大春又是一怔,大出意外的突然咧嘴一笑道:“请问证人可否赐告尊讳?” 好文的问法,这是余大龙那句“扯我的台”的反应。 战飞羽冷冰冰的道:“无此必要!” 声音之冷,直如从冰窖里的缝罅中钻出来的那一丝儿如利刃般的冰寒之气,戮透熊大春心窝子之中,使他不由得急愣愣的在这毒日下汗淌满身情形下,打个冷颤。 这种硬梆梆的钉子,熊大春有点受不了,红鼻子一耸,脸色一变……余大龙却于此时开口道:“姓熊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开始吧!你不是不怕车轮战吗?来!来!来!这个‘先’我们也让了!” 一切如愿,让先这一着,可是他熊大春做梦也想不到的,“利”冲昏了熊大春的头,忘记了刚刚那股戳心的冰寒,转脸扬眉道:“余大龙,这可是你自愿的,可并不是我立的规矩,你可不能后悔!” 余大龙道:“后悔的是个龟孙子!” 蓦地—— 这是战飞羽却开了腔: “且慢!” 熊大春道:“怎么,公证人可有何话说?” 战飞羽低沉的道:“正是!” 不满意,但却勉强的,熊大春道:“在下洗耳恭听!” 冰冰的,战飞羽道:“你们这种决斗方式,不干脆!” 熊大春道:“依你如何?” 战飞羽道:“三战两胜决胜负!” 熊大年喜上眉稍道:“怎么讲?” 战飞羽沉稳的道:“任何一方只要三战两胜,就为胜家,败者即需听命胜者不得有任何异议!” 熊大春心中一转,即决绝的道:“你是说一对一?那不成!这推翻了刚刚的约定。” 战飞羽望他一眼,冷哼道:“我几时说过一对一?” 熊大年急接道:“那是你说赞成刚刚的约定,只要我们任一方能胜两场就算胜家了?” 冷凛地,战飞羽道:“算你聪明!” 这种极端不屑的语气,并未将熊大年因有利可沾的心理压下去,他根本不想这些,他想到的只是如此决斗,他们这一方是稳操胜算,就凭他熊大春,随便伸伸手,即可赢得两场胜仗,是以他迫不及待的大声道:“好!我们听公证人的安排!” 战飞羽冷漠地道:“刚刚你们的一切约定均属有效,我必须要求公平,所以加一条限制,任一方出场之人,指名挑战时,对方可衡量自身力量,来决定是否应战,这是阻止强欺弱的限制,你们可有意见?” 熊大春略作沉思,道:“若果对方依你的限制而无人应战,这岂不是没有结果吗?” 战飞羽不屑的道:“谁说没有结果?” 熊大春宏声道:“没有争斗,怎有结果?” 冷笑,战飞羽道:“假若你方无人应战,请问这表示什么?” 恍然大悟,熊大春道:“你是说无人应战就是输家?” 战飞羽道:“废话!” 熊大春蓦地大声怒吼道:“我说小子!你不要认为我找你当公证人,你就可以在我头上撤尿,惹火了我照样将你拉下来,同他们一样的修理!” 威慑的,战飞羽道:“熊大春,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试试?” 熊大年一拉熊大春道:“大哥,我们还是办正事,这个事后再说!” 熊大春怒哼一声,蓦地下场,向余大龙道:“余大龙,时已不早,你就找两个人下来,同我比划比划,了结我们之间之事,大爷还有事要分派你们做呢!谁?” 余大龙蓦地一声长笑,声如洪钟,响彻云霄,其内力之足,直可透金裂石,听在熊大春耳中,直如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余大龙的这种笑声,岂是一个庄稼人所据有?即以他熊大春在“保风险”这一行中,已经算是人物了,但凭他的记忆,却也找不出一个能够较余大龙内力如此充沛悠长的人物! 这使得他神色连变,不由得回头向熊大年望去,此时的熊大年,亦正是一脸的惊震之色!看在熊大春眼中,真是又气又恨! 余大龙笑声一停,踏前一步,抱拳向熊大春道:“就由我余大龙来领教领教‘保风险’的‘锋头老五,熊大当家的高招绝技吧!请!” 傻了!熊大春的双眼,真像一对乌鸡珠般的斗在一起,直愣愣的站在那儿,望着面前这自己认为根本就不是敌手的敌手。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余大龙的这两句话,与这一声表现内功火候的长笑,直使熊大春在这短短的时间中,经历了无限长的心理历程。 他记起了余大龙的慷慨应承各种不利条件的从容态度,他更记起了熊大年告诉他余大龙是个不怕揍,打不死的狠货,这在在显示着余大龙是个深藏不露的身怀武功之人,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多心,虽然去掉了一个强敌,将那个看来似大病初愈的人物请去做了公证人,可是这个公证人的条件提出时,他就应该想到,为什么对方会如此的迁就? 这岂不是明显的告诉他,人家是有恃无恐?同时他也想到,以目前情况来看,真正功力强扎的,并不是面前站着的余大龙,而是那位深沉的公证人。 他急了!他急的不是眼前的胜败,而是决斗以后的结果,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得在此处赢得胜仗!否则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有什么法子,改变既成事实,且已骑上虎背的现状? 蓦地一狠心,猛一摇头,清静一下心思,沉稳地向余大龙道:“真想不到你小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如此很好,我们就较量较量,你小心了!” 话也不那么狠了,气也不那么盛了,人就是一种如此的动物——欺软怕硬。 余大龙道:“阁下可见过来人武林半步的武林人物?你又走了眼了!姓熊的!” 熊大春怒道:“余大龙,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藏头露尾,就凭你刚刚那一声长笑,和知道我的底细,你不是武林人物是什么?” 余大龙道:“我是不是武林人物,似乎与你我争斗不管紧要,紧要的是我们的争斗的胜负,你说是不?” 熊大春道:“正是!你就放马过来吧!” 余大龙道:“我已经说过,让你占‘先’了!你客气什么?” “争先机”在江湖人物眼中是重要的,尤其是功力不相上下之人,任何人,都想尽可能的抢制先机以克敌致胜,但“让先手”在江湖上,却是功力高下不等的一种“讥刺”行动。 余大龙根本不知此种道理,但听在熊大春耳中,却刺耳已极,心中顿生怒火,怒声吼道:“余大龙,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虫!你敢满嘴里喷粪,让你大爷‘占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要你尝尝这目中无人的滋味,我要将你一寸寸的零割活剥了,来补偿你对我的不敬!你这个狗蛋,小兔崽子!” 余大龙蓦地大怒道:“熊大春,你这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老混蛋,你当小爷真的好欺负,我操你个奶奶,我让你占先是瞧得起你,你他妈的不知好歹,你是个不可理喻的畜生,老狗,废物,你有种就来!” 暴烈的熊大春道:“我要你这个吃饭不说人话的小杂种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你必须要付出千万倍的血的代价来偿还你的口孽,我要挫你的骨,扬你的灰,叫你死上千百次!” 怒吼着熊大春如一头疯虎,双臂犹然挥霍出尖锐的劲势,推涌浩瀚强猛的力道,挟着震耳的风雷之声,山撼浪涌的罩向余大龙。 余大龙就如一座山般挺立当地,对于熊大春击来的如山似海的排涌掌拳劲道,熟似无睹,就在那掌拳的暴烈劲道即将及身之时,余大龙蓦地虎吼一声,双掌齐扬,健臂翻飞,以快速至极的动作,准确无比而又细微巧妙的寻暇蹈隙,疾迎熊大春的双臂。 “砰”“噗”声中,掌与掌对,拳与拳迎,名副其实的狠对了一招。 噔噔噔两人齐齐后退。 熊大春猛力收煞,挺住后坐的身形,脸色顿时大变,神情凝重之极的望向余大龙。 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以他熊大春武林人物的身份,余大龙是不该采取硬拼硬干的方式的,然而余大龙毕竟是采取了不该采取的方式,而且采取的结果,那是他熊大春想不到的,因为余大龙在硬拼之下,竟然仅仅后退两步,即拿桩站稳,气不涌出,面不改色,与他自身气血翻涌的状况相较,显然敌手功力高过于他。 “不信邪”是武林人物的特具性格,“找理由”也是每个不服输的人掩饰或自我陶醉的通病,熊大春岂能逃出这个空臼?“投机取巧”是他认为余大龙刚刚稍占上风的原因,是以他再也不想,怒瞪双目,小红鼻子一耸,用手一指余大龙,吼道:“好小子,你还会投机取巧?来!来!让大爷再给你个机会,看能不能和方才一样逃得出大爷的手法!” 余大龙其实心中并不似表面那么的轻松,然而他昨晚受了秘诀,是以强忍激动的心情,双目精光熠熠的向熊大春道:“姓熊的,你不用张牙舞爪,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出来,小爷绝对接着,绝不含糊,也要你知道这乡下人并不是那么随便可以欺负的。” 熊大春蓦地怒叱道:“小杂种,小狗操的,你越来越上脸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你他妈的在做春秋梦,你等着,我这就要你尝尝什么是不含糊!” 话声犹在他那齿缝里滚转,人却已像一道涌转滚地的旋风,冲向余大龙。 他那种瞑目切齿,怒恨交加的表情,使那豆大的小红鼻子,似喷出了一道火光,那满腮的络胡,根根竖立,活似个发威的刺猬,在漫天的掌臂抡施间,一道道似钢条般铁臂,笼罩向余大龙。 战飞羽不由得倏睁双目,威慑的注视着熊大春的一招一式。 余大龙顿觉眼花缭乱,这次熊大春的攻势,竟然绵绵密密,毫无刚才那种有罅隙可乘,从未经过实战磨炼的他,有点茫然的举止无措,人有一种本能的反应,那就是在最紧急的时间,会突然福至心灵般的寻出解决之道。 余大龙身具十余年的功力,仅是一个未经磨炼的浑金璞玉,功力有余,经验不足,然而就在这不知所措之中,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顺手一挥,一招奥妙无穷,恰到好处的绝妙神来之笔,顺意而出。 那是一招妙到毫颠,使人不可思议的招数,空灵的,自一个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的角度,一只手似灵蛇电闪般的伸向熊大春。 那是余大龙的一双健壮如钢的硕大手掌,而这只手掌却是三拳二伸的以食中二指突伸而前,倏忽间插向熊大春的双目。 余大龙的身形,突然问亦似只陀螺般,闪转到熊大春的左侧,熊大春突失敌踪,本能的旋身,恰止迎上了飘缈倏忽而至的余大龙双指,不由得大为震惊,怒嘿一声,双腿齐挫,用力猛蹬!身形后仰,借势欲退。 就在此时—— 余大龙右脚倏抬,将刚侧旋的熊大春膝盖之处,踢个正着! “咔嚓”一声,隐隐的骨折,在这混乱的动作中,传到了余大龙耳中,余大龙知道,这一下,熊大春的痛楚,必定是彻人心肺,然而他更知道,肉体的疼痛,将不及心灵的,与武林人爱面子的痛楚来得深切。 熊大春正是如此,一屁股蹲在地上,自双膝处传来的骨折痛楚,虽已彻骨透髓,使得他满脸上更增加了无数的晶莹汗珠,大得与他的小红鼻子相等,然而,这种痛楚,实是不及他被击倒地的羞辱难受! 那是一种从头到尾的失败感触,一种椎心刺骨亦不能形容的撕裂,心同一片片随着余大龙的这一脚而被撕碎。一个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败在一个庄稼人手里,这比用刀子抹脖子还要难受! 这种结果,似也出乎余大龙意外,败了的,痛苦的在地上连腰都挺不起来,但他胜了,他却感到胜得突然,胜得意外,他胜了,他虽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但却被胜利震得怔在当地。 一阵巨烈的欢呼!那是三十五个年轻人由衷的呼喊!一拥而上的人群,惊醒了余大龙。 一声沉喝:“退下!” 一条快捷无伦的身影,一掠而至,带来的是一堵无形的韧之墙,将那些激动的年轻人挡在一条无形的线外,这是公证人战飞羽。 嗒然若丧,熊大年无助的拖曳着无力的脚步,走到熊大春身前,这行动告诉众人,他承认失败! 他不承认也不行,他的靠山倒了! 余大龙望望熊大年,突地道:“熊老二,只要你愿意留在绿杨村,没有人会阻止你,只希望你们以后莫再向我们找麻烦,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保风险’要在此地立个码头,只要是合理的干下去,我想也没人找你们的碴,你们回去自个儿商议,我们龙帮弟兄,就是这个意思!” 这真是一种大出熊氏兄弟意外的事,他们本已准备接受“折磨”了,如今却是连“保风险”的事也一并解决了,虽然“保风险”需在合理的状况下生存,然而对方的这一个面子,卖的可真不小! 熊大春毕竟是在江湖上混的,强忍痛楚,宏声道:“余大……余老弟,就凭你这句话,我们‘保风险’这一行认了!绿杨村绝不会受其害就是了!” 毒日下,一瘸一瘸的走出龙王庙的熊大春,身体是痛苦的,心里却正相反。 笑笑,余大龙望着战飞羽。 战飞羽称赞的点点头,手抚着余大龙坚实的肩膀,相并领先走出龙王庙—— 四十九、椎心、泣血、忍仇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中,绚烂的光彩,使原野的景色,瑰奇艳丽,即或是穷乡僻壤,也似装上了一袭五彩锦裳。 黄昏,虽是一天的即将终结,但那彩霞却是这一天的极峰,千百年,赢得多少人的赞赏,满足了多少人的幻想;尤其是骚人墨客的诵扬与青年男女的憧憬。 王勃不是就有一联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吗?那是多美的意境?怎能不赢得人们的赞美,幻想与憧憬。 尤其是秋日的黄昏,秋老虎即将隐没,虎煞尽敛,余威生彩,凉风生自腋底,顿将午时酷暑解尽,人们的一日辛苦亦随风远扬! 战飞羽坐在竹篱院中的饭桌前,对满桌野味菜香,似无触觉味觉,双目迷茫中遥望天际!欣赏着那秋日残霞,陷于沉思之中。 这是余大龙的家,一座三间茅屋,小小独院的农家,茅屋里,响着锅铲碰击的声响,烟囱中,冒着突突灰云,缕缕上升,随风摇曳,直上天际,如一道灰龙乘坐锦云绣成的宝辇,披着五彩云裳,上朝天市。 战飞羽就正望着这条袅袅灰龙出神;遐想。 秋的夜,日之落,是美丽的,原野,农家是使人向往的,尤其是一个处身江湖之中,整日里虽奔波在大自然的原野中,然而却无暇欣赏大自然所给予他的享受的武林人物,一旦发觉了大自然所赐是如此的美好、丰富时,他是有着尽情的享受,一刻不想放松的欲望的。 战飞羽正是如此,当他发觉了落日余晖的美好,体念到上天赐予的丰厚时,他即全心全决心的投入它的怀抱,浸浴其中,正如一个得到母乳的饿婴,不到吃饱他是不会放弃的。 何况,战飞羽所得的,较那个婴儿维护生命的母乳尤多,多的是婴儿浸浴在怀中的安全感!战飞羽不但感到大自然给予他安全感,更给予他慰藉,最重要的,落日余晖更启示了他的人生。 他体念到他初出江湖,正如朝日,虽光茫万丈,却毫无农人之苦,却生意盎然,他有着无比的勇气。 如今,他在江湖上的声望地位,正如日中天,炙人的肤,令人不敢正视,然而他除了几个知己外,却是孤独的,尤其是在江湖路上。 他意会到,人不可能永远保持这种赫赫声威,终有一天,他也会没落的,就如这没落的夕阳,他亦会发出万道霞光,然而这霞光,这绚烂,这五彩,却是短暂的。紧跟着来的,将是天昏地黑,万籁俱寂的沉沉夜幕。 这就是人的一生! 不;战飞羽毕竟与人不同;他欣赏落日余晖,夕阳残照,不是欣赏他的没落,而是欣赏他的蓄积,来日的光茫蓄积。 不是吗?今“周”去了,明“日”还来! 落日余晖,夕阳残照,不是人一生的没落,而是人一生中的一段必经路程! 他已有过几度的日落了!如被代执役的群攻,被无耻公子的暗算,连续几次的中毒经验,这都是他的日落时机,然而他都有“明日的光辉”重现。 人生是应该与“日头”一样的永照人寰的,就是黑夜是人生的终点,然而“日光”还是要借月光,或热力,永远孕育着大地的,人是可以长生的。 思想奔腾,战飞羽几至忘我,连余老大的轻声呼唤,他都未曾听到。 余老大笑笑,以目示意爱儿大龙! 余大龙蓦地伸手向战飞羽肩上拍下,口中大呼:“战大哥,吃饭啦……啊……” 练武人本能的反应,使战飞羽在声震耳鼓,掌拍肩头之时,突地反手锁住了余大龙的右腕,直疼得余大龙惊呼出声,这才迅速的放手。 看着余大龙那满面痛苦之容与左手揉搓右腕的窘状,战飞羽歉意的向余老太笑笑,低声道:“大龙,在我出神时,以后切莫如此,因为……” 余老太笑容变惊震,瞬之变为欢愉,瞬间的变化,看在战飞羽眼中,微露诧色,此时余老太笑道:“想不到战大哥的功力,已到了意随心生,心到艺到的化境,十余年不见,有此进境,老身实是惊异,值得为您恭贺!” 战飞羽蓦地眸瞳中射出两道熠熠精光,注视着余老大,仔细的打量! 余老大笑笑,道:“战大哥可是奇怪我这当年的贫病将死的妇人,怎会看出你的艺业功力已至化境了吗?” 战飞羽点点头! 余老太突地长叹一声道:“来,时已不早,我们趁太阳没落下去,借个光边吃边谈!我正有话要同战大哥与大龙谈呢!这话存在我心里已十多年了,坐,坐!随便吃,乡野粗淡菜肴,或许在你这整日奔波的武林人口中,还可以换换口味!” 战飞羽收回威慎的眸瞳,坐下,笑道:“我昨日就同大龙讲过,我好想吃大娘做的道道地地的家常菜呢!” 余老太道:“正是,战大哥这话,就表现出你没拿我们当我人,老身所以也就一直未曾讲过一句感恩救命的话,你多吃点,多喝点,我心里会觉得比我说千句万言感恩图报的客套话要好得多!” 战飞羽豪放的一仰头,将面前酒喝干道:“就凭大娘这一句话,我也应该早想到大娘是我等武林中人!” 余老太笑道:“其实是病魔使我当时变了样子,要不您在十年多前就会知道了!” 战飞羽道:“请问大娘昔年在江湖中……” 摇摇手,余老大口含着一块鸡肉强咽下去后笑道:“战大哥,我们不外,客套的话咱以后就全免,我提你个醒儿,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对夫妇,人称‘飞燕金枪’的,听说过吧?” 战飞羽面露钦敬及悲凄之容道:“飞燕金枪杨天行大侠夫妇,十余年前在江湖中就神龙般见首不见尾,行侠仗义使武林宵小望之销声匿迹,出道三年,为武林侠义道留下了无比的风仪,竟然无声无息的隐没于世,后来听说是遭了仇家的杀害,暗算,但却也仅只是传闻!唉!当的我刚出道,只恨无缘得见心仪之高人……啊!大娘提此,敢情您就是……” 余老太茫然的点点头,凄苦之色,溢于面容,但旋而摇摇头,似清一清脑神,随即笑道:“十多年了,战大哥,当时你在那小客栈中,拯救我们母子于贫病无助之中,正是我们夫妇遭暗算后一年的事,一年的贫病将我折磨得不成人形,若非你当时援手,恐怕现在有我在否,那就难说了!” 战飞羽诧异的道:“以杨大侠夫妇的功力怎么……” 长叹一声,余老大有点自嘲的道:“战大哥,你也是被江湖传闻所蒙,而对我夫妇估计过高了,其实,我俩可没那么神呢,说穿了,真是一个钱都不值!” 战飞羽疑惑的道:“怎么会?” 吃了点菜,咀嚼着,借以整理紊乱的思绪,然后低沉的望着余大龙,悠悠的,余老大道:“这话得从头说起,记得那是大龙才三岁的时候,大龙的爹身居御史,因与当道意见不合,而辞官不做,当我们返回故里后,昔日遭弹之仇家,曾买通一武林败娄,前来行刺,为我所伤!” 战飞羽道:“您没有将他擒杀!” 摇摇头,余老大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夫妇一生没杀过人!” 战飞羽不以为然的道:“有时候不止是杀一做百,简直可说是杀一救千!” 点头认可,余老太道:“现在我也赞同战大哥的看法了,只是那时我俩却总是予人以自新之路的,其实,我们的心意未尝不可以说是对的,但做法却错了!” 战飞羽道:“您可是劝说几句放走他们,对估恶不俊之人,与天性凉薄,恶毒之辈,恐怕不行,此人是谁?” 缓缓地,余老太喟叹道:“说的是,可是那时候我们可不是如此想,来行刺的乃是江湖出名的蜂虿胡柴。他被我废了武功!” 目中精光倏闪,战飞羽道:“这较毙了他犹为难受,一个练武的人,到了这个步,恐怕恨心要比海还要深!” 同意地,余老太道:“就因为他临行那恶毒的一瞥,激发了我夫妇出道武林劝善惩恶之志,这才改名换姓,以家传武功,行道江湖,三年中却也做了几件大快人心,差强人意的事,稍可自慰的是武林中正道之士,莫不明里暗里予我夫妇以臂助,可是就在我们住到那处江湖是非最多的龙蛇杂居之处——武林街的武林店中时,着了道儿。” 战飞羽疑惑的望着余老太,余大龙急不及待的促声问道:“娘,爹可是在那儿遭人暗算的?” 凄然的,余老太道:“正是!” 余大龙道:“仇人是谁?怎么暗算的……” 父仇不共戴天,余大龙怒急之色,的是惊人,那柴黑的脸膛,在已是些微的残阳余晖中,赤红放光,双目中透射出一股威凛的煞芒。 余老太道:“冤家路窄,我夫妇三年来虽赢得了飞燕金枪之名,然而江湖上除非是我们真正对手过招的人,在我们亮出兵刃来以后,才能晓得我们是谁,平常是无人知道我们的真面目的,因为我们不是以真面目行走江湖,平日里都是以游客身份在外游历,访察,行事时却是谋定而后动,常常是百不失一,而且都是戴着精巧的人皮面具,所以行踪甚难让人知晓,故而江湖上的人,多以我们为一对神秘的人物,说穿了,岂不是一文不值!” 余大龙道:“娘您还没说暗算您和爹的人是谁呢!” 笑笑,满意于儿子的孝心,余老太道:“大龙,我这就说了,不用心急,心急也没用,暗算之人,已为您爹亲手击毙,就是那个蜂虿胡柴。” 恨恨的,余大龙道:“便宜了这厮,要是叫我逮到他,我会一寸寸的零割了这个恶贼!” 余老太惊震于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愣愣的望着余大龙,久久不语。 战飞羽道:“那个胡柴可是正在那武林街中居住,大娘为他所见而起报复之心,以杨大侠能亲手毙敌来说,可能是他暗中下毒?” 余老太沉痛的道:“正如战大哥所说,先夫在发觉遭人暗算后,即欲设法解毒,此时那胡柴却来到我夫妇面前,得意的嘲弄,先夫一时气愤,亲手将之击毙,也因此而牵动内力引发毒药循行快捷,以致后来因中毒过深,而无法解除,当我俩人一边设法解毒,一边返回故里后,先夫已是不行了!我们在路上耽搁了半年,就在这晚刚到家时,我正抱着龙儿,与先夫愁容相对,生离死别之时,家中竟然无故起火,紧接是下人们的惊呼惨叫,先夫在此时只说了一句话:“保我龙儿。’即与世长辞,战大哥,在一个夫死子幼,家遭变故,身负毒伤的人,那时能有第二条路走吗?咬咬牙,狠狠心,将先夫尸身略作安排,即抱着龙儿,冲了出来,茫茫黑夜,熊熊火光,凄凄惊叫,不逞计及其他,逃命保子的心,竟支持我逃离的力量,一夜之间,我走了一百余里,当我以典当随身钗钿维生,终至用完后,我亦已是奄奄一息的贫病交迫的人了;半年的折磨,我那是还成人形吗?战大哥,您说:在那个小客栈中?” 战飞羽脑海中忆起了小客栈中,一个瘦骨嶙峋的干枯妇人躺在木板床上,一个坚毅的孩子,虽是满面菜色,却紧咬着嘴唇,怒瞪着一对黑白分明,恨意满盈的眸子,望着那势利的店主人,抿嘴不语的情形! 但谁又知道,这妇人就是武林中侠名满天下的飞燕双枪之一的飞燕杨华英。 战飞羽为他母子解决一切困难,最后选了这绿杨村作为安身之所,房地银钱都留得足够母子二人生活一辈子,每隔一年半载,他就会来一次,暗地里,他并传了余大龙童子功! 如今想想已十余年了;十余年来,他向不探询他们母子的底细,他却是奉母若母,待子若弟,这种胸襟,这种感情,是缘份?抑是战飞羽的天性? 这顿饭吃的虽不畅意,却甚尽情! 余老大看看都已没胃口了,歉意的道:“战大哥,我本不该提这些往事的,尤其是在今晚本应我们全家娘三欢乐的时光,但是昨晚你弟兄俩一夜没睡,你临时给龙儿恶补交手的招式,我想,大龙是不能老死于林泉的了,男儿当有男儿志,何况毁家杀父之仇,也需他自己了结,你在他小时候教他童子功,我没有阻止,即已存了这个心意,是以,你们昨晚的所做所为,甚至于平日里大龙在外的所做所为我都知道,也没有阻止,也就是这个道理!” 稍停面向大龙道:“大龙,你先将饭菜收进去吧!” 大龙应声而起,迅捷的收起,端进屋去。 余老太道:“战大哥假若没有急要之事,我想请你在这儿多住段时间,对大龙的武功,指点指点!” 战飞羽道:“大娘,我想过了,我也不必客气,我尽可能的将所知传给大龙弟,不过,我认为他还是应该以飞燕金枪的后人,行道江湖较好;因为我所练的功力,不适于他!” 余老太感激地道:“这个我知道,好在他的内功已经有了火候,只差招式与经验了!十多年我都忍了;我还等不得吗?” 战飞羽凝重的道:“大娘若能信得过我,我就自作主张了!” 余老太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战大哥,你……” 战飞羽笑笑道:“对不起,大娘,我说得太简便了,变成了无头无尾!我的意思是说,关于报仇寻敌的事……” 金老大道:“战大哥,我们夫妇是中年出道,所以吃了江湖经验不足的亏,您可是经武林中血与汗,酷与毒,诡与诈,邪魔与正气中挺起来的,假若这世上我信不过‘神手无相战飞羽’那恐怕是无可信之人!” 战飞羽肃然的道:“大娘既如此说,那么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余老太道:“战大哥,您可否先约略的说说您的计划让我听听,我可是心急的很呢!” 战飞羽沉吟一会,似在略作整理思绪,然后抬头道:“第一件事是我想让大龙弟还是用大娘昔日行道江湖时的姓,最好是打出飞燕金枪的旗号!” 疑惑地,余老太道:“姓余姓杨,这都不关紧要,先夫本就是用我的娘家的姓!” 恍然,战飞羽道:“当年敌人是跟踪追至下的毒手,大娘又因大龙弟的关系,毫无一点线索,事后因病已未能搜集证据,所以,这是一件悬案,但相信敌人曾追踪过大娘,因大娘以伤毒之人,一夜冲出百里之遥,出乎敌人意外,所以才逃过此一追踪,虽事隔十余年,想敌人只要还活在世上,必然会注意‘飞燕金枪’的消息的!” 余老大点点头! 战飞羽道:“所以,我想来个以逸待劳!” 余老太道:“怎么个方法?” 战飞羽道:“让我想周全了再禀告您吧!” 余老太笑笑起身道:“好!好!一切拜托了!天已黑了,我们屋里去吧!” 战飞羽随在身后,余老太似自语道:“椎心忍仇十余载,位血抚孤度余年,一朝雏燕夺金枪,管教豺狼不安然。 夜幕中,语声低微而铿然…… 战飞羽陪余老大进入茅屋,余大龙已将碗筷洗涮干净,正将油灯放在正中的那张木桌上。 三人落座,战飞羽道:“大娘,您体内余毒,近年来可曾发作?” 余老大笑道:“战大哥,说来我就感激不尽您那位我未曾谋面,而心仪已久的至交九天回命曲少英大夫,可真是神医,上次您带来的一剂药服完,不但我十余年前您以内功迫聚我体内之毒,完全消除,而且有固本培元之功,近年来我之功力似较以往大有进境呢!你代我叩谢曲大侠的恩德吧!” 余老大的话使战飞羽想起了他的知己曲少英,这是他战飞羽生死之交之一,在这世上,与他有这种交情的,真还不多,算算,不会超过二位。 余大龙却于此时间道:“大哥,这两年您在江湖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战飞羽道:“我曾死过两次!” 战飞羽就是这种个性,说的话永远是惊人的“结论”,余大娘与余大龙虽然明明看到他活生生的坐在面前,但却均逞急的道:“怎么你……” 战飞羽笑道:“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大龙!” 余大龙长吁一口气道:“您的话大急人了,大哥!” 余老太也不由得笑自己不够沉稳。 战飞羽将自己的经历,约略的说给母子二人听,直听得二人入了迷,随着话声变颜变色,当战飞羽说完时,天已近二鼓! 战飞羽起身道:“我为了多多了解熊大春弟兄,所以在他住的客栈,定了房间,时已不早,我该走了!大娘!” 余老太道:“这与你的计划有关?” 战飞羽道:“我想很可能有用,但说不定,要看他们的能力是否可为我们所用而定!” 余老太起身道:“好吧!我不留你了,明天回来吃饭吧!” 战飞羽点点头,辞别母子,踏着大地披着黑黑的长衫,走回悦来居去!—— 五十、明招、暗网、这隐狐 战飞羽回到了悦来居。 他的居室,正在熊大春弟兄的旁边! 此时熊氏兄弟与那一批混混,尚在后院亭阁中饮酒未返,这一排三间花长窗的客房,均未掌灯,亦无人影。 战飞羽住的是左首一间。 小二领着他进屋后,在灯光下,战飞羽看看这间房子,知道这是最好的上房了,他奇怪为什么熊大春只住了三间中的两间。 小二期期的告诉他说,这一问中,曾有过客商死在房内,话说出来,可真怕战飞羽也不住了! 但战飞羽却笑笑,满意小二这个不欺客人的答复。 战飞羽调转话题,突问小二道:“小二哥,绿杨村每家客栈,都是客满,为什么独独你们这一家冷冷清清?” 小二哥愁苦的道:“说来爷不相信,这是命运!” 战飞羽道:“假若你没事,说说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坐!” 小二依旧站着,道:“我有什么事:只要每天将那些煞神三餐伺候好,我也就没事了!外面有事帐房会叫我的!您若有兴致,我就给爷说来听听解解闷!” 战飞羽点头用眼色鼓励他! 小二清清喉咙道:“说起来,我们东家在绿杨村原也是财主,只因人太老实忠厚,做了一批棉花生意,遭了一场天火,运出去的布匹,又碰到翻船,嗨!真他妈的是祸不单行,阴天偏逢连夜雨,我们东家竟然因此一病不起,剩下了伙计五个,为了东家在时的知遇,苦撑这个门面!谁知偏偏又碰到这可恶的痞子熊老二,在这十来天中,来栈中发横白吃白住!唉!……” 战飞羽道:“你们还有五个人,都是干什么的?他们在这里白吃白住你们怎么供应?” 小二道:“除了那聋子帐房外,就剩两个厨房里的师父,和一个小厮了。” 战飞羽道:“小二哥您很讲义气,贵姓啊?” 小二道:“大爷您夸奖了!人在世上总得有良心,您别客气叫我陶二好啦!若不是昨夜大爷的银子,我们就撑不住了!” 战飞羽道:“长此下去,总有一天撑不下去,贵东家怎么办?” 小二道:“卖啊!东家早就说了!到那一天就只好忍痛卖了,也说不得什么祖产不祖产了!” 战飞羽沉吟一会儿,向小二道:“陶老二,咱商议件事如何?” 陶二慌声道:“大爷!您有话尽管吩咐!这么说陶二可真不敢当!” 战飞羽庄容道:“我想同你东家合伙如何?” 陶二眼睛一亮,诧异的道:“大爷您是说开这客栈?” 摇摇头,战飞羽道:“不——” 顿时泄了气,陶二无精打采的道:“那么——” 战飞羽庄重的,一字一字沉声道:“我是说不只是这客栈,连昔日的棉花布匹,外带着车行!” 眼睛突地放亮,陶二道:“什么——” 话出口,突又泄气的道:“爷您别开玩笑啦!我们东家已是山穷水尽,哪有力量同您合伙做这么大的生意?” 凝重的,战飞羽道:“陶老二,假如能成,你有没有把握将昔日的伙计,都找回来!” 陶老二怀疑的道:“爷您不是让我陶二空欢喜吧!” 战飞羽道:“你看像吗?” 陶老二望望战飞羽,那种使人踏实的,信任的表情,蓦地一挺胸道:“爷!只凭您一句话啦!” 战飞羽欣赏的道:“好吧!你去同你东家讲,合伙的条件,只要他出这一座客栈,与相邻的那块空场,做将来的车行,其余之事他一概不管,只等着分一半的红利就行啦!假若他答应,那么咱们此事就算定了!” 怔了!陶二瞪大了双眼望着战飞羽,久久始嗫嚅地道:“爷!您说是平半分利,我们东家只出这座店与甫邻的那块空场子?” 战飞羽道:“怎么,是我说的不清楚?” 猛一拍脑袋,陶二道:“不是!是我怕听不清楚,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怪!怪!爷!您真怪!” 战飞羽道:“你莫管怪不怪!你只去问问你东家成不成就行!” 陶二拍胸道:“行啦!大爷!天下便宜事恐怕再找不到了!哪有不成之理!我替我们东家答应了!爷您吩咐,怎么做吧!” 笑笑,战飞羽极为欣赏这个陶二的态度道:“第一件事,招回伙计的事,全权由你处理,不要怕用钱,车行也要用人,可以多找些,要最得力的!” 话未说完,手上多了金光闪闪的五条金叶子,向陶二面前一放道:“这些你先拿去换成银子,明天就用他来先发一个月的定约金,定定他们的心!别的用项不够再拿!” 陶二道:“爷!不够?您以为要用多少?就凭这些,一年的开销也差不多了!” 战飞羽道:“用多少,那是你的事,你看着办,你第二件事是明天就得先去办好,将悦来居改成飞燕居,车行的招牌用金枪行。” 陶二道:“行!行!这两件明天准成!” 战飞羽道:“其余的事,待你将客栈、车行弄出个眉目来,我们再商议,时间不早,你也休息吧!” 陶二道:“倒是爷您该休息了,我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夜我不睡了,我这就去先给我们东家送个信,让他们孤儿寡妇先吃个定心丸,然后,我得去找个掌柜的,我可不是那块料,爷!我走了!您憩憩!” 小心翼翼的,包起金叶子,陶二走了! 战飞羽仰身倒在床铺上,一掌熄灭了桌上的油灯,在黑夜中,静静的思索着他的下一步棋! 一件毫无线索的复仇案,凭他的江湖经验,他知道不能过于到处查访,只有设饵钩鱼,才有希望,“飞燕金枪”的名号,将是一个响亮的鱼饵,虽然这也是茫茫无边际的希望,而总是较以无头苍蝇乱碰要好的多! 假若如此不成,他还需要再设其他方法!时间才是他成功的希望,他知道这是急不得的事,好在其他的事,他暂时可以放下,先将此事布置个大概再说! 夜是寂静的,静夜中,最适于思索,战飞羽的神思飞扬,种种方法都涌现脑际,他在抉择实施的先后次序,不管任何一种方法,只要对此事有益,他都将一个个去实施,次序的朱后,比用什么方法更难决定! 就在这阒静中,他听见了杂沓的步履声,与辞语模糊声,他知道熊大春弟兄回来了! 战飞羽摒除一切思虑,静静的听去! 原先的嘈杂,至此稍静,听到一个道安歇的声音,混混们都已各自回房安歇,房中只剩下熊氏弟兄在隔壁。 嘈杂倏然归于寂静,寂静得战飞羽能够听到熊大春与熊大年的酒后粗喘声! 好久好久,才听到因鼻子大小而声音模糊的熊大春似吃语般的道:“老二!余大龙这家伙,是条汉子,可是他这样一来,我虽然能向沈头交代,你可怎么向你那东家交代?这得想个办法才行!” 似已朦胧的熊大年,此时似略清醒,然却模糊的道:“管他的!我们已是保风险这一行了,辞了不干,他姓廖的又能怎样?再说人家余大龙在地面上,可真是安分守己的良民,除了因我们这般弟兄,惹上了人家,可就从没见人家惹事生非,他姓廖的暗里出面找我出来同余大龙作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我们虽测不透,但就凭余大龙今天对我你弟兄的这份豪情,我们也不能同他作对!” 稍停,熊大春道:“只怕由不得你呢!老二!” 床板吱嘎一声,熊大年似仰身坐起,语声清醒的道:“老大,你这话可是有所见而发?” 熊大春道:“老二,你虽然也在江湖上闯荡,为兄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武林人眼中,你混的这个样子,可实在是不入流,说句不好听的,你仅只是痞子,流氓,混混,但就你的所为,尤其是对事情的看法与判断,那真是白混了二三十年,就如同个睁眼瞎子一样!” 熊大年不大自在的,口气中有点不满的道:“老大,正话不说,你光排遣我的不是,这有什么办法,我生来就是个得过且过,大刺刺的性子!你倒说说看,怎会由不得我啊?” 叹口气,熊大春道:“你那个主儿,似非普通人物,在你我面前藏敛些底子,外表同骨干里不大一样,我疑惑他是江湖人!” 吃惊地,熊大年的道:“真的?我他妈的难道是流年不利!余大龙是个扎手货,想不到这老家伙也是个魔星!我……该怎……办?” 久久没有回音,似乎是两人在相对而视,都想不出办法,终于还是熊大春的声音,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你就照实向他回报,看他的反应如何?我们休息!” 熊大年突然决绝的道:“管他的!反正我们要在这里竖旗杆,干脆不理他不行吗?” 熊大春教训的口吻,道:“老二,你不要以为靠上‘保风险’这行就可以任所欲为,任何一个帮派行业,除非他自认有把握吃定对方,是不轻易树敌的,我们怎可在不知对方底细前,先给‘保风险,惹上隐患,我们还是按理而行,看他的回答再说吧!” 熊大年道:“好吧!只是保风险在竖旗杆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熊大春道:“你在这儿熟,不知道在街面上,有没有让渡的门面?不管是租赁,出让,我们得先找个门头才行!” 熊大年道:“就这悦来居的东家,遭了意外,只剩个孤儿寡妇弄着一大片产业,明天我去问问看,顶下来算了!” “不用了!这里已重起炉灶,倒是‘保风险’在此竖旗杆之事,很想与贤昆仲磋商一下!” 不知何时,熊氏弟兄房中,进来了战飞羽。 但熊氏弟兄,虽然认识,可并不知如何称呼! 熊大春一跃自床上翻身落地,道:“阁下如何称呼?有何指教?” 战飞羽道:“战飞羽——” 熊大春小红鼻子翁动瞪大双眼,张嘴惊呼! “神手无相?” 熊大年虽不知战飞羽在武林中盛名,然而看到他老大的惊震之容,知道眼前这位曾是公证人的人物,定然是赫赫之辈,故而在一旁肃立,满面露的是恭肃之容。 战飞羽道:“不敢,正是战某人!” 熊大春蓦地抱拳道:“以熊大春在江湖中这点微未之名,能见到战大侠,实在是荣幸之极,战大侠有何吩咐,尽管请说,商量可就大抬高兄弟了!熊大春实在不敢!” 战飞羽道:“熊兄太过自抑,江湖上没有什么高下,只讲一个字——理,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熊兄今日表现,实不愧江湖的‘信义’,是条汉子,所以战飞羽才来与熊兄商量一件事情。” 熊大春豪放的道:“战大侠瞧得起我熊大春,那是我熊某人的无上光荣,既然战大侠如此说,我熊大春还有什么好讲的,您请吩咐啦!” 笑笑,战飞羽道:“熊兄来此为保风险立码头,可是想在此处多揽棉花布正等生意的运行?” 熊大春点点头! 战飞羽道:“悦来居自明日开始,即将以‘飞燕居’的名义重新开业,隔壁空场,亦以‘金枪行’为名,兼作车行生意,若熊兄愿意,我愿提供地点,做为‘保风险’在绿杨村之本线,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保风险所保之一切货物对外均以‘金枪行’为名,其他毫无条件,只不知熊兄以为如何?” 熊大春道:“为什么如此,熊大春不便询问,想战大侠定然有其原因,我们保风险这一行,从来是不明目张胆的打出旗号,所以用‘金枪行’名义一事,兄弟必得与我们沈头磋商一下,才能回复大侠,您可愿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去请示一下?” 战飞羽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熊兄的佳音了,不打扰了,请安歇吧!” 晃身中,人已无踪,熊大春连一句客气话都未讲出口,即不见战飞羽的影子,以他熊大春的功力来说,实在只能算江湖中三流脚色,他又怎能看清楚战飞羽的行动? 熊大年揉眼睛,若非白天他见过战飞羽,知道是人,他真还以为今晚碰到了鬼! 熊大春望着熊大年那种惊诧的面容道:“老二,你眼福不浅,能够见到武林当今霸王神手无相战飞羽,开开眼界吧!这就是真正的武功!” 熊大年道:“神!神!神透了!是怎么练的……” 熊大春道:“天赋与苦练,你我这种料子,今生是休想了,睡吧!明天你还是照旧回复你那主儿,我得尽快的去见见我们沈头了!一早就走,和店家讲,一切回来算!虽然我这趟是多余的跑,但可不能不跑!” 熊大年道:“为什么?” 熊大春道:“想想看,以保风险的组合中的成员,哪一个够资格同神手无相战飞羽合伙?沈头听见有这么优厚的条件,还能不答应?不要说是供应地方,只要求名义,就是说任什么不出,硬插上一脚,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你可知道,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招牌,在江湖上就是个金字招牌?” 熊大年道:“既然如此,你答应了,就干起来算了,何必又跑这一趟冤枉路,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熊大春叱道:“你胡说些什么!帮有帮规,行有行例,我怎可以不知好歹,一味歹干!不能说抱上粗腿,就忘了规矩!” 绿杨村的悦来居成名了,名字好听得很——飞燕居,只是不像个客栈的名字。 悦来居的隔壁空场,也有名字了,在墙上开了道口子,按上了个大栅栏门,就树上了个招牌——金枪行。 里面空空的,连枝铁棍也没有,但却叫金枪行。 绿杨村各饭馆客栈里的头等师父,都辞职不干了,却都一窝风的去了“飞燕居”。 悦来居所有以前的老伙计,都回来了,一日之间,粉刷打扫,“飞燕居”焕然一新,严然成了绿杨村第一家客栈! 可是奇怪,飞燕居与金枪行,却贴出布告三天后开始营业。 绿杨村出名的买卖人陶老爹当了飞燕居的掌柜的,聋子帐房不干了,搬到了东家照顾寡妇孤儿去了!也带去了那个店里的小厮。 “飞燕居”里的跑堂内外总管,却是那能干的陶二,陶二这两天是笑口常开,干起事来勤快利落。 第二天一桩最奇怪的事,使绿杨村的人大为惊异,地面上那些混混,以熊大年为首,脱离了北街暴发户廖家,也到“飞燕居”去了!一个个都似变了个人,再也不是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样子!整齐清洁穿戴打扮,稳重有礼的举止,一个个都似另投胎脱生过一次一样,变成了安份守已的“金枪行” 的伙计。 绿杨村的父老,都额手称庆!但他们一个个都在议论纷纷,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将这些平日欺压善良的混混,压制得如此服帖! 谜底,终于要揭开的。 第三天,“飞燕居”的开业酒筵上,揭开了! “飞燕居”后院,傍着假山四周,排了近百桌的酒席,绿杨村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了! 时间终于到了开席的时候,陶老爹长髯飘拂胸前,在假山的亭阁中央那一席上,站了起来,举杯向四周居高临下的照了一圈。 人们都静悄悄的,等待着他的场面话,因为每一个人都想知道,那个真正的东家是谁! 这勿怪他们怀疑,“悦来居”的东家死后,已经破产了,遗下的寡妇孤儿是没有这个力量的。 陶老爹笑嘻嘻开口了! “各位乡亲!‘飞燕居’与‘金枪行’开业,承蒙各位光临,陶元业代表我们东家,敬各乡亲一杯!干——” 一仰头,掀髯干尽,照照杯,望望四周,又道:“想各位定然知道,昔日“说来居’老东家遭了不幸,本已无力再起,如今换了招牌,当然也换了东家,其实不然,东家还是以前的东家,只是有了合伙人,这位出资的合伙人,想必大家都想见见——” 一阵掌声,欢呼声,在陶老爹的指引下,亭阁中站起了余大龙,他向四周一抱拳,假山下的近百桌客人,都发出了出乎意外的惊叹声! 陶老爹的话声,更惊震了全场! “各位乡亲想必认识我们另一位东家——金大龙,只是有件事,我在这里特意声明,我们这位东家,从今天起,不再以余大龙的名义对外,而以杨大龙的名义对外!” “啊!” “啊……” 陶老爹捋须望望四周,待惊呼声停止,疑云现于每个人脸上之后,扬声道:“各位乡亲,你我都是本乡本上的人,十多年前,我们东家,同他老母来此定居,是有原因的,我们东家的令尊翁讳天行,乃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中有夫妇双侠,人称‘飞燕金枪’。后来被仇家暗算,才来本乡避仇定居,现在我们东家已长成,决定投资开客栈车行,服务本乡,略尽心意,为了纪念先东翁,所以将客栈命名为‘飞燕居’,将车行叫‘金枪行’。” 赞叹声,起于四周! 杨大龙抱拳向四周作个罗圈揖,宏声道:“行栈今后不敢以赚钱为目的,能为乡亲服务,就是大龙报答乡亲们十余年来对我母子的照顾,承蒙各位父老乡亲赏光,杨大龙谢啦!敬众位一杯!” “干!” “干!” 起哄的声音响彻云霄,杨大龙平日在地方上的为人,赢得了赞美,这个时候,正是人心由衷的表现机会。 在一声“请”字之后,酒筵开始了! 热闹的场面! 喧嚣的场面! 在旁阁的一桌上,却有一对锐利的目光,不时的向每一桌,每一个人扫射,那是战飞羽。 世间无不散的筵席!热闹是暂时的,终归要趋向平静! 零乱的局面,自有人去收拾! 当平静来临时,夜已深沉! 战飞羽与杨大龙母子,仍旧回到那三间茅屋! 战飞羽沉静的问大龙:“此街的暴发户,那个大车门的姓廖的,可是本乡本土之人?大龙!” 大龙点点头道:“他近来才发起来的,据说是发在一趟棉花买卖上,本来他是混混,绿杨村最早的无赖!战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战飞羽道:“只是怀疑,没有发现,今日所来之人,都是安分之人,只有他较为特殊!” 大龙道:“这镇上,也只有他一家特殊,那些混混,同我们龙帮为敌,就是他在后面撑腰!” 战飞羽道:“这个我知道,如今熊老二在我们车行里,对他来说甚是没面子!假如他惹事生非,应是常性,若他不惹事生非,那就得特别注意他了!” 大龙道:“我在龙王庙败了熊老大,他若知道还敢惹事生非就不合常性了,那个狗尾巴胡敬,并没来我们车行,留在他那儿呢!” 战飞羽惊咦一声道:“嗅!有这等事?那个狗尾巴胡敬,在这一群中,可就是一个最最狡猾的东西,他在这种情形之下,反而留在他那儿!这其中定有文章,过几天得设法找出原因来,有个叫尖辣子毕庆的,也是其中的一个脚色,心性比狗尾巴正派,以后不妨多运用他!” 大龙道:“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有歪才,若能好好运用,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战飞羽称赞的望着大龙道:“从这句话,就知道你已懂了不少事,我很放心,从现在起,你要加紧练习你的武功,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派上用场,明天开张,叫车笃与杨孤也搬来吧!你们一起练,也好有个伴儿!” 大龙点点头。 战飞羽道:“我还是到栈里去,我算计着熊大春该回来了!” 当战飞羽回到“飞燕居”后,果然见熊大春正在等着他,而且是同着一个瘦小枯干的四十岁汉子二人在等。 战飞羽一见,即抱拳道:“沈头亲自驾到,战某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瘦小枯干汉子,正是“保风险”的大把头沈潜,听战飞羽如此说,赶紧抱拳道:“战大侠如此客气,沈潜可就不敢……” 战飞羽笑笑,道:“好!好!我们既身在江湖,就不来客套,若是用过饭了,咱们就直接谈正经的,没有用过,咱们就叫点来边吃边谈!” 沈潜道:“不瞒您说,一天水米未沾,我们刚到呢!” 战飞羽即时叫人送来一桌酒菜,三人围坐一起,边吃边谈,战飞羽道:“沈头既来了,想是同意战某人的条件!” 沈潜道:“只是太优厚了!” 战飞羽道:“当然有求于沈兄,才如此优厚!” 沈潜道:“战大侠请明说!”—— 五十一、纵探、觅敌、踪如谜 战飞羽凝重的道:“以‘金枪行’名义,行走江湖,可能为贵行业的弟兄,惹来无穷的祸患!” 沈潜道:“江湖人终日在刀头舐血,这些是免不了的,只要值得,那算得了什么?只不知何以要以‘金枪行’名义行走江湖?这个行名,兄弟感到有点古怪!” 战飞羽道:“兄弟本意,正是如此!” 沈潜道:“战大侠可是以此为饵!” 沈潜不愧为一帮之首,一点就透。 战飞羽反问道:“沈兄可曾听说过飞燕金枪夫妇双侠之名?” 沈潜瞪大眼睛,惊异的望向战飞羽,长吁一口气缓缓的道:“战大侠,是双侠夫妇东山再起?还是昔年传言不实?还是传言是真,战大侠要为双侠复仇?” 战飞羽道:“双侠后人要为金枪侠复仇,飞燕侠抚孤有成!” 沈潜道:“飞燕侠杨华英她仍在人世?” 战飞羽道:“明日为沈把头引见!” 一放酒杯,沈潜道:“如果方便,战大侠何不现在?” 战飞羽凝视沈潜许久,看到那一双目中那种清澈的渴慕之容,蓦地长身而起道:“走!” 沈潜向熊大春道:“熊老大,你在这儿等我吧!” 相继出得屋来,战飞羽在前,沈潜在后,向四周业已寂静的黑夜,打量一眼,飘然而起,倏忽间,两条快得如魅影般的二条灰色长影,消失于夜暗之中。 轻飘飘的,如幽灵般的,闪落余老太所居的篱笆天井之内! 战飞羽轻声道:“大龙弟开门!” 房中有了应声!蓦然! 战飞羽身形如离弦之矢,倏忽弹射而起,晃眼落于院西竹篱下鸡笼之旁。 一条黑影,猛然自鸡笼之后,弹射翻出篱外。 战飞羽身形如鬼魅般一飘而至,只手划处,啦啦两声轻响,紧接着一声闷哼,战飞羽自篱处腾身跃落院中,单臂一松,一个拳曲的身形,掷落地面。 战飞羽轻语一句:“交给你了,沈兄!” 声尚在空际滑落,人已如流星赶月,飚然是一支怒矢,射向篱笆,迅捷的向死角处搜索,不停的飘闪,刹时已将半圈,行动之快,直如一道闪光。 “吱嘎”声中,余大龙业已将屋门开启。 沈潜正挟着战飞羽掳来的黑影站在门外。 余大龙朦胧的问道:“战大哥,怎地去而……啊……” 沈潜单臂扬处,倏忽抓向余大龙的面门。 惊啊声中,余大龙双臂倏抬,头仰身斜,闪过来抓。 左臂戮向沈潜右肋,右掌迎来掌,甫至半途,蓦地曲指一弹,“叮”声中,中指如戟刺戮沈潜掌心。 “好招式!” 沈潜大喝声中,挟着掳来黑影,撤掌旋身,闪过余大龙两招,倏忽间,双腿起处,踢向余大龙腿胯之间。 滴溜溜全身暴旋,让过双脚,返身对正沈潜,余大龙双掌下沉,砍向踢来的膝节迎面骨处! 怒嘿一声,借势仰身,挟持之人置地,单臂一撑,全身滚翻,迅捷的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立起。 余大龙挺立当门,沉声道:“阁下深夜至此,冒名叫门,突然偷袭,为的是什么?说个明白,余大龙无不接着!” 战飞羽已如一蓬灰云,无声无息的落于院中,沈潜身后。 沈潜浑如未觉,沉声道:“飞燕金枪的后人,的是不弱,无怪熊大春会裁在你手,看来不斗上个千百招,沈潜也讨不了好去!” 余大龙怒声道:“原来阁下是保风险的大把头沈潜?只不知何以……” 大龙身后,传来了余老大声音,道:“大龙,还不滚开,让沈把头屋里说话!” 大龙一侧身,戒备的道:“娘——” 余老太道:“大龙,假如娘老眼不花,门外的沈把头,可是故人。” 沈潜扶起身旁俘虏,大步进得屋来。 余老大已将油灯点起,立于桌旁。 一摔手中所扶俘虏,趋前一步,沈潜扑身拜倒,话语喜悦中带着凄切,道:“不想沈潜尚有拜见恩人之日,真正是苍天有眼,只不知夫人可还记得河中船上的被冤人沈潜不?” 余老大急道:“沈把头快别如此,大龙待为娘请起沈把义!” 沈潜立起,唏嘘道:“十余年前,自闻恩公夫妇为宵小所害,即欲找寻仇人,为恩公报仇,只可惜敌人狡猾,竟然毫无痕迹遗留,我只道今生已无图报之日,不想皇天有眼,使沈潜能再见夫人……真是天佑善人!” 沈潜喜欢得有点颠三倒四的罗嗦了,然而这种心情之下的人,却往往是如此的。 战飞羽进得屋来,闻得话声,见到沈潜所行,已将沈潜极欲一见余老大的原因找出,解了心中之惑。 此时,沈潜却向大龙仔仔细细的望去,从头到脚,一丝儿不漏,就如同他要选女婿那种目光,直看得大龙全身有点不自在,拉过一把凳子,道:“沈把头请坐!” 沈潜笑笑谢坐,向余老太道:“少君的艺业,似已尽得真传,可喜可贺,江湖中即将又见一颗少年彗星!” 余老太道:“大把头别太夸奖他了,使得他不知天高地厚,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战飞羽,脚尖一踢地上的俘虏,沉声道:“阁下,说说你来此的目的……” 那人翻身坐起,打量了屋中四人一眼,沉哼一声,扭头不语。 余老太道:“战大哥,解了这位朋友的穴道吧!既然来此,即是客人,我们如此,似非待客之道!” 战飞羽闻声,遥向那人点去一指。那人应声跃起。 一身黑衣劲装,紧裹着一个修长的身躯,匀停结棍,腰中悬着一黑皮镖囊,肩背一支轮形兵刃,白净无须,颧骨高耸,薄薄的嘴唇,一双骨辘辘的眼珠,正轮番向屋中四人观察,对于余老太这种不问情由,即放人的作法,大生戒心,看得出他满提功力,随时戒备。 余老太沉声道:“朋友来此,定有目的,以你行动来看,并非前来行刺,除此外,别无其他理由好说,当系来探查我母子底细而来,其实我母子并无不可告人之事,朋友想知道些什么,尽可当面询问,老身定当奉告。” 诧异的,黑衣人望着余老太道:“昔年飞燕金枪杨大侠夫妇,行道江湖,即以话讲当面,事无不可对人言,在江湖上排难解纷,赢得了‘信义豪侠江湖无两’的令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老大即系当年的飞燕侠杨华英了,在下今晚来此,即在证明飞燕侠是真是假,他的后人有何企图,凭老太此种行事言谈,在下相信是真非假,至于企图如何,事关私人意愿,在下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余老太道:“先夫遭人暗算,未亡人遭丧夫毁家之恨,十余年后,企图如何,朋友不问可知,老身如此答复,朋友可还满意?” 黑衣人道:“对敌友不明之人,老大如此但然相告,江湖中恐不做第二人想,在下实是钦佩之至,只是在下在有备之下,全力隐遁而未能逃脱这位之手,倒想请教!” 冷冰冰的,眸瞳中自来绿杨村后,初次射出了那么寂寥而森寒的煞光,战飞羽道:“战飞羽!” 急愣愣在心底打个冷颤,那一个心就如同被一股冰雹击中,被冰凌浸泡,自心底冒起一股寒意,白净的面皮,刹时变得青紫,颤抖的道:“神手无相战飞羽,真是万幸!” 余老太道:“朋友如果再无其他需要知道的,那就请吧!” 大感意外,一双惊震得失色的眼神,顿时又变成了无比的疑惑,期期的,黑衣人道:“老太竟然不问问我为何来此探查?抑或是受何人主使?还是……” 温和的笑笑,余老大道:“不错,我问这些对我甚是有利,可是对朋友方便吗?老身既然向武林中公开了身份,又何必为难朋友呢?你我本无纠葛,你当然是为朋友而来,陷朋友于不义,非武林人所愿为,亦不当为,我问岂非白问?” 黑衣人可真是初次碰到了这种为敌人设想得如此周到,对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而不愿浪费一点心力与时间的人物,不由得双拳互击,自语道:“嘿,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老太昔日令名,实非幸致,闻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谢谢老大了!” 黑衣人抱拳一揖,转身向外走去,到得门口,突地又停步回首道:“老大连我是什么人也不问一声,可有原因?” 余老太笑道:“这倒是老身失礼之处,倘若朋友愿意赐告,老身非常愿意知道侠名!” 黑衣人方待启口。 一旁的战飞羽突地开口,沉声道:“阁下腰中革囊,肩上兵刃,业已告诉我们你乃是‘翼轮阳之秋’了!” 一怔,翼轮阳之秋向战飞羽道:“战大侠的神手无相,神眼也厉害得很!” 余老太望着迈步走出的翼轮阳之秋道:“朋友慢走,老身不送!” 遥遥中传来阳之秋的声音道:“不敢,阳之秋会记得老大的教训!” 战飞羽望着阳之秋逸去的夜空出神,暗自忖道:大龙在击败熊大春后,以准许“保风险”在绿杨村建立码头,赢得了熊大春的助力,大娘对阳之秋的处置,与之如同一辙,此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大违武林常规,然而却能在无形中,化敌为友,他们母子的行事方法,看来似是吃亏,骨子里却是大占便宜,而他们又不是存心占便宜,这真是一种微妙的道理…… “战大哥,坐啊!” 余老大的话声,将战飞羽从心思中拉回现实,转身来桌前坐下。 沈潜突向余老太道:“自那年闻道恩公遭人暗算,而且又遭到焚庄之后,我即急驰恩公故里暗中查探,想从火后的颓垣败瓦中,得点线索,但除了灰烬之外,竟然一无所得,也 未见有什么可疑之人,我在那儿住了十天,就在我走的那天,在灰烬里,无意中拣到了一件东西,其实是在‘留纪念’的心理下,拣起来的,但后来,我突然想起了,恩公家中似不应有此东西,所以我就更为宝贵的将它收起来了!” 余老大道:“但不知是件什么东西?” 沈潜自怀中里衣内陶出一个小包裹,小心的,轻轻的,放在桌上。 小包裹本是一块红绫子,四四方方的红绫子,那红绫子上的红颜色,这时却已斑斑剥剥的变成了黄色斑点,汗渍成的斑点,显然这块红绫子,藏在怀里的时间大久。 本是赤红的绫子,已经变成了黄红的斑点绫子,而且都起了毛,发了霉,霉得都经不起重手动它一动。 所以沈潜揭开它的时候是极端的小心,动作是特别的缓慢,生怕将它撕破了! 余大龙在一旁想着,都快破了的布,何不换一块? 就在沈潜那缓缓的动作中,渍斑红绫,终于铺展在桌子的中央,方桌的中央,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小不及寸半的铁葫芦,乌黑的放着暗光,显见这东西经常被人摩擦,连一丝锈痕都没有。小铁葫芦的桠腰上,缠着一根银丝钱,亮晶晶的发光,在灯影下格外黑白分明。 沈潜道:“废墟中的残垣颓瓦中,灰烬沙砾里,我仔细的寻觅察看了三天,惹起了邻居的怀疑,惊惧,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近我,我想同他们交谈,也没有人愿开口,得到的是叹息与摇头,最后只有一个半聋的老人,告诉我除了一夜之间毁了余家以外,在当天晚上火起后不久,他们只听到余家人的惨呼,同时,在火起的时候,有人在街道上大声威吓的呼喊,任何人不得出门,出门就砍下他的脑袋,所以余家被烧得一干二净的第二天中午以后,才有人敢出来,然后将骨灰一个个拣起来敛起埋在一起。” 歇一歇,沈潜又道:“除此之外,那半聋老人,只告诉我说,半年来到这儿探看的,我已是第五位了,在他指引下,我上了一次坟我就走了,走前,我去做最后一次的寻觅,当然想找出点线索来,可是已然没有,后来我想,就随便带件东西,留着纪念恩公吧!这条白线在一阵微风中,自地上跃进我的眼帘,拾起了它,放进怀里,离开了那使我悲伤而又失望的地方!”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悲凄与愤怒的混合,尤其是大龙,更是咬得上下牙齿,吱吱作响,那一对大眼睛中蓄满的眼泪,晶莹中射出一股狠毒的煞光。 那煞光就如同一个盘踞的毒蛇对准了目的物一样的凶狠毒厉。 只有战飞羽,他的两眼却是紧盯着那银丝环绕的小铁葫芦,呈现一种迷茫,遥远的蒙蒙雾茫,遮盖着那一双本是寂寥而森寒的眸瞳。 沈潜幽幽的继续道:“起初,我对这小铁葫芦,每日都摩擦,摩擦着它,就如可看到了恩公,看到了恩公在那只小船上,将水狼废了的情景,日子久了,这铁葫芦在我心目中,代替了恩公,但是,有一点,我突然间望着这铁葫芦出神,对这 铁葫芦有一种无比的恨意,因为我想到,以恩公的家庭状况来说,不该有这么一个铁葫芦,就是有它也不该是在那种地方让我发现!” 余老太道:“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沈潜道:“在大门口,进门约五六步的地方!” 余老太道:“没有,我从没有见过这东西,可是下人中是否有呢?我就不敢确定了!” 沈潜道:“老大,下人中有会武的吗?有用这个东西当暗器的吗?” 余老太蓦地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小铁葫芦,诧声道:“暗器?” 沈潜指指那小铁葫芦的底部,那圆圆大大的底部中央,然后拿了起来,两个手指捏着葫芦的小头,圆底向上,中指在葫芦尖头用力一顶道:“看!这底部中央有个小孔,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这时那底部小孔中,突然冒出一支细芒,蓝汪汪的,显然淬了巨毒,沈潜继道:“我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差点被它刺着,我曾用这东西刺了一只老鼠,只那么眨眨眼的工夫,那只被刺的老鼠就变了颜色,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就死去了,从那次后,我更确定恩公家不会有这种恶毒的暗器,这与仇人,一定有关,但我却孤陋寡闻得很,向未听说过,江湖中谁用过这种暗器?” 战飞羽茫色的目光,突现寒芒,沉声道:“沈兄,在你之前,去过大娘故居的人,你可曾访察过是谁?” 沈潜点点头! 余老大急声道:“是谁?” 皱皱眉,沈潜道:“我只知道四位,还有一位,就怎么也查不出来,其实这四位却是无意中得知的!” 战飞羽道:“沈兄说说看!” 沈潜道:“四人中一位是我,其他三位,是我保风险的三位把头……” 大感意外,余老太道:“你们几位把头都是谁?” 沈潜道:“老太都认识的,我们五位把头,老二是吹箭马郎,老太您还记得他吗?” 余老太道:“怎么,这小苗子也到中原来了?怎么会在一起的呢?” 沈潜道:“他还不是同我一样,为了报恩而来的?老三是那邪拐边方。” 余老大道:“好!好!一西一北,都虽是边疆人,却都也是讲义气的汉子!” 沈潜道:“再一位是我们老五平楚!” 余老太惊诧的道:“什么?你是说那个沉默寡言,一杠子打不出个屁的小伙子?是你们的五把头?” 沈潜苦笑笑道:“老太,还小伙子呢?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他那个不说话的个性,更厉害了,有时候三天我听不到他吭一声,同他在一块儿,真可以闷死人!说来也巧,他那手下的一帮子,一个个都似嘴巴上贴着封条!嘿……真真是怎么凑合着来的!” 战飞羽道:“他可是人称金口豹子的,你们老四是谁?” 沈潜道:“金豹子正是他,老四是幻孤裴方文噗,老大恐怕不认识了,他是我们五人中,唯一与老太未见过面的,也是唯一没去过老太故居的。” 余老大道:“裴把头,我倒是缘俚一面,这样说来,还有一人,就不知是谁了?” 沈潜道:“到现在为止,是不知道,我想也该在最近知道了!战大侠你说是不?” 战飞羽道:“是敌是友,他总该露面了,是友我们知道的会快一点,不过十余来年,沈兄竟毫无办法知道他是谁,恐怕就是敌非友了!” 沈潜道:“为什么?” 沉声幽幽的战飞羽道:“要是朋友,他能放弃寻找敌人吗?要是他常打听余大侠的事,想来你沈兄不会不知道吧!” 沈潜道:“对!对!我同老二老三老五!就因为寻仇人探消息而搅在一起的,保风险这一行业也多半为此事方便探查而有的组合,甚至我们有时来个霸王硬上弓的迫使他们让我们承包,也多数是因为有可疑线索而使的绝招。” 战飞羽道:“对这铁葫芦,沈兄至今亦未有眉目吗?” 沈潜道:“难就难在我不能老拿着这东西问人,况且那不是明着告诉人,我在查这事情吗?岂不是更糟,要知道,他要是承认此物是他的,那不啻是惹上了整个武林正道之士,战大侠可知道,近十年来,江湖上除了我是明目张胆的查过此事以外,虽然再没人明面访察,但私底下,暗地里却也有不少人关心此事呢。” 战飞羽同意的点头道:“这点我绝对相信,但坏也就坏在这里,这种整个正道人士暗里查访的这股力量,不啻是一值坚硬的铜墙铁壁似的监牢,硬生生的将昔年焚庄的贼子给缩在一个无形的网里,再也敢冲出来,只有躲在里面隐伏不动,那才最为安全,所以才给我们增加了无比的困难。” 沈潜略为想了想战飞羽的话中含意,突地一拍双掌,交击道:“对,无怪这十多年来,竟连珠丝马迹,都一丝儿不现纹痕,这些武林朋友的仗义言行,倒真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倒忙,既然如此,战大侠如今打出了恩公的旗号,不是也一样的白费吗?仇人就是知道,不是更不敢露头了吗?这岂不更难找了?” 战飞羽道:“沈兄,假若你在知道仇人业已死亡,有人在替你仇人打抱不平,你会挺身而出与他明面决斗吗?” 沈潜道:“当然不会,我何必自树强敌?” 战飞羽道:“但你若突然间知道仇人并未死去,那么即将如何,是龟缩?是出面复仇?抑是暗中下手?” 沈潜道:“这要看自身势力……呵……战大侠我明白了!你这种放饵钓鱼的方法,明里看去似是毫不合情合理,骨子里却真正的厉害,一个人若知道仇人的行迹,不管如何,在心理上总是不会甘心的,在这种心理之下,不管如何,他都会衡量自己的能力,或明或暗的有所举动的!” 战飞羽道:“不但如此,我还想请沈兄,以你‘保风险’的力量,设法将他诱使得快一点出来!” 沈潜庄容道:“战大侠,怎么个做法,您尽管吩咐,沈潜同‘保风险’的所有弟兄,水里火里,就凭您一句话了!” 突地庄容凝视沈潜,战飞羽道:“冒昧请教大把头一句无理的话,尚请包涵!” 沈潜激动的道:“战大侠,我说句不知轻重的话,以您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沈潜实在不配与您在此平起平坐的侃侃而谈,但沈潜因恩公之事,可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您若认为沈潜还够料子,就……” 战飞羽凝重的摆摆手道:“好!沈兄战飞羽就不再客气,我想知道,贵行的其余四位把头的功力与沈兄比起来如何? 十位锋将与熊老大又如何?” 沈潜虽有诧色,但却甚是干脆的道:“我们五人各有不同的绝活与缺憾,严格的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轻,十锋将恰恰是依序而排列的,头锋将的铁胎弓二郎,仅只比我们老五差了一筹!” 战飞羽道:“既如此,保风险的平常买卖就请沈兄暂交铁胎弓二郎主持,五位把头就请腾身出来,专为老太保几趟风险,如何?” 沈潜道:“目的何处?货物在哪里?十天之内我招集他们来,可行?” 战飞羽道:“好!目的,货物,人齐后即告诉您。” 沈潜望望屋外,道:“天已大亮,我这就去交待一下熊老大,马上我就起身去招他们,老太,我告辞了!” 老太道:“时间不急,事情不但不急,沈大侠就在这儿尝尝老身的粗肴淡酒,住两天也不迟!” 沈潜道:“老太,我是个急性子,回来时再叨扰您了,战大侠怎么样,是去是留!” 战飞羽道:“我们一同到飞燕居去吧,我还有事呢。” 二人辞出后,在绿杨村的街道上,尚无人迹之时,已来至飞燕居前,方待叫门,突然一阵得得蹄声,自远处传来,二人同时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什么人竟然赶夜路,来到这绿杨村?飞燕金枪的招牌打出来不久,难道就引来了对此有兴趣的人? 不约而同的,二人双双转身,向蹄声传来之处望去。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晨曦中,出现在十字路口,马上人将马勒住,向绿杨村的街道望去,马是自西边进村的,他当然已看清楚东街的情形,所以现在他是在向北望。 从背影中,战飞羽对马上人第一个印象,那是位苗条的女郎,身影使战飞羽感到似甚熟悉。 当女郎转过来时,战飞羽的双目一亮,那神色是诧异中带着一抹惊喜,但却旋即消失,只因战飞羽是个不太喜怒形之于色的人,但虽然如此,他的心中,还是一阵激荡,他脸上亦感到有一股热辣辣的滋味。 幸好沈潜亦正注意那女郎,未曾觉察战飞羽的那苍白的面容上,正迎着朝阳抹上了一层红晕。 但战飞羽毕竟还是忍不住的自然而然的冲口而出。 “会是她?” 沈潜扭头望向战飞羽,启口欲语—— 五十二、天外、飞来、玉人儿 那是一匹千中挑一的骏马,全身没一根杂毛——纯白。 要说有一点别的颜色,就该是那一对通红的马眼。 白马,白鞍,白缰绳。无一处不是白。 就连骑在马上的人儿,除掉那一颗乌黑澄澈的点漆似的眸瞳,与娇艳的红唇,桃色红晕的双腮外,也是全身上下一身白,就连脚下马橙上的那一双皮靴,也是漆得雪白油亮。 自马扬鬃,刨蹄声声里。 那纯白的人儿,目光从北街转到了南街,看样子,她对北街上的那座大车门似是甚感兴趣。 因为她的点漆双眸,停在那儿的时间最久,就连马头也被她在有意无意间,拉得偏向北街。 当她转向南街,自远而近,只那么轻轻的一掠,就待拉马向北街走去。 蓦地—— 掠过南街时,双目的余光,似扫中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倏然间那如水似的双眸,迅快的转向目的物。 这白衣姑娘那如花似玉的面上,突然现出了一股娇媚,本已艳丽无比的面容上更增加了一股欢愉后的红晕,衬托得她那玉骨冰肌,在这秋之晨的清凉露气中,更显得美艳绝伦! 白缰绳一抖,马头转向甫街,白漆小蛮靴在双腿紧夹之下,白马突地扬蹄如风般疾驰! 刹时间,马儿到了飞燕居前! 缰绳一勒,马儿如急骤中负痛,唏哩哩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 就在马儿立蹄时,一蓬白色旋风,如天鹤下降般,白马上人儿跃落战飞羽前! 手上的白色鞭儿,在另一只玉掌上轻轻敲击。 白衣姑娘那点漆似的眸瞳,盯着战飞羽,一瞬不瞬,千言万语,自那双妙目中传送到战飞羽心中。 战飞羽轻轻的道:“媚媚你好!” 幽幽的声音,含着一股喜悦,一分哀怨,媚媚道:“战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歉意的,战飞羽道:“怎么会?” 媚媚的声音,似蚊鸣,却极清晰,望望一旁的沈潜,似鼓足了勇气,道:“两年了吧,战大哥?” 点点头,战飞羽指着沈潜道:“来,叶媚,我替你介绍,这位是‘保风险’的‘大把头’沈潜!” 媚媚点点头,向沈潜春花般的一笑道:“大把头,久仰了!” 沈潜满面诧异的道:”姑娘,您说久仰这可是损我,说句不太应该在第一次见面就说的话,假若您就是江湖中‘代执役’那一行中的叶媚姑娘,我沈潜可得诚诚恳恳,实实在在的说一句久仰,可是我怎么也感觉到不像!所以我还是不说吧!” 诧异的面露微笑,叶媚道:“大把头,为什么!我很想知道理由!” 沈潜道:“以江湖传言来推测,姑娘该是个妖媚中带着狠戾之气的女煞星才对!这理由您可满意,姑娘?” 娇笑连连,叶媚笑得春花般的道:“两年前大把头碰到我叶媚,您这几句话,可真正是一点也没有说错!大把头,我就是您所说的那种女人,如假包换!” 战飞羽道:“媚媚!你来这儿可是有事?” 点点头,叶媚道:“嗯!很重要的事,但既然碰见战大哥,我就得同你商议商议,再定行止了!” 战飞羽道:“那么,我们进客栈再说吧!你可是连夜赶来此处的?休息一会再说!” 那种关切命令式口吻,听在叶媚耳中,舒畅无比,女人就是那么怪!假若她的心中对你毫无意思,就是相处得再久,你若有一点点,一丝儿口头上的不小心,那她就认为你是无礼之极,反过来,你越来硬的,她越觉舒畅,越会温柔得如同一只小羊。 所以女人有两个极端的称号——母老虎与小绵羊。 门于此时开了!那时话声惊动了伙计。 以江湖经验那么丰富的大把头沈潜,怎会看不出叶媚对战飞羽的那份情意?他哪能推测不出,这江湖中,代执后这一行中,出名的蛇蝎美人叶媚,何以会改变气质,令人在初次相见之时,感觉到她不但没有江湖中传言的那种妖媚,那股狠戾,代之的却是一股清晰,一种幽兰似的淡淡馨香。 战飞羽告诉伙计,将马牵到后槽,加料照顾。率先走进客栈! 客栈中,已为战飞羽准备了一间精舍,那是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的一间独院三间乎屋,一明两暗,既不华丽,也不堂皇,唯一的特点,就是清静。 战飞羽引二人进入房中,在明间坐下,陶二特意的派他的兄弟陶三来照顾,这陶三生得甚是精明,在这一行中可说是“看眼色”行事的利落熟手。 他送上洗漱用具后,紧接着送来了早点,准备好茶水即告了出去,使人感到他既顺手承意,又不罗嗦,更无谄媚的那股子店家的痼习。 三碗豆汁上洒的麻油香,与绿绿的葱花混合着特制的原汁牛肉汤泡的豆汁,没上口已使人胃口大开。 羹匙调合着碗中的豆汁,油酥的烧饼烫烫的,夹着两片卤牛肉,与半根油炸鬼,咬在口里,既酥又脆,又香又热火。 媚媚咬了一口,不由得轻呼:“好香,难得吃到的点心!” 战飞羽道:“这是绿杨村独一无二的,想吃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吧!可以管够!” 笑笑,媚媚道:“想倒是想,可不知道能不能够?” 诧异的,战飞羽道:“没人能挡住你吧,媚媚?” 深意的看一眼战飞羽,轻声道:“有!” 不相信的,漫应道:“谁有那么大的权力?那倒是新鲜事!” 满是情感的,媚媚道:“你,战大哥!” 大感意外,战飞羽道:“难懂!” 似难为情的,媚媚道:“战大哥,你还记得我在戈凉那儿,曾经对你讲过的一句话吗?” 战飞羽缓缓的道:“何止是一句话,起码有一箩筐,你得从那里头拣出来才行!” 白了战飞羽一眼,媚媚道:“我说过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干‘代执后’这一行了,不是吗?” 战飞羽点点头道:“有这么回事,可是你已实行了你的诺言了!” 媚媚道:“战大哥,你可知道,我到这绿杨村来干什么?” 战飞羽喝了勺子豆汁,咂咂嘴道:“固所愿闻,无暇请耳!” 笑得花枝招展般,差点将刚咬进口里的烧饼喷了出来,赶紧掩口,媚媚道:“嗬!战大哥,什么时候您也到醋店里去逛了一趟,怎么这么酸啊?” 许久不开口,一直在听的大把头沈潜,也凑趣的道:“我好像是到了元宵灯节的庙会上了,两位的哑谜,可快把我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媚媚坐正娇躯,一本正经的道:“我这次到绿杨村来,是做一票买卖,有人出一万两银子,要我来找一个货色,死活不论!” 战飞羽满有兴趣的道:“不管你是破誓也好,不得已也好,我倒是想请教这目标是谁?” 媚媚道:“绿杨村的一个混混,姓廖,叫廖胖子!” 战飞羽眸瞳中倏射寒芒,道:“是他?他竟值一万两银子?” 媚媚望着战飞羽诧异的道:“怎么?战大哥,难道有什么不对?” 战飞羽略略调整一下胸腔中的那股因奇怪而突聚的一口气,舒缓的道:“我是奇怪,谁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兴趣,竟然是不论死活,都值一万两银子,以他的身价,一个当地的混混,暴发户,怎会值得那样多的价钱?” 媚媚道:“战大哥,这个问题先不谈,我本是不答应这趟买卖的,我也曾告诉那位专程到石敷岩请我做这一票生意的主顾说我洗手了,但他却苦苦的求我帮忙,我向他推荐戈凉同凌刚,他说他去找过,都未能找到他俩人,听说他俩已去做了一票大买卖了!” 稍停,媚媚道:“我和他说我已发誓不再干代执役这一行了,并且告诉他是在战大哥面前发的誓,他一听这话,就说我绝对可以破誓做此一趟买卖!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他做这一趟买卖,战大哥知道了原因,也定然会赞同!” 战飞羽奇道:“咦?你这主顾是谁?这虽然是我不赞同的,可是他既然这么说,我就极想知道,当然你有不便,也不要太勉强!” 媚媚道:“怪就怪在这里,这位主顾怎么也不愿告诉我他的名号,他说假若大哥因我替他做了这一票买卖生气,责我破誓的话,他愿意向您解释,若不获谅解,他愿以生命做偿,绝不使我为难!” 战飞羽道:“此人对我竟然似是了解极深,敢以生命做保,看来你这票买卖是可以做了!” 媚媚道:“大哥是准我破誓了?” 战飞羽道:“其实这算不了什么破誓,只不过是对你自己的限制,假若能力武林正义尽力,你又何必不干,戈凉不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吗?” 眼睛一亮,媚媚道:“对啊!看来我的脑筋是太笨了!怎的想不到这一层呢?” 战飞羽望着媚媚,深情的注视一眼,心忖:你是被你自己的心迷住了眼啊!媚媚! 他知道,但可不能说出来!就因为他知道,所以他的心里甜甜的,战飞羽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他能不为自己打算吗?只是身为武林人,很难有自己的时间,尤其是他对朋友的负托,未能完成之前,他不敢向这方面做,在戈凉那儿养伤时,他同媚媚,即已有了这种感觉,人虽是江湖儿女,本可直率的表达出来,然而双方了解越深,越不敢提出此一问题,只有存在心里,这是一种默契,战飞羽与叶媚就是如此。 战飞羽道:“媚媚,你这一票买卖,可能是最好做的一次,等会请熊老二将对方的情形,详细的同你讲一讲,你再斟酌情形吧!” 幽幽的,叶媚道:“如此一来,在这儿吃个够这种香脆味美的早点,恐怕就不可能了!” 战飞羽一怔道:“怎么,还有限期?” 媚媚道:“我既然将他弄到手,不赶快送去,难道还留在你这儿供养他啊?” 略一沉吟,战飞羽道:“你真想在这儿尝尝地道的口味,倒有两个方法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媚媚道:“战大哥你快说,第一个方法是……” 战飞羽道:“住够了,尝遍了,再去做!” 媚媚娇羞不胜的道:“战大哥,我这不成了馋嘴婆了吗? 传出去这多不好听?这第二呢?” 战飞羽笑指着大把头沈潜道:“这儿不是有位现成的代劳人吗?替你代执役保保风险,有何不可?” 沈潜接口道:“只要叶姑娘愿意,我这儿绝没问题,只要将时间,地点,对象讲明,一定准时保到!” 媚媚犹豫的道:“这——” 战飞羽笑道:“别这啦!就这样决定,价钱你们双方自个谈,媚媚你就留在这儿,帮我个忙吧!晚些,我替你引见位你想见的人!” 媚媚道:“谁?” 故做神秘,战飞羽道:“到时自知,现在你就闷一会儿,你一夜赶来,我们也是一夜未睡,就略为休息一下吧!” 媚媚诧异的道:“我是因为错过宿头,才赶夜路的!你们又是为什么?难道此处还有扎手人物,让你们这两位江湖霸主,英豪,也需要费点手脚?我又能帮什么忙?” 战飞羽道:“扎手人物倒是没有,扎手的事情可才开始,反正你的事情已经决定,慢慢再告诉你,如何帮忙,到时再说,你就在左间休息吧!” 媚媚累了,沈潜亦连续一天一夜未睡,告辞出来,到他的房间——那原先战飞羽的房里去了。 午间,在熊大春的房间,一桌丰盛的酒席,围坐着绿杨村内,顶尖的人物。 战飞羽居中而坐,左右是叶媚与沈潜,熊大春及熊大年兄弟分坐两旁,对面的余大龙,他左右是杨孤与车笃。 余大龙此刻已是用杨大龙的名字了,他不大喜欢讲话,车笃与杨孤则更是只有听的份儿。 讲话最多的,是那混混头儿,如今的金枪车行的总管熊大年。 他将那北街的大车门,绿杨村的暴发户,原先是他的主人廖胖子的一切,正向叶媚详说。 廖胖子在发迹前,在这绿杨村是个混混,出名的无赖,他在平时靠护送棉花,送布匹,赚几个钱花销,有一年,他出外一段时间,突然自外地贩来了好多的物品,其中除没有棉花,布匹外倒有甚多绿杨村需要而货不多的日用品和纺织布的机器,这一次,他发了! 现今他住的那个大车门内的大院落,就是那时置下的产业。 平日里,那股子暴发户的味道,加上混混的流气,绿杨村的人是不屑与他为伍的,熊大年这一群,却常靠他的接济。 廖胖子是横了点,但对混混们可真还不错,只是十多年来,廖胖子那后院里,他家眷住的地方,熊大年他们是不能越雷池一步,有一次一个弟兄不小心,走到后院门口,即被廖胖子狠狠的修理了一顿。 熊大年只能供给这么多的消息了。 熊大春却讲了一句话,说是那个廖胖子看来是个混混,然而据他的推测,观察,并不那么简单,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疑惑他乃是江湖人物。 叶媚静静的听完他们兄弟二人的描述,对廖胖子她似是不甚注意,对他不准任何人进后院,倒发生了无比的兴趣。 侧脸望向战飞羽,战飞羽正沉思呢!叶媚柔声道:“战大哥,廖家后院,是不是要先探一探!” 战飞羽突向杨大龙道:“大龙,在这儿除了熊老二以外,你和其他人可还结过梁子?” 大龙摇摇头。 杨孤却道:“我们看不惯廖胖子的跋扈,他却也不敢与我们敌对,熊二哥最近同我们明着对上,就是他主使的!” 熊老二解嘲的道:“嗨!小老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哪一壶不开,你专提哪一壶,若不是现在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这么一说,我可就又要同你没完了!” 车笃插嘴道:“熊二哥,说实在的,同你弄成一家人,可真是不合算!” 众人对车笃这话,却感觉不太对劲,熊老二瞪眼道:“车老弟,你这是什么话?” 车笃反而笑道:“同你变成一家人,手痒了没得对象解馋啊!” 熊老二白眼一翻,刀疤裂到耳上,吼道:“好啊!小子,原来你是想拿我当靶子,行!虽不能玩命,哪天只要你手痒,我当二哥的,定然奉陪,同你玩个痛快!” 大龙蓦地向车笃一瞪眼道:“车笃!这是什么场合,你还说笑!” 同时也瞪了杨孤一眼,车笃与杨孤,顿时低下头去喝酒吃菜,再也不敢吭声,看来大龙在他们小弟兄面前,硬是有一把刷子! 叶媚笑了,向沈潜道:“昨夜那位翼轮阳之秋也在此处吗?” 战飞羽扭头道:“怎么,媚媚,听您的口气,这阳之秋可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媚媚道:“最近江湖上,新兴的一种行业,叫‘包打听’的,战大哥你可听说过?这翼轮阳之秋,就是其中的一员。” 战飞羽蓦地笑道:“好!好!江湖人越来越有出息!代执役,保风险,包打听,真是……唉!” 看看左右的叶媚与沈潜,同时脸一红,叶媚却甚不服气,但语带撒娇的道:“战大哥,我知道你是瞧不起这些行道,其实,人总是要生存的,假若一个练武的人不能同你一样在江湖中,被尊为豪雄,能自成一霸,他们又不愿打家劫舍,作些下九流的事,那么以他们自己的能力,创一种生存的方式,也实在无可厚非,只不过竞争过于激烈,就变了质,那就不可原有,你说是不?” 战飞羽歉然的点点头,道:“两位别多心,我只是觉得,如今的江湖人物,已失去了武人的本份,假若人人能像戈凉那种代执役,多一些岂不是武林之福,好了,我们不谈这些,我想……” 看一看所有的人,眸瞳中放出煞光,战飞羽继续道:“媚媚,你的这一趟买卖,没时间限制吧!” 摇摇头,叶媚道:“我们这一行,向不接受时限。” 战飞羽沉声道:“那么,你的事,就暂时搁一段时间,到时,或许我也帮你客串一次代执役,可好?” 叶媚柔声道:“大哥决定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那真是一句标准的少女对情人的话语,使人听来甜甜的,舒舒畅畅的,心魂会因之飘荡。 战飞羽深情的迅速的递给叶媚极需要的一瞥,然后望向沈潜道:“沈兄准备几时上路,去招集另几位把头?” 沈潜道:“饭后就走!” 战飞羽道:“我这儿有五封拜帖!就劳沈兄同另几位把头,按地址跑一趟吧!送到就好,反应如何,可以不管,快去快回,最为主要!” 沈潜接过五封大红拜帖看都不看,揣于怀中道:“放心吧!战大侠,绝不辱命!” 战飞羽道:“去时以保风险身份,勿用金枪行名义,规费照算,……你莫瞪眼,保风险这一行,这是最后一票买卖,以后就是金枪行的名义对外了,规费用来做你对弟兄们的最后一次酬劳!也不在他们跟你辛苦了这些年,尤其是你更不能因报恩而强行逼迫所有人也参加金枪行,这次规费,也可以做为资遣不愿参加金枪行的弟兄,这些都要等你返来时再谈!你说对不?” 沈潜想想不好再说什么,沉默就是应允,战飞羽看看他,然后向熊大春道:“熊老大,沈头不在,召集十锋将的事,恐怕就得请您辛苦一趟了!还有,顺便请你去趟石敷岩……” 叶媚道:“去石敷岩干什么?” 战飞羽道:“我忘了,得先请您同意才行,媚媚,能否调几位你得意的姊妹来这儿!” 叶媚一听道:“几位?” 战飞羽道:“五到十位,大概足够了!” 叶媚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真要闷死人!” 战飞羽道:“你只说行不行吧!” 叶媚道:“我说不行,能吗?我的哥!” 战飞羽道:“那么就来十位吧!要最拔尖的!” 叶媚道:“怎么,你想做媒?” 战飞羽道:“我要有那种机会,绝不放过就是!” 叶媚道:“我还没头呢,她们休想!” 沈潜笑着道:“叶姑娘,我给你做个媒可好?” 娇羞满面,叶媚道:“去你的,沈老大……” 哈哈大笑声中,沈潜起身道:“这儿的事,我没份了,趁早我先走了,好早点回来做个现成的媒,喝个痛快,各位!再见了!” 长笑声中,对叶媚的那声:“死相!”的娇羞中的骂语,根本就没有听到耳里,沈潜扬长出栈而去。 战飞羽对熊大春道:“熊老大请先到石敷岩,再召集十锋将,熊老二将车辆马匹都买齐,在最忙时间内,建好车厂与马壕,我们要开始行动了!这一切都拜托您了!” 熊氏兄弟点点头。 叶媚自怀中摸出了她的信物,交给熊大春道:“老大请用这调十二金钗来吧!辛苦您了!” 熊老大接过信物,弟兄俩同时告辞,战飞羽也不留他们,二人出去后,战飞羽向大龙道:“从现在开始,你三人每日随大姑在家,不得出来,一月之内,我要验你们武功进境!”大龙同车笃杨孤,都恭声应“是”,然后亦向战飞羽与叶媚告辞回家而去。 房中只剩下战飞羽与叶媚,也就起身向后院专为战飞羽准备的院中走去。 路上,叶媚低声,但却听得出来甚是欢愉的道:“沈潜那老不羞,真是满嘴胡柴,讨厌死了!” 战飞羽轻柔的道:“我倒不觉得!” 叶媚递过一抹深情的柔光,娇嗔道:“你也是个讨厌鬼!” 战飞羽道:“是吗?” 无言胜有声,尤其是在男女两悦之时。 回到居处,战飞羽道:“我们今晚,去廖家后院看看……” 蓦地,战飞羽话声突停,骤然外望,一个小二慌慌张张急步跑来—— 五十三、诚心、惹事、生是非 小二那种面无人色,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如同碰到了鬼般的蜡黄脸色,与踉跄步履,使叶媚突地站了起来。 战飞羽却好整以暇的道:“莫急,媚媚;买卖这么快就送上门,虽出乎我的意外,可是想像中,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地顶着,先听听小二的危急讯号再说!” 媚媚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战飞羽面前就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与处事的冷静,不由羞红上脸望着战飞羽,郝然的笑笑,解嘲的道:“还是战大哥经过大风大浪的冲激,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就姓主的碰到了姓王的差那么一点了。” 战飞羽道:“这小二哥的那副形象,可真也是算命先生过阳沟——瞎(吓)人一跳!” 媚媚感激的,妩媚的道:“得啦,战大哥,您就别往我脸上贴金啦!谁不知道我是个触火就响的爆仗——急信(性)!” 此时小二业已迈进屋来,只见他气喘吁吁的望着战飞羽,话说不出来是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太急了,手急得直往外指,口里期期的道:“大……大爷……出……出事了……店里来了个……人找……麻烦来了……” 战飞羽沉稳地道:“你先喘口气,别急,慢慢的说。” 那是一个无比的力量,战飞羽的话声自语气中,显现出一种使店小二镇定心理的作用,他不再有大难临头,祸患迫在眉睫的感觉,大大的喘一口气,定定神,然后才断断续续,微带喘息的道:“少东家出去不久,来了个客官,鸡蛋里挑骨头,将桌子翻了,大叫大骂的在厅堂里闹事,将所有客人都给吓跑啦!” 叶媚道:“他可曾来过店里?是本地人还是……” 喘口气摇摇头,小二道:“外户子,没见过这人,好大的劲,好凶好凶;简直就是个猩猩!” 战飞羽沉静的道:“你是说他长得像个猩猩?” 点点头,同时脸上露出惊震之容,店小二余悸犹存的肯定地道:“是!是!长得就像个猩猩!又大又黑又粗又壮,满脸的黑毛!” 叶媚向战飞羽疑惑的瞟视一眼,诧异的道:“难道是他? ……” 战飞羽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迈出的步,突地一停,战飞羽向小二道:“你先去吧!躲着点,和陶先生讲,不要理他,我马上就来,无论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出面;你跑来送信太好啦!” 小二是因这句称赞,尽扫惊容而浮上脸来一层得意之色,连声称是的出屋而去。 战飞羽突自怀中掏出两个薄于蝉翼的人皮面具,递了一张给媚媚道:“媚媚,戴上这个,咱俩都不太适合同这个人熊以真面目相见,这是当年的一对侠义夫妇行道江湖常用的面具,我也是昨晚才拿到手!” 叶媚突地似想起什么的道:“大哥,你说要替我引见位想见的人可是这一对夫妇?还有,你在这一天中,向我打了好几个闷葫芦,就连那大龙也是只含糊的介绍一下,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真急死人!” 战飞羽轻柔的,一边戴面具,一边向外走,口中道:“到时自知,现在我们还是去耍耍狗熊玩吧!” 叶媚戴好了面具,随在身后,急声道:“这件事大哥将他让给我,你可别抢我的生意,好久好久没动手脚,我也有点心痒痒的呢!” 话声出口,想到话中有疵,虽然不是诚心,却也不由得羞得低下头去,不敢看战飞羽,然而却又心怀忐忑的,赶前一步,偷瞧战飞羽一眼,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倏然想两人都是戴上面具,这才稍为定心。 战飞羽此时,却是一个看上去约有四十岁年纪的紫膛脸汉子,浓眉,微髭,看上去威武得很。 叶媚突地道:“战大哥,我现在像什么?” 战飞羽突地一怔,回头向叶媚问道:“你像什么?” 及时看到此时的叶媚,乃是一个蜡黄的瘦婆子面容突然会过意来,边走边笑道:“嗅,你嘛,像个黄脸婆!” 叶媚一听,突地扬掌打了一下战飞羽道:“去你的……” 这种举动,未免过于亲热,这种话声,也显得亲呢,叶媚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轻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默不出声,伍促的两手捏着,揉来搓去。 战飞羽倒未觉得什么,犹自笑道:“我们俩这副长相,只不知那头人熊见了,有什么感触,是个什么反应。” 叶媚抬头,见战飞羽无甚异样,这才略略回复不平静的心湖。 女人总是对男女之间的反应敏感的,也正因为如此,在男女之间的事儿上,男人显得呆头呆鸟的,不是吗?什么呆鸟,笨蛋,呆头鹅,不解风情,这些名词,总是按在男人头上,向来没听说过哪一个女人有这种头衔。 战飞羽与叶媚,尚未走到客栈大厅,就已经听到一个沙哑的粗浊吼声传来:“你们这些囚囊的,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就以为老子没办法啦!娘的皮,若再不出来个人种,看老子不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个鸟店……” “我们这个鸟店,竟然有畜类来照顾,唔?” 战飞羽与叶媚似鬼魅般,出现在厅中。 叶媚柔声的,娇俏的道:“唉,这味道,就像是个狗熊身上的臭味!” 厅中居中的一张桌面上,杯盘狼藉,碗碟翻落一地,碎瓷与菜汤残肴,散落桌上地面,活像是个讨水桶倒在地上,桌后,正有一个腰粗膀阔,满面黄毛与胡茬分不清的毛脸上,只露着两只细眼,一个酒糟鼻子,一张厚得同猪一样的毛嘴的大汉,惊奇的瞪着那一双细目,张着那一张阔厚的大嘴,露着满口整齐的白牙,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两人——战飞羽与叶媚。 蓦地,只听他沙沙的宏声笑道:“哈哈!这鸟店还有这么一位俏娘们?嘿!人见人爱的花不溜丢的妙人儿?来来来,听你的口气,倒还是个知情趣的,正好,赶快让那些不敢见人的兔崽子给老子整顿出一桌上好的酒席来,让老子同你喝个痛快,吃个乐和,然后老子就同你快……” 叶媚突地戟指大汉叱道:“住嘴,秦厉,你这个人熊,在武林中那些九流九等的角色的眼中你虽是个人物,可是在这飞燕居里来,你可曾三两棉花二两纱的纺纺(访访)看,这是什么地界?凭你这种‘扁担插到肚脐眼儿——一来当不起,二来不敢当的货色!’也敢到这儿来发横?” 人熊秦厉,蓦地哑着嗓子沙声道:“嗬!嗬!看不出你这个臭娘们,倒生得一张好嘴,只不知你知不知道,你对老子说这些,是在屁股里头夹纸钱——在招神惹鬼?” 叶媚叱道:“秦厉,说出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我总会叫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头顶上生疮,脚底下流脓——坏透了的死种,尝尝惹事生非的滋味就是。” 迈前一步,双手一拍,人熊秦厉吼道:“老子就是看到了你们这‘飞燕居’三个字来的,你他奶奶的通个名,报个姓,让老子听听,看是够不够资格同老子蛇吃蛇——比比长短。” 叶媚笑了,嘻的一声道:“狗熊;你找对了,你想找的是谁?谁就在在面前,要怎样比长短?说个理由,说个方式,总叫你满意!” 细眼一瞪,人熊秦厉道:“你他奶奶的这个臭娘们在胡扯些什么?就凭两位这副揍像,会是我要找的飞燕金枪姓杨的那一对老乌龟,哼,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给他们当儿子闺女还差不多!充他们的名号,唬不了人,也嫌嫩了点!” 战飞羽怒哼一声,叶媚怒道:“秦厉,你究竟想怎样?就划个道出来,如果是怕了,我不难为你,鸡蛋不生脚——你就给我滚!” 秦厉怒吼道:“你他妈的臭婊子,烂污货,越说越不像话,我他妈的滚你娘的蛋——你倒是滚给我看看,你……” 蓦地里紫影飚射,如一道紫电,倏忽间到了秦厉面前,“啪”的一声,紫电倏然返回,战飞羽怒声道:“你嘴里放干净点,这是轻罚,警告!” 手抚着肿起的半边脸,抹了一把自嘴角流出的牙血,秦厉怒瞪着如鬼魅般快速来回的战飞羽道:“臭小子,看不出你偷袭的本事,还算有两下子,冲着这点,老子今天要让你尝尝秦老子的厉害,狗操的杂种,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咱们来个石头上剁鸡巴——硬碰硬,放冷箭,施邪法的不是人养的!” 叶媚怒道:“你这个满嘴喷粪的狗熊——秦厉,让我来叫你知道——蚊子遭打,只为嘴伤人的道理,你准备了!” 秦厉怒吼,大跨一步,嘶叫道:“臭小子,臭婊子一起来,老子今天要不让你两个王八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老子就不是人!” 战飞羽冷咧的道:“秦厉,你还不够资格说这话,你能不能架住一个人的一只手,就看你王八过门槛儿这一翻了!” 叶媚白衫飘飘,倏忽问已到了秦厉身前,一指点去,口中道:“狗掀门帘子,我看你这全仗一张嘴的畜生,还有什么扎实的话儿没有!” 指风锐啸,相隔不及丈许,疾如无形的箭矢,戳向人熊秦厉。 黑影一晃,好轻灵的身法,嗯?身体似猝然疾闪的流星,一闪闪了开去,秦厉却未还手,只是怒吼道:“臭婊子,果然有一手,是不是飞燕,我虽不敢确定,可也够火候了,干脆点,喂!小子,你也别闲着,一块儿过来,陪老子动动胳臂伸伸腿活动筋骨,看看你们这块招牌够不够格挂,还是要砸!” 蓦地“嘻”的一声不怒反笑,叶媚回头望向战飞羽,连珠似的道:“大哥,你听听,这世界上还真有自大得不知自己是老几的呢,竟然一个人,就凭他人熊秦厉那份九等九流的身手,也敢向你神……气……” 叶媚差点说溜了嘴将神手无相之名报出,待看到了那面前的战飞羽的紫膛脸色,这才记起已改容颜,临时改了语气! 秦厉冷笑道:“神气;你大自以为是个人物了,就凭你刚刚那一手,还不放在老子眼中,我要叫你尝尝这九等九流的人物的九等九流手法!” 战飞羽看看大门口那些又想看热闹,又不大敢近前的人群沉声道:“秦厉,你是想砸‘飞燕居’的招牌是不?” 胸脯一挺,扬头挺肚,秦厉沙声道:“你该看得出来小子!老子不用口,你就该知道。” 似笑非笑的,牵动一下磁面具,而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是冷冽至极的,从那双森寒的眸瞳中,想像得出那面容绝对是凛然的,秦厉被他森寒的目光,慑窒得胆颤心惊,自来飞燕居后,他首次感到心悸,尤其是战飞羽那语声:“秦厉,假若二十年前你与‘飞燕金枪’大侠夫妇无甚纠葛,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为了逞英雄淌这趟混水,对你没什么意思!” 秦厉虽心颤惶悸,但却怎么也不能凭对面这汉子的几句话就退缩,而且,他确也另有目的,是以,他蓦地大怒道:“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听你的口气,像是在教训老子,你他妈的简夫妇无甚纠葛,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为了逞英雄趟这道混水,对你没什么意思!” 秦厉虽心颤惶悸,但却怎么也不能凭对面这汉子的几句话就退缩,而且,他确也另有目的,是以,他蓦地大怒道:“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听你的口气,像是在教训老子,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在放十八连环狗臭屁!你管我有没有纠葛?凡是想用飞燕金枪的名义的,老子不管他是谁,就得问问他凭什么?有没有资格?” 叶媚道:“你这个耳聋眼瞎记性不好忘性强的畜牲,你没听到吗?你要找的人,就在当面,你要问凭什么,够不够资格,那还不简单?试试就行!” 战飞羽接道:“你该知道:飞燕金枪杨大侠的后人,就是这店的主人吧!要不,你来干什么?秦厉;你说可对?” 秦厉怒吼道:“小子,你这句话讲到节骨眼上啦;老子就是为了那什么杨大龙来的,找他出来,让我称量称量他够不够份量用‘飞燕金枪’的名义?” 战飞羽道:“秦厉你早该说了!告诉你想见敝少东容易,你就先过过我们俩这一关!” 人熊秦厉怒道:“小子!老子早就让你两个一齐上了!” 冷冽的战飞羽道:“现在你选个地方吧!这儿刚置的家俱,要你赔不好意思!” 暴烈的,人熊秦厉道:“哪里都是一样!” 叶媚看了一眼门口的人群道:“人熊秦厉的大名,江湖上谁不知道?绿杨村的父老定要开开眼界,咱们就到街上去活动活动吧!” 莽撞的,又意气飞扬的秦厉大步走向栈外,口中大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这两块臭料,还等什么?” 叶媚向战飞羽道:“大哥,可不能忘了诺言,抢我的生意。” 战飞羽深意的道:“人熊的皮坚肉厚,不太怕打呢!” 一愣,叶媚会意地,感激地,道:“谢啦!战大哥!任何畜生的七窍都不太硬朗的。” 二人边谈边走,这时门口之人,业已退到街的两旁,远远的站在檐下,人熊秦厉,早已站在路中,一见叶媚与战飞羽走出栈门口,当即骂咧咧的道:“来啊!买卤鱼放生,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让老子活剥了你们;零割了你们,你们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战飞羽站在门口,宏声而酷烈的道:“秦厉,你将为你那不知轻重的说话,付出相当的代价!血的代价!” 又是一次心悸,人熊秦厉奇怪自己为何一与那小子的那双眼睛接触,就会感到不由自主的心生忐忑,但嘴里却是硬梆梆的道:“老子要付个屁的代价!付代价的是你们!你们必得要将这个招牌砸了,然后给老子叩上三十三个响头,老子才罢手!” 叶媚此时,业已与秦厉站个对面,在战斗起时,习惯的笑了!只可惜那副面具遮掩了她柔婉的笑容,否则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人熊秦厉定然被她薰得晕头转向了,就只她那甜腻腻的声音,也就够人熊秦厉受的了,只听她道:“这可是你说的秦厉;要砸招牌,要磕三十三个响头,我答应你,只要你赢了我,条件绝对遵守,只不知你败了,如何?” 嘿嘿冷笑,强悍的,秦厉道:“我熊败给你?我看你还差了一截?” 依旧是甜腻腻地,叶媚道:“人有失算,马有失蹄,万一你败了怎么说?” 满有把握,人熊秦厉道:“万一?哼!不会,绝对不会!” 如波的眼光一转,叶媚轻软的道:“秦厉!也太自恃了,我不是说万一嘛;你就不妨说出个方式来,也总算是有个交待!” 不耐烦的,人熊秦厉道:“我要是败在你这臭娘们手中,那可真是笑话,好,就给你个希望,如果败了,我扭头就走!” 娇笑连连,叶媚道:“秦厉!你想得太美吧!也太便宜了吧!扭头就走,同砸招牌,磕三十三个响头,成比例吗?哼! 你也不想想,你败了,你能走吗?走得了吗?” 最后的那声音之冷,之煞,与那娇笑简直就不像是出自一人之口,一热一冷,就如夏天的太阳与冬天的冰寒,听在人熊秦厉耳中,真不是滋味,一紧一缩得如同遭到椎刺,槌击般的刺心,他这时才真正的注意到了脸面前这个身材若火,容貌丑陋的娘们,看来实在扎手。 人熊秦厉暮然冷凛而严肃地道:“臭娘们!你到底是谁? 你说该怎办!” 冷冽地阴阴地,叶媚道:“我吗?是飞燕居的女总管,依我说,你败了,人熊的招牌自然砸了,没话可说,也照样给姑奶奶磕上三十三个响头!” 暴然大喊,秦厉道:“就是这么办!我看你还差上一截!” 突又转为幽怨,叶媚道:“秦厉,你未免说得太笃定了,我真为你担心!” 大怒,秦厉道:“你这个臭娘们,少在我面前卖风骚,说那些猫哭老鼠假慈悲的鬼话,你那份娘娘腔,在老子面前用不上。” 战飞羽蓦地道:“我说过秦厉,你要以血补偿你的口孽,三十三个响头可免,割下你那个造孽的舌头,或敲下你的狗牙,都可以!” 一瞪眯缝的细眼,满脸黑毛耸动,秦厉不屑的道:“小子!站在那儿装佯!你何不妨来试试?” 叶媚突道:“够了,秦厉,我已经够了!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对我,你有八分希望,对他吗?你只有一分;你就捡个便宜吧!别在那儿叫化子做春梦,穷当你的一时豪杰。” 勃然大怒,人熊秦厉道:“臭婊子,老子不要占这个便宜,要来,就连那小子一起来,他行,老子不信邪!” 叶媚突地在瞬间,雪白的身影飞翻,飚掠,带着两团流灿如星的光点,倏忽间砸向秦厉,口中娇叱:“你先尝尝你姑奶奶的‘锥子套’。” 大喝如雷,秦厉身形飞旋,抖臂问,二支“短命拐”左右分出,蓦然挡向飞来的“锥子套”。 “铿”声中,人熊秦厉的身形,如暴旋的黑风,折向叶媚的怀中,“短命拐”一翻手间,齐齐点向叶媚的双乳之间! 厉然暴怒,狠哼一声,白色身影如蝴蝶翻飞,翩跹飞舞,疾掠而过秦厉头上。 秦厉扬臂出拐,仰面追踪,倏忽间,光点暴射如砾石疾坠,点向秦厉双目! 猛然大惊失色,怒吼一声,身形猛旋,大头疾摇,口中怒骂:“好狡猾的狐狸精!嘿!” 嘿声中,那溜似幻的“锥子套”一闪甫过,旋又随势拉回,“哧”的一声,划开了秦厉的背脊,顿时裂开一条又一条纵横交织的血痕! 倏忽间,白影怒矢般激飞而去,安然美妙的已落在了战飞羽身前! 扭回身,轻柔地道:“秦厉;怎么说!” 人熊秦厉那一块门板似的躯体,籁籁直抖,显见那是气的,而非痛的,双目中直喷出火来,望着叶媚道:“叶媚!我该想到是你,当你那对特殊的兵刃‘锥子套’出现时,我就该想到是你,你这个要钱不要命的代执役中的唯一臭婊子!” 叶媚怒道:“秦厉;你再在口齿上不干净,莫说我不会给你留面子,再不知好歹,我将你那对照子给你摘下来!” 无赖地,秦厉道:“臭婊子,来啊!老子还要整你这不要脸的骚货,不放倒当地,我就不是人!” 叶媚突地冷声道:“你是人吗?你这个熊,耍赖的狗熊,秦厉;给我磕三十三个响头,让你走路,否则,你就留在这儿!” 大声叱呼秦厉道:“老子的头岂是给你这臭婊子磕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头会给你磕!你他妈的偷机取巧,算什么东西?” 冷凛至极,战飞羽迈前一步道:“秦厉,练武人的那一份骨气,都让你这无赖给丢尽了!江湖人的那一份一诺千金的信义,也让你给活生生的丢到了你那人熊脑瓜后,你是个道道地地的无信无义毫无骨气的懦种,坏坯,你不配在武林中混,你只配同那些九等九的痞子在一起,你要想称得起男子汉大丈夫,就磕三十三个响头,要不,你就同你自己说的一样,你是个畜生,不是人养的。” 气结的怒瞪着战飞羽,人熊秦厉色厉内在的怒吼:“你是个什么东西?臭小子!老子活劈了你!” 古井不波,再进一步,战飞羽道:“秦厉,你能不能够,你是瞎子数铜板心里有数,磕头虫不太好干,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必须说出谁主使你来的,凭你还没这份胆量,敢来找飞燕金枪的麻烦,要是不说,也可以,自废一条右臂,你就走路!” 惊震中犹自撑持着大吼,秦厉道:“臭小子;你想的怪美;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个人工?还是个枭霸?老子会凭你那么一句话就……呸……你在做你春秋大梦!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没有做梦!他正是个人王,枭霸,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神手无相战飞羽’!” 蓦地一愣,人熊秦厉惊凛的急呼:“是你?战飞羽!” 扭头望向声发之处,战飞羽缓缓揭下了面具—— 五十四、无意、出头、势迫眉 冷凛森寒的眸瞳,似两道电闪,疾射向一个自人丛中缓缓走出的长髯清瘦矍烁的老者身上,老者年已过甲子,长髯白发使他显得飘逸如仙,然然而那一副清秀的容貌,却让他的一双鹰目,与额头上的一道三寸长一寸宽的明疤,为之破坏殆尽,那条明疤,活脱脱似一只眼睛,再配上他那种鹰视狼步的冷冰冰样子,使人有一种邪气的感觉。 战飞羽冷漠地道:“三眼鹰荆豪,你早该出来了!” 脚步一停,鹰目倏射鸷光,歪头持鬓,故作洒脱的三眼鹰荆豪道:“是吗,战大侠,武林中当今的人王,枭霸?” 战飞羽凛凛然的,道:“不错,当你知道叶媚的身份时,就该出头了!” 不以为色地,三眼鹰荆豪道:“为什么?我的大侠!豪雄!” 讥消地战飞羽道:“当人主子就该给人消灾,明知人熊不敌,看着他出丑,哪还像个主子!” 哈哈大笑,笑得那明疤一闪闪的,也露出笑意,三眼鹰荆豪道:“不错,我早该出头,那对叶媚可以,但对你还不算晚!” 叶媚笑道:“当主子的眼光毕竟高一筹,心计也重一层,去个把部下,算得了什么?” 冷冷地,三眼鹰荆豪道:“不用逞口舌之利,我是不怕挑拨离间的,每多一个人有多一个人应作的事,对你这种蛇蝎美人,我并不感兴趣,那是我不早出面的原因。” 柔媚的,叶媚软软的道:“是吗?荆豪,果真如此,可是我的悲哀,不过我对你却有兴趣!” 冷冷的,荆豪道:“你是向我挑战,小姑娘?” 甜腻地,叶媚道:“我可没那么说,假若你认为如此,我甚感荣幸,能领教领教你这统帅一方的黑道之枭,那成名的‘鹰跃功’的威力。” 沉雄的,荆豪道:“有机会的,小姑娘,看在你这个年龄的人中,向我明面挑战的,你是第一个的份上,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不过,那不是现在!” 叶媚道:“那多扫兴!” 不予理会,荆豪向战飞羽冷凛的道:“战飞羽,我们谈谈买卖?” 冷漠地,战飞羽道:“无此兴趣!” 那种不将他荆豪放在眼里的情景,顿时将他惹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肚子里的一股怒火,冲上脑门,昏昏的,咧嘴大骂:“战飞羽,你这个臭头,不要以为任何人都怕你,我老人家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他娘的别自以为是小虾米熬菠菜,要多帅就有多帅的了不起,惹火了我老人家,照样给你难受!” 战飞羽道:“我正在想——” 一股怒气,又往上冲,三眼鹰强行压住自己,咬着牙,自齿缝里蹦出字来,狠狠的道:“娘的!你横——如若不是我有事在身上,……” 战飞羽道:“我不想知道,用不着同我报告,我也不受恫吓!” 鹰眼放光,尤其是那个明疤,挤上挤下的,活脱脱似一只毒光闪闪的眼睛,露着无比的恨意,三眼鹰道:“呸!你配? 向你报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还用得着向你恫吓,我现在正正经经的告诉你,我没有时间,人熊秦厉同我,现在要离开这儿,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沉稳地,战飞羽道:“你是在向谁下命令?” 大声怒吼,三眼鹰荆豪道:“你——战飞羽,就是向你!” 战飞羽道:“你是什么人!” 愣了一下,荆豪吼了起来! “战飞羽,你少同我老人家来这一套……” 战飞羽森寒冷漠的眸瞳中,倏放寒光——那是两股令人冷彻心脾的锐利目光! 口中冷森的,战飞羽道:“你这句话,正是我要同你说的!” 荆豪大声道:“他妈的战飞羽,你究竟想怎样?” 厌恶的,战飞羽道:“该滚的滚,该留的留!” 荆豪强硬的道:“呸!你是什么东西,配用这种话对我讲!” 批判的,战飞羽道:“荆豪,你能帅领一股黑道势力,该是个沉稳,狡狯,心计威严两重的人物,谁知你却是个狂妄、冲动、不自量力、毫无头脑的老混蛋!” 荆豪大吼:“战飞羽,老子拼着耽搁事情,也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尊老敬贤,信口雌黄的下流畜生,让你知道随便批判一个长者,是应得什么样的罪受!” 毫无感情的,战飞羽道:“就凭你配称为贤者,那么我养任何一条狗一头猪也有那个资格,能不能让我受罪,那要看你的本领了!” 悍然的荆豪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你要受什么罪,战飞羽,你这个狗操的。”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咬人的狗,向来不叫。” 踏前一步,荆豪瞪着三只眼,怒吼:“战飞羽,娘的皮,来,让我老人家来教训教训你,你准备了!” 双臂环抱,双手笼袖,挺立街中,如一座山似的战飞羽那身上发出了一股窒人的威煞,冷凛地道:“不劳费心,随时候教!” 人熊秦厉,突地在旁大吼:“头儿,让我来,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王,我照样要拧下他的人头当夜壶用!” 同战飞羽同时摘下面具的叶媚,此时突然一转身,与战飞羽站了个并肩,脸上闪射着娇艳如花的媚笑,轻柔地向人熊秦厉道:“我说喂!大狗熊,你没有资格同他较量,要耍,还是让我来耍你吧!” 蓦地大吼大叫,暴跳如雷,秦厉戟指破口大骂:“我把你这个千人骑万人日的骚臭狐狸精,你他娘的占了便宜卖乖! 来,来,看老子能不能照样整你!” 刹时间,如春花绽放的玉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叶媚的柳眉倒竖,娇叱道:“人熊秦厉,你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的下流种子,姑奶奶今天要不留下你这条狗命,我叶媚从此就不在江湖上走动!” 暴跳如雷,依然不知死活的大吼! “臭婊子,臭娘们,你吹什么大气,老子……” 白影倏闪,精光耀眼,“锥子套”在一声娇叱之中,随着飚起的叶媚如疾风似的身形,倏忽如夭矫的出云雷电,射向人熊秦厉。 “锥子套”宛若一抹流星电闪,在光影里弹跳,人熊秦厉,猛然退跃,“短命拐”倏扬疾挑,将那似鬼影般凝射而至的“锥子套”的一溜寒光,挡咽喉之前。 大翻身,门板似的身影,在怒眦如裂,怒吼如雷中,疾然暴旋,“短命拐”于青莹光华里,急速穿掠,翻挑叶媚飚然而至的左肋。 叶媚陀螺般的白色身影旋动间,“锥子套”如风也似的旋起,布满着青莹光华将如牛般的秦厉圈住,光华突然恍花了人眼,当人们的眸瞳中,全被那旋流的“锥子套”所映炫昏之时,一块块大小不同,形状各解异的肉团,便血淋淋的,雨似的往四面八方蓬抛而起! “锥子套”的套筒倏开,锥尖齐放,数十支带刃的弯钩,剜下秦厉本已翻裂的脊背上的血肉紫块,倾斜的同时,右手的“短命拐”,却也猛然砸中了旋飞中的白影,无巧不巧的,正砸在叶媚的玉臂上。 一阵痛彻心肺的巨刺般疼痛,激发了叶媚的怒意,双手倏扬,本已前倾的秦厉那粗壮的身躯后背,又同时中了“锥子套”。 “啊!”的一声凄厉与杀猪似的惨呼,遮掩了叶媚的痛哼与怒叱,秦厉尖嗥着,却悍不畏死的,以两支短命拐支地,身躯贴地飞旋,双腿如同车叶,疾扫叶媚双腿。 同时,秦大身躯疾转的瞬间,“锥子套”又抛射出第二次血肉混合的一蓬血雨,一股巨痛使秦厉疾旋轮转的身躯一滞。 就这一滞的瞬间,仅仅差那么三寸,就被扫中的叶媚双腿,突地挺飞而起,向前射落,双脚脚尖,猛然如千斤重石般,踏上了人熊秦厉的双肩。 “噗哧”,撑持身形的双臂曲弯之下,重力压下的人熊躯体肩胛处,穿闪出两支短命拐的半截拐尖,差那么一点点,双拐就顶在叶媚的足心。 “锥子套”倏忽翻落,“嗨”声中,将人熊秦厉那-颗毛茸茸的头颅,穿成十六八个洞孔。 血渍随圆锥尖外流,人熊秦厉连吭也没吭的死在血泊之中,他那六阳魁首已成了一滩血的稀泥,一声虎吼,荆豪身形如一阵风般冲到,他双臂倏扬,挥砸向叶媚! 叶媚闻声身动,飘前疾闪。 就在荆豪挥砸的同时,紫云电飘,叶媚空出的地方,战飞羽已填补了上去。 挥砸而下的双臂,顿失敌踪,倏忽间收势后跃,荆豪怒道:“战飞羽,你们太狠!” 笑了笑,战飞羽道:“我倒不觉得,假若躺下的不是秦厉,你可会这么说,嗯?” 一怔,荆豪望着战飞羽,对于他这种特殊的笑容与语气,忖道:这不是昔日的战飞羽,冷凛森寒酷厉的战飞羽,甚少表现这种笑意,这是一种使人看来心颤的笑意,与使人听来心悸的语气,虽然表面上与实质的感觉是不同的,看来战飞羽成熟了,不只是一个以深厚功力服人的人,现在看来,他对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一样了,以往那种唯我独尊,毫无回圜的霸气,虽然减少,那种深沉的冷漠,虽亦少见,但自这种笑语中,使人有一种更加“难测”的感觉,这是一种改变,一个武人最难以改变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却是一个武人进入一种‘神’境的表现,今天,我得慎重才行。 江湖经验与阅历是一个武林人以血与汗所换取的,有些人虽在生命结束之时,亦无这种进境,这就是一个“粗豪的武人”,严格的说,是一个不入流的武人。 有些人却是流一次汗有一次进益,淌一滴血,有一次收获,这是那些被称为“练武的料子”的武人,不是有句老古语吗?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就是那种人了。 荆豪知道,自己是属于这种人,因为他能有今天,就是凭着经验,然而他知道,以他与战飞羽比,在年龄上,二人相差几近十年,然而以武功来衡量,他自认不能与年龄一样的比较,他们相差不会大多,而自己不如人,看来那是一定了,每一个人都有“不服输”的劲,尤其是武林人,刀架在脖了上,嘴巴也不会输一分,除非你是个没有骨气的人,荆豪的暗自认输,那是他的经验的累积,他知道有一种武人,不但是天生的练武胚子,而且亦是天生的智者,以别人的教训,做为自己的经验,以自己的智慧攫取别人的智慧,而加以融合,无论在武功智慧两方面而自然超人一等,战飞羽,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是超人一等的,所谓入于神化之境的,就是如此了,荆豪能不惊慎。 这是荆豪,快捷的思索,使他有了戒心,态度亦随之一变,突地面色和缓,轻轻的道:“不错,我不会那么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些,我有几件事情,请教你战大侠,不知可否赐告?” 战飞羽心中一凛,暗呼一声:“老狐狸!” 但面上却不露声色的将笑容收敛,庄严地道:“说来听听!” 三眼鹰荆豪沉雄的道:“只不知战大侠与‘飞燕金枪’杨氏夫妇,有何关系?肯为他儿子撑腰?” 战飞羽心忖:那话儿来了,真想不到他会正面谈! 口中却漫应道:“没有关系,要有,就算是雇佣关系吧!” 疑惑的,荆豪道:“战大侠说笑了,凭你会受雇于人?” 战飞羽一指叶媚道:“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荆豪道:“这使人难以相信!” 战飞羽道:“我既不能偷,又不愿抢,荆豪,我不能喝西北风吧!这理由如何?” 荆豪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你战大侠拥有一批无尽的财富?” 一怔,战飞羽旋即会意过来,畅笑一声道:“你说是我故人辛长定为他儿子遗留下的那份财产?不要说并没谣传的那么多是大批财富,就是无尽的宝藏,荆豪,你认为我战某人会不会据为己有?” 毫不考虑的,荆豪宏声道:“这我倒绝对相信,你战飞羽还不会那么下流,不过临时挪用一部分,孩子长大了再还,有何不可?” 战飞羽道:“在我认为挪用一时,就是不管多寡,也是侵占!” 老脸一红,这句话不啻是打了荆豪一记耳光,而且是对他人格的审判,他的面容顿时又变颜变色。战飞羽却继续道:“在代执投这一行,我本认为是不顾道义,只论代价,不管目的、动机是非,只论酬庸的一群唯利是图的武林败类所干的,但当我认识了其中的一人后,这观念我改变了,虽未正式下海,但有人愿顾我,只要不背道义,目标正确,我是不管报酬多寡,也愿答应的,我与‘飞燕居,金枪行’的少东家就在这种情况下成交。” 荆豪疑惑的道:“你是说你认识了叶媚之后——” 战飞羽道:“不是。” 急接,荆豪道:“那——是谁?” 缓缓地,战飞羽道:“代执役中有一个大红云——” 不屑地,荆豪道:“凌刚?那狂妄、狠辣、冲动、贪婪的东西?” 战飞羽笑笑道:“不,我是说大红云凌刚的搭档——” 不以为然,三眼鹰荆豪道:“龙头不见蛇尾,就凭凌刚这块料,他的搭档又能够好到哪里?” 战飞羽道:“戈凉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微微一怔,大感意外的,荆豪极慢极慢的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声音微带震动:“鬼刺客?” 战飞羽沉稳的道:“正是!” 荆豪沉默片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较为复杂的表情,望望战飞羽道:“你吃定了‘代执役’这一行饭?” 战飞羽低沉的道:“荆豪,你错了,我不会干代执役的,因为我战某人向来就不会去主动杀人,除非他有必死之道,战某人再不屑,也不会为钱去杀人。” 荆豪大惑不解的道:“那么你现在——” 战飞羽道:“戈凉既然能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可以做‘代执役’,我战飞羽为何不能在有条件的合约下,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何况,尚且有报酬?可以解决我的生活问题?” 摇摇头,荆豪叹息的道:“想不到,想不到,凭神手无相战飞羽,亦为人做这种类似看家护院,保镖护宅的事情。” 战飞羽道:“人活着是为了一张口,我也是人,岂能免俗!” 叶媚在旁道:“这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屑的,荆豪道:“凭你叶媚这个代执役中‘红漆马桶挂屋檐,臭名声在外’的角色,也配说这句话。” 幽幽的,语带讽刺,叶媚道:“画匠不给神作揖——谁知道你是哪个坑里的泥?我看咱俩个是‘合嘴吃肉’——肥(谁)也别说(肥)。” 狠暴的荆豪道:“叶媚,你是个寿星公吊颈,活得不耐烦了!” 叶媚道:“我倒不觉得,只可惜你要曹公打豆腐一拣软的下手,那你是打错了主意,姑奶奶不在乎!” 荆豪怒吼道:“利嘴的丫头片子,你等着,我总要让你如原!” 叶媚道:“不会让你失望的,老不死的。” 怒瞪叶媚一眼,强抑怒气,转向战飞羽,荆豪道:“战飞羽,看来我们是兔不掉动手了,是现在,还是约期?” 战飞羽道:“随你——但得说个理由!” 嘿嘿一笑,荆豪道:“人熊秦厉来这儿,就是要想挑了这飞燕居,他没完成死了活该,只好由我来办!” 战飞羽道:“你还是没说出为什么。” 荆豪道:“没有那个必要。” 战飞羽道:“你既想约期,大概是想找帮手,我答应你,扛着人熊的尸体——滚!” 最后那个滚字,就如同一把火,猛的点起了三眼鹰胸中的油源,熊熊烈烈的爆炸开来,气得全身发抖狠厉的高叫,荆豪暴吼:“战飞羽,你太高估自己的份量,我现在就宰你!” 轻松的,战飞羽依旧是老样子,双臂环胸,双手笼袖,渊停岳峙,立于当地道:“随你;只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份力量!” “哦呸!” 一声怒叱,三眼鹰荆豪,猛然飘起丈许,倏忽间掉头而下,三只眼如三盏明灯巨烛,毒射战飞羽,二只手爪,弯曲如钩,藏于胸前,疾冲而下,在丈许的高空向下俯冲,那一股势威,那种快捷,就如鹫鹰,攫捉幼兔,在离战飞羽头上尺许之时,那屈曲的双手,突然伸缩,如同一团掠空的乌云中,倏然闪射两道电光,戮向战飞羽的两边太阳穴。同时,那“鹰跃功”的特异之处突现,荆豪那瘦削的身躯,倏忽问成平飞,脸上长髯,猛然扫向战飞羽的双眼,“苍鹰攫兔”“怒龙触雷”绝招并出。 疾似电掣般地暴旋,战飞羽倏忽间,已闪到了荆豪的身后,那是一式大回旋,快得如同旋风暴卷,雷电疾卷,叶媚的双目,为这两人的快速,威烈,震窒得愣得一愣,暗自惊叹! 疾然落地,猛扭身,荆豪面对着战飞羽,吼道:“大名鼎鼎的神手无相战飞羽,难道只会躲闪?” 徐徐地,战飞羽道:“猫捉到耗子,都是如此!” 面孔浮起储赤,荆豪愤怒的道:“战飞羽,你是个孬种,是个徒逞口舌的匹夫!” 似笑非笑,战飞羽道:“再说一次,那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荆豪的额头一挤,疤眼放光,蓦地双掌洒起一片光幕,抖向战飞羽的咽喉,身形斜出两步,一只手爪,突自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抓向战飞羽的肋侧。 战飞羽挺立不动,光影临身不及一寸,突地袍袖齐飞,掌蕴无形,劲气如啸中,他的一双手似乎已囊括了天地,在那纵横流电的力道中闪滚穿走,泄去了荆豪的攻势,荆豪诡异的“鹰跃功”旋闪挥霍,刹时只见人掌指爪,同时隐入战飞羽苍白的掌刀芒采之中。战飞羽乃是江湖上盛名煊赫的高手,尤其他掌上功夫更已到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在道上闯荡了几近二十年了,也会尽了天下奇才,但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三眼鹰”荆豪,实是一个罕见的劲敌。 而三眼鹰的惊恐忧虑,却在对手之上,他在所容身的圈子里,未遇敌手,对战飞羽,他虽自承略差一筹,但如今他知道他错了,他感到掣时而对手却是自如得很。 战飞羽的双掌,时隐时现,千变万化,狂猛的罡力,突现浮沉,虚无飘涉的奇功,突出杀手,荆豪感到穷于应付了,那掌力的浪涛,浩荡汹涌,每一寸时光,他都似在支撑着一座泰山万钧的挤迫。四十招……五十招了。 紫衣飞扬,白芒闪削,荆豪的双爪,突自掌刃中划过,一股锥刺,两缕血丝,猛然锥心;突然喷射,一声厉吼,随着一蓬乌影,冲向天空,如怒矢般射落五丈远的街中,刹时间,遥泄远扬。荆豪负伤逃了。 叶媚惊望着仁立人群的战飞羽道:“战大哥,你的功夫又大进了!” 轻柔地,战飞羽道:“除了是我在死之边缘经过两次的赐予以外,最得益的,是我在听了我将为你引见的人的一席话后,在这两日来有些领悟而得到的进境。” 并肩迈步向客栈走去,叶媚柔声道:“你是说飞燕女侠?” 笑笑,望着叶媚道:“你好机灵,媚媚。” 叶媚道:“我再想不到,那就变成笨鹅了。” 进得栈门,战飞羽对小二向街上人熊秦厉的尸体指指,小二点点头,招呼一声,出栈而去。 媚媚同战飞羽走向后院时,问道:“何时为我引见,我有点迫不及待呢!” 战飞羽道:“今晚!” 媚媚道:“那我的事呢?” 战飞羽道:“今晚!” 叶媚满意地笑了,与战飞羽那眸瞳相触时,不由得心神一震……—— 五十五、侦敌、参商、拆情墙 夜深人静,夜幕低垂得使人似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万籁俱寂,天昏地黑得如同地狱里的炼魂牢。 正是夜行人行动的良辰。 黑夜往往是罪孽的渊蔽,恶行的掩幕。 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有正有反的。 黑夜也可能是正义伸张的时候,尤其是对于武林人物,白昼与黑夜,是相同的。 战飞羽与叶媚,开始行动,他们的目的地,是绿杨村北街的黑漆大车门,他们的目标是暴发户廖胖子。 这次的行动,仅止于探察,而不想将廖胖子弄走向叶媚的主顾交差。 这当然是战飞羽的意思,因为弄来廖胖子,反而成了累赘,没办法处理,因为战飞羽要借重叶媚同他的十二金钗,在飞燕居中,摆出另一个形态来。 就因为不是执行,二人的行动,甚是隐密。 黑暗是隐密行踪的最好外衣。 战飞羽与叶媚,借着夜幕的掩护,已轻灵的进入了廖胖子的大车门之内的院落。 奇怪的很,廖家竟然毫无动静。 按理这是一种反常的现象,因为自飞燕居金枪行的招牌一起,绿杨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第一个受影响的是廖胖子,他的那一批混混,都在此时,改邪归正,投向了杨大龙那一边,平时,那本是他廖胖子想独霸乡里的死对头。 如今怎会如此沉寂。 战飞羽疑念顿起,略一示意,与叶媚双双向后壁溜进,黑压压的天幕下后院中的左角落里,一缕灯影,明灭隐晦,时现时没。 战飞羽与叶媚,顿运起以无上轻功。 如幻影浮云,似雾移烟飞,轻灵恍恍,疾如迅电般,敏捷的扑移至灯影之处。 此处乃是一座精巧的台榭,四周环绕绿树杂花,台高三尺,树如亭状刚刚所见,正因树影遮掩,灯现明灭,近得前来,始见榭乃长窗及地,花棂精巧,三面窗,一面敞门亦与窗棂花式相同。 树中红烛高烧,经敞门缝中,窥见正中一张八仙桌上,四人各据一方而坐。 迎门面坐着,正是日间负伤而逃的三眼鹰荆豪,左侧者,乃翼轮阳之秋,右侧则系一未见面的一个五短汉子,背面而坐着,为一肥胖之人,全身横占整个桌面,若非自上方左右窥伺,又加距离稍远,则其身躯是可将桌后之人挡住,视线将为其遮断。 显然此人即是居屋主人廖胖子。 战飞羽与叶媚互视一眼,在夜暗中,以武林人特有的技能,察看接近路线。 战飞羽略一扫描,即微握叶媚柔美,轻附其身:“等我,勿动!” 话落人动,如一抹流星般,射落榭顶,俯身其上,贴身细听:三眼鹰荆豪的声音:“最扎手是的飞燕居由神手无相战飞羽与代执役中的叶媚坐镇,此二人的功夫,我方竟然无一可敌,除非那主儿亲自出手,或有希望。” 翼轮阳之秋的语声,略带颓丧:“在下业已失手,无颜再与敌方对面,听荆老讲,今日未见保风险的大把头沈潜,那就很使人奇怪了,难道他们会是不合作?可是他又去飞燕杨华英那儿,昨晚作甚?” 另一个粗厉的声音:“管他呢?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我三人之力,偷袭那老虎婆母子,当不成问题,不行,就让他尝尝我的滋味!” 三眼鹰荆豪道:“在没有弄清对方实底以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鲁莽从事,若那主儿下同意,岂不糟糕,何况你那玩意儿,不能随便亮相,一旦因此坏了事,那可就更不妙了!” 粗厉的声音道:“以荆老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 沉寂一会,三眼鹰沉声道:“阳老弟现已不方便在此,明天不妨返回你们的总会去换人,廖老弟可不动声色,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同那主儿商讨一下,看是采取什么方式对付飞燕居与金枪行,尤其是证求那主儿的意见,愿不愿为此事而惹上战飞羽这个劲敌!” 粗厉的声音道:“那么我呢?” 三眼鹰荆豪道:“你留此注意他们的行动,千万莫冲动逞能,你向未露面,以旅客身份到他们那儿去卧底,也未尝不可,这件事你可以自行斟酌!” 突地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微带喘息地道:“狗尾巴胡敬,本与熊大年都是在一起的,我们可否运用他一下?” 一阵沉寂后,三眼鹰荆豪道:“那小子我看他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虽然这次他没同他们一起投靠对方,但你能保险他不是来卧底的?不过,你若有把握,当然又当别论!” 显然那细声细气微带喘息的是廖胖子,那粗厉的声音是那五短身材的汉子。 战飞羽对这五短汉子,甚为陌生,也更怀疑他说的尝尝他的厉害,是指什么?三眼鹰讲他那东西又不方便亮相,是何意思?听他口气,他那东西似甚为厉害,又是怎么个玩意儿,极想从他们口中,得点消息。 然而,下面却只闻钦啜之声,久久不闻话声。 战飞羽本待走了! 突地—— 是廖胖子那细声细气的喘声道:“荆老,到底是为什么! 那主儿在一听到飞燕金枪的事,就如此的火急,要探察个明白,甚至还劳动荆老您的大驾,督促秦兄来此试探?” 这正是战飞羽想知道的,不由得又停止待起的身形,俯耳静听下去! 三眼鹰荆豪却道:“廖老弟,你自那主儿传艺后,回到这绿杨村,可曾露出过你已非吴下阿蒙的混混角色,而是身有武功的武林人物?” 似是廖胖子摇摇头,未出声作答,荆豪继道:“是了,你不能随便炫露,正与此事真象,不能随便说出一样,是那主儿的一惯作风,何况,此事若一传出,让飞燕杨华英知晓,那可就大为麻烦!” 五短汉子粗厉地道:“其实,以我们蛇帮现在的情形,是可以与任何一门大派相抵抗,又何必如此的藏头露尾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真他妈的憋气透了!” 三眼鹰沉声道:“奚彭,十余年来,凭你的身手,与你所拥有的独门玩意儿,在帮中历次行动中,所立的汗马功劳,本应高居要津,然而到如今却依旧是个帮中二三流的地位,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来三眼鹰甚是生气,语声酷寒无情之极。 奚彭道:“什么原因,还不是他妈的我姓奚的不喜欢吹牛拍马,献小殷勤!” 三眼鹰荆豪,更为愤怒的哼道:“如此下去,你想在帮中,出人头地,恐怕是不可能了!想想看,冲动好勇斗狠,逞强好胜,不知收敛,自以为是,刚愎自用,都是因为你那不动脑筋,一味蛮干的个性,所以,你只是个行动顶尖人物,却不是个领袖人物,老弟,十多年了,我这话说的最不好听,可是你想想看,是不是事实?” 似是猛然惊醒,奚彭惶声道:“谢谢荆老的指点,我…… 我,唉!好吧,自今而后,您看我的就是了,绝不辜负今晚您这番心意!” 哈哈畅笑,荆豪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与饮啜之声,战飞羽虽然心有疑窦,然看着下面的叶媚,估计天已不早,长身而起,如一抹幻影般,轻灵的,似鬼魅般出现在叶媚身旁,略一招手,当先向院外,抄捷径越墙而出。 然而,甫一出墙,战飞羽即与叶媚同时隐身墙外,停留须臾,旋即长长而起,缓缓伸头闪望,见无些微异状,随即返身越墙而进,重又回至原处,见台榭内四人,依旧饮宴,这才迅捷的翻身出来,双双借街檐掩护,走过北街,转向东街,直向村外驰去。 战飞羽同叶媚闷声不吭的疾驰至大龙家刚进得篱笆,即见屋门开启,灯光外泄,声亦起! “是战大哥同叶姑娘吗?” 叶媚诧异的望望战飞羽,意思是主人已先知道了? 战飞羽笑笑,双双现身于门前,战飞羽道:“大龙弟多嘴了吧!” 余老太起身道:“哪有儿子不向娘报信之理?叶姑娘快请进,您这可是稀客!” 战飞羽道:“这位大娘,就是飞燕金枪中的飞燕侠杨华英,余大娘!” 叶媚进得门来,趋前一步,向余老大一礼道:“叶媚拜见大娘!” 笑嘻嘻地余老太道:“以武林人来讲,叶姑娘这样称呼,老身可不敢当,但经战大哥那儿论起来,老身可就斗胆承受了!” 叶媚忖道:好厉害的老太,大轴套小轴,这书(话)中有画(话),又叫人不好接口! 战飞羽一旁道:“我与媚媚曾经共过生死,同过患难,这称呼实在应该,大娘不必同她客气了!” 叶媚一听双颊更是红上加红,忖道:你这不成了白字是黑字,越描越丑啦吗? 心里虽这么想,但却感受到甜滋滋的。 余大娘笑笑,道:“快请坐!我们就来个秉烛夜谈吧!我这里做了两样乡野小点心,两位将就着吃点!垫垫饥困!” 战飞羽与叶媚告了坐,只见桌中央放了两个瓷盆,正热腾腾的冒着气,一盆是花生仁煮红豆,一盆是绿豆粉丝,桌周围摆了大副碗筷,大龙同车笃、杨孤,正笑眯眯的分别给余老太、战飞羽、叶媚在盛花生红豆粥呢! 叶媚笑道:“闻着这股清香,就知道这两样点心一定好吃,有空大娘教教我做法!” 余老太笑道:“成!成!老身可不是耗子上称钩——自称自,从小可也学了不少;只要叶姑娘不嫌弃,老身定然倾囊相授!” 叶媚笑道:“我先谢了,只怕学不好!拿刀动枪惯了,这细活儿也生分得多了:还真怕到时候绣花针比枪刀重,让大娘笑话!” 余老太道:“以叶姑娘这般水晶心肝般的聪明玲珑人儿,哪里会呢!来,来,我们娘俩别尽着说话,耽搁了他们弟兄吃,动筷子吧!” 战飞羽首先领头尝了一口,赞道:“好香,好滑!——大娘有个三眼鹰荆豪,您认识?” 余老大放了碗,摇摇头,咽下口中粥,道:“不认识,但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个人物!也知道他有一帮人,在黑道上很行得通,似乎是叫什么蛇帮吧,怎么,战大哥提他,可是有什么消息?” 战飞羽道:“我同媚媚刚从廖胖子那儿来……” 众人齐齐停著,叶媚道:“上午,大龙弟刚走了不久,人熊秦厉,来找碴要砸飞燕居的招牌!” 大龙车笃同杨孤三人面上,顿时露出怒色! 余老太只轻淡的“噢”了一声! 战飞羽淡淡的道:“这家伙嘴巴不干不净,让媚媚给作了!” 大龙三人顿露欢容,更向叶媚投出敬佩的一瞥! 叶媚淡淡一笑,道:“三眼鹰荆豪是人熊的主子,本是想救人熊的,人没救成,战大哥伤了他一双爪子逃啦!” 略一沉思,余老太道:“难道两位在廖胖子那儿又见到了?” 点点头,战飞羽道:“除了他还有昨晚的那位不速之客!” 大龙接口道:“翼轮阳之秋?” 称赞的目光,望向大龙,战飞羽继道:“还有一个五短汉子,叫奚彭的!” 余老太道:“似未曾听说过!” 战飞羽道:“此人在蛇帮中似是功力不错,据荆豪说,他是个行动的顶尖人物,他也对他自己的一种特殊玩意儿,甚为自恃,但我却对此人,不但生疏得很,简直就是一无所知,可是他那特殊玩意,却非常值得注意,因为他要来偷袭老太,荆豪阻止他说,他那物事,不宜显现!” 余老太道:“越是这样的人,越使人头疼!” 战飞羽道:“或许我们有机会摸他的底,他想来飞燕居呢!” 余老太道:“那倒是个机会,还有其他消息?” 战飞羽道:“三眼鹰荆豪背后,似尚有更为厉害的人物,听其口气,这个被他们称为‘那个主儿的人物’,对大娘甚是熟悉,只不知大娘是否能想出昔年有无此类神秘仇家?” 余老太沉思有顷,摇摇头,似无记忆,缓缓的道:“既称‘那个主儿,定然神秘得很!部下连名字都不敢提,当然是个厉害角色!他们来绿杨村,定然是为了‘飞燕居’与‘金枪行’,而冲着我们寡妇孤儿来的?” 战飞羽道:“怕是如此了!荆豪马上回去要同那主儿商议,包打听中,也要换人了!阳之秋今天也走!此处只余下那个奚彭,可能要平静一时!啊!对了,廖胖子是会武功的家伙,而且是那主儿传的,有机会可以逗逗他,从武功上摸摸他的底!” 大龙、车笃、杨孤三个人,瞪大了六只眼,张着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余老太望望他们道:“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江湖人物这个情形,可多得很!你们若是如此的大惊小怪,那可有得瞧了!” 三人不好意思的低头喝粥,叶媚却道:“假若那奚彭到飞燕居来,让我来斗斗他,看能不能借机会从他那儿得点,或者干脆除掉他!” 余老太道:“小心点,叶姑娘见机行事吧!” 战飞羽道:“大娘,他们曾有偷袭之意,是不是干脆搬到栈里去住算了?” 余老太道:“不用啦!我们是白天休息,夜间练,就不怕了,一个月后,他们三人的武功差不多的时候,再搬吧!” 战飞羽道:“这两天进境如此何,大龙?” 大龙道:“金枪已学完,还没得心应手!” 战飞羽道:“那么快,已是不错了!如果你们三人不是天生练武的料子,你又有了底子,这件事,可不能这么早的打出招牌去!” 战飞羽又询问了一下车笃与杨孤练功情形,经两人将感觉,心得说出后,战飞羽大为惊异,惊异于两小子功力与进境,实在非常人所能及,据其所判断,二人怕不与武林中三流高手相等。 战飞羽略一沉吟,向叶媚道:“趁十二金钗未到之前,你何不留此处,将你那锥子套绝技传给杨孤?” 杨孤一听,希冀的望着叶媚。 叶媚笑笑道:“这恐怕是你想叫我跟大娘学点绝活吧!” 战飞羽道:“不管你怎么说是答应了?” 叶媚道:“我不答应行吗、我的哥!” 余老太笑道:“好!好!我这些活儿,可算不得什么!孤儿,还不赶快拜师?” 杨孤喜滋滋的起身就待下拜! 叶媚赶紧躲开道:“我可承受不起,拜师不敢,就算姐弟研究吧!” 余老太道:“那也得拜一拜啊!虽然不用行大礼!” 杨孤一听,抱拳一揖道:“孤儿谢谢师姐成全!” 叶媚受了一礼道:“这倒好!大娘不搬过去,我倒反而留下了!” 战飞羽又盛了一碗绿豆粉丝吃,嚷道:“晦!这简直是西天王母娘娘的珑林宴上的东西嘛!大娘,您是怎么做的?” 余老大道:“好吃是不?没关系,我绝对将我所会的,都传给叶姑娘!绝不藏私!到时候,你叫她多做几次给你吃不就是了?” 这话一说,说得两人大为尴尬!尤其是叶媚,在看了战飞羽深情的一眼后,忸怩的向余老太道:“大娘!不来了,您怎么拿我们开起玩笑来了!” 余老太笑嘻嘻地,然而却甚为感情的道:“叶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人之常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咱们都是武林儿女,何必效世俗那些礼法?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两心相许,敬爱二字把持得紧,老身认为,不需避什么嫌疑!何况,武林儿女本就在世俗人眼中,超越了礼法了呢,你说是不?” 话虽然是这么说,事也可以这么做,但要当事人当面说出,甚至于承认,那可就难于启齿了!武林儿女,再怎么不受礼法约束,然在男女之间,总是还有着那么点避忌与碍口的。 战飞羽与叶媚,自从因梁宏川的事而相遇,为敌为友,同甘共苦,相处时日之中,早已爱苗滋生,然而却从未表现出来,就是在两人的好友,曲少英与戈凉之间,亦未曾稍有露骨的表现;虽然曲戈两人业已看出,但总给二人留点面子! 现在,在余老太面前,却因二人些微的表现,被看了出来,余老太即步步紧逼的,使两人自然之间,所存留的间隙,距离,逐渐拉紧,这有个原因,曲少英与戈凉,都是独身,也是男人,对男女间事,本就隔膜,且对叶媚,亦不宜多说,而余老太却大不相同,一者是过来人,了解深切,二者是长者,又是女人,那就事事方便多了! 说笑之间,战飞羽与叶媚之间,无形中拆除了最后的那堵纸墙。 吃喝间,对今后大计,亦有了决定! 战飞羽于黎明时辞出归店! 绿杨村在沉静中,默默的酝酿着一种看不见的气氛,那是自“飞燕居”中多了位特殊的客人开始的—— 五十六、有始、有终、医者心 飞燕居,多出来的客人,正是战飞羽早已知道要来卧底,叶媚想趁机逗逗他要反摸他的底的奚彭。 他是在三天后,才以行旅的身份,住进飞燕居的。 他尚有自知之明,以他的个性,本难隐藏些什么的,所以他毫不掩饰,他是个武林人物。 如此一来,小二在战飞羽的示意之下,对他的招待格外周到。 而他对店中伙计,并不发横,相反的却大哥二哥麻子哥的,相处的很好。 尤其是与“金枪行”中的伙计,尖辣子毕庆,更是抹得来,也不知是他有意,抑是大辣子毕庆有心,两个人是在一次喝酒时,很自然的凑合在一块儿的。 酒本来是人际间最好的媒介,二人相识的情形,真可以“一拍即合”或“臭味相投”来形容。 自认识后,二人是无日不在一起喝上一次,每喝却都是欢欢喜喜,痛痛快快的不醉不休,向未见两人闹过不愉快的,变脸之事倒有,只是那是因为酒使他们的脸变得赤红,可不是争吵得面红耳赤。 喝酒脸红的人,按说是最为心诚,交朋友这种人准没错,在惺惺相惜?还是所好相同的心情下呢?两人常常以这个理由,这个事实,做为套近乎的口实。 奚彭除了每日在绿杨村晃荡以外,就是趁尖辣子毕庆车行的事情做完后,与他大喝大谈了。 车行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情形之下,几乎将绿杨村所有能请到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为建造车门,车棚,与油漆车轮,粉饰装磺而经常动员百八十人。 熊大年一脱昔日混混头的习气,亲自指挥监工,在不到十天的工夫,造起了一座宽敞的车栅,足足可容下近五十辆大车,单套的,双套的,四套的,分别排列敞栅之中,敞车,棚车,货车,还有华丽的轿车。 熊大年总算没在绿杨村中白混,他将那因开渠道后,被水上快船夺去了买卖,而歇业的几家车行的车子,都统统以高价收了进来,甚至于连赶车的,和差点被卖为耕地的马儿也一并都收买过来,无形中使他在绿杨村这“车行”一门中,都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不但未曾“杀价”,在这种“无法生存”“毫无买卖”的歇业状况下,他本可以做的,但他却返其道而行,这怎不使人大生好感,而刮目相看,是以,熊大年在绿杨村,再也不似以前那种让人认为“敬鬼神而远之”的“暗里呸”的人物了。 “金枪行”的金字招牌竖起来了,金枪行的大车门黑漆油亮,铜环莹灿耀目,伙计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无论穿的吃的都是既朴实清爽,又照顾周到,对东家,一个个自心底里生出效力的愿望,那十余个混混,也都一改往昔游手好闲,歪戴帽子斜瞪眼的样子,一变而为“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就在金枪行一切都准备齐全,人马精神,车辆鲜明的时候,熊大年最后向战飞羽交差了! 飞燕居中,也来了五个奇特的人物! 那是保风险的五个把头。 大把头沈潜。 二把头吹箭马郎,一个三十来岁的苗子,深陷的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高耸的颧骨,与黑黑的带着棕色的皮肤,身体就同一头健壮的小牛,个儿不高,却是坚实得很,那厚嘴唇让人一见就感到他忠厚。 三把头邪拐边方,却是一个高大得超出常人的一条雄猛汉子,走起路来,拄着一根铁拐,一瘸一瘸的,连声叮咚作响,拐是铁的,连一条左腿也是铁的,若是站在那儿不动,别人还真以为他是天神下凡,浓黑黑的头发下,覆盖着的是同刺谓发怒时的一张黄短须,圈满的一张粗糙圆脸,一对大眼,悬胆鼻,阔嘴扇风耳,一一望而知是来自边塞的豪雄。 四把头却是一个又瘦又矮,又干又黄的鼠须汉子,一对人红的小眼,两撇鼠须,在显示他的精明与狡黠,无怪有幻狐之号,斐文璞的轻功智计,是保风险中没有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平楚是五把头,在这五个人中,他的身材,体魄,却显得英挺匀停,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长的脸儿,耳眼口鼻无一处不生得齐整适所,若非那一脸的大麻子,大白麻子太过显眼,谁不认为他是个标准美男子?他的外号叫金钱豹子,大概主要是由此而来!但沈潜却知道,这个外号有一半是为了他那火暴的脾气而赚的,这是个血性的人物,发起怒来就似一头金钱豹子那般的凶悍。 无巧不巧,五人从五个地方返来,却同时到达绿杨村,先后也差不了一顿饭工夫,这是他们约定的时间,一个个都如约而至。 战飞羽就如同老朋友似的,与他们哥五个在他那特辟的屋子里,痛饮三杯接风酒后,畅谈了起来。 不需要介绍,战飞羽一个个自他们的特征中,点名敬酒,认得毫无差错。 三杯酒后落坐,战飞羽扫视五人一眼,目光停在幻狐斐文噗脸上道:“我想听听斐老三,四把头的高见。” 一怔,五个人同样的表情显现在一个时间里。 微咳一声,沈潜道:“战飞羽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我们这五块料之中的军师斐老四!” 战飞羽淡淡一笑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谁叫他四把头的名字中有个狐字来?” 明损实捧,人就是那样,谁不好名,斐文璞虽然是赚了个“狐狸”“畜生”的明骂,却对战飞羽骨子里是说他智计多而高兴。 下意识的,也似是他的一种习惯,摸了摸那两撇鼠须,一左一右的各持一次,最后拇指与食指,捻着右边的那撇鼠须最长的一根的尖尖,轻揉着轻声道:“战大侠既然问到在下,咱可就没的话说,除了大哥告诉过我的以外,我尚不太了解别的,只就我去送的这一处,约略有个了解!” 战飞羽道:“四当家是送的哪一处?” 幻狐斐文璞道:“银枪霸攸通。” 战飞羽道:“攸老儿怎么说?” 幻狐道:“甚感荣幸,一生憾事可补!” 意外的,战飞羽道:“憾事?” 点点关,幻狐道:“若想找仇家,此人可列名于外了!” 同意的,战飞羽道:“看来是如此了,这老儿出名的火爆,当不会做作,那么三把头呢?有何……” 如雷似的声音,邪拐边方道:“他妈拉巴子的,我残废人最倒霉,到了那铁葫芦晁百户家里,那小子瘫啦!” 猛然立起,战飞羽与沈潜同时急呼:“你说什么?” 瞪大双眼,粗豪地邪拐边方道:“怎么?两位?我说那老上子瘫啦!” 战飞羽与沈潜互望一眼,突地双双哑然失笑,缓缓地都坐了下去,沈潜道:“老三,我们是说你叫晁百户什么?” 邪拐边方道:“铁葫芦啊!嗅!原来你们不知道他在早年是叫这个名字的?你们只知他叫火栗子不是?” 战飞羽淡淡的道:“这要请教!” 邪拐边方道:“战大侠,俺姓边的,可是个直筒子,您要是同俺文绉绉的,俺他奶奶的可受不了!” 沈潜道:“你他妈的罗嗦什么,问什么说什么,哪这多的零碎!” 邪拐道:“晁百户在俺关外,原本是个马贼,以铁葫芦做暗器,横行乡里,后来惹上了黑山的寨子王,出动了他手下一百单八名的好手,追杀姓晁的,他没法存身,这才来到关内,找了个地方窝了起来,后来寨子王死了,各寨也散了,但他却不敢回关外,就在关内以制栗子供应江湖人物,所以才有火栗子名号!怎么,我叫错了?” 战飞羽道:“你不但没叫惜,你还真叫着了,只不知你以前怎不叫?我是说在沈老大面前!” 嘿嘿一笑,邪拐边方道:“这有啥稀奇,以前俺不晓得火栗子就是铁葫芦,这次去了,俺才知道什么晁百户原来就是关外的晁大牛。” 幻狐斐文噗道:“你见过他在关外用的暗器吗?” 摇摇头,边方道:“俺同他那时差了一大截年纪,哪里会见过他的暗器!他那玩意扔出来就爆开,他不给看谁又知道是个啥样的家伙!” 战飞羽道:“那三把头又怎知道火栗子就是铁葫芦?” 边方道:“俺这次到了他那儿,在门上遇到了熟人,替他管事的,就是俺在关外时的伙计。” 幻狐道:“什么伙计?” 边方突地恼火了,吼道:“斐老四,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妈拉巴子的好像问案似的,一个字眼也不放过!伙计俺还有什么伙计,俺家的一个长工,你还有什么问的?” 战飞羽笑笑道:“四把头的意思是以为他是你的搭档,要是长工,就没的说了!” 双眼一瞪,邪拐边方道:“这就奇了,是俺的搭档,难道就有的说了?” 沈潜道:“可不?要是您的搭档,就得请你再跑一趟,打听打听看,昔年杨大侠遭难,姓晁的是否有份?” 边方一拍脑袋道:“噢!还有这么个说法?没关系,虽不是搭挡,老刘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就再去问问他不就结了!” 这邪拐边方,真可是名副其实的是个直肠子。 战飞羽道:“以一个不是道上的人,又怎能知道他主人在江湖上的一切所做所为呢?” 一歪头,邪拐边方道:“那不管他,那老小子为什么瘫了,老刘该会晓得的,这还不是条线索吗?” 战飞羽突地注视着邪拐边方,道:“四把头是个活张飞,粗中有细呢!看来真的得再劳你驾跑一趟了!只是不要那么急,休息一天再走不迟!” 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边方嘿嘿道:“俺姓边的在江湖上能混到现在,就常常是凭着什么……什么感应来着,他妈的,俺不知道怎么说,总说就是我觉得该做就做,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却常常给蒙对!” 一直没开口的吹箭马郎道:“什么感应,那你不成了神,你们汉人叫什么预兆的,就是你那个样子啦!” 邪拐边方,一拍大脑袋,吼道:“对!对!我一感到有什么预兆,做就做不做就不做,该说就说,百不失一,嘿嘿!还是我们苗二哥,比我聪明!” 沈潜道:“看你那份德性,说你胖你就喘,说你白你就没洗脸,滋润的那份熊劲儿?” 大毛脸一低,不好意思的偷偷望望战飞羽,拿起桌上酒杯,一仰脸边方干一个满杯,遮掩自己的窘态。 战飞羽道:“楚老五,怎么样?” 金钱豹子楚平道:“彩花扈三娘准时赴约!” 战飞羽向吹箭马郎望去,马郎道:“看来,我这处有问题,那铁鞭牛刚,在五日前被人宰了,听说是被蛇帮下的手!” “噢!” 战飞羽轻噢一声道:“是有问题,我们也碰到过蛇帮三眼鹰荆豪的面,同时还宰了他个不算差的手下——人熊秦厉。” 沈潜望望四个诧异满面的弟兄,沉声道:“我去的多臂梢公潘龙,亦准时赴约,这样子是五家三家来,两处有问题! 我们还得下番功夫!” 战飞羽沉思一会道:“我想请三把头同四把头去晁百户那儿套套底,大把头去一趟铁鞭牛刚那儿,摸摸底,二当家同五当家的,在这两天就跑两趟金枪行的买卖!” 沈潜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战飞羽道:“不!还是你们老办法,硬给压了来的!” 邪拐边方道:“不行!我不干!同老四在一块,我总得受他的闲气,再说我这次回去,一个人还有理由说是要回去看老刘的,如今带了个人去,就是有体己话,也不方便!” 战飞羽一听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四把头去趟铁鞭那儿吧!大把头就留在这儿,等十锋将到齐,也好分派分派他们以后的差事!” 邪拐边方喳喳道:“人都讲战大侠,冷森酷厉,不好讲话,我他妈的倒没这个感觉,这要同我们老大商议准许得受顿排喧!” 沈潜怒吼哼一声道:“好啊!老三,这才来了不到二个时辰,你就对我不满,拿着我垫活底了!” 惶急的摇手,邪拐边方道:“嗨!嗨!老大,我可不是这意思!你是我们的大把头,最最信服的大把头,我只不过……只不过……他妈拉巴子的,这得怎么说来着?……” 战飞羽道:“只不过只觉着我不那么不通人性就是了。” 一拍大脑袋,边方道:“对!对!不通人性!不通人性!” 幻狐斐文璞道:“那么你是说原先你认为战大侠是个不通人性的人了?唔!” 一怔,突地大怒,吼道:“老四,你他奶奶的,怎么净揪我的小辫子?我虽然嘴巴不如你激灵,可是心眼可不比你坏!” 吹箭马郎道:“算啦!你两个见面就吵!你不正正经经的喝点吃点,听听战大侠将他今后的打算和这儿的情形,给咱们讲讲,那不比闲磕牙好!” 战飞羽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哥儿在一块儿,这样才显得不外,同时也热闹些!” 沈潜长叹一声道:“他们要是有战大侠说的那样就好了!” 战飞羽笑笑,就将此处状况约略讲了一遍,并将飞燕居金枪行开业目的,是为了招摇,引出昔日杨大侠仇家上门之事告诉了他们。 待到酒醉饭饱,战飞羽这方一一送他们到下处休息,第二天,邪拐边方与幻狐斐文噗,在拜见过余老大,谢过昔日援手之德,畅叙一番之后,即迫不及待的走了。 马郎与楚平,却到金枪行挑选人车去了。 战飞羽与沈潜,回到客栈,商讨行止,并陆续接见了已得通知赶来的三个十锋将与他们的属下。 沈潜当时即令其中的二位,与马郎楚平配合,准备送货出发之事,另一位十锋将,则暂时主持金枪行的事情。 在忙了二天之后,马郎与楚平,看着手下,将布匹装好,每人带着一辆双套棚车,浩浩荡荡,在货主派的两个人押车之下,出绿杨村而去。 货主就是那绿杨村暴发户廖胖子。 绿杨村的人轰动了,对金枪行能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摆出了如许大的场面,派头,都啧啧的赞羡,龙帮昔日余大龙的一伙弟兄们,都眉飞色舞的,脸上有着无比的光彩,这毕竟是他们龙头大哥的事业,他们能不高兴? 这两天,十锋将又来了两位,金枪行的人手更齐全了! 也更显得热闹了! 绿杨村也在突然间多了这多生面孔,而有了不同的感受,生意买卖,也似乎好了许多,因为凡是新来的,虽然一个个行动粗野,说话豪放,然而却从不给人麻烦,显得这村里有生气多了! 杨大龙的那个篱笆门内的家中,大白天关着门,正睡觉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当大龙开开屋门望天,只看到篱门外一个青色衣衫的身影,就闻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大龙,怎么大白天里关着门!我还以为你出田去了呢,出什么神?还不给我开门?” 一声欢呼!大龙不但未曾来开门,反而返身回头向他老娘房门冲去,口中大叫:“娘!炔来!曲大哥来了!” 到得房门口,突然想到娘房中多了个叶媚,猛然停身,止住推门的健臂大叫道:“是曲少英油大哥为了,我去给他开门!” 一回头冲向门外,身形尚未出屋,猛然抬头,怔了! 门前站着一身葛布长衫,容貌清奇,足踏云履的曲少英,正缓缓的道:“个头不小了,怎么还同个小孩一样大吼大叫大跳大闹的,哪有让远道来的人吃闭门羹的道理?等着你开门,我可就得在外面多喝几口西北风了!” 房中突然传出了娇媚的声音道:“咦!真的是活神仙到了!这是哪阵风吹的!” 大龙望着曲少英,正欢然的让他屋里坐呢,曲少英闻听到这娇媚的声音,突然神色一怔,但旋即应声道:“这是哪家的新娘子的声音,我没跑错了门吧?” 门内出现了娇媚如花的叶媚,闻声望着曲少英娇嗔着笑叱道:“好啊!还没进门呢,就在烂嚼舌根了——” 倏然停口,叶媚的脸上,突然赤红如夕阳晚霞般地,察觉自己的话里语病太重而害臊了! 曲少英迈步进屋,边走边道:“怎么?冬天还没到,大娘这屋里就生了火盆?” 叶媚轻哼一声,白了曲少英一眼,脸上羞得更红,火辣辣的不知说什么是好,那副尴尬的样儿,又羞又喜的神态,直看得刚出房门的余老太,也不禁笑出声来。 “啊!没有啊,才秋天吗,曲大哥。” 一旁的大龙却蒙然不觉的答应着。 曲少英笑道:“没有?怎么有人烧盘呢?” 余老太忙打圆场地道:“啊!真是难得,曲先生快请坐,媚媚,去刚刚做的那花生莲子羹端出来待客吧!让曲大哥好好尝尝你做的手艺如何。” 叶媚一歪头,一斜身,俏皮地道:“才不呢!等回别烫破了他的嘴,那更要嚼了!” 曲少英施礼坐下,道:“恐怕不是给我吃的吧?老太!” 大龙业已看到叶媚尚未退红的玉面,笑道“叶姐姐不好意思!我去端!” 叶媚未再吭声,仅只白了曲少英一眼,余老太道:“曲先生怎么有兴趣到寒舍来?可真是稀客!老身想请都请不到! 自上次见面,怕不又是五六年了!” 曲少英笑道:“正因为五年了,我才来呢!” 余老大诧异地道:“难道这年头还有个说的?” 曲少英道:“老太服了我三次药,如今情况如何?我是特地来看看这药效,也正好来给老太问安!” 叶媚道:“恐怕药效比问安重要点!” 曲少英笑道:“这倒是实话,我可不用撒谎!” 叶媚怒道:“你——” 余老太摇手道:“好啦姑娘!曲先生是逗着你玩的,咦! 车笃同杨孤怎没起来?” 突听杨孤扬声道:“大娘,我们早起来了!这回不知来人方不方便见,所以不敢出去!” 余老太笑道:“傻孩子,能到咱屋来坐的,哪有不能见之理,还不快出来见见天下闻名的再世华陀挚友,九天回命曲少英曲先生!” 车笃与杨孤,同时闪身而出,同时曲少英躬身为礼,口中道:“拜见曲先生!” 曲少英站起还礼,细细打量二人一阵,随后向余老太诧异的道:“这二位兄弟,好一副骨格!老大太,是您的什么人? 看来我们是有缘!” 余老太道:“高的叫车笃,小的叫杨孤,都是大龙的结拜兄弟,怎么,曲先生,你大轴套小轴的,可是话里有话?” 曲少英笑道:“实不瞒老太讲,给你看病,看药效都是假,我知道大龙好早就从战飞羽那儿习了童子功!您知道习了童子功的人是不适宜结婚成家的,可是您又只他这么一个儿子!” 此时大龙已提了个食盒出来,里面放了六碗羹汤,未端碗,曲少英已急声道:“咦,好香!鲜而不油,清香远播,这是什么,我可等不得呢!” 说着话故意猴急似的伸手自食盒中端了一碗,就口就喝,一口下肚,咂咂嘴道:“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妙啊!妙啊!口福不浅!只是这似乎是专为新……” 叶媚本是甜甜的望着他笑,一听即扬掌道:“你再嚼舌根,可别怪我不客气……” 曲少英赶紧一手掩碗,一边道:“好!好!大妹子!不说……不说……” 叶媚这才娇声道:“这才像话……” 余老太看着曲少英又喝了一口,道:“曲先生来此,难道还有别的事?是与大龙习童子功有关吗?” 曲少英咽下去,将碗放下,大龙给余老太与叶媚捧上一碗,自己与车笃亦各端一碗,一闻曲少英来此与他习功有关,一双大眼瞧着曲少英,瞬也不瞬的等听下文。 曲少英道:“我回去就翻查药典医书,费了我几年的功夫,年前才得到结果,炼了一种固元丹,可使练童子功之人服后,不再因成亲而功力大减!” 余老太极端庄容的起身为礼道:“老身母子,真是不知如何感激先生,老身解毒存功恩德未报,如今龙儿又劳费心费神,炼此神药,请受老身一拜!” 曲少英闪身摇手道:“老大如此就见外了!” 余老太道:“曲先生恩德,岂是言词与这一礼可以报答的,再说也就显得我太俗了!咱就心照不宣,那曲先生刚刚对他们俩所说的……” 曲少英道:“在炼这药时,同时还有余药,提炼一付增强武林人功力的药!我也将他炼成丸,也带在身边!” 叶媚一听道:“拿来!” 曲少英道:“什么呀?” 叶媚道:“增强功力的药丸呀!” 曲少英道:“你要它做什么?” 叶媚道:“你装什么傻?你说,你是给也不给?” 曲少英道:“药在我身上,给不给那得看你怎么对待我了!” 叶媚道:“给我谢谢,不给嘛……” 曲少英道:“怎么,你还要抢?” 叶媚道:“不!我只要你还我就行啦!” 曲少英说道:“还你什么?我几时该你了?” 叶媚笑道:“就是刚才!把花生莲子羹还我!” 曲少英一怔,突地自袋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四粒丸药,红赤赤的小丸,一粒递给叶媚道:“谁叫我好吃?吐出来又不行,只好认啦!以后可得小心!这种亏本的事,万不能再做!” 嘴里说着,又给车笃杨孤每人一粒道:“这是绿份,两位兄弟,快就着莲子羹服下,进去运一会功力就行啦!大概增个十年功力没问题!” 车笃与杨孤大喜,双双恭敬的接过,连称谢谢,遵命服下,即施礼退回房中而去。 剩下一粒,曲少英递给余老太道:“老太也服一粒吧!” 余老太道:“我看不需要了吧!” 叶媚伸手接过,端碗强余老太服下道:“怎不需要!他这东西送的正是时候!” 曲少英道:“喂,大妹子!你话里可清楚点,怎么东西东西的搞不清人和物?” 叶媚笑道:“这是你自己想的,也叫做一报还一报!” 曲少英摇摇头,没奈何的,又掏出一个红包来,拿出了三包药来递给大龙道:“这包中每包有三粒药,饭前服下,效力大点,你就拿去试试看吧!” 大龙敬谢接过。 突地,门口射落一人,大白天毫无征兆,顿使屋中之人,大吃一惊!齐齐转身回头,提功戒备,八道眼光,向外倏射! 来人入眼,余老太猛然长身而起,惊呼一声道:“咦……” 来人亦同时惊“咦!”出声。 曲少英却突地站了起来,刹时间,脸上布满了笑容—— 五十七、真真、假假、两欲为 来人乃是战飞羽。 余老太惊咦的是何以沉稳如山的战飞羽,会突然于大白天毫无朕兆的疾驰而至。 战飞羽惊咦的却是突见曲少英在此。 战飞羽来得慌急,然而此时却突地面现欢容,轻快的迈步进屋,向余老大为礼后,即向曲少英道:“少英,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难道又有了新的发明,来求证了?” 长叹一声,曲少英道:“交友贵相知,子真余之钟子期也。” 余老太道:“战大哥有事……” 笑笑,战飞羽道:“事虽有,可没有我表现的那么急,我是看到门开着,所以……” 叶媚笑道:“原来你也是个急性子?虽然我们昼夜颠倒,然而放眼武林,能让我们门开着而毫无动静,那可真也不多!” 战飞羽道:“虽然是我心急了点,可是暗箭难防!” 余老太道:“难道战大哥白天来此,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深沉地,战飞羽道:“飞燕居中,有一对方卧底之人……” 叶媚道:“啊!你是说那奚彭?我还没去逗逗他呢,再住三天,我就可以有时间了!” 战飞羽沉重的道:“有时间也来不及了!” 叶媚惊道:“怎么,难道你来此,就是因为他发生了意外?” 点点头,战飞羽道:“昨夜他同我派去同他套近乎,已有眉目的尖辣子毕庆,双双陈尸在店中。” 一阵沉默,连声音都一丝儿听不到,似乎几个人的呼吸都已停止。 这在表面上,虽然是仅仅死了两个人,然而,在骨子里,却显示了一件最大的危机,这证明对方已有人在绿杨村潜踪,而且时时在注意双方人物的动态。 奚彭的死,证明了毕庆的成功,毕庆的死证明了对方的狠毒,机警,在毕庆尚未将情形说出以前,及时杀人灭口。 最大的损失,乃是丢失了一条最有力的线索,奚彭具有一种特殊的玩意,不宜于让余老太见到,如今,这条线索烟灭了,而且是烟灭得无影无踪,毫无痕迹。 因为战飞羽在得到通知后,即曾迅速的到达二人死的房间,详细的搜查了二人的一切,包括尸身与遗物,但,战飞羽却是一无所得。 然而他却断定二人死在午夜过后不久,杀人时毫无响动,整个客栈中,竟然毫无所觉,直至今晨,才由小二发现,足见此人不但手法利落,而且是阴毒狠辣,老谋深算,他不知已注意二人多少时间了。 曲少英缓缓的道:“飞羽,杀两个人还用得着那么多词儿来形容,什么手法利落,阴毒狠辣,老谋深算啦,江湖上配我这神仙境界的人物,恐不多见,就算你吧,也不见得如此啊?” 战飞羽深注老友,一字字地道:“就因为我自觉不及,才有此说。” 曲少英一怔,道:“咦!甚少妄自菲薄的你,也如此说,我倒听听你的理由,有机会倒真愿会会此等人物!” 战飞羽内心一紧,神色却依然诚恳的道:“理由很简单,此人乃是化装成小二,给二人送了一壶毒酒,这岂不是阴毒狠辣,而又老谋深算?” 曲少英不以为然的道:“化装成小二送壶毒酒,只是方便行事而已,怎配称为老谋深算?” 战飞羽道:“怎地不算老谋深算?毒酒中放的是最最普通的毒药,但却激烈无比,入口不需多时,即可将人弄倒,而且是毫无响动,如此则较动手要露出武功手法,岂不是干净利落,而使人无法推知其身份,何况他还在二人死后,从从容容的为之移尸床上,熄灯而去,即令店中小二查夜,或来收碗盘,亦不至于到房中查看早点发觉,巧的是,昨夜厨下就未收碗盘,因为这二人要的酒菜,足足可以来个通宵拇戟,而且二人也曾有过这个记录,是以虽未吩咐来收,店小二都自动改为今晨再收,他们是在此时,被店小二发现的,你说是不是老谋深算?你这个再世华陀,能想到他用的是什么普通毒药吗?” 曲少英沉思有顷,摇摇头道:“这倒难住我了,既称普通毒药,又是烈药,而能不被发现酒中有毒,这可就叫我说不出了,因为任何一种药都有一种特殊味道,嗜酒之人,对酒的异样是最易感触得出的,所以这可就真难住我了!” 战飞羽道:“连你都想不出,那他们怎能想得到,其实……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你倒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曲少英道:“哪有什么新发现,还不是因为大龙你传了他童子功,我想到老太就他这么一个独子,练童子功的人,又不适于成亲结婚,所以我在三年前,就开始为他配药,如今配成了,特意送来的,顺便也看看老大的毒伤如何了!” 战飞羽突地神色一变,但瞬即恢复,有兴趣的道:“你倒是有心人,三年前就开始了,我怎地未曾听你说过?” 曲少英笑笑,泰然地道:“这——事尚未成,何必同你讲呢?” 叶媚突地道:“曲大哥还每一个人给了我们一粒,增强功力的药呢,是炼大龙的药剩下物质,据说可以增强十年功力!” 战飞羽道:“噢!老友,你有点偏心吧?” 曲少英道:“你意何指?” 战飞羽一伸手道:“咦!增强功力的药,谁不想要,我也是个练武的人,岂能例外?” 曲少革道:“算啦!你开什么玩笑,以你战飞羽在武林中,被尊为泰斗的人物,江湖黑道,哪个不称你为人王,枭雄,霸天?何况你的功力已是出神入化,百毒不侵,岂需此种药物,不过……” 战飞羽手不缩回道:“不过怎么?” 曲少英道:“多年老友,手都伸出来了,我能打回票吗? 这多没面子,不够意思。” 战飞羽道:“说的是吗!伸出的手,我是不好缩回的,对你,我也向不缩回,可也向未失望过!” 曲少英自怀中掏出小瓶来,倒出来三粒粟米大药丸,递至战飞羽手中道:“你自己不用,就送给你绿的……啊……” 蓦地—— 惊呼声中,战飞羽那只天下间闻名的“神手”,突地灵巧的一翻,紧扣着曲少英的脉门,药粒依旧为战飞羽掌心吸牢。 战飞羽长身而起,左手一连在曲少英已瘫痪的全身,连点数处大穴,右手一放,将手中药放于身上,迅速的双手一动,两手捏紧曲少英腮膀子一压,“咔嚓”一声微响,曲少英下巴业已掉下来了。 曲少英目眦如裂的狠瞪着战飞羽。 余老太与叶媚虽对战飞羽的动作,与对曲少英的态度,大为惊异,然而相信战飞羽绝不是莽撞之辈,故而坐于原处,仅是诧异的冷眼旁观,他俩是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 战飞羽将曲少英下巴卸下,突地近前,俯视曲少英嘴中,然后伸指一戳,迅捷地自曲少英口内提出一颗牙来,然后顺手一托,曲少英大叫一声,疼得脸上见汗,突地大吼骂道:“战飞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冷冷地道:“什么意思,稍停你自会明白……” 扭头,战飞羽向余老太与叶媚道:“大娘,媚媚,运功试试看。” 余老太接口道:“你动手时,我已运功试了,有散功的现象!” 叶媚闻声一试,突地,柳眉倒竖,娇叱一声:“曲少英,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早若发现你的脑袋……” 战飞羽道:“他不是曲少英!” “是谁?” 这是余老大同叶媚的同声急呼,诧异之色,甚是特异。 战飞羽道:“暂时还不敢确定,不过很快就会知道的!” 曲少英这时怒声道:“战飞羽,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曲少英,你这……” 冷漠至极的,战飞羽道:“不说明白,你不会相信的,曲少英现在飞燕居!” 此话一出,不但面前这假曲少英为之嗬然若丧,即连余老太与叶媚也大感意外,叶媚道:“你一来,即知道他是冒牌货?” 战飞羽点点头道:“我那声惊咦,他就应该有所警惕!” 余老太道:“他的狡猾沉稳因不知曲少英在此,冀图骗过你,尚有理由可说,你既已知道,都如此的沉着,镇定,那真是非常人能及!” 战飞羽道:“大娘夸奖了,我同少英分手后,是安步当车来的,当我一看到他时,确实并未想到他是冒牌的,我还以为是少英抄捷径来此,特意同我开玩笑呢?” 叶媚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假的?” 战飞羽道:“从他的话中!” 假曲少英此时突似认命,反而沉稳地道:“我话中有何不对?” 战飞羽道:“你可知道,真曲少英绝不会不知道,奚彭同毕庆乃是中了砒霜的毒!” 假曲少英道:“哼!我难道不能继续同你开玩笑吗?为什么?” 战飞羽道:“不错,就因为我怕你如此,我才再试验你啊?至于为什么吗,你就暂时闷着吧!” 假曲少英道:“哼!说说看!” 战飞羽道:“你说你三年前就给大龙炼药是不?” 假曲少英道:“这有什么不对?” 战飞羽道:“你可知道,两年前我们在哪儿,曲少英在哪儿?” 假曲少英道:“你们在戈凉那儿,曲少英也在!” 战飞羽道:“你对我知道的不少,这我可没告诉过毕庆!” 叶媚道:“你是说他是从毕庆那儿知道我们的一切?” 战飞羽道:“没有真的事实,如何能骗得奚彭对毕庆的信任?” 假曲少英道:“只怪你战飞羽名气太大,叶媚的名气也不小。” 叶媚道:“谢谢你的夸奖,只可惜是出在狗嘴里!” 假曲少英怒瞪叶媚一眼! 战飞羽道:“你也只好怪你对我同曲少英的感情的了解程度,我俩是无话不谈的,再有即是曲少英为大龙炼药,乃是我的请求,却不是他所起意,他是热心去做,而且药也实在炼成,这次来这儿,就是为此,还有,曲少英有增强功力的药不假,可并不是此次所炼,他本已就有,还有,我百毒不侵,乃是近年之事,他来此处,我尚未告诉他;怎么……这些破绽还不够吗?不够,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曲少英的医道通神,被许为当世华陀,那是因为他自身的病疼而激发的!” 屋中之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战飞羽,显然对于这一代神医的秘密,都想知道。 战飞羽回忆似的道:“少英自小被牙病所苦,全嘴里没有一颗完整的牙,稍长即发誓要为医者,他如今这医道,是自苦痛中得来的,我卸下你的下巴,可不是为了除掉你嘴中假牙中的自绝毒药,你知道吗?” 假曲少英吼道:“战飞羽,你实在才真真正正的是个阴毒狠辣,老谋深算的狐狸!” 战飞羽道:“假若你认为如此,我绝不辩白,我就是如此,也是为了自卫,为了正义,我并没有乱用我的智慧,乱施我的聪明,你要认为我那些理由还不充足的话,那就是你太过自信,太轻视我战飞羽了!” 假曲少英道:“是的,我太轻视你了,把你看成了个诚信的人物,岂不是自找麻烦,我只恨我了解你尚不够深!” 战飞羽感慨的道:“这倒是实话,我本不想炫耀,但你既如此讲,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对于医道,虽然不精,然而却并非外行,这里大娘与媚媚,都可以做为证明,是以,就凭媚媚说的那句能增强功力的药是为大龙炼药的剩余物质所提炼这句话,我就敢断定你非曲少英,虽然余药有效,但绝对不能够增强十年功力!” 假曲少英在此,已是无话可说,怒道:“算你行,战飞羽,你要怎样处置我!” 战飞羽道:“我战飞羽向不虐待俘虏,可也决不在纵敌人,这要看你自己了,现在我还没有想到处理你,我倒想处理处理大龙他们了,媚媚!你虽有点散功,但相信不会太快,足有力量看管他这穴道被制之人,就交给你了,大娘同我去看看大龙弟他们吧!” 俗话说的好,儿女心上肉,余老太早已心急不耐,但还能沉得住气的原因,那是她的修为,礼数,如今一听战飞羽之话,当先冲向大龙等所居房内。 战飞羽与余老太入室急放眼望去,不由得大惊,余老太急冲而去。 战飞羽迅即伸手抓住余老太肩部,轻声道:“大娘勿动,可恶这假货,给大龙弟的乃是尖奋心神的药物,大龙弟现在正以本身功力与之抵抗,看来定已有成,若能渡过,则对大龙弟有益无害,日后若再遇此类药物,则毫无作用,你不见他那顶门上,已有些微气体外冒,正是快竟全功的状况,想不到大龙弟有此进境,这倒是那假货想不到的后果,但此时你若惊动于他,则将使他前功尽弃,而且又能引导假货之药,危害大龙弟,您放心,他虽然全身抖颤,但却无关紧要,面红耳赤,乃是将药攻入头顶,即将尽排而出的现象!” 战飞羽低柔急骤的说至此处,余老太才算定下心来,二人同时望向车笃与杨孤,只见二人跌坐床上,全身萎靡不振,软不拉叽的,似是被酒所醉,低首闭目,毫无生气可言。 战飞羽一见,心中大惊,但却从容的道:“大娘请为我护法!” 迈前两步,一手一人,掌接头顶,刹时间内力汹涌透入车笃与杨孤体内,二人一颤顿时清醒,战飞羽道:“勿在动,随着我的劲流,慢慢导息,谨记方向路线,日后每日如此行动。” 一阵沉默,战飞羽只觉自己体内,一股静于山水的心湖,丝丝随心意自双掌透入二人体内。 车笃与杨孤,却正相反,只感到顶门如开了堤的缺口,怒潮澎湃,汹涌冲撞而至,只震得二人先是头晕眼花,耳鸣心跳,继而心胸颤动,一股逆流,与澎湃而下的怒澎,在各处要冲搏斗,渐渐败北,但却退一步守一步,退一关比一关抵抗力强,而战飞羽透入的力道,亦随之加强,排挤而下,二人只感到一股股刺心激动,继续不止。 二人强忍痛疼,遵嘱牢记路线,极力撑持,就在内力冲至足底心之时,两股正反力道,似在做最好的决斗,战飞羽蓦地加强内力攻入。同时,外间传来叶媚的一声怒吼,战飞羽心神略滞,内力倏停即起,口中道:“大娘勿动,小心戒备大龙!” 身形已转的余老太,突感老脸一热,轻身转至大龙身后,大龙此时突地睁开双目,头上已无微微的蒸气外冒,看到战飞羽的情形,启口道:“战大哥……” 战飞羽轻声道:“勿讲话,再运行一周,即出屋去助叶姐姐!” 双目神光十足,大龙却点点头,遵嘱运行。 余老大心中大定,双目注视战飞羽,翼身大龙,面露笑容。 战飞羽蓦然轻“嘿”一声,车笃与杨孤二人,突感一阵巨痛,自脚底传入,身体猛颤一阵,即闻战飞羽道:“循刚才路线,导相自身气息运行十二次。” 车笃与杨孤,刹时进入忘我之境。 战飞羽似无事人般地轻轻转身至门口,向外窥视一眼,即转身道:“大娘请在此为三人护法,我去接应媚媚,大龙醒来,让他到外面历练历练吧,房中有二个敌人呢!” 说罢,即穿身自后窗出屋而去。 屋中外间,叶媚正注视着那假曲少英时,突见他眼露异色,叶媚惊觉的以眼睛余光,向屋外望去,心中不由的暗哼一声。 只见有两个劲装人,一人手提单刀,一人空手,正轻灵的,鬼鬼祟祟的蹑手蹑脚的自他身后,潜入屋中。 蓦的,执刀人抡刀跃去,斩向叶媚。 另一劲装人却一跃,蹿跃疾扑假曲少英。 叶媚娇叱一声,闪身拦截,刹时将那人阻于屋中央,执刀之人一见自己落空,跃身扑向假曲少英。 叶媚又是一荡,适时阻出,立身假曲少英身前,怒目瞪着二人。 三人似都存了不愿惊动屋中战飞羽的心理,仁立对峙须臾,二劲装人,倏然同时进击,叶媚双掌翻飞,双臂抡起,刹时间掌影飘忽,如天女散花,身形灵动如狸鼠腾起,将二人阻于身前。 二人似是极为愤怒,猛然间执刀之人,舍身向叶媚不顾命的扑击,叶媚一闪,另一人适时攻向叶媚,一抡急攻,将叶媚缠住,执刀人却一竖单刀,堪堪刺向假曲少英,刀尖,差那么一寸,阴阴的挑过,急匆匆的,单手向假曲少英身上,一掌拍下。 假曲少英蓦地身躯颤颤,急呼道:“住手,这是战飞羽的独门手法,你解不开,背我出去!” 叶媚一听本是大为急躁的心情突然一松,挣不脱另一劲装人的缠斗的局面,顿时改观,挥洒自如的两掌,将劲装人逼退,飘身来至执刀人身前,一掌削向敌手肩胛。 执刀人顺手一挫身,猛然一刀扫向叶媚下三路。 如此迫近,叶媚倏然纵身后跃。 就只此一空隙,空身劲装人,飚前双手抡起假曲少英,背负着冲向屋外,叶媚娇叱疾截,然却为执刀人适时迎上,一连即是十八刀拼命的招数,逼得叶媚,无法截击,叶媚心中大急,柳眉一竖,本待拼命,立施杀手的,但倏然见门口光线一暗,黑影倏现,挡在门中央,叶媚顿时精神大振,娇叱一声,杀手连施,直逼得执刀人怒吼连连,而又不得不退。 战飞羽冷冷地道:“阁下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动投降!” 假曲少英道:“将我放下,设法冲出去!” 劲装汉将假曲少英,放于地下,挺身吼道:“战飞羽,你不要认为不错,别人怕你,我翻天掌勤双可不在乎!” 战飞羽冷凛地道:“有种,你手上的活儿,不知比口上的如何!” 突地,大龙自旁房中走出,道:“马上就可以晓得了!” 翻天掌勤双回瞪大龙一眼道:“小子,你还不够资格说这句话!” 战飞羽道:“你们来此不就是对付他吗?你能动了他,不正是大功一件?他岂仅是有资格呢?” 翻天掌勤双道:“你就是杨大龙,飞燕金枪的后人?” 杨大龙道:“不错!” 翻天掌勤双扭头向战飞羽道:“我提你个醒儿,战飞羽,你不会成功的,我这就先解决了这小子,你就等着吧!” 战飞羽蓦地后退一步,俯身在门房拖过两人道:“你是指这两位贵同行吗?成不成功,这就是证明,我也提个醒儿,并且让你捡个便宜,你若能将大龙赢了,放倒了他,那位冒牌货的曲少英,同你,还有其他人,都可以走,安然无损地走,否则,你们就通通留下!” 面色一变,翻天掌勤双道:“你有这个把握,你未免大……” 战飞羽道:“我战某人向不说空话,看!那就是证明!” “啊!”一声凄厉的惨吼,执刀劲装人歪身倒地,一条右臂,齐肩脱下,刀扔得远远的,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如高山上的流泉,那歪曲的面容,煞白透青,已不像个人了! 翻天掌勤双面色不由大变!—— 五十八、昆弟、自残、狐阋墙 叶媚突地冷哼一声,以不屑的眼光,望向翻天掌勤双的脸上,那是一双点漂的眸瞳,但自那眸瞳中,露出的是一股极度轻蔑的神色,饱含着鄙夷与讥消,这种眼光,比眼前的情势,使翻天掌勤双感到尤为难以接受,那种神色较犀利的兵刃,尤为刺心。 双目一瞪,翻天掌勤双朝叶媚怒声暴叫:“叶媚,你不用瞪你那对桃花眼,待会,我要把你那对蛇眼给挖出来!嚼成糜酱,再给你塞进去,叫你那对毒珠子,再也不能和现在一样的看你大爷!” 叶媚冷冷地,鄙夷地,娇叱:“你现在动手也是一样!” 蓦地虎扑,扬掌挥向叶媚,翻天掌勤双吼道:“臭婊子,你以为我不敢!” 适时,大龙大步一跨,扬掌迎向勤双,“膨”的一声暴响,翻天掌勤双,被震得暴退三步,抬头惊异的望向大龙。他可没有想到大龙的掌劲,竟然是如此的沉雄。 大龙怒哼道:“翻天掌你口里干净点!” 这是一种教训的口吻,翻天掌勤双突似被点燃的爆仗般,怒火冲天,暴烈的道:“他娘的我不干净,你又怎样?” 大龙沉声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就是那种料子!” 突地大笑,勤双道:“小子,你在教训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他娘的怕福怕病?你小子是失心疯?还是个白痴?” 大龙道:“人总有个人样子!像你这种狗没急就跳墙的货色,实在不配在江湖上混!” 神色一怔,勤双道:“怎么才配在江湖上混?就如同你们现在的样子,三个人堵我一个?” 笑了,大龙道:“放心,你的对手只是我一个,我再给你一次保证,只要你不脚上抹油,他们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勤双道:“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保证和放屁差不多,我走?我走得了吗?” 大龙点点头道:“看来你是走不了,除非你赢了我!” 勤双冷哼道:“赢了你?怎么样才算赢?哼!” 眼珠一转,大龙道:“勤双,你不用想在嘴皮子上玩花样,你们的目标是我,将我放倒,你就可以走了!没人拦你!” 一怔,翻天掌勤双道:“这可是你说的!” 大龙不耐烦的叱道:“废话!” 翻天掌勤双道:“有种!小子,你确实像个闯江湖的汉子……” 大龙怒吼:“勤双,你是靠嘴混的!” 怒吼着,勤双突然猛扑大龙,口中吼喊:“小杂种,你尝尝翻天掌的滋味!” 掌风呼呼,身影矫腾,排山倒海的劲气怒啸中,身形与掌影,混合成一股冲力,疾扑大龙。 大龙一个跟斗翻起,双掌如两把利剑,在他的身躯跃临勤双头顶的同时,直直的插向翻天掌的双肩。 飞燕金枪的后人,毕竟不同凡响,“燕剪掠空”的姿势,美妙已极,“双龙出水”的枪招,更配合的奇妙! 大龙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能将两种功力,合而为一的密接运用,看在战飞羽眼中,大为赞赏,也为他对将要来临的难关的冲破,具有了充分的信心。 翻天掌勤双的感受,却恰恰相反,刚刚对了一掌,被大龙震退三步,在他以为不过是这小子取巧,是以他套住了大龙的话头,单打独斗,自以为凭你翻天掌在江湖上的磨炼,与挣得的名声,本身具备的功力,对一个在江湖上藉藉无名的半大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知,身形甫动,眨眼间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心惊挫势的刹那,头顶上突然疾刺上两股犀利如刀的劲风,不由得大惊失色,不逞多想,扭身反掌,猛旋疾迎,打眼望去,只见敌人如天神下降般,倏然反弹而起、迅疾落地,那两股疾风,犹在双肩上留下隐隐的微痛,敌人那反弹落地的身法,美妙飘忽至极,使他大为惊凛。 翻天掌勤双,顿收轻敌之心,不敢莽撞轻率,双目如隼般,盯视大龙,瞬也不瞬。 一招甫过,大龙信心顿增,凝视勤双,缓缓的迈步,轻轻的落足,口中轻声道:“勤双,这才像条汉子!是个江湖人物!” 勤双狠毒的道:“小子,不要认为你那一手就配说这句话,你越如此,越表现出你嫩,你生,我不会含糊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物。” 大龙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正等着。” 牙齿挫得“咯嘣”响,勤双的面孔扭曲着,那是气急的憋扭像,口中拼出来的语声尖冷如箭:“小子,你等着了!” 猛一挺身,勤双形容狞厉如鬼,双掌一前一后,幻化着,不带一丝儿风声劲气,出乎武术常理之外的前后倒蹬着直插向大龙。 就在人影快就扑到的刹那,突然合掌猛翻,“吱”的一声,一股奇异的力道,自双掌揉搓的刹那出现,直冲大龙前胸。 勤双的双掌,便同两道钢箍,左右斜砍向大龙腰际,怪异力道似流瀑倒泻冷电倏射,劲力胜双掌,这是翻天掌勤双的独门绝学——凝掌力,形成了三面环攻。 微微偏身,闪过勤双的右掌与凝力,双掌翻飞处,大龙疾迎以勤双左掌。猝斩如电,往下横切。 凝掌行功,猝然暴旋,勤双的身体如旋转的陀螺,双臂如怒飚中的风车双翼,切向大龙的脖颈。 突地蹲身,双掌晃动,左搂右削,“咔嚓”声中,大龙的招式,就像田里的农夫,割麦子的形状,疾似闪电般,切削向勤双的双腿。 庄稼汉的庄稼把式;真正的运用成武术绝招,直看得叶媚娇声叫好! 恍如电硕般,那突来的刺心痛楚,让翻天掌勤双僵窒了,他就像泥塑木雕也似的呆呆的,仍然延续着尚未中掌前姿势,右手高,左手低的停在身前。 腿颈如火烧针刺,动也不能动,豆大的冷汗,自脸上涔涔滑落,风苍的肌肉腮帮子;抽搐着,扭扯得眼歪嘴斜,勤双的肉体刺痛抵不住精神的崩溃,折断的腿骨撑不住身躯的重量,在惊骇、惊悸、惶恐又激动的错纵复杂的表情下,颓然跌翻,那微微的,但却清脆的骨折声,紧接着逼出了勤双的惨痛凄吼! 那是一种无助的,悲愤的,而又泄气的惨吼! “噗嗤!” “噗嗤!” “噗嗤!” 惨吼后,紧跟着三声肉碰肉,骨碰骨的声音。 战飞羽的脸色变了! 叶媚的脸色也变了! 大龙不禁惊咦出声! 假曲少英、断臂劲装人、与翻天掌勤双,竟然在眨眼间,几乎是同时,自碎天灵,血肉模糊,脑浆迸流的自杀而死。 战飞羽俯身挟起门旁的两个俘虏,进得屋来! “防备着的点,战大哥,莫再让这两个自尽!” 内室走出的余老太,恰恰望见刚才的一幕。特意的提醒战飞羽。 战飞羽将二人放在地上,点了两个人的软麻穴,然后将二人拍醒。 那是两个中年劲装汉子,清醒后,转眼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景,互望一眼,颓丧的俯首无言。 战飞羽沉声道:“朋友,战某人请教两个问题,望两位合作,免得皮肉受苦!” 久久不见回音。 战飞羽面色一变,俯身将其中之一的头搬了起来,只见那人的唇角,紫血滋滋外流。眼中流露出一股狠毒的煞光,那是一种极度的怨恨神色,犹如噬人的困兽狰狞之目,令人望之心悸神颤,战飞羽无须扳开两人的牙齿口唇,就知两人是将预置口中的毒药弄碎,而嚼舌自尽,紫血是最好证明,懊恼万分,满脸羞怒,在余老太警告之后,未能防止,心中那份难受,实是难以形容,狠狠的将二人摔倒地上,战飞羽怒嘿一声,长身而起。 余老大道:“人有失神,马有失蹄,吃饭还有不掉饭粒? 吃烧饼还有不掉芝麻粒的?偶一失算,谁也免不了,否则岂不成了神仙啦!战大哥,这没什么值得懊恼的!” 不甘心地,战飞羽道:“除了晓得一个翻天掌勤双外,其余的竟然一个也未能落实认出,尤其是这个假扮曲少英的,我至今未想出江湖中有同他那种形象类似的人物。” 余老大一笑无语。 叶媚深意的道:“江湖之大,武林之广,岂是我们能够全都了解的,你所想的,思索的,不外一些有名有姓,曾在江湖上有过踪迹的,一些隐逸山林,或暗中行动的鬼崇人物,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知道的,不过……” 战飞羽道:“不过什么?” 沉思的,但却甚为斩绝的叶媚道:“谜就将揭开了……” 战飞羽心思一转,恍然道:“是的,谜就将揭开,有头就有尾!不怕他不来!” 车笃与杨孤,此时亦已出来,精神熠熠的,容光焕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上去虽不相称,但却毫无高下之分,杨孤的精神头,并不输车笃。 大龙招呼他俩人,动手要将五具血淋淋的尸身搬走。 战飞羽道:“且慢!大龙!我看搬到那里去住吧!” 余老太点点头。 战飞羽道:“将需要的东西带走,余下的,就放把火烧了算啦!弄些尸身出去,也不好处理。” 余老太点头道:“就这么着吧!二十年的时光倒有点舍不得这些破烂,这就是人!” 大龙同车笃杨孤在余老大的指点下,把东西整成了几个包裹,叶媚帮着余老太收拾她自己的东西,人多手快,不多时已准备完备,在杨孤与车笃的点燃下,首先将存的食油,泼洒尸身之上烧起,逐渐的蔓延开来,三间茅屋,很快的冲起浓烟旺火,引得田里的农夫,都急急的跑来,经大龙的解释,一个个都又回到田里,朴质的农夫,守望相助的传统,实在显示了大龙母子为人的成功! 望着冲天的火焰,余老太叹息着,脸现依依之情。 大龙点点头,一行人,走向绿杨村。 曲少英真的在等待着,在战飞羽的居处。 他也真正的为余老大带来了药,那是他特意炼制的。不是余渣的提炼物,巧得很,他真的同假曲少英一样的为大龙冶炼出一种增强功力的药,完成了战飞羽的嘱托。真正的医者,是不尚吹嘘的,他保留的说,药效能增强功力,但绝非假曲少英说的那么神。 战飞羽将经过情形,略向曲少英说过后,笑道:“起初我还真为那家伙唬住了,我以为是你抄捷径,走近路去给我特意地开玩笑呢!” 曲少英笑道:“飞羽,玩笑我们倒是常开,类似的情形,还没有过,你说是吗?媚媚!” 叶媚道:“我不管你们那笔陈年老帐,倒是我让那假货骗得好苦,实在不甘心,损失要从你这儿补偿才行!” 曲少英一怔,诧道:“你不管我们的陈年老帐,可是你这又是哪一门子帐?这个帐又怎么可以算在我头上?” 余老大一旁笑道:“我看曲先生就将你那瓶儿里的药,给粒叶媚吧!要不,岂非大不公平?我们娘儿俩都有,就只……” 曲少英哈哈一笑,慷慨的道:“哈哈,原来老太也帮着她在算计我?好!好!留着也没大用,就给你一粒!干脆,剩余的两粒,也找个主人,算我给车杨二位老弟的见面礼吧!” 叶媚玉手一伸,娇笑道:“这才像话,才像个医者!” 曲少英将一玉瓶放在她手中,她竟自倒出一粒服下,顺手递给杨孤道:“杨兄弟,快谢谢这位神医大侠!” 娇笑着自进屋里去了! 车笃与杨孤,谢过曲少英后,亦同已服药的大龙退至另一间中,自去调息运功。 余老太站起笑道:“曲先生的厚意,老身不多谢了,打铁趁热,我也去运一回功,折腾了半天,似乎有点乏了,两位多谈谈!” 在战飞羽与曲少英的目送下,余老大进入叶媚的屋中,战飞羽转身道:“少英,我有一事,甚感疑惑!” 曲少英坐下,道:“什么事?” 坐在对面,战飞羽道:“我托你炼药,似无人知,何以那假货会知这事,如此巧合?还有,他又是谁呢?” 沉思一会,曲少英道:“幻狐斐文璞,你知道这人吗?” 倏然惊震,战飞羽急声道:“你说那假货是他?” 战飞羽的表情,大出曲少英的意外,因为数十年相交,他深深的知道,战飞羽不是个毛包,相反的,他却是个极端深沉的人,任何事情,即或是生死关头,在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依旧是与平时一样的沉着,镇静,如今,战飞羽的表情是惶急的,这使曲少英大感疑惑。 悠悠的,答非所问的,曲少英道:“飞羽,你变了……” 倏然一怔,战飞羽望着目前的老友,他说不上话来,沉思,是战飞羽的常态,似乎这种独自的活动,是他的代表性的形态,再加上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森寒才是真正的战飞羽!其实,曲少英知道,真正的战飞羽,还有一颗挚烈而热诚的心,与判别是非明断黑白的智慧。 然而外表,他却是冷漠,森寒,酷厉而又寂寥的,刚刚的表情,是他内心的外现,只是与以往不同罢了!但这个转变,却使习于他的原有的笃定稳重的性格的曲少英感到不习惯! 战飞羽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地,流露出一股更趋老辣的成熟,向曲少英笑笑道:“真想不到,我的些微的改变,会引起你如此深切的关怀,老友,不是我变了,不过是我在近几天来,无形中受到了大姑娘的感染,把我自己的本来,宣露了一点,这也因为是你,所以才……” 笑笑,曲少英道:“才不太做假是吗?” 摇摇头,战飞羽严肃的否认:“不是做假,只是习性,改了点习性而已!” 曲少英道:“难道说幻狐斐文璞,会使你心起波涛?” 战飞羽道:“前几日他还在这儿。” 曲少英大感惊震的道:“怎么?会有这回事?” 战飞羽道:“沈潜你见过了,斐文璞是他的四把头!” 曲少英诧异的道:“你的意思是送信的人,会遭他的暗算?” 战飞羽道:“假若冒你名的幻狐,就是这个幻狐,他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话,你说的就会变成事实,而非我粑人忧天,亦不是我含沙射影,但愿不是,因为身材不像!” 曲少英道:“那不会错了,斐文璞是同我本人不一样,要矮的多,你莫忘了,他叫幻狐,他不但在轻功,与小巧的功夫上称得起幻狐,在化妆术方面,更是此中翘楚,较之无耻公子犹有过之,固为他有一种奇术,可以增长身躯。” 战飞羽道:“难道他是鬼域的党羽?” 曲少英深沉的道:“岂仅是党羽,根本就是他的徒弟!” 战飞羽肃容道:“少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曲少英道:“讲个理由!” 战飞羽冷凛地道:“你既知他是鬼蜮那魔头的徒弟,怎不早下手将他除去!” 曲少英道:“你让我对一个从无劣迹的人下手?何况,我知道他是鬼蜮之徒,也是前几个月不久的事!” 战飞羽道:“怎么讲?” 曲少英道:“斐文璞,除在江湖上以轻功与一身小巧功夫,加上智计过人,而赢得幻狐之名以外,他可从未有丝毫劣迹为江湖人所不能容忍,五年前,他开始同我研究医道中的针炙之术,在江湖中也救了不少人,每天到我那儿,都有进境,在无意中,他露了一手长臂奇术,自动的向我解释,他乃鬼蜮之徒,然而却与鬼蜮已有十余年未曾见面,言下对黑白善恶,分之甚清,若非他此次冒我身份,我也不敢相信他会是个坏种!你顾虑的,恐怕要真的成为事实。” 战飞羽道:“但愿其余几人能够自保,奇怪的是金枪夫妇怎会与这魔头结下梁子?” 曲少英道:“你的意思,此处所发生之事,都是他的主使?” 战飞羽道:“蛇帮帮主三眼鹰荆豪,指的那个主儿,我判断就是鬼域,也只有他,才会与蛇鼠混在一起!” 曲少英点点头,沉思道:“这恐怕是……杨大侠在为官时,得罪了他,鬼蜮有断袖之癖,经常在身边豢养着几个俊秀之童。” 同意地,战飞羽道:“这很有可能,他的那一群鼠辈,是经常欺压善良的,江湖人中人不屑一顾,官署可就不能袖手,看来此一成份甚大,真没想到他被各派人士逼得走投无路之下,还敢在暗中干出这种事来!” 曲少英道:“原因不要推测了,是否就以他为假想对手,预做安排?” 战飞羽道:“不是假想,决定不会错了!你的意思怎样?” 曲少英道:“鬼蜮以暗算而得名,如何应付,你比我强。” 战飞羽道:“沈潜是条汉子,假若我们顾虑的成为事实,他折了四个臂膀,而且是折在自己之手,定然暴怒,若是蛮干起来,将会吃亏,我还是去请他来……” 战飞羽蓦地停住话声,望向院中,低低的道:“不用找了,看来我们想的是没错了!” 院中,沈潜怒形于色,悲愤至极的,急步走来,那种形象,就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威凛狞恶,似欲攫人而噬,那种恨意,怨毒,从他的双目中,透射而出,他冷凛苍白的面上,就如同多了两把明晃晃的刀子。 沈潜走近了,战飞羽深深的注视着他,进得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愤怒、痛楚使他无言。 曲少英缓缓的道:“大头领,可是有贵兄弟的坏消息?” 怨毒至极地,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崩出来,涩涩的,沈潜道:“三个惨死……一个失踪……我若查出凶手,我要一寸寸,一分分零割了他,要不我姓沈的就不是人,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牲……” 战飞羽深沉的道:“凶手已死,失踪的人就是。” 猛的跳了起来,沈潜急的怒的大吼:“你说什么?” 战飞羽回头望望曲少英。 曲少英轻轻地道:“大龙头,你可知道幻狐斐文璞的来历?” 急躁的,沈潜道:“曲先生,你有什么话,就爽快的说吧! 我沈潜还挺得住,不管你讲什么!快!” “什么事?大头领这急?” 余老大自房中走出,后面跟着叶媚。 对面室中,大龙同车笃、杨孤也相继走了出来,惊异的望着沈潜。 曲少英道:“事已至此,大头领,我们慢慢谈,你坐下,先静一静,如何?” 沈潜废然一叹,坐在椅上。 众人落坐后,余老太道:“可是有变?” 沈潜沉痛至极地,脸上怨毒之色又起,恨恨的道:“保风险的四路人马,除了斐老四失踪以外,其余的弟兄,都被原车装了回来,一个个都被砍得体无完肤,躺在血泊里。” “什么?” 几乎是异口同声,只有战飞羽与曲少英没有吭声。 沈潜向曲少英道:“曲先生,你……” 摆摆手,曲少英道:“大头领,今早有人假扮我的身份要毒杀老大同他们几位!” 伸手指指叶媚,大龙三人,然后道:“这人就是幻狐斐文噗!” 又是同声惊呼,连老大同叶媚等也不例外:“什么?” 战飞羽道:“幻狐乃是鬼蜮的徒弟!”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个焦雷,击在余老大、沈潜与叶媚的身上,然而他们都出乎意外的,并无惊震之色,反而一个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人在极度的震动之时,反而是镇静的,这虽然似是违背常理,不合道理,然而却是实情。 极度的沉默,最后,沈潜似经过一场猛然无比的挣扎,人似虚脱了般的,有气无力的道“现在他人在哪里?” 战飞羽道:“已成了灰,埋了!” 叶媚道:“战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对手是鬼蜮?” 战飞羽道:“恐怕是了!” 叶媚道:“这个魔鬼是专门在暗中实施他的暗算伎俩的,鬼蜮之名,就是由此而来,我们怎样对付他?” 不答叶媚,战飞羽向余老大道:“大娘同鬼蜮结过梁子?” 摇摇头,余老太道:“据我记忆,我夫妇行道江湖之时,鬼蜮已被逼得消声匿迹,似未曾有甚纠葛。” 战飞羽口张了张,欲言又止的望望曲少英。 曲少英眼光扫视一下余老大同叶媚,摇摇头! 战飞羽同曲少英的动作,激起众人疑惑,沈潜道:“战大侠,你有话就说,别……” 战飞羽心忖:鬼蜮有断袖之痹,这话怎可问余老太太? 再说,就是知道鬼蜮同余老太结过梁子的原因,也无关重要了,故而不愿在女人面前提出,是以他摇摇头道:“其实没什么,我在想如何对付鬼蜮!” 适时,院中进来了熊大春,身后跟着男男女女,大群的人! 战飞羽一见,突地斩钉截铁的道:“有了,就这么办!” 众人异口同声的道:“怎样办?” 战飞羽的眸瞳中,森寒凛厉的煞光,室中人都感受到一阵阵鸡栗,自心底暴生—— 五十九、金钗、玉女、引蛇鼠 绿杨村有三桩异于往常的情况—— 金枪行,一口气出葬了四十余人,丧事办得超乎寻常,是绿杨村向未见过的,最好的棺木,最大的排场,然而在时间上,却是最仓促的,收殓、出丧、埋葬在一日之间完成,奇异地是凡参加送丧行列的人,个个都收到了一份重礼,礼是当场由金枪行伙计给的,更奇异的是,死者没有一个穿麻带教的人,这也是绿杨村稀奇的。 飞燕居谁都知道同金枪行是一个掌柜的,但在金枪行出丧的当天,却未歇业,这已经引起了村民的窃窃私议,特殊得扎眼的情形,更增加了村中人的疑惑—— 飞燕行的店小二换了,换上六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个生得干娇百媚,体态啊娜,对客人未语先笑,既开口更是如黄莺出巢,娇脆甜腻,悦耳已极,那一步三摆,摇曳生姿的体态,更是每一个到过飞燕居的客人忘不了的,那种风情,就如同围绕村外的绿杨,在风中俯仰。 最奇异的,乃是绿杨村中车船店脚,四种行业,同时歇业,车栈与客店,是以装修内部做理由,船脚却是以修理为借口,实际上,除了客店是真正的在装修外,其余的行,根木就未见有什么行动,尤其是那些跑近处的脚夫,一个个干脆就将牲口拴在港边柳树上,放好饲料,任它逍遥自在,主人却一窝蜂的跑到飞燕居来,吃酒谈笑,似是专门来看那六个大姑娘,那股扭捏的走路的劲儿! 使这些脚夫更为乐意将一天的时光,打发在飞燕居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飞燕居的六个大姑娘以外,从厨房向外端菜,川流不息的是六个生得俊秀的小伙计,一个个生得犹似天上的金童,红红的面庞,大大的眼睛,一色的白衣白围裙,黑缎绸裤,看上去潇洒飘逸,与那红衣绿裙的六个大姑娘,穿梭在店中,煞是好看。 六个大姑娘,是未语先笑,娇俏妩媚,脆声滴滴悦耳之极,但那六个小小子,却恰恰相反,似是生来就是哑巴,除了端菜上酒,撤碗换盏以外,他们生似木头人一般,一句话不吭,脸上也似布上了一层寒霜,不言不语的,与那六个大姑娘的莺声燕语,恰恰成为鲜明的对比。 人就是个奇异的动物,对于容易得到的,永不发生兴趣,而对于难以得到的,却极端的有企图,六个小小子,越不讲话,越引起客人们的兴趣,你越是看来似拒人如千里之外,越发的有人想接近你! 六个小小子,变成了每一个来飞燕居的客人,逗弄的对象,尤其那些脚夫,格外的喜欢逗他们。 不管如何,那六个小小子,就是不言不语,不笑不吭,这使客人的心里,更是心痒难抓。 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飞燕居的店门刚刚卸下一扇门板,就已经有人等不及得挤进来了! 喝早酒伤身,似乎对这些人并没有吓阻力,不到辰时,店中已上了八成座! 头回生,二回熟,六个大姑娘,对这些昨日来的“老”客人,都笑盈盈的招呼,侍候! 六个小小子,可就是怪,一点辞色,都不稍假,这使那心急的客人,毛手毛脚了! 可是,就那么怪,每次若是那位毛手毛脚,必定回受到点不大不小的惩罚,而这种惩罚,却使受的人,不能变脸,也不能嚷,因为,他不好意思。 每当客人刚想向某一个小小子动手时,适时会有一个娇甜的声音,起在客人的耳边道:“客官,筷子在桌上,您的手方向错了!” 同时,一只雪白如玉的柔荑,巧巧的伸出那水葱似的纤纤玉指,轻轻的戳在腕脉处,一股麻软,使那不老实的爪,停了下来! 一个人的能如此并不奇异,当第二个毛毛手伸到半途时,那小小子自然的扭闪开去,也有句娇音道:“爷!您的酒杯在桌上!” 同时,肩胛上穿来一股电流,使那毛毛手停止运动,变得傻傻的。 每一个不老实的毛脚,得到的是类同的待遇时,这绿杨村里,在第二天,就已经传开了,飞燕居的那十二个金童玉女,不是好惹地消息,已传了开来,甚至于有人打赌,谁要能将飞燕居的六个“金童”逗笑,或者是动手摸上那么一下,他愿意“请客”! 即或如此,也有人愿试试。 因为他们都已试过了——不成,而且是屡试不爽,没有一个例外!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五天! 当金枪行,派人拉着整车的赔偿银子,送到保风险没成功的廖胖子那儿,正碰到廖胖子来了客人,这些客人来得突兀,但在领头去赔偿的沈潜眼中,却在意中。 廖胖子的客人,身份与气度显然不同,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 一种让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一个个都似凶神恶煞般,威凛吓人。 另一种人,却都是俊美姣好如女子的公子哥儿;说句难听的话,女人味道较男人气息还重二分。 可是,飞燕居的“金童玉女”的那种不言不笑的态度,在这些公子哥儿似的人物来过以后,有了例外。 正是中午的时候! 飞燕居上了八成座。 偌大的门口突然一黯,店中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门口,俯身进来的是一个高过门媚,几有丈许的长人。 头如芭斗,眼若铜铃,满腮于思,两膀宽过常人一半,腿臂均粗如水桶,腰臀同粗如油碾滚子般,真真正正的是狮鼻阔口,扫帚眉下的铜铃眼一扫店中,声如破锣般的吼呼呼的道:“那儿,两桌并一桌,正够我们的!” 随着他身后,一连进来了七人 四个俊美年轻人,姣好如女子,走起路来,略带摇曳之姿,其中一个最为小巧玲珑,只手牵着大汉的裤胯之处,头与大汉腰齐,轻声道:“你说那儿好,咱就到那边去吧!” 那股劲儿,嘿!简直就不像是个男人,尤其是走起路来那种扭扭捏捏的劲儿,直看得店中每一个人的双瞳都露出邪邪的目光,口涎也都就哈巴狗儿见到了肴肉似的,顺嘴流淌。 四条大汉,各自傍着四个俊美年轻人,齐齐走向长人所指之处,那是这厅中靠后进的门口左边,长廊窗下,光线甚是明亮,角度正可尽览全厅。 这时,店厅五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早已由一个迎宾引路,四人合力将二张长桌,并在一起变成方桌。 引导的姑娘,笑容可掬的赔礼道:“真对不起各位客官,委屈您了,桌子不够用,请多包涵!” 八人闻声,个个心底舒但,长人咧嘴一笑,一把将身旁少年拉着并肩双双落座,面向外道:“小姑娘好乖巧的嘴!” 其余六人,亦各自落座。 坐在长人对面的两人,面向内,从长窗缝隙,可约略窥见院内部分角落,俊美少年,面白清瘦,眉目姣好,但双峰紧蹙,有一抹抑郁,笼于眉尖,他身旁乃是一个虎背熊腰,精明外露的高胖中年汉子。 右首一对,少年人脸色苍白,略现丰阔,却毫无血色,大汉乃是一个精瘦的徽置长面人。 左首,俊美少年,清瘦的面容,显得甚是文弱,他身旁却是个极矮又胖的肥硕壮汉。 导引的姑娘,留在旁边,伺候八人,似看出了长人乃是一伙人之首,笑着道:“谢谢客官的夸奖,不知爷是要吃些什么?” 长人道:“听说你们飞燕居,酒肴两佳,就给我们来一席贵店最为上等的菜,最好的酒先抬一坛来吧!” 那姑娘恭应一声去吩咐,适时,另四位姑娘,却端了茶水,一一为之斟上,这才去照顾其余生意。 上菜了! 飞燕居的“金童”的态度有了例外。 第一个,端一盘卤味拼盘,置于桌上,回身同另两个将抬来的酒坛封泥拍开,用镟子一提提将酒灌于壶中,在每人面前生起了“酒火炉子”来燎酒。 当他们在忙着的时候,那瘦小的俊美少年,对端菜来的“金童”道:“这位哥哥,您叫什么?” 端菜“金童”冷峻的面上,如绽开的春花道:“你就叫我小五吧!您呢?” 扭捏的,姣小俊美的少年道:“我叫花十一郎,我们…… 我们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小五笑道:“我配吗?十一郎?” 十一郎还没讲话,在一个角落里,曾经毛手毛脚遭到惩罚的环眼粗壮脚夫,突地一拍桌子骂道:“他奶奶的,我还认为哑巴呢?原来你是瞧不上大爷这副长相?真他妈的不是玩意,见了长得漂亮的小伙子,就有说有笑,对大爷却捏着一半装紧的——” 这种脏话,出在个脚夫之口,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那十一郎却受不了的恼了,扭头向长人道:“景大哥,你听到了,还不去教训教训那个夯货!” 长人如奉纶音似的,怒目长身而起,直向那脚夫走去,小五却附身向十一郎低语两句,十一郎点点头,扬声脆叫道:“景大哥,我们不能给店里惹麻烦,不准见血,也不要断胳膊折腿的!” 长人一怔,回头看着花十一郎道:“还有这多规矩?” 十一郎腻声道:“你就依我嘛!……” 长人点点头,大步走在脚夫桌前,嘿声道:“刚才是你在不长眼睛的乱吠乱咬对吗?” 那脚夫一见,顿时脸露惊慌畏缩的神情,嗫嚅道:“我…… 我……” 长人环眼一瞪,长腰倏伸,似捉小鸡似的,只手将那脚夫捏着颈子,抓了起来,离地尺许,摔倒在地上。 直跌得脚夫眦牙咧嘴,手脚乱舞,口中嘶叫道:“大爷,饶我这遭,下次不敢了!” 长人的脚一伸,脚尖伸在脚夫颈下一抬,脚夫被踢得直立而起。长人迅捷的伸手接住,拧着脚夫的脖子,另一只手,左右开工,在脚夫脸上,一连十掌,然后一丢手,将脚夫摔在地上,这才拍拍手吼道:“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现在给我滚! 滚!滚!” 连看也不看脚夫一眼,大步回到桌上。 “通臂狷猴景风人,真是名不虚传;隔桌抓人,可谓一绝!” 这是左首那矮胖粗短汉的嘲笑话语,那副嘴脸,通臂猖猴景风人看了就恶心,不期然的反唇相激:“比你朱寿那两只短爪子,长一点是事实,不服你也来演一手试试!” 右首的长面人,嗬的一声道:“老朱要能照方捉药来那么一手,今天的浇裹我桑凡请了!” 朱长寿的肥脸一摆,眯眼道:“丧门神您少在我面前说风凉话,你敢同我赌个东道,也能照我做的来一手吗?” 丧门神桑凡双手连摇道:“不行!不行!你那一套混身暴烟花的玩意,我姓桑的可不敢领教!” 朱长寿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桑凡一瞪眼道:“说话客气点,玩笑归玩笑,可别窗棂子里瞧人,给看扁了!” “怎么,背绑于尿尿——不服是不?” 对面的精明汉子,轻轻一敲桌子,止住了桑凡的话声,轻轻的道:“三位,别忘了出来干什么来着,还是两个王八拉两个车——规规矩矩(龟龟车车)的好!” 这时,那脚夫,挨挨蹭蹭的走了,虽非滚出去的,但那副肿脸歪嘴的形象,却够窝囊的,全厅的客人,被这情况震住了,有的已经在借机会打退堂鼓了! 这时,菜已上得差不多,酒也温了,他们这一桌的四周,各站了一个“金童”,在为他们分别斟酒。 小五同花十一,已经谈得甚热络。 景风人突地张开破锣似的声口,吼唬唬的道:“五儿,来,给我介绍介绍他们叫什么。” 五儿俏皮的道:“景爷从我的名字上,猜猜看?” 景风人一怔,旋即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是按数排名?” 五儿点点头,“景爷真是心思灵巧,对面的是四儿,左面是小三子,右面的叫小二哥……” 哈哈一笑,景风人一指在其他桌面问端菜的“金童”嚷道:“难不成,他会叫老大!” 五儿一笑,道:“他吗?他是妻妾不分——两头大,人小却排在前面,他叫老幺!”沉重的语声,含着一股特有的味道。 对面汉子道:“这可巧,我们来的四位,恰恰从十一向后数,你们正配四位!” 小五无缘无由的脸一红,笑道:“这是我们掌柜的为了好叫,才如此称呼,爷您取笑了,我们怎配与各位公子相提并论。” 朱长寿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尽,咂咂嘴道:“您听听黎明,这小子这一张嘴;嘿!” 黎明道:“我看这位哥儿,恐怕不是狗挑门帘子,全仗一张嘴呢!” 朱长寿道:“你狗头军师又有什么新发现?” 黎明道:“这哥儿手底下,恐怕也干净利落得很!” 朱长寿夹一块菜,放在嘴里道:“他妈的,你们这些念过书的人说话就是这么不爽快,让人家听了总是砖头下井,不懂,不懂的!” 黎明道:“等您懂时,那就变成,脑袋掉到粪坑里;懂! 懂!的了!” 朱长寿一瞪眼道:“老子就不信邪,让我来试试看他们这几块料子,谁道还真他妈的能够吃了我不成!” 话落,人就转身望着身旁小三子! 突然,余大龙出现在后进门口他们的身旁,威凛凛的,沉声道:“刚才哪位客官,在本店动手打人?” 景风人一听,猛的长身而起,吼道:“我!怎么,不行?” 大龙沉声道:“行!不过你得同他的主人去商量商量!” 景风人道:“你是什么人?” 大龙道:“本店主人!” 景风人道:“你就是飞燕金枪的后人杨大龙?” 大龙道:“正是。” 景风人上下仔细的打量大龙一番,沉声道:“那家伙的主人是谁?你叫他来,他要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解决!” 大龙道:“客官……” 蓦地一声怒吼,出自后院道:“敢惹祸就莫作缩头乌龟,有种的出来,让老子也打你几个嘴巴!尝尝滋味!” 黎明眯眼自长廊窗隙中,望向内院,面色一变道:“是沈潜? 老景,看来是行动的时候了!” 那粗短矮胖的朱长寿似较粗暴,猛然长身而起道:“正好去问问他老斐他们的下落……” 一声沉喝,起自黎明口中道:“闭上你的鸟嘴,你不说话没人认为你是哑巴……” 一怔,朱长寿突地惊觉自己失言,怒吼道:“他奶奶的什么玩意,来这儿找碴,出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揍像!” 景风人亦是推著而起。 大龙深意的望了这相继起身的四人一眼,冷冷自心底哼了声,黎明与景风人走在前面,道:“请主人领路!” 大龙道:“请!” 黎明扭头向花十一郎道:“小郎,不要乱跑,在这儿等我们,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动,好好照顾你们自己!” 一旁五儿,突地接口道:“黎明大爷放心,我们会好好的照顾各位公子的!” 黎明深意的道:“但愿如此,我先谢谢你们了!” 大龙自先出屋,在前似让客,不似引路。 景风人等四人相继出得门来,只见院中,一排站了三人,正安详的等在那儿,那是沈潜,车笃与杨孤。 景风人四人走至三人对面立定,一声不吭的打量三人,沈潜煞声道:“是哪位将我的脚夫给打了?” 景风人道:“那是便宜了他!” 沈潜目注景风人道:“这么说就是阁下你动的手了?” 一旁的朱长寿道:“谁动手都是一样,你要怎么样,干脆点!” 沈潜沉声道:“没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如何对待别人,我也就如何对待你。” 丧门神长脸一拉道:“就凭刚刚在外面猴叫,和现在的这副德行?” 沈潜道:“不错!” 朱长寿猛咳一声,突地吐一口浓痰:“呸,凭你也配。” 车笃突然大吼:“配不配你何不试试?” 朱长寿肥头一歪,眯缝着双眼,瞧着车笃道:“小子,你是在向我挑战吗?” 车笃撇嘴道:“稀罕!” 暴然的大吼,朱长寿道:“小子,报个名出来,让朱大爷他奶奶的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应该怎么个敬老尊贤!” 杨孤突地道:“会的,你不用急,教训你这个‘横”物,小爷最有办法,你不用咋呼,等会叫你也叫不出来!” 黎明突地转向大龙道:“姓杨的,你怎么说,你们对客人还有两种待遇?” 大龙道:“阁下什么意思?” 黎明道:“客人闹事,你店里的人帮着另一方,找我们的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沈潜突地接道:“你不要转弯抹角,只怪你揍错了人,那人乃是我沈潜的手下!” 黎明道:“只听说过你阁下是保风险的大把头,怎么又变成脚夫头儿了。” 沈潜道:“脚夫正是我保风险的最基本伙计!” 景风人道:“那是说你是来找面子了!” 沈潜道:“讨还公道!” 丧门神道:“那是他自讨的!” 沈潜道:“你们也是自找的!” 朱长寿道:“干脆点,你要怎样,说!” 沈潜道:“我已说过了!” 景风人怒道:“你要打我的耳光吗?哼!” 杨孤道:“怎么,是因为你长的高,打不着?” 景风人道:“你这小兔崽,算什么东西,滚开!” 一只长臂,随着话声,倏忽伸展至杨孤头上,来的无声无息,诡异迅捷。 猝旋如轮,长臂落空,杨孤的轮转身形中,倏忽射出一抹乌光,如箭矢般曳尾向景风人戳去!那是“锥子套”。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景风人在未虞有此的不备状况之下顿被逼退三步,刹时间环眼怒睁,虬须暴张,迈前一步,就待出手。 杨孤迅捷的收回“锥子套”的同时,突闻一阵娇呼叫好之声传来! 紧接着一句:“小师弟不赖!” 景风人等四人,倏然惊异的回头望去,只见厅门口,一排站了十五人,为首的乃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丽人,五个“玉女” 与五个“金童”,分别挟持着一个俊秀的少年,显然,那花十一郎四人是被“金童玉女”给制住了。 年轻丽人,正是叶媚! 黎明的面色,不由大变,轻呼一声道:“叶媚?十敷岩的十二金钗?” 大龙在一旁接口道:“阁下阅历不错!” 黎明突地向叶媚道:“叶媚!你我无甚纠葛,为什么劫持我们的人?” 叶媚娇笑道:“阁下是明知故问,凡是我动手的人,哪一个与我有过纠葛?难道你忘了我是代执役?” 黎明道:“什么人出价?我同样以双倍价钱,赎他们五人,同时以双倍价钱,要对方的人!你说个数目吧!” 娇笑一声,叶媚道:“赎他们四人吗?我们无法成交,我们这一行只要定约,就不可反悔,要不还有什么信用?谁还敢再找我们?至于说你要对方的人吗?倒可以谈谈,你能出多少价钱,让我先掂掂份量,够不够我定约的条件!” 黎明道:“只要你说得出的数目,都不成问题,但必须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先赎了眼前我这四人才行!” 叶媚斩钉截铁的道:“不成!我不能破坏规矩,砸我们的招牌!” 黎明道:“这样说你是诚心与我们作对了?你可曾想到后果? 何不再想想!” 叶媚道:“废活!十多年来,我自知我该怎么做!” 黎明蓦地转身向大龙道:“在你店中,出了这种事,你姓杨的怎么说?” 大龙蓦地沉声肃容,冷凛地凝视着黎明四人。扫视一遍后,冷冷地道:“黎明,你来我飞燕居是干什么的?” 黎明蓦地大笑道:“客店主人间顾客来干什么?有这种道理?” 大龙道:“不错,对别的客人,我们不会问,但阁下几人来此,为什么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阁下还装作些什么? 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黎明一听,脸色一正,向景风人道:“哥们,听到了,人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那么咱们就各凭所学,领教领教飞燕金枪后人的绝学,可不能让人家失笑!”显然他乃四人之首,到这时不得不出头。他继向大龙道:“杨大龙,你既然讲得如此露骨,我们是有所谓而来,但他们四个人,却与此行目的无关,而且他们非我武林中人物,你们先放了他们,如何?” 大龙沉声道:“你在骗谁,没有武功在身,我倒相信,若说是与此事无关,那你是在掩耳盗铃,难道说你身为蛇帮副帮主,头号军师,鬼头子黎明不明白他们是鬼蜮之人,其实你们师徒挟持荆豪蛇帮,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明眼人!” 心神大震,黎明惊怔的望着大龙……—— 六十、蛇毁、龙腾、蛇授首 黎明惊震大龙对他的了解大深,而自己如今却刚刚进入探查的阶段。 眼珠一转,黎明道:“你知道这么多?” 大龙道:“在你们那一亩三分地里,我无此能力,你莫忘了,现在是你来到我的‘势力’范围以内,敌暗我明,正是你现在的情况。” 黎明沉声道:“不错,你划下道来!” 大龙道:“尽你的力量,能走就走,否则就留!” 黎明道:“这倒是事实,我若能走,你能保证什么?” 大龙尚未意会到他的言外之意,那旁的叶媚业已娇笑着开口道:“黎明,你那些鬼点子,不用在这里施展,你有能力走,只要不是逃,喏,喏,那旁有一间明厅,我们在那边喝茶等着你的好消息,你赢了,我自会让他们跟你走!” 黎明心下一紧,他紧的是叶媚乃代执役中的硬扎货色,竟敢以输赢作赌,这显示着对方有必胜的把握。脑筋一转,他的眼光,望向了沈潜。 沈潜酷厉的道:“对,黎明,你选对了,我是最弱的一环,是你所深知,来吧!想来我那冤死的三位兄弟,正等待着我去向他们作伴,你打发了我,却也正好赢了东道,带着你们主子的禁脔,可以回去复命了!” 那种酷厉,沉痛,怨毒的语声,犹似冰害里的寒蜂穿刺入身,那种狠辣,凛冽的神情,直欲噬人,两眼中有一股火焰喷射似的,直刺得黎明心颤不已。 黎明号称鬼点子,他深知在这个时候最弱的一环已变成了最强的一环,世人都认为女子软弱,但在护持她的爱子时,却是最强,“为母最强”正是沈潜痛心于他弟兄的惨死,而生出拼命之心,自己若无超过他一倍的实力,则会为其缠挟,而至两败俱伤,形成了拼命,处此情况之下,他却不敢硬攫其锋。 丧门神突地道:“大统领,你敢莫是失心疯了,你找错人了吧!你那三个宝贝兄弟中,除了银狠狸的人,是他自己下手后,更截击了小苗子马郎,剩下的拐子边方,同麻子楚平,可都是在我丧门神手下毙命,你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尸首,面目模糊,伤痕中总有个特征?你他奶奶的栽在我们副座,就证明你不够资格当大统领,你在江湖上也白混了这久,我真替你害臊!” 两道箭似的目光,突然射向丧门神桑凡,渐渐的变成一股茫然,沈潜两脚缓缓移转,面对桑凡,调息一下心中的波动心弦,慢慢平静下来,沉郁地道:“是你吗?……” 桑凡道:“你的耳朵钉苍蝇不成?” 极慢极慢的,沈潜双目瞪着桑凡,双臂下伸,在靴统中,刷的一声微响,抽出了一对精光闪闪的蛾眉刺,直起身来,踏前一步,面对着丧门神桑凡。 吊眉一扬,长脸一沉,桑凡道:“潜龙沈潜,在水里的功夫,人人敬服,只不知你陆上技术如何?” 沈潜道:“我会让你满意的,桑凡!” 这种定力,实不愧一方领袖人物,看在黎明眼中,不由得大是为桑凡担心,就在此时—— 蓦地里,沈潜双臂抡动,身形飚然而起,双刺挟着两缕精光,如划天长虹,流灿成弧,光华暴涨,人刺合而为一的滚闪向丧门神桑凡。 陡然间,丧门神桑凡,一个横里倒翻,避过了沈潜的蛾眉刺,一脚为轴,倒旋砸向沈潜,手里倏忽多出一支长幡,明晃晃的幡尖,直刺沈潜咽喉。 一旁的大龙,看出桑凡的长幡杆乃三截,圈套一起,出手时突然加长脱出,挺刺来人,那飘飘的长贴幡杆,猝然逼进,左刺如蛟龙出水,直戳桑凡气海要穴,右刺一翻之间,将桑凡长幡压下,生生挟于臂弯。 甫对手即为敌人挟住兵刃,丧门神桑凡,大感丢人,蛮横的,扭转腰肢,闪过左刺,双手直压幡杆,怒哼一声,森寒地道:“你大瞧不起人,王人羔子!” 沈潜蓦地虎吼,右臂倏扬,长幡随桑凡双手猛压之势挑弹而起,沈潜的双手双刺,却适时的猛刺而至,暴闪光灿,桑凡急忙仰身,却也免不了腰肋被划一刺,皮开肉绽,鲜血飞洒。 这时,朱长寿呛嘟手势双环,狠扑猛切,对准沈潜背脊击削。 车笃大吼一声,棍戳掣射,伸展双环进势之中,硬挡硬架,鄙夷的骂叱! “豪猪,别不要脸,想以多为胜吗?小爷戳你两棍。” 朱长寿大吼一声,双环如弧,换转目标,粘向长棍,滚圆粗短的体形,如油碾滚子,骨辘辘滚贴长棍。 呛咖嘟磕击双环,和身冲进,双环倏削车笃腰腹。 人影猝弹暴旋,长棍倒抽,一记猛插,戳向滚进的朱长寿面门。 长影暴扑,“通臂猿猴”景风人腾身而起,长臂如刺,十指并拢,齐齐猛插沈潜背脊。 “刷”的一声轻响,“锥子套”乌光滴溜溜长截腾空的通臂猿景风人面门。 口中轻喝:“大个子,别急,咱俩还没玩完!” 猝然倒翻,景风人长臂回环,十指齐张,凌空抓向“锥子套”。 一抹鄙夷的冷笑,出自杨孤之口,单手一带,“锥子套”环旋,弧光掠影,哧的插进了景风人的手背,带旋飞舞,血碴飞洒,腾射空际。 惨厉的怒吼,景风人悍不畏死,血手如鬼魅般,合身翻冲杨孤。 腾挪如轮,杨孤滴溜溜暴旋,“锥子套”如臂使指,旋环中划起一道魅影,缠同景风人的双臂! 景风人倒翻急扑,落地贴背,鲤鱼打挺,躲过“锥子套”的连环攻势,滚向杨孤面前,一抹阴酷的狞笑,浮现景风人面上,猝然像对虾般地圈曲双腿双臂,借臂时对点之力,贴地蹬腾,臂却同时圈截杨孤。 满心恼火,杨孤蓦地腾空而起,“锥子套”猛带,“哧”声中乌光溜射,猛穿进景风人的肚腹。 杨孤腾空的身形,猛然斜坠,“锥子套”反带肠腹,血糊糊地拖地而出。 惨厉的怒吼中,圈曲的脚臂同时内收,双手握住“锥子套”绳索,紧紧下扯,杨孤的身形,凌空为其扯落。 愤怒的惨嚎中央脚,身形踉跄后退,手中撤绳,绳握景风人手中,生生将其拖走三尺,杨孤如“蓬”然倒跌。 景风人双手握绳处,血糊糊的与肚肠,血水泥上,混成一堆浓渍,地上拖留一道血痕,长臂松弛,双腿蹬了两蹬,仰面八叉的死去。 杨孤被那双脚蹬得臀骨如折,坐在地上侧身呼痛。 黎明身形,在景风人受伤之时,甫一挪动,瞬即被大龙拦住,冷冷的,大龙道:“黎明,我们才是一对!” 怒眦如裂,阴吼着黎明道:“杨大龙,你莫得意,我要活剥了你,再找那些小子算帐,一个个的,零剐碎割才解我心头之恨!” 毫不为意,大龙道:“狗挑帘子,黎明,你就是一张嘴吗?” 黎明激动的尖吼:“我这就宰你!” 尖吼中,两柄短短的“剑刺”,冷芒映日,又快又准的飞刺大龙双肩。 大龙冷哼一声,身躯微仰猝射,双臂倏扬,轮转穿射,在“剑刺”的光映流灿中,电射如虹,鬼魅似的切向黎明执刀的双腕。 猛然翻转双腕,“剑刺”倒轮,倏忽扎向大龙双臂,锋刃轮闪中,大龙双臂如肋曲树身的蛇头舌信,甫出即撤,准利无匹,变幻莫测的,借猝旋的身形,瞬间点向黎明暴露的背脊,转身变招之速,大为惊震了黎明,猛然俯身,两缕冷劲的指风,贴脊飞掠而过,猛然间大翻身,黎明顿时与大龙又成对面。 一口气,剑刺如旭日光灿,倏然递出九十九招,招招狠厉的扎向大龙要害。 初经阵仗,大龙尚感生疏,招记脑中,手不及思的,每每在拆解时,勉强险险拆过,十招一过,渐入佳境,见招拆招,如入万花筒中,但耀眼的光华却闪不了他的双眼双手,从容的化解了九十九招。 正自领着十女五男,走向约定房间的叶媚,突见杨孤遇险,身尚未动,身旁的未挟持人的两女,业已飞身变色口呼。 “小师弟,你怎么样!” 口中说着,两人已是俯身将杨孤架起。 杨孤难为情的,强忍着牵动后臀骨如裂的疼痛,扭嘴皱眉的道:“这长子的两脚,怕不有千斤重,比我手上的臂力还大,咦!好疼!” 叶媚在一旁道:“扶你们小师弟到房里去,给他敷上药!” 杨孤顿时,脸红脖子粗的急叫:“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找曲先生……” 叶媚一怒,笑道:“也好,你两就扶他到精舍去吧!” 叶媚回头向其余八女道:“你们将他们四个带到房里,我在这里掠阵!” 众女挟持着四人进屋而去,叶媚抬头望向斗场。 只见沈潜如同疯虎般,蛾眉刺狠辣毒损,光芒猝映中,根本不计较自身的安危,一味的狂攻猛刺,身上虽为丧门神的长幡,刮得衣袂飘飞,隐隐现出几道血痕,然而在他这种不要命的拼死情况之下,丧门神桑凡,已是招架无功,渐入危境,桑凡身上,已为蛾眉刺划出两道血槽,皮肉翻裂,血水汩汩,人也有点把持不住,只是时间的挣扎,撑持,沈潜虽伤,赢是没甚问题! 大龙与黎明,正是棋逢对手,正杀得难分难解,显见得黎明业已黔驴技穷,表面上虽然依旧是生龙活虎般,然而看得出,大龙的双拳,远较他的剑刺,来得得心应手,尤其大龙那股忘我的神情,渐入佳境的潇洒招式,显然黎明成了他的靶子。 车笃与豪猪朱长寿,一高一矮,叶媚看得不由得大惊担心,终究车笃乃是初经阵仗,经验毫无,虽然有无穷的妙招可用,就是欠那么一点火候,每次都在敌手堪堪伤了他的时候,险险避过,恰恰化解,只气得豪猪朱长寿,怒吼连连,更加劲狂攻猛斩,使得车笃手忙脚乱,眼看就要伤在眼下。 叶媚倏然飚进,站在二人最近的地方,准备出手接应。就在这时,蓦地里一声凄厉的长吼,一声沉重的闷哼,那是沈潜与丧门神桑凡。 蛾眉刺的光灿猝闪,猛然如长虹般弹挑,长幡应声而起,敞门大露中,沈潜怒吼一声,合身扑进,蛾眉刺如闪电下击,“噗哧”扎进桑凡小腹,凄厉的长嚎,正是桑凡此时发出。 然而桑凡的长幡,已适时下砸,“砰”的砸中沈潜右肩,闷哼一声,沈潜抬腿一脚,将桑凡踢倒,蛾眉刺上黏连着肚肠,血淋淋的,沈潜忘记了自己肩上碎骨的疼痛,左手高举蛾眉刺,如鬼嚎般地嘶叫:“二弟,三弟,五弟,我给你们报仇啦!” 人在呼喊声中,嘶吼着,肩痛与心痛,身伤与神伤双重的折磨下,急晕了过去,突地萎瘫地上。 眨眼间,叶媚突然大为惊怒,怒吼一声,手中“锥子套”突然如蛟龙出押,猛然射向豪猪朱长寿。人也怒叱着腾身而起,飚射斗场,一把扶住,摇摇欲倒,满身都是“刺钉”的车笃。 原来,在这一瞬间,豪猪朱长寿,受了桑凡的惊呼厉嚎的影响,略一瞻顾间,身上被车笃狠狠的砸了一棍,右臂顿时被卸了下来,伤痛之下,双环顿失其一,跌落地上,急怒中,“豪猪”绝活骤出,身前突然射出一蓬“刺钉”,距离近,经验少的车笃,被钉得满身都是刺钉,顿时摇摇欲跌,豪猪朱长寿,怒嘿连连的道:“小子,要你尝尝人变刺猬的滋味!” 话尚未完,叶媚的锥子套,已穿心而过,“咕通”一声,连人带环,跌落尘埃! 肥脸扭曲,手指飞腾而至的叶媚,狠毒的道:“你……你这个婊子,暗……暗算大……爷……” 叶媚杏眼一瞪,叱道:“朱长寿,你的猬钉,也不是什么光明的玩意!” 扭歪了的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恶毒至极的眸瞳瞪了叶媚最后一眼,朱长寿撒手蹬腿了结他丑恶的一生。 叶媚扶着奄奄一息的车笃,半拥着想扶他进屋,只疼得车笃,汗珠如豆般向下滚淌,叶媚见状,轻轻将他扶躺地上,方欲喊人前来抬他进去,适见曲少英自后进出来,迅速的来至近前,略一张望,双手齐挥,连点车笃五处穴道,双手起落间,将车笃身上,不紧要之猬钉取出,血流顺伤口外流,车笃刹时间成了血人,曲少英独独的未动车笃近心房的两颗猬钉。 一起身,向后招手,二个人抬着一扇门板如飞而至,小心翼翼的,将车笃搭上门板,在曲少英护持下,向后进而去。 曲少英临走道:“媚媚,小心栈门方向!” 叶媚会意的点点头,道:“杨孤怎样?” 曲少英笑道:“孤儿太瘦了,那两脚将他的右胯骨给踢碎了!” 叶媚与杨孤姐弟相称,然而却有授艺之恩,两人是最为亲近的,闻言急道:“要不要紧,可能接上?” 曲少英笑道:“你说呢?” 叶媚蓦感脸上一热,道:“那就拜托曲大哥了!” 曲少英笑笑,急急而去! 叶媚突然大惊失色,急急的尖叫:“沈兄不可!” 然而晚了,那本已晕倒的沈潜,突然醒转,长身而起,双目一转,双手挥舞着,冲向大龙缠斗的黎明。 本已为大龙双掌圈于劲风掌劲中的黎明,右冲右突,极欲冲出重围,怎奈大龙的绵密双掌,如同一股股旋螺般的狂飚,紧紧将他束在中间,毫无辗转的余地,奋起全力,双刺不顾自身重创的猛扎大龙,大龙为其拼命之势,略退一步。 恰于此时,沈潜自黎明身后,猛然冲到,黎明闻声大为震惊,本能的转身挥刺,就在他甫自转过身来,蛾眉刺已生生插进他的胸肋。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恰正喷在沈潜脸上,势血腥颤烫人,顿将沈潜脸上烫得火辣生痛,两眼模糊,忘了反噬的黎明尚在眼前,两支“剑刺”左右插进沈潜肩背之上。 两人互持着,侧卧地上。 大龙来不及救援,踏步向前,搬开沈潜背上黎明双手,扶起沈潜,只见他双眼紧闭,又已痛昏过去。 黎明胸腹中的两柄蛾眉刺,仅余双柄在外,至此,来的四人,均已解决,然而,沈潜、车笃、杨孤却无一完整。尤其沈潜,先后两次受伤,更为严重。 叶媚与大龙,方待合力抬起沈潜,倏然一股沙哑的阴阴冷语声传来,道:“小子,杀人偿命,你是杨家那个杂种吗?不用为别人忙活,留下你的狗命来!” 大龙倏然站起,只见栈门方向,一排站了六人,四人一色的劲装,身背宝剑,紧随一个清癯老者身后,与老者并排站着两人,左边的乃是蛇帮帮主荆豪,右边的乃是包打听中的阳之秋。 战飞羽的声音,来自身后,冷冷地道:“鬼蜮秦奇客你才来吗?只可惜晚了一步!” 晶芒倏射,双目中闪的出两股寒光,凝向甫自十女所居客房中出来的战飞羽与余老太道:“怪道飞燕杨华英敢如此对待老夫派出之人,果真是你战飞羽撑腰!” 余老太沉声道:“鬼蜮!老身问你一句,何以专与我母子作对?” 冷冷一笑,鬼蜮道:“想当年你那死鬼丈夫居官之时,杖毙我的手下十人于公堂之上,十余年前,我只道你也随着余之凡去了,不想近日来,传来飞燕金枪重出绿杨村,数次派人,均遭毒手,若非战飞羽横插一手,还值不得老夫出马!” 余老太怒眦如裂,恨声道:“你这万恶贼子,昔日我夫乃是为公,你竟暗算我夫妇,今天老婆子要亲手宰了你……” 冷冽的,鬼蜮秦奇客道:“你不配,你母子两人也不成,今天我的目标乃是战飞羽,你母子想报仇也可以,待我打发了战飞羽之后,再慢慢消遣你母子俩,我不会留祸根的!”余老大方待开口,大龙已是抢先而出道:“老鬼,你过来,让小爷活撕了你这个下九流的老乌龟,活王八羔子。”战飞羽趁机向余老太低语两句后,喝道:“大龙站开,江湖有江湖规矩,他既然挑上我,你就等一会儿,还怕没有机会吗?” 大龙极端不愿的方待回嘴,余老大向他施了个眼色,这才忍声退后一步。 鬼蜮秦奇客道:“对,我收拾了战飞羽,就是你的机会了!” 战飞羽业已走到院中央,冷冷地道:“鬼蜮,我在等你!” 眸瞳中的森寒,毒射鬼蜮面上。 鬼蜮依样还敬,缓缓的步至战飞羽面前道:“来吧,姓战的!” 冷冷的看着对方,战飞羽道:“我向不占先!” 点点头,鬼蜮秦奇客道:“好!” 语音尚在牙缝里打颤,秦奇客的右掌,己如一片乌云翻滚,身形侧跃而起,右手猛挥,神鬼莫测的削敌人胸膛,劲势之疾,无与伦比! 战飞羽突然回旋,明明向左,却一下到了秦奇客右边,袍袖飞舞,双手倏忽出现一缕闪电似的乌光暴闪在鬼蜮秦奇客的颈项之间,一股鲜血,冲天而起,鬼蜮秦奇客的头颅如一颗西瓜,生生被切离原处,滚落地上。 战飞羽却如没事一般,退回原处,隐于袍袖之中的双手,业已环抱脸前,冷冷地,却真挚的,向荆豪道:“荆帮主,我们打个商量,阳兄,你也一样!” 惊震莫名的荆豪,惶声道:“什么……事……” 战飞羽道:“此处可否请你俩同沈潜兄合力主持?” 惶急的带着疑问,荆豪诧道:“你是说我们是友非敌,这飞燕居同……” 战飞羽道:“正是这样,如何?” 荆豪笨拙的道:“这……为什么?” 战飞羽道:“因为你也是受挟持,而此处却极需人手主持!” 荆豪蓦地点点头,阳之秋却道:“好!我答应了,只是战大侠呢?你……” 战飞羽道:“拿了廖胖子后,与余老大同返故里,重整家园……” 余老大接道:“不!我们祭过亡夫后,将移亲十敷宕,同叶姑娘一起住,媚姑娘是吧?” 叶媚道:“早说好了的,大娘何用再问?” 突然,曲少英的话声,出自众人身后道:“不知道欢不欢迎我去作几天客?” 叶媚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曲少英道:“恐怕还需要我拉个人去吧,媚媚?” 瞥了战飞羽一眼,叶媚羞怯怯的道:“那是你的自由!” 战飞羽道:“这里的事,就劳荆兄同阳兄了!媚媚,打铁趁热,我们去找廖胖子!” 不管众人,双双出店而去! 三天后,一辆大车,几匹骏马,迤逦出绿杨村而去—— 六十一、神手、遭截、武林牢 残阳夕照,苍凉的古道上,一条瘦瘦长长的身形,正自向前移动。 那是战飞羽,影虽孤单,人却英挺依旧,潇洒飘逸。 森寒,酷厉,寂寥的湛然眸瞳中,流露出一股英气,就在那唇角边的一丝儿牵动里,映现出一丝笑意! 他那被夕阳照射得略现红晕的面庞,不再有惯常的苍白,就如同染上了一层胭脂。 笑,酝藉在那一双神目中的却是冷漠的鄙夷之笑,赤寒冷凛,无意间,微扫一下道旁的荆棘,荆棘顺路婉蜒向一道深沟后面的土阜小岗。 战飞羽的目光,最后落在土埠下的深沟上的两棵高突的荆棘之上。 土阜在这荒凉的原野,本已显得孤突突的刺眼,那一丛丛的荆棘,更是特殊,虽然已有蔓延四散生长的趋势,可是依稀看得出这是特意栽植的一道篱墙似的荆棘,那道深沟,宽约丈五,点滴水儿都不见踪迹,沟底已散散落落的生长了这荒野中唯一的高及尺许的荆棘。 显然的,土阜昔日乃是一处人工造成的堡垒,只因年代久远,瓦砾都已少见,何况城堡?那土阜上的杂草丛生,但却仍然能显出城堡的轮廊,此处连一棵小树的影子都看不到,却甚是奇怪。 战飞羽走近那两棵较为高突的荆棘处时,蓦然——荆刺离地而起,倏然翻落,却显出了两个半身犹在坑中的劲装汉子! 战飞羽视若无睛的,依然前行,那两人的举动,似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呃!你敢情是瞎子?” 两人中,一个疤面汉子的吼声! 战飞羽停了下来,歪头凝视二人,缓缓的道:“你是在同我说话?” 疤面汉子怒道:“废话,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缓缓地战飞羽道:“是没有人了!” 疤面汉子道:“反穿皮袄,你装什么羊,既然知道没别人,我不是和你讲话是和哪个杂种?” 战飞羽不以为杵的,点手一指疤面人旁边的矮子,轻柔的道:“这位不是人吗?……” 疤面人顿然色变,愤怒的大吼一声翻上地面,矮子却也蓦地如油篓般的倒翻出了土坑,伸着短手,怒瞪着一双死鱼眼,向战飞羽大刺刺的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凭着你那张嘴皮子耍巧,我看你不但是耳聋,恐怕连眼也瞎了,最低限度,你是个睁眼瞎子,要不你怎么连地界都不选,就想找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打量打量站在你面前的是哪个庙里的神佛?” 战飞羽洒脱的道:“正想请教!” 疤面人蓦地跳腾如雷,吼道:“请教!请教个屁!看你也不像个傻子,既然敢独身走这条荒凉大道,就该知道这是什么地界,猪嘴子里插葱——你装的什么象,干脆点,相好的,别走了,来吧!” 战飞羽道:“哪里去?” 矮子奇道:“咦!你哥们是真装啊?哪里去,地狱里去!” 战飞羽内心一紧,蓦地诧异的望向二人,缓缓道:“地狱?此处是武林地牢的地面吗?” 疤面人嘿嘿连声,冷冷地道:“看不出你倒是还够机灵,一点就透,不错,伙计,此处正是武林地牢,既然知道,想来对规矩也不陌生,怎么样,是自己来,还是要我们哥俩伺候你一段?” 矮子突地一咧嘴,怪叫:“吆!瞧不出你哥们还真行,要称量称量我们哥俩是不?行,你就画个道儿吧!文的武的都行,哥俩绝对不让贵客扫兴就是了!” 战飞羽道:“客随主便!” 一怔,矮子突转脸向疤面人道:“伙计!看来,客人胃口不小,你我就合力伺候一段如何?” 疤面人蓦地大笑一声道:“滚地葫芦,你他妈的是怎么啦!失心疯,还是真的失了眼,就凭他那块熊样子,够我俩合力的料子?” “滚地葫芦”翁桐,武林中的万儿响当当的,战飞羽曾听说过,专攻下三路的滚堂刀法,乃武林一绝!如今他竟然是武林地牢的哨探,实在大出意外。 滚地葫芦翁桐,咧嘴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就凭这位哥们刚刚说话的那份豪气,我们哥俩也不能使人家失望!何况人家讲的是想称量称量你我的份量,又不是不去地牢!” 疤面人突地咂咂嘴,喷喷称奇地道:“怪哉!怪哉!刚刚这家伙还骂你不是人,你也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睛的叱呼一顿,嘿!真他妈的歪嘴子吹唢呐——你邪气得很,这时候又不愿使人家失望了,我看你简直是打架拿块红著薯——” 不是家伙。” 嘿嘿一笑,“滚地葫芦”翁桐道:“怎么,三眼鹞,合力弱了你的名头是不?那你就上吧!我等着瞧呢!看你是什么家伙!” 三眼鹞踏前一步,道:“你不止瞧过一次了!再瞧一次有何不可!” 冷冷的,矮子“滚地葫芦”翁桐道:“这次恐怕不像前几次那么顺手!” 怒哼一声,三眼鹞疤拉眼一瞪,道:“唉!小子!不用阴阳怪气,死眉赖脸的装假正经,他奶奶的你装出那种熊样子,就以为了不起了?没人敢动你了?你打错了算盘,杨大爷不信邪,偏要看看你这个被矮子看中的人物,到底有多少份量!先报个字号,让大爷听听!” 战飞羽平静却阴毒的道:“无此必要!杨鸿!” 怒吼,三眼鹞杨鸿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知道大爷的名字,大爷不知道你的,岂不是吃子大亏!怎么无此必要!” 古并不波,不以为忤的战飞羽道:“你告诉过我的吗?” 一怔,三眼鹞杨鸿道:“我没告诉你,可是你从大爷这副马像,梦点,也能认出……”、战飞羽接口截道:“阁下也可以从我的马像上,认出我是谁!” 暴怒的,虎吼,杨鸿道:“你他妈的有什么特点,站在那儿,就像是个木撅子,阴阴的好像谁该你二百五似的……” 冷凛的,威严至极,如一股冰裂的语声,战飞羽道:“废知!” 虎扑怒吼,杨鸿的身影如一道冷电,倏然飚起,双拳似拳非拳,似钩非钩,恍忽间已递至战飞羽面门!口中却怒吼如雷的叱道:“老子要不能让你现出原形来,就不是人!” 镇定如山,飘闪眼前的拳影,战飞羽似如未见,就在那似拳非拳,似钩非钩的双拳招式用尽,堪堪戳上面门之时战飞羽双臂倏翻,两道瞬间即熄的光弧一划而过,口中却道:“你本就讲过你不是人!” 战飞羽的话声,竟然不及他展出的那道光弧来得快捷! “滚地葫芦”翁桐尚未能调整好眼中的适应光度时,“三眼鹞”杨鸿业已双手扼腕弯下腰去! 那块显明的照牌——透明的疤,显出血紫的亮,与他的那一双惊悸的眸瞳,配在一起,活脱脱的是三只眼,无怪他的外号叫“三眼鹞”了!可是,杨鸿此时的那一双眼,却不是个鹞子的眼,像极了被猎鹰攫伤的兔子眼,惊悸,怵懔的混合神色,显示他内心的感受!连话也讲不出,只是惊视着犹如天神般站在他面前的战飞羽。 战飞羽话声甫落,扫视了他一眼后,冷冷地道:“起来,杨鸿!” 如中了魔魔般,杨鸿的身子,缓缓的抬起! 没有望到杨鸿面上的表情,“滚地葫芦”翁桐却看到了“三眼鹞”杨鸿缓缓立起的动作,与战飞羽那种幻影般的克敌手法,他比杨鸿更为震慑,人像窒息般的掉进冰室里去,冷颤与瑟缩,自心底蔓延…… 人在寒冷的状况下,总是较为清醒的——人在旁观的情形下,也是比较清醒的——“滚地葫芦”翁桐的心在收缩,惊震,脑子却并未曾停止思索!突然间,灵光一闪,翁桐的双眼中,亦随即露出了一股惊悸之容,但语气却是试探地,期期的道:“神手无……相! 是你……吗!战……战……战飞羽!” 咕咚咚!声如风擂鼓般,刚刚直起身来的三眼鹞杨鸿猛然的疾退三步,惊震莫名的惶声道:“矮子!你说什么?他……他是战……战飞羽?” “滚地葫芦”翁桐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一挺身子,三眼鹞杨鸿,突地一扫满脸惊容,向战飞羽道:“你是战飞羽?” 战飞羽点点头,道:“不错,阁下有何指教?” 蓦地敞声大笑,三眼鹞杨鸿,笑得突兀,笑得畅意,只笑得“滚地葫芦”翁桐大皱眉头,沉声吼道:“住口!你敢是被吓昏了头!” 笑声倏止,三眼鹞杨鸿道:“我吓昏了头,我看你才是真的吓昏了头!伙计,在武林中混的人,早晚不是死在刀口上,也得毁在枪尖下,至于胜败,那更是稀松平常,说句不好听的话,眼睛亮,心眼多的吗,为了‘名’声,多数是拣着软的吃,三眼鹞子杨鸿,虽然也甚是惜‘名’,可从来也没为了‘保名’而挑挑拣拣的拣对象斗,几十年来,运气好,败仗却还未曾吃过!说句不中听的,那是我这块料,值不得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照顾!今天我败了!败得糊里糊涂,伙计,不怕你泄气,也不怕我丢人!连人家是怎么出手的,俺可是一点也没能看出来!不错,在那一刹那间,我心里确定是窝囊,现在吗,没啦!谁叫我碰到的对手是战飞羽来着,败在姓战的手里,我自知己很幸运!幸运我能保住我拿家伙的这一双手,和吃东西的这个无底葫芦瓢!所以我不但不窝囊,还觉得怪高兴,我能在神手无相手下动爪子而毫无所伤,你说!伙计,我是昏了头,还是清醒得很,你说,你说,叫你碰到这码子事,你是高兴,还是硬充壳子,再上去给他斗一斗” 皱皱眉,“滚地葫芦”翁桐道:“高兴完了吗?” 点点头,三眼鹞嘴虽硬语气却消沉的道:“完了!” 冷冷地,翁桐道:“下面,怎么办?” 一怔,杨鸿道:“什么下面怎么办?” 翁桐撇撇嘴,道:“人家还站在那儿没走呢!杨大爷!” 恍然,嘴一咧,三眼鹞杨鸿道:“这个啊,还不简单,要走要留,听客人的!” 翁桐没好气的伸手弯腰,作势道:“那么你请!” 三眼鹞杨鸿,望望伸着一只手,弯着腰作势的翁桐,耸耸肩道:“人家讲矮子的心眼多,矮子更厉害,看来是不错了,我向来都是打头阵,如今,这丢人现眼的事,可也跑不脱啦!” 原来是自言自语的三眼鹞杨鸿,突地一抱拳,向战飞羽道:“战大侠,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大人不怪小人罪,就算我杨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谢过您不杀不伤的大恩大德,如今么,您是要走,要留,悉听尊便,您就吩咐啦!” 战飞羽轻轻的道:“想不到三鹞杨鸿的嘴上功夫,与手上玩意,一样的出色,领教!领教!只不知阁下认为我是该走,该留呢,唔?” 一怔,三眼鹞杨鸿可真没想到,战飞羽会给他一记回马枪,眼珠儿一转,道:“假若战大侠能体念我们这些给人家看门的困难,那就请您留下,到里面走走!” 战飞羽道:“武林地牢中,可已为我准备下房间?” 杨鸿道:“说句老实话,房间倒是很多,是不是给您准备了,恕我不知,不过,按照常理,凡从此经过的,任何人都会到里面走走……” 战飞羽道:“走走!你的意思是说人留在里面不出来?” 尴尬的笑笑,杨鸿道:“战大侠明白人,确实有人留在里面不出来,一种是那些自恃武功,而其实是纸老虎的家伙,鸡蛋碰上了石头,自己找死!一种是那些石葫芦脑子,一窍不通的,咬着个王八不松口的守财奴,只可惜都是些废物……” 战飞羽蓦地双目倏瞪道:“武林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勒索不遂,就实施撕票?” 翁桐接口道:“那是一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战飞羽凝视翁桐道:“你是说凡是进入武林牢的,你们事先都已知道底细,才对他们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下手?” 翁桐道:“差不多如此,战大侠,我们既不在江湖上行动,又要维持这个局面,当然要设法找点来源,要不,怎能支撑下去!” 战飞羽道:“那么两位拦截战某人,也是预谋了?” 翁桐慌急的道:“这……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们确实不知……” 说到此处,突地住口不说。 战飞羽冷哼道:“怎么不说了?哼!差不多都是事先知道,哼!过路客商,难道你每一个人都能预先知道底细?凡经过此地的人都要进入里面走走,那岂不是勒索?勒索后,杀人灭口,武林地牢能够存在江湖,就是靠着这一点,封锁的消息严密与挑拣对象下手,吃得着的就吃,吃不着的就不敢动手,是吗?两位!” 三眼鹞与滚地葫芦互望一眼,不答对方的话。 战飞羽却冷凛地道:“两位,不用喝战了,说出你们的真正意思!” 翁桐突地挺身道:“姓战的,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不错,我们早已知道你要来此,特地是等着你的,我们头儿想请你到敝牢去商议件事情,怎么样,痛快点,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战飞羽双目骤寒道:“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翁桐道:“答应就请,不答应吗……” 战飞羽双目有如寒星,注视着翁桐。 翁桐不由得心内一紧,暴提功力,沉声道:“不答应也得答应!” 战飞羽严酷的道:“你凭仗的那份势力,让战某人见识见识!” 翁桐强悍的道:“你立身之处,周围地面上每一株荆棘之下,都埋藏着火药,你不想活,或许自认炸不死,那就不答应!” 战飞羽神色立变,厉声道:“两位想不想活?” 翁桐道:“既然敢面对着你武林枭雄,黑道杀星,江湖上的霸天,一尊王,我们就没有那个想法!” 战飞羽道:“那么两位是陪葬的了!” 三眼鹞杨鸿道:“不错,那是我哥俩久已挑选的任务!” 战飞羽道:“两位对你们主儿倒是很忠心!” 杨鸿一脸肃容道:“那还用说,不用谈是死,就是死不了受活罪,也是心甘情愿!” 战飞羽嘉许的点点头,道:“很好,有两位这么一对忠肝义胆之人陪葬,战飞羽觉着非常荣幸!只是有个不甘心的问题,两位不知愿否回答?” 翁桐道:“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战飞羽道:“武林地牢的主人,可是那自称武林阎王的杀手金错刀危烽烟?” 杨鸿正容道:“不错!阁下不愧是神手无相,无所不知!” 战飞羽道:“走吧!我答应了!” 翁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倏忽即逝,身一侧,扬手躬身道:“请!” 战飞羽挺立不动,沉声道:“在未进地牢以前,我有一事,必得声明,答应你进入地牢,为的是想见见杀手金错刀危烽烟,绝不是为你俩的那一套子虚乌有的周围荆棘下的火药所威胁!” 杨鸿突地大声道:“什么?战飞羽,你是说我们恐吓你?” 严肃的沉声,战飞羽道:“不错!” 杨鸿大声道:“要不要试试!” 战飞羽道:“正有这个意思!” 杨鸿道:“姓战的!那可是火药,是些能够炸得人粉身碎骨的火药啊!你……” 冷冷地,战飞羽道:“不劳费神!” 翁桐突地接口道:“姓战的,我们甘愿死,你又是凭什么死都不怕,我矮于倒想请教!” 冷冷地,战飞羽道:“凭事理!” 一怔,诧异地,翁桐道:“事理?” 点点头,一字字清晰地,战飞羽道:“翁桐,不要说你周围没有火药,就是有,战某人自信在火药爆炸以前,能够脱身!” 翁桐道:“可否说明白点?” 战飞羽道:“翁桐,你们的火药,可是能够说炸就炸,不需要点火?不需要引信?” 恍然大悟,翁桐道:“姓战的,有一种掷炸的玩意,你听说过吗?” 战飞羽点点头道:“听说过,那火葫芦!噢,滚地葫芦,原来与雷家有渊源,真是失敬!可是,翁桐,你别忘了,当你掷火葫芦之时,我能截接,也能远避,在没有触发第二枚爆炸之前,我有信心,使两位定身原地不动,你相信吗?” 翁桐沉默不语! 三眼鹞却暴烈的道:“好了,战霸天,你行,现在你想怎样?” 战飞羽瞪了杨鸿一眼,沉声道:“杨鸿,我现在要进地牢去见见危烽烟,不过我得说明白,就凭你两个这种反反复复,阴阳怪气,自以为聪明的作法,是不值得我费这多的唇舌,只因为我要证明我另一个想法,所以才同你们耗了这么久,本来,凭你们这种行径,姓战的早该走了!” 三眼鹞一咧嘴,张口欲言。 战飞羽眸瞳寒光陡盛,沉声道:“杨鸿,你肩上的吃饭家伙,暂且寄在那儿,就怪你刚刚明知是我,还装疯卖傻的来这一套做作,本就该摘了你的瓢儿,你再罗嗦,就莫怪我鲁莽!” 三眼鹞虎吼:“你鲁莽个鸟……” 似鬼魅般地一道弧光,旋绕一过,三眼鹞虎吼立止,瞪怔着三只眼,怒、恨、惊怕的脸上就好像个大染缸,青、白、红、紫,瞬息万变,人却如木桩子般,立在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动不得身! 战飞羽却在那弧光绕旋后,潇洒立在他的身边,轻柔地道:“杨鸿,你还能说话,何不试试看?” 鼓瞪着两只黑白眼球,眨闪两下,张口结舌的“啊!啊” 两声,压抑不住心中的惊震,消除不了脸上的畏惧,三眼鹞杨鸿,“嘿”声中,颓然低下头去。 一旁的“滚地葫芦”突地谄媚的道:“战大侠,您请高抬贵手……” 战飞羽永见不得这种货色,冷笑一声,只手扬处,一股柔和的软风,轻拂杨鸿周身,顿时间,本是一种紧缩的状况,变为松弛,杨鸿抬头望望战飞羽。 战飞羽自牙缝中,冷冷的挤出了两个字:“前进!” 无可奈何的,又极度顺从的,杨鸿首先迈步前行,紧跟着的是“滚地葫芦”翁桐,向那一道干涸的沟渠,跃了下去! 战飞羽待二人落地,亦飘身而下。 疾步向左方走去的杨鸿,闷不吭声,行约三十丈,突地折向右方,翁桐紧跟上去,战飞羽行到转弯处,只见杨鸿站在一处凹进去的岸崖下,一见战飞羽到达,突地向那处好似无门可入的土墙上挤去,挤上去的身体,随即隐没不见。 “滚地葫芦”翁桐,方待照样前行,战飞羽突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停身。然后,先一步,同“三眼鹞”杨鸿一般,挨身挤向土墙。 战飞羽身触土墙,突地微露笑容,只觉土墙微微向内斜动,身体也随之进入里面,原来,这土墙竟然是一道活动的轴心转门。 进得里面,只见一道深邃的地道,隐隐约约的,在一盏盏如鬼火般闪烁的墙灯下,直向内延伸。 光亮闪处,鬼火灯盏,微微摇晃,光亮一闪而止,“滚地葫芦”业已随后进得地道! 战飞羽沉声道:“翁桐,杨鸿已去报告情况,你就领路吧!” 翁桐在脸上,抹过一道好笑,迈步向内走去。 战飞羽悄无声息的,紧贴在翁桐身后,前进约莫五丈,右首突现相同的一道地道,面前,却已无去路,但见鬼火荧荧,对面影影绰绰的在灯影下,亦站着两条人影,战飞羽不由地冷笑一声道:“毕竟是邪魔歪道,一个钢镜,增加不了地道的长度!” 翁桐道:“但却有神秘感与扰乱初来此地人的神智的双重用途!” 战飞羽道:“若是一道假门,倒是一处好埋伏!” 翁桐身形不停,迅速的挤向铜镜,刹时隐没镜后。 身甫站定,身后传来战飞羽的冷语:“翁桐,你的行动太慢了!” 翁桐道:“战大侠心机灵巧,行动太炔!” 战飞羽道:“我随时会跟在你身边的!” 翁桐无语,迈步向里走去,这是一条较为狭窄的地道,两旁墙上,仍然飘闪着荧荧鬼火似的灯盏,只是较前段路稍长,约长丈,尽止之处,亦设有铜镜,却成八字形的分岔,向里伸展,八字形的两条地道,黑漆漆的,再不见灯盏摇晃,使人真正的感觉到,那才是幽冥之路。 进约丈计,翁桐突地挨身滚翻,口中急呼:“小心!” 哧哧之声,起自灯影摇晃之处,同时——在“滚地葫芦”翁桐,滚翻的右方,微微的一声“咔嚓”,挟在“哧哧”声中,一道门板似的石墙,突然砸向战飞羽—— 六十二、抽丝、剥茧、了玄机 那石墙乃是一扇机关门,中央似辘轳般的旋下,墙角处,露出缝隙“滚地葫芦”翁桐的肉球般身体,疾然滚了进去。 战飞羽身如魅影,自那石墙上方的空隙中,跃穿而进,石墙关闭,“滚地葫芦”犹未起身,业已被战飞羽一把提着衣领,抓了起来,呆在半空。 另只手将他头发一握,将脸仰起,战飞羽冷声道:“翁桐,你该知道逃不脱的!就在你的右脚踏向地上的那一个洞漩时,我本该一掌了结你,我为了要看看你们的机关埋伏,到底有些什么鬼明堂,所以才手下留情,仅只是那么一些煨过毒的破洞烂铁似的牛毛细针,对战某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战飞羽蓦地停声,用力的将“滚地葫芦”翁桐的脑袋掀扭向地面,正对着自己的两腿,然后冷冷的道:“看清楚,翁桐,我裤脚上的那些蓝旺旺的牛毛细针,并不是阎王贴子! 不要说没有射进体内,就是射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你乖乖的在前领路,再有坏主意,只有你自己吃苦,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手一放,呆在半空的“滚地葫芦”翁桐,跌落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 这是一间不及丈方的石室,室中除中央顶的一颗昏黄的珠光以外,仅只有一具石床,上面铺着被褥,显然是一个牢中人的住处! 战飞羽道:“这样的石室,武林地牢中,有多少?” 翁桐道:“不多,百十间!” 战飞羽道:“给我准备的,可是同这个一样?” 凄厉的长笑一声,“滚地葫芦”翁桐狞恶的道:“战飞羽,你毕竟还是聪明的,这个问题问得极为聪明,只可惜你聪明太过,艺业太强,因而犯了艺高人胆大的通病,你要知道你的聪明与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什么吗?你想知道你现在所处的情况吗?” 战飞羽安详地道:“说说看!” 翁桐一挺胸,壮烈的道:“你该还记得,我们去迎截你,是我们俩自选的任务,而且也告诉过你,对我们头儿,我们是不惜牺牲,不怕死亡的吧?” 战飞羽道:“记得清楚得很!” 翁桐道:“那时候,你该杀了我们,走你的路的,可惜你自恃大过,放弃了逃命的机会!” 战飞羽道:“那是你的看法!” 翁桐鄙夷的道:“不错,是我的看法,当时你不受炸药的恫吓,确时显露出你高人一等的才智,判断事理的正确,然而你不该放了我们,还跟进地牢中来!” 战飞羽道:“你认为我出不了地牢?” 翁桐斩钉截铁地道:“不错,尤其是你进到这间石室来以后!” 战飞羽沉静地道:“又是恫吓?” 翁桐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刚刚那种狞容,沉声道:“战飞羽,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地方,就在这儿,假若你不曾跟我一同进到这间石室来,你还有机会见到我们主人,在你能躲过机关的暗袭以后,相信余下的那些机关也挡不住你,拦阻你,试验你的一切安排,你也能够闯得过,但在见到我们主人后,你也可以自行选择生死之道,然而如今,你自恃艺高,跟进这间石室之内来,你就没有机会了!” 战飞羽悠悠的,好整以暇地道:“你是说,你想陪我一同在此?此室亦没有出路?” 翁桐道:“我刚说过,你很聪明,我也说过,死对我并不重要,而且是我自己选择的!” 战飞羽道:“翁桐,你我怎么进来的?” 翁桐眼珠儿一转,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是说能进来就能出去?从哪儿进,也从哪儿能够出去吗?” 战飞羽道:“这是理!” 翁桐庄重的道:“可惜这个机关是在外面,里面的人,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乃是个牢中牢!” 战飞羽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俩人定要饿死在这儿了?” 翁桐道:“看来是如此了!” 战飞羽笑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死!” 翁桐道:“那由不得你!” 战飞羽道:“你刚才不是说我要是见到你主子,生死由我选择吗?难道我现在就不可以选择吗?” 翁桐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你愿意终身为武林地牢中的不二之臣?” 战飞羽不置可否的道:“你说呢?” 翁桐道:“只要你准我将你全身穴道制住,我就可以向外通消息,让人放我们出去,我扶你去见主人!” 战飞羽道:“你不怕我移穴过气,出去后倒过来制住你?” 一怔,翁桐道:“你为什么告诉我?” 战飞羽道:“我向来不骗人!” 翁桐诧异的望望战飞羽。 战飞羽笑笑道:“你既然能向外通消息,我若制住你,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使你不死不活的受罪,那时你怎么办?是通消息给外面,还是硬挺着受罪?” 翁桐毫不迟疑地道:“我会自了的!” 战飞羽道:“我说过,不死不活!” 翁桐激愤地道:“死都不怕,受点罪又有什么大不了?” 战飞羽道:“死,痛快,不死不活,难受!” 翁桐道:“先死后死同样是弟子!” 战飞羽点点头道:“看来我这一招是没有办法使你就范了!” 翁桐斩绝的道:“大概如此!” 战飞羽望望翁桐那种视死如归的湛然神色,由衷地赞道:“武林阎王危烽烟能有你这种不二之臣,实在难得,不用说,昔年你这条命是他救过的!” 翁桐感激地道:“五次!五次活命之恩,只报效一条命,战大侠,是不是还欠四次!” 战飞羽点点头道:“难怪!难怪!但是我战某人,向来就不愿人扶着去见人,那这条路是绝定了!” 翁桐道:“人各有志,在这种情况之下,恕我翁桐愚笨,想不出两全的法子!” 战飞羽慢步走至室中那独一的床上,仰身倒下,眼望室顶,双手抱于后脑,悠悠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休息休息,饿死的滋味,我倒想试试,这是一个人难得的经验,不过,我警告你,你若想对我有什么不利之处,可要先斟酌斟酌的,莫要逼我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来挨日子!” 翁桐急愣愣打了一个寒颤,期期地道:“我倒没想到,但愿在我俄得没有力气的时候,你留点情,让我丝毫不伤的死去,以后的事,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战飞羽悠悠地道:“说不定那时候我的理智或许不能抵挡求生的欲望,喝点你的血,趁外面来人察看时冲出去,将这个地牢给闹个天翻地覆也不一定!” 翁桐道:“那时我已无能为力了!唉……” 寂静,仅只是一会儿! 战飞羽突地道:“既然我们要死了,总算有缘,但我有一个疑问,其实该说是一个判断不知对是不对,你可愿意答复我?” 翁桐道:“除了死,人还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战飞羽道:“好了!既然如此说,那么是愿意答复了!其实这个问题间了也是多余,人都要死了,又何必弄些问题到阴间去呢?不问也罢!” 人就是这样,当你要问他问题时,他会拿矫,极度的不愿答复,但你越是不问他,他反而想告诉你。 翁桐此时正是如此,一听战飞羽有问题问他,本不是太愿意地,然而至战飞羽说不问也罢之后,他反而有了极想告诉他的冲动。 急急的,翁桐道:“反正没事,我们就算是聊天解闷吧! 你有什么疑问?什么判断?” 战飞羽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稍现即逝,缓缓的道:“其实没什么!我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在这条路上出现?” 翁桐蹲下身去,依靠在墙上,道:“武林地牢在江湖上,虽然有不少对头冤家,然而却都是些不足道的脚色,不要说与你战大侠这样的霸主般的人物,我们没有结过任何一位的梁子,就是比您声望与势力差一级的枭雄,我们也未曾生过纠葛,起过嫌隙。” 战飞羽道:“这样说了,你们这次是受人之托了?” 翁桐道:“可以这样说,也可以不这样说!” 战飞羽道:“什么意思!” 翁桐道:“本来是受人之托的,而且我们主人也并未曾全答应!” 战飞羽道:“看来变化很微妙!” 翁桐道:“嘿,微妙到极点,一夜之间,不但全答应,我们主人下达的命令,你简直就是我们武林地牢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非置之死地不可,唉!” 战飞羽在翁桐话落后,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停歇了一段时间,有顷,这才悠悠地道:“托你们的人,可是个女的?” 翁桐道:“要不怎能在一夜之间变了卦?” 战飞羽道:“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呢?现在可已成阶下囚?” 翁桐道:“囚倒没有,只是他看不惯,受不了,已经同半聋子一样的跑了!” 战飞羽道:“报应!” 翁桐道:“你认识他们?” 战飞羽长身坐起,道:“我不认识他们,危烽烟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将我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又为什么要截击我?” 翁桐道:“你知道他是谁了?” 战飞羽道:“难道你不知道?” 翁桐摇摇头,道:“不知道!” 大出意外,战飞羽道:“不知道?那你怎知是一男一女?” 翁桐道:“在那男的半聋着冲出去的时候,口中大叫着,女人,女人,不要脸的女人,所以我们才知道,我们主人领回来的是一男一女,并不是两个男人!” 战飞羽道:“噢,来时是两个男人!一个是女扮男装!” 翁桐道:“我们主人向来不近女色,自那以后,甚少离开他住的地方,离开时,就是下达截击你的命令!” 战飞羽道:“看来,你们对我已注意了不少时候了?” 翁桐道:“在你陪着那运棺材的人去十敷岩的半路上,就已经开始了!” 战飞羽道:“现在你们还没见过那女人?” 翁桐摇摇头。 战飞羽想一想,绕着石室转了一圈,突然停身在那一堵机关石门之下,向翁桐道:“翁桐,凭你在江湖的万儿,似不该在武林地牢中做这一份差使!” 翁桐道:“战大侠,人各有志,您要是想游说我改变初衷,恐怕是豆腐的外号——白肺‘费’了!” 战飞羽道:“我向来不听人游说,同样的我也不游说人!” 翁桐道:“这话,我相信!只是您说我不该在此是什么意思,又有何指?” 战飞羽道:“我觉奇怪,你曾说过我若冲得过机关埋伏,各种拦阻,见到了你们主人后,生死经要我选择,听你的话中之意,是说我想生就只有为武林地牢不二之臣这一条路,否则就只有死?对吗?” 翁桐道:“不错!” 战飞羽道:“你的意思是我闯不过武林阎王金错刀危烽烟这一关是吗?” 翁桐道:“不错!” 战飞羽道:“凭什么?” 翁桐道:“信心!” 战飞羽道:“迷信?还是……” 翁桐接道:“理智!” 战飞羽道:“你是指我的功力不及他?” 翁桐道:“不错!” 战飞羽道:“能不能说个譬喻!” 翁桐沉思一会,道:“就拿目前的事来说吧,这个石室,关不住他!” 战飞羽道:“他知道此地的机关而我不知,这不公平!” 翁桐道:“此一石室,乃一牢中牢,实无其他机关!” 战飞羽道:“那么他凭什么能出去?” 翁桐道:“你忘了他的外号?” 战飞羽恍然道:“你是亲眼见他可以用金错刀将石墙挖开?” 翁桐道:“不错!” 战飞羽道:“我有金错刀那种利器,也照样可以,所以我认为你讲的还是不公平!” 翁桐道:“武林人的武器,同生命合而为一,我以为这没有什么不公平!” 战飞羽道:“假若危烽烟没有金错刀,你认为他能不能出去?” 翁桐沉吟一会道:“恐怕不能!” 战飞羽道:“你敢确定?” 翁桐道:“大概!” 战飞羽微微一笑,道:“翁桐,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见了他的面,生死之事由我决定,而非他!” 翁桐似是不懂,歪头想了想后,突地大笑道:“战飞羽,你是不是在说笑话?你的意思,可是说你能够出得这石室去?” 战飞羽道:“你不相信?” 翁桐笑得在地上打滚,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道:“相信!相信!战大夹,我绝对相信,相信你得在这石室中,陪我死!” 战飞羽望着翁桐在地上翻滚的身形,唇角微露笑意的注视着他。 “滚地葫芦”的翻滚,确实与人不同,连笑滚的姿势都有着功力上的表现,久久,翻滚在地的翁桐,再未听到战飞羽的话声,这才停止翻滚,自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当他看到战飞羽那双眸瞳中的精芒,正凝视着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透露出了无比的信心时,他怔立当场。 战飞羽此时却轻柔地道:“翁桐,你是不是武林人?” 翁桐一头雾水,疑惑地道:“战飞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武林人讲信用,我想同你赌个东道!” 翁桐道:“什么东道?” 战飞羽道:“我赌危烽烟胜不过我!” 翁桐道:“行行,胜不过你!不用赌,我相信就是了!” 战飞羽拉下脸来,严肃的道:“我是正经的!” 翁桐一怔,突地道:“是!是!我也是正经的!” 战飞羽道:“那么我们就赌!” 翁桐无可奈何的道:“怎么赌?你说吧!” 战飞羽道:“假若我能胜过危烽烟,你必得永远追踪着那个女人,将她的行踪告诉我,我若胜不过危烽烟,那么在我们两人饿得快死的时候,我不喝你的血!” 翁桐道:“看来你讲得那么正经,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只是我看你是只好认输吧!” 战飞羽道:“为什么?” 翁桐道:“不能分胜负,你只好在这儿陪我等死!” 战飞羽笑笑,道:“翁桐,你也忘了我的外号!” 翁桐眼睛突然瞪得似铜铃,惊悼的凝视着战飞羽道:“神手无相,你是说你的双手,能够同金错刀一样的将石墙挖个洞?” 战飞羽斩绝的点点头,道:“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 翁桐突地大笑道:“行啦,战大侠,别吹啦……” 战飞羽沉声道:“翁桐,别忘了东道,你也别忘了这石墙的机关,仅仅是一根铁柱在这中央支撑着,否则石墙不会转动!” 人谈着话,身一侧,右手突似利剑般,削向石墙缝隙的痕迹之处! “哧!哧!”声中,石墙如同被火炙肌,一股石粉籁籁落下!只看得“滚地葫芦”翁桐瞪大双眼,张口结舌的愣立石室之中。 一边停止,战飞羽边换掌,盏茶工夫,均已完成,石粉落地,不再飞扬之时,战飞羽双掌齐推,“砰”的一声大震,石墙倒塌之声,震得地牢“嗡嗡”作响,久久始停。 回响未停,战飞羽甩手点中翁桐肩井大穴宏声道:“翁桐,你在这儿站一会!” 紧接着又轻声道:“莫忘东道!” 倏忽间,穿射而出,进入地牢通道,刹时没入了八字形右边岔道之中—— 六十三、捉放、双魔、节外枝 战飞羽从武林牢派遣迎截他的两个对手之中,深深的感觉到地牢中人物的奸诈阴险,反复无常,更察觉出武林地牢的主宰者——自称为武林阎王,昔日武林中盛名赫赫的金错刀危烽烟,确有一套御下之术。 以“滚地葫芦”翁桐,与三眼鹞杨鸿,这两个曾是黑道中巨孽的人物,竟然甘愿为其奴仆,为其效命的表现上,可知武林地牢,岂仅是机关埋伏厉害而已,人心的阴诈,才是武林地牢的最厉害的武器。 是以,战飞羽在石室中,自翁桐口中,了解了武林地牢主人金错刀危烽烟对他的行踪何以如此注意的原因后,他已知道,这一段梁子,不能随便解决,非得经一番艰苦的争斗不可,他始终就没有将翁桐的那一句:“就是你能闯过机关埋伏与把守之人,也闯不过我们主人那一关”的警告,当作耳边风,相反地,战飞羽更加重视他这话的意义。 所以,当他在毁掉石门铁柱,冲入地牢之后,战飞羽即履行他自己的决定——给对方一个迅雷不及掩耳,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 战飞羽的决定,表面上,他那如行云流水的身形,冲入地道八字形岔路中,毫未遇到阻拦,似是地牢中的防守,并不如翁桐所讲的那么厉害。 然而实际上,就在战飞羽进入岔道不久,武林地牢内部业已起了翻江倒海般的波动。 当战飞羽被“滚地葫芦”翁桐,诱入牢中的石室以后,地室中总司发动机关埋伏之人与把守要道的人,都有唯一的看法,那就是战飞羽已进入牢笼,无所作为,已成为武林地牢的阶下囚,俎上肉,任他们宰割了。 但,石室门的颠震,惊震了他们松弛的神经、战飞羽那如电光石火,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使他们措手不及! 机关埋伏失效,守关之人没有了对手,晃眼间,战飞羽已进入了腹地。 “刷”的一声大震,八字形岔道的接壤分岔处,一道大铁栅将地牢隔离成二截。 战飞羽正行之间,迎面一道强光,突然射出,八字形的岔道不见了。 现在战飞羽面前的,是一个方圆有十丈的阔大石室,钟乳错落的吊挂室顶,四壁犬牙错般的墙壁,显然是未经人工的天然形态,战飞羽正立在石室右侧,偌大的石室中央,平滑如镜,黑漆如墨,显然那是分隔岔道的两扇铁墙,如今倒翻地上,使两条岔道,变成了一座庞大的石室,八字口中的铁栅,正是石室的出口,对正石室,一座紧闭的铁门,黑黝黝的,阒无声息! 然而,在石室左右,却有八道小门,业已开启,每一个小门后面,都是如他刚刚进入的那问牢中牢一样的布置,他可以一览无余,每一个门前,站着一个劲装人物。 八个人,八个形状,八种表情!这其中,有战飞羽认识的,也有战飞羽不认得的,但,每个人的表情虽然不同,可是那脸上的怒色,却如出自一人! 正中黑漆大门顶上的那一盏气死风灯,硕大无朋,照射在偌大的石室中,犹如白昼。 战飞羽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人物,潇洒地走向侧倾的铁墙之上,立于石室中央。 环扫一眼,沉静的,双臂抱胸,双手笼袖,潇洒的望向石室顶上那错落的钟乳。 眼光中央,慢慢向前移动,似在数钟乳的数目,对于那八个怒形于色的人物,理也不理,这是战飞羽的特性。 然而,在周围的八个人的心中,这行动不啻是一颗炸药,一颗卑视的炸药! 一种挑畔的行为! 八个人的愤怒,刹时达了顶点! 这正是战飞羽所期求的效果。 首先—— 右首,靠铁栅的石室门口,一个魁伟的壮汉,络腮胡如同刺猬般地,怒吼一声:“报名!” 在战飞羽头上,一处钟乳里,在这一声怒吼后,传出了一个柔和姣婉的声音道:“神手无相战飞羽,不属武林任何门派,独来独往,疾恶如仇,无相神功,已至八成,神手如鬼魅,快捷迅速,掌刃利如宝刀宝剑,在江湖上,虽受过伤,而却未曾吃过败仗,武功来源不详!” 脆声一停,战飞羽在心中吃惊,口中却柔声道:“谢谢夸奖,要不要我补充一下祖宗三代?” 络腮壮汉,怒叫:“补充个鸟,战飞羽,老子好久就想找你,无奈没这个机会,如今是人送上门来,嘿嘿,头关,就让老子发利市,准备了!” 战飞羽,扭头望望络腮大汉,极端鄙夷的,自鼻孔中微微哼了一声,双眼中射出的那两道电也似的光弧,似同利箭般射中大汉的眼睛,使他蓦地眨眨眼,甩甩头。 在感觉上他似被蜂叮蝎螫般,下意识的眨眼甩头,才摆脱了这种叮螫。 终腮壮汉怒火陡升,怒吼道:“战飞羽,在这个地界,你他奶奶的还摆出那一套不知死活的,卖不着的熊样子来给老子看,也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命运,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战飞羽望着他一步步踏在铁板上发出“咚咚”暗哑响声的双腿下的脚步,配合着他的步声,一步步,一字字的冷声道:“是——吗?莽牛!” 突地哈哈大笑,笑声沉雄犹如钟鸣般的,络腮大汉道:“莽牛?以貌取人的武林枭雄,让你开开眼界!” 蓦然之间,停步宏声,络腮大汉道:“报名!” 那石室顶中央的钟乳里,顿时又传出了姣婉的语声:“心魔令狐雕,塞外双魔之一,与独孤客座的功,同出‘塞外独夫’门下,甚少涉足中原武林,塞外盛名,不作第三人想,今为武林地牢客座级传功室主,为阎君特请贵宾,心魔功已至十成,功显时,外观如莽夫,功出柔如韧带,滞人心魂。” 姣声落后,石室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战飞羽蓦地一指左手边第一个瘦削汉子道:“报告!” 姣声又起:“独孤明,塞外双魔之一,与令狐雕的心魔功,同出‘塞外独夫’之门,甚少涉足中原武林,塞外盛名,不作第三人想,今为武林地牢客座级传功室主,为阎君特请贵宾,心魔功力已至十成,功显时,外观如病夫,功出柔如针丝,穿人心魂。” 声落,战飞羽的心里不由一紧,他知道今天碰到了扎手人物,从这两人的来路上,他对其余不识者,都存了戒心,娇声又趁此时响起,道:“神手无相战飞羽,武林中号称人王,中原顶尖人物,枭雄霸天之流,两位客座,可做联手试功对手!” 络腮大汉令狐雕,突地仰天长啸道:“联手?他配吗? 哼!” 娇声突变冷凛,道:“令狐室主,中原武林第一号人物之前,如果骄敌,有害无益,必须谨慎行事!” 心魔令狐雕血脉责张,狂狂的道:“谨慎,谨慎不是对他这号人的,在得虚名的家伙,何用尊者烦心,令狐雕愿以项上人头,赌这小子不配称尊武林!” 战飞羽冷凛地道:“战某人并不认为我是武林至尊,可是战某人有个信心,对于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之物,足可教训教训,我不需要你项上人头,你那颗脑袋,也不过像个葫芦瓢,给我做夜壶,还嫌没有把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要让你自己练的那种邪门武功心魔功回逆,做一个疯狂的禽兽!” 令狐雕怒吼:“战飞羽,你在信口雌黄,你不但是个浪得虚名的无知无识的狂徒,你根本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疯子,痴人……” 战飞羽沉稳而冰冷的自齿缝里,崩出了话来,道:“令狐雕,小心你腋下的那一处窍门,莫让我的掌力切上!” 蓦地张口结舌,脸上神色倏然大变,惊瞪着一双震懔的傻乎乎的眼睛,双手抖颤,右臂抬起,颤微微的,指着战飞羽期期的道:“你……你……你如何……”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我如何晓得你练功的窍门是不? 我不但知道你的,而且我也知道独狐明的,干脆点告诉你,就连老独夫的窍门,我也同样的知道,他不就是被人点了窍门,而废了一身独夫功的吗?” 如鬼魅般走至石室中央,与令狐雕成左右挟持形势的独狐明,突地冷哼一声道:“战飞羽,我师兄弟两人,自塞外来中原,会过不少武林高手,可是并未曾被人吓到过!” 战飞羽道:“没被人吓到,可是被人击败过,对不?” 瘦脸一红、独狐明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独狐明并不以为那是耻辱,何况那是败在中原武林泰斗,少林硕果仅存的前辈大师之手,但是你想在此用那么两句不着边际的鬼话,就想唬住了我师兄弟,那你是打错了算盘,到时候鬼点戮穿,你死得更快!” 战飞羽鄙夷的道:“是这样么?我曾说过不让你动手的话吗?我只不过是提醒你,小心你那练不到的窍门罢了,听不听在你,我本用不着担心!” 独孤明突地冷凛的道:“不错,你担心你自己就行了,我师兄弟的事,自己知道,你就准备吧!” 战飞羽悠闲的道:“不劳提醒,我早已准备好了,只是你小心着你臀下的部位,莫以为我不会向那些地方下手,我这无相神功,可并不忌讳这些!” 刹时间,瘦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惊震,独狐明道:“战飞羽,明人不做暗事,你是如何晓得本门武功的练功禁忌,你 战飞羽依旧神态悠然的道:“独狐明,你相信我不是唬人了,你以为你把咽喉窍门,改为臀下,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这是你对于魔功了解不够,换句话说,你练的还不到家,告诉你也不妨,凡练魔功之人,总有窍门的,而且窍门所在,可以自练功火候上表现出来!” 令狐雕惊震莫名的颤声道:“你如何晓得我们的独门秘密?” 蓦地一声长啸,战飞羽道:“独门秘密?令狐雕,你大自信,你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以为塞外独夫,是发明魔功的人吗?” 令狐雕道:“难道不是?” 战飞羽沉声道:“岂止不是!塞外独夫乃是一叛师之徒,只是我未曾想到,他竟然以废功之身,调弄出二位如此英雄角色般的徒弟,你们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血魔的,那就是你们的师姐!” 齐齐惊啊出声,令狐雕与独孤明互望一眼,怒吼道:“战飞羽,你也算得是一条汉子,为什么如此捏造事实,诬赖好人,你岂不怕江湖道闻之齿冷!” 战飞羽突地诧异地道:“怕‘江湖道闻之齿冷,这句话,出自你口,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战飞羽向不打诳语,既是从我口中说出,就敢负一切责任,至于信不信那就由你了,假若你们能够活着回到塞外,不妨问问塞外独夫阚不敌!” 令狐雕突然怒发冲冠般地大吼:“战飞羽,你越说越不像人话了,我们活着回去塞外都不能够,你有这么大的把握?来!来!让我教训教训你这个耍嘴皮子的小子!” 独狐明道:“不知你战飞羽手上的玩意,是不是同嘴上的玩意,一般的厉害!” 战飞羽轻柔的道:“何不试试?” 令狐雕暴烈的道:“正该如此!” 倏忽间,一般阴柔的劲力,似一道软绵的巨网,隐隐的罩向战飞羽全身,紧紧的箍扎,收缩,使周围的气流,在无形中有一股压迫力。 心魔令狐雕,面如巽血,两只眼睛似欲喷出火来,满脸如戟竖的络腮胡子,根根猬张,口张似盆,鼻翁如牛喘,活脸似一个被困在兽槛里的猛虎,极欲择人而噬。 心魔功行功的状况,看在其余站在各个石室门口,一直未有任何表示的人眼中,似并无何奇异,然而战飞羽却是首次见到,而尤其是在他的感受上,与以往同人交手的状况,截然不同。 心魔功发,那股柔韧之劲,不仅如一张丝网收缩,且有无数如利刃般劲气,向中央集刺,这是心魔功练至十成后的特有成就,此功一发,被攻击之人的感受,就如同落在一个网兽的带刺网中,有无法活动的心身感应。 战飞羽却依旧泰然的立于当地,仅仅是转过半面,面向着如怒兽般的心魔令狐雕,冷凛的以寒泉似的双眸,凝视着他。 令狐雕心魔功运至战飞羽身前尺许,似利刃般的劲气,前进之中,突然似投入茫茫大海之中,一触而没。 蓦然—— 战飞羽突感脚下,贴地窜来十数道似电蛇般的柔劲,到处疾钻,与那一道回形的心魔功,上下交攻。 战飞羽缓缓转侧身躯,寒泉似的双眸,突然凝视向独狐明。 只见独狐明双臂下垂,肩塌腰坐,背弯头歪,脸色略黄,全身如发虐子般的筛抖不止,双腿如同立于冰尖,颤抖得全身摇摇摆摆。直似个癫病患者。 战飞羽冷凛地道:“两位心功交攻,甚俱火候,何不再加点功力?战飞羽尚有余力!” 令狐雕双眼瞪得滚圆。 独明双腿颤得机织。 两人就是说不出话来! 功力高下,业已显出,战飞羽迎战二人,尚有余力,尚能谈笑自然,而心神两魔却只有瞪眼的份儿,这种情况看在观战的人的眼中,岂有不知之理。 就在此时,战飞羽环抱胸前,手笼双袖的手臂,如大鹏展翅般,左右手分自身前中央,向外分射,一手左上,一手右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动作停止,始传出一声如裂帛般的声响,“嘶——” 响声甫起,场中情况,发生巨变。 战飞羽矗立如山,神态飘逸,刚刚的动作,似不是在他身上发动,双臂环胸,依然如故。 心魔令狐雕,脸色如血,眼瞪如铃,“匍然”声中,跌落钢板之上,直挺挺的,如同一具僵尸。 独狐明,精神萎靡,躯体软绵,缓缓瘫痪地上,堆在了起,如一滩破衣,覆盖着一泥铸的神像。 这是使人心颤的场面,塞外双魔双双在一举之下,瘫痪跌地,毫无回旋的余地。 偌大的石室中,空气如同凝窒,连一丝儿呼吸都听不见,落针都可清晰的闻见。 凝滞,紧缩,一股压迫感,挤上向每一个人的心头,每一个人的心里,如同上紧弦的弓,绷紧了皮的鼓,只要有一丝儿动弹,敲击,都会射矢如电疾,鼓响如雷鸣般惊天动地。 轻柔地,战飞羽一字字的敲在每个人紧张的心坎上,清晰而有震力的道:“令狐雕,很可惜,没让你施展漠雕手而散功,实是遗憾,这要怪你自己,太过相信心魔功了,其实任何一门功力,都能通向极点,达到大成,但仍需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正确的修行,只可惜你学的心魔功,乃是走的蹊径,最易导入魔境,也最易成功,这是长处,也正是短处,经不起考验,今天你找错了对象,我的神手无相功,本就与你两人的心功同源殊途,也正是你的克星,如今你俩人的魔已散,我并未伤你两人性命,休息一段时间,你们俩还是有能力回返塞外的,阚不敌假若没死,请代我致意,就说神手无相战飞羽希望他能保持晚节,莫为师门遗羞,为武林遗害!” 令狐雕此时血红似的面色,业已褪落,变得苍黄,精神颓丧的起身,踏前数步,吃力的扶起独狐明,望了一眼战飞羽,似是“败将岂敢言勇”的无可奈何的,一声不响,两相扶持,退回右首石室之中。 这种结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不像是传言中的战飞羽的作风,战飞羽在江湖传言中,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从不留活口,酷厉,狠辣,恶毒如枭的狠货,而今,他竟然手下留情,毁功留人,放走塞外双魔,这举动,这行事,使其余六人大惑不解。 其实,他们谁又知道战飞羽此时心中,有着无比的感慨,亦有着无比的轻松! 塞外独夫阑不敌,是心功的传人,如今他从他的弟子身上,推究出了阚不敌,就是他行道江湖以来,所极想找的人,一个背叛师门的武林败类,说是找他,倒也并不大对,实际上,是想看他有没有将遗留武林的“心功”传留人世,现在,他知道传是传了,但今日一战,心功将绝迹江湖,因为“心功”只要经过点散窍门以后,学功之人,即会忘记其中一节重要诀窍,而再也不能有所成就,——这是他战飞羽所深知的事。 战飞羽行道江湖的心愿之一已了,大为舒畅,如今他从只剩下亡友遗孤待持的一件事了! 战飞羽环扫一下石室中其余的六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右侧最靠里面的一间石室门前的一位红衣红颜,长须秃顶的老者脸上。 沉声如喝,战飞羽道:“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江湖中盛名如日中天,想不到今天会在武林地牢中相见,真是幸会,战某人早想拜见老人,请教敝友幸长定何以会在赴游云庄之宴后,即遭到了厌世自杀,妻离子散的恶运?” 哈哈笑声中,浑饨老人江可元道:“战大侠何时也学会了含血喷人的绝招?听你的意思老朽请他夫妇来敝庄做客,倒成了罪人!” 战飞羽道:“那倒不是,只是那无耻好夫‘铁书生’倪世鸿,也出现的大过突兀!” 赤红的脸色倏寒,浑沌老人江可元道:“战飞羽,我宴请我的朋友,介绍我朋友相互认识,假若是也算过错的话,那让你想象中的情景,我都愿承担,一切都愿大包大揽在我江某人身上!” 战飞羽双眸中突现得酷厉无比,沉声道:“在此时以前,你说这话或许有人认为宴会中好友相识,乃是既平常而且应该的,我想早日拜访的,也正是为此,本是想请你劝劝夏婷安份点,勿再追我太甚,只量你不该在此时此地见我!” 望着战飞羽那酷厉的眼神,江可元不由自心中微生寒意,但却仍然不解的“此时此地?难道说我不能来武林地牢?” 战飞羽道:“你能来,但来的时机太过凑巧!” 江可元诧异的道:“我不该在你战大侠来此时来?” 战飞羽道:“我没那么跋扈,天下路天下人走,江湖地江湖人居,我指的不是这个!” 江可元道:“那你的意思是……” 战飞羽冷凛地道:“江可元,你还要装吗?你自己做的事,还要我说吗?” 江可元怒声道:“战飞羽,你要知道,老朽对你尊敢,那是看在亡友辛长定与你有八拜之交的份上,我可不是怕了你,你自己该尊重点!” 战飞羽酷厉地道:“对你,我已够尊重了,江可元,你不用摆出那份假道学的样子来,就凭你能够进入武林地牢,就够了!就够证明你平日的仁义道德,侠德义名都是沽名钓誉而来,没有一件不是假的!” 嘿嘿冷冷,江可元道:“战飞羽,你太武断,也大愚蠢了! 江可元知交满江湖,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武林地牢乃江可元常游之地,武林阎王危烽烟与我相交数十年,难道我来此竟然有什么不对?武林中难道有什么规矩,不准人交朋友,白道必定交白道,黑道必定交黑道,我若是黑白两道都有朋友,就是个黑白不分的,是吗?”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江湖既无此规矩,战飞羽亦不是那个意思!” 怒不可遏的,江可元沉喝道:“战飞羽,既然如此,为什么老朽不能来武林地牢,此时此地又是如何?你若不能还老朽一个公道,今天就是你我死拼之时!” 战飞羽冷冷地,轻哼一声,酷厉地道:“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不过,你实在应该知道,不该问的!” 江可元恕叱道:“老朽没有你那么聪明!” 战飞羽道:“你真的不知道?” 怒吼,江可元道:“废话!” 战飞羽蓦地沉刹冷声道:“你不该在‘铁书生’倪世鸿气走之后,还留在地牢的!” 神色倏变,但蓦地却仰天大笑,江可元道:“战飞羽,这与我有关吗?” 即或是他应变迅速,但倏变的神色,却逃不过战飞羽的眼睛,冷酷的,战飞羽道:“夏婷如何来武林地牢的,谁介绍的,江可元你敢发誓吗?” 神色无比的惊震,惶急的,江可元突地转身!—— 六十四、疾雷、无意、毁机关 蓦然间—— 战飞羽如同鬼魅也似的身形,眨眼间,电闪挪移至浑沌老人江可元的身后三尺之处! 浑沌老人江可元,前进的身形,突地一滞,只觉得一般无比巨大的浪潮,在身前汹涌翻腾,身躯被阻止得欲进不得。 同时,一把利刺般似的无影利锥,悄无声响的戮在背脊大穴之上,使浑沌老人灌可元,连连施展移宫换穴之法,企图脱过被制的危局,但,那利刺般无形的利锥,直使他无计可施,任你如何的运转迅速,均不能摆脱,最后,终于被钉在原处,动都不敢再动! 浑沌老人江可元,心中的震惊,是无与伦比的。 战飞羽却于此时,冷凛的道:“凭大名鼎鼎的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的名号,不至于见了我战飞羽就想逃吧!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不迟!” 浑沌老人,突地仰天长笑,笑声雄劲悠长,久久始才停止。 战飞羽冷冷的道:“没有用的,姓江的,你不用想用你那份浑沌气功脱出我的指法点穴,要是那么容易,就凭武林地牢的名义,我战飞羽就不配进来,既然进来,在任何情形之下,我战飞羽也不会含乎了!你就认命吧!” 浑沌老人江可元道:“战飞羽,你讲完了吗?” 战飞羽道:“没有!但听你的口气,你似是有话说?” 浑沌老人道:“不错,我有话说,但我愿先听完你的话后再说!” 战飞羽道:“还是你先说吧!听完我的话,你就没机会了!” 冷哼一声,江可元道:“战飞羽,你太张狂!” 战飞羽道:“是吗?假若你要说的就是这一类话,那你就不用说了!是不是张狂!事实是最好的证明!” 江可元道:“你认为我是逃走?你听说过我在哪一位面前逃走过?” 战飞羽道:“在我面前的行动,我亲眼看到的事实,不比我听说的更可以做证明?” 冷哼一声,江可元道:“我要进去找一找铁书生,要他来做当面对质!” 战飞羽道:“我讲过了,铁书生已不在武林地牢!” 怒哼一声,暴叱的,江可元道:“战飞羽,你有把握吗?这也是你亲眼看到的事实?你可敢同我赌个东道?” 一怔,战飞羽道:“你有把握将铁书生找来此地?” 不耐地,江可元道:“废话!” 战飞羽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何用劳你的大驾,这么灵巧的传声设备,何不运用一下!” 江可元没好气地道:“能用我还不会用吗?现在,你何不试试?” 战飞羽道:“说个理由听听!” 江可元怒道:“这还不简单吗,那传声只是和这大厅交谈,与其他地方是隔绝的!”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江可元,战飞羽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你这一套少在我面前耍,任谁也不会相信,传声设备只可以两地交谈,就算是如你所说,那对方总可以派人替你传话!” 蓦地——室中央传出了那娇脆的声音道:“战飞羽,他说的不错,我老婆子可不是传信人!” 战飞羽在“老婆子”三字入耳后,蓦地神情一震,忖道:“难道是她?” 就在他神情一震之时,江可元抓住机会,倏然转身,拍出一掌将制住他穴道的战飞羽的那一缕指风,撞得一歪,大斜身连旋三旋,江可元始脱出了指风的追袭,站在石室中央,喘吁吁地道:“无相神功,的确不凡,老朽领教了,战飞羽现在你想怎样?老朽愿意领教领教。” 战飞羽道:“会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到此处,蓦地仰首扬声道:“传声者,可是百灵仙子?” 传声道:“战飞羽,你不愧是武林枭雄!” 战飞羽道:“那名字不好听,但我无所谓!您对武林掌故,门派,人物,各种功夫的了解,是武林人都深知没人敢比,也万分钦佩的,无怪对刚刚的‘塞外双魔’那么清楚了!” 传声中传来一阵娇脆如银铃的笑声,百灵仙子道:“我已知道了战飞羽你的另一桩长处!” 战飞羽道:“何不说来听听,让我这自以为无甚长处的人,也有个高兴的机会,能够在武林春秋论者百灵仙子的口中,得一字的褒乏,无论好坏,那都是荣幸万分!” 传声中的百灵仙子,又是一阵娇笑,然后道:“又多知道一件长处了!真想不全,以酷厉、冷笑、狠毒、无情闻名于武林的枭雄、人王的神手无相战飞羽,竟然是一个极会讲话,非常得体,而又甚为谦虚,风趣的人!” 战飞羽道:“我没想到在江湖中是如此的恶名在外,更想不到仙子对我的评价是如此的令我汗颜!” 百灵仙子道:“战飞羽,老婆子谢谢您啦!” 战飞羽诧异地道:“仙子此话是指哪一方面?” 百灵仙子悠悠的道:“我与危烽烟赌东道输了,来此为他做些年轻奴仆们做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们有一约定,双方不得暴露我的身份,若我身份暴露,此约即取消,而我个人当然不能自己暴露,必得第三者才行,所以你听得出来,我是以地牢中人的身份讲话的,若非你指出我的身份,我是不能如此为所欲言,更不要想自由了!” 战飞羽道:“那是说仙子现在可以离开地牢了?恭喜你啦!” 百灵仙子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人无论做什么,总要有始有终,不可半途而废,此处之事虽然我不愿做,但我可愿意在你解决了石厅中事以后,再离开此处!” 战飞羽道:“人各有志,战飞羽不方便对仙子说什么,只不知仙子愿否替战飞羽服务一次?” 百灵仙子传声道:“可是要我介绍石厅中的人?” 战飞羽道:“除掉凶神厉康,长拳疾雷招倚和一条鞭曹长宝以外的两位却甚少谋面!” 百灵仙子传声道:“假若我只告诉你,这两位是武林地牢的黑白二判,你恐怕并不晓得,若果我问你,江湖上有一对兄弟善于隐人之短,扬人之长的双剑双壁,你不会不知道吧!” 战飞羽不由得惊咦出声,道:“你是说这两位就是以知人短而不扬,暗中要挟,扬人长而佯为好人,因而有双剑双壁之称的阴氏兄弟,阴显跟阴颐?” 战飞羽的话,使立在中门的一对,闪过一层怒色,但旋即隐没。那是形象并不相同的一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任何人都不会在看到两人后,认为是一对兄弟。 百灵仙子却娇笑道:“你也不怕他们兄弟恼羞成怒,同你拼?” 战飞羽冷冷道:“他们能同我拼命,就不配称双剑双壁阴氏兄弟!” 百灵仙子道:“战飞羽,石厅中我已没有事情可做,看你的了!” 战飞羽道:“假若仙子在此地事完,有兴到十敷岩一游,战飞羽愿恭候芳驾,并报今日之德!” 蓦地,一阵沉默,江可元方待讲话,百灵仙子突地悠悠地道:“十敷岩的什媚,你同他是什么关系?她可好?” 语气中有股急切的关心,与无奈的歉意。 战飞羽缓缓的道:“朋友关系,曾在死亡边缘上挣命过的朋友,她如今好得很!仙子去吗?” 百灵仙子突已恢复正常的娇笑声道:“一言为定!” 战飞羽蓦地扬声道:“好!届时敬候芳驾!” 突地打眼望向江可元,冷冷地道:“江庄主,轮到你啦!” 江可元怒道:“战飞羽,城门楼上搭牌坊,你好大的架子,吐口唾沫起云雨,好大的口气!” 战飞羽一歪头,微微笑道:“怎么!嫌冷落了你?还是因我只与百灵仙子谈话,而有点吃味!” 江可元冷哼一声,未及回答,战飞羽接口冷冷道:“战飞羽自行道江湖以来,自信所做所为,无愧于心,敬的是忠臣孝子,仁侠义士,即是对江湖同道,亦未曾恃强凌弱,蛮横无理,但对那些江湖宵小,自以为武技胜人,横行霸道,聚徒结党,自成恶势力者,却向不假以颜色,尤其对外貌仁慈,心怀叵测的假善士,更是深恶痛决,至于个人的毁誉更是在所不惜,不管阁下如何的想,那是你的事。” 冷凛的,江可元极端不屑的讥笑道:“战飞羽,你不觉得你太自恃?” 战飞羽道:“战飞羽就凭这份自恃,行道江湖!” 倏然之间,江可元怔瞪一旁,对于战飞羽这种率意而行,不计一切的答复,使这老江湖大是震惊,要知道江湖人物没有不惜羽毛的,尤其对于言语之间,更是注意,自恃并不是个好字眼,可是战飞羽却承认他是凭此而行江湖,江可元怎的听不出来,这是一种闷棍式的反击,将坏变好的使敌人无计措辞的语言反击。 江可元在一怔震之后,勃然大怒,暴烈的道:“战飞羽,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老夫如此讲话?” 战飞羽安详的省:“江庄主!我要怎样对你讲话,咽?” 这种阴里阴气,不加可否的反问式话语,最易调侃得对方怒火上冲,江可元此时即是如此,恨得咬牙切齿的忘记了自恃的身份,暴露了人性的本原,恶狠狠的,自牙缝里崩挤出一个个冷冷的字来,道:“我要撕了你——” 战飞羽古并不波的道:“我在等着!” 江可元双目一瞪,怒哼道:“战飞羽,你的报应到了!” 呼的一掌,迎面劈了过去,掌势汹涌浑厚,劲力特强,浑沌老人含怒出手,毕竟不凡。 战飞羽双脚不动,冷寞的双目直视江可元,身躯一倒,双肩微围,便把浑沌老人江可元的一记掌风让了过去。 江可元一掌落空,突然大喝一声,踏前一步,双掌倏翻,近身向战飞羽当胸劈去。 战飞羽冷冷一笑,环胸双臂一动,笼袖双手倏扬,两道白光,如雷电乍闪,倏现即隐,一股潜力,将江可元的掌势,劈裂成隙,劲力成束,击向浑沌老人前胸。 江可元虽在江湖上号称雄霸一方的游云庄主,纵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手,但对战飞羽这种手法,还是第一次遇上,不觉大吃一惊,双肩晃动,被迫赶紧的躲闪,斜退了出去。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过一招之下,就被人家逼得闪躲不迭,更何况一招之下,失手被制,已是两次丢人现眼,一日之间,连连失措,心头不由得又惊又怒,又急又躁,暴喝一声,突然欺身而上,双掌攻敌之前,先求自保,攻守并重,攻即是守,守即是攻,一圈圈掌影,一股股掌风,直向战飞羽罩去。 这是江可元含愤出手,掌上威势极强,如波涛汹涌,怒浪排空的挤压向战飞羽。 在场之人看得不禁都惊然动容,暗赞道:“游云庄主浑饨老人江可元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大家念头尚未转完之时,只见那汹涌的拳风呼啸之中的战飞羽,突地双臂挥动,双掌倏扬,左手平展而出,缓缓的,一刹时已变得虚无飘涉,一晃之下,飞速的抓向了江可元的头顶穴——宛如九天之上,罩落了一双神手。 江可元的那滚滚拳劲,在战飞羽的臂挥掌扬的同时,如同滚汤遇上了冷水,沸动立止。 战飞羽的右掌,却如一缕鬼魅似的,无声无息,几近无形无影的削向江可元的左肩头。 这种无形解危,一举破敌的虚门掌法,奇诡变异于光影晃动的一刹那之间,不由使观战之人,心神大震。 江可元双腕猛起,双拳吐吞,斜身大旋,猛然暴退。 战飞羽呼的倒转,早已截断对方的退路,左手仍是原式不动的抓向江可元头顶穴,右手却在江可元双拳吞吐格避之时,袍袖猛展,幻成一片黑影,右手自黑影中,笔直的插向江可元的胸口。 江可元撑搏的,双掌挥势拧砸,像是赶鬼一样的向虚无中挥舞,而战飞羽袍袖黑影中的右手,却直与鬼魅般,玄异变化,以不可思议的方位与速度,仍旧直插江可元的胸口,攻势似永无休止,亦无法阴滞。 江可元突然一哼,踉跄后退——左臂上裂开一条整齐有如刃切的血槽,泅泅外冒,一片血红。 刹时间风息云停,右厅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江可元微微的喘息声,是这石厅中,唯一的能够听到的声息,其余的人,似都憋住了气,不敢出声。 战飞羽卓立不动,双手业已笼于袍袖之中,双臂亦习惯的环抱胸前! 他——战飞羽,站在那儿,就如一尊神像,庄严威凛,神威自生,目光冰寒的望着江可元,唇角抽动了一下,阴沉地道:“江庄主,你还有话说吗?” 神情激愤,双肩耸动,左臂的疼痛,并未使浑沌老人气沮,然而心里的紧蹙,却使他的面上松弛的肌肉抽搐,眼神狠酷的断然道:“有朝一日,战飞羽,我要剥了你的皮!” 不以为意,战飞羽冷冷点头道:“有那么的一天,但不一定谁剥谁,狠话没用,你不是要我找铁书生倪世鸿吗?庄主,记着,你若现在认为没事干了,那么就请便吧!你本是来此作客的是吧?但我得嘱咐你一事,三个月后,游云庄上得有铁书生倪世鸿的影子,到那时候,战飞羽会去向你讨还公道!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请!” 恨得牙痒痒的,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的那个老脸上,闪过一抹心余力绌,而又有希望的声色,望望汩汩外流鲜血不止的左臂血槽,怒瞪战飞羽一眼,顿一顿脚,向他原来的石室走去。 战飞羽望着他的背影暗忖:“只要你能从此出去,相信也挡不住任何人从此走出。” 战飞羽是个深沉的人,任何情形之下,决不露神色,任何人想在他的面上揣度他的心理,那是白费。 战飞羽的双眼,望着石厅的钟乳,他的脸是平正的,头并未仰向上方,仅只是用眼珠向上瞄,眼中是一片冷寞与僵木的寒光,他的眉心,因为眼珠的向上瞄,而变得成了山字形,投下一抹肃然的阴影于鼻唇之间,对于眼前的主人,视而不见的那股淡然神色,顿时惹起了一阵怒火中烧的骚动。 首先,是一个腰粗膀阔的大个儿红胡子大汉,隐忍不住,跨前一步,戟指战飞羽道:“小子!你这副德行,向那位大爷充壳子!你他奶奶的算是哪一路的神圣?” 战飞羽姿态不变,语言无情的道:“我知道必定是你先发难,凶神厉康,绝不会是他们阴兄弟,厉康,知道吗,这就是人家兄弟比你高明的地方!” 凶神厉康怒吼道:“呸!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用这种语气来对我老厉讲话?好像在他娘的教训徒弟似的!” 点点头,战飞羽道:“我熟知你这种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冲动易怒,而又好胜心强,更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天下无敌,说穿了只不过是天生几许蛮力,毫无头脑的一头蛮牛罢了!” 暴烈的吼叫,凶神厉康道:“战飞羽,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到死你还在耍嘴皮子!你旗杆顶上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 冷冷的,战飞羽道:“不用鸡毛子喊叫的穷咋呼,厉康,胆子大小,试一试就知,只怕你没那个胆,不用害臊,我知道你没有伙伴是不能抡动你那支笨家伙——独脚铜刘的,别客气,来吧!同你的伙计,招倚,曹长宝一起来!” 蓦地咧开大嘴,嘻嘻的笑了,红胡子一撅一撅的,两道浓眉挤在一起,大环眼眯缝成了扁扁的两条小缝,望着左右的两人,龇牙道:“嘻嘻!这小子倒是痛快,向来没人敢答应咱爷俩一起耍的……” 瘦削的长拳疾雷招倚道:“呸!哥仁!” 蓦然停笑大吼,凶神厉康道:“对!哥仁,上啊,伙计!” 中等身材,看来活像个赶脚的,一身短打扮,永远长鞭不离手的一条鞭曹长宝道:“你他娘的还没拿家伙,用什么招呼人家!” 一怔,突然地翻身奔人石室,刹那间疾冲而出,凶神厉康边吼道:“等等,小子,我拿家伙来再动手!” 一支半人高的独脚熟铜刘,提在手中,怕不有五六十斤重,然而在他手中,却轻似无物般挥舞而出。 这是一个标准粗人,然而战飞羽并不能轻视他,只看他手中的那种兵刃,就知真正动起手来,这种人是最难对付的,要知道,越是头脑简单,越是心神专一,若果他在做某一件事,非至成功,是绝不休止的,他能在江湖上被称做凶神,即是此一原因,动起手来,只知战斗,不知畏惧,只知攻击,不知防御,而此种人却多数是天生的皮坚内厚,挨上两下,并不在乎。 独脚铜刘,乃是一种特殊的武器,江湖中甚少有人使用,一者此种兵刃沉重,无大气力的人,是不方便用它,再者此种兵刃携带甚为不便,行走江湖,携带此物,无异是招摇。所以甚少人愿意练它。 这是一种斧一类的兵刃,却将刃杆合铸而成,杆造成一具人形,头为斧锥,却将两手合拢,变锥为斧刃,如此看来,就像是一个合十的独脚童子,所以有独脚铜刘的名号。 战飞羽知道,近来武林中,只有凶神厉康,使用此种兵刃,而且纯熟猛恶,凶神之名,即因其与敌手争斗,毫不畏死而得。 战飞羽更知道,此人攻战之时,定要与长拳疾雷招倚同时合击,才有威力,一边战斗,一边要招倚在旁,提醒他的攻势,否则即杂乱无章,威力大灭! 凶神厉康,兵刃在手,猛的一抡,呼的一声,画了个圆圈,吼道:“来啊!小子!” 一直未曾开口的一条鞭曹长宝,此时手扬处,长鞭“吧!”的一声脆响,道:“急什么!大个儿,人家倒没有准备好呢!” 冷冷一哼,战飞羽道:“曹长宝,你尽可以进招,我已准备好了!” 诧异的望望战飞羽,曹长宝道:“你要凭你那一双手,对付我们的长鞭铜刘与长拳疾雷,三样兵器?” 战飞羽道:“怎么?不行吗?” 凶神厉康道:“行!行!你要快死,那还不容易!” 哗啦啦,一阵铜铁交鸣,长拳疾雷招倚手中,多了一串铜球连在银鞭上的外门兵刃,长拳疾雷,可能就是此物,招琦没好气的道:“大个子,你不讲话,没人会说你是哑巴!” 凶神厉康叫道:“我哪儿说错啦!” 招倚道:“你凭什么说他要快死!” 厉康道:“他凭赤手空拳,对我们三件长兵刃,不是想快死是什么?” 冷哼一声,招琦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厉康道:“嘻!嘻!原来你不知道他是神手无相战飞羽!” 狠狠的怒呸一声,招琦道:“你聪明,你知道,知道个屁!你几时听说过战飞羽用武器动手过招来!那他还叫什么神手无相!” 厉康道:“你是说他的手就是兵刃?” 招倚道:“你是瞎子?你没看到浑饨老人的左臂流血?” 厉康不服气的道:“可是他们是拳掌相对,我们可是长兵刃。” 没好气的,招倚道:“长兵刃怎么样!近身搏斗你能如何?” 厉康道:“哼!近身?就凭他能近我的身!” 招琦道:“试试吧,我的凶神!” 哗啦啦!一阵铜球滚动,节拍清脆,似是一种暗号,攻势发动,厉康如同一只猛虎,铜球如旋风,扫向战飞羽腰际。 招琦手中疾雷滚动,暴卷战飞羽下三路,口中呼道:“三星伴月!” 曹长宝的长鞭,在空中一连串脆响,骤然变势,如一条婉蜒的毒蛇,倏忽飞射向战飞羽的顶门。 陡然间,袍袖飞扬,战飞羽身形微侧,右手如同一只魅影,接住厉康横扫而至,沉雄劲疾的铜刘顶端,厉康只觉一股粘力,俯贴铜刘连缠三匝。 铜刘上传来的粘力,突然消失,变为推力,顺着弧形旋转,压下。 “嘭”的一声,铜刘砸上了招倚的长拳疾雷。 长拳疾雷一出手,战飞羽已瞄过,招琦的兵刃——长拳疾雷,说穿了,仅只是一只铁打的胳臂临时接合,而“长拳疾雷”的名字,无异告诉敌人,那铁拳中有机关,不是炸药,也接着能够脱离“铁臂”,飞击敌人的消息。 战飞羽的主要目标指向了“铁拳”。一招之间,同时连带上长鞭。 就在“嘭”的一声、长拳疾雷与独脚铜刘碰上之后,厉康蓦怒,手上的铜刘,被一股猛大的震力,震得如同跷跷板一样的,要将他掀拔而起,施力一压,身形反而更被迅速的弹起,疾冲向石厅厅顶,不由得将铜刘撒手不管。 同时,铜刘缠绕的长鞭尽头的一条鞭曹长宝,倏然之间,被长鞭带起身形,飞向厅顶,堪堪与厉康直冲而上的身形,撞个正着,而两人的头,差那么一丝也就撞上钟乳。大吼之中,两人急急伸掌,猛然相对一击,翻滚而下,脱出了头撞钟乳的危机! 地上攻击下三路的长拳疾雷招琦,在“嘭”声之同时,蓦地撒手丢掉兵刃,滚翻而出,尖吼:“躲开!” 蓦地,战飞羽左手一扬,身躯倏转,招奇丢弃的“长拳疾雷”,如一怒箭般,疾然射向挡住石厅进口的铁栅而去。 “轰”然声中,顿时石厅中,烟尘弥漫,嗡嗡作声,历久不止。 烟雾稍薄,嗡声停歇埋,传来了百灵仙子的诡笑,笑声停止,话声在娇喝中传出:“战大侠,你这一记疾雷,你使这石厅变成为永久的了!那么多的铁柱子,撑在洞中,谁能再将他抵起来?” 飞羽道:“机关倏复,岂不是一样?” 娇笑中,百灵仙子道:“只可惜巧手鲁班龚天人已随此牢之完,而逝于百年前,当今之世,还没人能有能力!何况,你毁的乃是他的石厅总机关!”—— 六十五、神手、有心、杀恶判 战飞羽道:“如此说来,经此至他牢入口,已无机关了!” 百灵仙子道:“正是如此!” 战飞羽:“刚刚有人经铁栅去过了!” 百灵仙子道:“那是机关,若果是你,恐怕无此方便!” 战飞羽心知这话是实情,因为,他对机关之学,虽非内行,然而理总是懂得点,尤其是在有人控制之下,机关常常使人发生错觉,别人能走的地方,你不一定能走,道理就在机关是受人控制的,而且,谁知道机关消息,谁就能通行无阻,虽然他不一定要全部知道,只知道哪一处控制法就行,但不知道的人,却是寸步难行。 战飞羽心里想着,眼中却望着烟尘淡散中已露出的一处缺口道:“如今这大厅,只好变为敞厅了!” 静灵仙子道:“不错,刚才的爆炸声音,恐怕已惊动了危烽烟,他知道情况后,我想他不会让你深入了!” 战飞羽方待启口,突然间凶神厉康,哇呀哇的大叫大吼的道:“老婆子!你还有完没完,他奶奶的战飞羽将我们弄成这个样子,你不但不帮忙,反而同他打得火热,谈得入港!你这算什么仙子,简直是吃里扒外嘛!” 百灵仙子突地怒声道:“厉康,你莫以为老身好讲话,你再信口雌黄,口不择言,小心我割你的舌头!” 咂咂嘴,厉康道:“割了舌头怎么吃饭?怎么说话?老太婆,商议商议!不割舌头行不!” 百灵仙子道:“闭住你的嘴,就不割!” 厉康道:“我是说,我既要吃饭,又要说话,那怎么能闭嘴,你不成打了巴掌算了,这样我还是可以说话,本来吗!哪有自己人同自己人为难的,何况你是同我们敌人战飞羽在搅七捻三的弄不清楚!” 百灵仙子怒叱道:“厉康,你记下了,你的舌头是割定了!” 勃然大怒,厉康道:“老太婆你讲不讲理,我说的本来是实情,你同敌人……” 招琦突地道:“大个子,你不说话,没人会说你是哑巴!” 凶神厉康,倏然住口不语,似对招琦这句话甚是服帖,但当他望到战飞羽时,蓦地又忍不住的大叫:“这臭小子,用什么鬼板眼,将我们的家伙一下子都弄脱了手?难道说,就算了不行?” 招琦道:“不算了怎么着?” 奇诧的表情,凶神厉康道:“瘦子,你是说我们认输?” 招倚道:“依你呢?” 厉康振振有词的道:“他根本就没和我们动家伙,一招就认输,我不干,这不能算的!” 招琦冷哼道:“你不算行吗?那么你自己去干!” 一怔,凶神厉康道:“瘦子,你是说结束了,我们输了,我们不干了,按着老规矩,任人出题目?” 招琦不做声,曹长宝骂咧咧的道:“大个子,你要不要脸,家伙都让人在一招之下弄脱了手,你还不认输,那么你试试看,能不能在一招之中,将我的家伙弄脱手!” 两手乱摇,厉康道:“好,好,认输,免试了,喂!小子,你出题目吧,要我们干什么?” 战飞羽一怔,他可真不知道,这三块料,搞的是什么名堂! 此时百灵仙子突然传声道:“他们三人,有一个老规矩,谁能独立败了他们,就听命于谁,但只限一次,他们来地牢,亦是败在危烽烟之手,如今他奉命守关,任务已完,业已恢复自由身,败在你手,就得听命于你了!” 战飞羽道:“我若果没有这个兴趣呢!” 百灵仙子娇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耐心了!” 战飞羽缓缓地道:“仙子此话……” 百灵仙子道:“你一日不让他们做一件事,那他们就跟你一日,永远不让他们做,他们就永远跟定你!” 战飞羽望望面前这三人道:“三位的规矩,实在特殊的很!” 招琦道:“没办法,这是誓言!” 战飞羽道:“我的好奇心虽不重,可甚是喜听密闻!” 招琦庄容道:“听是可以,但需付出甚大的代价!” 战飞羽笑笑道:“难道也是誓言?” 招琦道:“不是誓言,较誓言更重!” 战飞羽道:“只不知想听要付出什么代价?” 招琦道:“那倒没有!” 战飞羽极为兴趣的道:“何不说来听听?” 招倚道:“永远为我们今后的行止负责!” 战飞羽奇道:“什么意思?” 招琦道:“今后我们为害为恶,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尤其是后果上。” 战飞羽略一思索,缓缓道:“何不说明白点!” 招琦道:“今后我们为善,行走江湖可能得罪黑道人物,则解决不了的难题,得替我们解决,我们被豁,得替我们报仇,今后我们为恶,与这个条件相同。” 战飞羽道:“你们可能为恶?还是为善?” 招琦突然神情一栗,道:“这个不能决定,亦可能为善又为恶,人又可能常受环境左右,更常受自己的性格左右……” 略作沉思,招琦道:“我有一事,要请问战大侠,不知可以不?” 战飞羽衷诚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然可以!” 招琦肃容道:“为什么你不说,不管我们为善为恶,死后给不给我们报仇,我们也不晓得,我们有这种条件,那不是和没有一样的这类话?” 战飞羽毫不思索的道:“我没想到这种问题!” 曹长宝紧追着道:“为什么?” 战飞羽道:“不为什么!只要答应了你们的条件,就该做到,这似乎不用讲,凡是武林人,均应如此!” 招琦与曹长宝,互望一眼,会意的眼神,交换一瞥,招倚道:“战大侠不想听了呢!” 战飞羽道:“我说过,我虽好奇心不重,却甚愿听密闻!” 招琦道:“我们三人曾受一异人之恩,他临死时遗命要我们如此做!” 战飞羽道:“他是谁?” 招倚道:“不知道,你可相信?” 战飞羽道:“相信,知道的话,我反而不信了!” 招琦大是奇怪! 战飞羽笑笑,望着招琦道:“你奇怪吗?说穿了没有什么,你们若知道他是谁,你们除了感激他的恩德之外,对他一定有所了解,那么对他的遗言,就可能受到这种了解程度的影响,而有所抉择,遵守或不遵守之间,定然有个决定,即或遵守,那遵守的程度之间,也有个差别,绝对不会有如此的坚定。” 招琦听了,似懂非懂的摇摇头! 战飞羽笑笑道:“下一步,你们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了!” 厉康突地道:“你的题目还没出呢?” 战飞羽轻轻的道:“我没有题目!” 厉康惊诧的道:“没有题目?” 战飞羽点点头。 招琦与曹长同时惊“咦”出声道:“没有题目,就是题目!” 凶神厉康却大吼一声欢呼叫道:“啊!我自由了!我……” 蓦地看到了招琦与曹长宝的神情,停止了话声,半晌,望望厅顶的石钟乳道:“喂!小……子……你说的话算数?” 对于战飞羽称呼,他似乎是甚感为难,故而变得脸红脖子粗的还是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战飞羽却不以为意,仍然诚恳的点点头。 厉康变着嗓子眼,低低的,沙沙的,同时用手指指石钟乳道:“那老婆子要割我的舌头呢,咋办?” 战飞羽道:“不会的,他同你说着玩,吓唬你的,只是今后你不要再乱说话就行了!” 厉康如同小孩子似的道:“真的,不骗我?” 战飞羽依旧诚挚的点点头! 厉康咧开大嘴笑了,就如伺婴儿挣扎着费力的爬上了娘的怀里的那种有安全感的笑一模一样。 招琦此时突地用茫然的神色道:“说个会面的地方吧!战大侠!” 战飞羽甚感为难的道:“三位一定执意如此吗?” 招琦点点头。 战飞羽道:“十敷岩!” 招倚一抱拳道:“后会!” 大步向外走去! 厉康一见,踏前两步,俯身抓起独脚铜刘,跟在后面大叫:“等等!到哪儿,可不能丢下我!” 曹长宝将铜刘上的长鞭解下,抱拳道:“战大侠!十敷岩见!” 战飞羽还礼,目注这三人自那炸毁的缺口中走出,转面望向从他进来后,即未曾讲过一句话的双剑双壁阴显阴颐弟兄俩,心内忖道:“这两位真正是阴贼阴狠到家,身为武林黑白双判,竟然对发生的事,毫不关心似的,我得小心点!” 阴氏兄弟,乃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黑白分明的兄弟俩,黑脸的矮胖,却穿了一身白衣,白脸的高瘦,倒穿了一身黑衣,是武林地牢的二判,说出去,真的会没有人相信,然而,却有人定然相信,他俩是地牢里的黑白无常。 战飞羽寂寥的目光,扫射二人一眼,道:“两位判爷,如何?” 满脸笑容,谄媚的双剑双壁的老大阴显,那瘦长脸上的皱纹,堆了个满脸,干笑一声道:“战大侠,来到武林地牢,我兄弟未能远迎,还请恕不知之罪!” 冷冷地,战飞羽道:“战飞羽来得鲁莽,望请海涵!” 一派戏台上念白的腔调,听得阴显,眉头一皱,但旋即展眉谄笑道:“哪里!哪里!愚兄弟不敢!” 战飞羽突地冷声道:“阴显,我不是同你来配戏的!下面的事该怎么做,你赶紧画下道来,时已不早,战某人还想早走呢!” 那种不假辞色的脸容,高不可攀的威态,与冷寞寒冽的眸中煞光,瞪得阴显自心底里发毛。 然而,阴显却踏前一步,依旧制媚的道:“哪里话,战大侠一代人杰,武林人谁不敬仰,既然来到敝处,怎能不多留一会,就要走呢,这不是敝上待客之道,还请……” 阴沉的,战飞羽道:“贵上待客如何待?将刀架在脖子上不够,是不是要下我的油锅,上我的刀山!” 极端否认,阴显又踏前一步,阴颐跟紧而上,阴显打哈哈道:“说玩了,敝上绝无此意!” 战飞羽接口道:“那他有什么意思?唔——” 轻柔的语声,调侃的意味,任何人都将火冒三丈,然而阴氏兄弟,却反而笑在脸上,那股浓浓笑意,一改谄媚之容,真诚的令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动,兄弟俩紧前一步,离战飞羽只有五尺了,阴显口中道:“我们敝上的意思,本想请战大侠来牢中任副牢主的,所以……” 边说两人又凑前一步! 战飞羽突然一改冷容,满有兴趣的,踏前一步,急声道:“是吗真的?” 黑判阴颐,突地踏前一步,道:“当然真的!” 蓦地—— 黑白二判,双双翻掌,伸缩之间,两条毒蛇蛇信也似的匕首毒芒,冷电般飞戳战飞羽腰腹,战飞羽双目倏瞪,寒眸如炬,昂然不动,袍袖左右分挥,倏忽间,电蛇似的双手,抓住了阴氏兄弟的执匕双腕,“咔嚓”声响,阴氏兄弟,双双惨嗥出声。 战飞羽怒哼一声,双臂展动,阴氏兄弟执匕双腕,蓦然翻动,回射自己的双口,“哧”的一声,“嗥”声顿止,一长一短,一自一黑的两条身影,如遭雷轰般噔噔噔连退三步,砰然跌落铁板之上,紫血顺着嘴角,吱吱外冒,在偷袭中,丢弃了性命。 双剑双壁兄弟二人,一生中以暗算对付人,亦死在自己暗算人的双匕之下,真正是轮回有常。 战飞羽鄙夷的瞪了两个尸身一眼。 转身之后,蓦然一怔,转瞬间,突然冷笑道:“危烽烟,好大的架子!” 在石厅尽头,石墙突然开了一道大门,门前站了一簇五人! 为首的,赫然是战飞羽亡友幸长定的妻子,淫奔的妻子——夏婷。 这女人真是天生尤物,白衣,白裙,素自的脸蛋,毫然改变,连那一头纯黑的秀发,都没有染上一丝儿霜迹,仍然流水一样披散在她那瘦怯怯的双肩,怀中的白玉琵琶,只是换成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却挽在一个看上去同有三十岁的面如敷粉的书生身上。 书生白袍粉靴,双目朗若寒星,薄薄的嘴唇,看上去较铁书生倪世鸿更为风流,这就是风云武林的武林牢主危烽烟。 他俩身后,是三个俊秀童子,其中之一,就抱着武林牢主危烽烟的成名武器“金错刀”。 危烽烟望望地上的双判尸体道:“战飞羽你不该杀他们的!”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我该让他们杀是吗?” 夏婷怒声尖吼:“你还不到死的时候,但快了!” 战飞羽蓦地目芒陡射,道:“危烽烟,你何时身旁也多了女人?而且是个……” 粉面一红,危烽烟尤未签话,夏婷尖吼:“战飞羽,你说,你说我是什么?没有关系;你不好意思,我替你说,我是个臭女人?滥女人是不?告诉你丈夫死了,女人嫁人是天经地义,没什么丢人,丢人的应该是那些在外叫得震天价响的叮当人物,在私底下,却是个欺凌孤寡,图谋财宝的不仁不义的禽兽!” 战飞羽不屑理会,向危烽烟道:“危烽烟,你怎么说?” 危烽烟道:“战飞羽你还没答复她呢!” 战飞羽道:“我不杀她已够仁慈了,那不过是她沾了我亡友的光!” 危烽烟道:“这就是我的答复!” 战飞羽道:“你要趟混水?” 危烽烟道:“勿宁说是主持公道!” 蓦地仰天长笑,战飞羽的笑声中,充满了讥刺的味道,听在危烽烟耳中,实在不是滋味。 怒叱一声,打断了战飞羽的笑声,危烽烟道:“战飞羽,你笑什么?” 态度严肃的,战飞羽脸上凝重的道:“我笑你危烽烟,原来是个假面具的人物!” 危烽烟脸色一沉道:“战飞羽你得为你的话负责!” 战飞羽道:“姓战的说话,向来是掷地有金石之声!” 危烽烟怒气不息地道:“掷出来听听!” 战飞羽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聪明?” 危烽烟道:“你不说出来,灰孙子才知道!” “吱”的一声,夏婷那蛇样的柳腰扭了扭,差点缠上了危烽烟的身上。 战飞羽连眼皮子都没抬,冷声道:“危烽烟,在嘴巴上,占点便宜,在你我这种人的身上,并不见得是光彩,也不能以此显示出高下!” 危烽烟怒哼一声! 战飞羽续道:“以金错刀危烽烟的素行来说,江湖上没有一个人不晓得,你视女人如蛇蝎,弃之如粪土,如今你竟然要为一个女人来主持公道,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危烽烟嗤之以鼻的道:“战飞羽,我看你是中了嗜武的毒,有点没有人味,变成了木头!”战飞羽道:“不错,我嗜武,在有些人眼中,酷厉、狠毒、没有人味可能给我加在头上……” 夏婷突地尖声道:“亏你还有自知之明,自己承认没有人味!” 不予理会,战飞羽道:“危烽烟,此处你是主人吗?” 危烽烟道:“你以为是谁,是你?” 战飞羽不屑的道:“最起码,在我的印象中不是你!” 危烽烟道:“战飞羽,你不用绕着圈子损人,我不吃这一套?” 战飞羽道:“吃不吃是你的事,说不说却是我的事!对吗,危烽烟?” 危烽烟道:“战飞羽你该认识清楚,这是谁的地界!” 冷冷一笑,战飞羽道:“危烽烟,我认不清楚会来吗?” 危烽烟道:“认识就该知道,这儿不是你逞能耍嘴的地方!” 极端不屑,战飞羽道:“我本不愿到这儿来,是谁派人请我来的?是谁先我逞能的?是谁要替破鞋打抱不平的? 突然间,危烽烟怒形于色,夏婷尖声怒道:“战飞羽,你是个无义的匹夫,贪得无厌的畜类!” 危烽烟更是沉声怒喝:“战飞羽,你说这话,有失身份,你得因此付出代价,武林地牢不是你张狂的地方!” 战飞羽道:“我本不想张狂,只是我不得不张狂!已经到了张狂得杀人的地步!” 危烽烟道:“我说过你不该杀他们的,你会后悔,战飞羽!” 战飞羽道:“是吗?只不知后悔是什么滋味。” 危烽烟道:“你马上就尝到了!” 夏婷被留在当地,危烽烟已一步步向前踏出,身后跟着那个双手托着“金错刀”的童子!—— 六十六、纵敌、鼠遁、金错刀 战飞羽突地扬声道:“请仙子报一报危烽烟的来历如何?” 石钟乳的室顶突然传来百灵仙子的话声:“武林地牢王危烽烟,以金错刀成名武林,因当年受了红蜂子纪艳娘的爱情打击……” 危烽烟突地停步大吼道:“老太婆,你敢将本座一切报出,我就不饶你!” 一阵娇笑后,百灵仙子道:“你不饶我?凭什么?凭你那把破金错刀的绝命三式吗,唔?” 危烽烟怒道:“你莫忘了,你我的东道!” 又是一阵娇笑,百灵仙子道:“你是说这个啊……” 危烽烟急接道:“不错,否则我就对武林宣布,你是个不守信义的人,使你不能在江湖立足!” 一阵沉默,似是百灵仙子在思索,危烽烟正自得计,方欲迈步,百灵仙子突地接声道:“当年红蜂子纪艳娘,抛弃他后,危烽烟即视女人为蛇蛇,在江湖中到处流浪,到处追杀纪艳娘,就在一次进入此处之后,被死在地上的阴氏兄弟,略微挑拨,他即将盘据此地的阴氏兄弟的盟兄,蛮刀萧杰给宰了,他与阴氏兄弟,即建立了武林地牢,起初不过想借此安身,然而在阴氏兄弟的策划下,他有了称霸武林的雄心,是以在打基础时,不惜向非武林人物敛财,甚且有害命之举 危烽烟大吼,满脸都是紫色,凶恶的道:“老虔婆,你背信负义,不怕武林人笑骂!也不怕……” 一阵娇笑后,百灵仙子突然沉声道:“也不怕你将我永远禁闭在此一斗室之中是不?危烽烟,抬起你的狗眼看看铁栅的破洞之处,是在什么地方,你能禁得住我吗?何况,你凭什么不让我说,我这也是在替你服务啊?” 危烽烟道:“根据我们的约言,你不可向敌人供应我的情报!” 百灵仙子道:“危烽烟,你记得不错,只可惜你忘了一件!” 危烽烟道:“我忘了什么?” 百灵仙子道:“你用一句话,猜测得出亡夫的姓名来使我上了你的当!但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是有时间的?” 危烽烟道:“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到!” 百灵仙子道:“三年的时间是没到,我恢复自由必须的条件是什么,大牢主,你还记得吗?” 危烽烟道:“你恢复自由,必得第三者能知道你的身份?” 百灵仙子道:“你可记得刚刚战大侠叫我什么?” 危烽烟突地一怔,念头一转道:“这是你们串通了的!你莫要……” 百灵仙子怒道:“危烽烟,你自己污辱你自己的人格,不管我老婆子的事,你若污辱我老婆子的人格,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至于战大侠,若为我背上黑锅,我也不情愿的!” 危烽烟强道:“有什么证人?” 战飞羽道:“危烽烟,就凭你这句问话,就自低人格,不要说就凭百灵仙子同我战飞羽的话,就可做为‘铁卷’一样的证据,你的客人中,浑饨老人同凶神三弟兄,都可以做证,你要不要问问他们?” 危烽烟道:“他们人呢?” 战飞羽道:“走了,江湖上总可以问到他们的!” 危烽烟突地怒声道:“百灵仙子,你既然恢复自由,你为什么不离开此处?你赖在这儿干什么?” 百灵仙子道:“危烽烟,你精神是真的失常得离谱大远了,你忘记了我的专长了吗?我能够晓得武林人物的一切秘密,所靠的就是见闻,战飞羽进入武林地牢,在武林中这是多么重大,多么轰动的消息,不要说是我在场,就是不在场,我都要发掘其中经过情形,你想想看,我会走吗?” 危烽烟气呼呼的道:“你会得报应的!” 百灵仙子是何许人,她岂能在言语上输入?果然只听幽幽的道:“那是我的事,但不知我的罪有应得,是应在何时,但我可确定,我将看到一个受报应的人——就在眼前。” 危烽烟气得全身发抖,撇了一撇嘴,支吾不出话来,顿时石厅中,显得甚是沉静! 百灵仙子突又开腔道:“战大侠,再告诉件秘密,武林地牢,除了通道机关尚能自如运用之外,其他的凶险机关,业已失效!我倒是真正的佩服巧手鲁班呢,他竟然在此石腹中,将总机关装设在最不易破坏,最不秘密,却又最稳当的石门铁栅之下,长拳疾雷的那颗炸药,可真炸的是地方!” 战飞羽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 百灵仙子娇笑道:“好个无巧不成书,我不打扰了,我等着结果的到来!” 战飞羽道:“既然有暇,欢迎亲临!” 百灵仙子道:“不啦!我到场会影响别人的心理!” 危烽烟语声狠毒的道:“战飞羽,你们谈够了吗?” 此时的危烽烟,外表似已恢复沉稳,然而在语声中,却能听出他的激动,恨意。 战飞羽轻松的,心不扬波的道:“大牢主,你派人请了我来,我能不随时准备好吗?你不用客气,有道是客随主便!有什么指教,请!” “战飞羽,你是我一生中,最恨的人!” 战飞羽轻松的道:“我了解你的心情!” 一怔,危烽烟道:“你一定不了解我的心情。” 战飞羽惬意地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若不听床头人的话,那能行吗?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作为吗?” 危烽烟道:“你说我听老婆的话?” 战飞羽道:“我没有那么说!” 危烽烟道:“但你的意思是如此!” 战飞羽道:“是吗,你有老婆?” 突然暴吼,危烽烟道:“战飞羽,我已警告过你,此处不是你耍嘴皮子的地方,你要小心点!” 战飞羽道:“不劳费心,我是非常的小心!我一向如此!” 危烽烟道:“那就好!你现在怎么说?” 战飞羽诧异地道:“怎么,大牢主,你问我怎么说?” 危烽烟断然的道:“不错!” 战飞羽道:“你说我该怎么说!” 危烽烟怒道:“战飞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猪犊子插葱芽——装象。” 战飞羽不为所动的道:“我是真的井里扔砖头——不懂!不懂!” 危烽烟庄容的道:“辛长定的藏宝国,同他的孩子,你该还夏婷了!” 战飞羽眉毛一扬,沉声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一怔,危烽烟凶霸霸的道:“看不惯你这种欺压孤寡的行为!” 战飞羽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主持公道?” 危烽烟道:“不错!” 战飞羽突然正经的道:“危烽烟,世界上有一种病人膏育的人——自以为是的刚愎自用者,你就是个典型。” 危烽烟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我只问你要怎样!” 战飞羽道:“我也不管你是怎样,我还是老——样——子!” 危烽烟突地极端不屑的道:“战飞羽,原来你在江湖上的万兄,只是靠一张嘴和欺压妇孺孤寡而得来的?” 战飞羽古并不波地道:“危烽烟,你对我了解实在不够,告诉你,我向来对别人加诸于我身上的毁誉如何,是向不计较,说老实话,根本就是漠不关心!” 危烽烟讥刺的道:“所以你才做得出别人不敢做的欺凌孤寡的事!” 冷凛的,战飞羽道:“我是否欺凌孤寡,我自己心中有数,假若你想为此而自以为是主持公道,那你不但是打错了算盘,同时你也找错了对象,你信不信?” 危烽烟道:“我信,我信公道必然伸张,邪魔必得复灭!” 呸了一声,战飞羽道:“喊捉贼的就是贼,你就是了!危烽烟。” 双目骤寒,危烽烟凛冽的道:“战飞羽,你是不是想试一试我的金错刀快不快,利不利?” 战飞羽冷笑道:“正是!” “咯噔”一咬牙,危烽烟凶暴的道:“你当我‘金错刀’下,见不得你的血?” 眯着眼笑了,笑得好有把握,战飞羽道:“我只相信,你的金错刀既快不过我的一双手,更不及我的一双手锋利!” 突地长笑,危烽烟久久始停笑,椰榆的道:“战飞羽,你实在是个徒有虚名的武林骗子!你也实在是个狂极得过了火的大言不惭之辈!你可知道我的‘金错刀’的来历,它若快不过你的双手,利不过你的掌缘,为什么它叫刀,你叫掌?刀不如掌,这岂不是天下奇闻?金错刀不及你的手快那只有笨蛋才说得出口。” 战飞羽,笑意更浓,道:“要不要试试?” 危烽烟冰寒地道:“战飞羽,要的,不过在没试以前,我提你个醒儿,我这把金错刀,就是当年汉帝赐冯昆征武陵蛮的那把刀,你度量度量看,你的那双肉掌,会比得了我这把古色斑斓的御赐宝刀?” 嗤之以鼻,战飞羽道:“危烽烟,我说你刚愎自用,你反而更加自以为是,你听说过吗,较你那把‘金错刀’朝代更久的干将莫邪,出现江湖时,哪一把是古色斑斓的?你以为皇帝老子赐的‘金错刀’就是宝刀?其实名字好听罢了,也不过是凡铁打造而成,皇帝老子用来去役使他那些臣子的用物,能算什么宝刀? 凛冽的,危烽烟道:“这可是你说的,战飞羽!” 点点头,战飞羽安如盘石的道:“不错,是我说的!” 危烽烟手一伸,轻叱一声:“刀来!” 亦步亦趋的童儿,此时突地上步,双手捧上那把看来是把“宝刀”样子,绿色鱼皮鞘,斑斑驳驳,古色古香的绿穗飘洒的“金错刀”,急步退回夏婷身后。 刀一入手,危烽烟洒脱的将绿穗翻扬甩洒,美妙的打了一转,以左手托住刀鞘中央,右手珍爱无比的自刀把之处,慢慢向下滑摸抚拭,口中柔声道:“宝刀啊,宝刀!有个不识货的污蔑你了,奋起你的神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吧!” 冷笑一声,战飞羽道:“顽铁有知,必然回答他负荷不了此种重任,亦必怨声载道的大叫委屈,他无知的主人,硬加在他身上的担子,大过压力强大。” 危烽烟俯首望着“金错刀”,深怀信心,口中爱怜而又感情的道:“宝刀啊,你听到了,他又侮辱你了!你不能有损你的盛名!发威吧,宝刀!将那个自高自大的人宰掉!” 战飞羽心中忖道:“危烽烟的是有点神智不清,勿怪百灵仙子此说,看他此时光景,哪有点正常人的一丝味道?” 口中,战飞羽却以可怜的语调道:“危烽烟,你何不跪下,祷告祷告上苍?” 危烽烟猛抬头,神情酷厉的道:“战飞羽,你不用在那儿说风凉话,现在就是你死神降身的时刻!” “刷”的一声,一支斑驳的“金错刀”,黯然无色却气势汹汹的出了鞘。 战飞羽冷厉的寒眸,似利刃般盯向“金错刀”,那把“金错刀”在他的目光下,似映上了一层淡淡的蓝光,战飞羽倏地心神一栗,顿然怒从胆边生,沉哼一声道:“危烽烟,你是个丧心病狂的毒夫,武林中,除掉以毒闻名的人物门派以外,从未见过半路将兵刃淬毒的,你竟然将成名兵刃‘金错刀’淬了巨毒,一种使人在光芒耀闪之下,看不出的巨毒,居心之险恶,狡毒狠辣,武林中恐不做第二人想,就凭此点,战飞羽将尽全力,使你得到应得的惩罚!” 冷冷的,狠毒无比的自牙缝中,挤出声音来,危烽烟恶狠狠的道:“战飞羽,你的两只眼睛算是没有白长在脸上,自我这把刀淬毒出鞘,这一次算上,也不过只有五次,前几次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出淬了毒,却在无形中,受了这刀上毒气的损伤!你能看得出,不愧是我危烽烟心目中的劲敌,你不是要惩处我吗?你猜我呢,我如何想法?告诉你,和你的心意正好相同。那就要看你承受得了,承受不了危某人这把宝刀上的巨毒之力了!” 战飞羽冷冷一笑道:“那要看那金错刀的‘沾红一滴’是否是真的能够‘半步亡魂’了!” 一怔,危烽烟道:“战飞羽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说的话怎会颠三倒四的不知死活?你战飞羽的精明若是表现在这上面,那可就令危某人大失所望了!” 战飞羽静静地道:“战飞羽自出道以来,向未让人失望过!” 危烽烟悻悻地道:“战飞羽,你既知道我这‘金错刀’上淬的是‘沾红一滴’巨毒,有‘半步亡魂’之毒,你凭仗什么如此笃定?匹夫之勇的那股子草莽不怕死的壮志?” 战飞羽安详的道:“武人苦练终生,争的是那么一丝儿信心,你是内行,信心是由艺业的深浅而生,战飞羽不是那种悍不畏死之徒,但也不是那种临阵偷生,狂得不知死活之辈,你说,我在你的‘沾红一滴’的威胁之下,何以不怕‘半步亡魂’?你既自以为聪明,何不代我答复这个问题?” 危烽烟一怔之下,蓦地一震,神情肃穆,却满怀狐疑,不敢置信的试探着道:“你是说你不怕毒?” 战飞羽淡淡的道:“聪明!只是说对了一半!” 神情猛然大震,旋即凛冽的,危烽烟道:“不怕毒只是一半,那么战飞羽你凭什么?说说可吓唬不住人,等下总得现原形的!” 战飞羽道:“信心,我靠的是对我艺业的深浅,有着无比的了解,对你的艺业,也有着无比的了解,故而使我产生了无比的信心,信心就是力量,你懂吗?危烽烟!” 危烽烟蓦地嗤之以鼻的道:“懂!懂!” 突地大吼,危烽烟紧接着道:“我懂你那颗狂极的信心,是痴人说梦,懂你那信心架不住一刀砍,一枪刺的,姓战的,就试试你那一半信心,到底有多少用处,再看看你那一半不怕毒的狂话,能不能阻止我向你下手!” 冷冷地,战飞羽道:“危烽烟,我退后一步过吗?” 倏然—— 危烽烟的刀竖在面前,刀刃向外,尖端直上,刀背几乎贴上了鼻尖,两支精光熠熠的眸瞳,自刀背左右,分射前方,凝注战飞羽,左手的刀鞘,斜指左下方,迈前一步…… 蓦地—— 夏婷突然尖叫:“留活口!我要藏宝图和孩子!” 危烽烟一停,悠悠的,万分迷惑的柔声道:“宝贝,我会有分寸的,不会使你落空,你安心的在那儿等着,你要什么,都会有人双手捧着,跪在你面前,任你挑拣!” 夏婷满面春花,满脸媚意,腻声道:“这恶徒可不是别人,他是战飞羽,一个不顾廉耻的恶徒,你得小心啊!为我!” 危烽烟柔声道:“我会的,谢谢你了!你安心等着吧!” 战飞羽猛地吐了口痰,“呸”的一声,道:“等着收尸!” 危烽烟怒道:“不会的!我还不想要你死!” 深沉的,战飞羽缓缓的道:“我说不让她来替你收尸,那还得看我的高兴!” 危烽烟凶悍的道:“战飞羽,我警告你,就凭这句话,我要加你一刀深的血槽!” 战飞羽无奈的道:“好吧!我定然遵办,给你加一道血槽!” 危烽烟蓦地狠狠的道:“战飞羽,试试看!” 战飞羽道:“恭候多时!” 猝然—— 危烽烟面前的“金错刀”,如一条乌龙摆尾,倏忽间如一抹闪电,快和人眼看都没看清,已砍近战飞羽眉尖五寸之处! 战飞羽移闪如魅,他像刀刃也似的一双手掌,伸出半空,一挫“金错刀”的侧面,人如电掣般暴旋到了危烽烟的身侧,右掌顺“金错刀”刀背滑下,蓦地握紧刀把之处,倏忽下压,“金错刀”已到了战飞羽手中,一沉之下,倏然顺势捣向危烽烟小腹! 闷吭一声,危烽烟身子微挫,战飞羽的左掌,大鹏展翅,危烽烟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被推向夏婷直立之处,半路上,蓦然“哇”的一声,一口浓血,喷洒而出。 夏婷一甩玉琵琶,迅快的递给身后童子,张双臂将差点倒在地上的危烽烟,整个人抱个满怀,“砰”然一声,双双跌在地上! 夏婷急声道:“怎样?” 危烽烟此时腹中肠如断裂,背侧一刀血槽,鲜血汩汩外流,人更虚弱的,只微微的喊出了一句:“退进甬道!” 战飞羽蓦地扬声道:“带着你吃饭的家伙!” 一缕乌光,“哧”的插在夏婷的左小腿上,一声凄厉的尖吼,夏婷与危烽烟同时跌在甬道口。 三个童子,急匆匆的跟进,合力将二人拥起,夏婷恶狠狠的骂道:“战飞羽,狗杂种,你进来,老娘跟你拼了!” 战飞羽怒声道:“夏婷,我说过,你不要再让我碰到!你以为我对你下不得手吗?” 泼妇式的叫骂,夏婷道:“有种你进来!” 战飞羽道:“来了!” 蓦地里—— 百灵仙子传声道:“留步,战大侠!那是唯一存留的机关甬道,此处任何人都不能存留,你进入里面,他们发动机关,将你困在里面,他们却从一处谁也不知的出口出去,你又何必上这大当。” 战飞羽止步扬声道:“谢谢你了,仙子!” 遥遥地,传来百灵仙子的声音道:“十敷岩,我等你了!” 战飞羽望向危烽烟与夏婷进入的甬道,只见黑昏昏地,哪里还有人影? 略作思索,展动身形,自铁栅缺口,飞驰而出,走到甬道中,扬声道:“翁桐,我们的约定作罢,但望你好自为之……” 余声嗡嗡,翁桐在石厅中出现,四处望望,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武林生活不适合我了,走吧!”—— 六十七、武林、地牢、危烽烟 战飞羽就电也似的疾驰武林地牢。 武林地牢的“牢中牢”中的“滚地萌芦”翁桐,突地大喊道:“战大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翁桐既然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然而为了两不失信,在完成咱们之约以后,翁桐会有法自处,可是现在,你不能丢下我在此处不管,你何不将我穴道解开?” 嗡嗡的传来回音,哪里还有其他的声音,翁桐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牢中牢难道是我毙命之处?恩不能报,约不能践,这实在使我心犹未甘!” 突地,娇脆的声音,传人翁桐耳中道:“报什么恩,践什么约,翁桐?” 翁桐倏地瞪眼望向敞开的石室门前,只见一个宫装丽人,雍容华贵,端庄的站在通道中央,望去若三十许人,一身鹅黄绸衣飘洒秀逸,图画中的仙子般的,正微微的笑着看他。 翁桐一怔,旋即肃容道:“原来是仙子,我是说对危牢主的大恩,我翁桐尚未报答,对战大侠的赌约,也未履行,如今吗……” 百灵仙子道:“怎么样?” 喟叹一声道:“战大侠点了我的穴道,未曾解除,已走了……” 百灵仙子端详的一阵翁桐,倏地笑道:“我看你是未曾被制的人一样,怎说的穴道未解?你何不试试?” 翁桐摇头道:“不必再试,我冲穴时,痛苦异常,不试还好受点,战大侠这种独门手法,实在厉害!” 百灵仙子温和的道:“那你何妨试着动一动?” 一怔,满面诧容的翁桐果然试着将手臂抬起,蓦然特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久冲不开的穴道,竟然不解自开,“滚地萌芦”翁桐,不由得大喜过望,欢呼道:“穴道解了,穴道解了!我可以走了!” 说着话,人已神采飞扬的大步迈出了牢中牢的室门。 百灵仙子悠悠的道:“翁桐,你要到哪里去?去报恩?” 倏然停步,茫然的望向百灵仙子,少顷,翁桐期期的道:“仙……子……难道地牢中……” 百灵仙子道:“不错,战大侠已离开地牢,是你知道的 勃然变色,翁桐急急的道:“牢主他……” 微微一笑,百灵仙子道:“看来你是性情中人,对危烽烟的情感,倒是真诚的很!危烽烟只是受了伤,被战大侠在一拳之下,击伤内腑,现在嘛——” 翁桐焦急的道:“怎样?” 百灵仙子道:“退入中央通道,逃命去了!” 神情冷然,颓丧中又有点钦羡,敬畏,翁桐喃喃道:“一拳击伤!一拳击伤,那样神鬼莫测的‘三绝式’,竟然被一拳击伤……” 百灵仙子道:“不但是一掌击伤,而且是神手对无力,金刀伤金刀。” 猛然急愕愕一震,翁桐惶声道:“仙子是说,金错刀非但没有伤了神手,反而神手把金刀错伤?” 百灵仙子点点头道:“正是!” 摇摇头,翁桐道:“这太使人难以相信了!但这一定是真实的!” 百灵仙子道:“翁桐,你说了两句话,却是两个疑窦,你可愿意解释解释?” 翁桐道:“神手无相战飞羽与金错刀危烽烟,在武林中的地位,虽然不是半斤八两,然而也仅仅是一线之差,在功力方面,在江湖人的印象中,也正如他俩的艺业一般,差得有限,但神手却能在一击之下,以金错刀伤了危烽烟,尤其是在他的三绝招业已达至顶峰火候的时候,就以我来说,他的三绝招使出,我连看清都看不清楚,战飞羽不但能接得下,反而进一步的夺刀伤主人,这叫我怎地相信!” 百灵仙子道:“既然你不相信,又没亲眼看到,怎地又认为定然是事实呢?” 翁桐肃容道:“仙子您说过谎话吗?” 一愣,百灵仙子会过意来的娇笑道:“想不到,你翁桐不只是滚堂刀施得出名,原来也在做武林生意。” 诧异的翁桐道:“仙子,我何时做生意了,我可真的糊涂了!” 百灵仙子娇笑倏停,然而却在面上,犹自现出那种和霭的笑容,公桐看得在心中打鼓,忖道:“算来百灵仙子已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当面看来似是三十岁左右,容色是如此的娇嫩,即连笑声语声也甜润娇脆如少女,真真是天下奇事大多,看来我翁桐实在知道得太少得可怜!” 百灵仙子此时却突地脆声道:“你若不是生意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高帽子送人?岂不是你开了个‘武林帽子店’呢!” 翁桐脸一红,但却甚是正经的道:“仙子说笑了!说实在的,仙子的话,我若不相信的话,那武林中人的话,可就没几人可信了!” 百灵仙子道:“看!看!听吧!又是一顶,对不?” 翁桐急得脸红脖子粗的道:“仙子……这我可是真心话!” 百灵仙子看他急得那样,不由得娇笑道:“好了!好了!我还有话问你,你到底是要去哪里?是又找危烽烟,还是要践战飞羽的约?” 翁桐颓丧的双手一摆道:“仙子你说呢?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一个武林人讲出的话,岂可反悔,要报恩,要践约,我都得去找我们主上,可是……” 百灵仙子道:“可是这两个是甚难同时做的事是不?” 翁桐点点头,满脸沮丧的低下头去! 百灵仙子见此光是,忖道:“此人倒是甚讲义气!” 猛抬头,翁桐道:“仙子,我们主上他……” 百灵仙子道:“他负伤后,由夏婷扶持,进入中央通道,地牢中所有机关,除通行机关,尚能活动自如以外,其余的总制已毁,业已失效!看来他是循那条通道,由另一出口逃走了!” 翁桐蓦地变色道:“那么仙子,我们快走,此处不宜久留!” 百灵仙子道:“为什么?” 翁桐急道:“出去再说!” 话落,人当先已飞驰向出口而去! 百灵仙子边走,边在后面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此处尚有凶险不成?” 一边急驰,一边扬声回答,翁桐道:“总制毁坏后的情况,牢主甚是了解,故而已在总制下埋了大量炸药,连全地牢都到处埋设连锁一起,以便在不能控制总制时,做最坏的打算!” 百灵仙子道:“危烽烟实在够狠!” 此时两人业已走出地牢,翁桐当先飞跃至沟外,停步待百灵仙子飘上后道:“牢主对属下,却甚是有恩!” 百灵仙子怒哼一声道:“哼!那不过收买人心,要人家替他卖命罢了!? 翁桐不响,抱拳道:“仙子,后会有期!” 百灵仙子突地道:“翁桐,你知道危烽烟出口之处吗?” 翁桐双手一敛,戒备的道:“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灵仙子道:“没什么意思,很简单,我要同你一起去!” 翁桐正容道:“希望仙子不要如此,陷我于不义,翁桐是不会干的,即使将性命丢了,也在所不惜!” 百灵仙子庄容道:“没得你同意前,我不会跟你去的!” 翁桐斩绝的道:“我不会同意的,仙子!” 百灵仙子道:“为什么?” 翁桐道:“这还要我说吗?” 百灵仙子道:“你不说谁知道?” 翁桐道:“仙子要跟我去找我们牢主,干什么?” 百灵仙子道:“你说呢?” 翁桐正容道:“我说也可以,仙子在武林中,以搜集武林秘闻闻名,此次战大侠与敝牢主之战,可说是足以轰动武林的大秘密,大消息,仙子已适逢其会,战大侠未曾追踪敝上,若果敝上发动炸药,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对付仙子,想将他的秘密同您一起埋葬于此,若果我领仙子去了,在敝上负伤之后,岂非太过不利!” 百灵仙子道:“你说在他负伤之后,对他不利?即或他不负伤,又怎样?” 翁桐道:“总较负伤好点?” 百灵仙子道:“好点与差点的结果是一样的!” 翁桐一拍手道:“照啊!那我怎能领仙子去,不义之事,翁桐向不屑为!” 百灵仙子道:“对那些武林人的勒索,你没替危烽烟做过?” 翁桐挺胸道:“没有!” 百灵仙子点点头,略作沉吟道:“假若我不让你为难呢?” 翁桐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使我为难,只要仙子跟我去,不管是明里暗里,都会陷我翁桐不义,仙子若执意要去,我翁桐只好进入地牢了!” 百灵仙子道:“你这是威胁我?” 翁桐双目倏瞪,神光湛然的道:“应该说仙子逼我!” 百灵仙子冷哼一声道:“我陷你于不义,你不肯,你自己已经准备不义,那怎地又肯了?” 翁桐倏的泄气地道:“翁桐会自己处理自己的!” 百灵仙子冷哼道:“我倒想不出你如何处理自己,现在不死,难道在做了不义之事后再死,就算处理自己!” 公桐满面愧容,艰辛的道:“然而翁桐不能只报恩,不守信!” 百灵仙子道:“你本可以不必践战飞羽的约,因为对方已取消了,我看你是食古不化,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与危烽烟是一丘之貉!” 翁桐道:“仙子如何讲都可以,但翁桐有一定之规,绝不会更改的!” 百灵仙子略一沉吟,突地道:“翁桐,你要报恩怎样报法?” 翁桐道:“替我们主上死!” 百灵仙子道:“假若你救他一次命,可不可以算是报恩?” 略作沉吟,翁桐道:“救两次才可以!” 百灵仙子仰脸望向天空,久久始道:“好吧!我答应你救他两次,你可不能再以报恩为理由来挟制我以后对他的行动!” 翁桐道:“仙子先说说看!” 百灵仙子道:“战大侠将危烽烟击成重伤,如不能及早医治,就有恶化之虞,恶化后,当然有性命不保的危险!我送你一粒丹药,可以治好他的伤!” 公桐道:“一次了!” 百灵仙子道:“你带我去,我不向他出手,下次再说!” 翁桐截然道:“不行!” 百灵仙子怒道:“为什么?” 翁桐道:“这次不出手,同下次出手,该是一件事,人只能死一次!” 百灵仙子怒哼一声,冷冷地道:“翁桐,你的意思是说,除非我答应永远不向他出手,那才算数?” 翁桐毅然地点点头道:“正是!” 百灵仙子道:“翁桐,你不以为你将你的条件认为价值太大?要知道我若同你分手后,任何时间,都可以由你带我找到危烽烟的!” 翁桐道:“仙子不该问我们牢主去的出口的!” 百灵仙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么?” 翁桐道:“仙子过问以后,翁桐就没想离开武林地牢!” 百灵仙子借着夜暗微弱的光线,仔细的端详着公桐那矮胖的躯体,望到他那湛然的目光时,突地心念一决,甚是爱怜的道:“好吧,看在你这份固执的愚忠上,和在你这份不变的性格上,老婆子答应你了!” “老婆子”三个字,出自百灵仙子之口,使翁桐听来真是不伦不类,然而他可不能说出口来,而更使他感到意外的,却是百灵仙子,竟然答应了他的条件,久久,使他不知说什么是好,那种傻不愣登的表情,现在圆脸上挺绝的,百灵仙子微笑着:“走啊!难道你想反悔?” “滚地萌芦”翁桐,突地挪动滚圆的身体,尴尬的一笑,道:“不,不,我为仙子领路!” 疾快的,一先一后,驰出武林地牢,这个已毁机关阻挡的地牢,此时真如一座废墟,然而在他们二人眼中,却真正的似座地狱了,里面随时会爆发出一种无比强烈的凶险,埋葬任何人! 滚地萌芦翁桐,毕竟生活于斯,是以出得地牢,投入了贪恋的,爱惜的一瞥,自言自语他说:“虽然名字听来叫牢,对我来说,却也是半生中的一个窝,如今我又没窝了!” 百灵仙子听到滚地萌芦翁桐的自言自语,在雍容高贵的脸上,显现出一股“怅然”神色,夜暗中虽不能见,然而在心理上,百灵仙子却有着很多感触,她,一个武林中著名的女侠,本有着美满的家庭,美满的人生,然而却在那维护她美满人生的支柱——他那敬爱的丈夫,离他去后,使她如一颗无根的大海飘蓬,到处流荡,武林中,谁不知道百灵仙子,然而又有几人能知道她内心的煎熬,痛楚! 一声任何人都不能听到的心底叹息,在百灵仙子的耳旁悠长的如远山古寺的晨钟暮鼓,震荡了她本是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荡、翻涌的心潮,如浪涛在飚风中涌起,使她不能即时截止,一连串的问题,丛生脑海,百灵仙子,倏然停步不前! 缓缓地,百灵仙子自衣里掏出一物,递给“滚地萌芦”翁桐道:“翁桐,这是一颗治伤圣药,你追上危烽烟后,给他服下,定可痊愈他的伤势!” “滚地萌芦”翁桐,停步转身,茫然的道:“仙子不是要我……” 将药递于翁桐之手,百灵仙子,虽目中展露一股湛然神光,智慧而又以响往的目注翁桐道:“再见了,今后的江湖中,或许将不见我的行踪,但你若想见我,可到十敷岩来问问,我甚愿再见你,你是个我人生中,比较不同的人!” 夜暗中,一缕淡淡的身影,随着“滚地萌芦”的目光,渐远渐淡,终至消失无形,百灵仙子的形踪动迹,在翁桐的心中,留下了一团谜。 他如何能知道,是他那一句感慨的叹息的无心话语,激荡了百灵仙子的心湖,改变了她行动的计划! 百灵仙子最后的那句“你是武林中比较不同的人”的话,却也使“滚地萌芦”公桐,大大的伤了一会儿脑筋,拔开脚步,疾向地道出口奔去的翁桐,一路上,思索不出百灵仙子此话的含意!思想飞扬时,路途与时间,都会在意想中缩短,不知不觉中,翁桐业已驰至地道口附近五里左右,隐隐传来嘈杂声! “谁?停步!” 一声粗嚎低沉的喊止,出自右方不远的荆棘丛后,巧得很,会是翁桐的老搭档三眼雕杨鸿。 滚地萌芦翁桐,身形不停,直扑荆棘丛后,口中道:“主上呢,大个子?” 荆棘后,猛然长出了半截塔似的杨鸿,诡声道:“是你?矮子!” 没好气的,翁桐道:“不是我,是谁?” 杨鸿道:“我还以为是战飞羽那小子!” 翁桐叱道:“你他妈的昏了头,战飞羽有我这么矮!” 杨鸿道:“百灵仙子说和你差不多吧!” 翁桐大怒,吼道:“屎壳螂子搬家——滚你的臭蛋——你他奶奶的公母不分,难道连胖瘦也搞不清楚,百灵仙子若和我这身排骨差不多,他还叫什么仙子,那他妈的该叫夜叉,母猪!” 杨鸿突然似开了窍般地道:“既然不是母猪,来个公猪也一样加菜!” 翁桐叱道:“大个子,别穷磨菇,主上在哪里?” 杨鸿倏然颓丧的道:“他奶奶的,自从那臭娘们来后,我们就没交过好运,好啦,看吧,主上我看都要死在他怀里了!” 翁桐急道:“那你还罗嗦什么?主上在哪里?” 杨鸿诧异的道:“在哪里不在哪里,你急个什么劲?你还能治伤不成?见鬼!” 翁桐怒吼:“我要不能治伤,我问你干什么?” 杨鸿蓦地大惊,道:“真的,你能治伤?” 翁桐勃然大怒: “你他娘的是怎么啦,这是闹着玩的吗?” 一把拖起翁桐,迈开大步就走,边走边道:“你矮子,何不早说!” 杨鸿那股急劲儿,真与大旱之逢甘霖,孩儿见到了奶妈,猴急得较翁桐更甚。 蓦地——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暴震! 一股股的浓烟! 紧随着一簇簇的火光,照射得夜暗,倏然大放光明。 驰名的武林地牢,那段周围十余里的隆起冈阜,整个的掀了起来! 翁桐边走,边自语道:“晚了,没有用了!” 杨鸿道:“什么晚了,没有用了?矮子?” 翁桐不答所问道:“没什么,快走!” 影子在地上飞奔,火光映照下,长长的,如同两个无常,不多时,翁桐与杨鸿投入一座地下洞口之中。 入口后,即闻到一股浓浓的炸药引线味,直冲鼻端—— 六十八、栈道、树海、瀑布岩 这是一间甚不成格局的上洞,但仔细望去,却是坚固无比,那是一块天然地下石块覆盖下的缝隙处,外面的爆震,只是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与闷雷似的震耳暗响,些微的附着石上的泥土散落,是唯一不安全的来源。 危烽烟,仰躺在夏婷的怀中,面如淡金,人已昏了过去。 夏婷,左腿处血渍斑斑,已经凝结,显然伤处已止住了血,人却苍白憔悴,再无容光焕发的那股娇媚俏劲,然而眼梢眼角,犹有一股浓浓的媚意,自哀苦中显露无遗,相当年西子捧心、颦眉的媚态,想必如此! 翁桐将百灵仙子所赠药丸,塞进危烽烟口内。 危烽烟,强挣耷拉下来的眼皮,望望翁桐,满意地,感激的投过一瞥。 渐渐地,危烽烟脸上的淡金色减退!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红润,一丝儿汗渍。 缓缓的挣扎,危烽烟闭目挺身,坐直后,头上已微微蒸腾出一股气体。 久久,外面的爆震停息! 危烽烟悠然睁开双目,神光熠熠地,向翁桐点点头,道:“是战飞羽给的?” 翁桐知道,他是问药的来源,摇摇头,作答复。 诧异的,危烽烟道:“会是百灵仙子?她——” 翁桐道:“已去十敷岩,今后江湖再不见她的踪迹!” 猛然抬头,危烽烟道:“为什么?” 翁桐摇头道:“不知道!” 约略沉吟,危烽烟道:“你是以生命作代价换来的药?” 翁桐道:“生命对我不值钱,主上的可就不同了!” 满意于内心,不显于表面,危烽烟深沉的道:“你不该为我受要挟的,那不是我救你的目的!” 既然不是,何必在此时特别提起,枭雄之心,总是别有所指的。 翁桐却实心的激动的道:“我没受要挟,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诧异的,危烽烟道:“那老虔婆会有那么慈悲?” 翁桐道:“本来没有,后来突然改变了!” 容色一整,威凛的,危烽烟望着翁桐,轻声道:“说下去!” 那股子逼人气势,不因风声而改变。翁桐只觉得心头如遭重击般的一紧,随即慢慢地,将自己一切经过,与之说明。 翁桐说完后,危烽烟沉吟有顷,道:“战飞羽有事待干,故急急走了,并解了你的穴,老虔婆何以会突然改变心意?你真的目送她走远?” 翁桐诚挚的道:“在夜暗不见她的身影我才动身来此,一路上并且曾经绕路,窥探,未见有人追踪!” 稍一沉思,危烽烟向夏婷道:“婷婷,你能走吗?” 夏婷道:“去哪里?” 危烽烟道:“游云庄!” 夏婷道:“那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我们去投靠他……” 蓦地一阵长笑,危烽烟意气飞扬,而又狠毒的道:“我的小乖乖,你有财富而不能据为己有,有天才而不能运用,原因就是你没有一股女人的长处——狠毒,而只具备了女人的缺点——温柔。” 夏婷突地撤娇着,软绵绵的腻声道:“那不好吗?唔……” 危烽烟给她理理秀发,抚爱的,爱极地,温声道:“当然好!唔,能走吗?” 夏婷撒娇的,扭扭身,投给他深情的一瞥,然后点点头! 危烽烟温和地,安慰道:“要走好几十里,才能替你找到代步呢!” 夏婷道:“在你身边,不会太苦的……” 笑笑,危烽烟蓦地仰头向翁桐:“传下去,走!” 游云庄在江湖上是出名的凶险,那是指它所处的地势,到游云庄必得要先行过许多人所想象不到的险要之处。 游云庄在江湖上是出名的乐园,那不但是指它所处的地方,繁花盛草,山水奇佳,风光旖旎,尤其是人为的因素,更能吸引人,因为主人好客,对人殷勤,招待的周到,那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不但有口福的享受,更且有眼福,耳福,一切人生的享受,只要你做客人的想享受的,说得出名堂来,游云庄,总能满足你的欲望。 每一个去过游云庄的人,都能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引为平生一大快事。 每一个到过游云庄的人,都知道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的值得亲近与尊敬。 游云庄有无禁例?没有,似乎是到过游云庄的人,从未曾说过有何禁例,然而,在游云庄中,所见到,享受到的,都可以宣扬,只是没听说过任何人被冷落,被禁止,要有,恐怕只有庄主自己居住的那一小楼,算是禁例,因为,那是唯一不招待人参观,不招待人前往的一处地方,但游云庄的理由,却甚是充足,因为那是他们历代庄主的灵骨安葬之处,所以不方便招待任何客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有哪一个客人,不在心里肃然起敬,而不愿去冒读,是以,在任何人的心目中,那不算是禁区,亦不算禁例。 可是有一个颇为特殊的现象,凡是到过游云庄的人,再也不想去第二次,虽然他的口里说得如何的好玩,舒适,然而却就是没有人做第二次的游玩。 要有,恐怕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夏婷。 夏婷正高踞一匹老马的鞍上,容光焕发,不但已无受伤时的那副委顿样子,反而是更增光彩? 在夏婷的前后,一列长长的人马,一个接一个的向前走着,这是一条婉蜒崎岖的陡峭凶险的山壁悬崖小径,左右,都是万丈深渊,马行处,只能容一马立足,若果马儿一步踏错,人马将跌落万丈深渊之中,不论左右倒均会毫无生理。 这是一道天险似的羊肠径道,除非老马,岂能安稳的走这一条险路的,即是或身据武功的江湖人物,亦要小心行走! 在这群马的一条行列中,前后如一字雁般,排了数十匹马,每匹马上,都高坐一人。 这是武林地牢的一群劫后人物! 夏婷后面的马上,就是武林地牢牢主金错刀危烽烟。 后面紧跟着的是滚地萌芦翁桐,与三眼雕杨鸿等数十人,远远望去,迄通几十丈,在一线天上,宛如一条隐约云端的神龙。 只是这是一条被困浅水的龙,甚至于是即将被深锁穴中的龙,因为他即将进入的地方,乃是武林驰名的游云庄,一座进出虽是自如,然而在传说中有许多神密感的地方。 马上人,都一个个存着一种希冀,希冀的是游云庄的招待驰名武林,有这一份希冀,使他们忘记了眼前的危难。 这种情形,不得不感激那位引路进庄的,前山总管游云庄上第一位对外接待的人——臭脚大仙倪尚,在一见面时即对大众宣布了游云庄使客人舒服的种种方法,请进庄时,先自计划好,要接受哪一项招待。 在马上坐得稳稳的武林地牢的人,一个个都自唇角眼梢流露出无比的欢快,脑海中盘旋着游云庄招待的条件,无视于两旁的危崖深渊! 这是人的一种精神升华作用。 臭脚大仙倪尚,独独的,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黄膘马上。在大队人马之前十丈左右,引导前行。 突然,前行的臭脚大仙倪尚不见了。 夏婷的马儿,走至不见倪尚之处,心情不由一惊,原来此处是一陡坡,人工凿磨得略现登道之势,两旁深渊,并未见改变,依然雾气蒸腾难测深浅,如同一座冥府地狱,张着巨口,等待着自投的鬼犯。 倪尚勒马登山,仰面回首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各位请攀住鞍靴,稍仰身体,顺着马走的脚步,略作迂回,要较为稳妥!请传传吧!” 夏婷回头向危烽烟重说一遍,如是一个个传了下去,顿时,引起一阵此微的骚动。 倪尚大叫道:“请小心了!” 黄骠马似听得习惯了,倪尚话一出口,它已当先迈开脚步,噔噔向下走去。 一条人与马组成的左歪右扭,前俯后仰,不时有惊呼出声的行列,在缓缓的下移,那些马儿,却安静的毫不受人惊呼的影响,步步稳稳当当。 老马识途,路远人近,陡坡终于走完了! 迎面,是一座危桥,在深渊中,吊上一道仅容一人一马可渡的软索吊桥。 倪尚道:“一次请走俩人二马!” 其实,他不用吩咐,那些马儿也不会搞错,他将黄膘马一带,立在桥侧! 夏婷的马与危烽烟的马,已经不待抖缰竟鱼贯踏上吊桥。 倪尚向危烽烟道:“请危大侠原谅倪尚不周之处,倪尚只能引路到此,过桥后,自有人迎接!” 危烽烟潇洒的道:“有劳,日后尚望多多亲近,指点,帮忙!” 双目中透射出一股诚挚无比的光芒,看在倪尚眼中,不由得一动,感情的,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激发道:“只要危大侠,有用我倪尚之处,愿尽力而为!” 危烽烟,回身抱拳道:“一言为定,先谢了!” 一怔,臭脚大仙倪尚脑中,回绕着自己刚刚不由自主的话语,奇异的思索:“我为什么会这样的同他答话?” 人马在倪尚茫茫的思绪中前行,当最后二匹马通过后,远远的在另一面的桥头,尚自看到黄瞟马停在原处不动,一直到所有人马远离吊桥,这才因山势,而看不到倪尚与黄骠马的影子。 夏婷一马当先,走过吊桥后,一个虬髯大汉,矗立桥头一侧,抱拳道:“奉本庄庄主之命,郭宏迎接危牢主与娘子!” 刺耳的一句“娘子”,使夏婷脸上,闪射出一抹羞郝,她记起了自己前次来时,亦是与人做宾,也是如此称呼,但前面的名字却是“辛长定大侠”,而非危牢主。 她能说什么呢? 她能表示什么呢? 她只能在心底里恨此人不修口德,但这能怪人吗? 危烽烟似是对此听着极为顺耳,敞声道:“你大名鼎鼎的郭宏兄,不仗无声剑行道江湖,而在此游云庄客串迎宾使者,实在使危某感到荣幸!” 郭宏道:“不敢当,能接到危牢主,如此的贵宾,那才是郭宏的光彩……” 危烽烟马上抱拳道:“郭兄请勿过谦,我金错刀与无声剑可没有分高下之心,这牢主二字,已是过去了,郭兄可否改口,直呼危某之名!” 一怔,郭宏心忖:“什么使不可一世,雄心壮志的英雄人物金错刀危烽烟如此的谦虚?奇怪啊,奇怪!难道神手无相战飞羽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使一个人的心理都挫折得无丈夫气?” 心中念转,口中却道:“那怎么敢当,无声剑微不足道的江湖名声,怎可与正是日到中天的危牢主相比,这岂不是有意冒犯……” 危烽烟低头一想,肃容道:“再如此说,危烽烟就要恼了,是不是郭兄瞧不起危某人……” 郭宏眼珠儿一转,豪爽地道:“既然危大侠如此说,郭宏恭敬不如从命,那么请,此处离庄尚有一段路程,我们赶紧点,尚可以来得及在日落前,赴敝庄主为危大侠等设的洗尘宴!” 危烽烟道:“来此已是打扰,怎可……” 豪情万丈,无声剑郭宏道:“危大侠何必客套,四海之内皆兄弟,就请换马。” 一挥手,山侧转出一个,手牵一匹桃花马,鞍辔鲜明,与现在危烽烟等一众所骑的那些瘦骨嶙峋的老马,真是不能相比。 一匹接一匹的壮马,在山侧向桥头一处凹陷的场上集拢,一字儿排开。 未等危烽烟有所举动,座下马已经迈步,走向那排开的马后,也一字儿排开,一马跟一马的立足不动,显然这些马,已是训练有素,专为迎宾而用,已成了习惯。 壮马与老马均都停下排好后,壮马竟然十匹匹退后,插于老马之间,与老马并排而立! 人在马上,向左一跨,即已换上壮马! 但一幅奇景,于此时出现众人眼前,那鞍辔鲜明的壮马,一个个都与者马耳鬓厮磨,咻咻挨蹭,状至亲呢,看得夏婷心底里,起了一股幽幽的叹息。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抛弃的儿子。 无声剑郭宏道:“它们是母子会!” 任何人听到此话,都会流露出一种极为欣赏的面容。独独夏婷脸色倏变,心中如遭锥击般的刺痛,好在任何人都在望着马儿,她的脸色仅仅是在刹那间,又恢复了原样。 无声剑郭宏;一马当先,回身抱拳高呼:“在下领路!” 之后,一匹匹壮马,随在郭宏身后,齐整的,向山上走去。 上得山路,才知此处工程的浩大,是在森林中伐木开坡而成,道在林荫覆盖之下,根本就如同进入树海隧洞,不见天日,仅是树枝浓荫中的些微天光照路而已。 人马行入路中,只见影绰绰的光影如洒地银蛇闪窜,马行其上落叶沙沙如虫蚁蛀木之声,不绝于耳,使人犹如进入一道阴森的鬼影幢幢的地狱通道之中。 夏婷将马紧紧与危烽烟靠在一起,幽幽的道:“我有点怕!” 危烽烟笑道:“走了那么多的江湖道,你怎会怕,有这么多人。” 夏婷道:“这多人对于我并不存在,若非你在身边,我一定逃走!” 女人灌迷汤的技巧,时机,都是最巧妙的。 危烽烟心眼里冒出一股浓烈的情焰,感情的道:“放一百万个心,只要有我在,我不希望你受到半丝儿委屈,这次,战飞羽的事,在我甚是懊恼,我不该大过低估了他的功力!” 喟叹一声,夏婷道:“都是我不好!为了我使你刚有点基础的地方,毁于一旦!” 危烽烟豪气的,而又感情的道:“那点基础算什么?我能毁,我就能建,我得到你,那可算真正的幸福,你知道,我是在这方面受过创伤的,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你对我的纯情,使我有勇气毁了武林地牢,也使我有勇气,重建我们的事业,完成你的心愿,让战飞羽得到应得的报酬,记住,现在是我们重新开始的起步,终有一天,我要让你称心如愿的认到目的,成为武林之后。” 那不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夏婷看得出,危烽烟是真心诚意的,自他那森冷而又坚毅的目瞳中,露出的是一股炽热的光芒。 夏婷回给危烽烟的,是相信的,信托的柔和目光。 夏婷知道,自己有两次错误,那是甚难补偿的,为了个人的欲望,她离弃了丈夫儿子,到头来,本曾自己醉心的人,却是一个仅能满足肉欲,而不能满足她精神的渴望,虚荣的废物,水性扬花的她,还有一股虐待、报复的性格,使他毫不顾惜的将铁书生抛弃而投入了危烽烟怀中,如今她知道,她不能再错,否则,她在这世界上,将一无所有,现在,她如同海上漂流的溺者,抓到了一块木板,她不能再放手,她必定要以之做为救命的菩萨,将来,这块木板,就是她建立宫殿的主要原料。 危烽烟在夏婷心目中,何只是木板,简直就如同一只怒涛海中的硕大的安全船。 危烽烟心中的想法,是任何人都不能测度的,一个经历精神与事业双重挫折的枭雄人物,心理是与常人不同的,此时的他是一个深沉的,狡黠的,狠心的典型人物,从他那茫然的眼神中,是看不出的。 蓦地—— 领路的无声剑郭宏;自马上翻腾跃回,落于左边一株古木之下,双手抓住一个危烽烟的侍童,怒声道:“小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小童茫然的神色中,有点惊悸,也显露出诧异,混合着不太好意思的眼神,望着郭宏,低声道:“我想到树后方便……方便!” 此时所有的人均稍立注目,三眼雕杨鸿,迅快的自马上射落当地,立在无声剑郭宏之后,洪声道:“怎么,郭大侠,连小孩子撒尿也不行啊!” 口气甚是不满,显然杨鸿对于“游云庄”的接待方式不太满意。 本来嘛,以武林地牢之主金错刀之尊,率领所有地牢人到游云庄来,按理,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应亲自迎接才对,不论他在武林地牢时,对他的优待,即按江湖规矩,游云庄对武林地牢,也不应仅是在每一段派个主持人迎接就算了的。 无声剑郭宏,放手一叹,强忍胸中不悦,冷声道:“小兄弟,你要忍不住用下就站在此地解决,至于杨大侠要是也要方便,自可进入林中。” 三眼雕杨鸿,蓦地一瞪眼道:“怎么,这种事还要分什么身份不成!” 冷冷地,无声剑郭宏道:“杨大侠客,你何不自己试试?” 三眼雕杨鸿怒声道:“试试就试试,难到还会吃人不成?” 马上的“滚地葫芦”翁桐突然道:“吃人倒不会,伤人绝没间题,你要是想被吊起来戳几个窟窿,那你就去,大个子!” 抬起的脚步,突然停止,三眼雕杨鸿道:“矮子,你说的可是当真?” 滚地葫芦翁桐道:“郭大侠不是刚说过吗?不信你就试试!” 怒容满面,杨鸿怒道:“奶奶的,游云庄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安装机关的消息,我们来此做客,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危烽烟轻叱一声道:“杨鸿,不得无礼,回来!” 悻悻的,咕哝着,杨鸿怒瞪郭宏一眼,转身大步而回,飞跃上马,怒容犹自不息! 危烽烟向翁桐使个眼色! 翁桐滚鞍下马,似轴轶般的圆筒身躯,一晃到了郭宏面前。 郭宏不由得心神一紧,付道:“看不出,滚地葫芦翁桐,矮胖肥矮的身躯,看来笨重迟滞,却有如此快捷的转身功夫!” 只见翁桐满脸堆笑,抱拳向郭宏一礼道:“多谢郭大侠救了这兄弟一命,我代我们牢主,向郭大侠谢谢了,杨大个子不会讲话,心可是直得很,尚望郭大侠原谅他的鲁莽,翁桐一并在此替他赔礼了!” 郭宏一抱拳道:“不是兄弟不预先声明沿路林中没有埋伏,乃是因为各位来此是客,不好意思露本庄的这些防止宵小的设施,而各位来此住久了,自然会知道的,至于说赔札,郭某人不敢当!” 口里说的客气,面上的表情,却不怎样欢娱,滚地葫芦翁桐岂是省油之灯?只见他亦冷冷地道:“我们上路吧!郭大侠,今后日子还长呢!” 郭宏悻悻然道:“对!日子还长呢!” 迈开大步,走近马匹,一跃上马,当先行去。 不多会儿—— 前路豁然开朗,只见一处平坦的峡谷地带,方圆几十丈,一条笔直的大道,两旁田亩纵横,花树相问,一簇簇的,一方方的,分类栽种着各色花树,五谷,果菜,凡农家的玩意,应有尽有,显然这是游云庄的规划庄田。 危烽烟向四周望去,前方乃一座高插入云的山峰,迎面悬崖,壁立于仞,悬崖上,红墙绿瓦,相互辉映,掩映于绿树繁花间,整个悬崖组成一个独立的屋群,细望去,竟然看不到进入悬崖的道路与门户。 悬崖下的那一道宽约五丈的瀑布,如飞珠溅玉般,一泻至底,谷底形成一座深潭,潭水激起万道水花,映射着阳光,五彩缤纷,形成一幅奇景,潭周围一道道弯流,通向田亩之中,因势灌注,实在是人工天然的奇妙配合。 左右乃是与立身之处的山势连成一气,将谷底形成一个没有出路的盆地。出路,就只有这一条树林中的树荫大道了,连绵无尽的树海,横压在整个山上,实在壮观已极。危烽烟自心底里喜欢这一处地方。 山顶的游云缓缓飘动下映日成辉,更增大自然的雄伟瑰丽,游云庄的名称,实是名副其实。 无声剑郭宏,跃马扬声道:“危牢主看到前面谷地中的中央大道吗?那是一条唯一通半山悬崖本庄的通道,我们从此处下山后,直到潭边,有船渡各位至进入庄中的入口。” 危烽烟道:“那入口可是在瀑布后面?” 郭宏笑笑道:“牢主智慧实在是高人一等。” 又像是捧又像是损的话,听在危烽烟耳中,甚为刺耳,心底里对于无声剑郭宏,存了一种恼怒,但却是不现面上,反而微微一笑道:“郭兄夸奖了,请带路吧!” 语虽轻微,“带路”二字却说得甚是清晰!这无疑是讥刺无声剑郭宏的身份,仅是个带路的。 无声剑郭宏,如何听不出来,冷哼一声,打马前行。 人马鱼贯下得山来,踏在谷地大道上,仰望游云庄,正似在浮云之中,虚无缥缈,若隐若现,令人有一股出尘之思。 潭边近了,潭水澄澈碧绿幽深得不见潭底,凛冽之气沁人肌肤。 无声剑郭宏在马上撮唇长啸,悠长尖锐,山山回响,久久不绝。 啸声中,拔水声响,十余只小船,自瀑布后,循潭边转出,每只船上,仅舟子一人操桨,吱呀吱呀的分两路,循两边潭岸成八子形向对岸摇来。 最后右边一只船头上,端立二人,长袍,五络长髯,鹤发童颜,自生威仪。 危烽烟望见此人,不由得心下一惊,暗忖:“江可元将无声剑郭宏弄来管理入山庄道路,已大出我之意外,如今在潭上舟中的迎宾者,竟似是江湖中盛名久享的闲云野鹤飞云道长。看来此老儿实是大有神通,此次前来,难道是我失策?” 船儿近岸,一字儿排列,闲云野鹤飞云道长,跃身登岸抱拳道:“飞云奉敝庄主之命,敬候危牢主大驾多时,请换为乘船,游云庄尚远,上厅已摆好筵席等待多时!” 翻身落马,危烽烟道:“危烽烟怎敢劳动道长大驾,既然如此危某不敢拖延,就此请!” 回身向无声剑郭宏抱拳道:“郭兄一同请!” 郭宏道:“不敢,危牢主先请!郭宏职责所在,稍待再来敬危牢主三大杯!” 危烽烟道:“危烽烟敬候大驾,稍待再谢领路指引之德!” 话落,向飞云道长道:“道长请!” 飞云道长笑道:“牢主请,每船可上四人,一次即可渡过此瀑布岩下的飞云潭,只是请各位小心了,此潭水性至寒!” 滚地葫芦翁桐,翻身落马,待到飞云道长与危烽烟夏婷落船后,即指挥其余各人,仁人一组,各登一船,恰恰适合来船之数。 危烽烟看在眼中,存在心里,对于游云庄对自己前来的步步行动,大存戒心,连乘船人数,都搞得一清二楚,处处显示了游云庄对武林地牢来人的细心招待,然而骨子里也存着一种示威性质,危烽烟如何不知? 只是,危烽烟来此,乃有企图,表面上,既是投靠而来,牢主的架子,他可不能端出来,相反的,处处他所显示的,是一弱者的姿态,故而,毫无一点不逊之色。 船甫转过瀑布,即见半山峭壁上,挂下串串藤蔓,似珠帘般,遮掩在一处高有三丈左右,宽约丈许的石洞之前,瀑布噗噗之声,水花飞溅之下,阳光映照成一串五彩相间的景色,美艳绚丽已极。 小舟傍靠小小码头,一字先排开,飞云道长,率先落地,与危烽烟,夏婷,并肩向藤蔓后步去。 闪过藤蔓,只见宽敞的石洞中,灯光通明,迎面乃是一座与武林地牢中机关操纵的石厅仿佛大的石厅,厅后乃是一道螺旋形的石级,婉蜒斜伸向山腹高处。 危烽烟打眼望去,只见石级最下五层,灯光通明中,照射着五排高矮不一,肥瘦各半,老少俱全的一群以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为首的人物。 危烽烟不由得,急步走向前去—— 六十九、枭狐、暗斗、游云庄 金错刀危烽烟急走十余步,倏然停步不前! 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因为,远望去,在灯光影掩之下,立于螺旋形的阶梯最下一层的浑沌老人江可元,与他在武林地牢所见,并无差异,然而,如今在距离缩短之后,危烽烟对面前为首的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有了异样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是来自气质上的,在外形上,他没有办法分辨的出来! 金错刀危烽烟的表情,看在游云庄主江可元眼中,不禁点点头,哈哈笑道:“危大侠可是对老朽有什么怀疑?” 危烽烟细细端详面前之人后,缓缓的道:“庄主似与前日晤面之时,略有不同!” 游云庄主江可元突地敞笑道:“金错刀危烽烟,能在江湖上组成武林地牢,到底比常人要高明得多,你竟然能在一见之下,感觉出老朽与你所见不同,这是老朽数十年来,第一个碰到的人!” 危烽烟道:“庄主此话,可否说详细点?” 江可元道:“老朽倒想请问,你感触不同之处何在?” 危烽烟斩绝的道:“气质!气质不同,外形一样!” 江可元蓦地敞声一阵宏笑,笑声如金钟巨鸣,石室中四响已绝,久久,江可元始笑停肃容道:“你前日所见,乃是老朽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江老三。” 危烽烟一怔,诧道:“庄主兄弟是同年同月同日的三兄弟?” 点点头,江可元甚是得意的道:“不错,我们是同胞三兄弟!比双生还多一个的三兄弟。您见到的是江可利江老三,平日我兄弟仁人在江湖上均是用老朽名义行走,是以江湖上只知老夫之名,而不知我们是三位一体。” 危烽烟道:“只不知江二院主同三院主——” 江可元道:“老二出外未归,老三被战飞羽所伤,正养伤院中,不能来迎接阁下!” 危烽烟道:“我很抱歉,使客人为我而受辱受伤!没照顾您!” 江可元道:“那没什么,因为他碰到的是武林中当今的枭雄,江湖中的人王——神手无相战飞羽,何况他是以我的身份,我的名义与之对阵,那更不能怪战飞羽向他施辣手!” 骨子里的话,当然是非常明显的说战飞羽不敢轻视他游云庄主江可元,是以他弟弟受伤了,那是因为战飞羽对付他的力量用在江可元身上,应有的结果,危烽烟怎能听不出江可元这种自负意味的话语。 笑笑,危烽烟道:“若当时大庄主亲临武林地牢,恐怕此时做客的不是我而是您呢!” 这是表面奉承,暗里挖苦的话。 江可元一怔,蓦地笑道:“那我得谢谢战飞羽了!” 危烽烟一怔,旋即会意过来,江可元无疑的是指危烽烟败在战飞羽之手,才投到游云庄来,这是事实,但却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实,危烽烟脸色倏变,然而这不争的事实,他能不承认吗?有道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危烽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心机深沉的人,脸色微变,倏又笑意满脸的道:“这是天意,大庄主谁也不用谢!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大概你我有缘吧!” 哈哈大笑!江可元道:“好一个有缘来相会!也正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最好注脚,来来来,危牢主,既然有缘,就让老夫给你介绍几个有缘的人!” 微回身,右手略抬,指向石级最低一层的中央一人,郑重的道:“喏喏!这一位是本庄职司中院院主,人称……” 那是位其貌不扬,矮小瘦干,黄蜡鼠须,眼挂线中墨晶镜片的糟老头子,只见他未语先咧嘴干笑,道:“小老儿叫安澜!人都叫俺冬烘先生,危牢主恐怕没听说过!” 危烽烟闻到后,心神大震,强忍着心中的震凉,不显于脸面,舒口气,缓缓的道:“武林怪杰冬烘先生,危烽烟虽缘俚一面,然而却并不敢孤陋寡闻的连先生大名也未听过!” 干笑,武林冬烘先生安澜道:“荣幸,荣幸!” 危烽烟口中连道:“不敢,不敢!” 心里却怔道:“江可元将这冬烘为名,骨子里既好又诈,又阴损,又狡猾的老儿弄了来,真正是使人想不到!只不知其余的是否都是如此的人物?” 江可元一手略抬,一指第二级中央的一位面团团的胖子,道:“此位是本庄职司前院的院主,人称铁勺子朱添财,今日的迎宾筵,乃是朱庄主亲自掌厨!” 铁勺子朱添财,乃是武林中出名的名厨,在他手底下,任何异味调理后,均使人有回味无穷,终生不忘的满足感,而他那把终日不离身的铁勺子,却就是他的武器,与人交手,往往将对手当菜炒!所有招式,均是由锅上化出来的炒煎等手法,干净利落,轻灵狠诈,兼而有之,武林中之均知此人甚是难缠,较之武林冬烘先生怪物之名,并不逊色,是以听在危烽烟耳中,相当刺耳惊心。 危烽烟向铁勺子朱添财一抱拳道:“危烽烟有此口福荣宠,均乃朱院主所赐,谢了!” 铁勺子朱添财,满脸堆笑,将两条眼挤成了一条细缝,笑揖道:“我老朱职司迎宾,未能前山恭候牢主,甚是失礼,待会儿在桌上多敬牢主几杯赎罪吧!” 危烽烟道:“岂敢,岂敢!先谢朱院主的盛情!待会定然多叨扰院主一番!” 此时江可元去向上一指道:“第三层中央的那一位,是本庄后院院主寒冰娘子玉冷翠玉院主。” 危烽烟打眼细细端详,使他较前两位震惊的人物——玉冷翠,江湖上以冷峻出名的寡情女魔头——寒冰娘子乃是一位三十许的瘦美人,细高挑儿,望去似弱不经风,双眉含煞而俏丽如语,眉梢眼角都有一股寒意,而在这寒意中却散发着一丝儿诱人的媚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既凛于她的冰寒,又媚于她的诱惑,极思一亲芳泽,危烽烟就有一股冲动,甚想接近,尤其她那红艳的小嘴,微翅,翅得俏皮极了! 危烽烟略一失神,寒冰娘子玉冷翠娇声道:“如归院甚愿接待危牢主夫妇……” 危烽烟,堆笑抱拳道:“如有此幸,危某当然打扰院主。” 江可元已一扬臂道:“第四层中央与第五层中央,乃是庄左右两院院主,人称武痴丁南,与音魔铁铮夫妇!” 那是两位望去极为相配的一对,男的英俊潇浩,女的气质高雅,一对壁人,前后立在上面,就如一对金童王女,危烽烟不由自己的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武痴公子丁南,与音韵魔姑铁挣,在江湖中,是年轻一代的伎佼者,近几年来始崭露头脚,武痴公子丁南以武技博杂,精通各家技击功夫,享名武林,天下武功,在他来说似是无有不知者,亦无有不精者,尤其是他痴迷于此道,使武林人大为惊震,最使武林人惊震的乃是他那种过目不忘的特强记忆力与事后的钻研工夫,凡与他交手后,对方的招式精髓,即被他吸收。是武林中甚少有人愿与之交手者。 音韵魔姑铁铮的音魔之功,更系武林一绝,一曲挣音,可使人心醉神迷,乃至音伤内腑,这种异功,在江湖上可谓独树一帜,别走蹊径! 危烽烟与俩人互道久仰声中,江可元一指其余各人,向危烽烟道:“各院的阁主,待会儿筵席上,再为牢主介绍,现在请!” 危烽烟一回身,向翁桐道:“让王兄他们一同随我来吧……” 江可元蓦地道:“不用,他们都辛苦了,牢主夫妇随我来,贵属进入本庄,最起码是本庄客人,而且他们长途跋涉,也都够累了,前院早已准备了,一切都请放心!” 翁桐望望危烽烟,危烽烟点头道:“既如此,那就照大庄主吩咐去做,早点休息!” 翁桐答应着,前院院主铁勺子,早已转了出来,向危烽烟道:“牢主放心,此时俺老朱乃是分内事,弟兄们也早已安排妥当,您就先请吧!” 危烽烟道声:“有劳,即同夏婷,随在浑沌老人身后,踏上众人分列两旁,让出的石级,循着螺旋甬道,向上走去! 身后,每一院中,四位阁主,跟随在各院院主之后,亦向上走,最后,铁勺子朱添财与他的四位阁主,接着翁桐等一干人,顺序鱼贯而行。 甬道旋走十匝,豁然开朗—— 出口乃在悬崖顶边,眼前只见在一座巍峨高山的峭壁之下,十余亩广阔的悬崖上,一道道清流,自高山峭壁下泻于宽阔平广的悬崖之上后,分向两旁,循着二道人工凿成的渠道,汇集悬崖尖突之处,向崖下流去,形成悬崖下的瀑布。 就在这两道渠道的中央,绿树掩映,花木扶疏,依山傍水,一座鳞次栉比的庄院,壮伟的,绮丽的,建在上面,迎面一座朱漆大门,楼上悬一匾,擘案书着四个大字“游云山庄”,字走龙蛇,笔劲墨匀。 进得门来,迎面一肩高如门齐的屏风,色青如墨光可鉴人,转过屏风,即见一条笔直的宽敞甬道,青石如滑,宽约丈许,直通一座大厅,厅门媚上,匾悬“迎宾阁”三字。两旁厢房,依厅而筑。 人未进厅,已闻到四溢的酒香,压过花香,进门后,只见偌大厅中,仅摆了四桌酒筵,红桌面上,碗盅齐整,酒味扑鼻,菜肴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引人馋涎的肉香,桌排菱形,前后左右各一。 前桌上,已有二人先已在座,此时其中一人业已站起,危烽烟望去,正是那曾去武林地牢作客,败于战飞羽手下,不辞而别的浑饨老人江可元的三弟江可利。 另一人却端座不动,那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 江可元一指老妇人向危烽烟道:“此是舍妹江可贞!” 危烽烟抱拳一揖,道:“危烽烟见过江……” 下面的话,突地接不下去了! 那江可贞,突地道:“金错刀危烽烟名满武林,老婆子数十年来未人江湖,无怪危牢主似是难以称呼,老身婆家姓姜,您怎么称呼都行,只是老身本不想出来的,但听说危牢主近年研究出金错刀的三绝式,威力甚是强大,是以特来开开眼界。也好……” 至此倏然不语,略微一顿,道:“只不知危牢主可肯赏这个脸?” 危烽烟道:“说来汗颜,若在下金错刀三绝式,真正的称得起威力强大,今天恐怕不会到贵庄来作客……” 江可贞一笑道:“危牢主莫忘记了,你碰到的对手,乃是武林英雄神手无相战飞羽,不是老身小视在座的同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放眼武林,能在战飞羽底下走十招的人,恐怕找不出十位,走三五招的,能不能有三五位,也在未定之天,不是老身泄气,本庄能抵得住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有没有还真不敢说……” 江可元突地道:“四妹!你……” 江可贞道:“大哥,你不用急,你也不要认为我这做妹妹的在长他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以大哥来讲吧,虽然功力已是进入化境,然而是否能一对一敌得住战飞羽,妹妹还是不敢说,好了,我不是来泄气的,我不说就是了,免得惹大哥不高兴,只是,我是来想瞻仰一下危牢主的绝招的,不知有没有这眼福?” 危烽烟道:“只要老太喜欢,危烽烟不敢藏私……” 江可贞接道:“那就好,老身在这儿坐会,待牢主酒足饭饱之后,老身开开眼界,噢!我忘了说明,老身不能起身,这还请危牢主原谅我这老残废!” 一怔,危烽烟望向江可元,江可元道:“舍妹练功不慎,气又汗脉,双腿不良于行,这还请危牢主原谅,请!” 危烽烟道:“哪里,哪里!庄主请!” 江可元道:“远来是客,我们就不客气,大家坐!” 危烽烟在推辞不过之下,与夏婷坐了首位,江可元兄妹与五院主与之同席,其余各院阁主,坐了二席,人刚坐完,即见厅后一连转出十人,僧道俗均有,一言不响,走至空席坐下。 危烽烟打眼望去,心下的惊震,较之闻到五院院主之名时,犹有过之。 那十人之中,竟有大半他能认的出来,竟然一个个都是隐迹江湖多年的黑白两道知名人物,甚至有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之人在内。 危烽烟对游云庄网罗如此之多的高手,大是凛然,这与自己在武林地牢中,所网罗的高手相比,自己又差了一筹! 此时铁勺子朱添财已率同他的四位阁主进厅人席,一拍掌,厅后转出十余男女童子,一桌四人,轮流将各桌酒斟上后,退立一旁待候! 铁勺子这才端起酒杯,向危烽烟道:“俺老朱司职迎宾,未能远迎牢主,在此向牢主请罪,按本庄规矩,今日之筵,乃迎宾筵,我代表本院兄弟,欢迎危牢主,干!” 危烽烟对朱添财这一席话,大是诧异,他来此乃是投奔游云庄,该是游云庄的贵客,何以主人反倒变成了迎宾主?游云庄主虽坐上席主位,倒似是陪客一般,然而心中之话,却不方便讲出,口中反而客套的道:“不敢当!危某有幸尝到武林第一把圣手亲自掌厨的筵席,实在是毕生之幸,我敬院主!” 仰首干杯,铁勺子朱添财道:“危牢主刚来敝庄对俺刚刚的话可能有些疑问,俺有义务,给您讲说明白,本庄在江湖上,虽然是出了名的,可是江湖人物可也对我们甚感神秘,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这只是君子协定罢了,危牢主请先用菜,我们慢慢谈!” 危烽烟道:“没关系,我倒是愿意听听这君子协定的内情!” 江可贞突地道:“本来我这个位置,今天该是朱院主坐的,如今他让给我,隔着个桌子不方便,就由我来代说吧!你们各位可别忘了敬酒,反正我不吃酒,闲坐着也无聊,你们尽管吃,听我说就是了!” 江可元道:“如此甚好,我们大家请!” 众人顿时动情,饮酒的饮酒,吃菜的吃菜,一个个都咂嘴称赞酒香菜美,盛道天下第一名厨铁勺子“朱添财”的手艺,的是要得。 赞美之声,使朱添财那胖胖的脸上,笑意更浓。 江可贞却开言道:“本庄来客,共有两类,一是慕名而来,一是如牢主一样的同道,参加而来,对这两类之人,我们也有两种招待法,慕名而来者,由老二或老三出面接见,按来人在江湖中的身份,或由前院径行招待,或由老二老三来接待,然而,却有一项,即是在本庄所受任何情形的接待,都不得在本庄以外宣扬实情!” 危烽烟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如此好的招待还不该宣扬吗?” 江可利道:“如此的接待,不在协定之内!” 危烽烟以询问的眼光,望向江可贞,只见她微微一笑,神秘的道:“本庄尚有些接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尊夫人可能略为晓得部分……” 刹时间,夏婷的脸上,布上了一层红润。 江可贞笑笑,适可而止的接道:“以后危牢主或许能尽知详情也不一定!” 危烽烟道:“此话怎讲?” 江可利道:“这就牵涉到本庄对危牢主的接待方式了!” 危烽烟道:“愿闻其详!” 江可利道:“在表面上,我们的接招,无甚差异,然而骨子里却有着甚大的不同。” 危烽烟与江可元对敬一杯,注目江可贞,静听他道:“牢主来此,是否想加入本庄?”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贞道:“对危牢主的招待,本庄规定前五天由各院先行分别宴请,第六天,才由我大哥出面宴请,那是决定本庄在这前五天的接待中的结果的宣布。” 危烽烟道:“前五天由各院接待,可是有条件?” 江可利点点头道:“是的,条件很苛!” 危烽烟道:“前院条件?” 江可利道:“在未讲条件前,我先介绍一下本庄各院职掌给牢主听听,前院职司迎宾,对宾客应该知道底细,按级接待,事先不知,就得在招待中探查,不过在饮食方面不能有些微令客人不满,而自本庄前院成立以来,也未曾有过不知底细的来客,但在前院却必须盘问多日,确实的查出来宾的势力!” 危烽烟道:“武功的技艺吗?” 江可贞点点头! 危烽烟道:“但不知如何探查!” 江可利道:“一线天看胆量!”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利又道:“林道较技!” 危烽烟道:“无怪无声剑在路上那样的态度!” 江可利道:“然而却被牢主的‘修养’给击败了!” 危烽烟笑笑道:“其实那仅是凑巧,我来是诚意的,怎可未到地头,就先与人争斗,只不知还有什么试验?” 江可利道:“旋梯前对话时,也是找碴的时候!” 危烽烟会意的点头! 江可利肃容道:“刚刚危牢主在对答时,又是以‘修养’获胜!” 危烽烟一仰脸,干一杯酒,方要夹菜,江可贞突道:“现在牢主饮的酒,吃的菜,都是探查试验!” 危烽烟奇道:“如此的美味?” 蓦地心念一动,倏然变脸,猛然长身而起,怒容道:“难道酒菜中有……”说至此处,旋即颓然落座,解嘲的道:“不会,不会!我以诚心而来,岂有如此待我之理?绝对不会!” 江可贞出语惊人的道:“牢主若说的是酒菜中不会下毒,那就正错了!” 闻言危烽悠然地变色而起,激动的吼道:“你说什么?” 江可贞安详的道:“我说酒菜中有毒,闻不见,看不出,试不出的慢性之毒!”—— 七十、刚柔、兼济、危机心 危烽烟脸色铁青,怒目扫视全桌,双目中似欲喷出火来。 那是种鹰鹫攫兔的眼神与威态。 但得到的反应,却是特殊的,全桌上,没有一个人的眼光与他相对,就连与他对话的江可贞,也是目注地下,似是和他毫无关连。 危烽烟的神色,极度的难看,双臂缓缓抬起,这是风雨欲来,狂飚骤雨前的前奏,就在此时,夏婷的柔英轻舒,微微的,轻得危烽烟仅仅是感触到有一只跳蚤在他臂时上那么一动的样子,拉了他一下。 危烽烟双目余光,掠向了身旁的夏婷。 只见夏婷微微的摇头,倏然间,在她脸上,绽出一朵如初春乍放的早桃般的笑,红艳艳的,娇丽美丽已极,樱唇乍起,纤纤玉手,似水葱般的捏起面前的小巧玉盏,仪态万千的向江可元举杯道:“小女子前次造访宝庄,未能谒见大庄主,此次有幸,得见武林长者,借这一杯‘毒’而无害的‘毒’酒,敬大庄主一杯!” 猛抬头,江可元双目焰焰的注视着夏婷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夏女侠有如此的机巧,毒而无害的‘毒’酒,是多么的妙!好,好!老朽承请,干!” 仰首一饮而尽,江可元抬头与夏婷照了照杯,然后,双目注视向危烽烟。 危烽烟是何等人物,在夏婷的一扯,与“毒而无害”的示意之下,他已知道自己又失态失算了,霎时间,怒容倏收,威态尽敛,借势将微微抬起的左手,扶住桌沿,右手抓起了面前酒杯。 在江可元照杯的同时,他开腔道:“危烽烟量小智短,有失仪态之处,尚请大庄主原谅,我自罚一杯!” 江可元望着危烽烟饮尽杯中之酒后,笑笑道:“危牢主,咱们坐下慢慢谈!” 厅中情形,倏然一变,自心理上,感到似是和缓了许多,各桌上,已不是那么沉闷了,献起筹应,交错往来。 江可元正容向危烽烟道:“我们都是武林人,那些繁文俗套的假客气,就免了,好在牢主日后尽有时日同各位同道盘桓,我们就谈牢主来此后的敝庄安排,与牢主之意吧!” 危烽烟道:“江湖上现已无我立足之地,来此投奔庄主,一切悉听安排,我没有意见!” 江可元道:“江湖已无牢主立足之地这句话,您可就大谦了,就凭您今天来此的人马,在任何地方停留,都是一伙不可轻侮的力量!您自己走到哪里,想要如何,相信无人敢讲个不字!” 危烽烟道:“那是庄主抬举我!” 江可元笑道:“我讲过,我们不容套了,若如此下去,正事恐怕是无法谈成,您说是不?” 危烽烟道:“那就请庄主多指教!” 江可贞接口道:“再指教,就指教到明天了,您两个还有完没完?还是我来说!” 轻咳一声,江可贞道:“我首先要讲,危牢主已通过了我们的三试,现在留下的,是要请危牢主自己决定,是来敝庄做客,抑是愿意参加我们?嗅,我得先讲明,危牢主刚刚著果不发威的话,那可就通不过三试了!” 危烽烟一怔,道:“这是为何?” 江可贞道:“诚与不诚而已!” 危烽烟眼珠儿一转,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发脾气还有这大好处!” 笑笑,江可贞道:“危牢主还没答复我的问题!” 严肃的,危烽烟道:“我已说过,我是来投奔贵庄的,但不知做客与参加可有什么分别……” 江可元道:“做客,我们尽朋友之情,参加我们尽兄弟之义。” 危烽烟道:“朋友与兄弟,鲜明的分为内外,我愿变成‘内人’,不愿站在外面!” 哈哈大笑,江可元道:“你这样的内人,可是无人敢消受……” 众人哄堂声中,江可贞道:“那么,就请危牢主露一手吧!” 诧异地,危烽烟道:“露一手没问题,有道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早晚总得与各位研究,只是现在要露,江女侠可否给解说一下这其中的道理?” 江可贞道:“你不问,我也要说。” 至此一顿,略一正身,咳嗽一声,清清喉庞,缓缓的漫声道:“游云庄在江湖上,能够争得今日的名声,危牢主您以为是凭什么?” 危烽烟道:“当然是贵庄人才鼎盛,与贤昆仲齐心协力的成就,这是摆在面前的事实!” 江可贞双目神光倏现,扫掠全场一眼,得意的道:“我不敢妄自菲薄,但却也不敢昧心,你说我们兄弟同心协力,我绝对承认,这是我不妄自菲薄之处!” 危烽烟道:“那不敢昧心之处,可有讲究?” 江可贞郑重的道:“正是大有讲究!” 危烽烟迷惑兴趣的道:“愿闻其详!” 江可贞一指全厅之人,道:“危牢主,您以为这些个武林怪杰,江湖异人,为何都甘愿在我游云庄?” 危烽烟望望众人,摇摇头,但旋又道:“志同道合,这可对?” 江可元兴奋地一拍手道:“照啊!危牢主毕竟是与众不同,一言中的,但你可知道,他们又为何甘愿为游云庄的‘属下’呢?” 危烽烟这次可是真正的摇摇头,茫然不知为何! 江可贞正容道:“说穿了,简单得很,因为他们不是游云庄的属下,而是兄弟。” 危烽烟诧异的望望江可贞,又扫视一遍厅中众人,只见一个个都微微含笑,默默承认江可贞此话不假! 此情此景,使危烽烟大惑不解。 江可贞于此时,展露出一种甚是自负的表情,道:“这就是危牢主必得露一手的原因!” 危烽烟已领悟到其中的奥妙所在,试探道:“贵庄的庄主、院主,没有上下之分?” 江可元道:“有的!” 更加疑惑,危烽烟道:“庄主可否说得详细点?” 江可贞接道:“在行事上,我们有职务上的上下,在情份上与实质上我们是兄弟一样,讲实在话,游云庄的人,私事是不分上下,公事才有职务的分别,而这职务,除掉大家公推的庄主不变以外,其余职务是按期变换的,职务任期以半年为准,每半年更换一次,更换的方法是推选,可以连任,但在每一个人参与以前,必得先施展一下,以便为大家推选存个底儿,换句话说,武功是大家推选的重要依据。” 危烽烟恍然道:“只不知如何个露法,可有规矩?” 江可贞道:“危牢主与其他弟兄来此的时间、情势,都不一样,一者,此时非本庄任期改选之时,二者,危牢主来此也非本庄草创,需要众弟兄凭全力各自展露的时期,三者危牢主在江湖上,也有身份地位,本已可为众家弟兄的参考,更巧的是,本庄五院之外,最最重要的一位堂主,独一的堂主出缺,无人愿意担任,经大家公议,欲想请危牢主屈就,但因为这是本庄最为重要的职位,庄主依存之所在,所以危牢主得请先露一手!” 危烽烟道:“如此重任,危某岂敢担任,庄主还是另请德高望众者,较为适宜,且危某刚至贵庄,一切皆不熟悉,怎可……” 江可元笑道:“危牢主讲的虽是实情,然而却并非不能克服的问题,况且,此乃公议危牢主就勉为其难吧!” 危烽烟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危某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诸位要如何考较在下?” 江可贞笑笑道:“考较二字可说不上,我们只是想瞻仰一下金错刀三绝招的威势,假若危牢主能在手下留情,‘修堂’的任一位长老,均可指名喂招!” 危烽烟双目向那不属五院,被称为“游云庄”最重要一堂——修堂的长者们所坐的一桌望去。 只见那僧道俗齐全的一桌上,一个个都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除有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以外,其余的,一个个莫不是江湖隐逸,武林魔头,任何一位在江湖上的名声,与他危烽烟的名头,都可说是难分轩轻,仅只是成名时间,行道地点,与门派不同,年龄不同的差异而已。 眼睛在看,危烽烟的心里却在不停的犯嘀咕,费思量,这是一个难题,不要说动手喂招,兵刃不长眼睛,即或是他危烽烟在江湖上,较任何人都高强,性格也都做上十倍,然而在这个情况之下,他可不能指名挑战,一者他不是来此树敌招怨,二者,说老实话他也没有这份实力。 要知道,他如今来此,乃是先求一枝之栖,然后再看风使舵,或另谋他图,或就此长住下去,甚或是…… 故而,他这名义上让人瞻仰瞻仰绝学的动作,骨子里却是对他的艺业的考较。 既然是庄中最最有潜势力的一堂,荟萃全庄精英的所在,那么要想当上这一堂的堂主,当然得有过人的智慧,服人的艺业,他危烽烟若是冒冒失失的来个指名喂招,虽然能胜但也就暴露他的双重弱点。 一者证明他乃是一好高骛远,刚愎自用的血气之勇的莽夫,一者是证明了他乃是一个自视自高,目中无人的狂夫,这在对方,最易引起众怒。 不管他有无挫败对方之能,若他危烽烟败了,那不用说,堂主给他做,他也无脸,恐怕游云庄连一时也呆不下去,他只好打马就走,假若他赢了对方,很可能引起另一人的继续挑战,这是很有可能的情况,因为武林人谁不好名?名总是引人垂涎的。 所以,危烽烟他要想在游云庄立足,甚至于插上一腿后,进而扩充实力,巩固势力,则非运用高度的智慧,配合上精湛的艺业,使之能服众不可。 于是,在心念转动之下,在扫视群豪一周之后,他那白哲的玉面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以一种特有的情感流露的声调,诚挚的道:“在座无一不是江湖中盛名久著的前辈人物,庄主若说是虚位以待在下,确实不敢担当,至于说要看一下在下那见不得人的几手功夫,更是简单,任何时期,任何地点,都可以的,可是……” 略作停顿,望了望众人那种摸不清他说这一些客套话的原因的表情,微微一笑,正容续道:“危烽烟此次既然到此,即是怀着一股诚意,参与游云庄,哪敢不掬诚以对诸位?既然诸位叫在下献丑,那么我也就顾不得初来乍到的礼貌,倾箱底的让各位指教一番,只是在此‘盛筵’之上,动刀动枪的拼搏,恐有伤大雅,是以,我的意思是换个方式,既可让诸位指出在下艺业不到之处,亦可满足诸位想看一看我三脚猫的刀法,不知大庄主与诸位意下如何?” 一席话,既软又硬,语气词句,充分表现了危烽烟的谦和,但话里却也显出了不愿伤人的意味,但你却不能直指他有这股傲气,因为也可以说他不愿被人所伤,这种两面都是理的话,任何人听来,略加思索,即知危烽烟并非是一勇之夫! 头一着,危烽烟即显露了智慧,让在座的每一个人,自心底里暗暗叫好! 这种聪明,不是学得来的,厅中人,一个个暗自点头,本是注目凝视,大有人人跃跃欲试的情势,顿然变作沉思,刹时间,均自斟自饮,借作思考,重新在心里估计危烽烟的分量! 大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道:“危烽烟之意是……” 危烽烟扫视厅中情景,暗自得计闻声接着:“我们可否换个比较别致的方式?” 浑沌老人道:“如何个换法,危兄可否明示?” 危烽烟笑笑,心想:口气变得好快,老狐狸! 口里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艺业高强,久走江湖的武林豪客,黑白两道的霸主,说得实在点,在各位面前,是揉不进一粒沙子的,各位可知道,危某此次败在战飞羽之手,甚至于甘愿让他在未得手之前,我就放弃了我苦心经营的基业,而来游云庄,是为了什么?” 这是个任何人都想问,都想知道,而不方便出口的问题,如今经当事人,自己提出,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全厅中,每一个人都停著注目,凝神,望向危烽烟。 危烽烟在动用心计,逐渐转移不利的形势。 江可元亦为他的话所吸引,未能注视厅中状况。 然而,江可贞却在扫视一周厅中情形后,暗自皱眉。 危烽烟整容道:“诸位都知道,一个武人,在终生的苦练中,所企求的即是能够在与敌动手时的抢制先机,而抢制先机的最大秘诀,就是一个快字——” 在众人同意的眼色里,危烽烟沉重的继续道:“而一个武人数十年苦练,所争的就是令名与美誉,所保的就是生命,最忌的就是料敌错误,估计高低相差悬殊的骄敌行动——危某人就犯了这个错误,失了先机,也毁了基业。” 这是一种人人可能遭遇的情况,亦是众多武人常犯的大忌,可也正是任何人都羞于出口的话语。 危烽烟郑重的在这么一个场合中提出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的“反常”行为所震撼—— 要知道,要一个武林人物拼命流血容易,要一个武林成名人物,在大厅广众之下承认“错误”却是甚难。 危烽烟的这种言行,大出武林常规,因为在任何人心目之中,这种事除了存在心底,腐蚀自己的心灵外,除非是对知己倾诉,才有可能,如今,危烽烟吐了出来,这岂不是最大的勇气?这岂不是将在座的人,引为知己?是以,全厅的人,对危烽烟的看法,在逐渐改变,在心理上,已扫除了原本要出他的乖,露他的丑,与那种因他一举败在战飞羽手下,而毁弃基业的轻视心理! 危烽烟当然看得出情况的变化,他更进一步的要把握这种有利的契机,于是一危烽烟调整一下姿势,诚挚的道:“在我轻敌骄做的举动下,被战飞羽抢到先机而将我杀伤的刹那,我已知辛苦经营的基业已毁在战飞羽的那一双锋利较实际兵刃犹为快捷狠毒的双手下,同时,机关总制被毁失灵,我变成了受敌攻击,受机关限制的局面,当时,我若一味的蛮干,只有多死伤一些兄弟,所以,我决定放弃基业,保存实力,在那痛苦的决定之时,首先想到投奔的地方,就是游云庄,因为我同三庄主的交情,毕竟是与众不同的,况且,凭我之力,想与战飞羽拼搏,必得要经过一段较长的休息锻炼,而贵庄正是最好依靠的地方,因为这样,我想,我不方便在诸位面前动刀动枪的,所以,我想,在既能达成诸位考较危某人艺业的目的,也不伤和气的情形下,展现我那略有虚名的金错刀招式!” 无言就是默认。 厅中人都注视着危烽烟,等待着他说出考较的方式。 危烽烟微微一笑,跨步离座而出,在酒席桌子的中央空隙一站,向送酒菜的侍者道:“请借把刀一用!” 侍者迅捷的取来一把钢刀,危烽烟掂了掂,轻缓的抚摸一遍刀鞘,暗自调匀呼吸,左手执鞘,右手执刀,抬头向那特殊的一桌上对着一个满面虬髯的赤红脸环眼人轻轻点头道:“谈大侠号称江湖三绝响,可否助危某人三招!” 虬髯环眼人,长身起立,豪壮的道:“谈北有幸能与危牢主玩玩,真是妙极,只不知你这三绝招,需要我三绝响怎么个玩法?” 豪语中有一股愤意,危烽烟请他助三招的事,显然引起了谈北的不满,在众多豪雄之中,似是不满危烽烟的独挑自已。 危烽烟急急的道:“我请谈大侠‘助’我三招!” 那个助字,特意的加重了语气。 未待回答,继续又道:“谈大侠在武林中以暗器久享盛誉,就以暗器助我三招,让危某人献献丑,只是尚请手下留情!” 语声的诚挚,使谈北迈出的步伐,突的一停,瞪目宏声道:“就是如此?” 显然话中是问:“没有轻视我谈某人的意思?” 危烽烟如何听不出,满面诚恳地点点头。 谈北微露笑意,蓦然大喝道:“好!” 倏忽之间! 一丝蝇鸣,起自谈北喝好的同时—— 谈北大喝之时,右手一甩,“嗡”的一声长啸,一丝蓝光,射向地面,一弹之间,倏分两道细丝,挟着“嗡”声由下而上斜射向危烽烟双目。 刀光倏闪,危烽烟“钢刀”出鞘如怒龙腾空,闪电飞射,“当当”声中,两支形如蝇蛾,大如寂豆的蓝色淬毒“蝇鸣镖”落于地面。 蓦然—— 谈北倏喝一声,双手齐扬,一蓬晶光闪闪,密如珠网的“蚊蚋镖”,似满天花雨般,疾然腾空而起,形成奇观,倏忽下落,罩向危烽烟头顶。 这是一种棚端难以处理的状况,当然,危烽烟可以轻功迅捷的闪跃开去,即可解除了危机罩袭,然而他不能,因为这是在看他的三绝招,“躲闪”若是一绝招,那他危烽烟可就笑话大了。 晶光闪闪罩向危烽烟头上尺许,危烽烟出鞘的钢刀,倏然如电闪般,穿进花雨晶光之中,钢刀就如同是一条带有磁性的吸铁,在晶光中倏然翻搅一圈,晶光疾落的蚊蚋镖,竟然如同群蝇逐臭般,齐齐投向刀身,粘附两旁。 刹时间,厅中暴出了一阵叫好声,欢呼雷动! 内力吸物的绝招,使得群豪由衷的称赏。 就在此时—— 谈北又是一声大喝,一支“鸣蝉镖”大如鹅卵,展翅鼓翼,笔直的射向危烽烟面门! 距离近,手劲足,谈北的喝声未落,镖已临近,若非谈北这一声震喝,危烽烟在众人欢呼声中,恐也无法逃过最后这一响。 危烽烟暗自叫一声惭愧,“钢刀”倏翻,闪电飘经疾射,刀刃迎向只有那么寸许近的“鸣蝉镖”。 “当嘟”一声! 钢刀与蝉镖齐飞,倏忽问腾跃而上,“叮”的一声,同时钉在大厅顶梁之上,钢刀刀靶,犹自微微颤动不已。 一阵沉寂! 一阵轰雷! 这是一种内力与眼力,手劲的混合表现,那么近的距离,能在千钩一发之间,以力。顶上蝉镖,同时以内力,配合巧妙的手劲,将“钢刀”与“鸣蝉镖”同时送上高有丈五的大厅顶梁,顶于其上,实是不易。 危烽烟的三绝招,使游云庄的群豪震凛,信服! 危烽烟赢得了喝采,也奠定了在游云的地位! 江可元笑容可掬的,长身而起,握着危烽烟的双手,猛一阵摇撼,道:“休息半月,我们再为危兄庆贺就任‘修堂堂主’。” 危烽烟双目注视着江可元,脑中却在思索着:“修堂堂主!哼……”—— 七十一、夜宿、牢店、醉神仙 战飞羽离武林地牢后,即展动身形,顺大道飞驰,行不到三里,突闻身后传来连串的暴震,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战飞羽倏然停步身凝视,见那武林地牢的方向,一阵阵浓烟,夹杂着赤红的火舌,如火蛇烟龙直冲夜空,半边天都被染得通红。 战飞羽有一种疾驰而回的冲动,然而他并没有实际行动,他的冲动,乃是因为“百灵仙子”的状况不明,但当他想到了百灵仙子曾劝他离开武林地牢的话时,他打消了他自己的行动意志。 但随之而起的,却是一股他尚未曾有过的感触——他对于那被自己定时封穴,滞于牢中牢的“滚地葫芦翁桐”有一股歉意。 但当他想到“滚地葫芦翁桐”并不是个笨家伙,相反的却是个聪明人时,即消除了这一种不安。 他奇异自己的这种从所未有的心念,以往,他是不会产生的,如今会有这种心念产生,他自认是受余大妈的影响,慈祥使他心里略有改变,同样的,使他对人生更有了进一步的体验,对人性也深一层的了解。 毕竟人是活的,是有性灵的,因此他的手底下,较以往的狠辣,略有了分寸,但他体验得出,他在化敌为友这方面,得了不少的经验实例,他也知道,对某些劣根性重的人,却不能如此,武林地牢牢主,金错刀危烽烟的暴震武林地牢,就是面前的例子。 战飞羽推测得出,危烽烟此举,包藏着两个恶毒的希望,一是将他战飞羽,埋葬在地牢之中,危烽烟的希望,寄托在他战飞羽对武林地牢中地道情形不熟悉,而又想追杀他危烽烟的举动上,可惜危烽烟估计错了。 但战飞羽却庆幸,武林地牢中碰到了百灵仙子,若非百灵仙子的警告,现在的暴震中,或许有他战飞羽的灰飞骨扬。 危烽烟的第二个恶毒希望,是将知晓他一切恶行的武林秘辛了解最多的百灵仙子,也一并毁在地牢之中。 他想至此处,即有一种驰返地牢,截杀危烽烟的念头兴起,但转而一想,既然放了他一马,只要他作恶多端,终有一天会倒霉的,就是不要他战飞羽惩治他,也自有人惩罚他。 思念及此,战飞羽望望那震声稀落,烟突火闪依旧的武林地牢方向,扭转身,借着火光闪烁的明度,循着大道,展动身形,向前飞驰。 天色入夜不久,在这茫茫的黑夜中,笔直的大道上,毫无阻拦,战飞羽的飞行速度,提升到极限,就如一道闪电,疾向前冲,怒马,恐也无此速度。 数十里的路程,个把时辰的消失,战飞羽的前方,隐约出现了点点灯火。他知道,那本是他赶路的中继站,本该早点到达,休息的地方,也耽搁了他的行程。 终于,他进入了这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小的镇甸,这是近百里内,唯一的,纯粹以商旅为对象的市集。 战飞羽进入镇店的独一大街以后,顿时察觉出,情况如他以前来时,截然不同。 以往,此处是商旅歇脚之处,入得镇街,你就会染上一股喧闹的劲力,有一股投入烘炉的感触。 如今,那本是每家热哄哄的店面,都寂静无声,昔日在这个时辰,正是四方雇集的客商,大肆活动,交易频繁,酒筵盛开,人群熙来攘往的穿梭不停,酒馆旅栈,猜拳喝枚之声不绝于耳的时辰,但,现在展现在战飞羽眼前的,几乎是可以用“肃静无哗”来形容了。 整条大街,一望到底,只有几家店面,透出微强的灯光,战飞羽,略一转念,想到了此中的原委,这是因为武林地牢,采用不择手段的扩充,以致伤了“窝边草”。所以这儿没落了! 战飞羽边走边打遗整个的市街,在这一条笔直的大街上,两旁的店面,虽然寂静,然而在每一家店面的后面,却都隐隐的传来了骚动声,轻微得使人不易察觉。 在整个大街上,稀落的透出微强灯光的几处店中,最居中央的路左那一家,却有着奇形的状况,喧嚣的声浪较大。他离那儿尚有百余步,业已闻到吵闹的声浪。 近了!战飞羽离那最中央的那家店面尚有二十武,突然清晰的传来了一阵声浪:“不行!人家塞北那两个魔头的功力,竟然谈虎色变的大摇其头,而且劝我们早作打算!我们这一号的,还有什么说的?以我来看,我们还是各自主张,较为适合,要不,到时候那话儿来了,你们这一群之中,有哪一个自认为比塞北那两个魔头硬扎?” 战飞羽听到此处,倏然一闪步,轻如狸猫般,射贴门旁,停立不动。 一个粗豪的声音:“老狗操的,你安心在那儿打你的算盘,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就算是我铁胳膊弄的胳臂断了,头折了,也用不到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守财奴,老混蛋来替我打算,你认为你那份狗心思,我们不知道?你他妈的还不是想混水摸鱼,趁乱弄一票?想将你经营的独吞?我告诉你,老狗操的,有我铁胳膊倪淖在,没有牢主的话,此处就得撑下去,你休想!你他妈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怪精!” 原先的声音道:“我冉长寿可是一番好意,倪爷你怎么可以冤枉人?我哪一点得罪了你?平日里虽然咱们在表面上是掌柜的与伙计,我冉长寿可没敢以上司自居,那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你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报复?……” 铁胳膊倪倬,似是蓦然大怒道:“放你妈的那个连环九天狗臭屁,我报复?你值得我报复?他娘的一根指头都受不了,值得我报复,讲话凭证据不是吗?你平日里,将店中的银子,珠宝明里捞,暗里摸的动手脚,放到你裤腰带上的那个扎包裹,你道我不知道!你把我们都看成孙女!瞎子!哼!他妈的,越说我越有气,等这事过了,咱俩去牢主那儿评评理!” 战飞羽了解了他们闹“窝里反”的原因,心里暗笑,想得到,小辫子让人抓到,人软口也会软的,果然,那掌柜的冉长寿,似是嬉皮笑脸的道:“我的这点小毛病,小手脚,怎能瞒得过倪爷同各位?只不过我是个小人物,在各位爷兄面前讨饭吃罢了,各位爷兄都是大度大量,大手大脚的,睁一眼闭一眼的放我一马,我老头儿哪有不知道的?倪爷平日就已多包涵了,何必为了我多嘴多舌的那么两句话,就生这么大的气,大人不见小人怪!何况我也是一番好意——” 重重的一声怒哼,铁胳膊倪淖道:“好意?你他妈的这是好意?你知不知道这是叛逆的行为?你要我们自作打算,算是好意,那么什么样子的话,才算是恶意!” 另一个声音,尖声尖气的圆场道:“好了,好了!一晚上,就只听到吵!连一点正经的都没商量到,还是那句老话,不管如何,我们该派个人回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再作决定也不迟,就这样的吵下去,又有什么用?” 一阵沉默! 这中间,战飞羽当然晓得其中的道理,是没有一个有种的,愿意回去,走向危险之处! 战飞羽一闪身,推开了仅露一丝缝隙的店门,迈步走了进去。 刹时! 店中的人,一个个都似受到了惊吓般的,怔在当地。 战飞羽打量全店一遍,这是一间不算小的店面,店中一连三排方桌,长条凳围在四周,通后进的左首,一到柜台后面,灯影下,一个委琐的白胡子老头,爬伏在那儿,正瞪着一双鼠眼,自吊在耳轮后的一根线牵着的鼻子上架着的那副镜片里,望着战飞羽! 柜台前,一个粗豪的,胳膊特别健壮的汉子,一身店小二的打扮,也正诧异的望着他。 在店中央的一张方桌四周,散落的歪着几个店小二打扮的家伙,其中有三个腰上围着围裙,显然是厨房里的伙计,也正都瞪着眼看他,眼神中一股惊异的表情! 悄声无息,是店中的景况,也正是战飞羽进来的行动的写照。更是引起店中人惊异的原因。 空气似乎凝结了!凝结在战飞羽那冷凛的,寒酷的面上,与双目中。 轻微的骚动。 围围裙的仁人,悄没声的,进入了通后进的厨房的门里! 中央桌上,站起了一个尖头缩腮的汉子,瘦削的身材,奇短的双臂,特长的腿,这副长像,实在奇异古怪,脸上堆着一脸的制笑,走向战飞羽道:“客爷!才来!” 战飞羽凝注一瞥,使那长腿短臂家伙,在心底里打哆嗦! 战飞羽轻迈步伐,走到右首靠墙,中间一排的座位上坐下,背对墙,向跟在他后面的瘦削家伙道:“有吃的,给弄点“来!” 满口应是,然后那家伙道:“爷是不是先喝点酒?” 点点头,战飞羽道:“来二斤烧酒,配几样下酒菜,快!” 起身与柜台前的那个粗胳膊汉子,递了个眼色,他进入厨房点酒菜去了。 歪着的几个人,一刹时,走了个精光。 战飞羽,抬头望望,向粗胳膊汉子道:“你是这店里的伙计?” 铁胳膊倪淖道:“是!” 战飞羽冷冷的道:“茶!” 铁胳膊倪倬,愣了一下! 战飞羽道:“怎么!茶也不招待?这是你们这儿的规矩吗?” 突地铁胳膊似是豁出去了似的,停身注视着战飞羽,双手插腰,吼道:“客官,你虽是花钱吃饭,可也不要太吃定了!茶来得晚一点,难道就不成?我们并没有不动,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比谁也矮不了半截!” 战飞羽道:“你动了!茶呢?” 铁胳膊大吼:“我不管茶!” 战飞羽道:“是吗?你管什么?” 铁胳膊倪淖道:“我什么也不管!” 战飞羽道:“你是管同客人吵嘴,同掌柜的发威的罢?” 一句话,使铁胳膊的怒火更炽,蓦地踏前一步,指着战飞羽吼道:“你说!你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咱们明人眼里揉不进沙子!你悄悄的进到店里来,我们连一点儿脚步声也没有听到,那就证明你是个道上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要干什么!说!” 战飞羽沉稳的,冷笑一声,道:“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是吗?告诉你,我是来吃饭的,我悄悄的进到店里来,你没听到脚步声,那或许是你聋了!你说的道上,那倒是实在话,我确实是赶了不少路,走的都是荒凉大道,当然我是道上来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究竟是干什么?我要吃饭,在吃饭前吗?先来壶茶,润润赶路燥渴的喉咙,然后吃几蛊酒,打打肚内的馋虫,再下去就是吃饭后,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大觉,解解赶路的疲乏!怎么?满意吗,伙计!什么也不管的店小二,可是来管吵架闲事的铁胳膊倪淖?” 惊震莫名,怒容变作惊色,铁胳膊倪悼逞声道:“你是谁?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悠悠的,战飞羽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我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奇怪!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恰恰如此时,门口又悄没声息的进来了三个人! 战飞羽早已知道有人自他来的相对方向,走向此处,但当他看到进来的为首之人时,心下不由的一震。因为赫然那人乃是游云庄老庄主,浑饨老人江可元! 奇怪的是江可元,在进店后,扫了一眼战飞羽后,竟然毫无表情,毫无反应的回身向身后进来的二人道:“芮兄,涂兄,别家都关门了,我们就在此对付一宿,明天再走,好在离此不远,你们以为如何?” 后跟的一个五十岁的粗胖老者,道:“只好如此,江兄做主就是!” 游云庄老庄主江可元,率先走至店中央桌上坐下,然后向那强忍惊异之心走过来伺候的铁胳膊倪淖道:“伙计!先给我们来壶茶,然后来十斤白干,切点卤得久的肝肠一类的则更佳!最后在我们吃完酒时,一人给我们来一碗羊肉泡馍!” 铁胳膊倪倬心想:今天真他妈的邪门,两拨人,都先要茶!” 脸上却堆笑应着道:“是!是!马上来!” 此时,那个进到厨房去的尖头缩腮的短臂长腿伙计,手上托着一个茶盘,里面放着一把茶壶,一个茶碗,走到战飞羽桌前,放好,斟上一杯茶,小心的道:“真对不起大爷,让您久等,这是小的专为您特别泡的!您请用,也请多包涵!” 战飞羽道:“是专为我泡的吗?谢谢你了!” 抬手,将面前茶杯就口一饮而尽,口中道:“好茶!好茶!” 那长腿伙计,脸上抹过一层异色,笑滋滋的又斟上一杯道:“不客气!您请多用,不够我再来斟!” 战飞羽意味深长的道:“够了!够了!我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一壶?三个人也够了!” 长腿伙计,弯身退后道:“大爷的酒菜,马上就来!” 战飞羽道:“最好快点,我有点等不及呢!” 长腿家伙边走边道:“快!快!马上就来!” 战飞羽冷冷地轻哼一声,又将杯中之茶喝下,然后,自斟上一杯,端在手中,缓慢皆就唇,手随着脸面转动,眼睛又望向中央桌上的浑沌老人江可元。 恰好,江可元也正好望向战飞羽! 战飞羽自江可元脸上,看不出一丝儿认得他的模样,相反的却看出了浑沌老人江可元对他战飞羽有着一股狐疑。这给战飞羽一个警惕! 显然的,这个浑淹老人江可元,与在武林地牢败在他手下,受伤而逃的江可元不是一人,因为二个交过手的人,不可能忘的那么快,何况,江可元在他手底下受到了过重的刺激,更有一项证明,这个江可元,不是武林地牢中的那个浑饨老人,是因为此人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受过重伤的样子! 战飞羽确定了这一点之后,紧跟着,在他的思绪里,也确定了一件事,游云庄,真实的是武林中,一个使人不能深知,而又似是甚为熟悉的地方,游云庄,初次使战飞羽生出了神秘感。 也使战飞羽有一探究竟的心愿,目前,这个同游云庄庄主江可元同相貌,同打扮,同声音的“浑沌老人江可元”,正是他的试验对象! 当长腿伙计,将酒菜送到时,战飞羽道:“伙计,你到那边向游云庄江老庄主讲,他们这一席酒,由我请了!” 长腿伙计道:“大爷,江老庄主若问我您的大名……” 战飞羽道:“恐怕不是江老庄主要问,是伙计你想知道吧!” 长腿伙计尴尬的一笑,道:“小的知道了,当然也好称呼,这也……” 战飞羽道:“那江老庄主他该认识我的!” 疑惑的,长腿伙计走到了中央桌上,俯身恭谨的向江可元道:“启禀老庄主,你的席,那边的客官请了!” 一愣,江可元打眼望向战飞羽,战飞羽正举杯向他一照! 浑沌老人江可元,怔忡间,握起刚刚由铁胳膊倪倬送来的酒壶,自斟一杯,长身而起,面向战飞羽道:“这位兄台,素未谋面,老朽等何敢叨扰,只不知兄台贵姓大名?老朽江可元与两位生死弟兄芮守愚,涂淋,极愿结识兄台!” 笑笑,战飞羽立起道:“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果然名不虚传,好客尚义,‘不哼先生芮守愚’和‘奔雷手涂淋’在武林中,更是大名鼎鼎,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高帽子戴了半天,战飞羽就是未曾将自己的姓名说出,浑沌老人江可元,大为不悸! 冷冷地道:“兄台尚未赐告大名!” 战飞羽道:“名字,不过是个人的代表,老庄主的人品德业的好坏,可不能从名字上看出来,相反的,你的名字,却是由于你的人品艺业的好坏而出名,我们初见,能否免了这个俗套?我并不是怕将我的名字说出来,而是不愿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以后,我们这个朋友能否交成,大成问题,从人品德业评判一个人,当然在我们之间来说,恐不可能,我们何不从行为举止上,来看看能否交成朋友,老庄主意之如何?” 不哼先生点点头,意甚赞同,那粗短的奔雷手涂淋,豪雄的道:“庄主,不哼赞成了,你呢?” 游云庄主浑饨老人江可元沉吟道:“我在想,何以这位兄台把名字说出来,我们之间反而交不成朋友了?” 奔雷手涂淋,直爽的向战飞羽道:“朋友,你就解释解释吧!” 战飞羽略作沉吟,然后道:“老庄主三位同这店主认识吗?” 江可元摇摇头! 战飞羽道:“这店主老庄主可知道是谁?” 江可元摇摇头! 豪壮的奔雷手涂淋却在一旁大皱眉头,原因是战飞羽问的问题,既无关系,也不客气,简直是浪费时间。 战飞羽话题一转,正容道:“老庄主可愿告诉区区,经过此地欲往何处?” 江可元深意地道:“老朽向无不可告人之事,经此地往武林地牢,拜访金错刀危烽烟危牢主!” 向无不可告人之事,当然是有所指,指的是战飞羽既然以人品德业论人,而自己所行,若是有不可告人之事,有欠光明正大。 这就是江湖人物的不输口的习性,这习性往往会引起一件漫长而惨烈的纷争。 战飞羽笑笑道:“老庄主可知此地主人,正就是金错刀危烽烟?而此店之中,除了那位柜台后面的掌柜先生以外,哪一个不是身怀绝艺,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 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打眼望向站在桌旁的小二,战飞羽道:“他就是铁胳膊倪倬,江庄主认得吗?” 江可元道:“倪大侠何以会甘心屈就此一贱位?” 铁胳膊倪悼道:“牢主委任,迎迓贵宾,职责甚重。” 江可元向那长腿伙计望去,深声道:“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是甚少分开,想来这位是铜腿詹冲了!” 长腿伙计欠身道:“老庄主好厉害的江湖阅历,詹冲重新见礼了!” 江可元道:“此处尚有哪几位英雄在,可否为老朽介绍介绍,免得失礼!” 詹冲道:“是那位朋友夸奖的太高,已无甚人物能邀老庄主青睐,更谈不上说老庄主失礼!您请安坐!” 战飞羽道:“我想,最起码江老庄主该认识里面一位掌‘壶’的英雄,‘壶里乾坤’崔太平。”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蓦地转身,齐齐向战飞羽怒声道:“朋友,既然点明了,你也该露出你的原形了吧!” 战飞羽冷冷地道:“我只怕那时你会屁滚尿流!” 江可元接口道:“这是不是兄台不肯对我们见告大名的原因?” 战飞羽略作沉思,道:“江庄主是拾人话把吧?抑是另有所指?” 战飞羽的答话技巧,使江可元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显明的,拾人话把,就是嫌战飞羽瞧他们不起,认为他们仁人也是在听到战飞羽的大名后会屁滚尿流,无疑问的,这是他江可元的不光明处,就是战飞羽有此意而没有明说,他以“游云庄庄主”的身份,可不兴拾骂来挨。 是以,江可元道:“当然另有所指!” 战飞羽道:“不错,我正是怕说出来,他们会开溜,我们这顿饭就得自己动手了!” 江可元道:“兄台何以知厨下尚有一位是壶里乾坤崔太平?” 战飞羽道:“江庄主既喝过了茶,又喝过了酒,难道毫无所觉?” 江可元道:“毫无异处!” 战飞羽道:“那是因为他们晓得你是游云庄主,他们牢主的上宾,他们不敢动手脚!可是我相信对我绝不是如此。” 江可元道:“难道他们对兄台动了手脚?” 战飞羽道:“茶里放的是‘七步断魂散’!酒里放的是‘入喉升天’两种毒中至毒!” 江可元调侃的道:“兄台越说越玄,‘七步断魂散’之下,向未得命之鬼,‘入喉升天’更未见复活之人,难道兄台你不怕?还是兄台已成仙!” 战飞羽不以为杵的道:“虽未成仙,却真是不怕!” 涂淋吼道:“你不怕?不怕七步断魂散与入喉升天双重毒药的人,还没曾闻听到过,就是那毒中王,见了这两种奇毒,也得预服解药,兄台吹的太玄了!” 战飞羽道:“没什么玄的,两位不信,可问他们,我的茶和酒里是否有这两种毒药,我既喝了茶,也饮了酒,但却活生生的站在两位面前,这就是证明我不需要吹的!” 江可元向倪淖道:“此事可真?” 倪倬点点头! 战飞羽道:“壶里乾坤崔太平既然在此,定然对区区的的不怕毒,有些不信,何不出来,索性再请他弄样毒物来吃吃?” 厨下倏忽出现了个眼睛红烂得同柿子般的厨子,搓搓手道:“二十年来,今天我崔太平碰到了‘神’,遇到了‘仙’,心里怪不服的,这位兄台的话,正搔到痒处,假若您真的能够再敢吃下‘醉神仙’去,那么我崔太平今天就认栽,任凭处置!” 战飞羽道:“你还等什么?” 崔太平一怔道:“你真想吃?” 战飞羽道:“难道我是哄着你玩的!” 崔太平扭身回到厨房,刹时间手上提了一只玲珑小巧的瓷酒壶来,递给战飞羽道:“请吧!” 战飞羽伸手接过,揭开盖,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一饮而下,那种举动,显明的是做给他们看的,那毫无取巧,货真价实的饮尽毒酒,甚至于连从壶嘴里慢慢的饮啜都嫌慢了似的,也似极了活得不耐烦了。 店中的气氛,却似凝结了似的! 一个个的而上,显出了各种不同的神色! 崔太平是一脸的颓丧! 江可元、江淋,不哼先生芮守愚却是惊震多于诧异。 最最难堪的是铁胳膊与铜腿二人,他们的希望破灭了,一股寒意自心底泛生。 战飞羽缓缓地道:“醉神仙究竟名不虚传,饮下去以后,真的同醉神仙般的缥缈虚无,飞扬如仙!” 突地—— 铁胳膊与铜腿,齐齐动作,口中大喝道:“真的吗!” 凌厉劲疾的拳风,狠辣恶毒的双腿,似二股飚狂的旋风般射向战飞羽! 崔太平大喝:“不可,快停!” 然而晚了!—— 七十二、醉里、乾坤、崔太平 “铁胳膊”幻化成十七八条粗的臂网,狂捣狠捶,倪倬双目中射闪着愤怒到顶点的火焰,口中怒吼道:“你就去到天圆佛祖那儿伺候去吧!” 铜腿轮成一蓬飙忽的扇形光孤,发出“咝”“咝”的做响,詹冲两眼中,露出了那种侥幸成功,满有把握的贪便宜神色,口里也嘶吼着:“让你多呆一会儿,长久的去享受享受那神仙的滋味!” 胳膊与腿,顿时将战飞羽围了个水泄不通,只闻到“哧”“哧”“啪”“啪”的连续一阵急响,崔太平的喝声,未生效力。然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与响声,却是在一刹那之间连成,也不过同他们仁人的话声,略分了个先后,即分出了眉目。 “哇呀呀”的怪叫,首先是“铁胳膊”倪倬连滚带翻的在地上将桌椅撞倒了三张,才停了下来!龇牙咧嘴的望着战飞羽。 詹冲的铁腿,在飞踹抡踢七八下后的肩形光弧里,突然合身飞了起来,砸落在一条方桌之上,连人带桌子,齐齐爬跌地上,“吱吱”之声,较倪倬的滚翻声犹为猛烈。 奇怪的是他的跌落姿势,生似个身无半点武功的人,被人抡上半空,摔跌下来似的,四腿朝天,臀部落实,桌子垫得屁股尖破成了四瓣般的生痛。 攒眉苦脸,张口咧唇的那份“德性”,看在任何人眼中,都不会相信那是武林中的铜腿詹冲。 战飞羽却似没事人般的仍然站在那儿,一只手上,犹自端着那喝毒药的小壶,丝毫无损的那副老样子。 崔太平望望两个伙伴,摇摇头,低叹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冒失!冒失!‘醉神仙,的名字好听,喝下去可不是飘飘如仙……” 江可元却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尽管铁胳膊与铜腿的合击之术,狠辣凌厉;猛恶凶厉,然而战飞羽却只是那么轻描淡写,挥洒了如用一只手,那么一划,一挡,一扫了一招,即化解了所有攻势,扫得“铁胳膊”翻滚如葫芦陀螺,踢得“铜腿”如死狗扔过土墙。 江可元未曾看出战飞羽的手法,诧异的用征询的眼光,望向“奔雷手”涂淋! 涂淋摇摇头,却打眼望向不哼先生芮守愚。 不哼先生芮守愚缓缓的道:“我是猜想,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兄台,那手上的工夫,武林中,只该有一个人,有此威力,那就是神手无相战飞羽。” “战飞羽?” 江可元怀疑的道:“他不畏巨毒?”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未听说过,所以我说是猜想!” 战飞羽却于此时道:“不哼先生,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中的,不错,区区正是战飞羽,怎么样,老庄主,问问看,地上的两位朋友,可愿再招待你同我吃这一餐饭吗?” 傻了! 愣了! 傻了那地上的“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 只见他俩人,瞪着一双惊悸的睡眼,似见到了鬼魅般地,望着战飞羽,舌桥不下的,张口无声。 愣了的“壶里乾坤”崔太平,怔怔的一双疑信参半的黑白眸子,紧盯着战飞羽不放。 半晌—— “壶里乾坤”崔太平嘶嘶的道:“你真正的是那个大斗武林地牢的神手无相战飞羽,战——大侠?” 战飞羽冷凛的道:“冒战飞羽之名,没什么好处,除了惹来一身麻烦以外,没有一点点值得的!你说是不?” 崔太平点点头! 战飞羽道:“既然如此,我就该是如假包不能换的战飞羽!” 崔太平道:“如假包——不能换?” 战飞羽道:“我要是假的,到哪儿可以换个真的?” 崔太平会意了,但却迟疑的道:“你不畏剧毒,从未听说付” 战飞羽道:“那是因为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崔太平叹口气道:“好吧!战大侠,我任凭您吩咐!你准备怎么样处置我?” 战飞羽道:“人是不能任人处置的,你要是坚持的话,就请阻止一下你的同伴,请他们按照平日的行事,招待一般客宿的方法,招待我们一天食宿吧!” 崔太平闻言,向四周一看,地上的“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正爬着向门外悄悄走去,柜台后面也不见了那个戴眼镜的掌柜老头。 崔太平不由得冷笑一声,怒声而又阴冷的道:“你们三个都给我停住,假若不怕我向你们施毒,那就尽管正大光明的站起来走路,莫要他妈的学那些鸡鸣狗盗,胆小如鼠之辈的鬼祟窝囊废样子!” “毒”对战飞羽不灵,然而对于“铁胳膊”与“铜腿”可就灵得很! 俩人闻声后,迅快的站了起来,尴尬的望望厅中众人,铜腿詹冲嘶声的道:“崔哥们!你!别忘了,牢主他……” 崔太平怒声道:“现在我不管牢主如何,我已经话出如风,战大侠既然真的被我连下三次重毒而不惧,那么我就该任凭他吩咐,他的话,我就得做,没什么说的,咱们哥们就别闲着,乖乖的同平日一样,弄酒菜来伺候各位贵客。” 铁胳膊与铜腿,可真正是听崔太平的,一声不响的,同夹尾巴狗般的,走向厨房而去。 崔太平向战飞羽道:“战大侠尚有什么吩咐?” 战飞羽尚未回话,江可元已抢先阴阴的开口道:“老朽有一事想请教战大侠!” 战飞羽道:“尽管说!但,战某人保留询问的权力!” 语气已无方才的客气,显然战飞羽已知道对方的问话,不可能同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那股的易如答复,他更推测得出,演变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一场搏斗,是以他不需再如以前般的想法,能不生是非的摆脱他们,免得再耽搁他既定的行程。 江可元道:“战大侠之意,可是一问还一问?” 战飞羽道:“意思是有,可不一定是一对一。” 江可元道:“好!老朽想请教,战大侠刚自武林地牢来?” 战飞羽道:“不错!” 江可元道:“可否告诉老朽,武林地牢的现况!” 战飞羽冷冷的道:“一片瓦砾,一片灰烬!” 神色倏变! 江可元与不哼先生,奔雷手互望一眼后,齐齐暴提真力,缓缓前移。 江可元徐徐吸一口气,压伏激动的心情,缓缓道:“战大侠在武林地牢中,见到过些什么人物?可否告诉老朽?” 战飞羽冷漠地望着缓缓前移的仁人,酷厉地道:“三位的态势,使战某人不惬意,阁下的口气,使战某人也不愿回答!” 江可元阴冷地道:“战大侠,为敌为友,就在你的回答了!” 战飞羽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并不习惯问案式的话说,更不习惯威胁性的话语。”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有那么严重吗?战大侠?” 战飞羽道:“你这句话就没那么严重!” 奔雷手涂淋怒哼道:“战飞羽,你太横了!” 战飞羽冷漠得如同冰封的语声,咝咝透出,道:“你再走几步后,我的行动会较话还要横!” 涂淋蓦然暴怒!虎吼道:“战飞羽,你横错了对象!我 倏地,他停步不前了,前倾的身形,本是向前冲的,突然半弯了下去! 江可元与芮守愚,同时皱眉停步! “醉里乾坤”崔太平,却于此时,悠悠的开口道:“涂大侠!你可能是动了真气吧!” 歪嘴瞪眼,满头汗珠子的滚满双颊,涂淋道:“他妈的,崔太平,可是你在老子那酒里动了手脚?你不怕老子活撕了你?” 崔太平稳妥地道:“涂大侠,你撕了我,没什么,我知道你绝对办得到,可是你不觉得你的本钱太大了!太不划算?” 涂淋怒哼道:“一对一,有什么不划算,他奶奶的,你这个昧心的狗杂种!” 冷哼一声,崔太平冷硬地道:“一对三,姓涂的,你再口不干净,莫怪我不给你解药!同时,我奉劝你,最好是不要妄动真气,那对你的身体有损,倒是小事,对你的功力损耗,可就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了!到时,可别怪我没有事前警告!”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涂淋这奔雷手,再怎么厉害,在这种一对三的情况之下,却不敢豁出去,果然,真力不再提,他已能顺利的站直身子。 怒瞪了崔太平一眼,恶狠狠的涂淋道:“只要有那么一天,崔太平你记着,我涂老子总要你尝尝奔雷手的滋味!” 崔太平以牙还牙的道:“我记住了,涂大侠,谢谢你提醒我,使我忘不了我在你的眼中,仅是个三流角色,不够让一只手指头拨弄的,我会为我的生命做万分安全的打算的,从现在开始,我绝不能让你出手让我尝奔雷手的滋味就是了!” 奔雷手弄巧成拙,大怒道:“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崔太平一撇嘴,道:“只恐怕老庄主同不哼先生不同意吧!” 怒哼一声,奔雷手涂淋道:“老子就不相信,你下的毒没有能解的人!” 崔太平道:“有,我可以告诉你,世上只有一个人能,那就是毒界的克星武林人的救星——九天回命曲少英曲先生。只可惜,他住的地方,可不大好找!再说,你找到曲先生时,是不是你需要找另一个人,那就大成问题了!” 不哼先生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从现在起,就得听你的了?” 那眼中露出的凶光,使崔太平心里打颤,不哼先生芮守愚,毕竟是厉害,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是问题的“节骨眼”。 江可元即时也道:“另找一位,那是谁,较九天回命曲少英还行?” 战飞羽冷冷地道:“我知道,那是个能够起死回生的华陀,只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找到他了!” 战飞羽向不打谎语是武林驰名,江可元相信了,冷冷地向崔太平道:“崔太平,我们不愿一生受你挟制!你是要活,还是要同归于尽,相信你能有所抉择!” 崔太平冷酷地道:“同归于尽!” 江可元仁人同时一愣,可真没想到崔太平有这么个想法,这么份决心。 刹时间,将三个从未在人前不知所措的成名豪客,怔在当点!不知如何抉择,因为他们实在想不透是何原因。 战飞羽可知道何以崔太平有此决心,理由很简单,崔太平既然身为武林地牢之人,如今听他战飞羽的,虽然是他自愿遵守誓约,不是被逼,然而对武林牢主危烽烟却实是难以交代,如今在仁人逼迫之下,能够一抵三,岂不是解决了他的双重难题?既可对得起武林牢主危烽烟,又不需要遵守誓约任凭他战飞羽处置,而且,也挣得一个不受威胁的“硬”名。 僵局,僵局总要人打开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 战飞羽悠悠的开口了:“江庄主,我们的朋友,已给我们摆上酒菜了,这么丰盛的筵席,我们不吃,岂不是浪费,事情总得有个解决,我们吃过后再谈如何?” 涂淋怒道:“战飞羽,你他妈的莫占了便宜卖乖,你难道是个饿死鬼托生的吗?就只知道吃?” 战飞羽冷酷的道:“涂淋,这三个人中,数你是个脓包!匹夫!不通窍的莽牛!” 涂淋道:“老子一生如此,死也死得硬气,不受你们这些心眼歪邪的家伙的气!” 战飞羽同教训小儿般地,细数道:“你一生是个听命于人的料子!你是个‘石头’脑子,死得不但不英气,简直就是邪气,莫忘了,崔太平与你们本是一路,你逼他,你瞧不起他,才使他如此,你说,你死得是不是邪气,不但你死得邪气,连你们的庄主也跟着赔上一条命,连你的老朋友也跟着赔上一条命,你说你是不是个脓包,匹夫,不通窍的莽牛 一席话,说得仁人暗自心服,尤其是那一向以寡言多计成名武林的不哼先生芮守愚,更是暗自责备自己,何以在一涉入自己生死之时,即闭塞了平日的思路,走向了殊途! 江可元更是暗悔自己有失一派领袖的处事沉静之态,在一个武林三流脚色面前丢人现眼,出丑露乖。 想至此处,江可元首先落座。 不哼先生与奔雷手,亦无言的随后坐下。 战飞羽却于此时,向崔太平道:“崔兄,你刚刚的话,可还算数?” 崔太平豪情的道:“粉身碎骨可以,话出如风,岂可失信!” 战飞羽道:“那么请即将解药送给老庄主!” 崔太平毫不迟疑的,掏出一包粉未,撒匀在中央桌上的酒菜之中。 战飞羽冷冷地道:“涂大侠,崔太平可并不是诚心毒你们的,在他的那种处境之下,在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之前,对任何人,他都是同样的对待,所以此事倒要请你放过才行!” 涂淋仰脸干了面前的酒杯,怒声道:“头可断,血可流,这种窝囊气,我姓涂的一辈子也没受过,我忍不下去!请你战大侠莫管好不?” 战飞羽突地道:“我要是不管可以,只怕是涂兄完不了心愿?” 涂淋刚烈的道:“战飞羽,你大小视人!” 悠悠地,战飞羽道:“涂淋,你相不相信,你现在又中了毒,我敢说这次中的毒是较刚才那种‘七步断魂’,更加厉害的一种无影之毒!” 涂淋哈哈大笑道:“战飞羽,你在空言吓人?我不是吓得倒的!” 战飞羽冷哼一声不语。 崔太平却道:“涂大侠,咱们虽然是无冤无仇,然而凭你的那种眦睚必报的性格,却是久闻大名,所以,我不得不防着点,战大侠说的是实话,我对你是动了手脚,不相信你可以提气试试!不过要轻轻的才行!” 涂淋在崔太平的话落后,已是泄气了,冷冷地道:“好!姓崔的,老子今天认栽,你说,你想怎么样?” 崔太平道:“只要你涂大侠一句话,这一生莫找我的麻烦!” 涂淋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道:“好小子!算你厉害!咱就听你这一回!” 生命毕竟较面子重要!奔雷手涂淋递了降表,竖了降旗,他身上的毒,在崔太平的扬手之下,又解了! 战飞羽闷声不吭的吃喝,崔太平一直侍立在他的桌旁,真似个跟班的,战飞羽看看中央那三个无精打采的江湖豪雄,轻声道:“崔兄,你我关系,到此为止,你可以请便!” 崔太平却悄悄的道:“战大侠,我不能!” 战飞羽一皱眉,诧异的望了他一眼,眸瞳中闪射出一抹询问的神色! 崔太平悄悄的道:“武林地牢,我想是完了,此处我既不能存身,江湖上我也防备不了游云庄的人物,我更无脸去见危牢主——假若他还活在人世上的话,你凭何不收留我?” 战飞羽道:“那么你就到‘十敷岩’去吧!就说我请你去的。” 崔太平不声不响的退下,进入到厨房之中。 在沉默中,这一顿饭,直吃到天快亮了! 天亮前,总是有黑暗来临的! 擦擦嘴,江可元提出了老问题:“战大侠,老朽还是那一个老问题,不知可赐告否?” 战飞羽道:“战某人亦正有个问题请教?也正可回答老庄主的问题,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到底有几位?” 江可元道:“您碰到的那位,如今怎样?” 战飞羽道:“老庄主,几对一啦!” 江可元略一沉吟道:“我的意思是战大侠,最好就知道这些算了,这已经是大多了!而且还要看您的答复如何?” 战飞羽冷冷地道:“我说过,我不太喜欢这种语气!” 江可元道:“那就不太好了!” 战飞羽道:“世上的事,不太好的可多着,但也得怎么个看法,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再说,最普通的一还一报,总算是不公平中的公平方式!” 江可元略作沉吟,似无可奈何的道:“好!你既不在乎,那我就实说!游云庄庄主共有三位,我们是一胞胎的三兄弟!” 战飞羽道:“请问大名?” 江可元道:“江可亨!” 战飞羽道:“那么该是二庄主了?但似应有四庄主才对?” 江可亨道:“多知道点同少知道点你不感觉到是一样吗?” 战飞羽道:“在我未被三位击倒以前,我还是好奇心重!” 江可亨道:“我们有位妹子!” 战飞羽道:“武林牢中的那位是大庄主?抑是三庄主?” 江可亨道:“他叫江可判!” 战飞羽道:“很抱歉,三庄主同战某人交过手了!” 急急地,江可亨道:“你将他怎样了!” 战飞羽:“伤了点内脏!” 似是放下了心,但倏而又紧张的,江可亨道:“你说武林地牢已成灰烬!他人呢?” 战飞羽道:“不知道!” 猛然站起,怒形如色,江可元厉声喝道:“战飞羽,你……” 战飞羽好整以暇的道:“他早已逃出武林牢时,我还在牢中,我要怎样回答你!二庄主!” 坐了下去,涂淋不信的道:“庄主!你相信吗?” 江可亨未作声,不哼先生芮守愚开口道:“战飞羽,你知道游云庄太多,是参与我们,还是不参与我们?” 战飞羽道:“我向不知什么叫参与!” 不哼先生道:“那么恐怕眼下就是个悲惨的局面?” 战飞羽道:“我虽然早就知道,可是总觉着对我不像!” 涂淋暴烈烈的道:“战飞羽,你是个大言不惭的狂徒!” 战飞羽道:“那是有事实作后盾的,涂淋!” 涂淋怒叱:“吹牛!” 战飞羽道:“我完整的在你面前,你那三庄主负了伤!那难道是假的!” 涂淋道:“我马上就可以证明那是假的——”—— 七十三、不哼、炸香、乐乐会 战飞羽挪榆的,冷酷的,极端不屑的道:“涂淋,你是只会用嘴巴狂吠的吗?” 忽的一声,疾劲的拳风,如奔雷闪电,似怒涛排空,挟着澎湃的威势,直捣向战飞羽的胸前。 凛烈的虎吼道:“战飞羽,你就尝尝滋味!” 倏然挥臂反掌,一溜苍白精光,如同磁石引铁,疾劲的狂飚,“奔雷拳风”勃然兜旋,滴溜溜的当地打了几转,消息无形。 战飞羽冷嗤道:“滋味不过如此!软绵绵的毫无气势!” 若说“奔雷拳”毫无气势,也只有战飞羽能够讲这种话,换个人,定然被误为是疯子,是傻瓜,要不也一定被认为是“梦话”! 反掌之间解了攻势,江可亨心底里直犯嘀咕,以二人字出手之势,他对“江可利”的受伤,认为是没有问题了!如今,是怎样处理眼前的局势! 不哼先生芮守愚,低低的道:“庄主,不能讲规矩了!” 战飞羽斜凝着他,冷冷地道:“对!讲规矩,只有吃亏,二位,还等什么?”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战飞羽,你是向我们俩挑战吗?” 战飞羽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江可亨道:“战飞羽,你横得离了谱!” 酷毒的,战飞羽道:“对你们算不是什么!”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战飞羽,你记住了!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冷烈,战飞羽道:“不用找借口,假仁义了!战某人在江湖上,还未曾让人不称心如意的!” 涂淋道:“庄主!你们听听,这小子狂到什么程度,还有什么可说的,还同他罗嗦什么?做了他算了!” 嗤之以鼻,战飞羽道:“涂淋,你是个地地道道的装了一肚子青草的大草包,你也是个满嘴胡柴,狗仗人势的腿子货色?” 江可亨一摆手,示意气得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的涂淋,暂且稍安勿动。 涂淋的脸上,青筋暴露,眼珠子直勾勾的像要喷出火来,嘴唇牵动腮肉,颤微微的跳动不停,胸间起伏,强忍着怒气,“咯嘣”一声,咽下了一口浓痰粗气,一跺脚,扭转身,“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似才泄了气般的迈前几步与江可亨、芮守愚站在一排。 江可亨,强作平静,道:“战飞羽,我们知道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当然也听说过你的为人行事,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一旦有了约束,其实也不算什么约束,只不过是对一个组合信守一个誓约就是了!对你,初期可能不惯,然而,当你体会得到它的好处以后,你会认为那是值得信守的一点点约束,所以,我倒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一个人的力量,总是较一个组合的力量,要轻得多的!我们之间,既没嫌隙,更无仇怨,你何不仔细衡量衡量,参与我们,与跟我们为敌这两方面的利害关系,作一抉择,然后再作决定?你的决定不是稍为仓促了点吗?”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与贵组合没有嫌隙,没有怨,也没有仇,二庄主你说的,对吗?” 江可亨坚定的点点头。 战飞羽道:“既然如此,我参不参与贵组合,这有什么利害?可以值得我来衡量、决定的呢?” 江可亨一怔后,突然笑道:“但你可莫忘了!我们之间没有嫌隙,没有怨仇,那只是你个人同我们整个组合来讲,你莫忘了你与我们老三,总还是有点儿过节的!” 战飞羽,毫不为意的道:“那是我同他个人的事,随时准备他讨还去,二庄主就带个信,约定一月后去贵庄拜访的,他不向我讨还过节,我也自动投上门去,你满意吗?” 江可亨沉沉的道:“战飞羽,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母同胞,血肉相连的弟兄!” 战飞羽笑道:“岂止没忘,很知道这种情形下,是不得不向你二庄主有所交代,所以才作了决定,任由二庄主同二位有何指教,战某人均一并接着,绝不使你失望就是了!” 江可亨道:“所以,我可要你仔细衡量衡量!” 战飞羽道:“衡量什么?二庄主,衡量三位携手之下,我能否接住?抑是衡量我不敌三位联手的后果?是降是逃?抑是敌得三位联手后的是杀?是辱?” 强忍愤怒,江可亨道:“我是说你此举不啻是与游云庄为敌!” 战飞羽点点头道:“在我同贵兄弟江可利动手时,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那是因为他是以‘庄主,的身份,同我对面的,我既然敢与他这‘一庄之主’对上了手,你想,我会不会顾虑到与他动手,即是与全庄为敌的问题?” 江可亨一怔!心忖!这不是白费力气,人家根本就是要与“游云庄”为敌?自己的劝说,岂不是对牛弹琴? 倏而,江可亨想到了个问题!正容道:“战朋友有些豪气,使江某人甚为佩服,只是江某人自付,与朋友你向来是毫无瓜葛,何以朋友对我游云庄如此的敌视?” 从战大侠到战飞羽,到战朋友,称呼随语气的变换而变换,战飞羽对这位面前的二庄主江可亨,与他的三弟江可利一比,得到了一个认识,面前的老二,远较那老三狡诈而阴狠的多,从他这种处事反复无常,软硬兼施,时拉时放,与对人的有威有情,用势用理的方法上,可以看得出,他是个较为懂得“利害”注重现实的江湖人物。 战飞羽一生行事,最是见不得这种人,打心底里就有一股厌恶感! 冷凛地,豪不容情的,战飞羽道:“你何不问问你们三庄主!” 江可亨道:“问他与问你是一远一近,利弊自现!难道你还不敢告诉我?” 酷厉地,战飞羽道:“你们是三兄弟,一母所生,对的,血肉相连的,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同你讲也是一样的,对吗?江可亨,江二庄主?” 江可亨心底一紧,颜色倏变,斩绝的道:“战飞羽,你说对了!有什么话,说出来,老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轻蔑地,战飞羽道:“假若你同你们三庄主一样,那恐怕是要我失望了!” 不哼先生芮守愚,冷冷地道:“一直用嘴皮子当武器,战飞羽,你该换个名字!将神手无相,改为‘铁口无稽’才对!” 略一转念,战飞羽道:“你记住,芮守愚,你虽然是以不哼之名,在江湖中久享盛誉,我可知道,你是个装满了一肚坏水的胚子,江可亨出来,有你一分,就认明了你俩人是沆涩一气,狼狈为好的一对,而那个性如奔雷,拳并不符实的奔雷手涂淋,受了你一辈子的支使,染满了血腥,全身酷厉狠毒的窝囊腥气,都是你暗中支点,窜弄出来的,就是今天碰不上你,终有一天,我也会碰碰你的,所以,你记住的是动了手,第一个倒霉的将是你这个永远躲在暗里的狐狸,而不是那一勇的匹夫!” 气极的暴笑,不哼先生芮守愚道:“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己,战飞羽,你真是我老人家肚子里的酒虫,来来来,我们干脆点,何不现在就亲近亲近,何必等呢!” 战飞羽狠厉的道:“是你们要等的,是你的主子要等的,是不?芮守愚?你虽然在暗中使坏,但我知道,轮不到你做决 江可亨,一挡前进的不哼先生道:“芮兄等一等,让他说出理由来!” 不屑地,战飞羽向不哼先生道:“如何?决定的不是你,对吧!” 江可亨突地道:“战飞羽,希望你自尊你的令名,莫尽作些挑拨离间的卑鄙无耻之事。” 突地仰天大笑,笑声中一股抑郁甚久的狠毒恨意,突发而出,笑声,如死了丈夫的孀妇孤儿,遭族人欺压的那种不平主意!小儿遭不白之冤,无处申述的恨意,更像急了的狮虎将猎人围圈的咆哮,幼猿丧母,老猴丧子的那种悲凄,直震得仁人心惊肉跳。 崔太平倏然出现了!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战飞羽。面上一股特异神色,手藏在背后,紧握着,似有所待! 笑停,战飞羽向江可亨道:“江可亨,游云庄以招待江湖朋友进庄周到,而享盛名,可是去过游云庄的人,虽人人称羡,然而对你们的真实内情,却都讳莫如深,相反地,那些进去不出来的,也大有人在,出来的,不是已变为你们游云庄的一份子,就是遭到了他自己羞于启齿的事,相信你不会不承认这是事实吧!” 江可亨怒道:“战飞羽,你将江湖上对我游云庄的恶意中伤之言,信以为真,已不似你这等身份之人所应说的话,何况,那都是江湖的误会……” 冷冷一声,战飞羽道:“误会?恶意中伤?江可亨,你可还记得几天前贵庄,贵组合曾请过一对夫妇到你们贵庄的事吗?” 江可亨道:“本庄请过的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夫妇,何止一对?你究竟指的是谁?” 狠毒的,战飞羽道:“我指的是辛长定与夏婷那一对!” 蓦地心情一紧,江可亨故作镇定地道:“难道,我们请他们夫妇与你战飞羽有什么不对?” 冷凛地,战飞羽道:“不用故作镇定,也不用转变话意,告诉你,正是与我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这倒是邪门!人家夫妇的事与你这个美男子有什么关系?何来的不对劲,真令人费解!” 双目中毒光火炽,战飞羽猛射芮守愚,凝视道:“芮守愚,你是大框套小框一画(话)中有画(话),对战飞羽不生效用,告诉你,辛长定死了!夏婷跟人跑了,正如你们贵组合的计划符合。” 江可亨怒道:“战飞羽,你说话客气点,这种含血喷人、信口雌黄的话,说出来容易,收拾起后果,却甚是费劲,况且,含沙射影的事,是做不得准的,你如此的侮辱我们,你得负这个责任的。” 冷冽的,战飞羽道:“我岂止于负责任?我要讨还公道,江可利的负伤,正是我负责任的表现!现在,就是我要向你讨还公道的时候!” 江可亨道:“那么你是将辛长定的死,和夏婷的不贞,同时架在我们的身上了,这个过锗,你认定了是我们?” 战飞羽道:“难道不是?” 冷漠的,江可亨道:“你想找碴,怎么说都可以,游云庄多你这么个敌人,虽然麻烦,可还没到什么可怕的地步,只不过你这种毫无证据的片面认定,我甚为不齿!” 蓦地,崔太平,缓缓走向战飞羽身边,战飞羽浑如未觉,战飞羽阴冷地,清晰地,一字字地,缓缓道:“江可利同夏婷默认,还不够吗?告诉你,铁儒生倪世鸿,现在是否是你们组合的一份子,已经是大有问题了!贵组合如今在江湖上的令名美誉,是否是同以往一样,那将是一个关键!想得到吗?二庄主?” 战飞羽的推测没错,江可亨的前来武林地牢,寻找江可利,正是为了倪世鸿在江湖上散播不利于“游云庄”之论调而来! 战飞羽继续道:“我倒是甚为可怜铁儒生倪世鸿,为人利用,做出了破坏人家家庭的恶行,为江湖人在心底里厌恶,如今,又被一脚踢开了!其实,这是他‘好色’的报应!最可恶的还是那个主使人!江二庄主,你说对不?” 江可亨的面容阴沉至极,双目中,隐着无比的杀机,心中现怪着三弟的处事未能干净利落,以致让倪世鸿在江湖中,到处散播不利于游云庄的论调,自己赶到三弟巡游之区,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没想到倪世鸿的事,他解决了,现在又有一、个较倪世鸿更为厉害的角色,与他游云庄正面为敌!如今,他必得衡量自己的力量!能否迅快的解决目前的事。 他瞬快的想到,以战飞羽在江湖上的威烈,狠辣,酷厉的手法,与“神手无相”的神功风采,从江可利的负伤,可知他一个人不可能收拾得了,然而他想到了不哼先生芮守愚与奔雷手涂淋,以三合一,收拾战飞羽,将是一个胜算较多的场面,当然他知道,那是一场非常艰苦的,险难的,需要耗尽心与血力量的拼搏。 但,他顾虑最大的,乃是现下立在战飞羽身旁的“醉里乾坤”崔太平,不错,以崔太平的武功来论,在这五人之中,无疑是最弱的一环,假若分级的话,战飞羽是一级,他们仁人是一级,崔太平能否列在下一级,尚成问题,甚至于更下。但,在崔太平的“毒”名之下,“毒”功之下,除了不畏巨毒的战飞羽以外,他们仁人在崔太平眼中,也将是一个同武功一样的等而下之。 这是一个需要智慧的场面,需要施用险诈的场面,他不期然的望向以阴险狠诈、狡猾多智闻名的不哼先生芮守愚,示意他探探“崔太平”的主场! 这种思改,与示意的动作,飞快的在暗中进行,时间并不多,江可亨对战飞羽的问话,缓缓的道:“老朽向不以口舌,在江湖逞能!” 不哼先生芮守愚紧接着道:“游云庄向不以毒威胁人!” 战飞羽冷冷地道:“芮守愚,你不用害怕,崔太平虽然站在我身后,相信他是个守信的君子,我不请他帮忙,他不会向你下手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个定心丸吃,我永不会请他在你‘不哼先生芮守愚,身上‘动手脚’!你知道原因吗?”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这倒很想请教!” 凛冽,酷毒的,战飞羽道:“我要让你尝尝我的‘神手,滋味!” 涂淋蓦地大吼:“战飞羽,你是个不好种!是个不要脸的坏蛋!” 不哼先生芮守愚狠狠的,咬牙切齿的道:“战飞羽,动上手,你再狠不迟,现在你说的早了点,告诉你!得罪过我的,还没有一个讨了好去!” 战飞羽道:“你好好的祷告吧!祷告你达成愿望,只可惜你今天碰到了我!你得多祷告一番!” “奔雷手”涂淋吼道:“祷告的该是你!战飞羽,我要撕了你!把你弄成瘸不瘸,拐不拐,人不人,兽不兽的个四不像样子!” 战飞羽道:“你乱叫什么?来啊!” 崔太平道:“战大侠,这个分给我罢!” 战飞羽不回头,双目注视着江可亨,清晰的道:“崔太平,你对于群殴的事,有何意见?” 崔太平道:“那是和我这种不入流的角色的方法,不像是同战大侠身份差不多的人用的方式!假若在这里有人要用这种方式的话,我对他的看法,就不相同了!” 江可亨缓缓地,柔柔的道:“崔兄,老朽此次是来拜访贵牢主的……” 崔太平道:“崔太平已经按礼接待,酒席业已摆好!” 战飞羽道:“没时间了!他们很可能得到阎王爷那儿去赴盛筵,我的朋友辛长定,已与我通知,说是阎王爷已摆好了筵,等着他们呢!” 江可亨知己无法善罢,崔太平似是帮定了战飞羽,他尚存一丝儿希冀地道:“崔兄盛情可感,现已天色大亮,可否请送个信给贵主,就说我们到了!” 崔太平冷哼道:“二庄主,很不幸,武林牢已毁于战大侠之手,我没有办法达到你的愿望!” 江可亨道:“那么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站在哪一边?是你们敌人的一边,抑是贵上朋友的一边?” 崔太平道:“哪一边我也不站!但我有誓约,听战大侠处置,如今他尚未处置,我只有待命!” 战飞羽蓦地不屑的望了望江可亨道:“大名鼎鼎的,游云庄庄主,武林中甚负众望,善名在外的‘浑沌老人,竟然是个畏首畏尾,投机取巧,以多为胜的小人,真真让我齿冷!江可亨,你放心,今天我们总得有个解决,我不会让你太吃亏的,在你们没来帮手之前,我不会请人帮忙,不过,有个条件!” 江可亨道:“有什么条件?” 战飞羽道:“我要先称一称不哼先生芮老儿的斤两有多重!” 江可亨道:“你不会如意的!” 战飞羽道:“除非姓芮的没种?逃!否则,我定然如愿以偿!” 江可亨道:“我们是三个活人,战飞羽!” 战飞羽道:“我知道!本来你们就想联手,游云庄向来都是如此的,吃得定的狠吃,吃不定的暗吃,没有办法时就群吃!但,现在情形不同,谁阻挡我同芮老儿挑单个,崔太平就得负责挡一挡他!” 崔太平大声道:“我记下了!也希望老庄主莫使我为难!” 不哼先生芮守愚,蓦地长身而出,大咧咧的道:“战飞羽,来啊!我称量称量你手上的功夫,与嘴上的功夫是哪一种强!” 战飞羽称许的道:“有种!这才像个人物,像块料子!” 芮守愚哼道:“动手吧!嘴上的功夫,已领教过了!” 战飞羽道:“我向不先动手!” 芮守愚道:“我习见你这种狂妄自大,自以为了不起的天下无敌人物,在任何时间,你都不会忘掉比人高一等的那种‘沽名钩誉’实则是‘探人虚实’的臭架子!鬼心思!” 战飞羽道:“我没想到那么多,若非你说出来,我真不晓得我这种习惯还有那多好处,你既然如此说,那么这种好处,就让给你!” 边说,边向前一步,双目凝视着芮守愚,眼中就如一道天上的流星,倏忽闪入芮守愚目中,闪耀得他有点儿晕眩的感觉!猛摇头,清醒一下,就在此时—— 战飞羽身形倏然飘闪,袍袖狂展,动作之快,匪夷所思,闪晃之下,一只苍白色如白玉,掌沿略带青黄之色的手掌已到了“不哼先生芮守愚”喉头。 不哼先生芮守愚的面色,倏然绽紫泛透肌肤,那种难堪,几乎是被判了斩刑的死囚,只这一刹芮守愚已是汗透重衣了!冷冷地,湿湿地,没有一丝儿热气。 “快!”快得令人不敢相信,“神手无相”的名号,第一次在他的心里上,烙上了一条痕,深深的痕! 江可亨愣了! 奔雷手“涂淋”惊懔中,对于刚才自己的仅跌一跤,而毫无损伤,暗自庆幸不已! 喘一口大气,冷飕飕的,不哼先生芮守愚,深怕呼吸重了,咽喉会碰上那冷冰冰的掌刀,硬撑着,小心的,自牙缝里,唇角边,吐出一句话,细微而又软弱的道:“你何不动手?战飞羽?” 战飞羽冷冷的道:“我动手,你不会服气的,是不?” 不哼先生芮守愚,不哼一声! 战飞羽继道:“我只是告诉你,何以我不先动手的道理,就在此处,因为我先动手,能够有还手机会的,虽然有人,但却甚是少见,给人个施展的机会,是我的主张!我不动手的原因就在这里,你已经探过我的虚实了,下次要小心点,那时我的掌刀就不会这么有分寸,很可能会失去了准头,深几寸进去!” 倏然后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冷酷地道:“该你探一探我的虚实了,芮守愚!” 双目中露出一股狡毒,不哼先生芮守愚,盯视着战飞羽道:“战飞羽,你不该放了我的,你会后悔的!” 战飞羽摇摇头,道:“不劳费心,战某人一生行事,就未曾有过后悔的事,你尽可施为,将你的压箱底本事拿出来保命,否则,你就没机会了!” 蓦地,芮守愚倏然扬掌,掌心中托着一粒乌黑的鹅卵大的椭圆球,向战飞羽道:“你认识这个吗?战飞羽!” 端详一下,心头微紧,战飞羽道:“你竟然是那一个组合的余孽!那你算是找对了对象,你也算是找错了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小心了!只要你稍一失手,就是你横尸的时候,我不会再留一丝儿机会给你!你得手,是你的幸运,不过以那组合的名誉来讲,你将是江湖人物的众矢之的,动手吧,芮守愚!” 卵形球出现,顿然将江可亨惊得心神剧颤,他没有想到,不哼先生芮守愚,竟然是武林人闻之恨入骨髓,食之甘心杀之解愤的那个组合的余孽。 那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那是一个专以“奸淫”为事的组合,以一种又名“闻香”弹,可以醉人至狂,又是爆炸暗器,可刺人如猬的武器——炸香,横行武林,肆虐武林短暂出现的组合——乐乐会,在武林中不到半年,即惹起了黑白道无间的合作,一举而将此一组合击溃,十年来,此组合己为武林人所遗忘,如今,他们游云庄上竟然收留了他,而且,更使他惊异的是,不哼先生芮守愚,在江湖中,已是成名数十年,何以会是“乐乐会”的余孽?他对于这个以狡诈闻名的“兄弟”,实在是讳莫如深。 “奔雷手”涂淋,蓦地大怒,吼道:“老小子!你竟然是那个臭组合的份子,呸!我真想不到,这一辈子受你的支配,真他妈的丢人!呸!——从现在开始,咱俩是一刀两段,他奶奶的——” 芮守愚,头也不回地道:“涂淋,你说这话,是否是嫌太早了点!你那个毛躁脾气,是坏事的根子,何不改改?我劝过你多少遍你偏不听——” 涂淋暴咧咧的道:“去你妈的蛋!我听你的,你配?” 沉声怒叱,芮守愚道:“我凭什么不配?” 涂淋道:“就凭你手上的那个臭玩意!” 芮守愚道:“这玩意怎样?我不能拿?” 涂淋道:“能!能!只有你这种货色能!呸!” 芮守愚不哼,凝神向战飞羽道:“姓战的!这东西是乐乐会的不错,现在在我手上,他就是我对付你的利器,不客气的说,也是我保命的法宝,它虽恶名昭著,然而,我知道,它对我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与敌同归于尽,不过,在未使用它之前,我向你声明一点,这是我在参加围剿乐乐会时,得自该会一个小脚色之手,并非我的原有物,得到它后,未将它毁弃的原因,我就是想到了,‘瓦罐不离井边破’的那句老话,在我未死之前,用它来与敌同归于尽,实在说,是一件甚为得用的物事。所以我保存了起来,我也很不愿使用它,不过,使用在与你对敌的时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 战飞羽道:“你认为你能够达成愿望吗?”—— 七十四、神手、摘提、失心疯 涂淋蓦地欢叫:“老小子,你为什么不早说!”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同你说吗?” 涂淋道:“是啊!” 芮守愚道:“现在说晚了吗?” 涂淋期期的道:“不晚,不晚!只是刚才惹的我对你……” 那一股扭捏劲儿,看在战飞羽眼中,甚为爱怜,此人性躁如火,却是对友甚是热诚,只可惜是非不明,好坏不分,但这正是这类人的正反两面,假如他能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份对人的热诚就减少了。 战飞羽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战飞羽,只要我不出手,必要时,同你缠上,你说我能否成功?”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我不会让你缠上的,这个你会相信,就凭这一点,你就失去了使用它的可能性!” 不哼先生道:“那也显示出我有机会!” 战飞羽道:“试试看吧!是你有机会逃走,还是有机会与我同归于尽?” 不哼先生芮守愚道:“逃走!老头子至今还是听你第一次说这两字,那就不用说想了!你对老头子知道的太少!要真说逃走,我现在就走你又能怎样?” 战飞羽笑笑,指一指身后! 不哼先生芮守愚,看到了崔太平,他可就知道连逃走他也没有办法做到,“醉里乾坤”的毒,虽然是以“酒菜”中下毒出名,然而那种手法,却是施毒人的“顶尖好手”,防不胜防,就是他的施毒手法的形容词了。 芮守愚道:“不用说废话,咱们就试试看!” 战飞羽道:“早该如此!” 芮守愚的一双手,右手握拳,左手探爪,齐齐挥向战飞羽! 安详的站立着,战飞羽连动也不动,直到拳爪临近,就差那么一丝儿的时候—— 陡然间,战飞羽身形暴旋,神鬼莫测的来至对方后侧,他的右手,在侧转的同时,掌缘划向了芮守愚那握拳的右手手腕! 一阵刺痛,一阵酸麻,芮守愚只觉着右腕不似长在自己身上,不期然的松弛了,不听指挥了,就在那注视这只右腕的同时,右手掌中,滑落下那个他以之为保命的法宝——炸禾 就在这同时,另一只修长的,泛青的手掌,倏然间将那炸香,在落地时,接了过去。 动作在刹那间完成! 战飞羽习惯的收回了双手,拢于袖中,环抱胸前。 “霍”地迅转,芮守愚面对着战飞羽,刚刚消了冷汗,又自脊背中渗出,一刹时,又凉透了内衣。 冷冷地,战飞羽道:“要看你的真本领了!姓芮的!” 一张脸孔顿泛紫黑,芮守愚恼羞成怒的:“战飞羽,你不用得意,我老头子拼着性命,也要与你周旋到底!” 阴沉地,战飞羽道:“没有人拦着你!” 蓦然间! 店门口的帘子一掀,同时进来了三个中年汉子,一色的青衣劲装,满面的风尘之色,一眼望到“游云庄”庄主江可亨,即打躬焦声道:“庄主,那铁儒生倪世鸿发疯了……他们 喘息声使话语不消,然而,却在未闻回音的状况下,惊异的抬起了头! 首先人眼的,是“庄主”的那一副不满的怒容。 紧接着,看到了不哼先生的紫涨面孔! 三个人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战飞羽,适时道:“崔太平,那三位仁兄,请你帮忙照顾了,这边不论发生什么状况,你都不要管!” 江可亨道:“崔兄,请领他们至后进,并请给准备点吃食,田子方,吃完了就休息,休息以后,即速回庄,不用来见我了!” 田子方尚待有话讲! 江可亨道:“不可自作主张,照话去行,崔兄请让他们在休息后自侧门去吧!” 战飞羽道:“哪里走都是一样,江庄主,何必那么严厉!” 三个中年汉子,在崔太平引道之下,进入后进。 江可亨与涂淋,使眼色,俩人双双采取行动,将战飞羽围了起来! 崔太平离此,此处事不让他插手,对于江可亨与涂淋来说,无异是战飞羽给他传递了个暗号!“来吧!你们可以群打群殴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何况是在这两个老之又老的老江湖面前?在不哼先生芮守愚的保命法宝——炸香,在一出手之下,即被战飞羽夺去的同时,涂淋已有豁出性命拼杀战飞羽的心思,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他哪里还用得着江可亨示意,早已虎吼一声,奔雷手,业已递向战飞羽身后! 口中大叫道:“战飞羽,我同你拼了!” 战飞羽,连动也未动,理也不理,他就是那么镇静,镇静得站在他面前的不哼先生芮守愚,差点儿忘了向他进招,以呼应“奔雷手涂淋”的攻势! 当涂淋的“奔雷手”挟着无比的锐势,即时递到之时,芮守愚这才暗叫一声:“糊涂”,突然正面冲来,双手伸缩,一拳一爪,拳如捣蒜,连连冲击,一连十八拳,招招狠辣,爪如猴手,倏忽啄刺,与拳风配合得严密凌厉,无可懈击! 就在这时,战飞羽目瞪如炬,倏忽一挺身躯半转,同时闪开了前后的攻势。 奔雷手与芮守愚的招势,却适时的堪补上目标失去的空隙,“砰!砰!”连声中,紧对了五招,双双这才奋力停击,停住招式! 江可亨沉声道:“战飞羽,你从今以后,同‘游云庄,结下了梁子,我发誓与你不并立于世!” 战飞羽双臂环胸,冷冷地道:“不用说,那是必然的!” 涂淋,一双眼在喷火,吼叫:“姓战的,有种你就别躲,同老子对上两招!” 战飞羽冷凛而不屑的:“你够不够一招的资格?” 涂淋道:“你何不试试!” 战飞羽道:“早已试过了!” 紫涨的脸孔,更加紫涨,涂淋大吼! “上啊!三个人一齐作了他这个野种!” 战飞羽道:“涂淋,你这句话,就该废掉你一根指头!” 江可亨道:“姓战的!今天我们是不能善罢,你准备了!“ 战飞羽以不奈的口吻道:“别只在那儿吼叫,摆你那庄主的谱儿!你不上,你的属下也不会给你拼命的!” 涂淋大叫:“放你妈的狗臭屁!” “呼”的一声,当先出手,涂淋的攻势,此次的犀利,猛恶,更胜过前几次。 江可亨自左侧,突地伸出了双掌,狠狠的拍向了战飞羽的肩头,胯骨。 正面,闷不吭声的冲上来不哼先生芮守愚,双手利爪如鹰攫狡兔,齐齐点同战飞羽的双目。 战飞羽倏然暴旋,双袖展动,左右分挥,左拒“奔雷手”,微闻“砰!砰!”之声,右挡江可亨的双掌,暴响“啪啪”,身躯暴旋的同时,闪开啄面的双爪! 然而,双臂旋挡一圈,人却倏然回转原位,双臂同时前伸合拢,“吭”的一声崩上“不哼先生芮守愚”的手腕,将他震得一屁股坐倒地下。 从开始到如今,战飞羽的攻拒进退,身腾旋回,都在眨眼间完成。那是一种极端潇洒自如,从容不迫的举动。 那一双手,就真正似是一双“神手”,出没无常,快捷绝伦!静时,一丝一毫看不出他的欲动之向,动时,看不出它来的角度,那是一双既锋利又快速如鬼魅的手。 游云庄的仁人,在江湖上,可没有一个不是顶尖高手,然而在群攻一招之下,双双被震退,一人被震跌,这是一种江湖罕有的局面! “神手无相”战飞羽,在仁人心目中,简直是高不可攀。 战飞羽自己知道,一年前,这仁人的攻势,虽可应付,可不会如现在这般的自如,那时,将会是一场巨烈的,凶恶的,费力的,流血的拼搏。 如今的成就,是他一年来一连串的血汗所换来的,是他从死神、毒神之手中挣扎来的。 挣扎,如今挣扎的是那个不哼先生芮守愚,他挣扎看从地下站起来,忍受着浮肿的双腕,那种火辣的痛苦,他愤急的吼叫:“姓战的,你必须得为你的行为,付出双倍的代价!” 战飞羽道:“我说过,我要先让你尝尝神手的滋味!” 一转身,指着涂淋道:“现在轮到你折断手指了!” 涂淋青脸涨赤的:“有本事你就试试!狗杂种!” 战飞羽森厉的:“二根!涂淋,我要折断你两根手指!” 暴烈的,被侮辱后的不顾生命式的愤怒,涂淋的嗓门永远粗大,现在更加怒不可遏的吼叫:“战飞羽,你是个本事好,武功强的脚色,可也是个满嘴胡柴,不够资格的流坯!不辨香臭的混帐羔子!” 战飞羽鄙薄的道:“说这些都没用,涂淋,留着力气,准备断指,尽可能的将力量施出来,保护它,它是你的肉,你的骨头,已经为你服务好几十年了,你就要与它生离死别,你不珍惜这最后的短暂时光吗?” 涂淋吹胡子瞪眼,眼角几乎渗出血来,红绿涨满地嘶叫道:“战飞羽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会自己保重,我也会将你一片片的零割了,他妈的!” 战飞羽稳立如山,古并不波的道:“谢谢你给我这个启示与机会,只怕是满饭好吃,满话可难说呢!” 怔了怔,涂淋道:“什么什么呀!你他奶奶的同老子这么客气,又这么不客气!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不哼先生道:“涂淋,你不讲话没人说你是哑巴!” 涂琳不懂战飞羽的话中之意,使不哼先生芮守愚有一种羞与为伍的感觉,忍不住的申斥出声! 开着气鼓鼓的双唇,瞪着江可亨!涂淋的那股愤怒,江可亨看得出来! 江可亨突地一指地上已是横七竖八的桌椅,道:“此地碍手碍脚,姓战的,这儿后院不小,到那里决个生死如何?” 战飞羽点点头,当先踏步而出! 后院中,四周都是高墙,右后一道大门通向外面,在后院与大厅之间,是一座四合院的客房。 后院的大门,显然是通向马房与车棚,那儿尚有车辙与马蹄的痕迹。 经过四合院时,显然的见崔太平站在一间门口,在像是招待那三个中年汉子,其实却是在监视着他们,不得妄动! 战飞羽向四周望望,立于院中央,双臂抱胸,双手笼袖,双足挺立,双目凝望苍穹,根本是一副未把面前仁人瞧在眼内的神态。 在内心中,他知道这是一场酷烈的拼搏,面前仁人,都是武林中顶尖高手,无一不是难缠的角色。 江可亨突然扬起声音,沉沉的道:“芮兄,涂兄,今天是我们的‘生死关头’,你我已无选择余地,拼命与残废,是差不多的结果,我愿选择前者。” 这是一种背城借一,破釜沉舟的战法,战飞羽的神色凝重了,收回做视苍穹的双目,凝注向江可亨。 江可亨狞笑道:“战飞羽,衡量我仁人的力量,大概你心里也有数,赢不了你,伤你个残废可能没问题!你也有感觉,也知道天下人不是任你宰割的吗!呵呵呵……” 镇定的,战飞羽道:“这本是一照面时,就该出现的形态,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知你自己动手时是避重就轻的伺机而‘动’呢?还是心口如一的真想在此拼命?” 蓦然暴怒,江可亨道:“战飞羽,你到此时还侮辱我的人格?” 椰榆地,战飞羽道:“人格?在你看来,又值几个大子儿?” 江可亨嘴角抽搐着,阴寒地道:“纵使你舌利如剑,也一样逃不过今天的劫数,厄运,战飞羽,一时的嘴巴痛快,终要以肉体上的痛苦偿还的,这偿还来得非常之快,现在就要开始——” 额上青筋浮凸,涂淋的颊肉,一抽一抽的动个不停,满面煞气,咬着牙,怒瞪着战飞羽,就像是狮子搏虎,畜尽了满身的力气,在江可亨的开始二字出口的同时,涂淋的身形,犹如凌空的鹏马,“呼”然而起。 顷刻里,江可亨的拳势,带着一片狂劲的罡力,有如石杵似凶猛的捣了过来! 不哼先生芮守愚,左手斜扬倏翻,劈向敌人面门,右手却隐藏左手底,无形无影的削到战飞羽的咽喉! 猛仰头,战飞羽双手闪晃伸缩,“啪”的一声,便崩开了芮守愚的双掌,同时反抛,斩向芮守愚的手腕。 直抛着手,往后猛然跃退的芮守愚,又吃了暗亏,双手火辣辣的生痛,瞑目大叫:“战飞羽,你今天死定了!” 拳风如雷,“奔雷拳”已在一阵滚滚怒涛中,压向战飞羽的头顶。 战飞羽不避不让,双拳倏翻猛抬,“啪”的一声,拳掌相交,由空中倒翻扑下的涂淋,双时微弯,双拳如中铁砧,震得连翻三个跟斗,始拿桩站稳。 静悄悄的,江可亨的双拳,已捣至腰际。 就在这瞬息之间,战飞羽身形,暴然后退,身躯疾旋,同时,右腿猛抬,右膝顶向江可亨的双拳腕脉之处。 双拳倏收,突然下压,江可亨的双手,猛然变拳为一扫战飞羽迎面骨,一削战飞羽旋回的腰际,前者为虚后者为实,狠辣可厉,迅快之至。 战飞羽倏然一足点地,飘然而起,穿走飞挪,袍袖翻扬,震响连串。 江可亨一十六手削掌,在青芒流灿中,与战飞羽的双掌连连对掌,最后的一掌,火辣辣的滋味中,突然一丝儿凉意,透进心底。 猛然后退,江可亨低首一望,血溅肉绽,双掌掌缘,均有一条细痕,深约半寸的血口子,湿淋淋的,伤口却平齐如刀削刃割。 脚步一闪,芮守愚倏移五步,刚好来到身形的战飞羽身左,动作怪异,斜身,一指战飞羽的后脑。 就像后脑上生着眼睛,战飞羽头也不回,半寸未挪,右手猝而倒震! “叭”的一声,荡开芮守愚的偷袭,同一时间,他猛然旋身,与芮守愚站了个面对面,身贴身。 芮守愚外掌被震得仰向天空,胸前空门大露中,与战飞羽来了胸贴胸,大惊失色,猛然施力后退。 然而晚了,胸前一股刺痛,战飞羽那只磕开他偷袭的手掌,已蓦然间,悄没声息的插向他的心窝。 大喝如雷,芮守愚,边退边疾收双臂,猛抡双掌,双臂如铁杵般,横砸战飞羽双肩。 战飞羽身形倏动,往后突仰,插向心窝的手掌,一回之间,芮守愚已经叫着,贴地滚出。 左胸上,一片血糊淋漓,又是芮守愚第一个负了皮肉上的重伤! 战飞羽掌势浮沉于炫闪之中,倏忽来去,掌影纵横,交错互织,微啸响,微荡气,布成了面无形的却又严密的罗网。 罗网之中,圈住了不哼先生芮守愚,时拳时掌的攻势,只见他左冲右突,外观似在攻击战飞羽的处处要害,实际上芮守愚感到自己进入了一处分不清敌我,找不中目标的青、白、黄三绝织成的光芒穿梭的天篷之中,只见拳如闪电,冷如冰霜,泛骨透寒,直使心底泛涌着一股冰霜,侵蚀着他的血脉,全身似如萎缩,收搐得喘不过气来,遍体又渗透阵阵冷汗,人似进入冰窖,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成了酱紫,僵木,行动也越来越迟缓。 这是芮守愚闯荡江湖数十年来,首次碰到的骇人情况,敌人的掌网,竟然似一道铁墙,他越打越寒心,越打越泄气,数次鼓起勇气,奋起力量,就是无法冲破那一层三道交织的光网,掌影错纵的线形墙。 掌影光网中,圈住的是另一个游云庄的庄主江可亨。 江可亨的武学,在战飞羽眼中,与在武林牢中的江可元,无甚差异,要有差异是使用出来的招式,江可亨比江可利要阴损,狠毒,狡猾的多! 江可亨一口气,拍出了九十九掌,战飞羽却猝然全身螺旋般飞旋,只见他袍袖飞舞拂荡,双手出没,青苍的掌影,黄黄的掌沿,透着白白的一线,如席天幕地,开阖自如的流曳挥闪中,一一硬封住了他的九十九掌凌厉绝伦,阴损狠毒的狂攻。 九十九式一完,江可亨蓦地心下一紧,只感到周围的战飞羽,本身似数十座山,紫紧的压向自己,而那一种炫目的光影,如同蛛网缠身,紧紧的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出尽了吃奶的力气,数十年的修为狠力上冲,只觉得那种束身的光芒流灿的网弧,如同一条韧劲的黏带,随着他的冲势,扩张,扩张,当他的劲力遇上,而那股韧劲的网带,似泰山压顶般猛压而下。 江可亨全身似从泰山悬崖上跌下,心下一阵猛颤、突地奋力一挺,直立于地,戛然停手,大惊失色的立在当地,蓦感颈后一麻,全身筋脉,似被雷击般一震,突然清醒,双手挥动间,怒吼:“战飞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飞羽的双手,圈住江可亨与芮守愚的同时,更将那“奔雷手”涂淋,连连暴击的双拳,一一回震,每震一次,奔雷手涂淋即感到战飞羽的劲力加重一次。 暴吼中,涂淋尽全力施袭,硕大的身形飞翻,带着两团流灿如星石的黑点,倏忽猛捣,疾擂。 战飞羽蓦然双掌一合—— 奔雷手涂淋“嘶吼”着,一阵滚翻,连串吼叫凄厉声中,一蓬蓬鲜血,流洒满地,滚翻停止,他也交出了他的生命! 鲜血自口中狂喷,双手捂着胸口,一点痕伤没有,但致命之处,却源自那内脏的震碎。 同时—— 正是芮守愚怒冲不出,江可亨受困怒叫的时候。 战飞羽,掌切似刃,“削”声劈落,掌如追越流光的快速,猛劈芮守愚的胸口。 石火一现,芮守愚的双掌,与战飞羽的削掌,“赫然”碰个正着,就那么一抖,去势快得人眼都似花了,一双手掌齐腕斩落地上,这致命的一削,顺势一翻,芮守愚尚未及感到双腕巨痛,头皮已又去了一块,整个的头颅,就像是西瓜被斩的头一刀,顶门上鲜血狂喷,脑浆迸射,无掌的双臂,犹自猛砸,狠狠的击中战飞羽的胸口。 “哇”的一声,战飞羽吐出了一口浓痰,带着淋淋的血渍。 腕断处的血,在胸前留下了两滩印痕! 芮守愚,“砰”然倒地,鲜血,脑浆染满泥土。 战飞羽面对着进似疯狂的江可亨,冷冷地道:“死亡,就在这一刹时了,该到你了,江可亨——” 猛然停身,望着地上的芮守愚,脸形变得扭歪得如同个绞了劲的网绳,惊悸得心口填满了石块,江可亨收回目光望着战飞羽,惊惶变为狞厉,恶毒的,自牙缝中迸出一个个冷颤的字:“战飞羽,你是个狠毒,酷厉,毫无人性的禽兽,刽子中的刽子手,他们与你何仇何恨,你如此的对待他们,下这样穷凶恶极的狠手……你……” 冷懔地,战飞羽道:“他们与我无仇无恨,又为什么仁人联手对付我?假若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我而不是他们,江可亨,你怎么说?可是一样的话?” 江可亨似失了理性,大吼:“但躺下的不是你!” 古并不波的,战飞羽道:“即将躺下的也不会是我!” 江可亨怒叱:“总有一天,你会的!” 战飞羽道:“那不会是在你面前!” 江可亨道:“会的,我就要零剐你,为他们报仇!” 战飞羽道:“试试看吧!你能否动手,还成问题,你不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不舒服?” 突地狂笑,狂叫,江可亨道:“凉飕飕?对!对!凉飕飕的好舒服!你要不要试试?这滋味,这滋味美极了!呃!呃!你是谁?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天神下降?你,你敢对我不敬?” 江可亨疯了! 只见他手舞足蹈,无视战飞羽的存在,径自从右后那通往后进的大门之处,一脚踢开半掩的门,冲了出去,狂笑!狂吼!声音渐渐远去。 战飞羽望望地上的两具尸身,凝神着苍穹,心中一丝儿歉意,忖思着:“神手无相的制穴法中的‘摘提’,竟然如此厉害的损伤人的心神?得戒用了,除非是巨奸大恶!” 收回了遥远的目光,返身进入四合院中,正见崔太平领着三个中年劲装汉子出来! 战飞羽道:“崔兄!让他们从后面,追他们庄主去吧!” 崔太平点点头,领着仁人走向后院! 仨人看到地上的两具尸首,神色倏变,惊悸得说不出话来! 遥远的,狂笑狂吼声,隐隐的随晨风传来,其中之一,蓦地急喊! “那是庄主!追!” 三条身影,如同箭矢般冲出后门!—— 七十五、议定、突来、不速客 崔太平望着冲出去的三条身影,喟然长叹,叹息声与遥遥传来的隐隐狂笑,与凄厉狂吼,组成了一曲“惨然”的乐响! 一句惊凛的话语,飘然传来! “啊!” 倏回头,粗豪的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双双站在进门之处,惊懔得舌翘不下。 崔太平缓缓地道:“哥们,看到了吧!这就是武林中的枭雄,江湖上的霸主——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杰作,你们看与咱们那个头儿的艺业如何?” 摇摇头,吸一口长气,铁胳膊倪倬道:“奔雷手与金错刀,可能手不敌刀,不哼与牢主,也可能差那么一丝儿,然而,两个人合力,恐怕金错刀也得加上半把才行,至于说那隐隐传来的狂笑,狂吼,武林中盛名不衰,正如日正中天的浑沌老人江老庄主,与牢主之间,恐怕是半斤八两了,如今,咳!还有什么可比的?一敌三,二死一逃,显然是受了过重的刺激,而人家的神手依旧无相!我铁胳膊在人家手下,恐怕连根秃枝子的硬度都没有!” 尖头缩腮的铜腿詹冲道:“崔兄,怎办?” 崔太平凝视两人,道:“战大侠本已让我到‘十敷岩’去,是我自己留下来的,虽不需我帮忙,然而总算替他做了点事!” 铜腿詹冲道:“十敷岩不是那代执役中的狠娘们叶媚的地方?难道战飞……大侠同她有什么……” 不择地,崔太平道:“詹冲,话得有凭有据,可不能瞎猜乱说?” 铁胳膊倪淖,愁眉昔脸地道:“崔兄,你算是爬上高枝了,我们呢?战大侠叫我们给得罪了,他既然能到这儿来,地牢恐怕是完了,牢主又下落不明,这里,就我们三个,其他的都是些废物,你说,我们该怎办?难道还像以往一样的,到江湖上去游荡,重闯自己的天下?可是看看这躺在地上的人,我对我自己第一次兴起了悲哀,这世上似是没有我们走的路呢!” 这一生中在武林里小有名头,以豪雄混得“铁胳膊”名号的倪悼,会突然兴起了行不得也的感觉,使崔太平也大为惊异,惊异于这向来是粗豪不有心思的倪淖,何以会有“心思”,这难道就是“粗中有细”? 铜腿詹冲,道:“崔兄,我们相处已是不少时日,我们的为人,你也知道,您有了存身之地,何不替我们讲讲?” 崔太平道:“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仁人望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首,崔太平道:“让雇来的那几位,将他俩埋了吧!倪兄,我同詹兄去看看,先让守财奴将最近没交的所有财物拿出来,按他们几个人头平分了,咱们打发他们走,假若战大侠走了,咱们也就不客气,上十敷岩,没走,咱们就去问问,我看战大侠总有个指示。” 倪倬道:“好!可别溜!留下我一个,那可不对头!” 詹冲道:“有什么不对头,你自己干脆就在这儿干个黑店,我看也不错!” 倪倬道:“再干,我这胳膊就要变成肉浆了!” 倪倬到厨房去叫人埋尸首去了! 詹冲自个儿去了帐房的屋中,那是崔太平的意思。 崔太平迈步进入大厅,战飞羽笑笑,坐在桌上举着酒杯望着他道:“崔兄,谢谢你留下来,帮了个大忙,要不,那三块料子又要增加不少麻烦!” “崔亢!”这称呼,崔太平听来,甚是受宠若惊,他自心底里感到不配!然而他体会到,这是战飞羽对他的好感,没将他当外人看的一种自然称呼,所以,他心里又有一种既为感激的安全感。 崔太平道:“战大侠,您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战飞羽笑笑,突道:“请坐,我们谈谈!” 崔太平在对面坐下,战飞羽道:“铁胳膊倪倬同铜腿詹冲两位,同您说什么?” 技巧的,崔太平道:“他们想同我在一起!” 沉吟,战飞羽稍嗔道:“铁胳膊倪悼豪爽无心计,但铜腿詹冲此人,却是心思大多,十敷岩现在已不是以前,那儿对他似不太适宜,他俩人又是搭档惯了,也不能说分开,你去十敷岩,是因为小英在那儿,你同他正可以互相研究,以后在用毒治病之方面,我想你俩定然有大的成就,这对人来说,可就是个最为重要的贡献,他们去了,可就不太相宜!” 战飞羽陷于沉思中。 崔太平却在暗自兴奋不已,“九天回命”曲少英,医名盖武林,能同他一起研究医道与“以毒治病”,他“醉里乾坤”崔太平,岂非是梦里想的事?但,现在他即将成为事实了!这种兴奋,是掩饰不住的。 但,崔太平却是个守信的人,他想到倪詹二人后,期期的道:“若十敷岩不适合,就让他两个同我在一起,平日里需要采药,购物的事,他们也可以帮忙,要不,这江湖上对他们,恐怕也不适合!” 战飞羽点点头,又摇摇头,蓦地,那眼中流露出一股神光,道:“有了……”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在找人去收尸,让帐房老头去分配财物后,已等不及的赶进来了! 战飞羽望着俩人尴尬的神色,泰然的道:“来来!二位请坐!我们江湖上的老话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没什么难为情的!” 崔太平起身道:“你们陪战大侠谈谈,我去弄点酒菜来,我们痛饮一番,庆祝我们的相遇,与战大侠的不弃!” 这话早已明告二人,战飞羽答应了! 铁胳膊倪倬,豪兴顿发,大踏步向前,一屁股坐下,大声道:“我敬战大侠一杯,谢谢你瞧得起!” 战飞羽扭头向崔太平道:“崔兄,酒菜里面可少放一话,我受得了,倪檐哥俩可受不了呢!” 詹冲与倪倬闻言,借机大笑道:“对!对!战大侠说得对!我们可受不起!” 战飞羽见俩人已各自斟上了酒,举杯道:“请!” 仰脸干尽,仁人一照杯!顿时间,酒将心里上的芥蒂一扫而光。 战飞羽吃了一块卤味,然后,抬头向二人道:“崔兄将二位的心意已同我说了!本来,我甚是欢迎二位到十敷岩,但二位知道,那是堂客的地方……” 前两句话,铁胳膊倪倬的面上,显出希冀之色,后面的话,却使他脸上顿时挂了一层霜。 战飞羽望着他,故做不知,继续道:“崔兄说,请您同他一起与曲少英曲先生一同去研究用毒治病的事……” 铁胳膊欣然道:“好!好!谢谢战大侠,我去后,我去后……” 去后怎样,对医,对用毒,他想到了自己一无所长,不知如何说下去好! 铜腿詹冲瞪他一眼,道:“你安静点,听战大侠说好不?” 尴尬的饮一口酒,铁胳膊倪淖,紧闭上嘴唇。 战飞羽笑笑续道:“倪兄快人快语,正是他的长处!” 倪倬突感脸上增光,回了詹冲一眼,意思是说:“怎么!你听!” 战飞羽续道:“可是我想,另一处地方,甚是适合两位,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这必得两位同意才行!” 此时,崔太平已提了一壶酒来,同时端了一盘热腾腾的卤牛羊,放在桌上。 接口问道:“什么要他们同意?” 战飞羽道:“天下第一名捕,你们听说过吧!” 铁胳膊倪倬道:“你是说比狗鼻子还灵的,那个以追踪术享名武林,让江湖黑道朋友闻之头疼的郭大公老儿,怎么没听说过,我还被他——唉哟,詹冲,你他妈的铜腿弄到……” 说到此处,突地感到一阵刺疼,瞪眼向詹冲就骂,但当他看到詹冲的眼色时,愣了,傻了,满脸上布满了一层赤紫,不好意思的向战飞羽龇一龇牙! 战飞羽道:“詹兄不需拦阻他,我刚讲过,这正是倪兄的长处呢!没什么关系!” 崔太平道:“在这儿没关系,知道他的人也没关系,若碰到别的场合里,他这种多嘴多舌的毛病,可真是不太美!” 战飞羽道:“倪兄记着,注意一下就行了!” 倪倬感激的点点头。 战飞羽道:“郭老哥与我乃是忘年交,他要退休了,接他事的是他的徒弟,那儿也需要人手,假若二位不嫌吃公事饭是武林人的忌讳的话,那就请两位到郭老爷子那儿去帮帮忙,若果认为不适合,那我们再说!” 铁胳膊倪倬,是个没有主张的人,他的两眼望向铜腿詹冲,詹冲沉思一会儿,突道:“请问战大侠,危牢主他——” 战飞羽道:“武林地牢,业已被他自行炸毁,想他定然离开了,至于到何处,我就不知了!” 崔太平道:“游云庄!那骚娘们是游云庄介绍的,他一定同她一块投到那儿去!” 詹冲道:“如此一来,我们吃上公事饭,游云庄的人对我们下手,甚是难防,我们对付他们也难下手呢!” 战飞羽略作沉思道:“游云庄对郭老爷子,或许不怕,然而武林中,任一门派,任一组合,可不太愿意惹上公家,武林人势力再大,同公家对上了,那可就是半步也不能行动!我想,这不是问题,何况,郭老爷子的地盘,乃是京师一带,他游云庄再大胆,也不会到那儿去惹事生非,何况,那时惹上两位,也就是同郭老爷子递了战书,他们总得想想,划不划得来吧!” 詹冲一想,似无可顾虑的地方,道:“那么,就听战大侠安排了!” 战飞羽道:“我们在这儿休息一天吧!明天,我们各自上路。” 崔太平道:“战大侠,您要去哪儿?” 战飞羽道:“我是去看我亡友的孤儿。” 蓦地灵光在脑际一闪,战飞羽沉声道:“崔兄,你刚才讲危烽烟,假若是投奔的话,可能是去游云庄对不?” 崔太平道:“我是说,因为夏婷是游云庄庄主介绍的,有这层关系,似乎游云庄的可能性较大,再说危牢主自建立武林地牢以来,与同道之间,从无大隙,却也没什么交往,要不就是同阴氏弟兄去……” 战飞羽道:“阴氏兄弟已为我打发了,现在与武林地牢形同水火,这已是不可能了!” 崔太平道:“那么那百灵仙子呢?” 战飞羽道:“恐已到十敷岩去了!” “啊!” 惊异地望着战飞羽,他不知战飞羽以什么方法使百灵仙子脱离危烽烟。 战飞羽笑笑道:“凑巧得很,我听出了百灵仙子的身份,冒叫了他的名号,解了他们之间的誓约!同时,百灵前辈似与叶媚有着很深的渊源!” 崔太平知道内情后,道:“那危牢主要未曾自毁于地牢的话,去游云庄的可能性就十分的大了,战大侠的意思是——” 战飞羽道:“游云庄的三庄主江可利,在地牢中为我震伤逃逸,若二人会面后,对我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以此地同游云庄的距离算,他们在半月之中,即可到达,那么,距我与游云庄江可利的约定,也只有半月时间,这段时间,我必得赶路赴约,但若他们知道我的行踪以后,定然在半路上施展拦截,我虽不怕,但讨厌的是他们会以此为借口,使我误了行程后,说我失信,那就不太好了!” 崔太平道:“那战大侠的意思呢?” 战飞羽陷于沉思之中。 崔太平一看,自知不宜打扰,即与铁胳膊倪倬、铜腿詹冲,使个眼色,静静的饮酒,吃菜,随时注视着战飞羽的行动。 战飞羽的思绪,迅快的飞扬,任何状况,可能发生的情形,都在他的考虑中,一一展现,约有盏茶时间,战飞羽蓦地自双目中,暴射出熠熠精光,湛然地,毅然道:“看来,我的行程,必得改变才行!” 战飞羽望着面前仁人那种狐疑之色,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何以他要改变行程?又要怎样改变? 战飞羽啜了一口酒,缓缓的道:“我既不能失信于游云庄,也不愿受制于游云庄,唯一的解决方法,即是我按时赴约,按时赴约,就不能先去我预定的地方,那会耽搁时日的,何况,在我来赴约前,尚有两件事情,必得先了解一下!” 铜腿詹冲道:“可有让我们效劳的地方?” 战飞羽眼睛一亮,心忖:用他们的关系,去探探游云庄的虚实,倒是再适合没有!但旋而一想,这是陷人于不义的事,非他战飞羽所能够做的,故而笑笑道:“本来,这两事之中,请三位帮忙,是甚为适合,然而,我们不屑如此作为,还是顺乎自然的好!”铁胳膊倪倬道:“既然适合,有什么不能作的,战大侠对我们是不是还不相信?” 战飞羽神色一变! 崔太平与詹冲,都知道倪倬此话说重了,一见战飞羽变色,均都心下一惊,同时瞪了铁胳膊倪倬一眼,低叱道:“姓倪的,你不会说话,不讲话能憋死人吗?” 铁胳膊倪淖,似也知道自己话重了,尴尬的望着战飞羽傻笑。 战飞羽笑笑,道:“我不是那意思,假若我请三位去游云庄卧底,探听他们的虚实,当然是甚为适合,然而,我们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吗?以三位与危烽烟的关系,你们说,那岂不是陷三位于不义?” 崔太平等仁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心中对于战飞羽的这个决定,甚是感激,真个的,战飞羽若提出了这个条件,他们可不好不答应,如今战飞羽不让他们做此种事情,显然这就是正邪之分! 在这一刹那之间,他们都有着一种特异的感觉,人活在世界上,毕竟还是有所为与有所不为的。 他们对战飞羽,本是威的向心,如今更进一步,产生了情的向心,这是一种心理的变化,战飞羽不知,而他们仁人,也体会不到,只是觉着,战飞羽行事,甚是合理,令人敬服。 战飞羽见仁人的表情,知道误会澄清了,即缓缓的,担心的道:“还有一事,是我个人刚刚所作而引起的,对于江可亨,在动手之时,我使用了‘无相’神功中最为厉害的制穴手法‘摘提’,以致使江者儿变成了狂笑狂叫的失心疯,我本认为他这种人,受点活罪,无甚可怜,也算是他的报应,然而,此一手法,乃是我最近才练成功的,也是初次施展,虽然师门说此时对人无害而有益,然而,这总是我第一次施展,对他的威力,是看到了,至于后果,却甚为担心,若果因我的功力有些微不到之处,使江老儿这个身负极高武功的人,在江湖中乱撞乱冲,在神智不清之下,造下无比杀孽,使武林人遭殃,甚至对于普通人也增加危害,那么,我岂不是罪过万分,此种罪愆,我不是始作诵者吗?所以,我想我该尾随江老儿,看看他的行动,观察一下神功的功效,以防万一。” 崔太平等于此事,又无法插口,是以只有静听的份儿,战飞羽继又道:“再者,我在追蹑江老儿之时,也可能在他身上,探听一些‘游云庄,的虚实,此事对我来讲,可说是一举两得,是以这卧底的事,可更就不用各位做了!” 崔太平道:“那么战大侠何时动身?” 战飞羽略作沉吟道:“江可亨所到之处,定然易于探听,我们还是在此地休息一天,就各自上路,倪兄与詹兄,到了那儿,只要是提到我,郭老爷子决不会令二位受到半点委屈,若问起我来,就说我以后可能在十敷岩久住,并且欢迎他来,崔兄到十敷岩后,就将我需迟些时日回去的原因同柳姑娘说说就行了,你就可以同小英进行工作了,噢!对了,你将此物带去!” 说着手上将不哼先生用来威胁他的炸香托在手上,又继续道:“说不定江湖上还留有这种物品,你同小英就研究研究看,有无防止或破解之法?” 崔太平接过炸香。 突地,战飞羽道:“有人来了!我们照常以待准备一下,要快!是直向我们这儿走来的,大概有五个人!” 仁人稍微一听,并未听到任何动器,早晨还是清静得很,虽然如此,他们却对战飞羽甚是相信,仁人即刻动手,将厅中桌椅,端的迅快的搬走,然后将好的摆好,将中央那一桌酒菜,也搬了进去。 铁胳膊与铜腿,又系上了围裙,肩上打了条手中,重拾小二旧调,崔太平将后面的掌柜老头,找来坐回原位,他即站在厨房门口!厅中,只有战飞羽一人,坐在那儿自斟自饮,倒有四人伺候着他! 事刚弄舒妥,他们已听到了脚步声,仁人同时钦佩的望望战飞羽。 战飞羽沉稳的笑笑! 渐渐,脚步近了,人声也徽微的传来! 少顷! 门口出现了五人,为首之人,乃系一道者,身穿蓝色道袍,足登云履,三络稀疏的胡须,黄黄的,垂到下额,一双三角眼,却甚是精光,塌鼻,方口,尖削的双颧,竟然露出一股狡诈之像,甚不适合他那一身道装。 在他一进门时,望了战飞羽一眼,眼中露出一股烟焰神光,注视一瞬,即转面扫视全厅,然后,举步走向中央桌前。 身后四人,一式的劲装,带着随身的武器,年龄都在三十上下,显然的,是同刚刚追来此处,又复去追游云庄主江可亨的仁人一样的打扮。 一个个都似赶了甚多的路。 战飞羽虽未抬头,然而,他却以眼角余光,将五人形象,瞄在眼中。 首先人目的老道,即使他大为兴奋,因为他知道,留在这儿,他将有所收获了! 老道,是游云庄庄主的方外好友——闲鹤道人,武林中以“鹤爪流云扫”成名多年,他的出身,始终是一个谜,既非武当青城等大门派的子弟,也无师承庙观,终日云游,所行所为,多是任性而为,故为半正半邪的江湖人物。 铜腿詹冲,上前弯腰笑道:“道长!您用点什么!” 闲鹤道人道:“茶!洗脸水!” 一愣,詹冲随即陪笑道:“是!是!就来!就来!还要些……” 闲鹤道人道:“最好的酒菜!喂!伙计,你们这儿可来过游云庄上的客人?”—— 七十六、尔虞、我诈、诡套诡 开门见山的问话,使铜腿詹冲怔得一怔! 蓝袍道人闲鹤,突地大怒叱道:“说!” 铜腿詹冲,脸上顿时显出一股店家惯有的谄媚神色,一迭连声的道:“道爷,您老人家别生气啊?您总要得让我想想,老庄主他是不是来过么?我们这儿伙计多,客人也不少,这两天小的又生了场病,不大不小的折腾的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好难受,脑子里好像都装了一盆子的浆糊,什么也得慢慢的才能记起来!道爷您说我们这种人多苦?您就多多包涵,多多原谅,有道是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不知道的,还有我们别的伙计,我们掌柜的,我再去替您问问,看看那个什么来?什么……您看我又忘了!道爷您是问什么来着?” 铜腿詹冲的嘴巴,真似铁嘴般,一口气像是放响鞭一样的滚个不停。 在说这种话时,他的眼角,可就瞟向战飞羽那个方向,只瞥那么一眼眼,就只这一眼眼,他就看到战飞羽的手套在酒杯上,将剩下的点点酒儿,向地上一泼。 他会意了,那是让他套,不成就决裂。 詹冲的这一番做做,可把蓝袍道人闲鹤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角眼一瞪,瘦鼓鼓的腮帮子一鼓,狠狠的向詹冲“呸”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就别在我跟前现眼,找个知道的来,去!去!滚……” 最后一声“滚”字未完,铜腿詹冲,已吓得大叫一声,向后猛然抱头而逃,边叫边退的道:“啊呀!催命鬼啊!你快来啊……” “醉眼乾坤”崔太平,应声而出,烂眼一睁,叱道:“鸡毛子喊叫的,他娘的这两天烧的你发了昏,刚刚气跑了四个像失心疯的客人,现在你又在惹事了,快进去,酒我已经泡好了撂在炉子上,好好的看着!” 一瞪烂眼,又向站在一旁的铁胳膊倪倬道:“老倪,你的胳膊又没断,水也快开了,你不快去沏一壶茶送来?去,去,叶子多放点!用磁罐里那最上等的,唉!真他妈的倒霉,伙计学我一个人干吗?” 边走边到蓝袍道人面前。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齐齐走向厨房! 崔太平小心的向闲鹤道人道:“请问老仙长,您有什么吩咐?” 闲鹤道人三角眼,仔细的打量崔太平,从头到脚一丝儿不露,看个没完。 崔太平随着他的眼光,诧异的上下看着自己全身,扭转身望望身后,两手拍拍屁股,似觉无甚不妥之处,这才转正身躯,面对着闲鹤道人,搓着手道:“老仙长,您,您会看相?” 闲鹤道人突地好整以暇的,坐了下去,慢腾腾地,一字一字的道:“会!会!我看你是个头小脑子精,手小而短,天生是个指挥人的料子,勿怪金错刀危烽烟会派你到这儿来,伙计,不用装作,我闲鹤来此,乃是追我们游云庄庄主而来,也想拜望拜望贵组合的头儿危牢主,你可曾见到过我们江庄主?” 崔太平道:“见过见过!他老人家刚走,在这儿我尽力的招待过他喝了一壶好茶,吃了一餐上席,他满口的称赞我的酒好呢!伙计们不知是闲鹤道长您者驾到,不恭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他们都是些粗胳膊粗腿惯了的人,老仙长在我们牢主面前,可得多多原谅,包涵才行!” 闲鹤道人急道:“江庄主几时走的?可是到武林地牢去了?” 崔太平道:“是!是!刚走不多会,大约有一个时辰了,那时天刚亮,他们是昨夜来的,来时就很晚了,一直吃到天亮才走!是到地牢去了!” 闲鹤道人沉声道:“他们是几个人?” 崔太平心思一转,道:“六个,是两次来的!” 闲鹤道人点点头,崔太平道:“后来的三位说铁儒生逃了,说是可能随道长来,怎么没见那个失心疯子呢?” 这时,铁胳膊倪倬已将茶水送来,另一个伙计也打来了净面水,崔太平道:“道长,您先请润润喉,净净面,酒菜马上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闲鹤吸了一口茶,蓦地张口一喷,神色连变! 崔太平一见,神色一紧,全身暗捉真力,急急的道:“老仙长,您……” 神色缓缓平静,闲鹤道:“好烫!” 崔太平暗暗舒一口大气,道:“老仙长从外面来,清晨的时光凉一点,水就显得烫了,冷一冷吧!” 闲鹤顺手把杯子放好,顺便在面盆中净手洗面,低低的向崔太平道:“伙计,那一位可是贵组合的?” 一努嘴,指向战飞羽。 崔太平回头望了望道:“不!不是,是位过路客人!” 闲鹤道:“可知道他的底儿?” 崔太平摇摇头道:“不知道!” 蓦地三角眼一瞪,停手擦拭,闲鹤道:“这与贵组合的行事,听来不太符合!” 崔太平道:“他是从我们那个方向来的!” 闲鹤道:“你的意思……” 崔太平道:“从那边来,应由那边的人摸底细!” 点点头,闲鹤道:“没有递过来?” 崔太平道:“照理该来了,奇怪,怎会晚了?” 闲鹤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崔太平道:“老庄主走后半个时辰。” 沉思有顷,闲鹤道:“到你们地牢,似乎是只有一条大道!” 崔太平道:“别无分岔!” 闲鹤道:“那么他该碰到我们老庄主?” 崔太平道:“大概是吧!按理说该是如此!” 闲鹤道人道:“他说过?” 崔太平摇摇头! 蓦然! 战飞羽似自语,又似与掌柜的讲话道:“后院中是什么人,疯疯颠颠的乱跑乱跳,有胳膊有腿的走过去看看,别那么扰得人不安静!” 闲鹤道人闻言一愣,静听之下,后院传来了微微的,极端飘浮的杂乱脚步声!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也帮着伙计端菜,闻言后,互视一眼,双双道:“催命鬼,你照顾这儿,我俩到后面看看!” 话声中,二人已抢出后门去。 蓝袍闲鹤道人,向四个汉子一施眼色,其中俩人,不声不响地,跟在倪詹二人之后,向后院而去。 屋中之人,此时都似有心看看后院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人物,故而再无人说话。 静静的,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后院的响动,也清晰得很! 蓦然,一声怒叱,几声吆喝传来,紧跟着即是一阵混乱的腾跃与重脚步声! 此一阵过后,突然又不闻响声! 蓝袍闲鹤道人,眉头微微一皱! 一阵杂乱的步声,自后院传来! 首先,是那两个劲装的汉子,神色凝重的,走到蓝袍道人面前,低声道:“道长,是铁儒生倪世鸿跑了!” 三角眼一瞪,闲鹤道人怒道:“为什么不迫?” 其中之一道:“外面巷道太多,追不见了影子,我们怕落单……” 闲鹤道人怒哼一声,叱道:“吃吧!既然来到这儿,总是不远,吃完了出去找!四人一起!” 那俩人闻声,急忙坐下,低首闷吃。 铜腿詹冲进来了,一皱眉,向崔太平道:“催命鬼,后面来了个疯子,是那个从咱这儿跑走的什么铁儒生!” 崔太平道:“怪可怜的,他要是要吃的,就给他吃加料的!” 蓦地一惊,蓝袍道人心下一震,三角眼向崔太平又是一阵细细的端详,然后道:“伙计,没请教您贵姓,这儿可是由您负责?” 崔太平道:“该死!该死!小的没向仙长您禀报,小姓崔,所以他们哥俩,开玩笑叫我催命鬼惯了,道爷您可别见怪,我们是些粗人!” 闲鹤道人道:“要说粗人恐怕该是我了,粗心到了极点了呢!请问你刚刚同这位讲,什么‘加料’?‘加料’是什么样的招待?我们这个算不算是‘加料’了呢?” 崔太平道:“当然,道长是来拜访我们危牢主的,是牢主的贵宾,那是必得加料的!其实加料不过是丰盛一点罢了!” 闲鹤道人倏地一仰脸,三角眼中精光暴射,道:“没请问这两位胳膊粗壮,腿干特长的伙计贵姓?” 崔太平犹未开腔,铁胳膊倪淖,似憋不住了般地道:“我老倪姓,那个长腿家伙姓檐!怎么,老道爷,您问我们可是想给我们相相面?” 闲鹤眼睛一亮,道:“我看两位的面相,知道两位近来要交好运!” 嘻嘻一笑,铁胳膊道:“灵!灵!我老倪最近可不是要交好运?哈哈……” 他想到自己就要去天下第一名捕那儿的事直乐得大笑出声,这直肠子家伙还真以为这老道相法灵极了呢! 崔太平已感觉出闲鹤道人对他们仁人起了疑心,但他的心里可笃定的很,只是提提真力,示意铜腿詹冲向后略退,谨防着点。 果然,闲鹤道人冷冷的道:“倪伙计,你交了什么好运?可否说出来听听?” 铁胳膊倪倬大环眼一瞪,粗中有细的道:“咦!你道爷不是算着我要交好运吗?你这话神仙不讲出来,我老倪怎么知道?” 铜腿詹冲,自心底里笑出声来,他知道,这是倪倬经常有的现象,俗语不是说吗,“福至心灵”,倪淖有时候就是如此,常在突然之间,来这么一手绝活! 闲鹤道人想不到这粗汉子会有此一回马枪,但却井未将他心中所疑除去,反而更加注意了仁人,端详一会儿,突地道:“闻说武林地牢危牢主手下,有两位得力的弟兄,是常搭档在一起,昔年在江湖上人称铁胳膊铜腿的,可就是两位?” 铁胳膊倪倬“嘿嘿”傻笑连声道:“想不到老仙长,活神仙的盛名人物,对我们弟兄这种小货色也注意!嘻嘻!真是增光不少!” 不用说崔太平与詹冲,就连战飞羽,对铁胳膊倪倬这种块头大的粗豪脚色,说出这种话来,也感到新奇,不由得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种鼓励赞赏的笑容。 战飞羽的笑容,是鲜有的,就因为如此,接受的人所受的感应力,却也就相对的增大! 铁胳膊倪倬受的赞赏,心花怒放,口也没遮拦了,突地向闲鹤道:“喂!老道长,你尝我们的酒菜滋味如何?” 此话一出,闲鹤道人尚未想到其中有话,而铜腿詹冲与铁胳膊倪倬是老搭档了,可就心知要糟,他知道铁胳膊倪倬跟下来的可能是“泄底”! 铜腿詹冲蓦地假装糊涂的叱骂道:“老倪,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要掌柜的大师父给你一勺子,你又在客人面前讲酒菜好坏了,你刚刚端菜时,想尝先没能尝到,就巴不得客人讲菜不好,你好损人是不?真他妈的见不得好脸色!” 铁胳膊倪倬摸不清何以铜腿詹冲捏造事实,排宣他的不是,是什么道理,瞪着个大环眼,望着铜腿詹冲,就待发火。 蓦地,闲鹤道人突然转了目标,向崔太平道:“伙计,你贵姓是崔?” 崔太平道:“是,道爷,小姓崔,没错!” 三角眼一翻,慢慢长身而起,怒视着崔太平道:“有一位‘醉里乾坤’崔太平,想来就是你了?” 崔太平淡淡的道:“那是江湖朋友的抬爱,让道爷见笑!” 蓦然变色,闲鹤道:“你刚才讲的加料,可是对我们动了手脚?” 铁胳膊与铜腿,双双立在一起。 “醉里乾坤”崔太平平静的道:“这是到‘武林地牢,每一位客人,都要受到的招待,老仙长自也不例外!” 怒容倏盛,瘦削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戟指崔太平,闲鹤道人叱道:“崔太平,你瞎了眼,对道长我也同普通人一样的对待,就该割下你的一只手来!” 满不在乎的,崔太平道:“闲鹤!有道是人境问俗,你一进门时,假若割我一只手,没问题,现在吗?恐怕由不得你!” 神情连变,闲鹤气往上撞,叱道:“放肆,试试看!” 崔太平道:“对,试试看,先试试你的真气运行如何?然后再向我动手!” 蓦地一震,威态稍敛,闲鹤业已试出真气不及以往那么自如,但话可不能输口,恨恨地道:“见了你们牢主,再同你算帐!” 崔太平道:“只要牢主他听你的,那我自认倒霉,不过,他既然要我在此,照章行事,老道,你说能如何对待我?我倒想请你给我们牢主讲讲,如此下去,朋友可就先得罪了,若能免此一着,那么我的宝贝也可以少消耗点,道爷,我先谢谢了!” 由老仙长而道长、道爷、老道,崔太平对闲鹤的称呼是随着情况在变化!“毒”对任何人都是个威胁,闲鹤明明听得出来,面前的醉里乾坤崔太平,实在是可恶到极点,然而受制于人,可不愿就此失风,更不愿在不知不党中被人暗算,既要想挣回面子,又要想将面前这可恶的“醉里乾坤”崔太平给惩治一顿,方解心头之恨! 飞快的,在脑海中转念,如何处理这当前的状况,闲鹤道人在武林中是出名的怪癖,似正又邪,惹上了他,实在是件麻烦!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并无是非观念,只是以个人好恶为准,是以,他对目前的情况,处心积虑,想及时解决。 蓦地,他倏然展露出一股特有的和煦笑容,向崔太平道:“这样说来,倒是老怪错怪了崔大侠,但不知老道中的是什么毒?” 崔太平道:“慢性的‘截气散’,只要不动气,是没什么的,而且是个行消散,不需要解药,也不会留下什么坏的影响,对人是没害处的!” 豪爽地一笑,闲鹤道:“如此老道就放心了!只不知我要是再回到此地时,崔大侠是否还要再如法炮制?” 崔太平摇摇头道:“那不是我的职分!” 闲鹤心忖:就是要你这句话,回来时,老道给你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要你死活不得! 闲鹤道:“只不知此毒,要多久才消解?” 崔太平道:“不一定,随人而异,通常是一个时辰!” 眼睛一亮,闲鹤道:“那么快?老道岂非是小题大作?刚才的事,崔大侠就原有吧!” 这与老道的平素行事,与传闻实是不符,崔太平戒心的道:“哪里敢!其实,道长只要肯原谅我,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了,为人之下,也实在难处啊!” 闲鹤的性格,实在与人大异,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另有了计较,蓦地低声道:“崔兄,咱商量件事好不,诚心的?” 崔太平大为诧异,恭谨的,却满怀戒心的道:“道长,请尽管吩咐!” 声音更低,低得只有崔太平能够听到,闲鹤道:“崔大侠若能离开武林地牢,游云庄竭诚的欢迎!” 恍然大悟,崔太平在心里不由得大为惊凛,这闲鹤实在是个厉害脚色,竟然在朋友的组合里挖角,这是大背武林常规的! 沉思间,崔太平尚未置可否,闲鹤又道:“只要崔兄答应,老道绝对一力保荐,崔兄在游云庄虽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定然是独当一面,为庄主的依界重镇!” 心念一转,崔太平忖道:我们何不就此套套游云庄虚实? 脸上露出一股欣喜之容,前进一步,低声道:“只不知较我现在的职位如何?” 闲鹤道:“崔兄现职是……?” 崔太平道:“武林地牢接引堂堂主。” 闲鹤道:“武林地牢有几堂?” 崔太平道:“五堂护法、行动、侍卫、计谋、接引。” 闲鹤道:“其余四堂堂主是……” 崔太平摇摇头道:“没有,都是虚悬!” 奇异的,闲鹤道:“为什么?” 崔太平道:“没有适合的人,武林地牢是刚刚在江湖上创建不久的组合!” 闲鹤道:“这样说来,崔兄在武林地牢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务了?” 崔太平道:“并不如此!牢主之下尚有左右丞,与一些客卿!可是,我是向牢主负责的。” 闲鹤道:“假若我能使崔兄在游云庄居相等的职位,崔兄可有兴趣?” 崔太平道:“那得看我值不值得!” 闲鹤道:“崔兄的意思是……” 崔太平道:“水向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武林地牢初创,我是元老之一,在这里的地位,只要有成功的一天,那就是一项安慰,游云庄已是江湖上的成名组合,我这种江湖三流角色,到了那儿,道长您想想,适合吗?” 闲鹤道:“三流角色,你是不是以武功来讲的?” 崔太平道:“武林人物不是以武功论人吗?” 闲鹤道:“崔兄自以为与我的武功相比,我们俩人高下如何?是你?抑是我?” 崔太平此时却是自心底发的诚挚活语,道:“崔太平再不知天高地厚,然而在这方面我可有自知之明,明月与萤火相比,那就是道长与我了!” 面容一肃,闲鹤道:“但现在呢?崔兄,我可是受制于你啊!” 崔太平道:“那是在道长不察之下的暗算行为,毒终是不光明的,上不了台盘!” 大摇其头,闲鹤不以为意的道:“老道可不是这种想法,世上事有千千万万种,所谓的行行出状元,而且,在武林中,本就是强存弱亡,谁有本领谁施,毒,也是一门本领,任你大罗金仙,英雄好汉,只要你与我相对,那么我们就得比个高下,为了保命,可不能说武功不行,也不可以用毒!” 崔太平道:“假若人人都有道长的见解,那么我也就可以在江湖上吃碗饭了!” 闲鹤道:“吃一碗饭,要是那样子不值,我何必请你去游云庄?放心,有得干!崔兄只要你肯!” 崔太平道:“道长,此事容再商量,您不是还有事吗?” 闲鹤道:“我还是那句老话,与这儿职位相同,只是游云庄的身价,与武林地牢比,可能要胜一点。” 崔太平道:“假若我去,也是同在此一样的听庄主的,其他的人对我不管吗?” 闲鹤沉吟有顷道:“按理是如此,但游云庄同武林地牢组织不同,方式不同,一切职掌,都是公推的,私底下没有什么高下,只是职务不一样,接待之事,是属于前院的!” 崔太平一皱眉道:“前院,这名义与一般组合不一样?” 闲鹤道:“只要崔兄答应,我负责保证,同现在比,只高不低,如何?” 崔太平道:“道长,容我考虑考虑……” 战飞羽蓦地道:“才来啊?” 崔太平一转眼,只见门口站着个一身蓝袍,业已泥污全身,粉靴也成灰色的俊俏书生打扮的人物,只是那一双本该寒星似的双目,变得虚幻无禅,嘴唇干裂,皮肤风皱,将俊俏掩盖成了枯瘦。 闲鹤一见,突地长身而起,沉喝道:“圈住他!” 四个劲装汉子,闻言齐齐跃身,包围住了来人! 闲鹤道:“死活不论,这次不能再让他跑了!” 战飞羽蓦地起身道:“朋友,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闲鹤道:“你是同我讲话吗?” 战飞羽道:“就算是吧!” 闲鹤怒道:“这是什么话,你……” 战飞羽道:“这是正经话,同你打个商量,不过是向你提个警告,我告诉你,我要同这位刚进来的朋友,面对面的谈个问题,请你那四位同伴让个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闲鹤怒发冲冠,睚眦欲裂的道:“你算什么东西,同道长讲话用这种口吻!” 平静地道:“不用这种口吻用什么口吻?不要说对你,对江可元三兄弟也是如此!” 蓦地一震,江家三兄弟江湖上知者甚少,战飞羽一句话即点了出来,闲鹤惊震的道:“你是谁?” 冷冽的,战飞羽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你的同伴让开,否则的话,那就得罪了!” 话落,人已离坐而起,向来人走去! 来人茫然的瞪着一双眸子,在这厅中转来转去,对眼前的人物,视若无睹,望望这,望望那,一切的动作,都似与这一些人毫无关系,仅只是在奇异的看着这间店铺的墙壁,屋顶,地面,对人,反而是毫无触觉! 崔太平向闲鹤道人道:“道长,何不静观以待?” 愤怒的闲鹤道人,恨恨的,吐出一个字,道:“退!” 四个劲装大汉,闻风动作,刹时退了回来! 战飞羽,缓慢的到了那人面前,手自袖中伸出,倏忽之间点下! 那人应指而倒! 战飞羽迅快的赴身将他半拥着坐在一个桌子旁,靠在墙上,即转身回位上又自斟自饮起来! 原来闲鹤道人,未曾看清战飞羽的出手,只见一条白光一闪,来人即应闪而倒,不由得更加震惊,心忖:这是谁?好快的动作! 一见来人被制,即沉喝道:“擒来!” 四劲装汉子尚未动作! 战飞羽已沉声道:“闲鹤!最好你等一下,倪世鸿马上就清醒了!需不需要你动手,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闲鹤怒道:“朋友!你管的太多了吧!你知道他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仗义援手,还是惹祸上身?” 冷冷的战飞羽道:“仗义援手也好,惹祸上身也好,与你无关痛痒!他与你的关系,我自然知道一点,他不过是个被你们利用的可怜虫,当知道被利用时,反击到你们的要害上,使你们在江湖上丢脸,所以你才放不过他,只此而已,这又不是秘密!” 气,惊,使闲鹤的脸色,难看得如同染缸里的色彩,青紫与白黄,交替反射,沉哼一声,低声道:“崔兄,我现在还有妨碍吗?” 战飞羽道:“伙计,何不为这位道爷解了毒?” 一怔,崔太平在茶碗上一撤手,道:“道长,喝下去吧!” 诧异地,望望崔太平,崔太平向闲鹤点头道:“解药!” 闲鹤一饮而尽,崔太平借机同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退到了厨房门口,明里是不参加双方纠葛,暗里却是站在战飞羽这边,随时听候吩咐—— 七十七、你强、我硬、实对实 闲鹤蓦地踏步向前,冷凛地道:“朋友,请教贵姓大名,在江湖上甚少碰到阁下这一号的人物!” 战飞羽连动都没动,冷然道:“那是你少见多怪!” 暴叱,闲鹤道:“在江湖上,敢如此对我说话的人,多少年来,朋友,只有你了!你使我感触了些东西!” 萧索地,战飞羽道:“不要自抬身价,在有些人眼里,你并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高!” 深沉如水,冷漠如冰,闲鹤道:“有些人?朋友,说出来听听!” 战飞羽道:“无此必要!” 闲鹤嗤之以鼻:“你是个信口雌黄的妇孺之辈!” 不以为意地,战飞羽道:“你真的要听!” 闲鹤道:“有此兴趣!” 战飞羽道:“鬼刺客戈凉!” 闲鹤的脸僵木了,显然,他对以戈凉的分量认为是够了,但他并不眼输!道:“朋友,你讲的是有些人呢!” 战飞羽道:“太少吗?郭大公,百灵仙子,神仙愁,盗君子,金家园子的金老太,飞燕金枪,东海双凶,毒血豺,够了吧,最后,算上我一份!” 每个人物,都使闲鹤道人的心头,起次鼓响,他随着战飞羽的话声,连连变颜色,战飞羽话落,他道:“你!你是谁?” “他是神手无相战飞羽,道长都不认识?” 倚在墙上的铁儒生倪世鸿,突地睁开双目,眸瞳似寒星般的照射房中一圈,接住闲鹤的话语,答上了话,同时,一长身站了起来! 闲鹤道人,神色倏变,久久始平服了惊异的心情道:“倪世鸿,你说他是战飞羽,你认识他!” 笑笑,倪世鸿道:“何止认识,老交情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这条命是他手下留情给留下来的!” 闲鹤冷冷地向战飞羽道:“战飞羽,你对此事如何?” 战飞羽道:“什么事如何?” 闲鹤道:“我们必得请倪世鸿回游云庄去!” 战飞羽道:“请啊!倪世鸿站在那里,他是个大活人,既没疯,也没死,他有他的自由,关我什么事?” 闲鹤向倪世鸿望去! 铁儒生倪世鸿,突道:“道长,刚刚谁解了我的迷幻?” 闲鹤一指战飞羽! 倪世鸿向战飞羽躬身道:“世鸿谢战大侠援手之情,并在此请求原宥以往过错,今后,世鸿当择一处清静之地,度此余年,不再在江湖中涉足,找到地方,愿能有暇请战大侠光临!” 战飞羽笑道:“只要送个信来十敷岩,战飞羽必到。” 战飞羽的话是诚挚的,因为,他在倪世鸿身上,刚刚施用的手法,乃是“无相”功中的“摘提”制穴法,师门曾讲,此一手法之妙,妙在能扬善隐恶,他在倪世鸿身上得到了证明,这是他心里极端兴奋的事,故而在面上,显现的是无比的诚挚,战飞羽对江可亨所受的“制穴手法”也有了信心,是以,他的脸上,无形中露出一股欢悦,一种茫然的精光。 倪世鸿扭身向闲鹤道人道:“道长,人各有志,经此起,我倪世鸿脱离游云庄的组合,我有一项保证,即是绝不对任何人泄露游云庄的一事一物,您也请回庄后,对夏婷讲,我祝她后半世幸福,只是勿过于太陷泥足!” 闲鹤冷笑一声道:“倪世鸿,一个组合的规矩,著是那么的稀松平常,还能够立足江湖吗?就算你讲的是实话,也不能够就此算了!” 倪世鸿道:“道长的意思呢?” 闲鹤道:“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知道你该接受什么样的处分,到时候我为你讲情减一等就是了!” 铁儒生倪世鸿道:“泄机为外者割舌割手,道长,这对我都没什么重要,人本就是生生死死的,即算是降减一等,也是得变成哑巴,对我来说,也不甚重要,只是道长不知道,如此一来,对我并无好处,如不留点地步,让我思念你一辈子?” 铁儒生倪世鸿道:“如此,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闲鹤道:“有,你怎么忘了!” 铁儒生倪世鸿诧异地道:“有?——” 闲鹤冷冷地道:“将我击毙,将他们格杀,从此你躲起来,让游云庄的人,永远找不着你!” 铁儒生倪世鸿道:“你我并无此仇恨,我犯不着!” 闲鹤冷声道:“恐怕是无此能力吧!” 铁儒生倪世鸿,平静的道:“不错,我无此能力,就是有此能力,我现在也不愿意,信不信由你,假若在以此前,不客气说,我会的!我不会任人宰割的,现在,不行!” 奇异的,闲鹤道:“为什么?何况并解决不了问题!” 倪世鸿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这种想法,问题总要解决的,大不了我同你回游云庄就是!” 闲鹤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倪世鸿道:“好,我们就——” 战飞羽突地插口道:“倪兄,我有话说!” 倪世鸿恭谨的道:“战大侠有话尽管吩咐,我这半后生,可说是战大侠所赐,若非战大侠解了我的气结,真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只要您……” 战飞羽摆摆手道:“够了,您知道这些,说得出这些够了!” 一扭头战飞羽向闲鹤道:“老道!听到了吗?倪世鸿这后半辈子,是我所赐,他的行动,他的生命,都是我给他的,所以,他的一切,得听我的!” 蓦地一怔,闲鹤道:“战飞羽,你的意思是说要插手我们的事,宁愿惹上游云庄这个敌人?整个的组合,你都不怕!” 哈哈大笑,战飞羽道:“老道,我刚说过了,你把自己抬得太高,在有些人是并没有放在眼里的!” 闲鹤怒道:“战飞羽,你我之间究竟是谁高谁下,还未曾分得出,就算是你是个人王,你终究是一个人,你对我们的组合侮辱,可就是对游云庄下了战书!” 突地长身而起,战飞羽冷冷地道:“牛鼻子,你是个耳不听,目不明,自以为了不起的自高自大的井底之蛙!” 闲鹤暴烈地道:“战飞羽,你是个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死活的莽牛!” 昂然地,战飞羽道:“我告诉过你,你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你们那个组合同你一样,也没有那个份量,我再告诉你,我不但在你面前向你们那个无人性,野心勃勃,自不量力的组合是如此,就连你们的头儿,江可亨、江可利兄弟的面前,我也照样的如此,递战书,你配接受吗?你们那两个主儿,早就收到了我的战书!” 僵硬的脸孔紧了紧,三角眼一瞪,冷笑一声,闲鹤古怪的放松了,他道:“天下要说有那么一个对说大话不费力气的勇敢人物,战飞羽,就是你了,呸!” 古并不波地,战飞羽道:“牛鼻子老道,不信是不?我再告诉你,我的战书,都甚是特殊,递给江可利的是‘掌书’,印在他的前胸上,递给江可亨的是一指,戳在他的后脑上,他们的反应更佳,一个是吐血而逃,一个是狂笑、狂叫的疯着跑了,不信,你就问问崔太平,还有,同江可亨一块儿的不哼先生芮守愚,与奔雷手涂淋,他们两位,就在附近,那是我向贵组合递的战书,他们就算是我的‘战礼,吧!牛鼻子,我再告诉你,你若是放过铁儒生倪世鸿,那么,咱们之间的事再说,否则的话,我对你也就可以照样的来一次,先收下贵组合的这份自送上门来的礼!”越听越惊,闲鹤道人的心弦,随着战飞羽的话声拉紧,紧得即将爆炸,闲鹤道人的面色,惊恐的使腮肉收缩,麻木,僵硬,脑中几乎变成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片空白中,突然有一丝儿微妙的念头,闪掠闲鹤道人似在茫茫大海中碰到了一片木板,虽是在惊涛骇浪中,这一片小小的木板,却是他生命的寄存,由这小小的木板,他望到了灯塔,攀上了大陆。 那小小的思潮中的木板,乃是问问崔太平。 崔太平乃是武林地牢的接引堂主,与他游云庄是一致的,故而他越听越觉得战飞羽的话是太不象话了,以他战飞羽能击毙“不哼先生”芮守愚同“奔雷手”涂淋?这在江湖上,能够找出几人,是以,闲鹤道人的心弦松弛了,闲鹤道人面色平静了,平静中带着一种讥消,口吻也极端的不屑的道:“崔兄,你听,战飞羽他吹的太不像话了吧?不哼先生芮守愚与奔雷手涂淋,似乎是灯草扎的!” 战飞羽无动于衷。 崔太平幽幽的道:“道长,你的意思是说战大侠的话是吹牛!” 闲鹤一听,崔太平的口吻,似是不对,心弦顿时又拉紧起来,诧异的道:“难道不是?” 斩钉截铁的,崔太平道:“不是!” 心湖扬波,闲鹤尚存着希冀,试探地道:“是真的,不假?” 崔太平斩绝的:“真的,不假!” 突然怒叫,闲鹤厉道:“崔太平,你同战飞羽有勾搭是不?你难道要反叛武林地牢危烽烟!” 崔太平道:“道长,你说话要有根据,你知道,崔太平虽然艺不如人,却也是不受人侮辱的!” 哈哈大笑,闲鹤道:“侮辱你,崔太平,战飞羽重伤江庄主,击毙芮守愚与涂淋,可是你亲眼所见的,若非你有勾搭,怎么不假,这还不显然吗?” 崔太平平静至极的,缓缓道:“虽非亲见,芮涂两位的尸首,确实在是我请人掩埋的,而江可亨庄主的狂叫,狂笑声,却是我亲耳听到的,有三位仁兄追他去了,却是我亲自送走的!” 这不啻是一颗炸弹,在闲鹤心中爆裂,震得他的头脑,轰然一声,那思潮中的木板碎了,他又僵浮在狂潮怒涛中,心湖的波荡,直于将他沉于万劫不复之境! 蓦地,闲鹤大喝:“崔太平,你胡说!你是个骗子,你是个乱说不怕对证的没底家伙!” 微微一笑,崔太平道:“我的道爷,我有什么可以要你对证的?” 嘿嘿冷笑,闲鹤道:“你刚刚同我说过,江庄主同芮涂两位已在清晨到武林地牢去了,是吗?” 崔太平冷笑道:“不错?” 闲鹤道:“那你现在的话又怎么讲?” 崔太平哈哈一笑道:“闲鹤,你莫忘记了兵不厌诈!” 神色突变,闲鹤道:“崔太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太平好整以暇的,调侃的道:“俗语道得好,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是吗?” 闲鹤冷嘿一声,怒视着崔太平。 崔太平续道:“你道爷一进门,就表出了你是游云庄来的,那时正是我们在为不哼先生与奔雷手收尸的时候,你想,老道,你同我讲话,我是不是该顺着你想知道的说?再说,就凭你那种不可一世,人人为你牢中囚、掌中犯的姿态,你会得到实话吗?天下有人拿着敌人当朋友吗?” 闲鹤道:“崔太平,你一直就对我当敌人看待?” 幽默地,崔太平道:“道爷,你现在才知道,不嫌晚了点吗?” 闲鹤自负的怒咳一声,道:“哼!算我瞎了眼!” 崔太平道:“不是你瞎了眼,倒是你对自己相信的太过!” 闲鹤不理崔太平的讥讽,道:“崔太平,你证明战飞羽讲的不假?” 崔太平道:“千真万确,我还可以奉告战大侠保留了的,那就是武林地牢,业已被战大侠重伤江可利之后给挑了,现在的武林地牢,是灰烬一片,你来此只能到此为止!” 心弦又瞬即绷紧,闲鹤道:“崔太平,是你勾搭战飞羽与危烽烟作对,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货色?” 崔太平道:“我没有那大本领,也没有那种兴趣,战大侠是在挑了武林地牢来此碰到了江庄主的!” 闲鹤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用你的毒,将战飞羽擒住了,你未勾搭他?谁信?” 崔太平正容道:“我作了,可是我输了,输了就得履行诺言,你听得出吗?” 沉喝,闲鹤道:“我听不出,因为我不相信,战飞羽会不畏毒,更不相信你会输!什么诺言,狗屁的诺言!” 崔太平道:“假若我告诉你,战大侠连中‘七步断魂散与入喉升天,醉神仙’三种巨毒而依旧安然在你面前,你相信吗?我的诺言,属于我私人的事,你信不信由你,那本是不重要的!” 心神大震,脸色较任何时间都不相同,瘦瘦的腮帮子扭曲得挤向三角眼上,闲鹤似碰到了恶魔般的指着崔太平吼道:“你说的可真?” 崔太平道:“不相信可以当面试试给你看!” 泄气了,闲鹤茫然的对着战飞羽,不知所措。 战飞羽冷然道:“够了吧!闲鹤,你如何决定?” 这是种催命的话语,闲鹤行走江湖数十年,向来是独断独行,凭一己之好恶而任性行事,然而,他在江湖上遇到的,都是一些较他为弱的对手,不论功力与心计,他都能占上风,长此养成了他“气势凌人”的习性,如今,碰到的是心计武功,两皆不在他下,更是那种情势,让他没法在“生命”与“名誉”方面,做一个合适的抉择,闲鹤在惊凛中,并没有忘记,如何来解决当前的僵局。 望望战飞羽,望望倪世鸿。 突然,倪世鸿给了他下台阶的借口! 倪世鸿向战飞羽一抱掌:“战大侠,您不必为我……” 战飞羽一摆手道:“倪兄,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受宰割的,我看不惯这些组合的恶劣处分,任何组合均都应该去争取组成分子的福祉,不该让属下的成员,为一二野心家拼命,有了过错,还要受严厉得不合人情的处罚,其实,那并不能算是过错,你说对不?” 倪世鸿道:“谁叫我不明就里的参加了呢……” 战飞羽道:“不错,你不明就里参加,也应该明白道理后,有一个抉择的权力,其实,你可以自行选择的!” 倪世鸿,蓦地眼睛一亮,又似自言自语道:“战大侠的意思是说我有些权力,有些能力,也该有这份选择,对,我该有这份选择,人活在世上,是不能任人宰割的,我想,我找地方隐匿起来,抛开是非江湖的想法是错了,何不面对现实,为自己,为别人,做个榜样,做点有益人心的事?” 战飞羽在一旁,点点头,眸瞳中射出一股鼓励的神色,精光焰焰的,如同黑夜中的光灯。 倪世鸿突地面向闲鹤道:“道长,我心意改变了!” 闲鹤道:“跟我回去吗?但战飞羽他——” 摇摇手道:“不,战大侠从此刻起,不管我的事,他与道长的事,自有你们双方决定,我改变心意,由我做主!” 闲鹤道:“好!那么你就准备,同我一起回庄!, 倪世鸿道:“不!道长,我要采取另一种方式!” 闲鹤眼珠儿一转,三角眼一瞪,道:“你是想格毙我?哼!” 倪世鸿道:“格毙?我倪世鸿自忖还没有这个能力!” 闲鹤道:“那么,结果是一样的,你还是跟我走,较为省事省力!” 倪世鸿道:“我说过,我改变了心意!” 闲鹤怒道:“倪世鸿,你好大胆,你竟改调侃道爷,拿道爷做寻开心的对象!” 倪世鸿道:“我没这个意思,但我自知我的事应由我来解决!” 闲鹤三角眼一瞪鄙夷的道:“好志气!你想怎样?” 倪世鸿心湖平静,轻轻地道:“我自信道爷无法让我回去,因为我既与你无冤无仇,也深知没那份功力格毙你,可知道自己有一份力量,足以自保!” 一怔,闲鹤道:“你是说,你要是我较量较量,而你自信不为我所擒?倪世鸿,你太看重你自己了!” 倪世鸿道:“道爷,试试就知道,不过——”, 闲鹤怒道:“不过什么?” 倪世鸿道:“酒菜都快凉了,我们吃过饭后,再动手如何?” 看一眼四周的情况,闲鹤也自以为需要吃点东西,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何况他更需要时间思索,如何对付战飞羽,是以,他大方的道:“你想做个饱死鬼,道爷答应,待会自会多替你念几遍经,超渡你就是!” 倪世鸿根本不理,径自走到战飞羽桌上去—— 七十八、鹰鹤、扑攫、巧反拙 吃一餐饭的时间,是很快的,闲鹤道人,率领着他那四个劲装汉子同伴,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是那个刚刚被战飞羽将不哼先生芮守愚与奔雷手涂淋击毙的地方,他又与铁儒生倪世鸿对上阵。 一旁,紫黑的鲜血,模糊的尚有一滴滴,未能打扫清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崔太平首先开口道:“道长,地上的血迹,就是‘不哼先生’同‘奔雷手’的,你就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 愤怒的,闲鹤道:“崔太平,你不用说风凉话,有朝一日,我要收拾你,让你的‘毒’无所用其技的跪在我面前求饶命!” 与他对阵的是倪世鸿,倪世鸿后面站着的是战飞羽,崔太平,跟铁胳膊倪淖与铜腿詹冲。 铁儒生倪世鸿道:“道长,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先上场!” 闲鹤道:“倪世鸿,你等不及了是不?” 铁儒生道:“终归要解决的,早晚都是一样不是?” 闲鹤道:“好吧!倪世鸿,让我真正的掂掂你的分量!” 以牙还牙,已无所惧,倪世鸿道:“半斤八两,闲鹤,从现在起,你在我眼中,已没有以往的那么高不可攀,其实,我早该知道才是,你,不过是个较我成名早几年而已,实际上,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有分量,有作为,就看你临到生死关头,蝎蝎螫螫的没有一分江湖人视死如归的气势,表现的尽是些畏首畏尾的贪生怕死窝囊像,我就知道你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 俗语有一句话不是说吗,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今,铁儒生倪世鸿所讲的,都是任何人都不愿讲的事实,闲鹤听在耳里,那一份刺激,可就不是说怒不可遏可以形容的了! 气极反笑,闲鹤道:“我自己倒不知道我有如许的缺点,真谢谢你,倪世鸿,忠言逆耳,虽然不好听,总可以让老道我有个自知之明,从今后,我老道绝不欺软怕硬,现在我就先来找你这种江湖上响当当的硬角色碰碰!满意吧!姓倪的?” 铁儒生倪世鸿道:“只要动手,自然知道软硬!” 闲鹤三角眼一斜,道:“对!对!动手就知!” 最后的那个“知”字尚在牙缝里滚转,闲鹤的掌势,带着一片狂劲的罡力,有如钢力似的凶猛的削了过来。 铁儒生倪世鸿大喝一声,左手斜扬,倏然一翻,进身穿射,削向敌人面门。 闲鹤的手,如灵蛇闪晃,伸缩问“啪”的一声,俩人对了一掌,双双后退半步! 闲鹤道人眉稍上挑道:“有你的,倪世鸿,再试试!” 倪世鸿信心大增,对掌之下,半斤八两,暴然道:“试就试,谁还怕你不成?” 语气之中,虽微露怯意,然而行动上,却甚是激烈刚强,瞬息间,俩人又纠缠在一起。 闲鹤的双掌,闪电般虚实互含,隐现难测的猝然连击,掌势仿佛如漫天流影,自四面八方密密卷至。 倪世鸿双掌如流灿倒转,衣衫飘闪,袍袖飞舞,掌影连环,倏隐倏现,贬眼间,回环反击,直闻震响连串,双方又猝然分开。 脚步一动,闲鹤倏至倪世鸿面前,双掌突出,无声无息的,削向倪世鸿的胸前。 倪世鸿突然身形暴旋,有如苍鹰旋翅,力快劲疾,双手在袍袖遮掩下,微伸骤出“啪!啪!”连声,结结实实的又对了数掌。 怒叱着,闲鹤在屡攻不逞,倏然暴怒,施展出独门绝艺,双腿骤起,在近距离问,腿影连环暴然踢出,一足踢向倪世鸿的右胯,一足踢向倪世鸿的阴囊。 倪世鸿不意闲鹤有此一着,右胯首先着了一脚,阴囊处,因而亦免了巨祸。踉跄间倪世鸿暴然大怒,不顾巨痛,滴溜溜的全身暴旋,双掌如风车,轮转向闲鹤的肩头,“呼”的一声,蓝衫飘扬,血溅血绽,肩背处,闲鹤的鲜血,自两道半寸深的口子中汩汩外冒。 闲鹤赫然震怒,顾不得肩头伤痕的疼痛,怒叱一声:“倪世鸿,你今天死定了!” 掌啸暴吼,双掌如漫天流灿,闲鹤奋力追击,连环击出九十九掌。 倪世鸿打得心中冒火,豁出性命似的,身旋拳扬,风啸气荡,纵横交错的掌拳展处,一连反击了九十九招,招招狠实,式式毒辣。 人影骤散,闲鹤一掌重击倪世鸿的肩头,倪世鸿怪叫着贴地滚翻,左肩上一片血糊淋漓。 闲鹤却也摇摇欲倒,双手捂着胸际,一弯腰,“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箭! 猛然挺起,倪世鸿展出一丝笑容,道:“闲鹤!如何?” 挺身瞪目,闲鹤道:“倪世鸿,些许微伤,挡不住道爷将你提回庄去的意愿,也改变不了实际的行动!” 倪世鸿暴烈的道:“闲鹤,你是个大言不惭,自不量力的老家伙,你试试看,你想想看,就凭现在的状况,你有能力对我倪世鸿怎样?提我回去,呸!” 闲鹤厉烈的道:“倪世鸿,你有种,你敢这样对我,那就是我誓必要提你回庄的理由!” 倪世鸿讥俏的道:“老道,那不是理由不理由的事,经过两次交手,您还自认有那分力量?我同你讲守,我自诩我有力量自保,我已实现了我的自信,表现给你看了,你呢?” 闲鹤道:“不要得意,小子!我会做给你看!” 倪世鸿道:“来啊!大言不惭的野道!” 闲鹤沉喝:“倪世鸿,我要为你这句话,零碎的割了你!” 倪世鸿道:“我早准备了,否则,何必同你动手?可是能不能如你的愿,那要看事实了!” 一声虎吼,闲鹤道人的身体,如一阵风的冲到,他双拳猛起,却在挥砸的刹那,双拳突然上扬,两只脚却快不可言的疾踢倪世鸿的胸膛。 急速的倒退,倪世鸿又倏然在闲鹤双脚踢空的刹那,斜身劈掌,倏然呼啸的掌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反削而至,力道之凌厉,犀利,猛恶,竟然较刚才更加凶狠。 神色大变中,闲鹤奋身打跌,一个倒反,退避三尺,却在脚刚沾地之时,一跺脚身体如一缕青光,倏然冲向半空,快得就如同天际的一抹流星,双手双脚,圈曲着合身扑向倪世鸿。 这是闲鹤驰名武林的绝技——鹰鹤扑攫。 蓦地—— 倪世鸿知道闲鹤道人的这门绝技,那不是平常的招术,那是一种豁出全力,拼死对方的招术,只要你被他的四只手脚抱住了,那就得在他的全身力道中挣扎,挣扎不开时,就是你死亡的来临,而闲鹤却在这时,用一种人们不敢相信的动作,来对待敌人,他如同禽兽一样,将你的脑壳击碎,用他的嘴,将你的脑髓吸光,这时,他已不像人,他像禽兽般的补足他用尽的力气,敌人,会萎缩的死在他的怀中。 这是甚少人知道的秘密,倪世鸿在游云庄时,曾见过一次,他闲鹤对付一个对他极端侮辱的成名人物。 蓦然色变,倪世鸿突然间,萎缩于地,身躯就如同一个侧卷一起的刺猬,双臂微露胸前,仰躺地上,双腿圈缩,蓄力仰天,双手中,不知何时,赫然握着两柄至尖又利的蓝汪汪的匕首,双目瞪视着,业已扑至的闲鹤! 怒嘿出声,双腿倏然暴踢,双掌上扬,堪堪下降的身形,在“嘿”声中,倏忽借双脚踢中倪世鸿仰举的足尖而腾空冲起,闲鹤道人,在空中倒翻而下,立定身躯后,恨恨的道:“小子,算你知机!” 腾身而起,铁儒生倪世鸿道:“野道,你没想到吧!我这一生中,这是首次用我的保命利器,你想吸我的脑髓,我就让你尝尝利刃穿心的滋味!” 闲鹤道:“是这样子吗?” 蓦地—— 闲鹤在铁儒生倪世鸿将匕首藏于怀中的时候,猛然扑击而至,掌影飞掠,变化万千,眼看着掌影在左,实质却已在右,就这一闪之间,斩绝的一掌如同长虹般斩落! 铁儒生倪世鸿双掌如数不清的光芒锐彩在四面八方流转阻截,光影像箭那样细窄的喷散,有的却幻成了弯月般的光炫,有的扯长如一抹抹的虹带,有的奇妙的圈成团团的圆,总之,那是一片密密将他全身周围的空间窒满的掌影,将闲鹤的攻势,一一拦阻于身外! 但最后闲鹤那长虹般的一斩,却似将这密密的掌影,斩削成一道空隙,倏忽而下! 倪世鸿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号,似疯了般的,身躯暴然弹起,飞洒出一道血箭,噗地一声,腾起跌落。 面色煞白的抚着右臂,浑身浴血的站在那儿,一双目光,缓缓的睁向闲鹤道:“鹤撕爪?老道,果然厉害,但是你想将我放倒,还没有那么便宜!” 闲鹤也并未能占了多少便宜,他的伤势,不过轻了一点,那是他的那只业已受了伤的肩肿处,又加多了几条裂痕,血流得更多了。 闲鹤似下定了决心般的,毫不顾及自身的伤痕,望着铁儒生的身上鲜血,三角眼中露出一股甚为笃定的神色,坚毅地道:“不要得意,小子,我必得将你掳口去!” “不用了,老道,你还是跟我走吧!” 一个雄浑而苍劲的语声,出自前进的入口之处! 战飞羽微微在笑,他似乎对来人甚是熟悉,仅与来人点了点头,并未答语。 崔太平一见来人,不由得一怔,向战飞羽望去! 战飞羽低低的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倪兄与詹兄未来的顶头上司到了!” 崔太平与铁胳膊倪倬,铜腿詹冲,低低的轻呼:“天下第一名捕,郭老爷子?” 可不是!追来的赫然就是郭大公。 以追踪术闻名武林的郭大公,要闲鹤道人随他去,使闲鹤在心里凉了半截! 铁儒生倪世鸿并不认识郭大公,更不知郭大公与闲鹤有何纠葛,但被郭大公那五络长髯,飘洒飞扬,雄伟威猛的神态,就直觉得认为此人插手后,他没有份了! 因而,倪世鸿道:“老道,咱们以后遇上再说,今天,看来我是没份了,你来了朋友!” 倪世鸿并不管闲鹤有何反应,竟自退后,同战飞羽站在一起。 闲鹤道人道:“郭大公,老道与你可没什么纠葛,你突然到这里来插手我道爷的事,并要走,可得说个明白!” 郭大公哈哈笑道:“吃公事饭的人,不敢胡作非为的,道长,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明白吗?” 闲鹤奇道:“我作了什么事与你这老衙役缠上了关系?” 与郭大公一起来的,竟然不止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英挺的年轻人,与那一双艳名四播的姐妹花,青楼双艳朴少姑与朴幼妮,他们身旁的那个英挺的年轻人,当然就是郭大公的唯一传人,铁捕凌子影。 郭大公头一摆,道:“影儿,告诉他!” 凌子影挺身跳前,向战飞羽的方向一抱拳,表示歉意,然后向闲鹤道:“道爷是闲鹤道长吧!” 闲鹤道:“你这问案的口吻,与别人不一样,不错!是我!” 凌子影道:“道爷,这是您的东西吗?” 闲鹤瞪眼一看,一只小巧的,精光闪闪的“天师玉像”托在凌子影手中,闲鹤不得心下一紧,道:“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 凌子影道:“从一个命妇的尸身上!” 顿时变得神情激动,闲鹤道:“你是说美珠她死了?怎么死的?” 凌子影道:“被人用东西给勒死的!” 面现凄容,神情狠酷,焦急,促声道:“凶手是谁?我……” 凌子影道:“凶手是谁?你……” 突然发觉自己话太急了,闲鹤急急道:“不是!谁说我是凶手?” 凌子影道:“这得要问道长你了?我们师徒几人千里迢迢的,捕捉着您的影踪,追踪到这儿,为的就是这个。” 蓦然抬头,闲鹤道:“你是说我是凶手?” 凌子影道:“我没那么说!” 闲鹤道:“那是什么意思?” 凌子影道:“得请您去对对,何以你的信物会留在一个命妇身上?变成了凶器,我们知道,这不可能是你所为,因为没有人愿意留下自己的信物,做为铁证的,但是公门中人,却并不知道这种道理,相反的,他们认为这就是凶手行凶的凶器,找到了凶器的主人,就找到了凶手,换句话讲,你是被公门中人认为是凶手,但我师徒却是武林人,知道此物是你的,所以就只好追踪你,向你请教这个问题!” 闲鹤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是凶手了?” 凌子影道:“在办案的手续上是如此假定的!” 闲鹤道:“但我最近两个月,并未到京师去!” 凌子影道:“那得请道爷提出反证!” 闲鹤道:“我假若需要时日,证明不是我,而凶手另有其人,该怎办?” 凌子影道:“那就请道爷告诉我们是谁?我们去找!” 闲鹤道:“可是我并不知道!” 凌子影道:“那就得请道爷暂时背上这个黑锅,同我们去一趟衙门!” 突然怒发,闲鹤道:“你们这些鹰爪孙是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拘捕善良人吗?” 冷笑一声,凌子影道:“道长,你说话得清楚一点,我们捕的是作好犯科的恶人,假若没有证据,我们能随便捕你?你是善良人民,请问道长,你的信物,怎地会到了一位命妇身上?出家人有这种行为是犯了什么?我不说,道长该知道你留下了不少的面子!你如此的对我公门之人横加侮辱,岂不是真正的皂白不分?” 抢白得闲鹤瘦脸阵青阵白,气结得说不上话来,实地脸一横,道:“我不能去!” 凌子影道:“那由不得你!道爷!” 闲鹤道:“你想怎样?” 凌子影道:“本来是想请你去,既然不能,那就只有捕!” 闲鹤道:“凭你?” 凌子影道:“不错,凭我!” 闲鹤道:“小子,你说个字号我听听,够不够资格?” 平静地道:“铁捕凌子影!” 闲鹤一望郭大公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名捕郭老头的徒弟?” 凌子影道:“惭愧得很,一切都是沾我师父的光,道爷你见笑了。” 闲鹤道:“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凌子影:“怎么样?” 闲鹤道:“我负责将凶手送到,今天能否卖个面子?” 郭大公扬声道:“影儿,可以,闲鹤道人不是无情之人!” 凌子影道:“那么道长讲个期限吧!我们的上面限我们是一个月,多了我们可顶不住!” 闲鹤眉头一皱,喟叹道:“好吧!” 蓦地转面道:“倪世鸿,我们还没了结!” 铁儒生倪世鸿,挺身而出道:“闲鹤,你的麻烦够了,我们以后哪儿遇到哪儿算,如何?” 闲鹤凛冽的道:“不行,我们有了这档子事,更没时间同你耗。” 铁儒生倪世鸿冷哼一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付我!” 闲鹤道:“我要你受尽背叛组合应得的惩罚!” 铁儒生倪世鸿道:“那只是能够在你口头上说说!” 蓦然! 闲鹤腾身而起,又是那“鹰鹤扑攫”的绝招,似如一阵风般扑向铁儒生倪世鸿。 铁儒生倪世鸿,神色倏变,蓦然仰倒,双脚一圈,双手迅速的执出匕首,变成了“刺猬”般的,猛然对准闲鹤冲落的双足蹬出。 “噗”双足一接,“啊哎”连声,骨碎声随即传出,俩人的身躯,刹时紧贴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惨号,从铁儒生口中暴出,闲鹤的双手,如同二只锥子,插进了铁儒生的眼中,铁儒生的双手匕首,穿进了闲鹤道人的胸前。 二三个滚转即停歇了! 缓缓地,闲鹤自铁儒生倪世鸿的身上,虚弱的滚下,胸前流淌着紫色的血渍! 虚弱地道:“郭老头儿,你要找凶手,就得将我的毒伤治好!” 郭大公望望战飞羽,他知道,战飞羽的血,可以解毒,战飞羽道:“老哥哥,用他销案可以吗!” 郭大公道:“死人可不行。” 战飞羽道:“有活人可以证明?” 郭大公蓦地抬眼,向那四个劲装汉子望去,点点头。 四个劲装大汉,突然向四散奔逃! 娇叱声中,绿影飘洒,四个大汉起步不久,即已被朴家姐妹点倒地上! 战飞羽道:“两位姑娘的艺业,又进步了!” 朴氏姐姐双双检托道:“多承战大侠夸奖!” 蓦地一怔,战飞羽尴尬的道:“我这手令,嘿不过也好,以后说话小心点,老哥,我给你找两个帮手如何?” 一指铁胳膊倪倬同铜腿詹冲。 郭大公道:“铁路膊铜腿,那岂不太委屈?呼!老弟,你总不能让我们站在这儿喝风啊!进去慢慢谈好不?” 战飞羽拉着郭大公走向门内,哈哈大笑道:“崔兄,又得麻烦您了,这次大概我们可以安静的叙一叙了,这儿还麻烦倪檐两位,快点进来,我再为您们介绍吧!我这老哥哥想尝尝您的醉神仙呢!” 倏然停步,郭大公望向崔太平道:“什么!那位是‘醉里乾坤崔太平,?” 战飞羽道:“你以为他是谁?” 郭大公道:“勿怪闲鹤拼死受毒刃之伤了,原来他是想请崔老弟给他治毒的!” 战飞羽道:“他这叫做弄巧反拙!” 郭大公向凌子影道:“影儿,将那四位送上车去!” 战飞羽道:把车从后面赶进来,岂不更省事?” 凌子影,疾步走出,倪淖与詹冲,亲自动手将铁儒生跟闲鹤的尸体,拖出掩埋! 一刹时,前厅上,坐满一桌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武林大豪,笑声洋溢出店外!—— 七十九、快刀、好手、千里盗 一辆奇特的马车,辘辘行在荒凉的大道上。 车子较囚车的形状,尤为恶劣,高大的车厢,四周都密不透风。 车辕上,一个英挺的人物,扬鞭驱车,逸与湍飞的正与车两旁两匹马上的人谈笑着。 这正是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爱徒,唯一的传人——铁捕凌子影驾着那被战飞羽誉为有“警惕”之效的特双套机关囚车,截着他的两位爱妻,侠妓宓小小的传人,朴幼妮,朴少姑姐妹赶路,方向是京师。 在车两旁马上的,正是战飞羽介绍加入“捕头”行列的“铁路膊”倪倬与“铜腿”詹冲。 一行车,浩洽荡荡的,在欢愉中赶路,凌子影与倪倬,詹冲的笑声里,不时夹杂上朴氏姐妹的问话与笑声,那似银铃般的笑声,不止欢愉了人,也似欢愉了马,车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就如同一阵风。 荒凉的大道,渐渐被抛在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无尽头的尾巴,直向天边。 突然,车行慢了下来,缓缓的! 终于,车停了! 人无声,只有奔跑后,马儿的鼻息咻咻声! 灰土,自马蹄下,车累后翻起又落下,茫茫的一片,又归趋子寂静。 灰尘落定,车前现出了两个人,挡在路中央,阻止了车的去路。 那是两个特殊的人物,这两个人物,除了他们具有人的共同点——五官四肢齐全以外,任何一个组合,都是不相同。 他们的年龄差不多,都已可称“老”,可是他们那份长像,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是干巴巴的风干橘子似的面容的翘胡子老头,那副尊容既已不太受人欣赏,那面容上的表情,更是令人难以领教,他那面部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收债鬼,任何人都似该了他二百五,十年没还了,那一双眼睛,直似一对死羊眼。 另一位高大的身材,却又长了一个活似马猴的脸,简直就不像人,活活的像是个马猴,长腿长胳膊的大异于常人的长像。 俩人像是一路,又不像是一路! 因为他们俩虽然是并排站在中央,然而却隔了一段距离,而俩人的那份表情,又透着一种漠不相关的形象。 “铁捕”凌子影,踞于车辕之上,双目中透着一股精明的神煞光芒,扫射二人一遍,启口向左右马上的“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轻声道:“倪兄同詹兄,可认得这两位?” 倪倬与詹冲同时摇摇头。 蓦地! 车厢中传来了朴幼妮的声音道:“影,那是大名鼎鼎的快刀妙手南宫秋与千里盗东方俊人!” “噢!” 凌子影轻嗅一声,道:“我该从他们的长像上认得出来才对……可是他们俩人,怎会弄到一块?况且,我们不找他们,已是有亏职守了,他俩怎会送上门来?” 朴幼妮又传来声音道:“不管怎样,影哥,你总不能同他们耗在这儿啊!” 笑笑,凌子影道:“耗上也没关系!比比耐心,也不错呢!” 素来粗豪的铁胳膊倪倬,也似乎是变了性情,自从这俩人挡路以来,他竟然未曾出过一声,这倒真出乎凌子影的意料之外,铁胳膊倪悼能忍得住,可得归功于“醉里乾坤”崔太平在那天一晚上临分手的殷殷叮咛,嘱咐倪倬吃公事饭最忌心浮气躁,不用脑筋,更不适于凡事多嘴任性,最好的是多用眼,多用耳朵,少有嘴,勤跑腿! 倪倬毕竟是个江湖上闯荡过的人,如今他表现出了他应有的态度,在凌子影在场时,他是一句话也不吭,静观动静,这给凌子影一个初步的好印象! 在这荒凉的大道上,这一簇人车的对峙局面中,还显着特异的气氛,是宁静中的紧张气氛,“耗时”并不是真正的“目的”,目的是在双方窥伺,窥伺对方的弱点。 这种气氛,是原自于凌子影这一方的“沉着”,按常理来讲,路中阻挡已是明显的找碴,凌子影是受挑畔者,在这种情势之下,没有人不询问原因的,然而,凌子影在公门中深受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陶冶,调理,在逆境中,往往处之泰然,自“静观”中寻求原因。 为什么这面前的两个“不同道”的江湖人物,会同时在此时此地向他们递上了战书,是他第一件需要知道的事,然而他知道你对这种“怪里怪气”出名的江湖人物,以“常行”来对付,是不太收效的,是以他决定比比“耐心”,同他们对耗下去,只要你是来找“碴”的,自然要有个开始! “开始”往往可以透露出一些“事件”的端倪,是以凌子影的“沉着”是一支无形的“攻心”武器。 气氛由于他的“沉着”紧张了。 因为对方的俩人,无一不是“老江湖”,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的甚少!然而对于他驾的这辆车,却是“早闻大名”,何况,他们有所为而来! 在他们以为,任何人碰到了他们的这种不大礼貌的阻挡,绝对会问个清楚,只要一开口,那么结上个“口舌”梁子那真是容易极了! 但今天,他们碰到的对手,竟然大出他们的意料,“沉着”得使他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轻人应有的态度与修为!“沉默”是最好的防守,他们的第一步攻击,竟然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响,使他们有一种“不知深浅”的感触。 “不应战”是一种对付敌人的策略,受“挑畔”而不应战,更是逼迫敌人“摊牌”的高等策略。 “企图”往往是在这种时候露出来的。 气氛紧张,就在这种“节骨眼”上形成了! 路中央的两位,一高一矮的人物,心情紧绷在弦上,不知面前坐在“车辕”上不吭声而却微笑的年轻人,何以会有那么“沉着”!他所倚恃的是什么? 是郭大公在车中? 抑或车中更有主持人? 僵局终需打开,比“忍耐”的功夫,不是挑畔者的本意,更不会想到敌人有这种想法。 首先,瘦高的千里盗东方俊人,沉不住气了。 “喂!小伙子,怎不问话?你们鹰爪孙不是善于此道吗?” 凌子影微笑的面容,拉了下来,冷声道:“你是说犯了案,来自投的?” 这是多大的侮辱! “哈哈……” 干瘦的快刀妙手南宫秋的翘胡子,随着笑声,翘得更高了,眼角上的干巴巴的皱纹似都要挣裂,将脸裂成上下两半。 东方俊人瞪南宫秋一眼,摆头又怒向凌子影道:“年轻人!嘴巴很利可并不是福!” 冷冷的,凌子影道:“是你自己要问我的,嘴利嘴拙,都不能强过理去!你们阻路,当然有理由,我怎么要问!你不是要说吗?” 东方俊人怒哼道:“我是要说,可是现在不想说!” 凌子影道:“那是你的事!” 奇诧的,东方俊人道:“我阻你路,你不以为不太合理?你不是说嘴利嘴拙强不过理去吗?我站在这儿挡你的路也合理吗?” 凌子影道:“你认为合理,就合理了!” 干巴老头快刀妙手南宫秋的胡子翘得更高了,惊诧的望着凌子影,咦了一声道:“小伙子!我们有理,可不可以说说理在哪儿?” 凌子影道:“你已经说出来了!” 南宫秋道:“我却认为没理!” 凌子影道:“你说没理,那就没理!” 诧异至极,南宫秋道:“小伙子,你是郭大公的什么人?” 凌子影道:“你不知道?” 南宫秋道:“你可是他徒儿?叫什么‘铁捕凌子影,的?” 凌子影道:“多谢!多谢!” 南宫为道:“我看不像!” 凌子影道:“那我就愧对师父!” 南宫为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不像!” 凌子影道:“我想不想是我的事,但我不想说出来,说不说是你的事,我似乎是管不着!” 世上有种人,你若是想要他说出你想知道的话,他会拿翘,你越叫他说,他就越卖弄,但若他想说,而你不想听,他却非要你听不可。 凌子影究是一个从事“办案”的捕头,更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调理出来的徒儿,在这种“揣摸心理”上的工夫,确是已到了家!明明知道,对方说出来的话,是有辱师门的,但,他却知道,那是非说不可的,因为你挡不住他的嘴,所以,就不如叫他说出来。 可是你要真说想知道,他可能要拿捏一会,浪费时间,他不开腔,就是要逼他们真正说出目的来,不适于拖时间,在这些不紧要的关键话中,他知道也能得点“挫敌”的机会,是以他采取的“激将”法,还是让他自动说出的好。 果然,南宫秋继续开腔了:“那是因为你太窝囊了,大不像第一名捕郭大公的豪放,利落,有点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是个随风倒的家伙,看来毫无骨气可言。” 凌子影轻描淡写的道:“是吗?” 南宫秋道:“一点不错!” 凌子影道:“我师父向来没讲过!” 南宫秋道:“那是他老糊涂了!” 凌子影道:“我看你快刀妙手南宫秋年纪也不小了!” 一怔,南宫秋道:“小伙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子影道:“没什么意思,假如我师父同你说的那样是个老糊涂的话,那么你该是个老废物了!” 勃然大怒,翘胡子翘呀翘的,气得指着凌子影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东方俊人却不由得笑得打跌,边笑边道:“有趣,有趣……” 怒哼一声,南宫秋叱道:“有趣个屁!” 东方俊人道:“他对我们俩人,各有一比,岂有有趣!唉,我说年轻人,你说我阻路有理?是吗?” 凌子影道:“我说过!” 东方俊人道:“我自己还不知道理在哪儿,你能不能告诉我?” 凌子影道:“本来你不知道在那儿,就已经是理了,在我来说,道路不是我家的私产,任何人都可以走!你要站在那儿,你有那份权利,我管得着吗?” 东方俊人怔了一会,突地道:“听起来似乎有理,想一想大有问题,道路既然不是你家的私产,当然我有权站在这儿,你管不着是个理字,可是想想看,道路既然不是你家的私产,当然也不是我家的私产,你要走谁也管不着,对吗?” 凌子影点点头道:“千手盗东方俊人不愧是盗门顶尖人物!” 东方俊人摇摇头,沉声道:“年轻人,少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贫嘴,我不吃那一套,照这样说来,你也有权冲过去了?” 凌子影道:“看来是如你所说的了!” 东方俊人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冲?” 凌子影道:“因为我看你们两位的年纪都不小了!” 倏然变色,东方俊人冷凛的道:“年轻人,你是说我们两个老废物,经不起你一冲?” 凌子影反而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这么说!” 东方俊人怒道:“你的意思是这样!” 凌子影道:“我们吃公事饭的人是讲究要真凭实据,勿在勿纵,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轻纵一个坏人的!” 怒叱一声,呸道:“呸!年轻人,别往你们脸上贴金了!你们不冤枉好人,那你为什么说我来自首?” 凌子影道:“那是因为你要我问话!” 怒容满面,东方俊人道:“你配?” 凌子影依旧安逸的道:“配不配是另一回事,能不能才是真正的。” 东方俊人双目倏睁,怒道:“你能?” 凌子影道:“我若不能,你会在这儿找我的‘碴’吗?” 东方俊人道:“正是这一句话,就是因为你不配,你不能,才在这儿找你的‘碴’。” 哈哈一笑,凌子影道:“原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里盗东方俊人,是专拣软的吃的货色啊!” 猛然一怔,东方俊人的话把让人捉住了,气得张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嘿声道:“利口小子!” 快刀妙手南宫秋,却胡子一翘道:“不管你小子配不配,能不能,今天找你,虽然看来有点以大压小,但是只要你合作,识相,咱们也不为己甚,小子你怎么说?” 凌子影道:“合作,识相,在我来说是向来最喜欢的,也是会做的,那不过要看你找我究竟是为什么了!” 南宫秋道:“只要这样就好办,简单的很,小事一件!” 凌子影并不接口,南宫秋对于面前这年轻人的沉着,更进一步的有了认识,因为自他们停车以来,凌子影表现的是不温不火的性格,无懈可击的言行,南宫秋知道,他不能如此的随凌子影耗下去,必得设法打开此一僵局。 眼珠一转,南宫秋道:“你听说过战飞羽吗?” 满有兴趣,凌子影道:“听说过!” 南宫秋道:“他在哪里?” 凌子影道:“奇怪!” 南宫秋道:“有什么奇怪?” 凌子影道:“你凭什么问我战大侠的行踪?” 南宫秋道:“那是因为你的师父同他的关系不同。” 凌子影道:“你找战大侠干什么?” 沉吟一下,南宫秋道:“你只告诉我他的行踪就行,为什么似乎与你无甚关联,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凌子影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一怔,南宫秋冷冷地道:“就凭我老人家问!” 凌子影冷嘿一声道:“我要是不高兴呢?” 勃然变色,南宫秋道:“有种!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徒弟,不过——” 冷然的,凌子影道:“不过什么?” 一旁的东方俊人道:“不过你不怕麻烦,你就不说!” 脑筋一转,凌子影内心忖道:麻烦?那是说他们要做案了? 轻念至此,凌子影道:“吃公门饭的人怕麻烦,可就没办法于了,是不,两位?” 点点头,东方俊人道:“不错,凭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与铁捕凌子影的名头,怕麻烦岂不是笑话?假若如同白玉马那种案件来上个三五件,甚至更多一点,虽然可能凭着郭大公的特殊技能终有破案的一日,也或许是交不了差的破案方式,譬如做案人同赃物同埋荒山一类的事,恐怕不如现在合作告诉一下战飞羽的行踪,就免除了这些无谓的麻烦,来得省事省力吧!” 凌子影道:“不错,如此是省事省力多了,可是一者我不太喜欢在要挟之下,做这种事,二者,在我不知你们目的之前,也不太愿意做这种事,所以,我为了免除麻烦,倒是想到了两个办法,一个是两不伤和气,皆大欢喜的方法,一个是两不乐意的不得已方法,只不知两位是选哪一个?” 东方俊人一歪头,道:“怎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好吧!乐意听不乐意听,似无选择余地,你就说出来听听,让老夫来斟酌斟酌。” 凌子影道:“将你们找战大侠的目的说出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这是两不伤和气的办法。” 南宫秋道:“两不乐意的方法是什么?” 凌子影道:“这一条你接受的话,那一条就可以免了!” 南宫秋道:“老头子就有这个脾气,好奇得很,你一定说出来让我听听看!” 凌子影一整面容,冷凛至极的道:“有道是治病除根,为了怕日后的麻烦,两位就留在这儿算啦!” 蓦地哈哈大笑,那干巴巴的瘦脸上的肌肉,就像是鸡屁股拉过了屎般的,一松一紧,人也笑得打跌,南宫秋摆头向千里盗东方俊人道:“听到了吗?老偷儿,人家大捕头要留下我们呢!” 东方俊人可并没笑,板着马猴脸,冷冷的道:“年轻人越来越比老一辈的张狂了,只是张狂得未免太过离了谱儿,我看不出他凭什么在这荒野大道上,说这么大的狂言狂语,而不怕野风闪了他的舌头!” 冷冷地,一本正经的,凌子影道:“正如你所说,荒野大道,正是我说这话的理由!” 东方俊人没会过意来,对凌子影的话不甚了解的道:“年轻人,你再说的详细点,老夫不太懂!” 凌子影道:“我们虽身为公门中人,却也身在江湖,有些时候也可以用用江湖上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 南宫秋道:“你是说要将我们留在这儿,以免以后我们给你找些麻烦出来?” 凌子影肯定地点点头。 南宫秋嗤之以鼻的道:“小伙子,你这话是吓唬人?还是吹大气?” 凌子影道:“两者都不是!” 南宫秋道:“那你凭什么?” 凌子影沉声道:“就凭着这里是荒野大路,我们作了你,不需要负什么杀人偿命的责任!” 嘿嘿一笑,东方俊人道:“你是说你是以江湖人身份同我们干了?” 凌子影点点头。 东方俊人向车旁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望了一眼,竟似不屑的一指二人道:“就凭你们三个?” 凌子影方欲张口,突地身后车帘一掀,朴幼妮突然飘身而出,娇声道:“不够吗?还有两个!” 朴氏姐妹的出现,可不在他们俩人的意料之中,铁捕凌子影笃定定态度,使俩人本以为车中坐的可能是郭大公,如今一见乃是朴氏姐妹,二人都曾见过朴氏姐妹,心下当时大定,因为,他们认为朴氏姐妹总较郭大公好对付。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看看眼前的情势,一人要敌二个半可也有点伤脑筋,最使他们没有把握的是“铁捕凌子影”的真实功夫,他们丝毫不知,然而在江湖中的传言,“铁捕凌子影”似乎已可代替“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了,如此衡量,二人中就得有一人对付凌子影。 剩下的一人对付四人,那可就有点不太乐观,是以朴氏姐妹的出现,虽比郭大公出现要使他们安心,但细细衡量,却也并不是好局面。 但情势演变到这个节骨眼上,就恐他们“侠刀妙手甫宫秋”与“千里盗东方俊人”在江湖上的名头,不能在小辈面前输口,见风转舵?当然不能!因为他们丢不起这个人,是以,俩人互望一眼,准备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 可是,铁捕凌子影,却甚想知道俩人何以要找战飞羽,故而在这个时候,凌子影给了他们一个台阶的借口,轻描淡写的道:“数十年来,两位行走江湖,可向来未曾与我师徒有过纠葛,我师父甚为钦佩,是以,今天两位既然问到战大侠的行踪,我本应相告,只是在未明两位意图之前,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讲,实在是不大方便!” 甫宫秋与东方俊人,听了凌子影的这一番话,神色连变,相互望了一眼,心中却大为惊懔,他们惊懔于凌子影的处事圆滑,稳健,与他的年龄实在不相配衬,看来,“铁捕”凌子影的名声,不只是“艺业超群”可以赢得来的,想见他这种“沉着的处事态度”与“稳健的办事方法”要远较艺业更为重要。 南宫秋胡子翘啊翘的,突然“嘿”了一声,喟叹道:“小哥儿,老朽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以你的年龄,为人处事竟然有如此老到的火候,看来郭大公是真正的老眼不花!好,老朽告诉你,我们找战飞羽的原因……”—— 八十、非囚、即杀、八极庄 东方俊人突地接口道:“且慢……” 满面不快,炔刀妙手南宫秋道:“怎么?你不同意?” 东方俊人面色亦甚为难看的道:“不同意又怎样?” 突地大怒,胡子一翘,猛然转身,南宫秋面对着千里盗东方俊人道:“老偷儿,你少在我面前耍横,咱们之间的梁子还没结清,你若有意,就继续刚刚未完的搏击,看看到底是谁强谁弱!” 千里盗东方俊人吼道:“南宫秋,你不要以为你可以唬住我,要不是这小子驾车远远走来,现在躺在地上的,可真不一定是谁,你以为什么?以为你是真正的武林霸主?江湖枭雄,哼!告诉你,还差得远!你那个快刀妙手的称呼在别人面前可以咋呼咋呼,在我老人家面前,少来这一套!” 突聚功力“呼”的一掌,击向东方俊人,南宫秋的胡子一撅,骂道:“你就尝尝老子的味道,究竟如何!” “唰”的一声,飙退三尺,千里盗东方俊人躲过了快刀妙手南宫秋的凌厉一击,怒声道:“南宫老儿,你是否要破坏约定?” 冷哼一声,南宫秋转身面对凌子影,不理东方俊人。 千里盗东方俊人,突地向凌子影道:“在我们说出找战飞羽的目的以后,我要测验测验天下第一名捕的高足,到底有何惊人艺业。” 凌子影微微一笑道:“我也有此同感!” 南宫秋怒视东方俊人一眼,见他再无表示,乃向凌子影道:“我们找战飞羽,是因为同他有点过节,要向他讨个公道。” 凌子影道:“就这么简单?” 南宫秋怒道:“不这么简单,小子你说还要怎么个麻烦法?” 凌子影道:“我以为你说的详细,岂不更好?” 南宫秋怒道:“小子,你——” 朴幼妮突地接口道:“不好意思说是不?其实,不说我们也知道,还不是为了上次强抢金不换,两位一伤一逃那一件事?” 干巴巴的皱面,黄中变紫,愧容顿变恼怒!快刀妙手南宫秋戟指朴幼妮道:“利口丫头,当日战飞羽替你们消了灾,今日没有人再为你们撑腰,老夫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敬老尊贤的野丫头!” 朴幼妮道:“敬老也得有个程度,对于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向不信口雌黄的长者,我姐妹可不敢有失礼数,但对于那些不修口德的老不修,我姐妹却也不愿受窝囊气!你,快刀妙手南宫秋,就是这一号人物了!” 南宫秋哇哇大叫,胡子翘得更高,两只无神的眼睛,突现煞光,吼道:“臭丫头过来,要老头子来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嘿!” 朴幼妮漫步而出,悠悠的调侃道:“对,让姑奶奶替战大侠伸量伸量你有多重,也让姑奶奶看看你逃跑了三个月后的玩意长进了没有?看你是凭着什么来找战大侠的。” 朴幼妮的话,越说越难听,铁捕凌子影将“好人作足”了,朴幼妮却把“狠话说尽”,逗得敌人,火冒三丈,恨不得就地处决了她,铁捕凌子影看在眼里,却根本不加阻止,朴氏姐妹俩人,却已同时走向了敌人。 站在车旁的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却也趁此时,双双大步迈开,紧随在朴幼妮姐妹身后。 千里盗东方俊人,此时突的向旁一闪,袖手旁观。 快刀妙手南宫秋蓦然神色一变,狠狠的瞪了东方俊人一眼。 东方俊人扬声道:“南宫老儿,你可不能怪我临阵脱逃,我这一生中,却凡是有‘女子妇人,在场的‘场合’,我是避得远远的,我可不能在这时候破例!” 朴少姑突地道:“你是说不屑与我们女人争斗!” 干咳几声,东方俊人尴尬的道:“若说不屑,倒不如说实话是不敢!” 朴幼妮娇艳的面上,突流绽露出一朵笑靥。 南宫秋却怒哼一声,未置可否。 全身暗提真力,那本是一双无神的眼睛,突然放出了毫光,刺刺然欲择人而噬的恶狼饿虎。 一对四的局面,刹时形成,快刀妙手南宫秋,阴测测的笑了:“来吧!娃儿们,四个太少了,一块儿来更好,免得费时费事。” 终究忍不住了,铁胳膊倪悼吼道:“老小子,真以为你那份“快刀妙手,的招牌,就能唬得了人,我老倪就打心眼儿里不服气,亏你不知羞,还要找战大侠的晦气,呸!凭你也配,以我老倪看,你就凭这份长像,德性,也不配给战大侠提鞋的,来!来,不用四个五个,就让我老倪一个人打发打发你算了!” 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南宫秋的眼里可真没有这个大块头的影子,现在居然被他们缝里看人——瞧扁了,这份气可真有点窝囊,而在他南宫秋的记忆里,可就找不出这狂野的大块头到底是谁的印象,还真不敢小瞧了他,只是这种话,听来实在不顺耳,不由得盯了铁胳膊倪倬两眼,没好气的道:“你阁下怎么个称呼?个儿不小,话更狂,只不知你手底下如何,真敢同老子一个人较量较量吗?” 铁胳膊倪倬,一仰头道:“你又没生三头六臂,我老倪有什么不敢!他妈的,老倪不是早同你讲我是谁了,你还问什么?” 也不知铁胳膊倪倬是真正的损人,单是诚心的调侃,竟然有点耍赖的口吻了! 蓦地! 凌子影转身缓声道:“你们都退下来!” 话虽然转缓,语气却甚为斩绝! 前行的男女四人,不期然的,同时停步转身,一句话都未再讲,迅捷的退回原位。 凌子影向南宫秋道:“在你们考较我之前,我先同你们讲清楚战大侠的行踪,在今晨日出前,战大侠同我们刚刚分手,他是向左方的大道走的,起站那是武林牢的招待客栈,你们要是抄近路的话,在入夜前,或许能截上他,我预先声明,他的方向可是不敢一定,因为他是去追一个失心疯的人。” 东方俊人与南宫秋,互望一眼,同时启口道:“他追的可是游云庄主?” 凌子影道:“这样说来,你们是遇到游云庄主了?” 南宫秋道:“不错,游云庄主,就在我们来的‘八极庄’上,照你这么说,战飞羽岂不是背道而驰?” 凌子影道:“相信能找得到,只不过多走点路就是了。” 一怔,千里盗东方俊人道:“你是说你师父同他在一起?” 凌子影道:“阁下的脑筋反应够快!” 东方俊人,怒哼一声,未再表示什么,然而显然的他对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与战飞羽在一起,甚是不大欣赏。 “铁捕”凌子影可知道,东方俊人对他的师父郭大公,有着一种世俗的感触,这有个原因,天下的偷儿,没人愿意同捕快打些交道的,千里盗东方俊人愿意同他“铁捕”在一起吗?那只有天晓得,就以“快刀妙手”南宫秋来说,拦住他们的去路,也是逼得没有法子,当然,他推测得出,他们是冲着这一辆物异的囚车,而来找郭大公的,找郭大公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找战飞羽,既然知道了战飞羽的行踪,可就不太愿意再同郭大公打交道。 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关系,这关系,也只有从小从事办案的捕快,可以因职业的习惯而推测得出。 南宫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到‘八极庄’去等他们。” 东方俊人道:“年轻人,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如何?” 凌子影略一思忖,道:“两位要到八极庄,到那儿我再同两位印证如何?” 同时一惊,南宫秋诧异的道:“你要去八极庄?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以你的身份,你可知道适宜不适宜?” 笑笑,凌子影道:“我师父能去的地方,两位想,我能不能去?” 东方俊人道:“那可不一定!” 凌子影道:“愿听高见。” 东方俊人道:“假若令师没有重大事情,我相信他不会去八极庄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并不是傻瓜。” 冷笑一声,凌子影道:“傻瓜才去八极庄是吗?你认为八极庄那一套对公门中人自立的戒律,有约束性是不?其实,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犯法,没有惹上官家,假若是他犯了法,他们的那种戒律,就是白纸一张,毫无用处!” 东方俊人道:“年轻人,八极庄犯了法?” 凌子影摇摇头。 东方俊人道:“照呀,既没犯法,你去干什么?” 凌子影道:“我不能去?” 东方俊人道:“不能!” 凌子影道:“为什么?” 南宫秋道:“明知故问!” 凌子影冷冷地道:“假如我非去不可呢?” 南宫秋道:“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紧叮一句,凌子影道:“不堪设想到什么地步?” 南宫秋道:“你不知道?” 凌子影道:“你说出来提我个醒如何?” 南宫秋斩钉截铁的,又幸灾乐祸的道:“非囚即杀!” 凌子影道:“请问两位,囚杀人犯不犯法?囚官差杀官差也不犯法?” 南宫秋张口结舌的道:“这——” 凌子影冷哼一声。 东方俊人道:“年轻人,你这叫做引诱人犯罪。” 冷冷一声,凌子影道:“八极庄扬言天下,公门中人,踏入他们的范围之内,即非囚即杀,毫无疑问的,这已经是向在公门中讨生活的武林人下了战书,发出了引诱犯罪的通谍,这能怪谁?他能十年来没有事故发生,那是因为公门中的武林人物多数都在为职责奔波忙碌,顾不得同他计较,也因为他没有犯法,正面同公门中武林同道发生冲突,如今难得顺道来此一趟,也难得有此闲工夫,我倒想试试看他对我路过的事,怎么处置!” 千里盗东方俊,听到此一段话后,心中不由得大为惊凛,惊懔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豪气,更惊懔于自己的“挑战”过于莽撞,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初生牛犊不畏虎”,显然的,以“铁捕”凌子影,同他俩照面后的处事态度与方式来判断,面前的年轻人,已非“初生之犊”仅凭血气之勇了,他敢以迹近于“无事生非”的向武林中,三庄之一的“八极庄”正面“挑畔”,若非有“两把刷子”的把握,以“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的唯一传人的身份,做出这“幼稚”的决定,可就非任一江湖人而所能相信的了。 是以,千里盗东方俊人,绝对相信,“铁捕”凌子影的“艺业”,虽非“青出于蓝”,也与郭大公差不了多少,才敢有此决定,才敢有此雄心豪情,就他所知,放眼武林,能敢单挑八极庄的人物,实在不多,尤其武林人物吃公门饭的,能够与“八极庄”当面叫叫阵的,细细一数,也恐怕只有“郭大公”一人有此实力,如今他的唯一传人,敢于在他俩面前,误出了这种“大活”,他相信绝非“铁捕”凌子影“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有所依恃而来。 而他能够敢于如此大胆的决定,所凭仗的,绝非是公门中的势力,因为,谁都知道,江湖中的“三大庄”,任何一庄,也向不把官家势力放在眼里,这倒不是说他们有足够的力量与官兵抵抗,而主要的是“三大庄”向来不做为非做歹的事,所以,“八极庄”才敢拒公门中人于千里之外,明定公门中人,不得踏入他们的范围。 东方俊人在心理上,对“铁捕”凌子影,有了重新的估价。 同时,快刀妙手南宫秋,亦对“铁捕”凌子影的看法改观。 南宫秋的看法,却是与千里盗东方俊人的心理,殊途同当的。 南宫秋眼神死沉沉的,冷声道:“既然小子你作了这么个决定,我想老偷儿该同意我的办法——” 话是对“铁捕”凌子影与千里盗东方俊人说的,但却并不等他俩人回答,即接续的道:“到了八极庄,我们不愁看不到你小子的表演,那么我们就兔了比试考较,以免耽搁时间,假若‘郭老头’的追踪术,真的灵光,我想他们现在是该到了八极庄了!” 千里盗东方俊人一听,根本就不管“铁捕”凌子影的反应如何,转身慢步,道:“那你老小子还等什么?” 话落人已出去了三丈,当先向大路驰去。 微哼一声,快刀妙手南宫秋,紧跟着千里盗东方俊人的身后,展开身形,飞驰而去。 望望绝尘而去的两条身影,朴氏姐妹不屑的微哼一声,闪身上车,进入车内去了。 铜腿詹冲却在“铁捕”扬鞭催动的同时,一勒马头,翻身上马,傍着车辆前进,这时他冷然的道:“姜是老的辣,这两个老狐狸,倒真会见风使舵,鬼精灵得很呢!” 微微一笑,在车声辘辘,蹄声得得之中,“铁捕”凌子影道:“真正的较量起来,我们虽然不一定,然而耽搁更多的时间,可是一定的。” 铜腿詹冲道:“最可恶的是这两个老家伙的来意不明!” 点点头,“铁捕”凌子影道:“正是这句话,穷耗了这多时间,也未能掏出他们的真正意图,我想他们是隐藏了什么,真个的,就凭他们这两块料子,以江湖上的名声地位,似乎找战大侠还有理可说,但以真正的实力来讲,他们不但不配,应该是不敢,而他们两个不但‘敢’,还更敢找上师父,我想他们找师父的原因,主要是想探听战大侠行踪,所以我想他们的背后定然有着一段隐藏的秘密,难道说他们所倚恃的就是‘八极庄’?” 车辆中传来了朴幼妮的声音:“游云庄主既然在八极庄停留,那么会不会这两个老家伙同他们有关系?” 蓦地灵光一闪,凌子影道:“幼妹的想法,是很有可能……” 车辆将荒凉大道抛在后面,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飚黄,日影也正照在车尾的脚底轮下。 是正午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疏落的几家茅舍,散在道路两旁,黄土大道,与荒凉的原野上,也点缀了部分绿的生意,那是几十株高大的松柏杨柳,遮掩了茅舍所在的情景。 车马在一个扬着门帘子的三间茅店前停下了! 朴氏姐妹下车后,同铁捕凌子影同时进入店中。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分别将车马停在树下,拴好马匹,自车上搬下了带来的草料,喂好马匹,也进入店中。 这是一座三间简陋的路店。 店中陈设除了竹木桌椅以外,就是炉灶了。 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与他照料店内的,是位妇人,显然这是夫妇俩人。 此时,三间店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食客。 那是一位道爷,蓝缎子道袍,云履布抹,头挽道譬,正自低首进食,面前除了酒壶酒杯等以外,仅是四盘野菜,花生米,豆腐,炒青豆与凉拌干丝。 铁捕凌子影夫妇仁人,进入店内的动作,并未惊动了饮酌的道爷。 然而“铁胳膊”倪淖与“铜腿”詹冲进入店内时,道爷却不期然的抬头打量了二人一眼。 在能够照看到外面车马的一处迎门方桌上,凌子影率先落座。 妇人前来照应。 朴少姑道:“大嫂,给我们几壶酒,配几样下酒菜,你们最顺手的就行,荤素都可,贵贱不计。” 妇人笑笑道:“那么,我们当家的,早上正在前面塘里钓了两条大鲤鱼,就给客官做个‘活水鲤鱼汤’可好?” 朴少姑点头笑道:“那真得谢谢大嫂了!那正是求之不得的呢!” 妇人笑笑,赶紧去张罗了。 一刹时,一坛子未开封的原装酒已先到了,妇人又端了一壶茶来,给每个人面前斟上一碗,这才摆好酒杯,肴箸。 那是四色清淡的小菜,与一碟子薰鸡,一碟子酥鱼,酥鱼中那股浓中带着清香的味道,直引得铁胳膊倪倬吞咽下一口唾沫后,才上口就叫:“鱼再来一份!再来一份!” 店妇笑笑道:“客官别生气,我们可只能供应您两份,多了可没有了,一者是每桌我们只供两份,是老例儿,为的是怕有的客人吃不到,说我们偏心,二者实在这是这一锅的最后两个,真的没有了,我们可不是慢客,或者是吊客人的胃口,实在这鲫鱼难得,做起来麻烦,熬一整夜,也不过只那么一二十条!” 铁胳膊倪倬道:“好!好!两份也可!” 妇人笑笑走了! 迫不及待的,铁胳膊倪倬,一掌撕开酒坛泥封,刹时间一股醇郁的酒香散布出来。 一仰头,“铁捕”凌子影,首先干了面前的茶,伸出碗,就着坛口,接了一碗! 这种豪情,顿时引起了铁胳膊铜腿的兴趣,心中那一份上下之分的些微芥蒂,一扫而光。 这就是“铁捕”凌子影的长处,一丝儿豪情,赢得了武林豪客的心,顿时将一个略现尴尬不自在的局面变成和祥一片。 “活水鲜鲤汤”也紧跟着来了! 路上的不愉快,闷心,在热气蒸腾,酒香菜香中扩散无余,兴高采烈的,凌子影同铁路膊铜腿二人连干三杯。 “翕——” 凌子影右手猛抬,一双筷子闪电般的,停在那一活的鲤鱼汤的蒸气之中。 双目中精光暴射,凝注著尖,满面怒容,一闪即逝,旋即莞尔一笑,轻语道:“你这讨厌的东西,也趁火打劫?自投罗网,如此一来,岂不是将一味美肴,破坏得使人呕心?嘿,真正是不知死活!去吧!” 一甩手,竹著之间挟着的一个“绿头苍蝇”被甩于地下。 凌子影招呼道:“大嫂!请给换双筷子来,你这店里怎地这么不干净,竟然有那人人见了就讨厌的绿头苍蝇?” 妇人闻言,急了忙忙赶来,诧异的道:“怪了!我们这儿虽是乡村野店,没有城市里的酒店排扬大,可是甚是干净,四周也没有生蚊纳的地方,这是怎么说,真对不起!也不知这讨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难道是田地里在施肥?” 凌子影接过新筷,缓缓的道:“说不定这是个异乡苍蝇,路过此地,来此惹厌呢!不要紧大嫂,你忙你的,我们这些终日在外游荡的人,不大在乎这些么麽小丑,就是吃下去,也没甚关系,大不了恶心一阵子,也就完了!” 妇人急道:“客官虽不怪罪,我们做店东的可就更不心安了,我们夫妇,十几年来,就是靠着诚实不欺,干净地道,使过路的客官,对我们有了信心,才有今天这个局面,如今若是传出去,说是我们店里有了绿头苍蝇,那不是砸我们的饭碗,毁我们的招牌?不行,我必得看看这厌惹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非去掉他的老根不行!” 一声轻微的冷哼,只有“铁捕”凌子影听到了,心中暗自“怒哼”一声,容色不改,依旧笑道:“这种窝囔肮脏的东西,随处可生,大嫂你到哪里去找,你还是忙你的吧,我们小心点,莫让他沾上边,脏了我们的酒肴就是了!” 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嘴里还嘟囊着听不清的咒骂。 凌子影心下暗笑。 朴氏姐妹似有所党的提起了防备之心,趁不注意的时候,打量了店中一眼,在老道那一桌上,略微停住,面上显出了一股狐疑之容。 只有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二人,似尚无所觉,铁胳膊倪倬更大吼道:“一个苍蝇,怪不得大惊小怪,来来来!干!” 一仰脸,突地—— “哇——”的一声,急急扭头,喷出了刚进喉咙的一杯酒,手抚着下额,骂咧咧的道:“奶奶的什么玩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叮了老倪一口?” 说着话,将抚在痛处的手一张,赫然又是一个“绿头苍蝇”。 “咦!” 铁胳膊倪倬道:“这脏东西,竟然叮人?他妈的,老子真倒霉!呸!” “铁捕”凌子影的面色阴沉了! 铜腿詹冲似有所觉的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同他计较什么,来,干!” 一仰脸,干了面前的酒杯!” 突地—— 凌子影有意无意的,迅快的伸出酒杯去,递到铜腿詹冲面前,一抬手,一照,道:“干!” “翕——” 一声悠长的翔飞声,自凌子影的扬手时响出,射向店中那老道的桌上。 朴氏姐妹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一只绿头苍蝇,叮向敬酒的铜腿手背之时,被自己的夫婿,以照杯喝“干”的同时,小指一弹,将绿头蝇弹了回去! “叮——” 老道面前的酒杯响了一声,酒自杯中,缓缓渗出,杯边一只烂泥似的绿头蝇尸体,赫然入目。 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铁捕”凌子影的杰作。 老道神色变青变白的几度转换,最后终于深深的吸了口气,敝声道:“店家,给贫道换个酒杯!” 店家妇人闻声后,急急的走来,给换了个酒杯,当妇人将那桌上的酒杯拿起时,竟然变成了一堆瓷料,妇人尖叫一声!如同碰到了鬼般的,脸色顿时青紫,牙齿也索索直抖,手一甩,瓷料洒了一地,口中期期地道:“道爷,这……” 老道神色倏然变得难看之极,强吸一口大气,压住胸中的震恐与恼怒,缓缓的吐出后,沉声道:“没什么,我赔就是了!” 妇人蝎蝎螫螫的,连连点头,踉跄后退,边走边道:“是,是!” 退了三步,疾快的转入炉灶之处,俯耳对掌勺的男掌柜的叽咕几句。 男掌柜的诧异的望了那老道一眼,低声道:“莫管!凡事稳当点,小心伺候,反正我们这种人不妨碍人家的事,就不会有害处,前些日不是还因祸得福,赔的银子比毁的家俱还多吗?你这是怎么啦!” 钱多能使鬼推磨,钱多照样也可以压惊,店家的妇人想到前些时打架的情形,害怕了,可是想到赔的银子,多了好多倍,夫妇两辛苦一年,也赚不了那多的时候,惊恐心理,刹时间到了九霄云外,心底恨不得快有事情发生。 双目紧紧的盯着道爷不放,满脸奇异之色。 妇人的希望,并没有落空—— 八十一、铁捕、威严、折僧遭 一阵急风,旋冲进店来,光影一暗,店内已站立一人,尚未站稳身形,已沙哑的大声吼叫:“假牛鼻子,快走!那老狗的鼻子尖得很,已追来了,你去通知他们,准备阻截,我在这儿挡他一阵!” 来人乃是一个胖大的老和尚,秃头放光,戒疤紫亮,浓眉大眼,阔口炸腮,张着大眼瞪着“铁捕”凌子影一桌,面露狐疑之容。 老道长身而起,急步向后面走去。 飚影倏闪,老道蓦地左晃右挪,连连躲闪,而面前的蓝影却左晃右闪的同时挡住去路。 蓦地一声怒叱! 双臂倏抬,猛然反掌击了出去。 “嘭”的一声,蓝影晃动,略退半步! 老道却连退两步,始拿桩站稳。 朴氏姐妹,铁胳膊铜腿,纷纷移动身形,顿时将甫进门口的胖大和尚,围了起来! 老道退后的动作,使和尚惊“咦”一声,就待前扑,倏忽间,自己前后左右已多出了四个人,使他睁大了眼睛,诧异而又恼怒的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朴少姑道:“听听你同伴的吧!” 胖大和尚望向老道。 老道此时正愤恨的怒瞪着面前的阻路者——“铁捕”凌子影道:“阁下是何原因阻路?” “铁捕”凌子影道:“听听看……” 蓦地—— 店外传来了一阵苍劲的笑声道:“战老弟,怎么样,我说他走不远吧!老远我就知道影儿他们在这儿呢!” 战飞羽的声音道:“我又没你的那种特殊功力,可是也得进去看看才能确定啊?” 苍劲的笑声道:“闯——” 声未停,门口已站了俩人。 战飞羽悠闲的拢着手,在打量着店中的情形。 郭大公哈哈长笑道:“如何?老秃贼再滑,也落得自投罗网!” 和尚怒目郭大公道:“郭大公,你少在佛爷面前放肆,别人对你天下第一名捕忌讳,我修缘可并不在乎!” 郭大公点点头道:“当然!当然,酒肉修缘,已经是四大皆空的佛门高僧,对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畏惧可言?” 修缘怒吼:“你知道就好,佛爷是出了名的修身不修口的罗汉,你拿酒肉和尚来想羞辱我,激怒我,那你是打错了算盘,动错了脑筋!” 郭大公道:“我犯不着为你这么个上不了台盘的秃子动脑筋!” 修缘怒吼:“那你同姓战的为什么和驱不走的苍蝇似的,老跟着佛爷干什么?” 郭大公冷哼一声道:“修缘,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佯?” 狗肉和尚修缘道:“佛爷自己的事,都懒得管,哪知道你想干什么?” 郭大公道:“修缘,游云庄的江可利,被你的同道架走时的情形你可还记得清楚?告诉你,他是被神功所震,若不早治,后果不堪设想,我劝你们还是交他出来,让战飞羽治好他,否则……” 修缘冷冽的道:“呸,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还会安着好心?就凭佛爷并不怕你们两个那种臭名,要不是佛爷……” 冷然的,战飞羽道:“修缘,装什么灰孙子,战飞羽闲着没事干,找你干什么?你难道是个反复无常的孬种?吹大气的草包!” 勃然暴怒,修缘道:“奶奶的战飞羽,你神气什么?有种就到八极庄,咱们来个总解决!” 笑笑,安温已极的战飞羽道:“八极庄吓不住我,修缘,那也不是你的庇护所,有种没种都不大要紧,最要紧的是一切问题最好是现在解决,免得夜长梦多。你跑到这儿来,不是找帮手吗?现在可以了,招呼你的同伴,一块儿来吧!战飞羽既不嫌你酒肉和尚修缘一个人大少,也不嫌加上个吹火道人道安二个人多,” 道人倏然扭头道:“战飞羽,你向我挑战?”战飞羽冷冷地道:“怎么,不够资格?” 道人道:“凭什么?” 调侃地,战飞羽道:“不凭什么!” 勃然大怒,道人道:“战飞羽,道爷可不是同你耍嘴,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在我道安眼中,并不认为你够资格横行江湖,你惹上道爷,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战飞羽道:“就因为没好处才惹你,有好处我还不惹你呢!” 道人道:“你等着,等我弄清楚了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阻路小子的横行意图再同你算帐!” 哈哈一笑,战飞羽意味深长的道:“道安,你假若真想同我算帐,就得现在,否则,你要是先同你面前的‘小子’弄清楚的时候,恐怕——” 怒容满面,沉声暴叱,道安道:“恐怕什么?” 战飞羽轻松的语调,严肃的态度,凛声道:“恐怕就没机会了!” 一怔,旋即暴怒道:“战飞羽,你是说这小子能将道爷宰了?” 摇摇头,战飞羽道:“不!没那么严重,你面前的‘小子’据我所知,没有‘宰人’的习惯,你这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只是他有个抓人的毛病!” 怒嘿一声,道安道:“道爷不信邪!” 战飞羽道:“信不信由你!最好是试试!” 大吼,影动中道安道:“试试就试试!” 青光倏然在吼声中奔雷掣电般攻向“铁捕”凌子影。 “铁捕”凌子影怒叱一声,健腕倏扬,一缕晶芒起处,与青光“呛”然相滑,以攻代守,毒辣中透着无比的劲道。 两把刀,两把驰名武林的钢刀,一招之中连续显出了双方的精深造诣。 一触再进,道安健腕一沉,刀尖疾撩敌臂,这一刀充满了杀着,撩臂之后的一招,将是制敌于死的狠毒招式,连绵而至。 “铁捕”凌子影,犹似未觉,懵憧的直向陷阱中落去,刀势一缩,骼的架住了敌刀,腋下空门大露。 铁胳膊铜腿双双惊呼一声,奋身就待扑击,蓦地朴少姑轻轻一抖臂,止住了俩人。 眨眼之间—— “铁捕”凌子影的腋下,青光一闪,“噗”的一声,道安的钢刀,如中败革,心头蓦地一震,握刀的右手酸麻无比,一咬牙,狠力向回一拔。 那铁捕凌子影腋下中刀的同时,举刀的右臂,赴势下击,单刀翻背猛然砍中道安的左肩。 一个踉跄,道安身向前冲,左掌握拳,顺势击向铁捕凌子影。 下击的左臂,猛然将道安的钢刀挟于腋下,右肩一晃,道安的身躯随着钢刀摆动,“铁捕”凌子影,倏然抬臂旋身,趁放掉道安钢刀的同时,错身转于前冲的道安身侧,左掌起处,一掌印上了道安的腰间麻穴。 腿抬脚起,踢了道安一个狗吃屎! 铁捕凌子影道:“詹兄,绑起来!” 铜腿旋风般冲出,用道安的丝绦,三把两把的将道安捆起,就像个端午节的粽子。 怒吼一声! 胖和尚修缘冲向道安。 蓦然,紫影飘飘,娇叱连连,朴氏姐妹,双双阻住了修缘去路。 修缘蓦地停身,一双贼目,骨碌碌在朴氏姐妹二人身上转动,然后道:“两位要阻止我?” 朴幼妮道:“我们已经阻止了!”修缘跨前一步道:“阻住阻不住,那要看你们的功力!接招!” 陡然双掌一锗,向前分划而出,掌出仿如大鹏展翅,劲风凛凛,但却甚是飘忽。 朴幼妮娇躯往左一斜,右掌微吐,迎着对方来掌,虚空画了一圈。 朴少妮现方抓药,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波!波!” 几乎是同时之间,二声暴响,有如惊涛拍岸,刹那间劲风四溢,客栈中灰土飞扬,向四面排荡的劲风,震得桌椅歪斜,炉火熄灭,店主夫妇不由得尖声惊叫,踉跄逃向栈外。 一伸手,郭大公将夫妇二人阻住,轻声道:“莫怕,也不要走,走了可没有人赔你们的损失。” 店主夫妇惊怔在当地,极舍不得走,又现出了极度的惊怕。 修缘和尚,一招被震得直向后退三步。 猛然长吸一口气道:“好掌法!” 法字在舌尖上绽雷般响,人已前扑而至,掌分左右,宛如两排钢刀,向外飞削,分别攻向朴氏姐妹。 朴氏姐妹,四掌齐出,骄指如戟,逞向他的手腕脉门点去。 一声冷哼,修缘掌式突变,双掌一合,身躯倏旋,单独的似旋风般,缠上朴少姑,单掌向朴少姑的右腰掌削而至。 朴少姑身形一拧,右掌陡沉,以削骨之式,猛然削向和尚的光头。 朴幼妮一闪飘步,闪至和尚身侧,一掌疾劈而出,娇笑道:“你想单拼,没那么便宜!” 虎吼一声,在双双夹击之下,修缘倏然旋身挪步,躲开两方来掌,一矮身,身躯又倏然旋转一周,僧袍飞舞中,右手扬起,虚空划了一个圈子,向外推去,喝道:“让你们这两个臭丫头,尝尝佛爷的厉害!” 掌代剑离,神妙异常,凌厉之极的削砍朴氏姐妹,那胖大的躯体,却轻如飘絮般的随势旋飞,轻灵利落至极。 朴氏姐妹身如飘风,势如峡蝶翩翩飞舞于劲掌厉风之中,只闻风声飒飒,连连“啪噗”,激斗中的人已是招招实击,堪堪狠攻的对了数十招。 蓦地,“铁捕”凌子影轻叱道:“幼妹你们退下!” 娇叱声中,朴氏姐妹,双双退出斗场! 修缘满脸怒容,喘息连连,望向凌子影道:“小子,你叫这两个臭丫头退下去,可真是时候。” 冷哼一声,朴幼妮道:“和尚,你的话中可是说想赢我们?” 和尚道:“岂止赢你们,稍延一点时光,就让你俩躺在就地不起!” 嗤之以鼻,朴幼妮道:“要不要再试试?” 和尚道:“你敢吗,臭丫头!” 怒声叱咤,朴幼妮道:“臭和尚,秃驴,你口齿干净一点,姑奶奶火了,将你那嚼舌根的碎牙敲破,你莫以为口舌不干净有什么便宜可赚!” 修缘道:“利口丫头!何不再试试?” 凌子影道:“修缘,亮家伙吧!他们不屑和你出手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让他们退出,只是不愿意落个二敌一的名义,你该知道的!” 修缘蓦地敝声大笑…… 郭大公道:“影儿,你忘了,酒肉和尚是以掌成名江湖的,他没家伙可亮!” 冷哼一哼,修缘道:“郭老头,你不用明里暗里的唬我,没有家伙可亮,可也照样会用家伙,今天佛爷就用家伙同这张狂的小子斗斗,让他见识见识!” 战飞羽蓦地煞声道:“修缘,你还是用掌吧,你能用家伙没人不信,可是不如你的掌厉害,你要知道,与你对面的,乃是‘铁捕’凌子影,他并不是省油灯,兵刃拳掌,可是样样都精,你若用家伙,那是以己之短,对人之长,你不占便宜,又该耍赖了!” 修缘怒道:“战飞羽,我知道你是以那双手驰名江湖的,你不用在那儿说些狗屁不通的风凉话给佛爷听,我不听你那一套,你简直是个满嘴胡柴的无赖,佛爷什么时候耍赖了?你简直是个大乌龙!” 战飞羽冷凛地道:“你不耍赖?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你的僧袖?刚刚若非两位少奶奶手下留情,你那一双爪子,早不是你的了,哼!还有脸在这儿吹大气,也不害臊!” 又损又骂,又有证据的一顿话,将酒肉和尚骂得怔在当场,尴尬的举着双袖,双眼中露出一种既感意外,又极震动的惊诧。 笑了笑,“铁捕”凌子影道:“没关系,大和尚,只要你有兴趣,凌某人仍有兴陪你走趟拳脚,只要你手底的功夫如你嘴上的功夫一样的利落,还是有希望扳回面子去的。” 这是什么话,当场讽刺,武林人的一口气,是向不服输的低头,酒肉和尚再是这种人却也不会低头认输,何况他正在找不到台阶下台的时候?这正是最好的借口。 他可不晓得,这正是“铁捕”凌子影给他的机会。 双袖一甩,怒声暴吼:“小子,你不用张狂,佛爷不小心,着了那两个臭丫头的鬼门道,对你,佛爷绝不留情!” 凌子影道:“对!将你的狗肉掌,施出来让我评评看,究竟有多大的火候。” “呸”的一声,酒肉和尚接口道:“凭你也配?臭小子!” 喝声雷响,震人心魄,想见和尚是恼羞成怒,喝声未完,人已张臂抡掌,猛然切下。 “铁捕”凌子影早有准备,和尚掌尚未到,他已“唰”的一声,还刀入鞘,身子飞快的一记“倒身飞摔”手法一捞,五指箕张,抓向切来的右掌。 微哼一声,酒肉和尚顺势一扬右掌,斜削“铁捕”肩头,左掌刀鬼魅般,倏忽由袖底翻出,如一枚匕首般,三指并拢,插向斜身的“铁捕”左肋。 滴溜溜一转,人如陀螺,旋绕着“酒肉”和尚转了一圈,一圈之中,“铁捕”,凌子影的双掌翻飞,如电光石火般递出了八十七掌。 虎吼声中,身形如圆柱,在八十六掌围击中,酒肉和尚也双掌交相挥舞,“啪啪”声中,还了八十六掌,掌掌狠辣,招招恶毒。 刹时间,俩人如一团飞转的“龙卷风”般,旋绕不已,只闻“啪啪”连声,怒叱阵阵,武林中的一阵恶斗,展开在这小小的野店之中。 激斗中的俩人,施出了看家的本领,业已到了一举即可判敌于死的关头。 每个人都紧张的注意战斗圈,只有战飞羽,轻松潇洒的,漠不关心的,突然走到了“铁捕”凌子影的酒席之前,自斟了一杯酒,一仰而干,又看了一眼,缓缓的坐下身去,挟了一块卤味,蓦地仰头,抛上半空,张口接入嘴中,有味的咀嚼着,又一招手,挟了一筷子“活水鲤鱼”,放入口中,鱼方人口,蓦地一声大喝道:“好——” “嘭”的一声,激斗中的俩人,倏然分了开来。 “铁捕”凌子影,心胸起伏,退后三步,挺立当地,双目中露出一股寒煞,注视着胖和尚。 踉跄的连退五步,胖和尚脸色紫涨,紧闭嘴唇,胸前起伏,如风笼鼓荡,蓦地,一俯身。 “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紫血的淤块。 “铁捕”凌子影道:“和尚,还有再战之力吗?” 突一挺身,长吸了口气,和尚道:“小子,说什么,再来一百回合!” 蓦地战飞羽道:“算了吧!酒肉和尚,你若想保住你那一身功力,就乖乖的赔偿人家店中的家具,等我们打打尖,就同你上八极庄,你要不想要那身功力呢!喏!我说凌世兄,用你的‘一指禅’在他的‘肾腰穴’上点一指,就可以了!” 酒肉和尚蓦然神色陡变,颤声道:“小子!你会一指禅!” 战飞羽道:“那有什么稀奇,他虽是郭大公的徒弟,但他却也是一指禅的传人,而且是家传绝学。” 废然喟叹一声,酒肉和尚向战飞羽道:“姓战的,你说话算话?” 战飞羽冷冷地道:“废话!” 一点不错,战飞羽在江湖中,话比皇帝老子的诏书还有信用,酒肉和尚哪能不知?闻声后,酒肉和尚如斗败的公鸡,走向老道。 战飞羽道:“詹兄,将道安的绳索解了,我们吃点就走!喂!我说掌柜的,给我们把这酒菜,该温的温温,要快啊!” 和尚一扬手,一锭黄澄澄的金子,丢在柜上。 店主人惊容顿敛,忙忙的去生火,催着妇人作菜去了。 战飞羽向郭大公道:“也没有你这作师父的,凌世兄那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关心的那样忘我吗?” 郭大公增大声音道:“这叫做关心则乱嘛!我们没你那份镇定,尤其是在他们的生死关头!” 战飞羽笑笑—— 八十二、赤魅、黑魈、及人魃 店主人的精神头十足,这也难怪,在这个乡野之中,辛苦一辈子,恐怕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如今,人家只给毁坏了几张几钱银子就买得到的破板凳破椅子,一赔就是几两金子,他们怎能不精神十足的伺候? 他本不敢要那么多的,可是就那么怪,你越不想发财,财神爷越找你,记得前次,有那么位公子哥儿的人,在这里惩了一位粗壮不讲理的汉子,就是为了他无缘无故的发横给坏了几张桌椅,被那公子哥儿硬逼着赔了五两银子,他不敢要,惹得那粗壮汉子发了火,差点又向他动手,他这才知道,这些动刀拿枪的江湖人物,是不能同平常人一样的对待的,最好的法子,是他们要怎样,便怎样,莫多言多语就行了。 酒菜重温过以后,战飞羽同郭大公师徒一桌,和尚与道士一桌。 战飞羽这一桌可是有说有笑。 道士与和尚,可就大眼瞪小眼的,一脸的丧气,哪有心情动筷子? 战飞羽向郭大公道:“老哥哥,八极庄对你们吃公家饭的,可是进此一步,非囚即杀,我看你得准备准备,尝尝被囚的味道。” 豪情万丈的,郭大公道:“本来,我已退休了!现在的差,影儿夫妇已能接手了,不怕你老弟见罪,八极庄来走一趟,是我的宿愿,可真没想到,在这退休的时候碰上了,这次若不是为了车里的主儿,我可真犯不着出来,这样也好,两个心愿了一个,岂不很美?” 诧异地,战飞羽道:“两个心愿?……” 郭大公点点头,仰脸干了一杯,道:“另一个心愿,我向未曾说过,只放在我心里……” 说至此,努嘴向朴氏姐妹,随即道:“这是两个徒媳的事,一直埋在我心里,近几年来,连点影儿也没有,他们不急,我可知道,这么大把年纪了,我该在我入土之前,将他们的事料理个眉目出来,只是这种事却不是心急的,只能碰运气了!” 战飞羽道:“两位弟媳?” 郭大公道:“他们的艺业,是谁传授,你是晓得了?其实,以他俩的家世,是不可能跟那位前辈学艺的,他们是不得已,这一番苦衷,也只有我们师徒了解。” 这一席话,说得战飞羽如坠五里雾中。 郭大公望望另一桌上,张着耳朵倾听的道士与和尚,缓缓地举起杯来,向战飞羽道:“来,老弟,我们吃了这杯,该上路了,以后有时间,慢慢同你谈!” 会意的,战飞羽爽快的仰头干杯,几个人,顿时酒足饭饱,起身向店外走去。 和尚与道士也随后而出。 车马前进,执鞭者,依然是“铁捕”凌子影,他的身旁,可多了个铁胳膊倪悼。 朴少姑、朴幼妮姐妹,反而骑上了铁胳膊铜腿的马。 战飞羽、郭大公、詹冲,与和尚道士,五个人都坐进了车里。 战飞羽在“铁捕”凌子影扬鞭催车前进的辘辘声中,低笑道:“真没想到,我有幸坐在了老哥哥的车中。” 郭大公笑道:“我也很高兴!” 战飞羽望着郭大公。 郭大公道:“就凭我这辆专囚犯人的车,能囚到你这位江湖有名的煞星,‘神手无相’战飞羽,岂不是天下奇闻,江湖盛事?” 战飞羽道:“老哥哥,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为自己人吹嘘得离了谱,使做兄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呢,江湖上的传言,你也当了真,我可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煞星’的名了!” 笑笑,郭大公道:“怎么,嫌煞星不好?” 战飞羽道:“好不好倒在其次,听起来怪别扭的!” 郭大公笑道:“有没有人为了这句话而受过惩罚?” 战飞羽道:“没有,人口是没遮拦的,假若为这种话斗气,那得气死!不气死也累死,哪有那多闲工夫?何况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只有三种!” 奇怪的,郭大公道:“还有那多讲究?” 战飞羽道:“说来可就简单,一种就是同你我这种关系,在这种时机,一种是虽然面对着我而不认识我的人当面说我的坏话,你说这种人,值得同他生气吗?动手吗?” 郭大公道:“当然,这种人不够资格,还有一种呢?” 战飞羽道:“还有一种人,是那种以为自己聪明,自己对天下所有武功,都了解得很透彻,认为人总是吃五谷长大的,人活在世界上就是凭着一口气,在武功上,这一口气正是控制全局,气暴,气弱,都会损伤武功的成就,所以每在对敌之时,骂一些敌人不爱听的话,主要的目的,在激怒对方,影响敌人的功力及心理,他好从中取利,在这种节骨眼上,占点便宜!” 郭大公道:“听老弟的口气,似乎是深不以为然,难道这种想法不对?” 战飞羽道:“对!可惜他们弄错了对象。” 郭大公奇诧的:“你的意思是——” 笑笑,战飞羽道:“我练的是无相功,无相功的最主要功用在‘无相’二字,神手无相的神手,那不过是神功的外延而非内涵,真正的无相功练至极致后,那是不分内外的。” 庄重的,郭大公道:“如此说来,我该向老弟恭喜!” 战飞羽奇特的望向郭大公,眼神中露出悠闲的神色。 郭大公道:“老弟既然能说出‘神功’的极致,当然已有此进境,若非如此,怎能够有得于心,而宣之于口?” 笑一笑,战飞羽道:“这不变成炫耀了吗,老哥哥?” 郭大公道:“那也是你老哥哥的脑筋转得快啊?” 自我标榜的话,往往是解嘲的最好台阶。 战飞羽笑了! 郭大公也笑了! 笑声扬扬开去,响亮而豪壮,如千年古钟,如硕大革鼓,震响天际。 战飞羽停笑道:“这种人碰到我用这一招时,往往收到的是反效果,我知道,我的面容冷酷,但,越在这时,却越发的心情平静。” 郭大公道:“武功进至化境后,任何一门都应是如此才对!” 战飞羽同意的点点头! 突然,车外传来了“铁捕”凌子影的话声:“师父,有人阻道!” 郭大公道:“你自行应付吧!” 铁捕凌子影又道:“这个阻路的很奇特——是个‘路倒’。” 一怔,郭大公与战飞羽互望一眼后,同时又转面向身侧的道士与和尚望去。 道士与和尚双双低下头去。 然而神色间,却掠过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 战飞羽与郭大公又互望一眼后,点点头。 郭大公奇异的道:“如果八极庄真的网罗了这个凶人,可就是件辣手的事。” 战飞羽不以为然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向来也是如此!” 郭大公突地扬声道:“影儿,将车轮扎起!” “啪”的一声鞭响;车辆突地停下。 凌子影跃身下车,自车后拿出一包轮的皮革等物事,迅捷的,利落的,独自放好,这时间,铁胳膊与铜腿也同时下车,在旁略加帮手,也似有意在学习装置此一套看来笨重,实际上却甚是轻灵的装备的装置法。 不多时,车辆又开始前进,一点声音也没有,而却更平稳轻快。 铁胳膊倪悼与铜腿詹冲,与凌子影挤在车辕上未再进入车中。 车辆又走了一段路,突然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停在路上。 铁捕凌子影,望着路中央,久久不语。 一刹时,大道上的空气,似被凝结了。 战飞羽的双目如鹰鸷般,凝注在路中的一滩仆卧的身影上。 那是个不见面目的人物,瘦瘦的,长长的,直挺挺的仆卧在地上,双臂特长,也向前伸出,整个的人,将大道的车辙,都横在身下,手指与脚尖,几乎将道路,整卞阻住。 凌子影轻轻的,但却甚是爽利的,一跃落地,距仆卧之人,尚有五尺,立于马头前。 向道路两旁环视一周,只见此处,虽已近庄院,然而却空荡荡的,处处田地中,有林木的影子,在大道的两旁除了田地外,只有两座孤零零的孤坟,分左右在这大道旁十余尺处。 凌子影一皱眉头,不禁多看了两眼那路旁的每一座坟,似无甚岔眼之处。 然而,马上的朴氏姐妹,却一提缰绳,马头一带,就待过去查看! 蓦地! 战飞羽自车中扬声道:“两位请暂且停步!” 闻声止步,回头望向车内,朴幼妮道:“战大叔……” 战飞羽道:“不用去看,那是二座假坟,是‘赤魅毛烈’和‘黑魈赫连温’的栖身所,小心他的魅风与魈火,路上的那位就是‘人魃杭汉’,对付他们,最好是远攻,切忌近搏。” 仰躺地上的“人魃杭汉’一骨碌爬翻而起。 丈许高的身躯,细颈挑着个三角脑袋,满头刺猬似的短发,冲向天际,一双三角眼白多黑少,骨碌碌的向着凌子影打量,两颧骨就如同两座小山,撑向两旁,使他的脸孔,变成了个道道地地的上下尖中央宽的楔子,那小鼻子,阔口中的白毵毵大牙,更增加了他几分恶像。 口齿翁合,阴阴的道:“是哪个小子,能一口道出杭爷的祖宗三代来?” 长臂一抬,五根手指上的指甲,怕不有尺许,伸缩间指着凌子影道:“臭小子,是你吗?” 铁捕凌子影怒哼一声道:“江湖三凶,果然人如其名,毫无一点人味!” 龇牙怒骂,人魃杭汉道:“臭小了,你是不想活了?报个名来,让杭老爷打发你去见阎王!” 凌子影道:“听说旱魃山魈,都是阎王爷不收的孤魂野鬼,喂!你这个人魃说说看,是不是真的?” 杭汉露出来的门牙,咬得吱吱作响,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就似要突了出来,尺许长的指甲,一伸一缩的指着凌子影道:“臭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肆,要使出双倍的代价,我要你跪在杭爷面前叩上一百个响头以后,再慢慢的留下来零碎的剐你!” 凌子影反而笑道:“嘴是两片皮,任凭你上下移动,好说坏说都随你的意,可是后果,可不由得你!” 杭汉吼道:“奶奶个皮的后果,杭爷只知道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送你到姥姥家去,就是后果。” 凌子影道:“对!那就后果,可不一定发生在谁的身上,那要凭真功夫,实本领,凭着骂人的本领,我可知道那是一定不行!我的意思是说,如同你这种人物,就属于这一类了!绝对没错,我可以打得赢的。” 勃然暴怒,杭汉大吼:“老小子们,出来,听到这臭小子的话了吗?” 倏忽间,从那坟墓中,钻出了两个人,一个活似个僵尸,一个活脱脱的是个妖怪,赤发赤须,满身赤毛,连眼睛鼻子,都似乎被血染了似的,那个僵尸型的人,却是全身被一套长长的黑衣,紧裹着,看来那不是布料制成的衣服,箍在身上,一丝儿空隙也没有,除了眼珠还有那么一圈白色以外,浑身上下,都似是一支蘸饱了墨汁的笔尖,通体尽墨。 首先朴氏姐妹发出了惊“咦!”惊咦后紧跟着的却是满脸的不屑之容。 战飞羽蓦地扬手点了道安与酒肉和尚的穴道。 道安与和尚不由得同时怒目瞪向战飞羽道:“你——” 摇摇手,战飞羽道:“二位别急,我是怕两位不知此车的厉害,在自动作,受伤送命,都是白搭,所以请两位在此稍憩一会,你们的那三位同伴,可不能要他们向女娃子动手,那份长像已够恶心了,怎可再劳动她们姐妹?所以,我们得出去看看,本来我没这么罗嗦,只不过两位是出自自愿,在道义上我不愿两位在没有达到目的地前面受任何损伤!” 冷嗤一声,道安道:“阁下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 战飞羽道:“你说呢?” 道安冷哼道:“我看是怕我们出去同外面的三位联手吧!” 蓦地扬掌,解了二人穴道,战飞羽道:“倪詹二兄,请让让路,有人要下车!” 然后战飞羽道:“二位请!” 道士与和尚大为诧异的互望一眼,似心意互通的摇摇头道:“我们不出去了!” 战飞羽笑笑道:“二位毕竟是聪明人,坐山观虎斗,总比参加打斗好点,是不?那么我敬告两位,这是一辆特制的机关车,我们下车后,两位最好不要乱动,出了岔子,可别说我们没有事先说明。” 郭大公道:“战大弟,你忘了,我们可以请两位在里面安安稳稳的坐观,开开‘封’点不就行了?” 突然醒悟似的,战飞羽飘然而出,道:“老哥哥,看你的安排了!” 飘落车后与凌子影站了个并排的战飞羽,出现得突然,话也说得有意思! “两位少奶奶,请高坐车处,看鬼魅表现‘炼魂火舞,,增加点‘阴谋常识’吧!” 郭大公下车了,车帘倏然卷起,露出了一扇黑漆发亮的铁门,只有二个小窗口,五寸大小,此时正有两只眼睛向外窥望。 同时,战飞羽话声一落,当面的人魅杭汉道:“你小子是什么人?” 战飞羽道:“我能知道你,你该知道我。” 一怔,杭汉道:“你知道我有什么稀奇,那是杭爷的大名在江湖中传扬的原因,你小子算是个什么玩意?能和杭爷比?我知道你,哼!你配!” “什么样人物才配你知道?” 郭大公突然接上了话,向杭汉继道:“你又为什么在路上躺着挺尸阻路?说说让老夫听听,你人魃是主人?还是奴仆?” 杭汉大吼:“什么主人?奴仆?你老小子说明白。” 郭大公道:“若是你自己找到了我们头上,不管为什么,就算是你无事生非也可以说是主人,假若在这儿拦路,不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是受人指示而来,那么你就是奴仆!” 人魃杭汉道:“你这老小子胡说些什么,就凭杭爷会是奴仆?你他娘的瞎了你的老狗眼!” 郭大公怒瞪人魃一眼。 铁捕凌子影勃然大怒的吼道:“杭汉,你这个有眼无珠,满口喷粪的家伙,你得为你刚才的这些屁话,付出点代价,等一会少爷定然将你那十只爪子,一根根的折断,倒插追你的指顶尖里!” 人魃杭汉一拉架子道:“来啊,小杂种!光说不练有什么用,看是你能折断我的指箭,还是我能零割你这小杂种!” 铁捕凌子影,倏影迈前一步道:“不通人性,没有人味的满嘴胡柴,满口放屁的丑驴,来,来,让小爷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天下的路,是怎么个走法!” 双臂下垂,长指甲,几乎划到地上,人魃杭汉道:“小杂种,臭小子!有种!” 战飞羽蓦地道:“对,他有种,可不知你是什么种?” 蓦然大吼,暴烈的指着战飞羽,杭汉道:“小子!你说什么?来!来!让老爷先来零割了你再说!他们这老小两个留在后面!你!你这个说话不知好歹的小子,报个名来!”战飞羽道:“拔甲神!听说过吗?” 人魃眼珠一转,勃然震怒,道:“好啊!臭小子,你死在临头,还占老爷的便宜!” 战飞羽道:“老爷?就凭你这个没种的家伙配称老爷?那么,站在你面前的这些老爷,该怎么个称呼?呸!” “怎么称呼?称呼你们一句‘锅里的肉,碗里的汤’,已经是抬举你们了,实在说,你们除了血还可以当汤喝以外,那真是只有当野狗食的资格!啐……” 是那赤发赤脸的赤魅毛烈的声音。 战飞羽扭头望了赤魅一眼,嘴里却向郭大公,凌子影师徒道:“老哥哥,赤魅由你来对付,最好能憋住气,莫让他的魅风熏着,凌老弟就对副那个黑魈赫连湿,小心他心里的魈火,占上风头,他们就无用其技了!” 赤魅毛烈突地道:“喂,小子,你到底是谁?对我们倒是挺了解的,说个名字如何?” 战飞羽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已落下风了!” 赤魅毛烈道:“屁的下风!我们这付长像,就是招牌,走到哪里,也会让人认出,这岂不是永不知彼?” 战飞羽道:“可是你们的魅风魈火与指箭,可是甚少有人知道,对不?” 毛烈道:“就是因为你知道,所以才问你的名字!” 战飞羽道:“我告诉你名字,岂不是供给你知彼的资料?” 黑魈道:“你能知道我们,我们不知道你,足证你高明,既是高明的武林人物,不该如此的不公平。” 笑笑,战飞羽道:“听说黑魈赫连温,乃武林三凶中的智囊,看来果然不错,既捧又损,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赫连温道:“我们按照礼数,请问大名如何?” 战飞羽道:“先说出你们阻路的目的!” 赫连温道:“我们在截击一个武林中的高手!” 战飞羽道:“可是八极庄请你们来的?” 赫连温道:“这不在我的答复之内。” 战飞羽道:“可是你已经答复了!” 赫连温道:“就算是你说的对,与你有什么关系?” 战飞羽道:“关系如何,等会儿你就明白,你们截击的武林人物,是谁?” 赫连温道:“你问的大多!” 战飞羽道:“我倒不觉得!” 赫连温道:“阁下,该报出你的名字来了!” 战飞羽用手一指郭大公道:“你截击的不是我同他?” 赫连温奇特的道:“你是?——” 战飞羽道:“战飞羽。” 郭大公道:“郭大公。” 武林三凶同时惊呼:“就是你俩?” 战飞羽道:“怎么,不像?” 黑魁道:“那么,他们——” 战飞羽道:“郭大公的徒弟,‘铁捕’凌子影,同他的夫人,武林双艳,听说过吗?” 黑魈大为惊凛的望了望‘铁捕’凌子影道:“没想到是你?你曾经将白魑入狱,针刺穴窍散功废人,对吗?” 凌子影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黑魈道:“两年后,找你算帐,不算晚吧!” 凌子影道:“不晚!” 黑魈道:“那么!我们就先私后公——” 战飞羽道:“且慢!” 黑魈道:“你还有什么屁放?”—— 八十三、武林、三凶、十指箭 战飞羽道:“交上手后,我警告你们三位,莫拖时间,把压箱底的本领拿出来,时间耽搁多了,以你们三位可就大为不利,对八极庄也没什么好处,我们也没时间同你们蘑菇!” 黑魈道:“废话!” 人已如一团黑气,扑向凌子影,两条臂膀,如同两道黑流墨蛇一般,映人人眼,圈出了漫空飘忽的幻影,整个的将铁捕凌子影,裹了个密紧。 凌子影猝然暴旋,斜移,身形移动的同时,一缕闪光的的暴扬,闪光透穿黑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那是凌子影的雪亮单刀的砍劈,劲疾的威势,使黑影猛然的扑来,变成了匆促的躲闪。 俩人中间的空隙,使得斗势缓得一致,迅疾的又互缠在一起。 黑魈的墨影,如一道道圆圈,快得如风车疾转,风车墨影的圆圈中心,一支雪亮的钢刀,随着身形的旋转,快得形成了一道中心钢柱,分不出是人是刀。 中心的凌子影,以静制动,全神贯注于黑魈的旋飞身影,丝毫不漏虚隙的抱刀凝视,随势而转,全身肌肉松弛,两臂微微内曲,形成一种既守又攻的最佳姿势,看得出这位江湖黑道,齐拳“铁捕”的年轻人,对敌之经验实是丰富之极,未虑胜而先虑败的采取了至佳的制敌之策,尤其是那突遭奇袭时的那凌厉的一刀,逼得对方不得不将“抢制先机”之势放弃,而形成了平等的对峙,沉静与机智,即给予敌人一种不敢轻视的感觉。 江湖三凶,岂是虚传,在平等的对峙之下,黑魈赫连温以其独特的旋绕步法,使周围的空气,激成漩涡气流,逐渐向内紧缩。 “铁捕”凌子影,逐渐感到一种压力,紧迫而来,机伶的一转念,蓦地大吼一声,手中刀,闪翻劈斩,光华流织,交错纵横,猛烈的削砍,如狂风骤雨,洒向黑魈赫连温的旋飞身形。 冷电墨蛇般的旋舞,突然在飞翻的刀刃犹在凝快的一抹寒光里,却猝然停止,“呛”的一声,腰间一抹乌光起处,一支乌黑的马鞭,环环连琐的回震来刀,又突的幻成一朵乌云反罩过去。 战飞羽看出黑魈赫连温使用的家伙,乃是一条三尺长的‘链子枪’十余节乌环扣连,与一般的‘链于枪,不同,他的枪尖——特粗,粗得成一个扁筒,而不是普通的梭形,这枪的枪头,唯一的解释,便是其中有不同的构造,“魈火”的外号,使战飞羽联想到这“链子枪”的构造,正是他的用途。 凌子影在激斗中,已见到了黑魈突然撒出的家伙特异之处,已万分的留上了心。 忽间,凌子影大吼如雷腾空而起,那种令人十分熟悉的雪银色光芒,已冷电流蛇般的炫快入人的眼帘,激起了漫空飘忽的莹亮幻影。 逐明、冷森、锋利,那是一种要命的闪亮,使人有种感觉——锋芒带起的光芒将无坚不摧。 战飞羽对“铁捕”凌子影又有了新的认识,无怪郭大公能放心让他接下“天下第一名捕”的重担,这种艺业,加上他刚才的机智,沉着,已可说是后起之秀了。 闪亮的光辉,倏然与森森的乌芒,隐隐晶流,猛然交缠,一种暗极的交缠,相见双方用的是内力,而非卖力。 腾空的身形,倏忽劈落,倒退五尺。 乌芒银光,同时分散,黑魈赫连温的乌色身形也同时后退五步! 赫连温乌睛凝聚,全身贯注,卓立不动,呼吸急促,紧盯对方,双手分握“链子枪”头尾,似甚激动。 战飞羽明白,他该激动,江湖三凶,是成名人物,以他的声名,与一个后生,“铁捕”凌子影激斗后,非但没有占到上风,显然的要想突破对方的防守,与凌厉的攻势,得付出无比的代价。 站在那里,凌子影纹风不动,脸色沉静,甚至连视线的方向都不变,凝重的注视,表示凌子影并未轻视于面前的敌人,然而却也并无半丝儿气怯与不安,相反的有着一种笃定的,稳如泰山的气势,那是种慑人的气势,不敢的气势。 郭大公突然道:“赫连温,说说你截击我们的目的。” 赤魅毛烈吼道:“有什么目的?找你伸量伸量!看看你天下第一名捕究竟凭什么在江湖中立足数十年而没有垮台!也看看那江湖盛传的人王神手无相战飞羽,到底凭什么在江湖中称霸天下。” 战飞羽道:“是你的本意吗?” 毛烈赤发飘飞,怒道:“战飞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这还不简单,我认为这不是你的本意。” 双眉一扬,赤流耸动,毛烈道:“战飞羽,第子不同你打哑谜!” 战飞羽悠闲的道:“道理很简单,你找郭大公,不该在这儿找,找我也不是在此时此地吧!何况,你我并不认识,你凭什么在这儿拦截我?这其中就有个道理!这道理很简单,你们不过是受人支使,让人牵着鼻子走的奴隶,来为别人当探马打头阵,说穿了牺牲生命罢了!” 暴然震怒,毛烈吼道:“战飞羽,你这个狗杂种,你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你简直是‘门缝儿看人’,把你老爷看扁了!” 喃喃的,战飞羽道:“二流货色,一流名声,江湖传言是不可以尽信的,就如同你们这三块料!就是这样!” 人魃杭汉吼了起来:“战飞羽,娘的,你横到我们头上来,是瞎了你的狗眼!” 无声的哼了哼,战飞羽道:“我熟知你们这种人的习性,狂极、粗暴,听不得一句真话。” 黑魈暴厉的道:“真话?放你妈的狗臭连环屁!你算什么东西,竟来批评我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呸!” 古并不波,战飞羽:“不用照,早将你们的筋骨称量好了!就凭你刚刚的那点表现,你们这三块料,还不够揍的。” 突地狂笑,毛烈的红发,冲上了天,一指战飞羽,向黑魈与人魃道:“听到了伙计!这就是武林中传说的人王,枭霸,‘神手无相’战飞羽,就凭他这句话,也配?” 椰榆的,人魃道:“我看倒很配到说书场里去吹牛!” 黑魈道:“不!这是他的真本领,在江湖上能够有这大的名头,靠什么?就是靠这一张嘴,你们没听他说吗?找他不该在此时此地?你们猜我们该到哪里去找?嗯?” 略微一顿道:“我们该到死了人,或是将娶媳妇的地方找——那个拿着大喇叭的吹得同驴叫的声音的那个,就是他吗?” “哈哈……” “哈哈……” 没人再响应了,笑得没了劲,三个人都面面相觑,也感到无味,话无味,人也无味。 战飞羽缓缓地道:“笑够了吗?该哭了!” 面色一变,毛烈道:“战飞羽,大话说了,你打算怎样?是一对一?还是……” 摆摆手,战飞羽道:“一对一?你们?你们这三块二流货色?” 喀嘣一咬牙,人魈道:“战飞羽,行了,别光吹不练,来,让杭爷伸量伸量你,你这个无目的狂夫,看你有多大本事。” 战飞羽道:“毛烈,你该有点脑筋,如果我这样说,我会不具有这种本事吗?” 怒极冷笑,毛烈道:“那得试试,老子不信邪!更不信吹!” 战飞羽轻轻的道:“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现在就准备好……” 郭大公“咳”了一声道:“老弟,那不公平吧!黑魈要为白魃找影儿算旧帐呢!何况,我们也是三个多些!” 战飞羽道:“老哥哥!你已经看到了,凭他那二手三脚猫要找凌老弟算帐行吗,我们没时间同他蘑菇,打发了好办正事!” 黑魈嗔目切齿的道:“娘的,战飞羽,你等着,我收拾了这小子,我再找你!否则,我绝不与你交手!” 在话音未落时,赫连温猝然斜移,身形移动的同时,一溜乌油黑亮的细长光彩暴空,尖端透空,发出一种刺耳的呼啸,劈缠向“铁捕”凌子影。 凌子影半步不退,手中刀挥卷开去,光辉灿烂,如冷电,如流蛇,激起了阵阵雪影,一种寒森森的,阴凛凛的真正杀人夺命的那种光芒,逐出酷厉的,慑魂裂胆的气息,阵阵扩散。 战飞羽轻轻的道:“杀人刀……” 凌子影的刀飞劈而下! 赫连温猛一仰身,手中枪“唰”的直点敌人咽喉! 飞劈的刀刃,犹自凝快那一抹晶莹隐流的寒光,却已猝然回翻,“呛”的一声,震开了来枪,又突然的幻成一片光雨,反削过去。 赫连温一手执枪,一手突握枪尖,迅快捷魈的闪晃,急抬速至,如电般拦截。 凌子影在第一波攻势余力未竭之际,已倏旋向右,连串的刀影流射,猛的弹跃而起,虚空一百零八刀斩劈而下,布成了漫天的刀芒,狂泄之下,阻住了对方的退路,更似凌空落下一片刀雨。 眨眼间,赫连温,连挥九十八招,倏地贴翻滚,链子枪飞舞中,环响如注,不随骑波纹,圈圈扩散,防身的擒旋,如同涡流,向中心收缩。 一时之间,但见银雨乌光,交激闪耀,光辉流灿,黑白相映,连串激越,金铁撞击,声溶火星,人影一上一下,倏然分耳 嘴角噙着一抹惨酷的笑容,凌子影斜睨着黑魈赫连温,意味着:你还不够资格为白魑复仇。 赫连温左手紧握枪把,撑地而起,右手执着扁筒形的枪尖,遥指凌子影道:“臭小子!再来!” 大吼声中,赫连温骤然腾跃而起,“链子枪”倏闪已下,抖得笔直,对准凌子影天灵盖,暴刺而下。 凌子影,钢刀横架,猝然带起一条虹光似的匹练,当匹练映显,他的身子已然一个倒翻,倏忽弹起,刀刃流射,宛如千百颗陨石,彗星的流泄,在尖锐的啸声里,卷向了赫连温! “链子枪”急回快翻,细长的乌影,黑蛇,连连点戳,频频飞击,在迷茫的乌光掠掣中,同流灿而来的银电交触,于是光影混乱,密响连串—— 蓦地一声厉吼—— 火光触发如一蓬红云,蓦然已裹向凌子影的光芒,赫连温的黑花翻落,肉色赤红,凌子影的身影如鬼魅般穿出火云,身形如白影追魂似的紧追而下。 就在这时—— 斜刺里人影暴掠,两溜冷芒,突刺向凌子影背脊! 倏忽间—— 灰影飘闪,如飞鹰,如闪电,将斜刺里的两溜冷芒,卷入一阵紫雾之中。 那是战飞羽的双袖,隐约问,那一双苍白的手掌,将猝袭的赤魅毛烈,与人魃杭汉的飞刃,收进袖中。 “哇”的一声厉叫—— 赫连温踉跄的,跪地吐血!链子枪无力的倒拖地上,胸腹问,红渍满身,翻裂着二条长长的血痕,无力的,颓然倒地,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自黑衣裹头里,露出一种怨毒至极的寒芒,逐渐消散,消失!终于“嘭”的一声,倒地不起! 凌子影,抹一抹脸,眉毛烧得有点焦味,望着弃于地上的链子枪枪头,道:“好狠毒的家伙!” 眶眦欲裂,毛烈瞪着战飞羽道:“战飞羽,狗娘养的,你们二打一。” 战飞羽眸瞳赤寒的射向毛烈,冷酷的道:“三打一怎么不说?” 毛烈粗暴的:“这小子已伤了人,还要落井下石!” 战飞羽道:“受伤反噬,用的是见不得人的魈火!你是对方,怎么办?” 杭汉道:“战飞羽,来吧,该我们了!” 点点头,战飞羽道:“这还像句人话!只是不用客气,你两个一齐来吧!” 激动,狠厉地,赤魅毛烈道:“战飞羽,你是个狂言的匹夫,说大活的狗屎,天下的好话叫你说尽,坏事让你干遍!你不用害怕,武林三凶,向来不以多为胜!你安下心,不用跳动,宰你这种狂徒,还用不到费劲!” 冷静的,战飞羽道:“不错,我说大话,你说的是实话,怎么样,毛烈,你先来?” 战飞羽那种双手笼袖,双臂抱胸的挺立,犹如一座冰山,挺立天地之间,那股寒凛酷厉的眸瞳中的寒光,直射得毛烈自心底里发毛,全身都起来了一层层的暴栗,一阵阵的寒意! 事到临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武林人也不会低头,何况是出名的武林三凶? 毛烈由寒心转为极端的愤怒,愤怒战飞羽那种吃定了的态度,与挑畔式的揶揄说话,那是一种极端的,难以忍受的侮辱,这种侮辱比杀了他尤为难堪。 首先,寒栗变为绷紧的暴栗,毛烈的双目,首先射激出一股怨毒的红光,眉毛耸翻,两耳扇风,耳窝中的两撮红毛,扭结成一把小小的扇子,两耳一前一后的扇动,与那冲天而立的红短头发,形成了一幅巡海夜叉的长像,显见得他心中的怒意,到了极点,将怯意驱除净尽。 只见他一步一脚印生生的踏向地面,走向战飞羽。 距离五步,毛烈停身。 红毛毵毵的长臂一指战飞羽,毛烈道:“战飞羽,你这三等猪狗,九等畜类,混世魔王,不世的妖孽,今天要你挺尸!” 点点头,战飞羽嘉许的道:“很好!毛烈,你骂得痛快,也希望你的手底下,能与你的嘴巴一样的干净利落。” 毛烈振吭大吼:“你就要尝到!” 到字犹在舌尖上打转,毛烈的双臂一伸,双手中已多了两柄金光灿烂,同他的肤色近似的匕首,匕芒金光交织成的线条,倏然映凝穿舞,宛如烟火银花爆烈的刹那间的璀璨,飞掣流闪,形成了层层刀浪,叠叠光圈,围刺削劈向战飞羽的前身。 强劲的刃风光芒,破空透戳,但战飞羽的身形,宛如失去了重量,仿佛飞絮一般,随着对方的刃芒晃动,跌荡,银芒刃尖,急遽的刺进,却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够不上部位。 使毛烈吃惊的,却是战飞羽那双手笼袖,双臂环胸的姿势,却一点也没变,尤其是那双寒凛的眸瞳,更加放射出暴凛的煞光,凝视着毛烈的赤目,瞬也不瞬,任你刃尖如何的急烈,快速,就是刺不上敌人的胸膛。 毛烈暗里吃惊,越发的愤怒,长身而起,双臂匕首陡然的挥动,一排半弧似的扇骨般直泻而下。 战飞羽突然挺立不动,右手猝翻,袍袖飞扬,没见着他的任何招式,与右手掌指的动作,只见苍白的光影一闪,就只那么一闪,快,准,狠,稳,一连串的“嚓嚓”微响中,全部过去,融为一刹,半着不失的,通通将毛烈的招式阻了回去。 身形猛沉,毛烈的匕首,双双挺进,悍不畏死的飞刺向战飞羽的咽喉。而行动的快速,逾电光石火。 战飞羽突然回旋——明明向左,却一下子到了右边,飞动的袍袖,神出鬼没的臂掌,白芒一闪之间。 毛烈突地“吭”了一声,一个跟斗翻了出去。 “哇”的喷洒出一口口鲜血。 恍如电硕般,那冰寒感触又突然袭上心头,毛烈恐惧中杂着僵意,神情木然,人就像泥塑,像木雕,口角的鲜血,汩汩外流与他的发肤,无何大多的异样,只是那双呆滞的眼神,却给人一种傻怔的感觉。 战飞羽淡淡的注视着毛烈,他的双手,又已隐于袍袖,双臂环抱胸前。 面色冷森,毫无表情的,战飞羽道:“毛烈,你还有话说吗?” 毛烈的脸孔扭曲得红毛翕张,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眼神突然由呆溃变为惊恐,由惊恐变为羞愤,胸腹间连连鼓盈,起伏不停,口齿问阵阵粗壮的喘息,夹带着血沫,一进一出,双臂颤微微的抬起,指着战飞羽道:“你……你……” “哇”的一声狂喷出一大滩血块! “噗”的一声,诺大的躯体,突然扑地不起!寂然不动! 人魃走了过去,将一赤魅”翻了个身,仰脸向上,只见本是红色的面容,毛发,此时已变紫涨!七窍流血,显然是活不了! 人魈杭汉冷酷的向战飞羽道:“战飞羽,你的神手原来是毒手,无怪你是江湖上横行,却原来在交手之时,使着无比下流歹毒的散毒动作,你配在人前扬威,在武林行走的吗?” 淡泊地,战飞羽道:“杭汉,将你那一对狗眼,睁大一点,他死了,是我下的毒吗?” 狠毒的,咬牙切齿,杭汉道:“你没下毒,他为什么七窍流血而死?” 战飞羽冷冷地道:“因为他的心肺都已糜烂,而在战前却说了大话!当我问他‘还有话说吗’的时候,他气怒攻心,催发了内伤,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脸上是紫的,他的身上可没有紫,这毒只攻他的脸,哼!” 郭大公道:“杭汉,你听说过战飞羽会用毒吗?” 突然,一种拣软的吃的意念浮起胸臆,杭汉蓦地勃然暴怒道:“老狗,你不用在那儿狗仗人势,有种出来,同杭爷对上一招!” 郭大公蓦地上前一步,道:“固所愿耳,不敢求也,一招,百招,都是一样。” 杭汉蓦然弹一弹双手上的长指甲,道:“你能不能受得了我的指箭百招,那要看你这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头是不是虚传得了!” 郭大公道:“你倒是学乖了,不那么猖狂,大言不惭!” 狠狠的,杭汉道:“郭大公,还没有交手,不用那么笃定!” 点点头,郭大公道:“向来都不敢笃定,刀口上舔血的事,谁也没那么把握!” 这种话,出自郭大公口中,在武林三凶的人魈杭汉听来,可就极为诧异,要知道,武林人物,可就是一口气,不服输、明明艺不如人,嘴巴上可向不服人!而郭大公竟然认为没有把握,当然,他并不只是说他没把握,而是包括了敌对的双方,虽然这是事实,然而,杭汉听来却有些不入耳,甚至有点刺耳! 气氛由血腥酷厉,顿时转变为低沉! 战飞羽暗暗的佩服郭大公不愧是公门的第一名捕,能在一两句话中,就改变局势,使敌人由狠毒的心情,转变向“茫茫然不知所以”。 武林三凶,江湖中凶名久著,心理的影响只是暂时的,那日已积聚的乖戾之气,与当前的仇恨,血淋淋的事实,使他在一时的低沉后,又转向狠恶。 杭汉狠暴的道:“老小子!你少摆这些玄门道,咱们之间,明摆着的事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郭大公道:“我知道,只是你犯不着未交手而发怒,这样会影响你的功力的!” 暴然震怒!杭汉道:“你他妈的假仁假义什么?老子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儿!那岂不是正可让你占个便宜?” 郭大公道:“三死其二,我实不忍心赚你这个便宜!” 勃然震吼,杭汉道:“真在那儿一厢情愿啦!老小子!你……” “铁捕”凌子影,突地虎吼道:“杭汉,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假若你再嘴巴里不干不净,我就先割你的舌头!” 杭汉道:“你算什么东西……” 凌子影道:“不用管什么东西,能宰了你就行!” 郭大公道:“大人不犯小人过,影兄,你退下去。” 杭汉道:“不用啦!我一人对你们师徒二人也是一样,那样会更干脆点!” 郭大公突地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凌子影出手,他转身退到车前,理也不理杭汉,这是一种轻蔑的表现。 凌子影突地道:“说大话虽不费力气,动上了可就不那么容易,不用师徒俩人,你只要能将这个做徒弟的收拾了,自有我师父来陪你!” 杭汉道:“臭小子,你来正好,我给赫连弟兄复仇!” 陡然间,杭汉长指倏展,如同十指尖锐的利箭,分射向凌子影,灰中带白,白中透亮,尖中带削刃,刃利如剑,只这一刹,就如同十支锋利的剑,刺戳向凌子影。 凌子影身形暴旋,神鬼莫测的突然旋到对方的后侧,动作之快菲夷所思,闪晃之下,一把钢刀,业已到了杭汉的颈头。 倏忽前仆,躲过了钢刀的临颈之危,大转身,双臂蓦然如同一排弧形的扇骨,如一排尖利的剑锋,横削向凌子影的胸腹。 略顷身,钢刀一竖,刃面迎向十指,凌子影的动作干净利落之极。 堪堪十指指甲与刀刃接合的刹那,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双臂后收倏扬,分指向凌子影的双睛。 疾然地轻摆钢刀,又是一式简简单单的“开门见山”,凌子影的钢刀又迎向了十指了。 蓦地一声怒哼,冷冷地,杭汉道:“小子!让你尝尝指箭的滋味!” 话未落,十指中的食中四指,一叠一弹,双臂猛收的同时,杭汉的四指指尖,在一弹之后,如流星,如闪电,突然脱指飞射,指尖的寸许,齐齐折断后,疾然弹向凌子影的面前,两取双眼,一取鼻下人中,一取咽喉。 晃闪的刀光,“叮,叮,叮”的连响中,震飞了双眼与咽喉的指箭,一仰脸,凌子影张口硬接指箭,含在口中。 身形急偏,凌子影的“钢刀”狂紧狠削,在旋回的冷电交织卷舞里,在前式的光华照映中,刀刃晃飞,猛的砍向敌人头顶。 十指箭,倏忽形成一面长扇的弧形,箭气破空,发出“咝咝”彻响,冷芒精电,辉辉生璨,森寒的招式,立时将凌子影的攻势封住。 凌子影,顿臂力挥,急骤的狂雨暴雪,十指箭已被阻在空中乱了条法,快速的挡削,锋利箭刃,倏伸倏缩,始解了眼前的危机,杭汉已是被劈得心中发火! 蓦地里,一声劈啸,身形猛然腾空,杭汉如同一只愤怒的鹰隼,倏上倏下,身子未落,十指暴弹,寸寸指甲,迸裂如箭雨,骤然罩向凌子影。 傲立不动,凌子影的钢刀,挥舞成一片光幕,急光流灿中,“嚓嚓”之声,不绝如缕,指尖被刀幕挡得落满身前! 一声怒嘿,十指并齐,杭汉头上脚下的插向凌子影的面门! 倏然疾退,一仰头,“呸!”的一声,一指指尖,如流光音星的泄尾,倒射向人魃劈箭的面前! “轰”的一声,身形如一支竹杆,双臂曲弯,十指齐根插于地中,头触地面,身折后仰,“叭哒”摔在当地,杭汉连“吭”一声都没有,即时断了气。 指箭自凌子影口中射出,无巧不巧的,正中杭汉的天门!穿脑入髓,一丝儿血渍都不现的将敌人杀死! 摇摇头,战飞羽道:“他想不到你口中的那截指箭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凌子影余悸犹存的道:“这家伙,是豁上了性命,想同归于尽的,假若没有那块指尖,这时地上恐怕要多上我的一道尸身!” 笑笑,战飞羽道:“没那么严重吧,你的绝活还没露呢!” 郭大公道:“影儿,死者为上,入土为安,你同詹、倪两位就把他们埋了吧!” “不用的,姓郭的,有人会处理的!” 这是道士的声音。 郭大公一听,沉静的道:“那么我们就走!”—— 八十四、人亲、情绝、酒亦醇 战飞羽墓地走近车门,将门打开,道:“两位请出来吧!” 道安与酒肉和尚互望一眼,无言的下了车。 战飞羽道:“既然有人可收拾他们三位的尸身,那两位也定然有伴,可以回八极庄去,我们在那里见吧!” 道安道:“何时?” 战飞羽道:“最快今晚,最迟三天,有请两位,向八极庄主代郭大公与战飞羽递上个拜庄的信息!” 酒肉和尚道:“不会亏待你的,姓战的。” 战飞羽道:“先谢谢了!” 回头向郭大公道:“老哥哥,车里怪闷的,我俩坐车辕驾车如何?” 豪壮的,郭大公道:“好啊!那么,影儿,你们上车,请檐、倪二位还是骑马吧!” 鞭声“叭,叭”连响,车行了! 老远老远,还未见和尚与道士有何行动,直待转了弯,只见他俩仍立原地。 当车甫转弯,赤魅毛烈与黑魈赫连温藏身处,突然掀了开来,那是二座油布帐幕,赫然地下覆盖了不少物事,有人,有马。 浩浩荡荡的,在装好尸首后,一行人落荒走了! 战飞羽与郭大公,坐在车辕上,有说有笑。 郭大公道:“老弟,看来你不想今天赶去八极庄!” 战飞羽道:“算时间,江可利的伤,是好是坏,只有凭他的运气了,我也无法查看‘神功’的结果了,我们何必拼命的赶?就是赶到了,八极庄的人也不可能信任我们,将他交出来,要我查看!本来嘛,世上也从来没让敌人治伤的事,那我们又何必赶命!” 郭大公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早点歇下,我领你去个地方,介绍个人你认识如何!” 战飞羽道:“是武林人?还是……” 郭大公道:“打个哑谜,见了面,由你自己来判断如何?” 战飞羽道:“咦,这么神秘?” 郭大公道:“这倒不是神秘,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玩点小花样,增添点生活情趣!” 战飞羽顿被引起兴趣,道:“先介绍介绍如何!” 郭大公道:“那不成,既然要你去观察,我现在就介绍,那不是给你个底了场?” 战飞羽道:“那也不见得,这要看你介绍什么啦!譬如说,你们认识多久啦!多久没见啦!不关紧要的什么的!” 郭大公道:“不行,我不能上这个当,就是再怎么小心,我也会泄漏一点资料,那就已够你判断了!” 战飞羽笑道:“和你这干公事的人打交道,看来是一点便宜也占不了呢?” 郭大公笑道:“占我的便宜?那可不容易,没要你送点孝敬,这已经是很够朋友了,哈哈……” 战飞羽道:“可也是啊!我实在该满足了,同你交往这久,也没费个一文半文的,若果真的同那些公门中人打上了交道,可就没这么轻松了,人说‘当差三年,不贪也该斩’,你是不是躲死过十几次了?” 郭大公喟然道:“这句话,虽然是一棍子打遍了所有的,可也有点道理,只是未免太损了!其实,公门中也有好人,不是有句话说‘公门中好修行’吗?真正在公门中修行的人,也实在不少呢!” 战飞羽道:“说的也是,可是在人们的心目中,好的总不如坏的多!” 郭大公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是这句活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口是难防的啊!老弟,你行道江湖杀的人可多?但,你却是一个出名的杀人王!” 战飞羽道:“这毕竟不同,我不管理人们的事啊!况且,我也只限于武林这一条路!” 郭大公道:“公门中人,也有苦处没地方诉!说来徒乱人意,嗅伊——” 突地扬鞭,将马车转入一条乡村大道,直向一座上阜门去! 战飞羽道:“怎么,到啦!” 郭大公道:“就是前面,那土阜下的几处农家!你可别小瞧了这个荒野之处,吃喝起来,却是别有风味,比通都大邑的那种油腻,与乡村野店的那股淡而无味,却另有一番滋味,是你喜欢的呢!” 咽了一口唾沫,战飞羽道:“清香二字,可以形容吗?” 郭大公道:“清香,菠郁,两者得兼,今晚你就会尝到了!” 战飞羽抬头打量,前面那土阜下的几户农家,只见缕缕炊烟,已相继升起,清楚的听到鸡呜犬吠,羊叫牛嗥,与孩子的嬉笑。 绿树尖上,掩映着光芒灿烂的夕阳余辉,农户前的一道浅浅溪流,似是这近百年来,他初次见到的风光! 散散落落的几户不规则的茅屋,使这土阜不疏林道,小溪旁,增加了几分朴素,安宁,祥和的气氛。 车停在一处四合院的门前! 村中的狗儿夹着尾巴,又害怕,又要尽职的,远远的在“汪汪”的叫! 嘻笑的孩子们,都停下来,一个个瞪着澄澈的眼神,自那古铜色的小脸蛋上,显出好奇!疑惑的面容! 犹疑而又忍不住好奇,跟在车后面跑!然后在车停后,远远的望着,所求着心目中的答案——这是谁家的客人,这大的气派? 四合院门前,恰恰出来了个白胡子老头,童颜鹤发,一派庄农的打扮,精神矍烁的望了一眼郭大公,突地惊“咦”一声,三步赶做两步的,道:“是什么风啊把郭老弟给刮来了!” 脸上的笑容,诚朴,欢愉,急回头,扬声叫道:“孩子他娘,你快来看,是谁来了啊?” 郭大公畅声大笑,腾身下车,道:“老哥哥,今天可不是我一个人来的,到里面去,我慢慢给你引介!” 俯首低低的对老者讲了几句话,老者点点头,然后肃容道:“请,请,各位!乡村野店,可是脏得很!” 转头又扬声道:“老王,快来,把车赶到后院子里,好好的喂喂牲口,多加点草料!” 应声出来了个庄稼汉,接过了郭大公的鞭子! 凌子影与朴氏姐妹,刚好下车,门里出来了个白发皤皤的老婆婆,一见双艳姐妹,突地道:“怎么!老兄弟,这就是你那徒弟媳妇吗?嗅!炔里面去!你们可真想坏了我!好几年了,也不来我们这儿,今日可好了!我总算见到了,来来!里面去!里面去!” 满脸的笑容,似是在她眼前,只看到了朴氏姐妹俩人,其他人,一概晃如未见! 那种诚挚,那种亲热,不是城市中的虚假可以比的。 一手一个,嘴里嚷着进去,她的腿可就是站在那儿不动,头和货浪鼓似的,左瞧瞧,右望望,咧着个没牙的嘴,笑得合不拢来,又一迭连声的直嚷:“真俊!真标致!噫!噫!” 一旁的人望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直笑得见过大世面的朴氏姐妹,双颊红云布满,忸促得如同小姑娘。 还是他的老伴,在一旁提醒道:“喂!我说孩子他娘,你这是怎么啦,站在这儿让客人喝西北风啊!” 老太婆突然笑道:“啊!你看我都喜得冲昏了头,走!走!让我们大嫂看看他这两个新嫂子!” 郭大公突的一怔,向老人道:“咦,老哥哥,大嫂是谁?” 老人手捋白胡,笑容可掬的道:“说来话长,请进,请进,里面谈!” 老大婆已一手一个,拉着朴氏姐妹,走进院里,边走边嚷嚷:“大嫂!快来看!新嫂子来了!” 朴氏姐妹,听到“新嫂子”三字,不由得相视一笑,跟着老太,走近正中的那座三明三暗的正屋。 老人陪着郭大公,让着战飞羽等,已跟了进来,边走却也边道:“大嫂是前年老伴她收的干女儿!是个孤女!嘿,可真亏了她,解了我的不少寂寞!” 郭大公道:“寂寞!儿子媳妇,孙儿你都有了,还有寂寞?” 老人笑道:“儿子结了婚,同媳妇成天在一起,小孙子野得慌,哪里及得上个女儿!一天价在身前身后,嘘寒问暖,递茶送烟捶背揉腿,逗笑引噱,来得亲近啊!” 郭大公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儿究竟如何!” 老人道:“保你满意!样样都行!” 说着话人已进得屋里。 战飞羽已在进院后看出,这是个四合院,正屋五间,三明二暗,左右厢各三问,住的似是儿女,有庄稼汉同村童,自那儿出来,进院门后不远就是个敞屋式的串堂,然而两头却也有房间,那像是“长活”住的。 看来这是一家农村里的住户,且人丁甚是旺盛。 果然,进得屋来,在当中供神的八仙桌前落坐后,老人即嚷道:“老弟,为我介绍介绍!” 郭大公道:“好好!让我先介绍你吧!这位是我自小的总角之交,挖泪巴的玩伴儿,姓钟,钟伯纯老丈!” 然后一指战飞羽道:“他就是我的忘年交,战飞羽!” 钟伯纯突地热情的走上前,握住战飞羽的双手道:“啊!我得谢谢你啊!战老弟,你是我这老兄弟的救命恩人!我真是早想见你了!” 战飞羽笑笑道:“哪里!哪里!我的事他都告诉了你,关于您的事,他却向未对我提过,真真是不公平!” 钟伯纯道:“这不能怪他!这是我不准他在外面说有这么一位人物!您可知道,同他这玩公事的弄上关系,麻烦可是大得很啊!” 郭大公突然道:“嘿!你们说够了吗?喏!喏!这位是铁胳膊倪倬倪爷!这位是铜腿詹冲詹爷,旁边那位,就是影儿!” 老人高高兴兴的同倪詹打个招呼,然后握着凌子影的手道:“你师父常在我面前讲起你来,赞的不得了!今天一见,真是不错,其实你早该来的!” 凌子影道:“就是没时间,要有时间,我早来啦!” 钟伯纯道:“这话我相信,对!你媳妇叫什么来着?听说也是个练家子啊?” 凌子影道:“姓朴,一个叫少姑,一个叫幼妮!是练过几天工夫!也是个好帮手!” 钟伯纯一回头,向郭大公道:“看,看,如何,谁不称赞自己的媳妇儿?这和儿女比起来,你想!怎样?” 郭大公道:“看来我也得收养个女儿了!” “哈哈……” “哈哈……” 两个老人都笑了! 钟伯纯此时,将自外进来的男男女女,一个个为众人介绍!战飞羽这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老人有两对儿子,媳妇,有六个孙子孙女儿。 在这个小农村里,可就算是大户了! 这时,老太婆也正为朴氏姐妹一一介绍,一群人中,除了朴氏姐妹,服饰,器度和仪态与人不同外,另有个二十许的村姑打扮的女郎,也似荷塘中的新蕾,朴质中有一股清新之气。 战飞羽知道,那就是那老夫妇的掌上明珠——干女儿大嫂了。 老太婆催促着媳妇,去整治吃食了! 钟伯纯也一迭连声的道:“把我那两坛酒给开开,多弄几个下酒的菜,我们今晚要不醉不休!” 郭大公道:“老哥哥,你只有两坛子酒吗?” 钟伯纯道:“怎么!还不够你喝的?” 郭大公笑道:“我一个?那是差不多了,可是你说要不醉不休,恐怕是……” 钟伯纯道:“好,好,我绝不小气,老二,你去挖,将前年埋在地下的那几坛,也一并挖出来!” 郭大公道:“几坛?到底是几坛?” 钟伯纯道:“十二坛,够不够?” 郭大公点点头,道:“够不够,可就难说了!” 钟伯纯道:“好啊!老弟,你在调理我是不?你们要是用上功夫喝酒,莫说是十四坛子酒,就是百四十坛,我看也同水差不了多少,我话可说明白,谁也不准用功夫,得凭自己的真量!那要是不够,咱就另开!” 郭大公道:“我就知道你还有存货!” 钟伯纯道:“你知道,不稀罕,知道有多少存货,那才稀罕呢!” 郭大公转头道:“咦!听你这么一说,在酒来说,你是个富家?” 钟伯纯道:“可以这么说,猜猜看如何!” 郭大公闭上眼睛一眨笑道:“有百坛吗?” 钟伯纯道:“差了个上下,也差不多了,我是在年前开始酿酒,到现在,能够上口的,称得起醇的,陈年的,也只有一百二十坛!” 郭大公道:“你酿这多酒干什么?” 钟伯纯道:“我算计着你该退休了!退休回来,咱老弟兄俩,总要喝上点吧!够不够还成问题呢!” 感激地,郭大公道:“老哥哥!你这份心意,我先谢了,只怕退休后,还得呆上一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家来呢!” 钟伯纯道:“那没关系,你越回来的迟,我的存货越多,我越不愁不够!” 战飞羽道:“怎么!老哥哥,你说‘回家’?” 郭大公点点头道:“此地就是我童年的家了,虽然,我不是这儿出生的,但,这儿却是我的生长地!” 郭大公的神情业已陷入回忆之中,有什么比得上童年值得回忆? 有人说“回忆”是最美的,而有话能说“童年”的回忆不是最美的? 战飞羽打断了郭大公的回忆道:“老哥哥,八极庄不准公门中人走近他们的范围,这不是等于你的故乡赶你吗?” 郭大公激愤的道:“这就是我退休后的事了!” 战飞羽道:“快了!这次我们就同他解决了吧!” 钟伯纯突地道:“怎么!你们这次专门来为了解决八极庄的事?” 郭大公道:“本来不是,但现在却变成是了!” 钟伯纯看着桌上已摆好了不少的菜肴,天色也晚了,就招呼众人就座道:“我们边吃边谈,她们娘们那儿,也有她们自己的体己话儿,我们不管!来吧!” 众人没有一个表示客气。 纷纷落座,一股酒香,在“老二”的拍裂泥封后,突然散溢而出,郭大公不由得尽情的长长叹了一口道:“好醇!” 钟伯纯道:“算你识货!” 郭大公道:“战老弟,猜出来了吗?” 钟伯纯道:“什么猜出来了没有?” 郭大公与战飞羽相视一笑。 钟伯纯道:“你两位老弟,究竟是在卖什么关子,弄什么玄虚?”—— 八十五、床边、睡着、一神龙 战飞羽道:“老哥哥要我猜猜您是武林人?还是……” 钟伯纯大笑道:“哈哈,我……” 郭大公急急扰乱道:“喂,喂!老哥哥,你可不能泄底!” 钟伯纯满有兴趣的道:“战老弟,你看,我是不是武林人?” 战飞羽道:“很难说!” 钟伯纯道:“怎么,还很难说?” 深意的,战飞羽点点头:“是的!” 钟伯纯道:“老汉倒是甚有兴趣,听听老弟的高论!” 战飞羽道:“以老哥哥现下的身份来看,应当是个老实人,以老哥哥在这儿住的时间来说,应当不是武林人,但,由老哥哥同郭老哥的交往情形来看,又不可能不是武林人……” 郭大公插口道:“高山滚鼓——不通,不通。” 战飞羽瞪他一眼,眼中微询他的意见。 郭大公道:“难道说我交朋友还得非交武林人不行?” 战飞羽笑,道:“我还没说完,你就插上了嘴,更使我的判断有了根据。” 郭大公道:“那么,对于老哥哥的身份?是普通人?” 战飞羽截然的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判定老哥哥不但不是普通人,恐怕还是个相当有名的武林人,只不过现在是隐居在此罢了,当然,最有力的证据,不只是你的话……” 郭大公一怔道:“你是在使诈?还是在同老哥哥我开玩笑?你得说出理由来才行。” 笑笑,战飞羽道:“赌东道的人,是想赢不想输的,老哥哥,你说是不?” 郭大公豪笑道:“这倒是连三岁小孩都承认的道理,人谁不好胜?谁不好名?” 战飞羽道“这就是了,在钟老哥哥答我的话的时候,老哥哥你可是抢着说,不要他泄底?” 郭大公道:“这有什么关系?? 战飞羽道:“在你想来,以现在钟老哥哥的居处,行为,与习惯、言谈,我当然会判断老哥哥是个普通人的成份多些,可是,你不要他泄底,这就显出了两个疑点,一个,对老哥哥的为人,可能是在当年时,以豪放出名故而你怕他冲口而出,那岂不是让你……嗯——第二,既然以现在的情况看,老哥哥应属普通人无疑,那还有什么可猜的?当然老哥哥的身份不同于现在表面上所见的,那才值得猜上一猜。” 钟伯点头挎须而笑,望着郭大公不语。 那意思中,显然是说:老弟,我没泄底,倒是你泄了呢! 郭大公却大摇其头道:“牵强,牵强!这不是有力证据!” 战飞羽笑道:“办案的人,是注重证据,不愿随便人人于罪的,这倒是你‘名捕’的本色!其实不要说,你在半路那两次插口,至于要我猜测老哥哥是武林人,用的是反激法,已经眷我开了一条明路,越发的要判定钟老哥哥是武林人,让你收不到预期的效果,可是,那正还是你所说的,那不是有力证据,但我却有下决心的有力证据。” 郭大公道:“这次我可真正的是想听听你的有力证据是什么,可别再是我插嘴的罪过吧!” 战飞羽深意的,注视着钟伯纯,双目中放射出二股精光,缓缓地道:“我猜钟老哥哥你乃是一个隐迹的武林高人,当年的名望,恐怕不在九大门派掌门人之下,我有力的证据,乃是此处虽偏处一隅,荒凉旷远,然而毕竟是在‘八极庄’范围以内,俗语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钟老哥哥能‘酣睡’人侧数十年而相安无事,唯一的原因就是‘八极庄’无能为力除去他这卧榻旁的祸患。” 郭大公与钟伯纯相视一眼,钟伯纯微微笑道:“战老弟,你不觉着你武断了点儿?? 战飞羽怔一怔,但旋即斩绝的道:“不!我以为我相当客观!” 钟伯纯歪头道:“有说?” 战飞羽道:“你同郭老哥哥的交往!” 郭大公道:“我说过,我难道不能交普通人做朋友?” 战飞羽道:“八极庄敢放言江湖,公门中人不得踏入他的周围范围之内百里,他会允许一个‘天下第一名捕’的朋友在他们的范围之内安居乐业,不闻不问数十年?对付一个普通人,我想凭八极庄随便派个九流角色来吆喝几声就够了,你说是不?老哥哥。” 钟怕纯持须道:“神手无相战飞羽岂仅是手不饶人,看来这份见识之广,心念之密也是不饶人呢?” 战飞羽道:“老哥哥可别夸奖的过了火,只不知肯不肯将您在昔年威震江湖的盛名赐告小弟?? 钟伯纯望望郭大公,然后喟然叹息一声,道:“老弟可听说过易天虹这个人?” 战飞羽目放精光,注视着钟伯纯道:“老哥哥说的是在江湖上昙花一现的神龙易天虹,您和他是……噢!神龙见首不见尾,您是……” 郭大公笑道:“怎么,不大好称呼是不?既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名字当然就无所谓了,那不过是个代表的符号罢了,易天虹也好,钟伯纯也好!人就在你面前,八极庄卧榻之旁有人酣睡,不客气说,那是睡了只蛰龙!” 战飞羽道:“那么倒想请教老哥哥,与八极庄可是有过接触,或是君子协定?” 哈哈一笑,钟伯纯道:“接触是有过那么一次,老朽送了件东西给他,写了张条子,以后也就没甚交往了!” 战飞羽眼珠一转,道:“不用说东西是你的标记——雾里神龙令,条子上又写的是什么?” 钟伯纯道:“四个字:我不惹人!” 战飞羽道:“数十年竟相安无事?” 钟伯纯点点头道:“连郭老弟来此,前后也不过三次,从没给他们一点儿麻烦,他们又如何来找碴?” 摇摇头,战飞羽道:“这没那么简单,但却是个好消息!” 郭大公道:“说说看……” 战飞羽道:“他们还没有理由,说的再明白点,是他们还没有力量来找你老哥哥的麻烦!” 点点头,同意的,钟伯纯道:“不错,他们是没这个力量,他想动我们这个小村落,需要付出相当高的代价,因为我们不动手便罢,动上了手就是‘除此而外,别无死所’,所以是虽无协定,却也相安无事。” 战飞羽道:“我看得出来,全村人虽然都是朴质无华,说句不好听的话是没见过世面,然而在底子上却是个个足以当得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即是那些小不点的娃儿们,似也不是普通人动得了的,老哥哥这数十年来,恐怕是费了不少心血吧!” 钟老伯目放精光,道:“老弟!你太厉害!” 战飞羽道:“这是老哥哥自己的人露了底,那可不是老弟的本事强,眼光好,实在讲,我很想从老哥哥这儿得点八极庄的底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除了八极庄乃武林三庄之一以外,一无所知,这一点可实在不美。” 钟伯纯道:“八极庄在江湖上除被列为三庄之一以外,就是披着一层神秘的外衣,任何消息均不泄于外,这一点,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令人有深不可测之感,然而最近几天来,似乎该庄有了变动,向外活动的人增加了!” 聚精会神的,战飞羽道:“老哥哥可是有所见?” 钟伯纯微一沉吟道:“近几天来该庄出入之人,不似以往的正常,行动气度不及以前庄重,甚为岔眼,可能不是他们庄中之人?而他们的人似乎甚少出现,却连经常外出联络的总管金大瘤子,也未见出入,我想可能庄中已发生了事故。” 战飞羽将游云庄江可利重伤逃入八极庄,他与郭大公追踪而至,所遇一切说给钟怕纯听,只听得钟伯纯频频点头,陷于沉思之中。 饭后,用茶,几人仍然围坐而谈。 钟伯纯捋须道:“如此看来,江可利进入八极庄,乃是游云庄的临时计划,而游云庄的人出现在八极庄附近,可能是预先即有的行动,江可利之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战飞羽道:“老哥哥的意思——” 钟伯纯道:“游云庄与八极庄,暗地里有联络,这是老朽素所知道,金大瘤子的经常外出,即是与游云庄的人,经常在府城见面,如今因江可利之突然遭此危难,他们已不必有所顾及的采取暗地联络,干脆直接进入该庄,而伤江可利之人,是老弟你,他们可对你闻名甚久,不敢有所轻敌,故而派人截击,却又连番落败,假若我忖度不错,那么我这地方恐怕不会平静了!” 战飞羽歉意地道:“老哥哥,这岂不是我们给你带来了麻烦?” 敞声大笑,豪放的,钟伯纯道:“老兄弟,这是早晚的事,我在人家地盘上,安安稳稳的住了数十年,你想,还能再住数十年吗?你刚才不是说过吗?他们是没有力量,一旦有力量能动我的话,恐怕一天也等不及的将我这小村子给连根拔起,我想,那个时间不远了,再碰到这件事,岂不是正好?” 战飞羽道:“老哥哥既如此说,那我也就不说客套话,八极庄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庄主是谁?您可愿……” 摆摆手,钟怕纯道:“老兄弟,这可不是我愿不愿的问题,是我知不知的问题,你可别以为我对八极庄有什么了解,其实我可是真惭愧,住在人家的地盘上数十年,安然无事的原因,现在想想既觉侥幸,更觉汗颜,除了我知道他们庄中的总管是金大瘤子以外,其他是一概不知。” 战飞羽怔了! 郭大公可就毫不客气的道:“老哥哥,你这岂不是变成了骑着瞎马走山路?” 喟叹一声,钟伯纯道:“不错,细细一想,正是这样,说得好听点,不怕两位笑话,我是靠着昔年的虚名在过日子,可是进一步想,这八极庄或许没什么,要不这多年来,他对一个武林的过气人物如我者,竟然能容忍数十年,岂不是证明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 战飞羽道:“这话有道理,只是说过气人物吗?那就大自谦了!武林中若过气人物都能和老哥哥这样子的活,武林也就不会这么乱了,你这种过气人物太少了!” 钟伯纯一瞪眼道:“老弟你是在骂我?还是捧我?” 战飞羽笑笑道:“假若我到了你这个岁数,还能拥有这多佳子弟的真实力量,而吓阻住一个江湖盛名不朽,神秘莫测的组合,不敢轻举妄动,你就是当面损我,我也不在意!老哥哥你说是不?” 钟伯纯大笑道:“好!好!我又领教了你这位以沉默寡言,冷漠出名的老弟的厉害!我看天也不早了,既然到了我这儿,想走吗,可不那么容易,那就先歇息会儿,然后咱们再从从容容的计划,该如何来应付即将来临的事,静儿和宁儿过来!” 闻声自内室出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双胞胎兄弟,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大眼睛骨碌碌的,灵活聪明,惹人喜爱至极的,走向郭大公深施一礼,问了声:“郭爷爷好!”然后瞅着战飞羽同铁捕凌子影,望来望去的不知如何见礼,那副淘气的样儿,直看得郭大公连声道:“好!好!这两个小家伙,看来又有名堂。” 钟伯纯道:“先去办事,然后爷爷再给你们引见,不准淘气,静儿去通知你爹,就说今夜可能有人来庄上‘闲溜达’,告诉上夜的伯叔兄弟,只要来人不找岔,过分的不像话,就‘目迎目送’他们安然离去好了,宁儿去告诉你大姑丈,让他给郭爷爷打点好宿处,稍停我就领他们去了!” 宁儿道:“大姑丈早就准备好了,在爷爷的书房和客厅里呢,现在就可以过去了!茶也泡好了!点心也预备了!” 静儿却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边走边道:“爷爷可不能偏心!” 战飞羽一听,奇怪的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大公道:“他怕你的绝活只传宁儿!” 战飞羽一怔道:“我的绝活?” 突又恍悟道:“看样子你的活儿曾经传过他们?” 钟伯纯道:“老弟莫听他的,他有什么绝活传人?他那只鼻子又不能割下来!除此之外,那两手捕盗刀法,这两个猴儿息子可不稀罕。” 郭大公嚷道:“不稀罕?不稀罕为什么连我的刀谱也给留下?” 铂伯纯只是笑不做声。 宁儿大眼一眨却道:“郭爷爷,是您自己愿意留给我俩的么!” 郭大公突的喝道:“好!好!有其祖必有其孙,这么小就会耍赖了,要不是你这两个小猴儿息子夹缠着郭爷爷不休不止,哪有那么容易?” 宁儿道:“那是平时我们弟兄俩伺候您周到,您自愿传给我们的,郭爷爷您说是不?” 郭大公笑道:“是!是!是郭爷爷受不了你们的蘑菇,甘愿留下的!只不知你们对这位年纪轻,辈份高,名头大的‘神手无相’战爷爷,如何的设法弄点压箱底的玩意?呃?” 宁儿大眼一瞪,道:“郭爷爷,您说呢?” 郭大公装佯道:“什么我说?” 宁儿道:“我是说,您看我们得怎么样才能使战爷爷教我们两手绝活啊?” 郭大公摇头道:“难!难!战爷爷的玩意,是独门绝活,可不像郭爷爷的那一趟‘捕盗刀法’一样的不值钱,怎么能随便教人?何况他那套绝活不是普通人能学得了的?” 宁儿一歪头,不信的道:“那么什么人才能学?” 郭大公故作神秘的道:“这个么?就很难说了!” 战飞羽一见两兄弟,却甚为喜欢,此时见郭大公逗得差不多了,打圆场道:“别听你郭爷爷说的那么神秘,我这套东西难练是难练,只要肯下功夫,吃得苦,就有希望成功,你想学没关系,只要有时间的话,我教你!” 宁儿欢呼道:“真的啊?您真好……” 突地门外冲了静儿道:“我没份啊?” 战飞羽道:“有份,只是现在可不行。” 两小突地大失所望的道:“为什么?” 战飞羽道:“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时间留下教你们!… 静儿道:“那可以把谱留下啊!” 战飞羽蓦地双目寒光陡射,凝视着静儿,只见静儿被眼神吓的神情略微一滞,但瞬即恢复,战飞羽忖道:此子心思转得好快,只是嫌贪了点,年轻时若不改正,大了就糟了!钟老哥难道不知? 此时突见钟伯纯脸色一沉,喝道:“静儿,小小年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贪多务得,将来如何是好?” 两小突地神色一暗,低头不语,愧悔之情,溢于言表,只看得战飞羽暗自点头,乃威芒一敛,笑道:“战爷爷托大,掏诚心的说两位小哥一句,该得的得,不该得的不强求,这是练武人的本份,你们要记下了!我的功夫,没有图说谱记,因为若有的话,就会引起武林争斗,所以历代都是亲传,我既然说你们可以,当然会传给你们,那只是时间问题,学战爷爷的工夫,可不能急功好进,那需要十多年才有成就,现在是不成了,我有一套向未施展过的手法,等明天我传给你们!” 两小同声道:“谢谢战爷爷!” 钟伯纯起身道:“好啦!你们两个不要罗嗦啦!回后面去,老弟台,我们走啊!” 首先大步领前导引,走向西跨院去。 这是一座朴质的竹篱竹屋,黄土地甚少见的景色,现在夕阳余辉下的绿竹摇曳,别有一番景象,使人有一种气清而劲的挺拔感,油然浮现胸际。 钟伯纯肃容客竹屋,一排三明两暗的竹屋,屋中一色的竹制品,台桌为竹,椅凳为竹,连地席都是竹制,竹窗竹门,竹帘,甚是古朴雅致。 丛丛幽篁,萧萧竹声中,竹屋更加使人清爽! 战飞羽不由得赞道:“好一个高风亮节的居处!老哥哥心直通天,由此也可测知一切了!” 钟伯纯让坐道:“老弟要是如此说,岂不是更增我的汗颜,来,坐,坐,这地方是我平日一人独居之处,今晚郭老弟还是在你住过的左问宿,右间就让战老弟住,屋后通向后院侧门,他们定不放两个贤侄媳的,呆会我同影儿一块儿进去!” 战飞羽道:“同来的詹倪二位……” 钟怕纯笑道:“吃过饭后,他俩出去一趟,恐怕遇到投契的朋友了,你就莫管了吧!” 战飞羽眼中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钟伯纯道:“我们这儿还有几个江湖道上的朋友,詹倪二位,看来是碰上素识了!” 郭大公见战飞羽还不是太明了,即道:“战老弟,你莫把这个小村子看的那么单纯,其实,这村里除了他二子一女的亲戚以外,还尚有他昔年的故;日,更有一批‘半路出家为善’的三山五岳人物,随着他隐了这久,现在碰到了可以打听江湖消息的人,还能不套点交情,摸点江湖情报吗?” 战飞羽恍然的笑笑—— 八十六、纵敌、擒友、引孝子 钟伯纯道:“今晚有事,两位尽可不理,早点休息,说不完明天就得忙,有话咱们以后谈,茶已泡好,我也不烦你们二位,影儿,我们也进去养养神!” 略一抱拳,即同铁捕凌子影,向后院走去,刹时消失在竹影幽篁里。 战飞羽喝了口茶,道:“老哥哥,我们就别客气,有人给守卫,守得舒舒服服,好好的养养神,准备着来日免不了的争斗吧!” 郭大公点点头,进入了左房。 战飞羽向室中望了望,举目向外看看天色,业已暗了下来,亦就步入右室之中。 黑夜本就是容纳污垢的最好外衣,寂寂静夜中,传来的先行讯号。 这一座占地不大不小的村庄,在黑夜静的却常传递了轻微的讯息。 那是夜行人的讯息。 一个瘦小轻灵的人影,自村左迅速的穿入村中。 另一个高大捷速的人影,自村后走进。 村中似死的一样,毫无人踪,连一声犬吠也没有。 瘦小的人,机灵的停住了! 停在刚进村后的一棵柳树底下。 瘦小人机敏的向树上望了两眼,似无岔眼之处,即贴身树干,缓缓的向四周打量,只见树影婆姿于夜风之中,家家户户都紧闭柴扉,无一处有灯火处,偶而只闻到婴儿的一两声啼哭,但旋即在喃喃的催眠哄睡声中消失。 瘦小人略作沉思,迅捷的扫视一遍后,忖道:整个村子,无一丝灯光,无一声狗叫,显然的是有了准备!好厉害的易天虹,我来此探虚实,定不是白费工夫?就凭业已有备这一点,就可以做为最好的交代,何必多费功夫,在村人监视之下,盲目的侦察?还是回去的好! 思及此处,倏然脱线般向村外射去。 一会儿,瘦小身影,即离开村子百多步! 蓦地,在此时,庄后突然传出一声狗吠! 紧跟着,全村中此起彼落的,响起十数只狗叫! 一犬吠影,众犬吠声! 瘦小人猛冲的疾速身影,骤然急停而止。 哑然失笑,心底浮起了一股暖意,自思道:判断错误,原来是大块头的轻功,不及我的,狗叫的声音,在他进出的方向,时间又晚,快速与轻灵,他俩不及我,我得回去查探! 扭返身形又迅捷的回到了柳树下。 突地一股水流自树下“哗哗”泄下,淋了他一头一脸,急一退步,仰头望去,那股水流,突地射于他微张的口中,呛的他急急伏着,跃身,抹去脸上水渍。 仰头望去。 只听一个小儿声音道:“静弟,你怎么在这儿撤尿?” 另一个童音道:“我忍不住了吗?” 原先开口的小儿又道:“不行,你一撒尿,要是把大黄给引了来,我们偷着出来玩的事,不就叫爸也知道了?那不是找生活吃吗?” 静弟道:“那怎办,我不能忍着不尿啊?大黄的鼻子再灵,也不能离这么远就闻到!宁哥你不要吓我,我们还是快练工夫吧!我从这儿,跃那棵老榕树了!” 急急的,宁哥道:“不行,太远了,你跃不到!” 嘻嘻一声脆笑,一阵树枝的骚动,一抹细小的身影,业已如燕子掠水般的一个弧度,轻灵美妙的射向对街的一棵硕大的榕树上,伸手抓到了一根老榕枝,踏上了树干! 那种身法的利落,快捷与美妙,直看得树下瘦小人影目瞪口呆,跃身干树荫之外,勿忘记了掩蔽。 突然,榕树,落下来两小身影,一指树下瘦小人影,一本正经的叱道:“喂!你是什么人?夜晚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瘦小人一怔,突地满脸满口骚味,提起了他的愤怒,迈前一步,沉声道:“你这两个小家伙,原来是诚心同我老人家过不去,来,让我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们这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还敢对人撒野不!” 宁哥突地道:“我弟弟没撒野,只是撒尿!” 嘻的一声,那静弟道:“你说我们是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那么你不是东西?” 怒叱,瘦小人影道:“当然我不是东西……呸!可恶!” 咭咭,两声脆笑,紧随着身形闪动,躲开了盛怒中那瘦小人影抓来的一掌。 惊“咦”一声,瘦小人影怒道:“看不出你这两个小杂种还挺滑溜的!” 小脸一整,静儿道:“喂!你是不是武林人?” 问得突兀,瘦小人影,本能的停住欲动的身形。 宁哥亦紧接着叱道:“对呀,你算不算武林人物?” 瘦小人影道:“老夫乃是道道地地的武林人,你这两个娃儿,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静儿狠狠地呸了一声道:“你不配!” 蓦然大怒,瘦小人影,叱道:“小杂种……” 宁儿紧接着道:“就这句话你不配称为武林人!” 突地一滞,瘦小人影脸上抹过一抹难堪的神色,倏而变为怒容道:“好利口的娃儿,我要试试你俩除了口舌之利以外,你家大人还教了你些什么呢!” 宁儿道:“教的可多呢!比喻说!对人要有礼貌,对贼就不需要了!” 恨恨的,瘦小人影道:“没人敢在我老人家面前提这个字,小杂种,你两个得死!” 静儿道:“那要看你这个者杂种的本事了!” 大吼一声,摹地飘出一步,双掌翻飞,扫向两小,瘦小人影口中吼道:“气煞我也!”人如狂风,掌似飚风,两小倏忽并肩扬掌,就待硬碰,适时一句低沉而焦急的声音传来,道:“宁静速退!” 斜刺里,暗影中,倏忽刮来一点乌光,射向瘦小人影的翻飞双掌。 双掌一合,倏的将乌光挟住,瘦小人影,蓦然转面望向暗器来处。 双小闻声,双双携手腾身而起,跃向暗影之中,齐怕颤微微的叫声:“爸爸!他骂我们是小……” “住口!” 一句感激的声音后,紧跟着暗影中,走出了钟伯纯的长子,宁静两小的父亲钟雷。 一身庄稼人的打扮,然而在暗夜中那对精光熠熠的眸子,却令瘦小人影心内一滞。 钟雷道:“敢问阁下夜临敝村,有何指教!” 冷嘿一声,瘦小人影道:“不用那么文绉绉的,我老人家向来不惯这一套,说明白点,本来我是想来暗探你们的虚实,谁知这两个娃儿,对我……嘿嘿……” 钟雷低音轻叱:“你俩又没礼貌了?” 宁儿道:“没有啊!弟弟在树上撤尿……” 静儿急急道:“不是!不!是撒尿在柳树上,我们看到他问他是什么人,他却骂我们是个小杂种!” 瘦小人影道:“实话是不错,这小娃儿的可恶是诚心找老夫的岔子,撒了我一头一脸尿,还要逞口舌之利!” 静儿又急急的道:“我们又没惹你,你为什么说我们得死?” 瘦小人影道:“凡在老夫面前说贼子的,都得死!” 钟雷道:“这么说来,阁下是江湖上称‘贼心贼面贼骨头’的‘滥污贼谷翼’了!” 怒叱一声,戟指钟雷,滥污贼谷翼道:“小子,报个名领死!” 钟雷好整以暇的道:“阁下,你该打听明白再来的!” 怒叱,谷翼道:“不用!你还是报名领死吧!” 钟雷微哼一声,正容道:“应该是我说,再饶你一次死罪!” 一怔,突地敞声大笑,引起了全村的狗吠声,久久,谷翼道:“凭你?凭你们这个村子里的人?” 钟雷不屑的道:“不用费那么大劲,阁下,你该看看你刚刚接的那件物事!” 诧异地,举手扬一扬,谷翼道:“就凭这!” 话尚未完,突然看到手中物事的图像,脸色顿然一紧,举近眼前一看,突然神色连变,一声不吭,腾身而起,三两个起落,即逸出庄外,消失于夜暗之中。 宁儿诧异地道:“爹,那是什么?” 钟雷道:“爷爷的标记!” 倏然一整脸色道:“不准出来,为什么这么大胆?还不回去,明天准备领罚!” 宁静二小,闻爹数说,俯首不语,双双向村中跑去,蓦然,一条庞大的人影,自暗影中冲出,一把将宁儿抓住,揽于怀中,立于当道,一手扣着静儿右手脉门,哈哈笑着道:“来啊!暗算老子的小子!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招呼我啊!你不招呼,我就将这两个小家伙带走了!” 自硕大人影冲出的巷口暗影中,倏然冒出了一条人影,沉声道:“大块头,你对于小孩子,施袭已然不该,对他们用这种态度,你也不怕弱了你的名头?” 大块头道:“名头?我有啥名头好弱?名头值几个钱一斤?栽在你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地方,那才叫窝囊呢!老子自进入你们这个鬼地方,不是让狗叫得心烦,就是要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东一块砖头,西一块土块偷袭得发火,若不用这方法,你会从你那老鼠洞里露头出来吗?” 那人道:“我出来了,你想怎么样?” 大块头道:“老子本想来看看战飞羽那小子,是不是在你们这儿,弄个明白就走的,谁知道你们竟然戏耍起我来……” 那人道:“阁下何不一进庄就说明白,那不就简单是很,战大侠是在我们村头借宿,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大块头道:“那个老鹰犬郭大公,可也在这儿?” 那人道:“郭老爷子不但在此,连他那宵小闻之丧胆的囚车,也一并来了,车子的少主人铁捕凌子影夫妇仁人,以及他的两个帮手,也在本村,你还想知道什么?” 大块头道:“那么你就告诉郭大公,他们师徒得负荆请罪!否则就得死!” 那人道:“是你的意思吗?” 大块头一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道:“很简单,假若是你的意思,那得看你阁下有没有那份能力,使郭老爷子听命,要是不是你的意思,那得请你说出来,是谁的意思!” 大块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公门中人不准踏入八极庄百里范围以内的规定?” 那人道:“那么你是代表八极庄了?” 大块头道:“正是!” 那人道:“假若郭老爷子不听这一套呢?” 大块头一怔,低首一看两小,道:“我看他得听才行,否则,我就将这两个娃儿……” 话尚未完,怡恰是钟雷在他说话分神之时,脚步如行云流水,身形如飘絮般的贴向他的身后,右手微招,一支细细的,却甚是明亮的,长有尺许的利刃,已横在了大块头的脖颈前咽喉之处,左手食指点在大块头的腰际,轻轻地道:“阁下要对这两小娃儿怎样?嗯——” 全身起了一阵抖颤,大块头慌急的道:“这……这……你是人是鬼?” 钟雷幽幽的道:“是人也是鬼——” 大块头脸色倏变,急声道:“你要怎样?” 钟雷道:“把两小放了,我就是人,否则我就是你的索命鬼!” 双手一紧,两小脱困而出,蓦地双双转身,宁儿道:“大块头!你趁我们不注意,心中有事失神的时候偷袭成功,算不得人,现在我弟兄俩想领教领教你偷袭以外,还有没有绝活!” 大块头一怔,咽喉上的细丝利刃,业已抽回,腰中的穴道,也亦被放,尚未开口,静儿却又接口道:“就是你方才虽然看来将我们弟兄,掌握在手中,若我爹和二叔不出面你也没法将我们带走!” 大块头突然对这两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以为这两小吹得太过火,宏声道:“小兄弟,光说不行啊……” 宁儿一哼道:“你不相信?哼!想想看你将我揽在怀中,只闭了我右臂穴道,我左臂双腿,任一方都可以动,我若在你会阴穴附近抓上一把,踢上一脚,或者顶上一头,你受得了吗?何况,你闭我的右臂穴道,并没有闭在正穴上!” 静儿道:“我若来个简简单单的毒蟒翻身,反噬一口,你的左臂就得松手受伤——” 怔怔的,大块头道:“你俩位移宫过穴?” 两齐打着道:“怎么你不信?” 大块头摇摇头道:“不是信不信,乃是你两说得使人半信半疑!” 突地暗影中冒出了铁捕凌子影的声音道:“这没什么半信半疑,试试就知道……” 大块头道:“阁下是……” 铁捕凌子影道:“我替你介绍一下,以轻功成名黑道的大豪,你不知道别人,别人对你可甚为熟悉,你‘波上萍李履冰’若是能在十招内将这两小兄弟抓住,守着他们的父亲,本村大庄主钟雷,和他们的叔叔二庄主钟雨面前,我铁捕凌子影明天即代表我师父;负荆领‘八极庄’的处分。” 波上萍李履冰道:“你就是铁捕凌子影?” 凌子影道:“如假包换!” 李履冰道:“以大欺小,我不愿干,何况,你不觉得你太冒险了吗?” 冷哼一声道:“正好相反,我大有把握!” 突然愤急的,李履冰道:“铁捕你大轻视人!” 凌子影道:“不是我轻视你,而是你过份看重了自己,也过份低估了这小小的村庄中人……” 波上萍李履冰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占这个便宜!” 铁捕凌子影道:“便宜?我倒不认为如此!” 李履冰吼道:“那是你的问题,要让咱们换换对象!” 凌子影道:“也可以,只是我说完了条件以后,你再考虑!” 李履冰道:“什么条件?” 凌子影道:“嗅!你赢了,我去负荆,假若你输了呢?” 李履冰诧异的道:“我会输?……” 铁捕凌子影道:“你不会输,我岂不是疯了?” 怒吼一声,李履冰道:“凌子影,就凭你这种蔑视,我也得答应用这两小家伙玩一玩,你说,说出你的臭条件来!” 铁捕凌子影笑笑,道:“简单得很,将你知道的八极庄状况说出来!” 傻了,李履冰注视着凌子影,久久不语,最后疑惑的道:“你有这把握?” 钟雨突地接口道:“不敢!因为他输了,就得说出八极庄的情况,这种背叛的事,在波上萍来说,是严重了,比杀了他还要严重,那怎么敢赌?” 李履冰道:“好像是你们赢定了?” 钟雨道:“差不多!” 李履冰道:“窝囊,窝囊,这种窝囊气,我受不了,这可是你们自己愿意的,到时候凌子影你可莫赖帐!” 凌子影道:“我还怕你要赖帐!” 李履冰道:“放心,姓李的还没那么赖皮,小家伙准备了!” 宁儿道:“你小心……上……” 两小身影,突地似穿花蝴蝶般,倏忽刮起,疾劲的射向李履冰,分向两侧,一擦而过,顺势递出了一招,抓向李履冰的下三路!招术轻灵而又阴损! 李履冰双掌一分,伸手抓向二人手腕! 俩人递招时即异口同声的数道:“一势两招!” 李履冰的双掌一出,两小倏忽刮闪,换了个方向同时数道:“三招,四招……” 猛然间,宁儿如同冲天起花,射向李履冰的上方、双掌竟然带着啸风掌劲,齐压而下,口中并大呼:“五招,六招……” 李履冰扬掌一记猛挥,“啪啪”两声对了个正着,地上的静儿却突地冲前,轻俏的在李履冰腋下递一掌,口中道:“我这里该是第九招!” 李履冰也倏然两臂下挟,将静儿的手掌,挟在腋下,哈哈一笑道:“姓凌的,明天你负荆去……” 话尚未完,突地“格格……”的变声笑了起来。 双臂一松,静儿笑咪咪的抽掌后退,与自己破空落地的宁儿,并排站在当地,向格格笑声停后的“波上萍”李履冰那颓丧的脸色一望道:“李大侠,假若我这一掌,不是用的‘骚痒’,而是用的‘点戳’,你说,如何?” 一个苍劲的声音,突地传来道:“静儿不可对你李叔叔无礼!履冰,你同钟雷一同到我这儿来吧!雨儿同影儿带两小回去” 李履冰暮地一震,向钟雷道:“你……那不是我寻遍江湖找不着的恩人,乃大侠吗?他……他是……” 笑笑钟雷道:“那是家父!” 李履冰道:“你姓钟?” 钟雷道:“若是家父出道江湖,用的是化名。” “啊!”李履冰,衷心喜悦的向钟雷一揖道:“钟大哥,你就快点领我去吧!” 钟雨与凌子影,带着两小,向李履冰一抱拳,瞬眼间,已隐于暗中。 钟雷即前行道:“李大侠请跟兄弟来!” 李履冰道:“钟大哥,你没听恩人说,要两小叫我叔叔吗?” 钟雷道:“可是你还是恩人恩人的没离口啊!” 突地一拍脑袋,李履冰道:“好!好!哦就叫伯伯吧!” 边走,李履冰道:“我真该死,刚才两小最后那一式,不就是钟伯伯的‘龙飞鱼跃’吗?怎地我想不到?” 钟雷道:“人在气头上,哪会记得那么多?到了,我们进去,请!” 李履冰进得院中,一向草屋中央,正坐着含笑望着他的钟伯纯,自椅上站起。 李履冰抢前一步,扑地跪下去,叩头道:“冰儿叩见钟伯伯!” 钟伯纯笑道:“起来!起来!虽然在黑道上混,你总还没离了谱,不错,不错,起来说话!” 叩了三个头,李履冰站起来,钟伯纯道:“你怎地进了八极庄?” 钟伯纯的两只精光的的的眸子,盯着波上萍李履冰的面上,犹如两把利刃,要自他的面,戳穿他心底的秘密般,显见对他的进入八极庄,极为重视,而略有不满。 波上萍李履冰嗫嚅的道:“是金大瘤子介绍我来的。” 钟伯纯道:“多久了?” 李履冰道:“十天!” 钟伯纯道:“你对他们庄上可了解?” 李履冰摇摇头,道:“十天中我有八天在外,去了几个地方收钱!昨天才返来,收的是他们在各地钱庄的钱!” 钟伯纯一听,皱皱眉道:“令堂可还安康?” 神色一黯,李履冰道:“他老人家已弃我而去十多年了!是在伯伯离开我二年后得瘟疫去世的。” 钟伯纯喟叹一声道:“是好人没好报,你能改过向善,逆子变孝子且在武林中,挣得了薄薄的名声,总算对得起你娘含辛茹苦拉拔你长大了,那总算是你对得起他,使他死得瞑目。” 李履冰道:“这都是伯伯的教诲!履冰在江湖上闯荡,就是寻找伯伯,今天才得如愿!” 钟伯纯道:“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头,不找你来,是因为你还不错,年轻人磨练比在这儿憋着好!所以就没引你来,你今晚一进村,我就判定是你,才找你三哥,用暗器逼你,看看你心性如何!还不错,如何的逼迫,你都没有表现出年轻时那股凶性来,足见是长进了!没辜负我心!” 脸色表紫,汗如雨下,李履冰道:“侄儿不敢为非做了!” 钟伯纯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啦!跟你大哥下去休息,慢慢的再熟悉家里的人和村中的亲朋,过些时日,你也该成家了,找你大哥在亲朋中给你说个对象,就在这儿安身,看你的功夫,除掉轻功外,别的似还得再加点工夫!” 李履冰连忙应是,心中喜孜孜的,脸上却红烧烧的。 钟雷道:“大弟,咱们走吧!”—— 八十七、神龙、八德、易天虹 八极庄神称武林三庄之一,一层神秘的外衣,使他在三庄中,较游云庄,为武林尤人视为“莫测”。 日正当中时,八极庄巍峨的庄门前,绿荫大道上,来了五个人,二老三少,那是武林中昔手盛名不虚,人人敬畏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易天虹,如今在八极庄侧山村隐逸的武林音宿钟伯纯。 另一老人即是武林宵小,闻之丧胆的公门第一名捕郭大公。 三少中,也都不算年轻了,一个是神手无相战飞羽,一个是钟伯纯的二儿子钟雨,另一个年纪最轻的,是铁捕凌子影,公门第一名捕郭大公的唯一传人。 这武林香宿父子,与公门名捕师徒,陪伴着如今江湖上的煞星,大豪神手无相战飞羽,并排着,踏着安详的步伐,缓缓的向八极庄门接近。 八极庄门大敞,碉搂上立着一个魁伟的汉子,门旁反而不见人影。 钟伯纯等五人,走近八极庄百步之处,停住身影,向碉楼上的人望了一眼,碉楼之人,除注视五人外,竟毫无反响。 郭大公扬声道:“阁下通报一声,郭大公拜庄!” 大汉听得一怔,但旋即道:“庄门洞开,请自行进庄,能超过庄门附近阵势,自有人接待。” 钟伯纯道:“庄号八德,奇门之学自在意中,此门向南开,属丙丁火,当系火阵,看四周毫无岔眼之处,定然系以火药暗器为主,待老夫察看一番!各位稍待!” 郭大公道:“老哥哥小心了!” 钟伯纯道:“这点东西,还难不倒我!” 话落人已脱前五丈,离门约五十步,仔细向地面望去,只见二道车辙,愣一看,并无何异状,然而主尖那车辙压上的沟旁,间距五步之处,土色均略呈异色,而路中央的牲畜走处,却亦于间隔不用的蹄痕,每在三步之距处,即突然凹凸不平,一高一低的,从碉楼至庄门门洞之处,其凹凸之处,竟毫无蹄痕,可见平日进出之牲口,都是经过训练的。 钟伯纯再见车辙两旁路肩之处,铺设了青青的草皮,每于尺许,即栽耘一蓬花丛,修整得甚是齐整,然而,在花丛的根部,周围那一圈土埂上,却寸草不生,黄黄的,格外扎眼。 抬起头来,向两旁的绿荫覆地的一棵棵硕大的垂杨柳,细细的观察,钟伯纯一眼望去,逐树端视着,不禁微微的笑了; 倏然间,钟伯纯腾身而起,射向右侧一棵垂杨柳树,一把绰住了一根倒垂下的柳枝,就势一荡,飚向另一边的斜对个的树下,顺手又同样的绰着一根倒垂柳丝,三五个更换,已到了庄门前最近的一棵垂杨柳下,就势腾身,突地飞跃而上,翻身落在庄门上之碉楼旁。 碉楼上的汉子,似是为钟伯纯的行动所惊呆,此时始回魂过来般的,翻身向碉楼冲去,却被钟伯纯一指点戳在地,轻轻的道:“不劳阁下通报,我不会动手!” 到碉楼前,向碉内一望,微微一笑道:“此处安排,表面似是个败笔,骨子里却阴险得很,这块翻板,就是你们守望人的绝命之处!” 一脚,踏向碉门内一处微凸的方砖之处,方砖一翻,猛然从下面射出一股黑气,黑气突冒的同时,悄没声的,刺出五枝明晃晃的钢刺,正是每一个人遇到这种状况时,所必定腾闪的角度落点。 直看得被点在地的大汉,冷汗涔涔而下,脸上露出一股侥幸,感激,混合着愤怒的神色,望着地上的机关。 钟伯纯笑笑道:“路上那些下三滥的玩意,似是不值得再留,毁了算了!” 口中说着话,人却踏进碉楼之中,向壁上一处安着大红铁把手之处,向下一拉,下方尺许之处,突然空出一道槽口,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种颜色的x形把手。 钟伯纯,首先向红色把手一压,猛然间,庄前路上,那马儿走的道上,凸凹不平之处,腾飞而起,轰轰之声不绝,阵阵爆响,使路上成了一条龙烟。 钟伯纯道:“好恶毒的地下爆雷。” 顺手一压黄色把手,猛地里,车辙旁的土埂,倏忽反裂,同时穿出了无数的钢刀,“咧”的一声,齐齐旋转,那距离,恰正是长腿与两旁随车人的腔骨之处。 钟伯纯怒哼一声,将黄色把手用力一带,拉出槽来,口中道:“留不得!” “咧”的一声,路上钢刀,齐齐跌落地面,一动不动,显然已是被毁,无法转动。 钟伯纯移动三下,将蓝色,白色,黑色把手,同时压下。 只见路肩花丛根部土中,射出了无数的牛毛细叶,各自一个方向,布满了整个路面空间,每个柳树的顶尖,落下了似天雨般的毒水,青青的草皮,刹时焦黄。 最厉害的,却是那每棵花丛,突然射出了五枝弩箭,疾劲尖利,分不同的方向,左右前后,上方全路面被这弩箭织成了一道天罗地网,那弩箭能伤人,那弩箭后的网绳也看得出涂了一层毒剧,每枝弩箭,都射在一棵树身之上,钉得紧紧的,整个路面被网了两层。 此种变化,只看得战飞羽脸色阴沉,苍白中泛着淡青,铁捕凌子影忍不住的道:“这种恶毒设计,就够资格被武林视为公敌了!” 突地,所有弩箭,又“唰”的一声,缩回了花丛,紧接着花丛突然翻倒,弩箭射出尺许,即“嗒”然落地。 郭大公道:“老哥哥已毁去了这恶毒的机关。” 战飞羽向钟雨道:“钟兄对阵图之学可曾涉猎?” 钟雨道:“不敢说精,略知皮毛而已,战大侠对此定然……” 战飞羽道:“亦是略知一二,此庄庄前,乍一看,似是阵图,而骨子里却是机关利器之学,此一用心,实是可诛!” 此时突闻碉楼上钟伯纯扬声道:“各位可上来了!” 郭大公率先走身,飞驰而去。 刹时间,四人已腾身到了碉楼之上,只见地上散落着五种颜色的x形把手,当地仍然立着那独一的守望大汉,被制穴道,挺立面前。 钟伯纯道:“这位朋友,真是合作,告诉我说,此庄除庄前是机关削器以外,庄内则系摆的奇门阵法,我已看出,乃是小极阵,所有旁屋设计,都系按照阵图,为了省事,我们就只好走点近路了,经房屋上超过,直接进入阵中心,他们的庄中聚会之处。这位朋友的穴道,我不解了,或许有助于你,设辞脱罪!你莫忘了,我是同战飞羽,郭大公一起来的。” 战飞羽道:“你只要说你受制于神龙易天虹,大概不应有问题。” 大汉闻到“神龙易天虹”的名字,突地脸上露出了狐异之色。 铁捕凌子影道:“怎么?朋友不信这位老爷子是神龙易天虹?” 大汉道:“正是不信。” 五个人倏然齐齐望着大汉。 大汉道:“因为我们庄主就是神龙易天虹!” 郭大公突地望向钟伯纯。 钟伯纯道:“好!好!没想到几十年前的化名,还有人据为己有,走啊!老兄弟,你还认为我有分身术不成?我倒是来看了,我将看看这个易天虹到底是何许人!” 一个腾身,已于庄中房舍之上,大白天竟然毫不遮掩的,疾驰而行,窜房越脊如履平地,刹时间,即已出去了十余丈。 郭大公,战飞羽,凌子影,钟雨,展动身形,紧跟而上。 钟伯纯,神龙之名,实非虚传,身形之炔,犹如一道电光石火,真似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刹时间,庄中最为高大的聚会之庞所,已在眼前。 钟伯纯身形毫不掩饰的,三五个起落,已跃落大厅房上,战飞羽等四人,亦仅落后十余步,跟着落在屋面上。 四个人落下,竟然毫无声息,未曾惊动任何人。 倏然庞中传出了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庄前来人是谁,为何竟动用了‘地下爆雷’?却毫无消息传来,金总管,你查过没有?” 另一个苍劲的语声道:“禀庄主,业已查过,庄前正门消息已断,我已派人前去查了,尚未回转!” 钟伯纯喃喃道:“会是他?” 郭大公道:“谁?” 同时,厅中一声洪亮的苍劲声传来道:“何方朋友,来得好快,何不下来一谈?” 钟伯纯沉声道:“天狗星,你接驾吧!” 突地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钟伯纯蓦然落地,面向厅中洪声道:“你看看,是什么人?” 猛然起立,大厅中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身红袍,满脸惊容的立起了一个中等身材,但却人向横里长的胖老者,满脸于思,一双鹰眼中露出极端的诧异,声带抖颤的急声道:“是你?” 钟伯纯含糊的道:“不错,是我,易天虹。” 任何人都听不出来,他是易天虹呢?抑是他在叫着易天虹的名字答易天虹的问话呢? 红花胖老者道:“好!好!请进!” 钟怕纯道:“不请我也自会进来!” 大步迈进厅中。 战飞羽,郭大公,凌子影,钟雨,随后跟进。 厅上,一个额上长着一个冬瓜大小肉瘤的五十开外壮伟老者,一挥手,立时有五位让出了坐位。 钟伯纯、郭大公、战飞羽、钟雨、凌子影,依序毫不客套的坐下。 红衣胖老者道:“为我介绍一下……” 钟伯纯道:“将你先自己介绍一下。” 红衣胖老者,脸色略现羞赦,然却一闪即逝,一挺胸宏声道:“老夫八极庄主易天虹。” 钟伯纯道:“很好!很好!老朽乃耕田之人,钟伯纯!依序下去坐的是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神手无相战飞羽,小儿钟雨及铁捕凌子影。” 八极庄主易天虹一指肉瘤老人道:“这位是本庄总管,金大瘤子,其余的均为本庄管事弟兄,等会再为各位一一介绍,钟兄既来本庄,你们之事总得解决,兄弟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钟兄可否见允!” 钟伯纯道:“客随主便!” 红胖老者,八极庄主易天虹道:“那好!我先来请问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老儿,便到本庄可是领罚来了?” 郭大公毫不以为意的道:“大庄主准备怎么个罚法?” 脸色一寒,易天虹道:“非死即囚!” 郭大公一扬眉道:“要我怎么个死法?” 易天虹唇笑一声道:“那还不简单?你若有自知之明,自到如此,也就是了,我定然会用上好棺木,成殓你就是了!” 郭大公道:“我不想自刎,因为那种不够种的事,我向未做过。” 易天虹沉声道:“你是想叫本庄略费手脚?” 郭大公冷笑一声道:“大庄主,用不着摆那种威风,我进你这庄来,也未曾劳动贵庄人多少手脚呢?” 这种当面损人的话,任谁也难以招架,易天虹倏然挺身道:“郭大公,你自己的力量吗?进我这庄来,量你还无此能力,同样的,你也出不去!” 郭大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道:“进我总是进来了,那就不劳你费心,是不是我自己的力量,就是靠朋友,我也不丢人,同样的,我能进来,就有把握出去,放眼面前,似还没人能拦得住!” 易天虹怒容满面的道:“郭大公,睁开你那对狗力眼看看,是什么地方?” 郭大公道:“早看清楚了,不过是个冒牌货色暂担一时的破洞庄主罢了!” 怒极反笑,易天虹道:“好!好!郭大公,算你有种,总管,派个人拿下这鹰爪孙!” 铁捕凌子影,倏然起立,戟指易天虹道:“你作威作福,倚仗的是什么?来来来,大庄主,让我来领教领教你!” 只见那易天虹,怒声道:“派两个人,把这两个老小鹰爪,一并拿下囚起来,快!” 金大瘤子闻声起身! 战飞羽倏然站起双手抱拳环于袖中,扫视厅中一周,然后双目凝神,两道煞光如利刃般落于易天虹脸上。 只看得易天虹心下一紧。 战飞羽冷凛至极地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庄主!” 木然的,不由自主的,易天虹道:“什么事?” 沉稳已极的,扫视厅上一周,战飞羽道:“庄主的大名易天虹,只不知是不是昔年武林中鼎鼎大名,黑白两道同都敬仰的神龙易天虹!” 八极庄主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战飞羽道:“你不知道?” 八极庄主道:“你不说我怎知道?” 冷冷一声道:“江湖上同名同姓的是多,但就那么巧,今天这儿有两个易天虹,一个是八极庄主易天虹,一个是昔年出道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化名为易天虹的神龙易天虹。” 凄厉地一声长笑,八极庄主道:“战飞羽,你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冷冷地,战飞羽道:“不是!” 八极庄主道:“那么谈你的正事!” 战飞羽道:“我这就是正事之一!” 八极庄主道:“你是说你要先弄清楚此事,再谈其他?” 战飞羽斩绝地道:“正是。” 八极庄主道:“老夫不愿现在谈!” 战飞羽道:“你是怕你的部下,知道了你不是神龙易天虹以后,对你不利?” 八极庄主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愿现在谈!” 战飞羽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八极庄主激烈的道:“战飞羽,你狂得不是地方!” 战飞羽道:“我倒不认为如此!” 八极庄主气凶凶的:“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的依不得我,又怎么个狂法!” 一屁股坐了下去,直瞪着战飞羽。 战飞羽环视厅中八极庄之人一眼道:“各位,假若你是冲着‘神龙易天虹’大侠的名头,参加的八极庄,那么,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坐在第一位,自称耕田人的钟伯纯老丈,即是昔年以‘易天虹’化名被武林人譬之为‘神龙’的人物。假若各位不信,可以当面对质。” 一阵骚动,厅中人都一个个望向钟伯纯与八极庄主。 钟伯纯一声不哼。 八极庄主,愤怒的起立,一指战飞羽道:“姓战的小子!不错,我不是神龙易天虹,但我是真真正正的八极庄主易天虹,你满意吗?” “啊!”厅中一阵惊叹声。 战飞羽业已看到十余张失望并已愤激的面孔。 回头望望八极庄主易天虹道:“很满意!” 怒发冲冠,易天虹道:“那么,现在讲出你来的目的!” 轻巧的,毫不费力的,战飞羽道:“第一,想看看江可利!” 口不择言,易天虹道:“他被送回游云庄去了!” 战飞羽道:“那真是不幸,第二,想瞻仰一下武林中三庄之一的八极庄!” 易天虹道:“不欢迎!” 战飞羽道:“那由不得你!” 破口大骂,易天虹道:“战飞羽,你在江湖上,近年横得过火,你今天找错了门,识相的你给我滚——” 幽幽的,战飞羽接口道:“自入江湖以来,还未曾知道武林人有此一招数,大庄主何不滚个样子给我看看?” 一掌拍下,大师椅哗啦垮在地上,易天虹怒指战飞羽叱道:“无赖,匹夫,气杀我也!” 只这一声幽幽的,战飞羽道:“那更好,武林少一害,也少费手脚!” 猛然长身而起,大踏步向前,易天虹戟指战飞羽道:“小子,你过来,让我数数你有几根骨头!” 战飞羽道:“到外面去,你还可以占点地利的便宜!” 气怒汹汹,易天虹大踏步出外而去,八极庄人一个个也随之而出。 战飞羽却低低向钟伯纯道:“老哥哥,留人不留?” 钟伯纯蓦地抬头,道:“者弟,你有把握?” 战飞羽轻轻的道:“一对二。” 蓦射精光,双目凝视着战飞羽,久久不瞬,钟伯纯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老弟,你练成了?” 战飞羽点点头! 钟伯纯喟然一声长叹道:“看在师门份上,老弟,给他留个全尸吧!” 战飞羽惊喜地道:“什么,他与老哥哥师门有关?” 钟伯纯道:“他是我唯一的同门师兄弟,只是因心术不正,被逐出门墙了!” 战飞羽略作沉吟,道:“老哥哥,你那庄上,能够腾出个地方来,养活一个永不能练武的人吗?” 倏然抬头,钟伯纯感激地道:“老弟,真想不到你已到了那种地步!” 战飞羽道:“三十多年,能容老哥哥在他的卧榻之侧酣睡,他总还是有点人情味,这是我想给他留点地步的理由!” 钟伯纯道:“谢谢你了老弟!你这煞星却有个慈悲的心肠!” 战飞羽道:“那得看对象了!老哥哥,今天本来我是抱着大开杀戒的心来的,那是因为庄中的设施!” “战飞羽,你小子,你怕了,缩着不出来,那你就滚,老夫照样还放你一马!” 战飞羽猛然似脱缰的野马,倏然飘落在易天虹眼前,易天虹只是感到眼前一花,不由得心中太凛。 战飞羽向他冷冷的凝视着,直凝视得他浑身不自在—— 八十八、神奸、皮康、罪应誓 战飞羽的神情,冷漠、酷毒、狠厉,自然中带着凶狠的威煞,直震得八极庄主易天虹心生震栗。 一股暴厉的本性,突自易天虹心中急剧升起,将那外来感染而刺激发生的震栗,驱散净尽,心底沛然布满着一种被蔑视,侮辱的感触,凶戾的本性,使他双目发赤,双手颤栗,脸色发青。 易天虹气促的道:“战飞羽,你那个熊样子,对老夫没什么影响,你拿命来!” “慢着!” 倏然回头,易天虹突见自他央后走出一个睛突额陷,两个鼻孔翻天的黄脸汉子,边走边道:“禀庄主,杀鸡焉用牛刀?让我吴友三代劳来收拾他算了!” “试试也好!”易天虹心底里的话,并未说出口来,倏退一步,道:“那么有劳吴护法。” 双睛一翻,活似金鱼呷浪,吴友三道:“谢庄主!” 转头向战飞羽道:“姓战的,早就听说你在江湖中横得离了谱,今天一见,果然不错,来,让吴爷称称你的斤两!” 战飞羽冷冷地道:“缩头甲鱼吴友三,你敢是脱胎换骨了,今天竟然抢着占先,不再缩头等便宜捡了?” 缩头甲鱼吴友三,江湖中出名的诡诈,向不占先,任何事都退后一步,在后面捡便宜,今天他抢先出战江湖道盛名赫赫的煞星战飞羽,岂止是出了战飞羽的意外,即连同他同事的一干人,也大为惊异,真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了呢? 吴友三突地一挺胸道:“有道是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吴友三昔日在武林中,那是没有碰到知已,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我替朋友卖命的时候,何况,你这虚有其表,只倚仗着虚名在江湖上混的混混,能否奈何得了我,还在未定之天,你有把握,还是我有把握,哼!我自己知道,不知道我就不出来了,不是猛龙不过江,姓战的,少摆你那副臭架子,靠着虚名过活没用,拿点真实玩意出来保命,否则莫怪我手下太狠!” 冷酷的,战飞羽道:“不错,你说的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拿点真本事出来保命——” 突眼一瞪,吴友三道:“战飞羽,这时让你说大话,等会儿就是你哭着叫爷爷的时候!” 酷厉的,战飞羽道:“我一定叫你做到那个地步!” 吴友三双掌一拍,暴烈的道:“姓战的,莫光说不练,来啊!”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战飞羽一字字道:“让你个先!” 一声虎吼,身随声起,吴友三道:“那是你找死!” 人如脱弦之箭,倏然飚前,吴友三双掌翻飞,如万花飘散,灵蛇飞舞,狠毒凌厉的劈向战飞羽面门。 战飞羽双臂环抱,双掌笼袖,双目的的的注视着吴友三的双掌,就在那劲厉的掌招,缭绕散落,疾劲刚猛,堪堪削向面门的一刹那,倏忽间如电光打闪,战飞羽的双掌只是那么一扬,一挥—— 猛然间,一声凄厉的长号,观战之人连看都没有看清,吴友三已矮了半截,蹲在地上,杀猪似的,双臂抱于胸前,鲜血滴滴淌向地面,灰上染红大片,身形如同一个烧熟了的大对虾般,缩成一团,口中哼哼号痛不已。 战飞羽双臂依然环抱胸前,双手仍旧拢于袖中,右腿却抬了起来,单脚立地,右脚踏在吴友三的左肩之上,双目放射出两股熠熠的煞光,口中微微的吐出了冷凛至极的话语道:“向战爷爷叫饶命!” 吴友三在战飞羽微微加力的右脚下,身形又矮一寸,口中倔强的强忍疼痛,暴咧咧的道:“王八蛋,休想!啊——” 战飞羽一运劲,右足一踏,吴友三“噗”地跪了下去,口中又是一声凄号。 战飞羽道:“叫——? 吴友三闷声不哼! 蓦地一技明晃晃的梭子镖,倏然射向战飞羽面门。 青白光一停,一扬,战飞羽的右臂,在刹那间完成两个动作——接镖,还镖。 明晃晃的梭子镖,猛然急促的戳进了八极庄人丛中的一个猥琐的汉子胸前。 那汉子仅“呃”了一声,颓然倒地。 战飞羽冷烈的道:“暗袭的儆戒,有种的下场来!莫做下九流的事。” 扫视八极庄一眼,那冷酷的双眸,直震得八极庄中人一个个俯首无语。 战飞羽一蹬足道:“叫——” 吴友三凄厉的吼道:“姓战的,你是英雄你就给老子个痛快,你……这不是人……啊……战……爷爷……饶……命!” 战飞羽的脚劲,吴友三的肩肿,承受不了,那不只是一种碎骨的彻心之疼,还有一种扭曲脸容,蚂蚁穿心的酸麻与刺痛,终于忍不住的叫了出来! 脚缓缓的放下,不屑地,战飞羽道:“总算你有保命的绝招,滚——” 生命是珍贵的,谁不愿意活?吴友三不敢逞英雄,是必然的,顾不得断了的双臂,顾不得血滴肉翻,骨折的伤势,连爬带滚的退了回去。 八极庄主易天虹恨恨的道:“战飞羽,你这个毫无人性的恶毒的禽兽,你把人命当作儿戏!只是要显显你的威风,满足你的兽性,你是个可杀的坏胚!”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我用手杀一个武林败类,那是替天行道,杀一儆百,比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用恶毒的机关削器,不分善恶对付武林人的做法,要高上千百等,我若是禽兽,无人性,那么你就是个兽性也没有的畜牲中的畜牲。” 愤怒至极,易天虹道:“战飞羽,你在江湖上横行了这多年,今天到了八极庄,还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是瞎了狗眼,油蒙了心,疾迷了痰,你即将受到你应得的报应,来吧!有种你同老夫单挑,莫要装坏种!” 冷冷地,战飞羽道:“我本就是这个意思,战飞羽自在江湖上行动以来,向来是只碰到群殴对付我,连我的朋友也还没有一个用群殴对付别人的呢!” 易天虹吼道:“有种,但愿你是个口舌与行动一致的。” 战飞羽道:“放心,对付什么人,我就用什么方法……” 蓦地一个尖锐而沙哑的嗓音,起自八极庄中一个猴头孩儿脸的老者口中,大咧咧的道:“对,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我看我们庄主今天是用错了方法!”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猴头孩儿脸老者的身上。 钟伯纯蓦地心下一动,在脑海中搜索此人的印象。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却蓦地心下一紧,忖道:这老小子是什么时候站到对方阵容里去的?八极庄有这人在内,可是件麻烦事…… 易天虹突地道:“皮兄何时返庄,你的意思是……” 姓皮的猴头孩儿脸老者,道:“刚刚返回,刚刚这位年轻人说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这是最聪明的办法,八极庄在江湖中,虽然是被人尊为武林三庄之一,然而,江湖中却甚少知道本庄行事的规矩,那就是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刚刚我自庄门进来时,即知来了扎手人物,老夫可真不知道本庄所有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难道是都练的一对一的功夫?都是江湖上盛名鼎鼎的侠客?还是些任人宰割的羔羊?难道我们不能以二对一?甚至三对一,四对一……眼睁睁的让人闯进来挑我们的窝子,拔我们的旗号?还是说一对一死了是英雄,群打群殴胜了就是狗熊呢?” 略为一停,望了望周围的同伴,又吼道:“各位,看看对面,那个享有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号的郭大公老兄,横行江湖,甚少有人敢捋他的虎须,尤其是我们的同道,哪一个不是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为什么?因为他后面有人撑腰,有无数的不会武功,然而人数众多的兵丁给他做后盾,说穿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号不过是仗着那些吃粮的人罢了,他一对一的来,在座的哪一个含糊他?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他们?何况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混出了名的,我不相信他们这五块料子能挑了我们的庄子!来啊!庄主请我们来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不是养老太爷,现在就是我们拼命的时候,找准了对象,干啊!弟兄们,还等什么?” 刹时间,人群骚动了! 一个粗豪的吼声:“对,先用暗青子,招呼他们!” 战飞羽突地一个箭步,贴近了八极庄易天虹的身前,相距只有两步,触手可及,冷然的道:“易天虹,说完了再打!” 易天虹不期然的一举手,止住了他的人,道:“怎么!怕了?”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这种阵仗,我见的多了,怕?我们就不来了,想不到你们的行动,我们也不会来!群殴自在意料之中,只是我必得同你讲明白,动上手非死即伤,要想在半路停止也没那么容易,江可利的伤病,延迟时间不能治疗,那都要你负责任!” 突地哈哈大笑,易天虹道:“奇事!奇事,江湖中以‘恶煞星’为同道盛传的‘神手无相’战飞羽,竟然是慈悲为怀的来替敌人治伤来了,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猴头孩儿脸的皮姓老者,踏步一丈吼道:“呸!假仁假义的东西!你想趁机将江二庄主宰掉是不?休想,你还是准备挺尸当地吧!” 易天虹一摆手道:“皮兄莫急,我们也将话同他讲明,第一,动上手不死即伤,这是练武人都知道的,既然练武就不怕这点,否则他当初就该窝在他老婆怀里不要到江湖上来闯;第二,请你这位仁义大侠放心,就凭你姓战的那点手法,一时之间得了手,伤了人,江湖中还不是没人能治,也许待会儿你能在离开这个人世之间时,看得见完好如初的游云庄主,站在你的面前向你冷笑!” 猴头皮姓老者接道:“岂止是冷笑,那时的游云庄主要对着他痛哭,痛哭说能够亲手宰了他!” 战飞羽蓦地双眸似电闪般地冷射向猴头皮姓老者,瞪视一眼,缓缓的,冷毒的道:“皮康,人都说你这个‘神奸’是武林中的大害,今天一见,实在是名不虚传,我现在告诉你,不动手便罢,一动上手,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你!我要看看你这个神好的狠毒,有多大的气候:” 故作镇静的,神好皮康道:“战飞羽,你说我是神奸皮康,恐怕你是瞎了狗眼吧?就凭我够资格被你认为是皮康,我倒想到有点受宠若惊,只可惜,我没见过,假著你认识他,我倒想请你给介绍介绍!” 冷冷一笑,战飞羽道:“你可是真心想见他?” 神好皮康猴头一仰道:“当然!” 战飞羽沉声道:“那好办!” 神好皮康道:“只可惜你没时间了!” 战飞羽沉稳地道:“神好皮康,当年在武林中,不容于各大门派,被各派派出的第一高手,九人截击得走投无路之时,最后与其中武功较弱的青城毒剑对上了手,在大战一昼夜之后,青城毒剑被神好砍掉了一只左臂,而神好皮康已中了青城毒剑一剑,支撑着在毒发前脱出了追踪网,后来求得了当世神医,将毒伤治好,隐于江湖,二十余年来,未见踪迹,这件事,江湖上人知道的不多!” 冷笑一声,易天虹道:“很够刺激,前半段谁都知道,后半段可是你假造的?” 战飞羽道:“你以为是如此吗?” 易天虹道:“别人不知而你独知,除非你是神好皮康。” 神好皮康道:“不错,这很有可能!” 冷冷地战飞羽道:“为神好皮康释治毒的人是当世的神医,‘九天回命’曲少英,皮康,这不会错吧?” 战飞羽看皮康露出了惊容,继道:“九天回命曲少英,不是姓战的朋友,他告诉我,神好皮康的剑创治好了,可是他不能将他的伤痕,同普通的伤痕一样的治得不留痕迹——谁都知道,曲少英治伤是不留疤痕的,可是神好皮康的毒伤,因为毒烈时久,所以在治愈后在受伤的部位,留下了一个黑色突出的肉瘤形的明疤,那是毒积一处的结果。” 突地一指神好皮康道:“你敢将右肩下五寸之处,明示众多朋友看看?” 神好皮康神色连变,倏地暴怒道:“凭什么我要听你小子的话?是不是我讲一句就够了,用不着你来出我的丑,小子,你居心可诛,我要毙了你这个信口雌黄的臭东西!” 战飞羽道:“那是你怕惹起众怒,你才不敢承认,这一点就看得出你是个道道地地的小人,奸邪,上不得台盘,过不得档口的鼠窃狗盗之辈,你哪里配称江湖上论字号,在八极庄里逞能?” 神好皮康道:“我不配,你更不配!你是个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小人,王八兔蛋!” 酷烈的,战飞羽道:“我要把你这个千人骂,万人唾的狗东西扒出心来生吞烂嚼后再喂狗吃!” 战飞羽步步踏实的面向神好皮康走去! 一声大吼,皮康叫喊:“干啊!还等什么?妈的皮,还让这狗操的横行吗?” 首先他发出了蓝光闪闪的一蓬毒砂! 紧接着人丛中飚出了五六个恶形恶状,横眉竖目的蛮横家伙,齐齐扬起手臂,刹时间,满空的暗器,五颜六色在日光下,映射生辉。 铁蒺藜、毒针、散钉、飞蝗石、暗镖与梭子钻,同时袭向战飞羽。 奇景突现—— 战飞羽的身影,如同鬼魅,如同电闪,快速神秘的曲曲弯弯的在暗器阵中穿闪疾进,如电光石火般,眨眼间,在人们的眼睛注视下,就如同陀螺般的旋向皮康。 这是种使人眼花缭乱的阵仗,但施袭的人,却蓦然都被战飞羽的这种神出鬼没般的快捷身法,惊呆在当地,瞪着一双双凶睛,栗然的望着战飞羽那一双快速的双掌,削向了“神好”皮康。 另一个奇景,是这些莽撞的家伙所未曾想到的,易天虹与战飞羽站在对面,不及两丈之处,所有的暗器,在战飞羽闪动的同时,都集中向易天虹的身上。 易天虹怒哼一声,双臂飞扬,袍袖暴厉,身形疾旋,挡扫躲闪,显然的为自己手下的突然施袭而暴怒,而尴尬,勉强的躲过了暗器,双目凶恶的瞪向“神好”皮康。 易天虹一望之下,心神大震,怔了! “神好”皮康,此时的情况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战飞羽的“神手无相”之名,亦大大的在他心湖中,激起了汹涌的波涛。 不愿自己承认是“神好”皮康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八极庄中,可并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尤其是智巧与口舌之利,更是众人之首,如今,他的那一位得力的帮手,却已是狼狈不堪的成了战飞羽的俎上之肉。 战飞羽如天神似的,挺立在神好皮康面前,一只苍白的右掌,按在神好皮康的左肩,另一只手中,提着一块自神好皮康胸前扯下来的衣襟,双目的的,正注视着神好皮康的右肩下,五寸处胸上那一粒黑中透亮的肉瘤,凸起有李子那么大,黑紫得如同一粒硕大的熟葡萄。 神好皮康的孩儿脸扭曲得似抽手筋般的,嘴歪眼斜,那对小眼中,露出的神色,是惊悸、痛楚与愤恨的组合,那是一种世人甚少有的眼神。 脸上的青筋,似是愤怒的结果,但细细一瞧,才知是痛楚的扭曲,额际一粒粒汗珠,自青筋凸起边上,向下籁籁的滚落,谁也瞧得出,那实在是汗和泪的混合。 易天虹的心底,又泛起了莫名的惊悸,是对战飞羽身法手法快捷的惊悸,更厉害的是战飞羽以神好皮康的处置—— 只见战飞羽冷毒的目光,凝视着神好皮康,口中凛凛的吐出清晰的字音,道:“皮康,你该实现你的诺言!” 强挣扎着,皮康道:“哼!什……么诺……诺言!” 冷冷的,战飞羽道:“你对曲少英立的诺言。” 皮康扭曲的面孔,突地抽搐了起来,几乎将眼睛鼻子挤在了一起,唇齿打战地道:“我没有……诺……言……” 冷凛地,战飞羽道:“曲少英却告诉我说,在他给你治伤前,曾有个约定,如果为你医好毒伤,你不得再为祸江湖,你满口的答应,并发誓说,再为恶就让九大门派初出道的雏儿给宰了!这不假吧!” 突地似有了生机,神好皮康道:“你神手无相是哪一大派的初出道人物?” 战飞羽冷冷一笑,右掌一抬,迅捷的左手中的衣襟,在神奸皮康的胸前一拂,退后一步,冷然道:“战某人不属任何一派!” 意外的,神好皮康踉跄的后退一步,望了战飞羽狠毒的一眼,右手抚向左肩,揉了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泪,平复的孩儿脸上,露出一股狞容,向战飞羽道:“姓战的,你这是失着!” 突地左臂一扬,一蓬乌沙,射向战飞羽。 冷哼一声,战飞羽左臂一抬,一股疾风,将一蓬乌沙压向地面,连看也没看一眼,扭身面对向易天虹。 蓦地一阵急骤的颤抖,神好皮康凄厉的,然而却极端微弱的,毫无劲气的一声惨吼,右手颤微微的指向战飞羽,口中发出一种绝望而又狠毒的声音,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的道:“战……战飞羽!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狠毒的……鬼……魔王,你……你……嘿!” “嘿”声中,扬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啪”的一声腕响,摇晃了两下,神好皮康脸色比刚刚扭搐时尤为难看,然而却未曾倒下。 皮康的脸色,任何人看了,都生心颤栗,那不是人的脸色,那是一种灰上土,青茫茫的死人脸色! 这种情景,在场的人,都体会得到发生了什么! 那是任何一个在江湖中混过的武林人,最为害怕遇到的景象——武功被废。 只要在江湖上混过几天,不论黑白两道,哪能不结下一二件或大或小的梁子?“拳头大的是哥哥”这是武林人除了“侠义”二字之外的通例,只要人有本领,走到哪里都可以,假如一旦你由武林人变成了毫无艺业在身的普通人,那你在江湖上,可能是一步也不能行走,“梁子”的任一主儿,任一对手,只要晓得了这个消息,都会想尽了方法来找你!不管你是如何的隐藏,如何的躲避,也没法躲得过这最低限度的命运——被侮辱。 在这种情况之下,死,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脱方法,侮辱,是最难受的,那种整日被迫,无时不在羞辱中过活的滋味,是任何人也受不了的。 神好皮康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达到了这种武林人任何人都生惧心的状况。 一掌不能击毙自己,生出了拼命的人,神好皮康,抬头向战飞羽吼道:“战飞羽,你是个万人操,千人养的,你不是人,你是个……” 狠酷的神色一颤,战飞羽的右掌,猛然一挥,倏忽间在半途中,改掌为指,点中了神好皮康的“哑穴”。 骂声戛然而止。 战飞羽道:“皮康,武林人讲求的是信义,你在当时,本来是赌的牙痛咒,以你的艺业成就,能够被初出道雏儿宰掉吗?曲少英那时,就曾对你讲过,诺言往往是会应验的,现在就是证明,其实,我这作法,是玉成你守信,说什么不好的,你不该恨我,是不!你就认命吧!” 郭大公听了战飞羽这一席话,直在肚子里笑得打跌,忖道:假若任何人都同你战老弟这种‘玉成’人的方法的话,那恐怕江湖中就要稳平和得多了,只可惜太损了!” 钟伯纯可有另一个看法,他在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惩恶劝善的良方,看来江湖中,该多有几个战飞羽这种霹雳手段才行……” 易天虹却急怒的,向总管金大瘤子吼道:“金总管,将皮兄搭下去!” 金大瘤于急应一声,快步走向正在以头碰地的神奸皮康身后,一把抓上肩头,低声道:“皮兄,莫忘了,还有人在庄中的‘那个地方’。” 这一句话,似是万宝灵丹,神好皮康倏然挺身而起,感激的望了一眼金大瘤子,摆摆手,张口“啊”了一声,才想起自己已不能说话,迅即示意金大瘤子,不用麻烦,他自己去! 金大瘤子点点头,退回原处。 神好皮康扭头恶狠狠的望了战飞羽一眼,神色中透出一股枭狠,意思是:姓战的,咱们后会有期,我会报今日之仇! 战飞羽冷冷地道:“告诉你去治的那位,哑穴解不了,可以来找我,我随时奉陪!候教!” 易天虹道:“战飞羽,够了,你的狠毒,已是暴露无遗不需再炫耀你的绝艺,现在该轮到我们算算闯庄,毁庄,伤人的帐了!” 战飞羽道:“早这样就不用我多费手脚!”—— 八十九、迷睛、锁神、重现威 勃然震怒,易天虹道:“他妈的,姓战的你狂得太过火了!” 冷然的,战飞羽道:“我倒不觉得!” 睚眦欲裂,易天虹道:“你以为你进得了庄,挫败了我两个手下,你就笃定能活着出去?” 凛烈的,战飞羽道:“不敢掠美,进庄不是我一个人,可是那是事实!” 口沫横飞,激烈而不屑的易天虹道:“你知道就好,进庄你不过是沾了人家的光,算我们倒霉,这毁庄的帐,解决了你,我总得算的!” 战飞羽道:“解决我再说不迟!” 猛瞪双目,易天虹道:“你以为我解决不了你?” 战飞羽冷冷地道:“何止如此!” 歪头,询问地易天虹道:“不止此?怎么,你想解决我?” 微微一笑,战飞羽道:“你说呢?” 气促的,大吼,易天虹道:“你在做梦!” 好整以暇,战飞羽道:“梦会成真的!” 易天虹道:“你有这把握?” 战飞羽道:“那我来这儿干吗?” 怒目横眉,易天虹道:“你来找死!”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不是猛龙不过江!” 戟指战飞羽,易天虹道:“小子!来,我看你是什么龙?瞎龙?蹩龙?还是条混龙!” 战飞羽道:“不管是什么龙,只要能过江,总是条龙,绝对不会是条泥鳅!” 双手一拍,易天虹道:“来呀!站在那儿干吗?” 战飞羽道:“例不占先!” 突地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易天虹道:“有种!姓战的,你在我面前,敢这样说话,够狠,你不后悔?” 略现诧容,战飞羽迅即会过意来,轻轻的道:“神龙易天虹,行道江湖,见首不见尾,相当的威名,想得到是行事快捷,手脚利落而得来,只可惜……” 怒形如色,易天虹道:“只可惜什么?哼!” 庄重的,战飞羽一字字的,刺入易天虹耳中,道:“可惜那不是你!” 猛然狂吼,易天虹道:“那么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声出,人动,犹如一条疯狗,疾冲而出,手上一支又细又窄的淬毒“蜂针刺”飞刺战飞羽的全身上下,一十二处要害。 战飞羽的动作,更是快得无可言喻——就在易天虹的“蜂针刺”堪堪及上身躯之时,只那么微微一闪,他的人已不在原地,易天虹的十二刺,抖幻成十二条光芒,倏忽落空,失了标的物,但却已倏忽翻搜之下,倒卷向后,那正是战飞羽微微一闪的立身之处。 “神手”猝然纵挥,似电掣光耀,青苍白芒相映辉下,飞旋急泻,易天虹的淬毒“蜂针刺”,又被一一的挡了回来。 战飞羽不畏巨毒,易天虹可不知道:“蜂针刺”上淬的毒,却使他满怀信心,任何人沾上一点,只要没有他的解药,十二个时辰以内,阎王爷想赦他的罪,也无法返回阳问,更厉害的是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会有力倦心促的感觉,不管你有再好的内功,亦将渐感力不从心。 战飞羽双手连挡“蜂针刺”数招,易天虹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得意,不由得就出了声。 只听易天虹冷笑一声道:“战飞羽,我等着收你的尸!” “蜂针刺”同时一戳,战飞羽突又微闪无踪。 一声冷笑,却自易天虹身后传来,战飞羽的声音道:“得意的大快了,大庄主!” 倏忽疾转,“蜂针刺”突破空气,倏刺而出,刚好迫上闪进的战飞羽。易天虹双目怒凸,面容扭曲,像疯了一样,暴起一片刺浪,狠劈战飞羽。极欲使战飞羽巨毒早些散发,而战飞羽也不退反进,“神手”暴展之下,涌起千弧万轮,回挡过去,刺刃巨毒,似对他毒无作用,“蜂针刺”就如同一根棍棒一样的无刃可伤“神手”。 同时,那种暗异怪诞的青白光影,有如无数可怖的,奇形怪状的精灵在跳跃幻闪,密集的,暗哑的手同蜂针刺的磨擦,撞击声,形成了一串串的震耳散响。 当一连串暗哑撞击声过后,倏忽间“神手”穿进了“蜂针刺”的丝丝密网,绞缠转搏,神手的动作,宛若飞洒的流芒射向永恒,快得那么非夷所思的,“蜂针刺”与“神手”同时一现而后—— 跄跄踉踉往后倒退,易天虹那张脸顿时已不像一张人脸了,他鼓瞪着一双眼珠,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议般的注视着战飞羽的面前。 战飞羽的面前地上尺许之处,那枝淬毒的“蜂针刺”正颤动着,插于地中,仅露出了一半。 易天虹倒的而没有惊恐的表情,他只是那么木然的看看,然后,他又将目光移注向站在前面三丈处,双臂环我,双手笼袖,与动手前的姿态毫无两样的战飞羽的面庞上,易天虹以一种茫然的,却又冷漠的神色:瞧着战飞羽,他表现的是一种狂做与冷酷,些微的带有点儿疑惑。 战飞羽还视向易天虹,展露出那一抹惯有的酷烈。 酷毒对酷毒—— 猛一抽搐,易天虹吐出了一口气。 战飞羽冷酷地道:“你的蜂针刺没能刺破我的手!” 酷毒的,悍不畏死的,易天虹道:“我照样有一双手!” 战飞羽道:“可敢一试?” 大吼,易天虹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老子有什么不敢!” 突然,郭大公道:“且慢!” 倏忽转身,易天虹瞪目道:“怎么,要车轮战?” 摆摆手,郭大公道:“我没那份心,也没那份力,车轮战在现在的情况下,该是你独有的权利。” 冷哼一声,易天虹道:“对你们用不着,你有什么话要说?” 沉稳地,郭大公道:“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蓦然不耐烦地,易天虹道:“有屁快放!” 铁捕凌子影勃然大怒,吼道:“老狗,你说话放干净点!” 突地仰天大笑,易天虹道:“对你们这两个鹰犬,我早就有规矩宣布江湖道上,干净点讲话,你们配吗?” 凌子影方待讲话,郭大公轻吼一声,止住了徒弟,安详的,向易天虹道:“我正是要请教你这个问题,为什么有此一规矩,凭什么?” 突变厉容,恨声的,易天虹道:“为什么?凭什么?哈哈……” 那是一种刺心泣血的凄厉惨笑,就如同静夜枭鸣,嫠妇夜哭,哪里像个人在笑! 那面容,那已不是一个常人应有的面容,双目直勾勾的勾向郭大公,鼻翅一掀一掀,嘴唇一翁一翁的轻抖,像是笑的颤动,又像是抽搐的牵掣,一个人脸,变成了鬼脸,青紫的扭颤。简直就像庙里的青面獠牙鬼。 易天虹的惨笑,停了,脸容逐渐的恢复了正常,只是那直勾勾的眼神,却似将喷出一股恨火般的瞪视着郭大公,直欲噬人般恶狠毒视着郭大公。 场中偌多的人,此时静得连一丝儿喘息,都似可以划破长空般地,一点点儿都没有,突然的静谧,令人有一种无形的紧张。场中的人,除战飞羽,钟怕纯,郭大公以外连凌子影都有种不舒泰的感觉。 以金大瘤子为首的那一批人,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却似惊弓之鸟般的鼓瞪着一双眼睛,凛然的望着易天虹,那张星绷得似丝线的紫脸。 空气越来似乎是越少了!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就如同静夜中一道替星划过,易天虹自齿缝中,挤出了生硬的语句:“姓郭的!我是个全家被砍脑袋的独活者 摇摇头,郭大公道:“我想要砍你全家脑袋的,不该是当差的问题。” 恨恨的,易天虹怒吼道:“不错,要砍的不是你们鹰爪,可是使他们能够砍我全家脑袋的,却是同你一样的狐假虎威的,卖主求荣的王八兔崽子!” 不以为件,郭大公道:“这不该是现在所有我的同道的过失吧!” 恨满胸膛,易天虹吼:“虽不是现在于你们这一行的,但你总不能说那个卖主求荣的家伙,不是你们一路人!” 略作思索,郭大公道:“你不嫌大过冤枉无辜?” 冷笑一声,易天虹道:“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郭大公,你在人们的心目中,并不是个大圣大贤的人,而是个该杀的人,我只规定你们不在我庄围里内活动,已经是留了地步!” 凌子影怒道:“你不留地步又当如何?” 眼一瞪,易天虹怒叱道:“小子!不留地步我就会找上门去宰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 凌子影大怒道:“不用了!我现在已送上门来,大庄主你还客气什么?” 怒极反笑,易天虹冷声道:“小子,你既然等不及了,那就准备着接受本庄的裁判!” 一扭头,怒声道:“金总管,令刑院执法!” 金大瘤子,轰应一声,突自他身后,一个横眉竖目的中年大汉道:“邢兄,动手!” 横眉竖目汉子,低喝一声:“上!” 刹时间,他身后鱼贯走出来五条大汉,一个个都是一副刽子手的凶像,围向了凌子影师徒! 郭大公与凌子影,站了个并排。 易天虹突道:“照规矩行事,不成也按庄规自刑!” 横眉竖目汉子与五个大汉,倏地神色一凛,齐齐应一声:“奉庄主谕令!” 横眉竖目汉子向郭大公道:“郭大公,你是自己按本庄规矩呢?还是要我们弟兄动手!” 郭大公不怒反笑的,抱拳道:“敢问这个邢兄,可是在江湖上称‘千命一刀的邢昶’吗?” 邢昶一怔,道:“不敢当天下第一名捕如此称呼,在下正是邢昶!” 郭大公点点头道:“那就好……” 邢昶横眉一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大公道:“没什么,卅年前,你在京城地面,一刀杀了十家老幼,不在我的管辖之内,后来通缉你也找不到人,成了悬案,时间本来过了,案也不了了之,如果咱们碰在一起,我倒得听你的,这不是很好吗?” 邢昶道:“往日之事,早已忘了,你还记得,真不愧是办案老手,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是由不得人的,你就认命吧!” 郭大公道:“老夫一生从不认命,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邢昶道:“识时务得为俊杰,你该衡量衡量现下的这个局面,不要说本庄的机关与奇门你无法越雷池一步,就凭现下的这些三江五岳朋友,你也该有个自知之明!” 郭大公道:“真对不起你邢大主,郭某人逮人逮了数十年,就向不知什么叫难!何况你们庄上这些玩意,根本就没有挡住我们,想想看既然能进到贵庄的腹地,我们还怕出不去吗?再说,就凭你为刑院之主说不,郭某人今天恐怕是吉多凶少!” 怒哼一声,邢昶道:“姓郭的,你过于自信了!” 倏地大吼一声:“拿下!” 刹时间,在一片刀剑出鞘的声响中,紧接着耀起了一片耀眼的刀光剑影,自四面泄向郭大公师徒! “呛,呛”轻响,郭大公师徒的钢刀,同时出鞘,双双转车,背对背,连连反击,刀光闪划,如两道漩流,卷入乱石之中,师徒二人,以一敌三,刹那间,展开了一场生死拼搏。 战飞羽冷眼旁观,看得出,郭大公师徒二人,虽然对敌六人,然而却大战上风,但战飞羽却知道,师徒二人,要想将六人解决,也得费许多手脚,显然的,八极庄的人物,个个均非庸手,竟然都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 钟伯纯突于此时向易天虹道:“都动手了,贵庄还有人,陪我玩玩吧!” 易天虹一怔,道:“你——” 钟伯纯道:“没什么你不你的,反正早晚要算帐,要算就趁早,当年我们的香火情,已两相抵消,数十年来承你容我在你时腋之下,卧榻之旁,安然度过,我们本已无所谓‘恩与仇’,然而今天我既然毁了你的阵势与机关,这份帐岂能不算!你就别客气了,我父子二人,很想看看如今在江湖上称霸一方的这些豪雄们的嘴脸,试试他们的道行!” 恶狠狠的,易天虹道:“好!你既然如此说,我就达成你的愿望——” 战飞羽,突地冷笑,一声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只可惜不能够如愿以偿!” 蓦地怒视战飞羽,易天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似自言自语,又略带讽刺,战飞羽道:“大庄主本来是个英雄人物,不喜欢‘群殴,的,可是你钟伯纯老儿,不知死活,硬要挑战,岂不是正中孤意?我何不顺水推舟的就来个以多胜少?这可是你们自我?怨不得我狠心……” 暴烈的大吼,易天虹道:“住口!你……” 冷酷的毒视,寒光如刺,战飞羽道:“我怎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吗,大庄主?” 突地长吸一口气,压制心中怒火,易天虹道:“姓战的,不用说风凉话,我与他的帐,总要算的,但不是现在——” 战飞羽道:“你改变了心意?” 易天虹恶毒的道:“不错!我要在收拾了你之后,再同他们算帐!” 战飞羽回头向钟伯纯道:“听到了吗?老哥哥,债主已派定顺序,现在还轮不到你,等会儿,我不行了,你再接吧!” 易天虹冷哼一声道:“对!我不会群殴,你们用车轮战,倒很合适!” 战飞羽,轻轻的道:“大庄主?假神龙,你不用怕,只要你能放倒了我姓战的,以我为人质,你就可以向他们任意勒索了,你还怕他们什么车轮战?你还需要用什么群殴?” 嗤之以鼻,易天虹道:“你有那么重的份量?” 芜尔一笑,战飞羽道:“我不打诳语!不信你何不试试?” 在战飞羽那宛若利刃也似的冷锐眼光下,易天虹轻轻的,自腰际掏出了一件物事——那是一双露指的长臂手套,乌黑油亮。 易天虹低着头,连看都不看一眼战飞羽,自顾自的将手套慢腾腾的套在两只手上,抽出了一支三节鞭,将鞭的一头,那一圈套环,扣在腕上,然后桶,向战飞羽才冷冷地,说道:“来吧!姓战的,在没动手前,我警告你,你得拿出吃奶的本事来,否则……” 战飞羽望望斗场中,八条人影正团团旋转,似借机休息,又似借机伤敌的郭大公师徒与刑院邢挺等,毫无即将结束的徽兆,这才摇手止住易天虹话音,战飞羽道:“这倒不穷费心,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证实一下,不知你愿否回答?” 易天虹道:“说?” 战飞羽道:“当年‘神龙’在江湖出现之时,一南一北,同样行事手法的有两人,在北者,以锄强扶弱,济贫救难为志旨,而在南者,却是以杀官劫富为对象,因而,在南者,曾遭到官家的围捕,在北者,江湖人称之为‘神龙’,在南者,江湖人称之为‘官阎王’,这当然是因为神龙因行侠仗义鲜为人知,官阎玉却是贪官污吏,上豪劣绅,为富不仁的克星,而得的美称,你现在自称是‘神龙易天虹’,恐怕要改一改吧!” 易天虹道:“改什么?” 战飞羽道:“官阎王易天虹!” 易天虹一怔道:“官阎王也叫易天虹?” 一笑,战飞羽道:“官阎王本没人知道他叫什么,然而当我知道了‘神龙’并不是易天虹时,我才知道‘官阎王’应是易天虹。” 易天虹道:“总得有个理由!” 战飞羽道:“理由很简单,官阎王的杀官劫富,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埋着一颗仇视官府的种子,神龙的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也是因为他心里埋着一颗‘侠义’的种子,至于说为什么神龙的名字江湖人知道,行踪却从未见过,这就是从‘神龙’的为人上去找见证,简单点说,神龙所行为善,得到了人们的好感,官阎王虽为江湖同道所称道,但却不为官家所赞美,所以,神龙为了使官阎王在江湖上受人尊重,也脱出官家搜捕的厄运,在他知道官阎王的真实姓名,不为人知之时,他主动的透露出了‘神龙易天虹’之名,好让这不是神龙的易天虹,受‘神龙,之名的庇护,脱却官家的纠缠,这最大的原因,这出自一片爱心,一片亲情,因为神龙同易天虹是师兄弟!” 易天虹道:“战飞羽,你的确很聪明,一点都不错,我正是‘官阎王’,你是否要代郭大公逮捕我?” 摇摇头,战飞羽道:“不,我没那个兴趣,不过……” 怒瞪一眼,易天虹道:“不过什么?” 战飞羽道:“我要代真正的‘神龙’整一整师门的规矩,让‘官阎王’改一改恶行!” 易天虹怒声道:“我有什么恶行?” 战飞羽道:“八极庄的这份布置的恶毒,行事的诡密,都在在证明你的恶行!” 易天虹道:“战飞羽,你是否经常做梦?” 战飞羽道:“是的,我经常做将成事实的梦!” 易天虹道:“来吧!做梦的小子,让你尝尝好梦成空的滋味!” 战飞羽道:“我等着你!” 易天虹道:“你不后悔?” 战飞羽道:“放心吧!大庄主!阎王爷,姓战的倒不先手,还没有‘成空’过!” 怒吼一声,易天虹道:“大言不惭的臭小子!” 吼声中,易天虹腾跃而起,一溜乌蛇电也似的流光,已猝然飞射向战飞羽前面。 那是易天虹的奇门兵刃“乌三节”。 微微一笑,战飞羽袍袖展处,一股狂飚,夹杂着一溜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苍白“手刀”,斜斜削向“乌三节”。而他的人,却在这一削之下,贴地扬向对方,与腾跃而起的易天虹,倏然换了个方向。 冷叱一声,易天虹道:“小子别躲!躲不掉的,有种就正面来!” 乌三节如同一支雨伞节蛇,更像一支紧跟人后追击的线蛇,猛然螫向战飞羽的面门,疾快的速度,无与伦比。战飞羽的双手,倏然暴展,不退反进,右手显明的五指并龙成圈,不差分毫的,套上了乌三节的第一节,左手飘忽间闪进一尺,戳向易天虹执鞭的右腕脉。 电光石火间,易天虹的兵刃被握,要害被袭,蓦见他脸现狞容道:“你这是找死!” 不顾被握的乌三节,右腕一挫,乌三节成了拐子形,一竖在握朝天,一横在敌手横列。 就在他右腕一挫的同时,横套在战飞羽手中的乌三节尖端,突地一声暗“噌”哑声,一节明光光的细针,倏忽自乌三节中心射出,直刺战飞羽的咽喉。 战飞羽在套上“乌三节”的同时,左手也戳向易天虹的右腕,因此身躯也随时偏向左方,跃进一步,“乌三节”的前一节射出的明晃晃的细针,恰恰贴着战飞羽的颈项左方,一穿而过。 战飞羽神色一变,低叱一声,目中射出一股煞光道:“居心可恶,饶你不得!” 套住“乌三节”的右手,猛然一压,厉叱声中,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咔嚓”,“乌三节”变成了二节,一节已到了战飞羽手中。 一怔神之间,战飞羽的左手倏忽之间又点上了易天虹的右腕。 一阵酸麻,布满易天虹的整条右臂,就在这酸麻的同时,易天虹突然右手一轻,掌握的“乌三节”的后两节,也亦到了战飞羽手中。 这是在电光石火间一刹那中,发生的事情,站在一旁的钟伯纯父子,那高的功力,也只看到了乌三节的出刺,突射战飞羽的惊险招式,只感到眼睛在眨之间,战飞羽不但已脱出了针刺咽喉之危,且已在双手闪动,身形斜进的同时,夺过了乌三节。 易天虹一怔神之间,突地大吼一声,猛然扑向战飞羽,战飞羽却飘然飞身,退后五尺,躲过了易天虹的一扑,双手一扬—— “扑,扑”两声,三节乌三节分二个地方,直被战飞羽运真力抛插入地中,仅露着三寸那么长的三节尾部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同时。 赫然闻到两声震天的大惊。 那是出自郭大公师徒的口中。 只见郭大公同凌子影,两把钢刀,如出押之虎般,猛恶的,飘向“邢昶”等六人。 那是一种使人惨不忍睹的状况—— 邢昶六人就如同木头一样,举着钢刀,一动也不动的,任郭大公师徒那明晃晃的钢刀刀背,砍在了执刀的右臂之上。 跄跄踉踉,一连串的钢刀落地声,似才惊醒了梦中人般地,邢昶六人大梦初醒般地,摇摇头,清醒一下脑筋,望着郭大公师徒庄严中,带着点惊容。 任何人都未曾看到激斗中的六人,是如何的被郭大公师徒制住,反落得一个个被刀背砍中左臂这才清楚。而清楚后的那种表情,不是被砍的痛苦,而是一种迷惘。 易天虹,倏然忘记了自己的败阵,为邢昶等六人的表情所激怒,大吼一声叱道:“邢昶,你在干什么?” 震惊莫名的,邢昶满面茫然,突现惊容后,倏忽间“啊”了一声,道:“这……” 战飞羽一旁,突地开口道:“大庄主,你想知道原因吗?”—— 九十、霹震、百灵、和合仙 易天虹双目喷火,吼道:“战飞羽,老夫不同你开玩笑。” 战飞羽淡淡地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庄主对吗?” 易天虹没好气地道:“你知道就好!” 战飞羽道:“你认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在这个时候。错了,大庄主,我是在告诉你,你那些江湖上称得上一流高手的部属,如掌刑院的千命一刀邢昶,同那以兽为号的五弟兄,曹家五霸天,剑狼曹仁,刀虎曹义,铜狐曹礼,鞭狈曹智与刺彪曹信。怎么也不会败在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师徒手中,江湖上的人,任何人都会相信,若在江湖道上,这六位仁兄,即或是不能合力伤官家之人,也不会伤在对方手中,最起码在三十六计中,采取上上之计是绝对的有把握,如今在你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尤其是在你们的腹地之中,即占地利,又占人多势众之强,怎会被他们师徒二人,如同探囊取物般的那容易的解决了?这一个原因你不想知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你想不到的结果,当他们的右臂,那一条执兵刃的右臂,在郭家师徒的钢刀刀背落下去,砍个切实的时候,你该舍命去阻挡才对!你没有做,是一大失策!” 冷冷的,甚不以为然的,易天虹道:“危言耸听?” 战飞羽笑笑道:“危言耸听?那你才是少见多怪!” 激烈的,易天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六人学艺不精,败在人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拿起兵刃,重新来过,姓郭的师徒,我相信不会再那么轻松的赢得他们!” 战飞羽道:“你那么自信?” 斩绝的点点头,易天虹道:“不错!” 战飞羽道:“你不试试?” 易天虹扭头向邢昶道:“邢院主——” 话到此处,突地停住。 因为邢昶的表情,是一种苦痛的难以为力的神情,那是一种既惭愧,又羞郝的力不从心的神情。 战飞羽冷冷地道:“现在,大庄主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易天虹扭头怒瞪向战飞羽,那神色中,现出着“你说”的无声的语言。 战飞羽冷凛地道:“先告诉你,他们以江湖中以一等好手的功力,何以为败在仅比他们高上一等的师徒手中原因,你可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神功叫做‘迷睛锁神’的?” 神情大变,易天虹的脸容,如同被蝎于螫了一下的屁股,红紫一块,但在旋遗间,蓦地仰天长笑,一指战飞羽道:“战飞羽,你是在表现你的见闻广博,还是在掩耳盗铃?” 战飞羽道:“你以为我骗你?” 易天虹道:“你没骗我,那就是我眼睛瞎了,分不清男女!亦或许是眼前有个人妖。” 笑笑——笑得相当的神秘,战飞羽道:“大庄主,你的意思是说‘迷睛锁神,神功是女子练的对吗?” 易天虹道:“你的脑筋似是没有混乱!” 战飞羽道:“相当清醒,请问大庄主,天下武功是谁限定了男女所练的各有一套?” 易天虹一怔,突道:“你又听谁说过‘迷睛锁神’由男子练过?” 战飞羽一指凌子影道:“我听他说过,因为他练过,而且相当成功,你那六位部属,就是被他‘迷睛锁神’功所制,同时——” 易天虹不信的道:“同时怎么样?” 战飞羽道:“同时被他的‘锁穴银芒’锁住穴道。” 邢昶等六人,一听到“锁穴银芒”的名字,突地个个脸现灰白,双目中露出了惊恐与恨怒的神色,注视着郭大公师徒。 郭大公望着邢昶道:“邢大院主,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最后那一刀,虽然砍掉了你的兵器,却也同时为你们吸出‘银芒’,只是中过银芒的人,在起出来以后,因为银芒上被我的徒弟媳妇在上面加了点作料,所以一个月内,中芒人不能随便动手动气,否则那将后患无穷,所以我劝六位,安静地呆一段时间,此处事情一过,就麻烦你老兄,随老夫去一趟衙门,销一销己过时的度案。” 邢昶废然一声长叹,道:“姓郭的,你不如杀了我的好!” 郭大公道:“我没权杀你,但从现在开始,你也无权杀自己,因为那种芒刺穿心的滋味不好受,我说的你不相信是不,不信你就试试看,只要你自己动手在你身上重力拍一下,你即会有一种蚂蚁钻心的麻痒,你动气过大的时候,也是一样!怎么相信了?” 这真是一种绝毒的暗器,中过以后,那种后遗的威力,竟然可以使人有“动辄得咎”的感受,邢昶六人,在试引运气后,已尝到了滋味,那种酸麻无力,实在不是人受的滋味。 易天虹一见此情,不由气得破口大骂道:“郭大公,你这个鹰犬,你用这种绝子绝孙的办法对付武林同道,你简直不是人,你是个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老匹夫。” 郭大公道:“大庄主,我不过是同你一样的,对什么人,用什么方法罢了!” 咬咬牙,蓦地转身,易天虹面向郭大公道:“姓郭的,我现在就叫你现世现报,我要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肉剁了包包子吃,我就不姓易!” 战飞羽深沉地道:“还轮不到他们,大庄主!” 易天虹头也不回的怒吼:“先从他们开始!” 阴冷地语声,狠辣已极地战飞羽道:“这由不得你!” 虎地转身,怒视战飞羽,牙齿咬得咯吱吱响,右手戟指着敌人,易天虹道:“战飞羽,我告诉你,你说话得斟酌一下,不要以为我的兵刃失手被你拿去,你就可以在这儿唬爹唬儿的颐指指气使的穷吆喝,要知道,这儿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这儿是八极庄,我是这儿的主人,庄主!” 战飞羽冷然道:“不错,你是庄主,可是你作不了主!关于争斗的对象。” 气极反笑,易天虹道:“我作不了主,难道会是你作主?” 斩绝的,战飞羽道:“正是!” 易天虹暴然的道:“战飞羽,你大自视过高,你大自不量力,你也大自以为是个人物,我告诉你,你今天找错了人,我不是任你胡行的人,我这一生也不向不信邪,我偏偏要从他先开始,你能如何?” 战飞羽阴沉地道:“不怎么着,只是你非得同我先解决了以后,才可以同别人动手!” 易天虹道:“我倒看不出不行的理由!” 战飞羽道:“很简单,你将永远面对着我!” 易天虹道:“老子不信邪!” 邪子尚在齿缝中,人已飚向郭大公而去。身形之快,直如一道浑圆如斗的光流,宛如一颗流星曳尾横过穹苍,一刹那已到郭大公身旁! 但当他身形停住之时,面对的,却并非是他所想的,眨眼之间,战飞羽已挡在了郭大公身后,脸上显现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凛中的椰榆笑意。 易天虹蓦地狠毒地道:“战飞羽,你是找死!” 郭大公却于此时道:“战老弟,就让我来向庄主领教几招吧!” 战飞羽,不理易天虹的话,却同郭大公回道:“不行,我已同钟老哥约好,我得替他师门清理清理败类,同时我也答应他,绝不伤他,你若同他对上手双方一有闪失,我就不好交待了!” 易天虹蓦地向钟怕纯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钟伯纯道:“没有理由对面撤谎。” 易天虹道:“你认为他有那个能力?” 钟伯纯道:“最起码比我的能力要高。” 易天虹道:“你是想借外人之力,消耗我的功力,然后——” 钟伯纯摇摇手道:“我没那个意思!” 战飞羽道:“是我自行请缨的。” 易天虹倏然转面,恶毒的凝视着战飞羽,眼中似要冒出火来,狠狠的道:“战飞羽,你说不伤我?” 战飞羽道:“不错,你的耳朵没聋,我的口齿也不模糊!” 易天虹道:“你不觉着你大狂妄!” 战飞羽道:“有道是‘女人要浪,男人要闯’,对你狂妄一点,不正是‘闯’吗?” 易天虹道:“你知道,闯不好后就饶上你的性命!” 战飞羽道:“这我有把握!” 易天虹道:“你有把握‘找死’!” 战飞羽道:“正好相反!” 易天虹道:“战飞羽,你是个大言不惭,不自量力的无知之徒,无知得可怜!狂妄得可恨!” 战飞羽古并不波地道:“他们都这么说……就是没兑过现!” 易天虹大吼一声,道:“今天就兑现给你看看?” 看字甫从口边说出,人已宛若流光,狡然扑至,掌影有若一串流星般,撞向了战飞羽。 更怪的事情跟着出现了,战飞羽的身体,居然“呼”的飘浮起来,就像失去了重量似的,随着易天虹的掌风劲道,转动回荡,易天虹的掌力,老是差上那么半分,硬是沾不上战飞羽的身体,易天虹的掌劲硬是吐不了实。 于是,掌掌落空,易天虹的神色随着落空的掌招在变幻,狠厉,狞恶,刹那变做狂怒,激动,又转变为震惊,恐惧。 一刹时,已由恐惧到惊震,而激动,狂怒,狞恶,狠厉,循环的变幻着。 掌劲力道,也随着情绪的高低,神情的变幻,而变化。 易天虹蓦地双臂抛起,头下脚上,闪电般倒仰着,仿佛怒矢离弦,猛射对方。 战飞羽,“嘿”的吐气开声,飘浮的身体,立即下降,却在下降的瞬间,硬生生的,完全运反力道运用惯性,往旁边移出三寸,易天虹的倒仰脚嗽便跟着落了空。 身躯借蹬踢之势,一翻之间,易天虹狂叫一声,右臂倏挥,袖口中一抹细如针的银丝,已激射而出——连破空声也没带出一丝儿,即已到了战飞羽胸前。 脚甫沾地的战飞羽,姿势尚未稳,目光一闪,冷冷一笑,他猛的缩肩吸腹,同时右手一挥,宽大的袍袖一挥,那抹银丝即倏后又倏出的射向刚刚落地的易天虹侧身。 强力的一扭,易天虹“吭”的一声,并未能躲过那一抹银丝的倒射—— “扑通”一声,双膝点地,易天虹竟然落地又起。 受自己暗器的袭击,在诸多的手下之处,“神龙”易天虹,八极庄的庄主,只气得脸色紫涨,猛然举掌向天灵盖拍去。 然而,他的手臂又不听他的使唤了,用尽了力量,人反易被惯性作用,仰跌地面! 战飞羽冷冷地道:“大庄主,被我点了穴道的人,得由我作主,别人是无能为力的,就是你自己也不行,我已遵约,达成了我的诺言,不伤你——” 蓦地,一个苍劲的老妇人之声,传了过来道:“是谁敢在这儿大言不惭,说是点了穴道,别人无能为力?皮康,你的穴道,可就是他点的?” 即时已传来了皮康极端恭敬的声音道:“是的,就是他!婆婆!” 自庭院北面的一扇大门中,此时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鸡皮鹤发,容颜憔悴,然而却双目烙烙有神的老婆婆,手扶一支短拐,身后跟着十余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女人,环肥燕瘦妍媸不一,然而一眼望去,即知个个武功,不在皮康之下,即连最年轻的十余岁的姑娘,也似是无一庸手。 战飞羽一见,心下大凛,思索江湖人物,就是想不出这位老婆婆是谁,然而从她的气度来看,她不该是江湖中没名的人物。 瞬间,老婆婆已到易天虹身侧,略一审视,脸现惊容,倏的抬头,望向战飞羽。 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由脚到头,每一寸,每一分都不放过的审视战飞羽一周,就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似的那么仔细,直看得战飞羽,怪不好意思的。 钟伯纯父子,郭大公师徒,此时已迅快的站到战飞羽身后,老婆婆仅略微扫视他们一眼,即向战飞羽道:“年轻人,刚才是你在夸海口,蔑视武林人?” 战飞羽抱拳道:“不敢,那仅是对他个人而发!” 微“哼”一声,老婆婆道:“见机得快!不老实!” 战飞羽道:“事实摆在眼处,在下不愿睁着眼说瞎话,不过——” 老婆婆道:“不过什么?” 战飞羽道:“能解在下所点穴道,放眼当今武林,只有老婆婆一人而已!” 老婆婆突地怒道:“你既知道,还要老身费手脚吗?还不赶快解了虹儿的穴道,难道你要废了他的武功?你要知道,一个时辰以后,你这摘叶飞花的点穴手法,就将废了他的武功,当那时我就不会饶你。” 战飞羽正容道:“在下正是要废他的武功,只可惜他在被点上以后,妄动真气,以致要自受一个时辰之活罪,否则早已废除武功了,再说,这解穴之权不在在下!” 老婆婆怒道:“可恶!你凭什么要废他的武功?为什么解穴之权不在你?” 战飞羽道:“在下是受人之托,为师门清理门户而废他的武功,解穴之权,当然在他师门之人?” 老婆婆道:“他师门的人在哪里?” 钟伯纯道:“是老朽……” 话尚未这,老婆婆怒道:“好啊!你就是虹儿说的那个庄外小村中隐居的钟伯纯了,他能容你,你竟然不容他,找外人来群殴……” 战飞羽道:“老婆婆,群殴一词,不能用到我们身上!” 鹤发直竖,老婆婆一顿拐杖,叱道:“不管群不群殴,你若不解他的穴道,待我自解之后,我就要看你们五人对我群殴的本领!” 倏然,一声清脆的娇声,又起自第婆婆来时门中,道:“霹雳神婆的霹雳个性,霹雳手段,真真是越老越辣,战大侠,你还不赶快解穴,难道要……” 话尚未定,战飞羽在听到来人声音时,即已知道是百灵仙子到了,一声叫出了霹雳神婆的名字,不由得心下大震,迅快的,走到易天虹身后,一脚踢在臂骨之上,将易天虹踢了三个滚,然后,迈步一丈,向霹雳神婆,面前一跪,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口中道:“无相门第三十六代弟子战飞羽,叩见师母!” 老婆婆突地道:“什么,你就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神手无相战飞羽?” 战飞羽道:“正是弟子!” 霹雳神婆,突地脸色一变,向易天虹道:“虹儿,你为什么不向我讲,他来到庄内?” 易天虹尚待支吾,老婆婆的拐杖已猛然举起,杖下忽然飚来一条蓝色身影,娇脆的声音道:“吆!老姐姐,怎么又发霹雳了,可别打错了人!” 老婆婆拐杖收得很快,笑向两步外的百灵仙子道:“妹妹,你怎么来啦!” 百灵仙子道:“我是碰到了战大侠差回去的袖里乾坤崔太平,才知道他走向这个方向,突地想到了老姐姐你在八极庄,如果我不来,你们可能错过相见的机会,哪知我一来,却差点看到师娘打徒弟,和干娘打干儿呢?” 霹雳神婆道:“都是虹儿他——” 百灵仙子道:“好啦!好啦,易庄主,你最好是把你庄中那些牛鬼蛇神轰走,尤其是游云庄的,为什么间问你师兄就知道了,现在就去办,钟老侠不妨帮帮你师弟的忙!” 易天虹向钟伯纯一揖,钟伯纯笑笑道:“办事要紧,别客气了!” 师兄弟俩同钟雷招了招手,他同金大瘤子,齐齐向霹雳神婆,百灵仙子施一礼,向大厅中走去。 百灵仙子却笑向霹雳神婆道:“悲剧变成喜剧收场,怎么,老姐姐,舍不得招待招待我们到你那“霹雳居”去一趟啊!” 霹雳神婆笑道:“我敢吗!老妹子,请,飞羽也起来,同你的朋友一起来吧!”—— 九十一、荒村、野居、隐诸葛 “霹雳居”是一座雅致而清静的建筑,小桥流水,野花竹篱,绿草如茵,林木葱郁中,一座小小的亭阁,陈设简单,的确是一处修心养性之所。 战飞羽自怀中掏出了一封柬帖,纸色已被汗水渍成黄色,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霹雳神婆。 颤抖的双手,微微的隐现出霹雳神婆的心境,似不在意的随手掀开了,柬上字体入目,随着上下移动的目光,霹雳神婆的眼色,由不屑,愤激,而悲伤、而忧叹,最后,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中,将信递给了百灵仙子。 百灵仙子调侃的戏谑心情,霹雳神婆的忧伤的点点头,百灵仙子竟意外的讪讪的笑笑,双目移向信札。 百灵仙子看完信后,突地向战飞羽道:“我记得你似乎是说,有要事办理,可就是信上所说之事?” 战飞羽道:“信上如何说,弟子不知,然而我自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负了一个使命,那就是找师母返回师父新居之处!” 百灵仙子道:“信上即是此意,那么你此事己办完,往后的事,由我来办,你呢,还有事吗?” 战飞羽道:“弟子尚需将亡友之子,安排妥当,与游云庄之约履行之后,即返师门!” 百灵仙子道:“先赴约,抑是先安顿朋友之子?” 战飞羽道:“时间关系,我决定先赴约!” 百灵仙子道:“你一个人?” 战飞羽道:“比较方便点!” 霹雳神婆关心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不是太单薄了吗?” 百灵仙子看了一眼霹雳神婆,笑一笑,意思是好关心徒弟啊,老姐姐!但却并未说出口来,银铃般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以他现在的武功,是可以去得,只是‘游云庄’却比不得八极庄这么简单,你要知道,八极庄不过是游云庄利用的一处地方,说得真切点,易天虹不过是被游云庄利用的傀儡而已,换句话说,八极庄仅如游云庄的一处分舵一般,你们五人今天能够直入腹地,那不过是凑巧了,钟大侠懂奇门阵法与机关之学,而入极庄也未料到你们竟然如此的大胆,五个人即向内直闯,才能够使你们直入腹地,假若他们有备,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呢!” 战飞羽点点头道:“这是我们的运气!” 霹雳神婆道:“运气也罢,本事也罢,事情已过了,就不要再说了,什么游云庄竟然是这儿的后台老板,你们说的,可就是被你无相神功制住穴道,成了疯子的那块料的庄主吗?” 百灵仙子道:“正是他,不过他们是三胞胎弟兄,你治的那个就是他们的老三,说清楚点,庄主有三人,我江湖上却只知一位,最厉害的倒是他们的胞妹,游云庄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计划,那是个心思细密又歹毒的女人!” 霹雳神婆道:“你是江湖的档案,什么秘密也瞒不了你!” 百灵仙子道:“有一件事,可就使我差点儿栽了筋头!” 诧异的,霹雳神婆道:“什么事?” 百灵仙子一指战飞羽道:“他——” 战飞羽惶惑的道:“我?……” 百灵仙子道:“对!你的师门!” 战飞羽道:“仙子不是已知道了吗?” 百灵仙子笑道:“那是我在知道了你已走向八极庄这个方向时,突然想到了老姐姐隐于此地时才联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始解开了这个谜!” 霹雳神婆道:“你说游云庄那女人歹毒,难道她比‘蛇蝎美人毕淑玉’还狠吗?” 百灵仙子笑道:“老姐姐,你以为毕淑玉是她什么人?” 霹雳神婆一震,道:“你如此问法,她俩可有关连?” 百灵仙子道:“岂止有关连,她们是师徒母女!” 霹雳神婆道:“不对啊?毕淑玉她并未嫁人!” 百灵仙子道:“这又是一件武林秘辛,毕淑玉虽未嫁人,你又不能说她不能养汉呀!游云庄老庄主江汉与毕淑玉已曾有一段情,生下这女孩儿后,毕淑玉即带着她离开了中原,一直到江汉死前三年,她们母女才又回到中原,到了游云庄,那时江汉之妻已亡,毕淑玉在苗疆,染上了隐病,与江汉在同一年死去,以后,游云庄在同胞三弟兄与这异母妹的合力经营下,和有如今的声势,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呢!老姐姐,你看如今的江湖情势如何?” 霹雳神婆摇摇头道:“我对江湖情势陌生得很!” 百灵仙子道:“游云庄本身势力不谈,凡江湖中武林人物,稍有名望,略成门派架子的,没有哪一门派之中,没有他们的人!三十年来,他们派在各处卧底的,那真是无不计数,这话你相信吗?” 霹雳神婆未作声,因为她知道百灵仙子从不同她打诳语,尤其在谈到武林秘辛之时,可说是无根无据者,向不能在她那儿成立。 战飞羽听得心神大震,不由得想起自己近来的遭遇,似乎是处处碰到的,都似同一个故人,难道与自己为敌的是“游云庄”人不成? 百灵仙子看了战飞羽沉思的态度,不禁一笑道:“战大侠,你又有所疑惑?” 战飞羽道:“我在想,我近来的遭遇,似是同一个敌人,除了‘代执役’的人以外!” 百灵仙子道:“代执役?你可碰到过‘独臂煞君’祝义全那一帮人来吧?“要不你不会同媚媚弄到一起!” 战飞羽道:“你是说他们也是——” 点点头,百灵仙子道:“我知道媚媚的,她不碰到使她寒心的事,不会改变的,她是个好女孩,只可惜太任性,也太自信了,你大概同她曾有过不太平凡的遭遇吧!” 战飞羽点点头道:“那么骷髅帮的死灰复燃,金家园子卧底,关东十兽的狙击,以及‘保风险’的瓦解,武林地牢的找碴,都与游云庄有关?” 百灵仙子道:“除武林地牢是在时机未成,双方尚未合流的时候,就被你挑了以外,其余的都是他们的外围,让你给忙了个不已乐乎?如今,你已走进了他们的大门,并且直接向他们投了战书,你想想看,该怎么办?” 霹雳神婆道:“既然游云庄有如此大的势力,你怎他说飞羽一人可以去?” 百灵仙子道:“你可知道,你这个徒儿已是功入化境,百毒不侵,达于武功之极境了吗?” 霹雳神婆道:“以他对游云庄那小子的功力来判断,你这话有点替他吹嘘!” 百灵仙子道:“时日不少了,近几日恐怕更有进境了,你不见他对你那宝贝干儿子的情形?简直就是要——” 霹雳神婆道:“这么说你是赞成他一人去了?” 百灵仙子道:“他一人去虽然方便,可是游云庄毕竟不同于其他地方——” 霹雳神婆急道:“别卖关子,你到底想怎么?” 百灵仙子笑道:“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害你一辈子的脾气?” 霹雳神婆与无相神君夫妇反目,即因她的霹雳个性,以致使一双神仙眷属,分别数十年,此次若非战飞羽代师负荆,恐还难使霹雳神婆改变心意,好在她已甚悔自己的个性太暴,故而始有意返山,如今听了百灵仙子半开玩笑半劝谏的话,不由得老脸一红,叹道:“唉!有道是山难改性难易,你说,老妹子,你叫我怎么办?你明知我性急,偏偏的慢条斯理的卖关子,岂不是有意折磨我?” 百灵仙子道:“其实,你练一练无相功,也就行了!” 未等答话,百灵仙子道:“以我说,战大侠干脆就来个明着拜庄,使他们无法使用诡计,明挑了他们伎而较为便利!” 霹雳神婆道:“那不行,这岂不是让他们有备了!” 百灵仙子道:“正是因为他们有备,才不至于有诡计。” 霹雳神婆疑惑的道:“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百灵仙子道:“听来是如此,实际却不然!” 霹雳神婆道:“说个理由听听!” 这理由岂止她一人想听,即连郭大公师徒,在一旁不开口的,也睁大了眼睛望着百灵仙子,想听个明白。 百灵仙子望望众人,只见战飞羽却在微微的笑着接口道:“我看战大侠你自己说吧!” 霹雳神婆望向战飞羽,道:“你懂她的意思就说出来。” 战飞羽道:“因为这明明我一人拜庄,他们只要准备人将我收拾就行了。” 霹雳神婆道:“你是说他们不需动用诡计,只要合力将你击败就行是不?” 战飞羽点点头:“这叫做予敌以可乘之机,实际上是已有所乘。” 霹雳神婆道:“那么,就干脆一点向他们约期挑战!可是你们确定飞羽一人就行?” 百灵仙子望向战飞羽,战飞羽道:“他们想伤我不大容易,最糟我也可以逃离他们的庄子。” 霹雳神婆道:“好!把游云庄那小子找来,向他下战书,定日期,解决算了!” 面灵仙子望着门外道:“恐怕这战书得另行设法下了!” 霹雳神婆道:“为什么?” 百灵仙子道:“你问你干儿子吧!” 果然,此时那院门处,走进了钟伯纯父子,与易天虹三人,形色愤怒,匆忙!待得三人进屋后,尚未开口,霹雳神婆道:“虹儿,那游云庄的小子呢?把他找来!” 易天虹气愤的道:“江可利己逃走,并且将庄中大部分人都已带走!” 霹雳神婆白发齐竖,猛然立起,拐杖一顿,呼叱道:“有这等事?” 百灵仙子道:“坐,坐,老姐姐!这是常情,人家带走的,是他们自己的人,叫谁谁也不会留着任敌人牵制,一个徒弟就已够人受了,把人家各处的势力,给弄得七零八落的,现在再加上个师母,他们不走,难道等着让你们师徒宰?做你们母子的俘虏不成?” 一顿话说的霹雳神婆气消人笑道:“好!好!老妹子,我说不过你,我这一生就在你面前吃瘪,永远抖不起来,现在下战书是没办法了,下一步该如何?你倒是说说看?” 百灵仙子道:“老姐姐,你同你这个徒儿,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疼爱他,什么事情都要想得周周到到的……” 话尚未完,霹雳神婆,摇手笑骂道:“好啊!又在转弯抹角的骂我,损我是不是?好!好!我不管,一切由飞羽自己去做,行了吧!” 百灵仙子银铃似的笑声,响在室中,扭头向郭大公师徒望了望道:“你们师徒两人的公事,可以说是完成了,私事还没有眉目是不?” 郭大公疑惑的不知百灵仙子话中所指,而铁捕凌子影眼珠儿一转,突然意会到百灵仙子的话中之意,恭恭谨谨的,深深向百灵仙子,长施一礼,道:“老前辈,您可是指贱内师门之事?” 百灵仙子微笑着点头称赞的道:“还是凌少侠少年英雄,心思细密,老身正是讲的侠妓宓小小之事。” 战飞羽一旁道:“这是爱的力量!” 霹雳神婆笑叱道:“羽儿不可如此!” 顿时一室中,笑声哄起,老一辈的直将这铁捕凌子影笑得怪不好意思的,倏而间,脑际灵光一闪,微红着脸,向战飞羽道:“战大侠是过来人吧!要不你怎么知道这是爱的力量?嗯——” 又是一阵哄笑,战飞羽的脸上也抹上了一阵红云,轻松的道:“厉害厉害,铁捕快成了铁嘴!” 百灵仙子向铁捕凌子影道:“我看娃儿去将你那对媳妇请来,由我来她细细的研究研究,当日侠妓宓小小所遭之事,可与我所知道的相同?印证以后,我想追索起敌踪来,恐怕会很容易!” 铁捕凌子影一躬身,迈步就走! 突的钟伯纯道:“凌贤侄且慢,让雨儿同你一起回去吧!莫让庄中人老耽着心!” 易天虹道:“雨儿,将你娘接来住在这儿,不要在那里了!” 钟伯纯道:“那恐怕办不到,她那种个性,住到你这个不能乱动乱走的地方,岂不是如同杀了她?尤其是她的那些邻居,她怎么舍得下,我看,就让昔年在道上的几位朋友进庄来吧,其余的人,都随他们的意,谁愿来谁来,不用勉强,堡中庄中还不都是一样?” 易天虹胖脸一歪,道:“那怎么成,师兄,你不来,那些朋友……” 钟伯纯道:“放心!堡中庄中一体,我两面跑着,反而可以松散松散,这面仍然由你来主持,有事我们商议着办,江可利带走了他的爪牙,我们自己的人,我想还是能挣扎这个地方,你不用怕他们以你不了解,绝不会的!他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朋友!” 易天虹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说我们老弟兄还要分开,同以前一样的如同陌路吗?你还不了解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易天虹了?” 钟伯纯道:“师弟,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可从没把你看作另外的人,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我的师弟,就是今天以前也是这样,你或许不知道吧!我不到这儿来,只不过是住惯了那个村子!你知道,我在任何地方,可都没有住过十年以上,而那个小小的村子,我却住了三十年,孩子们在那儿长大,孙儿们在那儿出生,朋友们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安闲度过那么多的岁月,你想,我会舍得离开?何况,我已习惯了那种早出晚归的老圃生活,也更享尽了那含怡弄孙的乐趣,而这儿的事,你可也是驾轻就熟,再说,村子里,总有人要搬来的,因为不甘雌伏,不愿隐没一生,不甘寂寞的朋友,和急着要在江湖上闯的年轻一代,还是多得很,谈句不好听的话,即或是江可利没把他的人从庄里面带走,我若是想进入八极庄,虽然不能说如履康庄,然而相信,最低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有一点你必得注意的,就是你们占了机关削器的光!” 易天虹道:“我知道,三十年来,我不愿与师兄为敌,除了师兄的恩德以外,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也知道,我想攻你的庄子,同样的是困难重重,讨不了好的!” 钟伯纯道:“所以,我不需要加入武林是非了,这儿有你主持,已足够了,放眼武林,真能挑得了我们的,恐怕找不出几家,你就仔细的计划一下,我们今后的行事准则吧。” 易天虹道:“那么师兄是放手不管了?” 钟伯纯道:“想想看,用得着我瞎操心吗?我再给你一句话,你也只需听听报告,下下决心,而不需出主意呢?” 易天虹眼珠儿一翻,略加思索,点点头道:“我懂了,师兄,我们就这么办吧!只怕金总管不能服众呢?” 钟伯纯道:“金大瘤子虽不一定让众人敬服,可是总管这件事,可也非他莫属,一则是他内外都熟,二者,我们可不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我们并没有换朝代?所以说,总管由他继续干,而对我们今后的对外行动的一切事情,倒是可以换个人,咱们将内外管家的事,归于总管,将对外行动的事,划出来总调,不就行了吗?” 易天虹道:“师兄的意思是总调在总管之上?” 钟伯纯道:“行动在总管之上,其余却在总管之内。” 易天虹道:“这岂不成了两不协调?” 钟伯纯道:“怎么会?各有执掌,各尽本份,除非他们有鬼?” 易天虹道:“就怕如此!” 钟伯纯道:“用人得当,何事不可行?” 易天虹道:“难就难在这儿了!谁当总调呢?我这儿可没有一人能够使金瘤子相处不生问题的人!” 钟伯纯转向钟雨道:“雨儿,你同影儿去吧!回去向陈大爷说一声,请他来这儿一趟!” 钟雨同凌子影,施礼出宽,易天虹道:“师兄,你那儿有无此一人选?” 笑笑,钟伯纯道:“等会儿人来了,你看合适不合适?” 易天虹诧异的道:“你是说你刚刚叫雨儿请的那位陈大爷?” 钟伯纯道:“正是他!” 易天虹道:“他是干什么的?在江湖上姓陈的……” 钟伯纯截口道:“他是专门教书的,是雷儿雨儿的老师,也是孙辈们的老师。” 易天虹惊奇的道:“师兄是说要一个教书先生主持行动的事?” 钟伯纯故作神秘的道:“行不行你见过这个人才行,你现在可别早有成见,影响了你以后的决定!” 易天虹道:“我担心金大瘤子!” 钟伯纯道:“先别担心,人来了,你总会有个决定的,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何不找人弄点吃喝的来,我们慢慢的商谈?” 易天虹道:“那还不简单,要他们送来就是了,现成就有!” 郭大公突地道:“我有件事想请教两位!” 易天虹道:“郭大哥,我可不是骄情,你这个称呼法,那就使我无地自容了!” 郭大公道:“要这么着你就受不了,以后我常来常往,甚或是来个常住不走,天天同你斗嘴,你怎么办?” 一怔,旋即会意,易天虹咧开嘴,笑得肥腮乱颤道:“好,好!老哥哥,冲着你这句话,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你没把我看成外人,我怎能不知好歹,不过,以后看来,我得在嘴皮子上练练才行,否则恐怕要成了老哥哥取笑的对象了!” 郭大公道:“我虽没把你看成外人,却也不敢把你看成‘内人’啊!那还得了!” 易天虹笑道:“来了,又来了,老哥哥你就口下留情,有啥说啥,别拐弯抹角的占人便宜了,我讲不过你,不就得了。” 郭大公道:“我看,这个问题还是不提的好,要是提出来,你又来个无地自容,甚或钻到桌子底下去什么的!” 易天虹双手急摇道:“行了!行了!老哥哥,你有话就请说吧!我……” 郭大公望着易天虹急得肥脸变赤的样子,正色道:“你真想知道?” 易天虹道:“是你要问我啊!可不是我问你呢!” 郭大公道:“你不怕无地自容了!” 易天虹道:“怕能免了吗?” 郭大公笑道:“刚进庄,钟老哥哥叫了你一句‘天狗星’,我不知这是什么来源。” 易天虹刹时变得尴尬万分,但人却毫无不满之状,嘿嘿的直笑,望着钟伯纯,不开口。 钟伯纯也只是微微的笑而不答。 郭大公看在眼里,真是莫名其妙—— 九十二、诸葛、神算、定江山 良久! 郭大公道:“你们这两个师兄弟可真正是心意相通啊!” 钟伯纯与易天虹闻到此话,齐声爆出了一阵大笑! “哈……” “哈……” 声音中竟然充满了喜悦! 霹雳神婆似已忍耐不住的道:“天虹,倒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俩如此好笑?” 易天虹停笑,恭敬的答道:“没什么,那是我同师兄年轻时,师兄对我的戏称,是不值得一谈的!” 百灵仙子笑道:“从心意相通这句话能够引起你们大笑,可见此话与天狗星有关联。” 钟伯纯与易天虹顿时都陷入了沉思,回忆之中,钟伯纯喃喃道:“天狗星,心意相通,是的,是同天狼星的心意相同,只不知这儿时的戏言,何时能……唉!” 显然的,天狗星、天狼星乃是这一对师兄弟相互之间的戏语,如今勾起了暮年的回忆! 回忆是最美好的,美的可使人拉近距离,而不再有疑忌,而只有相契。 兄弟二人,相继互望对方,眼神中传出了多少憧憬中的回忆,也传来了真诚的信任。 战飞羽道:“有一事,甚愿易兄相告!” 易天虹道:“只要战兄可问,凡我所知,绝对不藏一点儿私,掬诚相告!” 战飞羽道:“游云庄的情形,易兄知道多少?” 此时,随着送来的酒撰,且已摆设整齐,霹雳神婆笑让道:“来吧!我们边吃边谈,我还是想听听飞羽如何对付游云庄的行动腹案,要不,实在是心闷得慌!” 百灵仙子一面就坐,一边调侃的道:“这是师娘关心徒弟,说真的,我虽然赞成战大侠独身前往,却也想知道如何个去法呢!” 众人坐好后,易天虹举杯道:“不成敬意,战大侠、郭大侠,就算兄弟对两位表示歉意,并谢谢助我从罪恶边缘拉回善地,我敬两位一杯,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肥脸,一饮而尽。 战飞羽同郭大公双双起立道:“不敢!不敢!易兄大客气了!” 霹雳神婆道:“都坐下,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听听飞羽对付游云庄的腹案吧!” 战飞羽坐下沉声道:“这……” 霹雳神婆道:“怎么啦……” 战飞羽道:“我尚未想此一问呢!” 百灵仙子道:“那么,我们慢慢的先吃着,你就慢慢的想吧!” 此时,凌子影同朴氏姐妹,随着一个花白胡须,一身儒衫的老人,走了进来。 钟伯纯起身,一指霹雳神婆向那人道:“陈兄,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武林同道敬仰的‘和合双仙’之一的‘霹雳神婆’!” 陈姓儒衫老者,一抱拳庄容道:“老神仙,真是久仰了!晚辈陈大成,自幼即闻道您的侠行盛名,只是无缘,不想今日在此拜见仙颜!” 霹雳神婆双目精光陡射道:“你就是陈大成,昔日人称‘神童赛诸葛’的陈大成吗?” 陈大成道:“老神仙,那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神童之名听起来,可真的是‘老脸挂不住’呢!” 霹雳神婆道:“是啊,我的匪号里也有个神字,不过你这神童可已经是过时了,该另有人乱法吧!” 钟伯纯道:“自他出道后,神童赛诸葛,已成了神机客了。” 百灵仙子刚要启口,钟伯纯己介绍道:“陈兄,这位就是武林秘事,无不知晓的百灵仙子!” 陈大成更加诧异道:“不想今日在此能见到两位绝世高人,真是有幸啊!仙子的大名,也是只有耳闻,未能识荆,晚辈在此向仙子请安了!” 百灵仙子道:“不敢!陈大侠,若是今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老婆子倒是甚愿掬诚!” 钟伯纯又为郭大公,战飞羽引见,即向易天虹询问道:“师弟,你看陈兄如何?” 易天虹欢愉的道:“我可是没想到师兄说的竟是陈兄,如此,还有什么问题,有陈兄在此主理一切,我想,我可以同师兄也住到庄上去,钻研钻研师门艺业了呢!” 霹雳神婆道:“莫只站着讲话,来,大家坐下,从长计议,过来,你们这两个女娃儿,坐到旁边来,让我细细看,宓小小的衣钵传人,怎的也是如此明艳照人!” 百灵仙子道:“对啊!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商议,我看我们就到你屋里去坐着说几句娘们的体己话吧!” 霹雳神婆道:“说的也是,走!这儿让他们喝着酒,我们另整一份到我房里去!天虹,你就同厨下讲一讲吧!” 话说完,即拉着朴氏姐妹,同百灵仙子进内屋去了。 易天虹吩咐了厨下,再整治一份饮食,送入内室,即请众人入座! 六个人,围在一张桌上,首先是陈大成开了口!他向钟伯纯道:“钟兄,雨兄叫我来,却没告诉我什么,如今呢,您的意思是——” 钟伯纯道:“三十年来,你的脑力,恐怕也闲得够了!想请你多费点心思!” 陈大成道:“钟兄是说——” 钟伯纯道:“想请你将八极庄整顿一番!” 陈大成道:“这方便吗?” 易天虹接口道:“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陈兄答应就行!” 陈大成道:“老哥哥要我做的事,我还没说个不字!” 一拍掌,易天虹道:“成!就凭这一句话,从此刻起,您就是八极庄的新主人!” 钟伯纯皱皱眉道:“师弟,你——” 易天虹一摇手,庄容道:“师兄,您就别说了,我的心意已定,我也将我的意思告诉你,我要同你一起钻研师门艺业,本来,我还放心不下,当我见到陈兄,我可就下了决心,改变了我昔日自负不凡的心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该使自己长进一点了,陈兄主持此地,只比我强,绝不会差,有这种机会,师兄您还不给我吗?” 叹息一声,钟怕纯道:“好吧!你既已下决心,我也不便再说什么!” 易天虹正式向陈大成道:“陈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八极庄庄主,一切由您来主理了!” 陈大成倏然站起,双手齐摇道:“那怎么成,这是你的基业,我可以当你的参谋,却不能当庄主!这里有的是人……” 易天虹打断了他的话道:“陈大侠,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必得钻研师门艺业,我若还主持此处之事岂不是分心?” 陈大成道:“易大侠,要我怎办?” 易天虹道:“这儿事全权由你处理。” 陈大成道:“行吗?” 易天虹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行的!” 陈大成道:“这似乎是决定了要我这隐了三十年的老骥再出?” 易天虹道:“龙是不能老困在浅滩,老虎也不愿久处平地是吗,神机客?” “哈哈……” 钟伯纯道:“好吧!就如此决定,陈兄你准备怎么办?” 陈大成道:“我得先了解一下,此庄的一切过去!” 易天虹:“没什么,这儿是与游云庄合作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敌对!” 陈大成道:“合作!抑是……” 易天虹:“那是好听的说法,说穿了一个钱不值,还窝囊人!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处分舵!” 陈大成沉稳地道:“是敛钱的吗?” 易天虹道:“整座庄院都充满了铜臭味!” 陈大成道:“慢着!你还没有答我的问题!” 易天虹道:“我已回答了!” 陈大成道:“是否是独一的游云庄财源的集敛处?” 易夭虹道:“可以这么说!” 陈大成道:“什么意思?” 易天虹道:“你知道我们的总管金大瘤子的理财技术的!他能让其他的两家超越他的管理的吗?” 陈大成道:“金大瘤子吗?我有那份信心,他会将他的同行吃掉而不稍留痕迹的!” 易天虹道:“这就是的,陈大侠,你还有什么问题?” 陈大成道:“你说我们现在同游云庄变成了敌对?” 易天虹点点头。 陈大成道:“可有原因?” 易天虹道:“就是你能来八极庄的原因了!” 陈大成道:“我久疏武林消息,可否详细的说说?” 钟伯纯道:“那么我们就边吃边谈吧!” 陈大成入座,首先由钟伯纯向他解释了一遍八极庄此次与游云庄为敌是因江可利来此,被战飞羽追踪而至,而战飞羽与霹雳神婆的关系,与易天行的关系,陈大成弄清楚以后,突地道:“战大侠可愿意将最近的遭遇讲一下?” 战飞羽点头会意的道:“慢慢来吧!这该从我与‘代执役,发生冲突说起……” 一众人,都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夜已三更了! 当战飞羽将一切情况请完之后,陈大成已陷入沉思之中,众人望着他,他都不做声。 良久: 陈大成抬头向战飞羽道:“战大侠决定只身赴约?” 战飞羽道:“我曾同他们讲过,一个月内造访游云庄!” 陈大成道:“那可是相当冒险!” 战飞羽道:“不成,也不会对我有损!” 陈大成道:“对以后,却是莫大的损失,因为他们若经你一斗,定然会重新布置,甚或更加对你处心积虑的施以暗伤,置之死地而后已。绝不会放松的。” 战飞羽笑笑道:“陈大侠的意思呢?” 略作沉吟,陈大成道:“我们何不来个釜底抽薪,先使他们瘫痪一半?然后要他们不得不离巢而出,为找我们?我们可以以逸待劳的有备而战?” 战飞羽道:“愿闻高见?” 陈大成道:“这得请金大瘤子来才行!” 易天虹道:“为什么!” 陈大成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战飞羽道:“陈大侠可是要了解一下,昔日本庄对游云庄的钱粮供应情形!” 陈大成不由的望向战飞羽,心中暗忖:久闻战飞羽心汁武功两皆胜人!从他这种反应,真正是顶尖人物,无怪他行道江湖甚少失手了! 心中想,口里却道:“正是如此!战大侠好快的反应!” 易天虹早已令人请来了金大瘤子! 金大瘤子一进屋,众人让坐,并为他介绍了“神机客陈大成”! 金大瘤子一听面前这位老学究,竟然是名震武林的“神机客”,不由得热烈的说道:“真是幸会,陈大侠……” 陈大成对金大瘤子甚是了解的道:“金兄,慢慢来谈吧,以后我们相处,可是有的是时日,并且还要请金兄一样的帮易兄般帮我!” 金大瘤子一愣! 易天虹道:“噢,我忘了告诉你了金总管,从现在起,本庄庄主请陈兄来干,我要同我师兄住到外面。” 金大瘤子,既婉借,又兴奋的道:“在我来说,两位可都是一样……” 易天虹道:“我们可是相处数十年了,老朋友,不要说那些客套话,你还是听听陈大侠的问题吧!” 金大瘤子点点头道:“陈大侠……噢!不!庄主,有话你就尽管请问,我是知无不言!” 陈大成肃容而诚恳的道:“金兄!从此刻起,在表面上,我们可以用这个称呼,私底下,我们可是兄弟一样,莫太生分,今天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永远不变!” 金大瘤子道:“这如何可以,这不是有失礼统吗!” 陈大成正色道:“你要不答应,那么,这个庄主就由你来干,我可不是骄情,你……” 金大瘤子满脸陪笑道:“好!好!陈兄,恭敬不如从命,您有什么问题,请说吧!” 陈大成道:“其他的,战大侠已告诉了我,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们以前供应游云庄的情形!” 金大瘤子道:“游云庄本有三处供应庄园,但最大的是我们这儿,每产年,我们要负责供应游云庄的半年包一年的用度,那是五万两银子,而其余的半年,由其他两处供应,现在近年来,本庄已到了七万五千两了!” 陈大成道:“这是个很庞大的数目吗!金兄!” 金大瘤子道:“可不是!他们下一个月,就交遭受到拮据之困。” 陈大成向易天虹道:“易兄,您听到吗!战兄你的意思如何!” 战飞羽却向金大瘤子道:“金兄,请问本庄有无存储钱银,有能支撑多久!” 金大瘤子道:“可以支撑两年!” 战飞羽道:“你知道游云庄有支撑多久!” 金大瘤子道:“这就不敢确定了!谁能知道他们的存储量呢!” 战飞羽道:“金兄知道他们的人数吗?” 金大瘤子道:“这更不知道了,只是我推断他们每次催促很急,所以,他们的费用,一定不小,而且很可能是无多少存储的,要不,怎地会催的那么急!” 陈大成沉思一会道:“这里并不负责供应他们的日常所需是不!那么他们用此处供应金钱需要去购置日常所需和各处分舵的支使费,如此来论,他们就不是一个宽裕的集团,我们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的食粮同日常所需采购地位,与采购方法,运输能量。” 在座的战飞羽、钟伯纯、郭大公、易天行、凌子影,甚至金大瘤子,没有一位不是经验丰富,阅历老到的大行家,但在听了陈大成的这个问题后,都不由得打自内心里起了一阵震颤,所谓中敌要害,料敌如神,竟然是如此的平常而微不足道,但却向无人在这方面运心思,“控制敌人的肚子”,这在武林人眼中,是不屑一为的,然而陈大成却能洞烛先机的提出了此一问题。想想看,若大的一个庄院,日常的用度,消耗,该是多么惊人,假若本身不能自给自足,而需靠外运来支持,那么一旦运输线被截断,那岂不是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战飞羽缓缓的道:“陈大侠的意思是想找出他们的采购路线,予以切断?让他们变成死庄子?” 陈大成道:“战大侠只身涉险,虽可自保,然却给他们一个警惕,尤其在一举未能尽歼之后,再想同他们决斗,那就更难了!他们依凭游云庄的天险地势,对我们来说极为不利,也正因为他们有这些天险地势,变成了他们不能防的致命伤,说不好听的话,守是可以,久守就不能够,所以我想用釜底抽薪之计,将他们逼出窝子来,那岂不是一次更为公平的决斗?何必去只身涉险?” 战飞羽道:“可是如此一来,就已变成了敌我双方的大规模巨战,岂不连累了同道好友呢?” 陈大成笑笑不语。 这当然不是他可以答复的问题,毕竟他同战飞羽是只见过两次面的朋友。 可是一旁的郭大公,却毫不客气开了口:“战老弟!要朋友干什么?要朋友就是要在必要时拼命,何况,这是为了整个武林的命运,大局,凡武林同道,任何人均应负起这个责任,怎可由你一人来负!” 钟伯纯道:“我看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就由陈兄向金兄商议个大要,以后我们再整体研究,决定行止,假若真的要采取逼出游云庄的方法,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对付?不采取逼出游云庄的方法,我们又该如何?此两种方法哪一种对我们有利,利又有多少?利在哪里?好处在何处?我们之利一定优先考虑到,凭我们现下的情况,人手物力,是否能够与他们对敌的?要不要请武林同道共举。” 陈大成道:“这当然得先考虑好?只不知战大侠意下如何?” 战飞羽道:“除了连累同道,心有不安外,各位老哥哥对我的关心,对我的这份心意,我实在感激!” 陈大成道:“那你是同意了?战大侠!” 笑笑,战飞羽道:“我要是不同意,那不是不知好歹了吗?” 陈大成道:“既然如此,也不用我先同金兄商量,只要金兄告诉一下其余的两个供应地及那里的情形,我有个腹案,说出来大家听听,就可以先采取行动了,至于以后的事,咱们定个原则,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金大瘤子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各位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处以集武林人物于一处的龙蛇混杂之处?” 郭大公脸现惊容道:“金兄可是指的武林集?” 点点头,金大瘤子道:“正是武林集!” 凌子影奇诧的道:“那里是一点儿派别色彩也看不出啊!” 金大瘤子道:“若果武林集被分出派别色彩来,武林人,谁还愿意去?那么游云庄又如何能从中取得供应?” 陈大成眉头一皱道:“这倒是个难题,留在后面谈这个问题,另一处呢?金兄可知是哪里?” 金大瘤子道:“这一处,郭老捕头应该很熟悉,那就是京师的‘天汉’镖局。” 心神一震,郭大公道:“竟然是那里,勿怪乎任何镖局,都有失手之事,而独独他们向来是安度风险了!” 陈大成道:“我们就让他来一次纰漏如何?” 众人闻到,不由的会心微笑,点头同意。 陈大成见大家并无异议,接着扫视一眼众人后道:“武林集中,定然有一处负责专门采购的商号什么的,在那个地方,我们也该同他们争一争,一种方法,是毫无顾忌的,同他明干,来个摧毁,一个方法是避免打草惊蛇,同他来个暗斗,明干的好处,似乎不及暗斗。” 郭大公道:“陈大侠之意是与他争购物品?” 点点头,陈大成道:“在武林集上购用品,任何人都有权利,也无人可以干涉,所以我们必然可以做,同时,也不会使他起疑心,这得借一借老捕头的力量了,请官府派个人去主持此事,他们就更不会有疑心。” 郭大公沉吟道:“这——” 凌子影一旁笑道:“师父,这不成问题的,请卜大人给个采购军用品的命令不就得了?” 郭大公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影儿,天明你就上道,并且可请卜大人指派你卞大叔来主持!” 战飞羽道:“卜大人可是镇三关的卜庆?” 郭大公道:“是他,年轻是也闯荡过江湖!” 战飞羽道:“卞大叔又是谁?” 郭大公笑而不答,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神秘的色彩! 战飞羽道:“看来官家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呢?” 郭大公道:“到时候,或许还出你意外的见到不少人呢!” 易天虹道:“陈大侠,这两处如此对付,倒是办法,刚好我们收来的银两,还没向游云庄运,我看就运向武林集,交给卜将军了?” 郭大公道:“这事由我来办,恐怕要比京里的‘天汉’镖局还保险吧!” 钟伯纯哈哈大笑道:“游云庄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银子,会到了你那个车子里去呢!” 陈大成道:“我们就此决定,至于下一步吗?我的意思是——”—— 九十三、天汉、镖局、来娇客 帝王所居,乃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东长安大街上,一座巍峨的建筑物前,竖立着两枝大旗杆,黄底墨王的二面大旗,飘扬杆头,“天汉镖局”的招牌,在正门上横嵌着,门前镖伙正安闲的谈笑着。 突然自王府井大街,转来了一乘油壁车,绚烂夺目,四匹健马,两位戎装车夫,高座车辕,正扬鞭驱马,“哒哒”声中,意气飞扬,车子吸引了路人,也吸引了谈笑中的“天汉”镖局镖伙! 车子近了,突地一声吆喝,油壁车停在“天汉”镖局门口,车夫下车来,手勒马头,定住车辆。 车帘起处,自车中,鱼贯下来了四个宫装打扮的使女,锦凳放好,两人抱着一卷锦毡,“唰”的一声,铺开,另两个人欲搭起帘子,轻语一声,车中顿时现出了一颗珠光,翠摇的臻首,紧接着下来了一位锦衣丽人,明眸皓齿,配上一身锦衣,珠光宝气,光芒四射,直使得本来谈笑的镖伙们,变得“目瞪口呆”,竟然不知如何应付这突来的耀眼事情,和照眼的客人? 一个艳丽的紫衣女婢,抢步上了台阶,袅袅婷婷中,自有韵致,本是碎步俯身而行的,但到众镖伙前面,突然昂首,娇声道:“哪位大哥管事?请代我们通报一声,我们是王府来的要求面见总镖头!” 银铃般的脆语,惊醒了如木雁似的镖伙,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道:“啊!姑娘……” “噢!是是……” “咦!小姐……” “唔……” “……” “……” 猛然一声怒叱:“滚开!” 刹时众镖伙如老鼠闻猫般退落两旁。 门内踏出了一位劲装大汉,丈许高的身材,膀阔腰圆,眼见得是孔武有力,满脸于思,铜铃眼中放射精光,射向紫衣女婢,鼻翼一掀,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一翻动,开口露出满嘴黄牙,道:“小姑娘有什么事?” 紫衣女婢一绉眉道:“我们是王府来的,我人们要求见贵局主!” 来人笑道:“请进!” 紫衣女婢回首娇声道:“红姐,请扶小姐来吧!” 紫衣女婢扶着锦衣丽人,漫步踏向红毡,步上台阶,另两女婢一红一绿,动作迅捷的将毡又铺在台上,锦衣丽人略停的身形,这才又向前进。 红毡换铺三次,锦衣丽人已进入“天汉”镖局。 天汉镖局,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筑,高旷宽敞,并显不出它的局促来,进得门来,是一座敞厅,显然的是很简便的会客与镖伙平日集聚之地。 在正厅前,站着三个镖局主脑人物。 居中的,是天汉镖局局主,“荆楚一条鞭”傅可威,两旁的乃是天汉镖局的首座镖师,双剑秦大海与秦大河弟兄。 荆楚一条鞭傅可威,初出道时,即在荆楚地面以一条长鞭,慑伏武林宵小,与名门正派已出名人物,相互抵抗,赢得武林人物的侧目,原因是只求名而不分黑白正邪,行事之令人不敢领教,在武林中可真正极端有名了。 双剑秦氏兄弟,在郝连山下,是一家牧场的双胞兄弟,自小在大漠边缘长大,与牛羊豪客为伍,生就一副钢筋铁骨的身子,练就了一身马上功夫,自幼即跟一位大漠中的流浪客,学了一套双剑连壁的剑术,在二十岁左右进入中原,沿大河南北,打遍了武林名家,竟然甚少敌手,三十年前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 锦衣丽人,袅袅婷婷的,在簇拥之下,走到了三人面前。 居中的荆楚一条鞭傅可威,面上流露出一股笑容,抱拳道:“请小姐客厅坐,傅可威未曾远迎,尚请当面恕罪,请!” 锦衣丽人点首还礼,微微一笑,道:“有事拜托,未曾先容,尚请局主原有冒味!” 银铃般的声音,出语清脆如幽谷黄莺,直使偌大年纪的傅可威与双剑秦氏兄弟也不由浑身一酥。 傅可威哈哈一声道:“哪里!哪里!” 伸手让客,闪身让路,紧随锦衣丽人与四女婢之后,进得厅来。 大厅正中的方桌座椅上,主客落座,奉茶后,荆楚一条鞭傅可威客气的道:“小姐来敝局,可有要事?” 锦衣丽人身后的红衣女婢,启口代答道:“我们小姐想麻烦贵局一下,代保一件东西到云南将军府!” 傅可威道:“物件大小,价值?可有期限?” 红衣女婢道:“物件不大,可以随身携带,价值吗?那就难说了,因为这是一件首饰,虽还普通,却关系着我们小姐同将军府公子的终身大事,至于期限吗?得先请问局主,若最快时间计算,由京到云南要多久?最慢多久?” 傅可威道:“由京到云南最快一月,最慢就无法讲了!” 红衣女婢见锦衣丽人点了点头,就道:“那么,我们的一个半月为期,物件送达将军府,局主就请开价吧!不过我得先请局主考虑一件事情,此事办成,只要你开出的价钱,不管多少,我们绝对不少分文,若是不成,路上出了差错,或携带人不小心,有了毁损,你得准备将贵局的招牌摘下来,我们王爷那儿,可不会答应的呢?” 傅可威一愣,沉吟许久,突地抬头道:“王爷知道此事?” 红衣女婢格格笑道:“玉爷若不知此事,我们小姐敢到你们局里来吗?想想看,你们贵局在天下或许大名鼎鼎,然而以我们小姐的身份,可不能随便踏入贵宝地一步吧!” 傅可威连连声道:“是!是!小姐乃千金之体,怎好随便到江湖是非之地,可是现在怎会劳动小姐亲来,竟不派王爷府上哪一位管事来呢?” 红衣女婢道:“这是因为我们小姐想看一看,到底武林人物是个什么样子!” 傅可威一怔,哈哈一笑道:“武林粗人,不知小姐见了我们有什么感想?” 锦衣丽人笑一笑,笑的如同夏日的玫瑰,娇艳中带有一点刺,道:“局主爽朗,豪迈,只是长得不像我想象中的武林人,倒也是普通人的样子!” 低声忍笑,傅可威道:“小姐想象中的武林人,可是三头六臂?” 小姐羞赦的道:“那倒没有那么难看,在我想象中吗,武林人该都是膀阔腰圆的凶恶大汉!” 傅可威道:“这就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姐见到过读书人吧!看来文弱的很,其实说不定也是武林人物,所以,武林人并没有特殊的地方呢!” 锦衣丽人诧异的道:“武林人也读书?” 傅可威畅声大笑,声震屋瓦,直震得小姐双手掩耳,花容失色,惊得站了起来! 红衣女婢一臂扶住小姐,一边却娇声叱道:“住口——” 傅可威一见此情,不由的抱歉道:“老朽失态,尚请小姐原谅失礼!只是这位姑娘,却怎么地有如此镇静?闻她的喝声,似是练过武功?” 锦衣丽人道:“她们四个都学过几天,看样子回去以后,我也得练练了!” 傅可威笑道:“小姐的身份,怎可练此事物!不需要的!” 红衣女婢扶小姐坐下道:“傅局主,你的价钱,还没开出呢?” 傅可威同秦氏兄弟,略作商议,低得使人对面都不得听清,红衣女婢,不由得眉头一皱。 傅可威此时转身道:“姑娘,你同小姐说,我们要这个数目!” 话怕中,双手一翻一复。 红衣女婢道:“那是多少?十两,百两,抑是千两?” 傅可威道:“姑娘谈笑了,本局还没有少过万两一趟的买卖。” 红衣女婢道:“那傅局主的意思是一万了?” 傅可威道:“本局的招牌,怎只这个数字?” 红衣女婢道:“十万?” 傅可威道:“正是!” 红衣女婢笑笑道:“傅局主,你们天汉镖局的招牌只值十万啊!” 傅可威面现不悦,拉长了脸,沉声道:“姑娘,你虽是王府之人,也请尊重一下本局的令名,莫作无稽之谈。” 红衣女婢正容沉声道:“傅局主,是你自己叫出来的价钱可并不是我出的数目。” 傅可威道:“那是看在上爷的份上,我们不愿赚个狮子大开口的敲诈之名,纯粹是服务性质!” 红衣女婢道:“有道是干哪一行,说哪一行,傅局主可不必送这种人情,我们王爷也不会领!” 一怔,傅可威心忖:好利口的丫头! 抬眼望着红衣女婢道:“听姑娘的口气,倒是说我们要的价钱太少!” 明眸一转,红衣女婢道:“我不敢再说,贵局只值十万,但我可以说我们所托的这件货色,可不只这个数目!” 傅可威沉吟一下道:“那是老朽斗胆,做一次反复无常的事,加一倍!” 红衣女婢微哈一声道:“傅局主,东西在这里了!” 人说着,伸手自锦衣丽人发譬上,舒下来一支翠色碧玉的金步摇,递给傅可威,道:“我替我们小姐作主,待会我叫人送二十万的全国通用的我银票,东西送到云南将军府,我们姑爷自会再送三十万两银票给贵局!” 傅可威双手接过金步摇,瞪大了眼睛望着红衣女婢,诧异万分的道:“姑娘是说五十万两?” 红衣女婢脆声道:“这可是你们天汉镖局头次碰到的情形,顾客加价而不还价是不?告诉你!这仅仅是证明此物之重要性,假若你那一只手的一翻一复,不是十万,而是百万的话……” 傅可威急声道:“怎样?” 红衣女婢毫不在意的道:“我们并不认为你是敲竹杆,而是甚为合理!” 傅可威听后,不但没有后悔的表情,反而是脸上凝上了寒霜,沉重的道:“没想到此事如此的重要,看来这趟镖不大好走。” 红衣女婢道:“怎么,傅局主,后悔了?假若不是你们自开创以来,从未出过纰漏,我们不会找你们的,按理,我们是该找字号最老的另一家,你该知道是哪一家吧!” 傅可威点点头,突地猛抬头,咬牙道:“不管如何,为了我们‘天汉镖局’的令名,说不得计久没走动的人,也得跑跑路了,这趟镖由我们局里的五位镖师一同保了!” 锦衣丽人起身道:“就如此说定了,局主,请别忘了时限!” 同来时一样,锦衣丽人,在簇拥之下,踏着锦毡上了油壁车,掉头而去。 傅可威怀着“金步摇”返回内厅,招来了局中的十位镖头,沉重的道:“刚刚我同二位秦兄,接了一趟镖,是一趟五十万的酬劳镖!” 一阵欢呼! 傅可威摆摆手道:“各位且莫高兴,这不是一趟轻松的镖!” 众镖师面面相觑,惊诧的互望一眼! 突地,镖师中坐在中间的一位彪形大汉,约四十许的突睛阔嘴人物,猛然站了起来,吼道:“局主!难道比给皇帝老子保军饱还要难不成?” 另一位秃顶老者,怒气满面的道:“我不相信,会比十年前我们保的‘红货,还要困难,那时候,大河南北历经十次大战,血虽染了我们的镖旗,却也使我们的镖旗更加飞扬的光辉!众伙计干的也更加起劲,‘天汉’镖局的威名,也更加的震慑了武林,不是我们骄做就凭我秃陈平,就不相信,这趟镖会比那次还险,比那次还需要用心计!” 傅可威望望秃陈平道:“当然有各位在,我也是满怀信心,所以才接下这趟镖,尤其是有秃陈平曹一兄的万无一失的计谋,我更有信心,现在我就是要向诸位将情形说一遍,你们看,这一趟镖是不是较为困难?” 众人齐都望着傅可威,投出了询问的一瞥。 傅可威慢慢的,细细的,将王府小姐的女婢所说的话详细的告诉了一遍! 那彪形壮汉听完后道:“那有什么困难,我虬虎卢大刚愿以人头来保这趟镖,局主,你放心好了!” 傅可威笑笑,未做声。 秃陈平曹一却突地道:“卢老弟,你的脑袋,比‘天汉’镖局值钱?还是较为硬?” 虬虎卢大副猛可长身而起向秃陈平曹一吼道:“曹老秃,你……” “咳!咳!” 两怕轻微的咳嗽,起自傅可威之口。 虬虎卢大刚闷嘿一声,坐了下去。 傅可威向秃陈平道:“曹兄看情形如何?” 秃陈平曹一,摸了摸秃脑袋,沉吟道:“对方竟然自动加了五倍的价钱,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 十个人,再没一人吭声,都点头表示同意秃陈平的说法。 秃陈平曹一继续道:“对方讲此物关系着他们小姐同将军公子的终身大事,以常理推断,王府千金同将军公子的婚事,用不着我们来涉足,而且这是一件大喜事,双方的势力,不会有任何困扰才对,而现在竟然到了秘密托人寄信物,而且有了期限,此中内情,一定不是那么轻松!” 傅可威道:“曹兄的意思?” 沉思有顷,秃陈平曹一一拍秃头道:“嘿,记得吗?云南将军龙玉在二年前曾经有过的谣传吗?” “啊!” 一语惊四座! 十个人中可没有不知道两年前云南将军龙玉有了叛迹之时,是如今的王爷亲自扫平的。 傅可威道:“看来此一物件,关系着军国大事,我们若有一点闪失,无怪对方说拆我们的招牌了!” 秃陈平道:“何只如此,恐怕下天牢,或亡命江湖,都有我们的份呢!” 傅可威道:“对!王爷不用公事,而以私物,且由其小姐出面来做此事,说不定云南将军又有了叛迹,王爷与他有约,而此一物事即是双方的信物!” 秃陈平曹一道:“至于说这是好事,坏事,我们虽不明内情,不敢遽下决定,然而,这是一件极端重要的事,可是一定了!不管如何,我们必得谨慎小心才行!” 傅可威道:“曹兄可有腹案?” 秃陈平曹一道:“只不知局主的意思?” 傅可威道:“我原意是要同秦家一位老弟,亲自去一趟,如今想来,亦觉不太稳当!还是曹兄出个主意吧!” 秃陈平曹一道:“不管如何,我们天汉镖局,丢不起人,我想,我们得极端谨慎。” 双剑秦氏老二道:“曹兄可已有完善计划?” 曹一道:“我们来个双料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傅可威道:“曹兄之意是我们明镖向云南暗保走近路?” 曹一道:“那是单料的。” 傅可威道:“怎么说?” 曹一道:“明镖该轮到谁走,就谁走,然后再加派下一次轮置之人,化装暗保,但是,局主同秦家二位镖师,于今晚即可化妆上路。” 傅可威道:“好!就是如此,下一次镖是谁?请准备吧!” 卢大刚道:“是我同江杰兄!我们走啦!” 傅可威道:“那么再一轮是田兄,任兄了?” 一个五短身材的五十多岁白胡子老者,同一细高个儿的中年人,起立道:“正是!” 傅可威道:“请在明日下午,化妆出局!局里的事就请曹兄多费神了!” 曹一道:“那是自然,局主何时起身?” 傅可威道:“起更就走!”—— 九十四、明暗、暗明、螳后雀 虬虎卢大刚与江杰,一身利落的打扮,在日正当中的时候,威风凛凛的,押着一辆镖车,带着几个镖伙,如平日一般,高插着天汉镖局的黄字红底金边风虎旗,扬长的出了镖局,顺大路出城门,直向正南大道行去。 就在他得意的出了镖局之后,对街的绸缎庄中,走出了两个清秀的公子哥儿,走到一条胡同口,向一个小厮打扮的清秀童儿道:“回去吧!就说我们出西城去溜溜就回来!” 那小厮点点头一溜烟走了! 清秀的两个哥儿,却安步当车的紧随着镖车出城而去。 就在镖车出城时—— 天汉镖局的后门走出了五短身材的白胡子田姓老者,与细高挑的任姓中等人。 田姓老者二人,顺着胡同,亦走向西城,但在他俩走出镖局后门时,对门的一家人家门口,正有一个乞丐在讨饭,有意无意间,瞟着二人去的方向,亦沿着田姓老者所走的胡同,一家家的乞讨。 当田姓老者二人,走出胡同后乞丐竟然三步并做两步的追到胡同口,向另一个,正自大街上转来的乞丐,讲了两句话,二人即分道而行。 转来的乞丐,有意无意的,尾随着田姓老者二人,原自胡同中出来的乞丐,却斜向对街的一条胡同中走去。 这是一条深长的胡同,胡同低向左右各有弄堂,乞丐熟悉的向左一转,转进弄堂后,走不多远,在一处麇集乞丐的小关帝庙前一停。 突地道:“下面该是谁的班了,到天汉后门去!再下一班的去西城后,接着刘老二的班!绕道去,莫丢了梢,准备好衣服,出城就换!直到有人接班!” 麇集的花子群中,刹时站起了三人,一个瘦削的烂服老化子,一声不吭的走了! 另两个中年黄脸花子,同时进入了关帝庙中。 发话的乞丐,年约三十许,满面灰垢掩不住两眼精光,眼看着轮值的各自采取了行动,继又向其余的花子,沉声道:“这次的事,各位记着要特别精细,可不能出一点漏子!该准备的,要先准备好,别到时丢人现眼,砸锅的话,可就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此时庙中走出了刚进去的两个中年花于,手上,各自挽了个破布包。 看了一眼发话的乞丐,双双向胡同走了出去。 突地,花子群中,一个愣头愣脑的二十来岁的花子,粗状的那种样子,看来就不像个要饭的,粗声粗气的,嚷嚷道:“大爷,这次到底是啥事?那么厉害?” “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平大爷还会骗你二愣子不成?” 另一个花子,突地急急的接了口,一把将站起来的二愣子给拉了一把蹲了下去。 平大爷笑笑,向那拉二愣子的花子道:“丁老下,从你这话里,可就看出你不老实了呢!其实二愣子没错,他问的是所有兄弟都想知道的问题。只是现在我还没办法讲,不过在这一两天内,大家不用我讲,也会从行动中知道的,就请先闷一会儿吧!咱们的贵客,可在里面?” 丁老十道:“大爷别开玩笑,谁不知道我丁老十是真真正正的顶老实?至于说这两天的事,虽与往日不同,可是从我们那来的三位贵客看,可也知道非常重要呢!” 平大爷笑道:“贵客;实际只有两位,另一位并不是客!” 丁老十蓦地站起,瞪眼道:“不是客?难道会是咱们丐帮的?” 平大爷道:“虽然不是丐帮的,也差不了多少!是扯旗儿的!” 丁老十道:“啊……只不知他……” 平大爷道:“听说过盗君子吗?” 丁老十瞪大了眼睛,道:“那么年轻?” 平大爷道:“有志不在年高!另一位鬼刺客也不大啊?大红云块头大,年龄也不见得比你长!” 丁老十舌桥不下,结结巴已的道:“代执役……役的独行霸鬼刺客戈凉?乖乖!无怪您这家里一条蛇平大爷都亲自出马了呢!没……话说!您忙吧!大爷!” 平大爷笑骂道:“老实,你这贫嘴少在我面前耍,小心我拔你的狗牙!” 丁老十扬扬手道:“不敢不敢……大爷,您请进吧!” 平常笑着迈步了庙门! 小关帝庙后的一间斗室里,围着一号竹桌子,坐着三个人,正是鬼刺客戈凉、盗君子刘须锋、大红云凌刚。 平常未进门,戈凉已站了起来道:“平舵主亲自出马,辛苦了,可是有消息?” 平常一抱拳,道:“戈大侠,请坐,平常可不敢当,辛苦更谈不上,对方的金刚罗汉已化装出西城而去,敝帮兄弟业已盯上了梢,后门仍然有人把守,看样子,金刚罗汉是走的暗镖!” 戈凉待京里一条蛇平常,丐帮京城支舵舵主人坐后,方坐下道:“平兄是说那金刚拳王大可与罗汉拳海中英?” 平常道:“正是他俩!” 戈凉沉吟道:“以天汉镖局镖师来衡量,此二人还没有资格保那趟红货!平兄你说可是?” 平常道:“戈大侠说的不错!天汉镖局,一共有十位镖师,而真正扎手的,在道上可以叫得响的,却只有五位!” 大红云凌刚道:“舵主说说看,是哪五位扯手?” 平常道:“当然?荆楚一条鞭傅可威,与双剑秦大海两兄弟,这三人是正副局主,确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角色,除了这三位嘛……” 刘须锋道:“据说秃陈平曹一,那狐狸在天汉?” 平常道:“是,可是在武功上前五位数不上他,论智谋,倒是没人可以同他比!” 戈凉道:“如此说来,剩下的二位,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平舵主可知道他们的底儿?” 平常心底里暗自嘀咕道:人道鬼刺客戈凉,武功心计两胜于人,果然不错,他竟然知道我弦外之音。 心里嘀咕脸上凝重的神色加重,道:“戈大侠,您可听说过二十年前曾闹过华山的那两位吗?” 戈凉双目寒光一闪,道:“你是说那曾是武林人闻之不齿,恨之入骨,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大盗,燕子双飞,白玉同蓝红寥那一对淫贼吗?” 平常道:“如今却是天汉镖局的镖师,金镖二郎白锦扬同花枪大保蓝王呢!” 戈凉神目如电道:“您可确定?” 平常道:“戈大侠?您忘了我在没到京城来的匪号!” 刘须锋笑道:“不会的,戈兄怎会忘记平兄乃是天下第一位神目?人只要见一面,永不会忘,听说铁捕凌子影就曾经三番二次的奉天下第一名捕头郭大公之命来敦请过您,可有此事?抑是虚传?” 笑笑,神目平常道:“那是郭老捕头,以长者胸怀,想提拔提拔我,只是我这份个性……” 戈凉笑道:“当然啦!富贵于我如浮云,以平兄平日逍遥惯了的个性,怎愿去受那个拘束,既然平兄确定是他俩,那就好办了,此二人相信较他们的正副局主,更难斗,那就由我们到先定一下吧……” 平常接口道:“红货假若要保的话,按理应该在这两人身上!” 刘须锋道:“平兄之意是说,他二人已走?” 平常道:“除了明的虚大明同江杰以外,他们竟然有三拨暗的,而白玉同蓝红寥,就是暗镖中的第二拨。” 戈凉道:“第一拨是谁?” 平常道:“正副局主,一条鞭傅可威同双剑兄弟!” 刘须锋道:“何时走的?” 平常道:“昨夜入夜后!” “噢!” 戈凉颇出意外的道:“平兄那时就注意上了?” 笑笑,平常道:“戈大侠莫忘了,丐帮是天生的包打听啊!” 哈哈一笑,戈凉道:“那么双燕也已动身了?” 平常点点头道:“天尚未明,城门初开之时,即已上道。” 戈凉道:“平兄怎么不早说如今已是下午了!” 刘须锋笑道:“戈兄,这怎可以怨平舵主不早说,是我们来的太晚了吧!” 平常道:“是我知道此事太晚,也未曾用心去将前后事实联想一下的关系!” 大红云凌刚,蓦地吼道:“他奶奶,你们别客套了好不?人既然走了,我们得赶紧去追啊……” 戈凉道:“你还坐这儿干什么?” 红云凌刚,长身而起,迈步道:“好!那么,咱们走啊!” 刘须锋一按凌刚肩膀,道:“凌兄,坐下,既然晚了,也不忙在这一时,依你我的脚程,我想也不会丢下多远!我们还是先商量斟酌,安排一下步骤,总较盲目的追要好得多,何况那样会打草惊蛇呢” 凌刚虎目一瞪,发急的吼道:“他奶奶的还商量斟酌个什么?小刘,你就是同我们老大一样的瘟!什么事也不着急,既然知道他们走了,追上去,就干脆作了他们不是截了?” 戈凉瞪他一眼道:“你作哪个,是傅可威?还是双剑兄弟?抑是……” 凌刚吼道:“谁都可以,任何一个,我都包了!” 戈凉冷哼一声道:“包一位剩下两位给谁?” 凌刚道:“怎么!你同小刘……” 戈凉道:“你耳朵里长了驴毛?你没听到我同刘兄定下那一以淫贼白玉同蓝红寥那一对燕子双飞?” 凌刚道:“那怎么成?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他们三个人!” 怜哼一声,戈凉沉声道:“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就请少安勿躁,坐下来听我们商量,斟酌!” 一声不吭,凌刚坐了下去。 戈凉一抬眼向神目平常,京城一条蛇,丐帮的支舵主道:“平兄,王府可有消息来?” 平常摇摇头! 戈凉眉头一皱—— 此时,突地一个小花子,在门口一闪,平常叱道:“小猴兔崽子,你干什么?” 小花子,迈步进屋,嘻嘻一笑道:“有个年轻小哥儿,长得同花儿似的,说要见大爷你呐?” 平常笑骂道:“兔崽子,你还不快请人家小哥进来?” 小花子一回头,伸手向门外一拉,拉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来道:“我领他来了,不用请啦,大爷!” 戈凉一见来人,道:“绿玉是你,怎么,有消息了?” 来人竟是绿女会的行堂使雷绿玉所改扮,只是清秀掩不住那份娇媚,得意的笑笑,先向神目平常,一抱拳道:“小女子绿女会雷绿玉,见过平舵主!” 神目平常,蓦地离坐而起,忙不迭的还礼道:“不敢当,雷姑娘请坐!” 雷绿玉笑笑,又向盗君子刘须锋一施礼。 刘须锋蓦地离桌起身,扬声笑道:“雷姑娘!这个时候,可不需要多礼!有事你就快说吧!” 雷绿玉,打眼闪过戈凉,恭声道:“大会姐要我向姐夫禀告,傅可威同双剑,已于昨晚起身,敝会姐妹,业已盯牢,另一拨二人,我们会中,竟无人认识,但却传来消息,傅可威已与那两人会合本来是两拨出城的,却在二十里外就同行了。那保明镖的江杰同虬虎卢大刚,却也与另一拨金刚罗汉二人,会合后,沿着前面傅可威的路线,向前急赶,大会姐判断他们可能要在黄河渡口合流!计算时日不久,想请姐夫同刘凌两位大侠,预先到黄河渡口去等他们!” 戈凉沉吟道:“黄河渡口,人多眼杂,在渡口前十里处,有一个哑口,那儿倒是个好地方!你回去就说,我们先他们二天在黄河渡口会面,然后,再回头迎他们吧!” 雷绿玉略作沉吟道:“假若我们不能在黄河渡口预先会面,那么也一定要在哑口碰面,我的意思是说行程赶不及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约定?” 戈凉略一扬眉道:“你是说,你们准备盯他们的梢?” 雷绿玉点点头道:“是,这样比较稳当!” 戈凉沉吟一人,叮咛道:“但你们不可以先下手,必得我出现在他们正面后,你们才可以现身!” 雷绿玉笑道:“姐夫是怕我们收拾不了荆楚一条鞭同双剑?” 戈凉道:“以你们的力量,对他们三人,当可摆平,但你们可知道那另两人是谁?那是二十年前即已经大闹华山的燕子双飞白玉同蓝红蓼!” 面现惊容,雷绿玉道:“是那两个刹胚!” 戈凉道:“正是,所以,你一定要同你大会姐讲。必得等我,而且盯梢的人,也请退后一点,由丐帮兄弟在前,你们就同他们保持联络,要在未会合之前不要于二人面前现身,或者太过于接近就好,以免漏出破绽,徒增麻烦!” 雷绿玉哪会听不出戈凉的话中之意,乃是怕他们盯梢之人,若果暴露了女儿身的身份在淫贼白玉同蓝红寥面前,会有不可收拾的场面?因此恭谨地道:“是!我会向大会姐禀告的!” 戈凉倏地又道:“京里砸他们“天汉镖局”招牌的事,可有安排?” 雷绿玉笑道:“还是由我们原来的二会姐出面,我想不会有问题吧!” 戈凉道:“砸招牌没问题,解决留在镖局里的镖师,恐怕有困难。” 雷绿玉道:“留置的是谁?” 戈凉道:“秃陈平曹一!” 雷绿玉道:“是他?奇怪,为什么他不能同去?按理说,他的坏点子多,而且江湖经验也是第一流的……” 戈凉道:“他们用这种明暗行程,定然是秃陈平出的主意,他一向自负,智计出众,万无一失,十个能顶大梁的镖师,走了九个,留下他,也是很合理,很正常的!” 雷绿玉道:“那是个老狐狸,我们二会姐?” 神目平常,突地插口道:“看样子,我们丐帮子弟,除了盯梢报信外,用不着动手了,我看,秃陈平就交给我,由我来斗斗他吧!” 戈凉一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我先祝平兄成功!” 平常笑道:“若真成功了,不想别的,戈大侠同绿女会大会姐的喜事,我没赶上,只希望此事了后,戈大侠同大会姐赏个脸,特意到京里来,让我们共贺两位一杯!” 戈凉脸上一红,笑道:“不敢,到时候,假若飞羽兄那儿,没有重要差遗,我俩定然返京来,专程请贵帮兄弟,尽情的痛饮一番!” 平常突地抱拳道:“要饭的吃八方,是真正的穷人,戈大侠可别忘了你这份诺言!” 戈凉笑道:“一定!一定!” 雷绿玉道:“姐夫若没事,我先回去了!” 刘须锋突地向站在门口的小花子道:“小要饭的,看你瞪着那一对小史,目不假瞬的盯着雷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花子一笑,道:“乖乖,这位原来是位两截穿衣的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小花子刚才不知,我这脏手,占了他一手的灰,可真是不好意思呢?” 平常笑叱道:“小猴儿,没大没小的,在这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滚!” 雷绿玉,蓦地一闪身,到了小花子面前,伸手拉起了他那一双小黑手,两只玉葱般的纤手,合着小脏手道:“小兄弟没关系,你这双手不会脏了我的,因为你的心地,我看得出是最纯洁的!” 小花子只急得,小黑脸变得发紫胀的结结已巴的道:“吆……吆……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您……快放手!” 咯咯娇笑声中,雷绿玉放手扭头向戈凉道:“姐夫再见,刘大侠,平舵主,凌大侠再见!” 袅袅停娇的,走出门去。 小花子,小舌头一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笑道:“好大的手劲!” 雷绿玉突地一闪身转回,向小花子道:“对不起,小兄弟,还疼不?再见啊!” 一闪不见,小花子快速的闪至门口,伸头向外一望,回头向屋内作了个鬼脸,悄投声的走了! 戈凉注视小花子的行动,一瞬不瞬,此时另向神目平常:“平兄,你这个小兄弟,假若有机会,希望能来桃园小筑呆个二三天,如何?” 平常一抱拳道:“平常代小猴儿谢谢戈大侠,日后如有成就,当系戈大侠之赐,我丐帮永铭不忘!” 凌刚道:“文绉绉的,他奶奶的哪里像要饭的说话!” 平常一怔,突地笑道:“凌兄快人快语,兄弟以后注意就是了!” 凌刚道:“注意个屁,痛快点就行了,说实话,我们到底要怎么个走法?快走啊!难不成要我在这儿也吃一辈子的剩菜冷饭不成!” 刘须择笑道:“凌兄若是在这里能呆一辈子,那就有福了,相信不?我敢与你扛赌,你一天也呆不下去!” 凌刚瞪大了眼睛:“可不是,我连这半天都感到蹩得慌呢!” 刘须锋道:“我不是那意思!” 凌刚一怔,道:“那是什么意思?” 刘须锋道:“我是说你没法讨得一碗残饭冷羹,你相信不?” 凌刚服气的点点头道:“服气!服气!他奶奶的,假若到了人家门上,我可真开不了口!” 戈凉道:“这叫做‘处处皆学问’。” 凌刚道:“这也算学问?” 戈凉道:“你不能做,而丐帮兄弟能做,你能做的而丐帮兄弟也能做!你说,这不是学问是什么?” 凌刚道:“听你说起来,好像有理,可就是不大对劲!” 平常笑笑道:“凌兄快人!却也有些道理,行乞虽是微不足道,可是在本帮兄弟中,却有些儿窍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只不知三位何时起程,饭后如何?尝尝我们丐帮的‘花子鸡’和‘皇帝酒’然后再走如何?” 刘须择道:“那真是有口福了,丐帮的花子鸡,皇帝酒乃是两绝,美食中的美食,戈兄凌兄,如何?我们酒足饭饱后,再上路如何?” 戈凉道:“那就有劳平兄,打扰了!” 凌刚道:“这倒是求之不得的,老平,那么就请快一点吧!” 平常笑笑道:“马上就来,三位请稍坐!”—— 九十五、男女、女男、雌伏雄 离黄河渡口十里的哑口,是通南必经之道,行旅客商,向称险路,但却安全无比,那是因为升平日久,且又是官塘大道,当然无宵小在此惹事。 “天汉”镖局的镖车,行到此处,所有明暗镖师,均已络绎而至,行成了一条问隔的长阵,前后无形中成为呼应。 卢大刚江杰二人,后走的先到! 紧跟着的,距离大约百十步,乃是二个四十岁左右的英挺中年人;二十年前大为出名的淫贼自玉同蓝红寥,武林中恨之入骨,恶名照彰的燕子双飞。 二百步后,“天汉”镖局局主荆楚一条鞭傅可威同双剑弟兄三人,迤逦而来。最后,仅距七八十步的,却是那金刚拳王大可,与罗汉拳海中英。 在他们后面,已六十步的距离,二个中年人,风尘满面的蹈蹈跟进,这正是花子帮的盯梢者。 离二人不远;二个清秀少年,似是两个大家公子,出来游山玩水,亦正有说有笑的前进。 二人后面,一辆大车,华丽堂皇,十余个年轻小伙子簇拥着,由一位娇俏秀逸的年轻哥儿驾车,亦正稳稳的前进,车中,似是女眷,外观却看不出究是何许样人。 哑口到了,天汉镖车,已到了最为紧窄的哑口,两旁山势壁立三丈,坡路斜斜向上,驴马正吃力的上爬;噗噗的大喘粗气。 眼看即将爬上坡顶哑口中心处,向前就是下坡路了,蓦地里—— 壁立的左方山崖上,似红云般的倏起飘落下了“大红云凌刚”距镖车十步,挡住了去路。 镖车在这个当口,可不能停,停了再起步,可就难了,卢大刚一勒坐骑,打马向前,翻身落马,抱拳向凌刚一揖道:“朋友……” 虎吼,凌刚道:“少套交情,留下车上的,你们走!” 面色一沉,卢大刚虬髯戟张,沉声道:“朋友可看清楚了?” 凌刚怒声道:“我又不瞎,怎会看不清!” 卢大刚道:“那朋友是专程向我们天汉镖局找碴了?” 凌刚大声道:“废话!这还用你说吗?” 江杰此时便赶了过来,镖车亦纷纷爬了上坡,停了下来。 江杰打量一下凌刚道:“朋友可是代执役的独行佼佼者,大红云凌刚?” 凌刚宏声道:“不错!算你没有瞎眼!” 江杰怒道:“凌刚,是谁雇你来的,要什么?又凭什么?你讲的话可客气点!” 凌刚笑道:“你小子问话,简直是狗屁不通,谁雇我我知道,用不着对你讲要什么,很简单,除了你保的货,我还要什么?要你吗?我可养不起,凭什么吗?你还不知道,就凭我!我讲话就是这个调调儿,有什么客气不客气?客气也得留下镖货,不客气也得留下镖货,我又不和你攀亲论故,有什么客气的?” 此时燕子双飞白玉与蓝红寥,闻惊已赶了上来,打眼向凌刚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白玉尖声如女人道:“不客气又怎样,就凭你这块料子?” 凌刚一瞪道:“怎么,你还嫌少?” 蓝红寥道:“是不多!” 凌刚道:“你何不试试?” 蓝红寥道:“你不配!” 凌刚吼道:“配不配动上手才知道,你他奶奶的说说就行了?” 蓝红寥道:“说我都懒得说,识相的快滚!” 突地,三丈高地壁上,传来了话声道:“蓝红寥你何不让一让我们见识见识!” 心头一紧,蓝红寥仰面道:“阁下是谁?” 那是盗君子刘须铎,蓦然冷声道:“我知道你是谁,而你不知道我,就有资格让给我们看看了!” 冷峻的,不屑至极的,白玉道:“我们不认识的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子,有千千万,照你这种说法,那你岂不是常在江湖上滚?” 刘须锋道:“只要是我不能揭盘的,我就不会同他照面,这似乎已成了江湖律例,所以我用不着滚!而你白玉,却是常常不能,当然得滚滚我们看看了。” 白玉冷叱道:“强辩利口之徒,有什么本领,下来使!” 刘须锋道:“不用啦!你会上来的,我等着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 白玉抑面怒视刘须锋道:“臭小子,你报个名,让大爷称称你的份量,你难道是那凌刚的搭档鬼刺客戈凉?” “白玉,戈凉在这里,你莫安错了地方,那是盗君子刘须锋,你称称看,他够不够份量?” 心下大紧,自玉与蓝红寥相视一眼,心意暗通的双双飞扑面前的凌刚。 凌刚突地红云倏起,拔高丈许,闪过二人落于车前,仍然阻住了镖车进路。 崖壁上,适时却扑下了戈凉与刘须锋,飘然落在道上,阻住了双扑的燕子双飞去路。 戈凉冷声道:“白玉,便宜事在二十年前捡的太多了!今天不行。” 白玉凝视戈凉道:“戈凉,你我向无过节,为什么找上我?” 戈凉道:“我同没过节的人打交道,可太多了,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蓝红寥怒视盗君子刘须锋道:“盗君子,怎么你洗手不干了?改行了?” 刘须锋笑笑道:“不错,客串!客串!” 白玉道:“在没交手前,戈凉你说,你是受谁所雇?” 笑笑,戈凉道:“这次特别,是受我自己所雇?” 大出意外,白玉道:“戈凉,我与你有仇?” 摇摇头,戈凉道:“没有。” 白玉咬牙道:“那么有恨?” 出人意外,戈凉道:“不错!” 大是诧异,白玉恨声道:“什么恨?” 轻描淡写,戈凉道:“我恨天下所有淫贼!” 大怒,蓝红寥道:“戈凉,你是在明着欺人!” 古并不波,戈凉道:“大概是吧!” 异常的愤怒,扭曲了那本是英俊的面孔,白玉道:“戈凉,鹿死谁手,尚还不知,莫盛气凌人的太早。” 戈凉轻俏的道:“没有,我向来如此!不打没把握的仗!” 蓝红寥吼道:“戈凉你莫欺人太甚。” 戈凉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今天两位是不能走,除非你能放倒我们俩!” 白玉狠狠的切齿道:“你认为我不能?” 刘须锋接口道:“阁下,你说对了!” 白玉道:“小子,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刘须铎道:“我说话说的这么清楚,怎会闪了舌头!” 蓝红寥道:“戈凉,刘须锋,莫大自信,有道是天外有天……” 戈凉道:“不错,人外有人,这正是二位当年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时,早就该想到的。” 激烈的,白玉道:“戈凉,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熊,今天我要让你知道,人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尤其是我俩!” 点点头,戈凉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很想从两位身上得点教训。” 白玉恨声道:“你会的!” 刘须锋道:“你不现在就开始?” 蓝红寥道:“不用急,小子,马上就来了!” 说话时,向后面张望一动,只见凌刚不言不动,似是同卢大刚较上了劲,对耗上了。 刘须锋却于此时道:“不用看了,蓝红寥,你们的局主,有人待候,不会赶上坡来的,你可不能将红货交给他。” 蓝红寥蓦地向腰上一按,道:“原来你俩是为了镖货而来?” 戈凉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白玉道:“戈凉,你是什么意思?” 戈凉道:“我的话不是很明白吗?” 蓝红寥呸的一声,道:“明白个屁!” 笑笑刘须锋道:“很简单,蓝红寥,那红货,我们要也可,不要也可。” 蓝红寥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依旧笑容可掬,刘须锋道:“因为你怀里的红货,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也不见得有什么贵重的价值。” 蓝红寥道:“哼,鬼话,那你要它干什么?” 刘须铎道:“我们可没要,说穿了,那不过是块鱼饵,鱼既然上了钩,那饵还有啥用?” 眼珠儿一转,白玉道:“你是说,你们同王爷府那妞儿……” 点点头,刘须锋道:“人说白玉聪明,果然不错,闻弦歌而知雅意。” 心意一决,不理盗君子的讥刺,白玉道:“既然是如此,两位还等什么?” 戈凉道:“不等什么,只是需要看你如何决定。” 白玉道:“什么意思?” 戈凉道:“现下的结果是什么样子,你大概心里有数,何不做的爽快点?” 白玉怒道:“戈凉,不用卖弄,有话就说明白,老子没有闲工夫,闲心情,同你闲磕牙!” 戈凉道:“说你聪明吧!又不见得,既然知道结果,何必还要动手动脚的,你就自作了断,不就成了!” 蓝红寥怒叱道:“戈凉,听说你在道上,颇有独特之处,也甚是坚持原则的一位人物,很赢得道上朋友钦敬,今日一见,原来你竟然是个大言不惭,狂妄至极的狂徒!真他娘的泄气之极,你不觉着你大过将自己估高了?” 笑笑,戈凉道:“估高估低,即刻可以见效!” 蓝红寥厉色如缕,迈前一步道:“戈凉,让我来试试你的手脚比你的嘴巴如何?” 戈凉道:“当得奉陪,只是你要小心了,一上手,我就不会留情,你最好把你师娘教的也一块儿施出来才行。” 怒眦欲裂,蓝红寥道:“戈凉你是个利口的匹夫!” 戈凉道:“何止如此,利手利脚对上你也当知无愧!” 白玉蓦然踏前一步,向刘须锋道:“来吧!姓刘的,让我来称称你的份量!” 刘须锋道:“不错,来的时候,我就定下了你,白玉,你可知道为什么?” 白玉怒声道:“因为你想找死!” 刘须锋道:“对了,我想找死,可是我得先给你送终以后再找死!你相信不?” 白玉道:“姓刘的,你只会说?” 刘须铎蓦地一扬手,一股精丝,亮晶晶的倏忽射向白玉面门! 那种快速连人眼都飘闪不及。 何况白玉乃是在话声未完之时,注意力尚未集中,话声尚未说完,眼前已晶光一闪,连眼都来不及眨,一阵刺痛,彻人心肺,不由得惊叫一声,顿时,眼前一黑,双手捂向双眼。 刹时间,那本是清秀的面上,顺着凹凸,指缝流出了丝丝鲜血。 刘须锋的手一勾,晶丝头上,带着两个血球,飞回手中,显然那是白玉的一双照子。 蓦然,白玉双手一放,右手血糊淋漓的一指刘须铎的方向道:“刘须锋,你这个趁人不备而偷袭的无耻家伙,狠毒恶毒至极的臭小子,今生我报不了仇,来生我也要将你剥皮抽筋,还我的血债!” 人说着话,猛然直撞向刘须锋所立之处。 刘须铎冷哼一声,人影倏飘,闪至一旁,扬掌抬腿,掌击白玉后心,脚踢白玉会阴,一声闷哼,一阵翻滚,头抢地后,脑浆迸裂,身躯连滚几滚,白玉即了结他罪恶的一生,连吭也未吭一声。 戈凉看在眼里,心付道:好利落的手法啊! 蓝红寥却心里骤紧,惊震于刘须锋的手脚利落,然而搭档一生老友惨死,所谓兔死狐悲,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怒极而吼,戟指刘须锋道:“刘须铎你这个不配在江湖上混的王八羔子,下流的杀胚,留下你的命来!” 话声中,人同蓝鹞般,飘闪向刘须锋而至。 刘须铎蓦然飘闪,倏忽问,闪至蓝红寥身后,顺手一摸,一扬,手中举着一个红绸子小包,扬声道:“姓蓝的,莫找错了目标,戈兄,看你的了!” 话落人已落在凌刚身旁。 刘须铎举起手中之物,三把二把将红绸子解开,举在前面,向卢大刚江杰一扬道:“两位!你们倾全局之力,保的货色业已到了我手,招牌是砸定了,如今,你俩想怎么办?” 翠色碧玉的金步摇,闪入卢大刚江杰二人眼中,不由得怔了。 戈凉却在刘须铎闪身脱过蓝红寥的同时,蓦然如鬼魅似的缠向蓝红寥。 只见二人刹那间连转数转,蓦然一声闷哼,人影倏分,蓝红寥双腿软瘫的委坐当地,神色沮丧,脸色刹白,颤微微的一只手指向戈凉道:“你……你……” 头一低,身一俯,突然倒地死去。 戈凉喃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看来是不错了,燕子双飞的艺业,竟然是如此的稀松平常,岂不是‘色’字害了他们,将他们淘空了身子,竟然经不起十招对击?” 转身来到凌刚身旁! 看到了卢大刚与江杰的那种畏缩不前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道:“战又不敢,不战又不甘心,两位?” 刘须铎道:“不!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戈凉道:“还另有说法?” 刘须铎道:“凌兄同他们对耗而不动手,在凌兄已是憋的难受到了极点,然而在他们却是正合心意!” 戈凉道:“二对一的便宜不占,这倒是新鲜事。” 刘须铎笑道:“哪里是不占,是想更多加几个人,占更大的便宜。” 会意的,戈凉道:“原来如此,如今可是失望了?” 刘须铎道:“岂只是失望,简直是绝望:燕子双飞,没挡得住你我兄弟,他俩也对凌兄没有把握。你再看看下面,嫂夫人的娘子军,可也真的够厉害呢!就凭‘天汉’镖局局主,荆楚一条鞭傅可威,同双剑秦氏兄弟,加上了金刚罗汉双拳,五人中,那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竟然冲不出宫行两堂布下的‘天女散花’阵。那岂不使待援的两位想以多为胜的愿望成了绝望?” 戈凉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个人情?” 凌刚道:“老大,这是什么话,两阵相对,你要做人情?做什么人情?” 戈凉道:“傅可威冲不出‘天女散花’阵,加上两位生力军,岂不是就有希望了?” 大吼,凌刚道:“什么!你要放了这两个小子同一条鞭会合?不行!你们两个都发了利市,要我蹩在这儿受窝囊气,如今好用有个机会了,你却反而要将煮熟的鸭子叫它飞走?” 人都有一口气,何况武林人都争的就是这一口气,凌刚将虬虎卢大刚与江杰,简直在话中就看成了牢里的待宰之囚,不用说二对一的局面,就是一对一,甚至现下的三对二,明显的有输无赢,以武林人物的个性来讲,也不会忍下这口气,何况是早已在内心中就火冒三丈的暴烈性格的虬虎卢大刚? 一闻凌刚此言,虬虎卢大刚,蛮性一发,激厉的开口吼道:“凌刚,闭住你那乌嘴,你把卢大爷当成什么?” 凌刚不屑的道:“当成什么?当成夜壶!” 虬虎蓦地大怒,叱道:“凌刚,你这个满嘴胡柴,仗势欺人的狗头,有种同你卢大爷单挑,莫光靠着人多,耍嘴皮子!” 凌刚激厉的道:“小子,不用害怕,他们俩就是想帮我,我也不要,而你同江杰,却可以一同来替我喂喂招,看我能不能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 狠毒猛烈,卢大刚踏前一步道:“大红云,你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看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块骨头!” 凌刚道:“臭小子,来啊!叫有啥用?” “呼”的一声,虬虎卢大刚,拳风凛冽,直捣凌刚,同样的,一记硬拳,迎向虬虎。 一旁的江杰,闷不吭声的,突出一掌,击上凌刚的左臂。 凌刚闪身躲过,吼叫不停,拳风呼呼,刹时间与二人对了三掌,口中大叫道:“这才像话,老子一个月没动手脚,正蹩得慌,就先陪你们这两个三流货色玩上百招过过瘾再说。” 刹时间,三人战作一团。 拳风呼呼,掌劲嗖嗖,吼声连连。 不多时,连连对拳递掌,一轮下来,二三十招眨眼即过。 凌刚越打越猛,愈战愈欢,嘻嘻笑呼道:“过瘾!过瘾!他奶奶的,这两个小子的拳风掌劲还真合胃口。” 一旁的戈凉,已看出不需百招,输赢即现,然而凌刚若”想独力将二人放倒,恐怕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戈凉耳中听到了凌刚的叫声,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刘须锋却并未注意场中的情景,却反而遥遥向天女散花阵注视不瞬,远远望去,形势依旧,似是傅可威既冲不出包围,而绿女会也很难擒伏五人。 蓦地,娇叱连连,蝶影翩翩,“天女散花”阵,突似一颗盛开的花朵,猛然张开,顿时,奇景出现眼前。 “天汉”镖局局主五人,忽地在天女散花阵的绽散的同时,一个个似醉酒般,歪歪斜斜的跄踉颠扑,跌地许久,再也不起,而绿女会的大会姐的坐车,却在众女簇拥之下,向哑口行来。 戈凉却如此时,猛然大喝:“住手!” 人影倏纷,凌刚诧异的望向戈凉。 戈凉毫不理会,反而满面笑容,抱拳向虬虎卢大刚同江杰道:“二位兄台,戈凉有件事同二位商量可好?” 大感意外,戈凉竟如此恭敬,江杰忙不迭地抱拳道:“戈大侠有话,尽请吩咐!” 戈凉一指山下,道:“天汉镖局业已解体,两位现下有何打算!” 虬虎与江杰同时向山下望去,只见绿女会的油壁车正慢慢向哑口走来,显然“天汉”镖局局主傅可威等五人,业已落败,结果如何虽尚不知详情,“天汉镖局”业已解体却是实情,不由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对。 戈凉见状道:“不打不相识,看两位的艺业,与我这位兄弟,甚是相近,天汉解体,游云庄也将在近期内分解,而我将从此少干代执役的事,凌刚一人无伴,戈凉斗胆,邀约二位入伙,今后你们三人一起……” 话尚未完,凌刚突地大声道:“好啦!小子,我们老大这么说了,你们还要推辞吗?岂不是……” 戈凉叱道:“住嘴,凌刚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 刘须锋却适时向正不知如何回答的虬虎与江杰道:“二位就答应了吧!这也不能说二位是背叛了天汉镖局,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游云庄当年邀约二位,可不会是如此的推心置腹吧!” 江杰向卢大刚点点头,抱拳道:“既然戈大侠看得起……” 戈凉一摆手道:“江兄,客套话不说,今后行事,就由你为首。他们两位辅佐你,我们就交个生死与共的朋友吧!” 凌刚顿时走向前去,一手一个,拉起虬虎与卢大刚江杰的手,哈哈大笑,那份得意,简直无法形容。 蓦地——声银铃般的脆声道:“凌兄弟笑得那么欢心,看样子你们是打成了朋友,化干戈为玉帛了呢!恭喜,恭喜!” 刘须铎笑道:“嫂夫人可是用了魔林的‘药’而奏大功?” 大会主笑道:“正是,五个对手,可真难对付,我也只好如此了!我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赶一下,莫让战大侠同军师爷着急才好啊!” 刘须锋道:“正是!我们的任务完成,只不知武林集状况如何,我们就去凑个热闹如何?” “啊!” 一声娇脆的声音,一队奇异的队伍,向黄河渡口行去—— 九十六、财利、智战、武林集 武林集,既非座落通渠大道,亦非在穷乡僻壤,但却孤零零的在一处一望无涯的太平原上。 近百里内,只有疏疏落落的几户农家,散乱的座落周围。 绿树成荫,吁陌交错,围绕着一占地约百亩四通八达的大村落。 进入集中,街道平广,显然是有计划的建筑,直直的街道,齐齐的房舍,一律都是靠街的店面,宽广的后院,交错的街道,自集中心的一处大圆上,向四方辐射。 方方正正的街道,整整齐齐的房舍,若非每一个街口,都以特性标出街道名称,任何人走入其中,也将会分不清哪一街是哪一街。 经南口进入西向的街,左面的叫“米街”,右面的叫“油街”,一直向北走,圆环中心处,正是南北东西大街的分界线。 南北大街的东西向街道,都是日常生活的用品贩卖处,什么米,油,衣,皮,各色中样的物件,应有尽有,每一条街,都有每一条街的特色。 但却都离不开日常生活所需的日用品。 而东西大街的南北走向街,却就风味泅别,竟然都是武林中必用的物品,街道也以此为名,如剑街,刀街,甚至药街,毒街,那真是形形色色,集天一千奇百怪于一处。 北街口,突然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批穿着与武林集平日人物不同的“客人”,竟然是“军爷”到了。 车马俱全,迤逦的摆了一条街。 一辆车二匹马,二个人,足足有二十辆,最先的却是十匹寨外良驹,为首的,赫然是一武将,膀阔腰圆,虎目狮鼻,英武至极。 一行人直向座落东西大街,靠中央圆环处最近的西街上第一条南北向的“客街”走去。 显然的,这些军爷是来集上住,而不是来溜溜腿的。往昔,武林集也见过军爷,可最多也不过五六人,来往个三两天就走了。 如今怎么多的军爷,而且带了车马来,武林集哪有不轰动之理。 顿时,大街上围满了观看的人。 武林集也传遍了这独特的消息。 武林集虽以“武林”为名,但却有一人共同的信条,绝不允许动武,谁在此动武,那就是全集的“公敌”。 这个信条,百年来没人敢打破,也没人敢试试他的效用。 可是这次来的却是些吃“官家”饭的“军爷”,武林集所有的居民,都在心里耽上了一份心事,不知这些军爷是来“找碴”,还是来“采购”,百年来相安无事,纯粹是武林人物买卖所在的集会地,不知是否要因此而变样子呢!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注视着这一批奇特的“客人”。 “军爷”选中了客街最大的“迎宾”客栈! 迎宾栈子店东至店伙上上下下,顿时忙了起来。 车马安顿好了。 “军爷们”也都有了安身之处。 一个似官儿的军爷,突地在迎宾客门前,贴出了一张大布告示。 “镇西将军府,军品采购处”。 十人大字,在整张红纸上闪耀。 另一个“军爷”,却真的贴出了一张“告示”,而不是“标示”。 告示上赫然有镇西将军府的大印。而署名的却是都统卞正中。 “飞天鹞子卞正中”武林人莫不知晓,自脱离武林投效镇西将军后,屡建奇功,迭次升迁,一直做到了都统,武林人哪一个不津津乐道。 如今,竟然到了“武林集”。 武林集的人,耽心的事没有了,因为告示,明白的写着要遵守武林集一切习俗,绝不扰民,公平的实施采购军品。 武林集各商家高兴极了,显然的,这是一桩大买卖,就看那二十辆大车,也足够商家高兴了。 果然,第一拨高兴的人,喜事临头了。 军品采购处,首先贴出了第一日采购的物品名称——药材。 药商们高兴得纷纷打听,需要些什么药材,需要多少,然而军爷们,却一个个,讳莫如深,三缄其口,使药材商们,只有等待,等待着客人上门来。 除了几个官儿,集体在街上溜达,显然是在熟悉地面外,没有一个人肯随便走出客栈闲逛。 纪律之严明,更使武林人放下了心。 这真是武林集奇特的一天。 就在军爷们刚安顿好不久—— 南街口突然来了一辆华丽的轿车,轿车一进街口,武林集的人,见到的都露出了惊奇,与笑容。 轿车尚未进店,消息就已传开了:“金家园子来采购了!” “好几年没来采购的武林第一富户,金家园子的人来武林集了。” 更使武林集人惊奇的,是在轿车选中了“迎宾栈”隔壁的“高升栈”,由轿车中走出了“金老太太”的时候。 金家园子的采购力,是武林集的首户。 但历来却未曾见过老太太亲征。 如今竟然是金太亲身到了,想见这次购的物品,与数年前不大一样。 有钱赚,总是商人喜欢的事,惊奇归惊奇,但买卖可得做,一些金家园子的老主顾,一个个都眉开眼笑。 但,有一件奇怪的事,是武林集与众不同的,来了二个大户,竟然没有一个商家去主动的联系,推销,而只是派人问问,买些什么,这又是武集的特色——绝不竞争销售,以免强买强卖的形成。 武林集的奇事,连续发生,就在“金家园子”金老太打出了收购药材的同时,原本是长期居住武林集,大量采办货物,为武林集近年来最大户头的游云庄,也在他们所居住的客栈中,打出了收购药材的告示。 武林集的药材商笑了,因为,武林集中,虽然任何东西都有,然而药材的供应,却并不是最重要的,药材到大西南去,蛮荒去采购来,需要很多时间与人力,武林集的药材虽全,却数量不多,原因是来此采购药材的人,毕竟不多,除了自行炼制些要损伤的人,到此来采购外,其他的药材,却甚少有民间不是武林集人物的医者前来照顾。 武林名医;多数都不会到这里来,因为这些人,多数是自——深山大泽,亲采药石,故而药材商在武林集的家数最少,只有三家,顾客也只是赖经过此地的武林人物,与附近的开林人物照顾。 军爷通知三家药材商,凡他们所有的跌打损伤与伤寒科的药材,一律尽其所有购买,请药商开出价目数量,即至迎宾栈,先行算钱,然后装车起运。 三家药材商,忙得不亦乐乎,皆大欢喜的药。 更绝的是金老太;他竟然通知三家药材商,军爷们不买的药材,无论剩有多少,随药商开价,统统购买,连一月内即将进的货也并在内,只要开出价钱数量,即可至高升客栈兑取银两,药材倒不急,先请存在店内,但不能再卖,为请三家讲求信用,表示不混水摸鱼,请他们暂时休息一个月,关上店门,不做买卖。 当三家店东,领取到军部与金家的银票以后,游云庄的人,按照往常的采购方式来时,三家店门正在上板,准备暂时歇业。 游云庄的人怔了! 气急败坏的跑了回去。 采购人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客栈踱来踱去。 因为,这种情状,显然对他们不利,这个月来采购量尚未接到通知需要多少,即是按照往例约计采购,也得等到昨日甫出的主持人返来,才能定案。 然而,上持人何时返来,他心里明白,起码也得明天晚间。 采购的人,明显的看得出,金家园子的金老太,同军爷的进入武林集采购,显然是有所为而来。 而他们,几年来平静无波的在武林集采购,因为是大顾主的关系,有点儿对商家不利之处,如今有了这两家势力雄厚的采购对象,将使他们商家隐忍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更可怕的是,不知为何,这个月的采购银票,竟然没有开来,采购者手上,只有前两个月的银票,而这是需要还给商家的。 按照往常的状况,他们可以先运货,后付现,然而如今的情况,恐怕是行不通了。 更巧的是就在主持人亲催银票快将返来的时候,出现了这两个劲敌。 采购人为难了,他不知所措。 高升栈里,最为宽敞的一座小院落中,正屋里坐着金老太大,同他的那行走不离左右的护卫胖鹰肥鹞杜翱翔兄弟,老大对面坐着,赫然是榆柳此的老掌柜,江湖中人闻之头疼的鬼见愁柳遇春。 金老太向鬼见愁道:“柳大侠!药材问题解决了!下一步是什么呢!” 柳遇春道:“军爷们可能是武器,我们向日用品下手吧!” 金老太道:“哪一类?” 柳遇春道:“盐!” 金老太诧异的道:“盐?” 鬼见愁点点头道:“正是!” 金老太道:“为什么先选它?” 鬼见愁柳遇春道:“老太平日都经历此大事,对厨房中这些玩意儿,已是久违了,开门七件事中,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重要性,可能是盐茶最次,岂不知,在某些地方,却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盐,您可知道,人是不能离开盐的?” 金老大道:“似乎不大对,吃盐的很少呢!” 笑笑,鬼见愁道:“吃得少,用处可大,人多了,才显得它重要。” 金老大道:“这话有意思啦!” 笑笑,鬼见愁道:“其实,还有个重要的理由,您不认为它重要,那是因为您不知道它的来处是多么的困难。” 金老大道:“你是说盐不是中原产?” 鬼见愁道:“中原虽是中原,只是产地在北海,在巴蜀。” 点点头,金老太道:“如此的遥远,就无怪你选中了它了!” 鬼见愁道:“正确的说点,别处都是官盐,而且是有数量,有限制的买卖,独有武林集是运用了关系,半官半商的,所以游云庄的盐,都是从此处采购!” 金老太道:“如此说来,我们能控制武林集的盐商,就控制游云庄的部分生命?” 鬼见愁道:“虽不是那么严重,可是打击定然不小。” 金老太道:“看来天下事,倒是到处有学问,我自小不喜下厨,故而对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不大注意,以后主持金家事,这种琐事更不用我操心,谁能晓得此中央却大有问题。看来我得从头了!” 鬼见愁道:“这可不是什么大学问,听起来严重,说穿了一文不值,假若我不是这多年来与油盐酱醋茶整日为伍,还不也是不懂其中奥妙?” 金老太道:“只有记得武林首盐集一家,也是我们金家的老主顾了,只不知如今的掌柜换了没?” 鬼见愁道:“这简单,问问小二即知!” 金老大当时叫杜翔去请小二。 小二进来,恭谨的施礼问安。 金老太道:“不敢动问小哥,武林集盐商,可还是李掌柜的?” 小二道:“是?是李金水,李老太爷!” 金老太道:“好多年不见,李老太爷可还健朗?” 小二道:“托您福,李老大爷健朗如昔,而且去年还被全集各行商家公推为总调呢!” 金老大诧异的道:“这是什么官儿啊?以前怎没听说过。” 小二道:“这是因为各行商家中间,往往因小事而争吵!所以大家商议,公推个全集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做大家的公众总调解!” 金老太“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颟顶小哥,能否请李老太爷过来一叙契阔如何?” 小二满脸堆笑道:“是!是!我这就去请!” 小二退出后,鬼见愁柳遇春道:“老太认识盐商李大元?” 金老太笑道:“听柳大侠口气,似乎对这位李大元也不陌生了呢?” 鬼见愁柳遇春道:“盐枭中的盐枭,李大元在这行业中,是个人物!” 金老太道:“李大元,原本是我家的贵客。” 鬼见愁道:“此话怎讲?” 金老太叹息一声道:“我有位妹妹,就是嫁给了他,被他给气死了!” 鬼见愁道:“有这等事?” 金老太道:“我们金家的女婿,以他最不争气。所以他不太上门走动!但,自从我当家的去世后,他才收敛了,是我劝他洗手,他这才在武林集干上这一行,还总算是不错,多少年来总算是创出了个局面。” 鬼见愁道:“人各有志,年轻时,总是狂傲点。” 金老太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原谅了他。” 不多时,小二领着一个瘦削的老人,来到后院。 老人老远就向金老太拘拳道:“老嫂子,你怎地亲自来了,你不招我,我可不敢来见你!” 金老太,待他进屋,道:“来,见过这位柳大侠!” 瘦老人正是盐枭李大元,闻声运目细一打量柳遇春,蓦地欢容一展,扑地便拜道:“柳大哥,您可想煞小弟了……” 柳遇春赶紧上步扶志,紧握其手,道:“大元,你怎地如此模样,岂不怕老太笑话?” 李大元道:“笑话,老嫂子要是知道,我这条老命是鬼见愁手下的游魂复生,恐怕他还要感激呢!您不知道,我的后半生乃是你们两个促成的!” 金老太听出其中道理,道:“看来,当年我劝你洗手时,正是柳大侠,放你生时吧!” 李大元道:“要是放生,我的感激可能就小了,柳大哥是救生,从鬼卒那儿救我回阳世的。” 金老太道:“可是被人整了,柳大侠适逢其会?” 李太元道:“可不是,那群昧尽天良的私枭,既要我的钱,又要我的命,若非柳大哥,我哪还有命在?” 金老太道:“怪道当年你竟然以盐枭之枭的身份,竟然身无分文。原来有这么个插曲。” 李太元道:“是啊!嫂子出资助我在此成了个局面,那时,我可不好意思将那些丢人事说出来,如今人老了,脸皮也老了!” 金老太道:“好吧!你坐啊!我有事找你帮忙呢!” 李太元请柳遇春坐下,然后道:“老嫂子,你别折我的寿好不?什么叫帮忙,有事你就交待吧!” 金老太道:“也好!你的盐从现在起,不卖给游云庄可成?” 李太元道:“成也成,不成也成,只是老嫂子可否告诉我原因呢?闷在心里总是不好受!” 金老太道:“没什么,我们几位道上的朋友,共同与游云庄这武林败类对上了!” 李大元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进一步试试,看能不能使全集商家,都同他们断绝往来!” 鬼见愁道:“那是最好!恐怕他们看在利的上面不太愿意吧!而且你如此做,游云庄对你会不利的!” 李太元道:“放心,柳大哥,游云庄是大顾客,却不太受欢迎呢,兄弟在这集上,这多年来,也混的小有局面,大半的商家都还卖我的面子!” 鬼见愁略作沉吟道:“假若你能影响他们在一个月之内,不同游云庄来往,那就可以说有把握打赢这一场武林中有鲜的商战了!” 李太元一听道:“那还不简单,我只同他们讲从现在起,为了保障各行业的收益,一律银货双割,就可以维持一个月不交往,而且一定能成。” 金老太道:“这是为什么?” 李太元道:“游云庄在这儿采购都是用寅吃卯粮的方法。” 鬼见愁道:“你可以向他们透露,现今武林局势,游云庄已成了公敌了,一个月后,是否还能存在这世上,可真成问题,因为他的对手,是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所有朋友。” 李太元道:“这么一说,恐怕游云庄采购人,那个铁算盘朱大利,可就每日债主盈门了!哈哈……” 金老大道:“你也可以同他们保证,凡是现今游云庄平日所采购的物品,自现在起,我金家园子同八极庄,共同各买一份,绝不使他们受到没有主顾的威胁,直到了他们的生意恢复正常为止。” 李太元道:“这当然好啦!平白地他们可多做二倍的生意!只是老嫂子,你要那多东西,给谁用啊?” 金老太道:“你大小瞧了我金家园子,如今已不是昨日的隐晦了,我要趁我有生之年,干个样子出来,重振金家园子在武林的声威,何况,还有几处地方,也需要我支援他们,他们呼应我。再不济,我买个救济人总行吧!” 李大元道:“行!行!只要老嫂子要大干一番,我没话说,假若就此定局,那我也不侍候您了,打铁趁热,我这就去召集他们!先启开这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序幕战——奇特的商战如何?” 金老太与柳遇春,同时站了身来送客。 李太元瘦挺的身形,满身是劲,矫健的离开了高升客栈!—— 九十七、生死、关头、挽澜议 “去找修堂堂主来!”盛怒,严厉,气愤至极时的厉声,出自游云庄庄主江可元的口中。 这是极为华丽的房间,奇怪的,竟然没有一个窗子,四周是蓝色的,屋顶中央,吊着一盏琉璃灯,四角也多有四盏吊灯,屋里似不缺光亮,然而与蓝色的墙壁一映,却有一种惨淡的感触。 显然是一处秘室,有几有椅,甚至于床,所有的陈设都极华丽。 与江可元隔桌对坐的是江可亨,在一张躺椅上的是江可利,床上,却是江可贞,江氏四兄妹,都在场! 只有一个女婢,在门口站着伺候。 女婢闻声,起身举步! 突地江可贞道:“慢着!” 女婢闻声停身,回首望去。 只见江可元道:“小妹,什么事!” 江可贞道:“这地方危烽烟来合适吗?” 江可元沉思一下,道:“那么我们到前面去!” 江可贞道:“我看我们不需要将他找来!” 江可元道:“你的意思是?” 江可贞道:“我们决定了通知他就行了!” 江可元道:“这与以往行事不同,恐怕不便吧!” 江可贞道:“没什么不便的,如今我们遭到了从来没有的困扰,就得改一改作风,往日不过是为了笼络他们,才那样做的,如今假若还是按照以往的行事方法,既费时又费事,我们几十年的辛苦,也该按照原定的理想去作了,终不成老听他们的话!” 江可亨突地立起道:“对!我赞同四妹的说法,不管镖局的遭人算计,人亡镖失,招牌被砸,镖局被封,是不是战飞羽那狗娘养的作的,也不管武林集的收购站,与我们作对的是不是战飞羽一伙的,我们现在是该改变改变作风,不需要再作表面的事了,敞开门,用所有与我们为敌的,来个拼搏,才是天事,再这样作下去,这窝囊气,实在受过了!” 江可元蓦然望着江可亨道:“老二,这不似你以前的行为与想法!” 江可亨道:“不错,我变了,我自己也知道,但这原因,我却不知道?” 江可贞突地道:“我知道!” 兄弟三人,同时望向他们的妹妹。 江可贞缓缓的道:“闲鹤死在铁李生之手,他带去的四人,曾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坐在郭大公那老鹰大的囚车上,他们了解了一些战飞羽的小事情,然而,在我听来,却并不认为事情小,我反而觉得甚有价值。” 江可利道:“这与二哥的性情改变,也有关系吗?” 江可贞道:“当然!” 江可元道:“说起此事,我尚想不透,郭大公将他们四个人囚在车上,为什么又会放了呢?” 江可贞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闲鹤的案子,足可以销了,带着他们,反而累赘,同时,他们似乎也改变了计划!” 江可利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说到与二哥……” 江可贞道:“你的性急,不知坏了多少事,现在还是这样!” 江可利不好意思的耸肩推手道:“江山好改嘛!” 江可贞继续道:“他们四个人说到李铁生同闲鹤门前的对话,就会说,铁李生的性情改变的太大,如同另一个人,对我们游云庄可说是恨到极点,而且本来是不想同闲鹤斗的,是闲鹤逼他,他才不得已,后来这四人在囚车中,曾听到郭大公问战飞羽,为什么铁李生会变,战飞羽又为什么要追赶二哥?给他解穴,战飞羽告诉郭大公,他替铁李生解穴的手法,是无数神功中的指提手法,可以使人改变性情,他要给二哥解穴,意即在此,想从二哥身上,使点手法,要我们兄弟间,心意不一,可惜,阴错阳差的,他的点穴是教那位古怪老婆婆给解的,大概,易天虹的那位干娘的手法,是只能解穴,不能恢复原来个性,因而大受影响吧!” 江可元道:“四妹推测的甚合道理,我突然想起,八极庄的人我们都撤了,那东方俊人同南官秋,易天虹找他们,干什么去了?” 江可贞道:“那是一步狠棋,我在使郭大公,永远法再干捕头!叫他尝一尝公门的无情滋味。只不知易天虹,有没有消息来?” 江可元道:“易天虹已经背叛了我们,怎人有消息来?” 江可贞道:“背叛,那么容易!” 江可元道:“难道你……” 笑笑,江可贞道:“易天虹那种角色,我若控制不了,那我们岂非什么也不要干了?” 江可元道:“四妹你有把握?” 江可贞道:“哼!他死,也会为我们死的,背叛吗?永不会是他做的事,对我来说,可是极为有把握!” 江可利道:“我们暂不谈这个,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江可贞道:“假若易天虹有消息来,对于镖局被毁,武林集被阻的事,我们可能知道点。” 江可利道:“四妹也以为这与战飞羽有关?” 江可贞道:“想想看!江湖上,有谁敢同我们正面为敌?就算上五大门派也没有这个胆量,除了他!还有谁?” 江可利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干脆就宰了他!” 江江可贞道:“谁?你?还是我能够?” 江可利道:“我们四个人不行?” 江可贞道:“四个人,八个也不行,要知道,战飞羽不是傻瓜,他不会要我们四个人同他单独相。” 江可利道:“那么岂不是越多越好?” 江可贞道:“越多越好,三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就凭我们对游云庄的控制尚未达到‘令出必行’的程度吗?你莫忘了,我们笼络他们的方式,太‘温’,所以,到必要时,我们控制不住他们!” 江可利道:“你也莫忘了,我们后院那一步棋!” 江可贞沉吟道:“这得看看……易天虹的消息如何了!” 江可利道:“你有把握?” 蓦地眼睛一亮,江可贞目注着门口,那个婢女肩上落下的信鸽,道:“正是时候,香儿,把脚环解下给我!” 婢女看见,闻声将信鸽腿上的黄色脚环解下,捧给江可贞,江可贞仔细的将脚环扭转,自环中倒出一个纸卷,展开后,纸质非薄,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几乎难以辨认,然而,江可贞却映着光影,仰首细瞧,边看边皱眉头,看完后,怒形于色的道:“可恶,果然是战飞羽这恶魔!” 江可元道:“是谁的?” 江可贞道:“易天虹!” 江可亨急声道:“写的什么?” 江可贞道:“绿女会的人,为了报仇,运用在京师妾侍的力量,将我们的镖局,给毁了,毁秦可威的,是代执役中的佼佼者鬼刺客戈凉,与大红云凌刚!加上盗君子刘须铎。” 江可利道:“绿女会不是已经摆平了吗?” 江可贞,怨怼的,怒哼一声:“三哥!你实在不可如此健忘,绿女会的那一步棋,几个月前就被战飞羽,戈凉勾结了绿女会大会姐把无耻等解决后,也就废了,二会姐不但换了人,那孩子活生生的被他们‘挖苦得气死’了!” 稍等,江可贞继续道:“戈凉同绿女会结成一家,与大会姐成了夫妻,代执役与绿女会合流,我们镖局那几个人,会是戈凉刘须锋,凌刚,与绿女会的对手?” 江可元恨恨的道:“是我们粗心,我们不该轻视他们!” 江可贞道:“不错,我们就是这小地方砸了,知道那在武林集上同我们斗法的是谁吗?” 江可亨道:“是谁?” 江可贞幽幽的道:“金家园子的金老太,久已不闻消息的神仙愁,而出面的还有镇三关卜将军府的卞都统!” 刹时一阵风声的惊呼:“啊……” 金家园子,谁不知道富可敌国,神仙愁武林人,谁不闻之惊魂?江可元大皱眉头道:“易天虹如何得知?” 江可贞道:“因为他现在每天都在‘盛延款待’他们!还有更坏的消息,知道一直在八极庄静养的那怪老婆子是谁吗?” 江可利道:“那是易天虹的干娘啊!” 江可亨道:“唉!不错,我的穴道,就是她为我所解的!她对点我的穴的人,甚是忌恨!” 江可贞道:“现在变了,她不但对点你穴的人不忌恨,而且爱护喜欢的不得了!” 江可亨疑惑的道:“为什么?” 江可贞道:“因为她是霹雳神婆!” “啊!是她?” 江可亨道:“会是他?那就无怪她能解战飞羽的独门点穴了!” 江可元道:“他们这些人,又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到了八极庄?” 江可贞道:“这是我们最为头疼的事,八极庄来了位智谋心思最为武林人物闻之头疼的人,我们千方百计,想找都找不到的那位!给他们出主意!” 江可元废然道:“是他!” 江可贞道:“正是他,他就一直隐在八极庄旁边,神龙隐居的那个小村落里!” 江可元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遇到了厉害对手?唉!” 江可贞蓦地柳眉倒竖,恨声道:“得不到的就毁了他,毁不了他就斗斗他?大哥,没什么好叹息的,战飞羽,虽然强,但与我们还没分出高低来,如今既然有了更富心机的人,正好,我们就斗斗看,我不相信,我斗不过他!” 江可元道:“我只是叹息,他不能为我所用而已,哪能就此摆休,就此退缩?四妹;我们得提前实施我们最后的计划了!只不知战飞羽同我们相约,一个月的期限,即将到了,他们如何表示?” 江可贞道:“一切都对我们不利,只有此点,确实是有利于我们,他们本是决定要战飞羽一人赴约,但后来变了,改期的通知即将到来!” 江可利道:“战飞羽一人赴约,正是除掉他的机会,改期怎会对我们有利?……” 江可贞嗤之以鼻道:“三哥,你以为战飞羽一人来,能除掉他?” 江可利道:“怎么,不成?” 江可贞道:“凭什么?” 江可利道:“就凭游云庄现有的实力……” 江可元截断了他的话道:“老三,你省省吧!战飞羽的机智武功,两不可欺,以我们现有的实力,是没有把握的,虽然他讨不了好去,然而想除掉他,可没那么容易,最低限度,在我们现在的状况之下,我们无法将他毁在此地,而他却因为我们本身的未能“统一”而啼可全身而退!” 江可利不言语了,因为他听得出来,江可元话中之意,如今的游云庄,是在“尊重每一个组织份子”的先决条件一,才能得以巩固,没有一个真正的发号施令者,立庄以来,游云庄都未曾像现在的强盛过,然而,也从未曾像现在的情况一样,游云庄主,几乎是个对外的代表性傀儡,任何重大事情,都得取之于公决,庄主并不能决定,这就是他们的隐忧。” 江可亨道:“难道说,我们就罢了不成!四妹你说……” 江可贞道:“没有的事,功败垂成我不干!也不甘心!” 江可亨道:“那该怎办?你说对我们有利的是什么?” 江可贞道:“一者运用易天虹这一着棋,知彼工作要做得彻底,一者要运用我们的最后一招,提前实行,将知己工作也做的巩固,对我们有得的,就是他们将期限延长!战飞羽不会在月内来?那么,我们岂不是可以实行我们的计划,将内部先整顿一番?” 江可亨道:“那么就趁早实行!” 江可利道:“你急什么,让我先复了易天虹的信!我们就按计划行事,香儿,传下去,五院院主来密室聚会!” 香儿依话传去! 江可贞就榻前几上,以针醮墨,细细的描写在一张特备的白绫上,始久始停,略为一吹,即卷成寸长一卷,插入信鸽脚环之中,交给香儿,香儿轻灵巧妙的将脚环仍然系在肩上信鸽脚上,香儿削肩一抖,信鸽展翅出室而去。 不多时,五院院主,业已陆续来到。 首先进室的,是那位其貌不扬,矮小干瘦,黄蜡鼠须,眼挂线吊墨晶镜片的糟老头子,人称冬烘先生的武林怪杰,职司游云庄中院院主的安澜。 第二位进来的,却是那位细高桃儿瘦美人,以冷峻寡情出名的女魔头职司后院院主的寒冰娘子玉冷翠。”她一进室,从眉稍眼角中传出了一股寒媚,既冷又媚的使室中人,一个个都各不自在。 紧接着玉冷翠身后,进来的是一男一女,执掌左右的武痴丁南与音韵魔姑铁挣夫妇。 最后进来的是前院院主铁勺子朱添财。 习惯性的笑容,挤在朱添财的胖脸上,两个眼睛又自然的眯成了一条缝,那把终日不离身的铁勺子,插在腰身,一身油腻腻的衣服,油光发亮,尤其是前面那凸突的大肚子上的围裙,更是光亮无比。一进门,朱添财就笑容可掬的向床上的江可贞道:“姑奶奶!找我们来这里,可不大平常,可有什么重大使命要我铁勺子做?只要一句话,咱就拼命!” 江可贞也笑容妩媚的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噢!到真的用得着你拼命的时候,恐怕不大能对现吧!” 面红耳赤,青筋暴露,朱添财丑表功式的急声辩道:“姑奶奶!你可莫冤枉人,我铁勺子在别人面前耍赖,在你面前可是说一不二的啊!” 寒冰娘子玉冷翠,冷冷的脆声道:“胖子,别丑表功好不?有正事谈的时候,你那么罗嗦干什么?” 两眼挤成一条缝,向玉冷翠道:“是!大妹子,铁勺子听你的,我马上闭嘴!” 冬烘先生安澜,山羊胡子一撅撅的道:“姑奶奶!有啥事把我们给找来,在这个时候,想来定不简单,何不直说,让大家好参详参详!” 江可贞道:“大家先请坐!事情虽然重要,可也不急在一时!” 几人闻声,各自在房中绣凳上坐下。 江可贞直挺身子,扫视室中一遍,然后沉声缓缓的道:“游云庄已面临重大的生死存亡关头,所以特地请五位来商酌!” 室中诸人,均未做声,亦无特异神色。 轻叹一声,江可贞续道:“战飞羽在武林中,伤了我二哥,捣了危烽烟的巢穴,同时也与我们约定了日期,送下了战书,我们的人,处处遭到他的杀害,前些日子,将‘八极庄’也毁了,于今又传来了消息,我们京师的‘天汉’镖局,也已砸了招牌,镖师们全部遭害,武林集的采购站,也遇到了劲敌,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本庄的供应,外来的即将断绝!” 沉默,无人搭腔。 沉重的,江可贞接道:“战飞羽的延期战书,即将到来,而我们如何来对付这件事?要请各位出个主意!” 许久,许久! 山羊胡子一翘,冬烘先生道:“镖局,武林集,也是战飞羽搞的鬼?” 江可贞道:“虽非战飞羽本人,却都是他的朋友,镖局是绿女会同代执役的戈凉、凌刚、盗帮的盗眉子刘须铎,而武林集是金家园子的金老大,日久未行走江湖的神仙愁柳遇春,加上镇三关卜将军府的卞都院。” 冬烘先生道:“如此一来,定不是他们联成一气,同我们作对了?” 铁勺子道:“安老儿您这推断可真是对极了!” 不温不火,冬烘先生道:“朱老弟,你不用语带讥刺,我再问你一句,既然他们联成一气,同我们作对,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一怔,朱胖子道:“吆!老兄,你说话都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啊!那当然是我们只有一道路,同他们‘干!’”—— 九十八、秘室、计谋、震江湖 玉冷翠冷声道:“凭什么?凭你?” 人冷,语冷,冷得铁勺子一怔,急道:“大妹子,我可没得罪你!” 更冷更峻,玉冷翠道:“不用客套!大妹子,亲娘,都没用,你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人!” 铁勺子看看房中人,一个个都不做声,急道:“好!好!我错!我错,待会请吃顿上等席向各位赔礼就是。” 江可贞道:“朱院主,你可曾想到,现在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同战飞羽‘拼’,而且用什么拼?” 稍作沉思,铁勺子道:“各位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一致对外’?” 玉冷翠道:“蜀地有句话,正合了你!” 铁勺子道:“怎么讲!” 玉冷翠道:“生来猪头相,心内怪嘹亮!” 屋中人笑了! 铁勺子却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肥脸道:“大妹子,你,嗨!” 玉冷翠道:“既然你要同战飞羽‘干’一场!干脆点,就请你先说!前院的牛鬼蛇神,你可有把握号令他们?” 铁勺子道:“除掉二位,没问题!” 玉冷翠道:“干掉一二位可有把握?” 铁勺子道:“大概没太大问题!” 玉冷翠道:“那好!我想你该找机会下手了!我后院是没问题,上下一心,随时准备同姑奶奶,同生共死,共荣共辱!” 江可贞感情的道:“先谢谢大妹子了!” 武痴丁南与音韵魔菇铁挣夫妇互望一眼,同声道:“左右两院,愿自我夫妇二人起,与姑奶奶共患难,誓生死,永矢不渝!” 惊异的,感激的,激动的,神色连变,江可元突地立起身来道:“真想不到,各位如此忠诚的对待我兄妹!” 山羊胡子一撅,冬烘先生安澜道:“这是姑奶奶平日为人的感召,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大庄主可别多心!而且那个身份地位,自然养成了大家的‘敬而远之,的心理与行动!” 玉冷翠道:“既然安老也如此说,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碍难?还有什么顾虑的?只剩下修堂的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不怕他们不听我们的!” 江可贞惊喜的道:“大妹子!你——难道——” 玉冷翠语冷却也斩绝的接着江可贞没问出的话道:“自危烽烟来的,接连发生了二当家三当家的败于战飞羽之手的事,使我觉察出游云庄已面临到紧要关头,加上您平日同我谈话时,透露的隐扰,我以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该是我以行动来表明的时候了,所以,我发动如归院的四阁阁主,率领部属,向各院进攻!刚刚,左右中前各院院主,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意,剩下的只有修堂的十位了,但,经过探察后,您平日的隐扰,亦正是他们的隐扰,所以,我以为本庄大可以召开全庄阁主以上的会议,来公开的决定游云庄今后的行动公约。” 江可贞倒沉静了,心思略转,缓缓道:“这道理我推测不出!” 玉冷翠道:“修堂的人,异口同声认为本庄以‘兄弟招待’之情平日相处则可,应付武林变局,想有作为则兼‘人多嘴杂’‘群龙无首’而有耽误戒机之虞!” 江可贞道:“他们的最终心意是——” 玉冷翠道:“严规峻法齐一步伐之效,齐心合力创武林一家之业,无后,以‘兄弟’之情,赏‘功劳’之身,以享其成果,就如愿以足了!” 江可贞道:“武林人多有独霸之心,何以他们竟有功成身退之意;这不是有违常情吗?” 玉冷翠道:“说穿了也没什么,危烽烟以武林地牢之众,竟不能挡住战飞羽的一双神手,如此推求,则以他们个人的力量一人能比危烽烟的‘武林地牢’强吗?战飞羽既敢向游云庄下战书,又能将八极庄毁于一旦,他们独霸武林之心,又如何能偿?游云庄集黑白道之精英,若不能有番作为,他们又能怎样?事情想通了,也就可以除私欲,化为公志了!那一两位天性不同,也就不关重要了,您说是?” 江可贞道:“你认为可行?” 玉冷翠道:“迟恐生变!” 江可贞向安澜道:“安老以为如何?” 冬烘先生道:“时机不再?” 江可贞向武痴音魔夫妇俩望去。 音魔道:“四姑娘知道我俩的心意的。” 朱添财未待询问道:“大妹子讲的,我认为没错!” 江可贞最后望向江可元。 肃穆的,沉重的,江可元道:“难得各位兄弟如此对待我兄妹!是时候了!” 江可贞环扫一下全室,正容道:“危烽烟的反应如何?” 玉冷翠道:“初时尚有野心,如今已知利害,我曾与他长谈,已经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了!” 笑笑,江可贞道:“大妹子,我得谢谢您了!” 玉冷翠那未有笑容的脸上,突地以春花般绽开了笑容,妩媚至极的道:“您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太过份了吗?” 欢喜的江可贞道:“事若大成,定不负各位同甘共苦之情意,我们明日就召集全庄弟兄议事,决定今后的行动如何?” 玉冷翠道:“打铁趁热,现在也离天明不远,何不略作休慈,先传令下去,让他们准备?我们在天亮时,即时开始。” 江可贞道:“大妹子可从来没有这么性急这,看样子您可真是铁的心了!既然如此,香儿,传令下去,阁主以上的弟兄,辰时集会迎宾阁!我们就在这儿坐息一阵,各位若想回院去也请自便,准时参加就行。” 辰时未到,游云庄的迎宾阁中,业已座无虚席。 正中,浑沌老人江可元为首,兄妹四人,一前三后,江可元,江可亨,江可利,分坐三把紫玄色的大师椅上,他们前面,放置了一个可倚可躺的锦床,半倚半躺的正是江可贞。 向左右延伸,同样的太师椅,围置于厅墙边。 聚靠江家兄弟左右的是修堂二位长老。、危烽烟。在向左,是中院院主冬烘先生及他院中的国位阁主。再下去是前院院主铁勺子朱添财,同他的四位阁主。 右边是左右两院院主武痴丁南,与音韵魔菇夫妇及两院的八位阁主。 奇特的,竟然是后院院主寒冰娘子玉冷翠,却坐在大厅的中央,独立成为一排,五把大师椅,面对着江可元。 更奇特的,玉冷翠竟然首先站起来,面对着厅中群豪开口道:“此次聚会,轮到我如归院支持,主要的,是因为本庄遇到了自建庄以来的最大困扰,与最坚强,狡猾的敌人,必得由诸位兄弟,作一次万全的准备。” 环扫一眼全厅。 鸦雀无声,无一丝儿反应。 玉冷翠继续冰冰的道:“我们在江湖上,有两处供应总站,全庄日常用度,均由此两处支援,一是八极庄,一是天汉镖局,如今两处均为敌人所摧毁。” 更加冷凛,稍停又道:“武林集有我们的总采购处,如今也遇到了对手,任何东西都买不到,如今我们将断炊了。” 突地,坐在江可贞左首的一位白眉老僧宏声道:“有”这么严重?是谁?” 危烽烟坐在江可利的旁边,慢慢地道:“想来定是那神手无相战飞羽!” 他旁,正是那助他三招的三绝响谈北,怒声道:“什么东西,战飞羽竟敢与我们为敌,他一人吗?” 玉冷翠道:“一人那是高抬了他!” 老僧旁的老道倏然开口:“说说看还有哪此有名有姓的助纣为虐者!” 江可贞道:“道长!可记得神仙愁柳遇春?” 长髯倏飘,站身而起,老道怒声道:“这不敢见人的老狐狸,如今在哪里?” 江可贞道:“武林集!” 老道猛然一击座下的太师椅,“哗啦”声中,太师椅立时变为粉碎,一抱拳向江可元道:“庄主,恕贫道不能遵守与您约定,请准我即时赶到武林集!去了断我与神仙愁的恩怨!” 言罢,掉头起步,向厅外走去。 江可贞急声道:“道长,何不等事情商妥后,再一起前去解决?” 老道竟似冲卫不闻,竟自出厅而去。 厅中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白眉老僧,宣一声佛号道:“半剑道长,三十年积恨,一旦听到使他变成‘半剑’的神仙愁,如何能不急急前往了断?庄主,好儿可有别的扎手人物?” 江可贞道:“镇安将军府的卞都统同金家园子的金老太,都在武林集,与我们争购。” 长眉倏扬,白眉老僧道:“你是说昔年武林一怪卞正中,如今不在此地,而到了武林集?” 江可贞道:“正是他!” 白眉老僧道:“武林集可有个规矩,是不准私斗,而可明挑,不准群殴,而可单战?” 江可贞道:“正是有此规矩。” 白眉老僧,单掌问讯,道:“庄主,请准者僧同半剑道兄,前往武林集一趟,也好有个照应。” 僧袍摆动,又是一个直向外走的不回头者。 江可元未吭一声。 江可贞,面色铁青。 玉冷翠冷声道:“游云庄碰到的真正敌人,并不是战飞羽!” 危烽烟点点头道:“不错!真正的敌人,乃是我们没有一个主其事者,一人无上权威的主事者!” 谈北倏地起立,宏声道:“从此刻起,我三绝响自愿放弃一切自主权利,直至战飞羽擒杀为止,绝对拥护江大庄主为我们的主事,哪一位若是不愿意的,我奉劝他最好能在这个时候表明态度,不要变成游云庄的沙子。” 玉冷翠接道:“我代表五院之主,郑重宣誓,自今而后,五院所属对江庄主唯命是从,绝无二心,效死到底。” 谈北蓦地道:“修堂的长者们,听到了吗?看我们的了,除危堂主以来,我们十人,本都是退休的五院院主,如今先后两位中院院主,少林白眉与武当产剑,业已去找卞正中与鬼见愁去了!我谈北也已表明心意,其余的七位长老,就看在谈北曾共事的份上,请各自说句话吧!” “楚平赞同谈北兄决定!” “柴杰愿意追随江庄主。” “古华修誓同生死!” “郭良世同生同死!” “毕泰顺永为庄中人!” 稍作停顿,七人中尚有二人未开口。 全厅的目光,同向二人集中! 那是两个同年儿的五十余岁老者,显是一对孪生弟兄,江湖中有名的“昆仑双杰”戚同光,戚同华。 戚老大,慢腾腾的起立道:“不知我们可否现在就走?” 谈北变色道:“戚兄之意?” 戚老大道:“我们兄弟去一趟金家园子,然后再去一趟京城!” 江可贞道:“金家园子,未能变成我们的人,如今金老太正在武林集与我们作对,戚兄之意,可是要同他了断以前的过节后再去京师?只不知京师尚有何事?” 戚老大道:“去找找天下第一名捕!” 江可亨道:“戚兄忘了,郭大公同战飞羽在一起!” 戚老大道:“只不知道现在哪儿?” 江可利道:“八极庄!” 戚老大道:“那我们就去八极庄!” 江可贞道:“戚兄若为此二人,倒不需要先走!” 戚老大道:“怎么?他们要来?” 江可贞道:“虽然不一定要来,但我们也可能去啊!” 戚老大道:“那就何不让我先讨个令?” 江可贞道:“既然如此,那得先看看戚兄,如何个讨法了?” 戚老大道:“此话怎讲?” 江可贞道:“是以兄弟身份?还是以‘属下’之身份?” 一怔,勃然变色,戚老大道:“江可贞你要我兄弟做你们兄弟的属下?” 铁青着面孔,江可贞道:“怎么?不成?” 气极反笑,戚老大道:“成,成,绝对成!” 江可贞道:“那就好了!” 戚老二一扯戚老大,道:“就请庄主,派我们兄弟,去斗斗金老太与郭大公如何?” 江可贞道:“既然二位自称属下,那就莫怪老婆子托大,这斗金老太与郭大公的事,暂且搁在一边,两位稍停,尚另有更重要的任务!” 暴然震怒,戚老二道:“江可贞,你是庄主?” 江可元道:“她是我的代言人!” 戚老二道:“一切由坤角来决定,这就是游云庄主?” 玉冷翠冷冷的道:“姓戚的,说话嘴里放干净点!” 戚老二道:“事实也不能讲吗?游云庄的庄规,难道已经不算数,作废了吗,是征求我们意见呢?还是在强人所难?” 江可元道:“戚兄要走,就走,不用再讲了!” 戚老大同戚老二,双双向厅外行去。 出得厅后,武痴丁南与音韵魔菇夫妇俩,双双起立,向江可元道:“庄主,要不要立威?” 江可元沉吟道:“谢谢两位,我们就坐收渔人之利吧!” 坐收渔人之利,在座的人,可没有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戚氏兄弟若真的去找金老大同郭大公,任何人都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无法推测,然而双方胜败,却无损于游云庄,反而有利。 戚氏兄弟胜则代游云庄除去敌人,戚氏兄弟败,也将游云庄眼中之刺拔出。 江可元继续道:“自现在起,本庄组织仍旧,惟中院危堂主接长,修堂则改为‘监行院’由冬烘先生接受。本庄一切号令,均由监行院发布,由各院执行。” 稍停又道:“各位长者,分督各院,为监行使!现在就请监行院主持,决定今后的行动,如何来对付战飞羽。” 冬烘先生道:“我看此事由姑奶奶主持,较为妥当。” 江可元道:“安兄不需客气,冬烘先生安澜,乃江湖‘大智若愚’的智多星,定然能斗得过我们的敌人!” 冬烘先生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战飞羽,武功智计不可欺不说,他现在那个军师,也是武林中有名的狡狐!所以,得请姑奶奶来主持,我做个副手如何?” 江可元道:“游云庄呆了这些年,难道将安兄的雄心壮志,奇计,奇谋也都呆得生了锈不成?怎地会有了退缩之意?” 安澜蓦地长叹一声道:“不是如此说话,庄主,想想看,从我们在暗中与战飞羽交上手后,哪一步棋不都是我的计划,而哪一步棋不都是被他所破坏?” 江可元道:“安兄莫忘了!那些都是被他们无意中所破坏的,我们原先,却没有把他当作对象啊!” 安澜道:“虽是如此,可也够人泄气的!” 谈北突地吼道:“安老兄!你他奶奶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推三阻四,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子汉来着?你要再这样嘀嘀咕咕,可别说俺谈北不顾老交情,俺可要开口骂人咧!” 苦笑一下,安澜道:“兄弟,不管你怎么说,如何骂,我还是要坚持,此时此事,应由姑奶奶来主持,我当副手,但我保证,我绝对尽我所有心力就是了!” 谈北道:“那还不简单,凡是你想出了点子,就同姑奶奶商量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在名义上争呐!” 危烽烟道:“我认为谈北兄此话甚有道理,安兄何必推辞?” 冬烘先生安澜苦笑笑! 江可贞道:“我看安兄也不要为难,各位也不要劝说,我们变换个方法,俗话说三个臭皮匹,胜似一个诸葛亮,一切计划请冬烘先生,玉院主,危院主同我来共同商酌定谋,然后请大哥采行,怎么样?” 安澜急应道:“如此最好!” 江可元道:“既然如此,那么四位就到密室去商量,我们散去,各自做妥善准备,一切到时行动就是!” 人散后,江可贞等四人留在最后,江可贞恨声道:“不同我们一道的,就是我们的敌人,我要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后,然后统一于我游云庄下。” 安澜道:“各个击破,不择手段,就是我们成功的原则,狠,辣,毒,无情,将是我们成功方法。” 危烽烟道:“对!无毒不丈夫!走吧!现在正是我们计划万全,实施攻击的时候,先将呀飞羽的羽冀,帮手给剪除,剩下他一个独夫,只要我们狠的下心,舍得牺牲,量他也无能飞上天去。” 玉冷翠一抬头,向站立在江可贞榻后的香儿道:“香儿,将姑奶奶抬到后面去!” 江可贞一摆手道:“不用啦!我自己走!”—— 九十九、风云、狂飙、武林集 玉冷翠蓦然惊喜的道:“什么?你自己能走?” 凄凉中带着一份骄傲,江可贞道:“几十年来,我都躺在这架床上,原先,我确实不敢有奢想,但近年来,我的功力,却在静中慢慢恢复,由其中我悟出了好多道理,就连这不治之病,也是因有此悟,而慢慢使我恢复了信心,也使我恢复了健康,治愈了瘫痪!” 玉冷翠道:“这是多久的事?真该好好的恭喜你。” 江可贞道:“近几天来,才可以说是痊愈了,病有起色,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玉冷翠道:“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不早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替你高兴高兴。” 江可贞道:“大妹子,说来您可别生我的气,我本来是不想讲出的,但在三位面前,我认为不该再隐忍下去了,你们对游云庄,对我江家兄妹,可说已是仁至义尽,我可不能再同你们动心机,心机要同敌人动,而我的隐忍不讲,也是想要在紧要关头,作为有效的武器。” 玉冷翠道:“你可真是顾虑得太远,没成功先虑退路,必要时您是想用病来诱敌,而出奇不意的一击,而挽回败局?” 江可贞道:“虽然说不能一定挽回败局,也是可以保命吧!” 玉冷翠道:“如今为什么不隐藏了,那不也是很周全的一招吗?” 江可贞道:“大妹子,我们的对手,已不能达到我的目的了,恐怕那时,只有与敌同归于尽了!” 玉冷翠道:“我不明白!” 江可贞道:“大妹子,想想看,战飞羽不是我一击成功的对象,就算我能将战飞羽伤了,毙了,而其余的,他们哪一位又能放过我?霹雳神婆?百灵仙子?戈凉,抑是神仙愁?” 玉冷翠道:“你是说,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可以同我们为敌?” 江可贞道:“你说不是吗?” 玉冷翠道:“依他们在江湖上的盛名论,该是可以,但以现在的状况来衡量,恐怕不大可能?” 江可贞迫:“为什么?” 玉冷翠道:“除了戈凉外,他们都是过去英雄!戈凉虽有盛名,却无战飞羽之号召力!” 江可贞道:“那大妹子是赞成我依旧隐忍了?” 玉冷翠道:“可能的话,既无害处,只有益处,我倒认为可以试试!” 江可贞道:“本来我是想走回去的,那么就还是照旧躺着去密室吧!香儿,招呼他们来,抬我走!” 香儿出厅时江可贞道:“希望在十天之内,要江湖人看看我们游云庄的大手笔、大作为!” 安澜在旁道:“一定的,江湖会震惊的。” 半剑道人、白眉和尚进入武林集中,已是第三天了! 金老太、神仙愁,自盐枭处得到了消息。 神仙愁向金老太道:“半剑来到这里,证明了武林集被我们控制的事,已传到了游云庄,真没想到,我这个久不莅江湖的老朽,在武林集也未露锋芒的人,游云庄竟然也注意上了!” 金老大道:“注意您那不是应该的吗?这叫做知己知彼啊!” 神仙愁道:“他知己知彼,我可麻烦大了!” 金老太略作沉吟道:“半剑,白眉同时来此,你不提白眉而讲半剑,难道你同半剑还有过节,他是冲着你来的?” 神仙愁苦笑笑道:“说句往脸上搽粉的话,他这个‘半剑’可是我送给他的!因为原来他的剑可是完完整整的一支呢!” 金老太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昔年能送他个半剑的盛名,如今也照样可以再封他个‘半半剑,的外号啊!” 神仙愁道:“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既敢只身前来,那就不是单下的阿蒙,我这不大喜欢惹麻烦的人,再惹这牛鼻子,实在是不太愿意!” 金老太道:“他明明同白眉两人!你怎么说他是只身前来?” 神仙愁道:“白眉另有目标,不是找我!” 金老太诧异的道:“难道是找我?” 神仙愁道:“那要问你自己了!” 金老太道:“不对!我同他无过节,同他们少林也无交往!这不可能的!” 神仙愁道:“既不是找你,当然应该另有其人了?” 金老太道:“难道会是找卞都统?” 神仙愁道:“难道不可以?” 金老太奇道:“卞都统是军爷啊!” 神仙愁道:“军爷来武林集干吗?” 金老太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神仙愁道:“既明知,而又故问,这岂不是一定有原因?” 金老大道:“别拐弯抹角了,你干脆就直说吧!” 神仙愁道:“奇哉怪也,以你金家园子金老大的阅历,竟然不知此事?” 金老太道:“那真是既奇又怪,我怎会一定要知道?” 神仙愁道:“你对卞都统知道多少?” 金老太道:“说实在的,若非此事之事,我对他是一无所知。” 神仙愁道:“武林一怪斗白眉,你竟不知?” 金老大倏然惊呼道:“啊!武林一怪卞正中,就是他?卞正中,卞正中……真是笨,我怎么想不到?” 神仙愁道:“不过,我知道,白眉这次来是白跑了!” 金老大道:“为什么?” 神仙愁道:“很简单,卞正中虽然是武林一怪,却是军营一杰,昔年武林一怪斗白眉,两人都在年轻时候,如今各人的身份年岁都不同了,卞正中已非武林人,他大可不必遵照武林礼数,而白眉也不会因个人而为他们少林惹上官家,只要卞正中给他个不理不应,他白眉就无计可施,何况今日的卞正中,已非昔日的好勇斗狠!” 金老太道:“不理是不可能,卞爷怎么应付他呢?” 突地室外一声畅笑,宏声道:“那还不简单,我认输就是了!” 金老太与神仙愁,同时闻声起立。 门帘一掀,进来了“武林一怪卞正中”。 神仙愁道:“我们幸好没在背后说卞爷坏话,否则,岂不是不好意思?” 卞正中笑道:“前辈!你可别客气,您就是说,我也不敢怎样!何况我一进这院落,您就已经知道了呢?当然得给我留点面子啦,是不?” 金老大道:“卞爷坐,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卞正中落坐后,庄容道:“老大,不瞒您说,我确实如此,而且我也已经做了,刚刚我就是到白眉那儿向他认输的。” 金老太道:“这是为什么?” 卞正中道:“我同白眉所讲的话,就可以说明为什么了!” 金老太急声道:“您如何说?” 卞正中道:“我同白眉说:“当年我们都是年轻气盛,为了虚名而斗了三天三夜,毫无结果,以武林人好名之心来说,我们本该多斗几次,但自我从军以来,为国家也尽了一份责任,从这中间,悟出了私斗不及公斗的道理,尤其是与敌国斗,那更不是私斗可比,因此,白眉你若是还是有气,那么我情愿认输,假若还不可以,我也愿意束手待毙,但只有一个条件,你得代我去为国家出力!’” 神仙愁道:“和尚当兵,这是新鲜事,他们这些四大皆空的人,当然不可能了。” 卞正中道:“不但不可能,而且是化干戈为玉帛,他已决定明白返回少林,自领久不返寺的责罚了!” 金老太道:“看来,你可真是功德无量。” 卞正中道:“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我来这儿,是给柳前辈送信来的,半剑道人却不肯化解与前辈之过节,而且游云庄中今晚更赶来了五位扎手的助拳人物,实是一件讨厌事。” 金老太道:“他们准备群殴?我们可也不是好斗的,何况这儿是武林集?来了些什么的牛鬼蛇神?” 卞正中心忖:这老太真正是急性人! 口中却道:“群殴不群殴,现在还不知道,这得看当时胜败而论,不过,他们既来了,就不会没这个意思,来的是很有份量的几个人呢。” 神仙愁道:“卞爷说说看,是些什么人物?” 卞都统话尚未出口,门口使女突地传话道:“戈凉、刘须铎、凌刚三位大侠来拜见!” 金老太三人,同时起身道:“快请!” 一刹时,戈凉、刘须锋、凌刚三人,鱼贯而入。 戈凉首先抱拳道:“戈凉拜见老太,柳前辈……” 抬眼看到卞都统一身戒装,不由的道:“这位可是威震边疆的卞都统?” 卞正中忙抱拳道:“久闻鬼刺客戈凉大侠之名,卞天中今日有幸一见。” 戈凉道:“大侠可不简单,只要卞爷以后不要当钦犯拿我就行了!” 卞正中一怔道:“戈大侠此话怎讲?” 戈凉笑道:“我是刺客呀!” 卞天中畅声大笑道:“那时候,我恐怕不敢拿了呢?你也刺我一下,我岂不是去见鬼了?” 哈哈大笑声中,神仙愁为刘须锋、凌刚与卞都统引见,又是一番寒暄,这才落座。 神仙愁道:“三位既到了武林集,想来天汉镖局是挑了?” 凌刚宏声道:“有姑奶奶们的胭脂粉,天汉镖局那几块料子,还不都化成了一滩黄水!” 金老太一听,叹息一声道:“毒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刘须铎接口道:“老太最慈悲为怀,其实,毒用在骨眼上,倒真正是功法无量,就拿我来说吧!我这双手,要是伸错了地方,相信会给武林制造些风暴,若是反过来,伸对了地方,那可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譬如说,刚刚我在路上,就手发痒,伸对了地方,你们看……” 哗啦啦,桌子上突然多了几样特殊的暗器。 一支中空三角的金钱镖,一支风铃,一支金笔,一串珠串,-副小弓箭。 神仙愁一见,不禁大皱眉头道:“会是他?” 金老太向卞都统道:“卞爷,游云庄的来人,可就是这五种东西的主儿?” 卞正中点点头道:“正是!刘大侠可真不愧是‘盗君子’啊!” 金老太道:“这五件东西中,我对那空心三角金钱镖的主人熟悉,他是以轻功著称的‘平步登云’楚平。他能平步登云,所靠的是三角金钱镖的功力,其实,他这三角金钱镖的狠毒却也不比他的轻功差。” 神仙愁道:“金笔古华修也被游云庄网罗?倒出乎意外!” 戈凉道:“袖箭夺命郎柴节的看家家伙让刘兄给俘了来,你这不等于剁了他一只手臂?” 金老太道:“只不知这是哪只手上的?” 刘须锋笑道:“不是手上的,是他脖子后面的那支!” 神仙愁道:“好,这岂不是剁了手,根本就是砍了他的头来要他的命!这是他对敌时,保命的玩意儿呢!” 凌刚道:“那个风铃可就是江湖上人称假瞎子郭良的吗?” 刘须锋道:“正是风铃瞎郭良,这老小于眼瞎是假,心瞎可是真的。” 金老太道:“那串珠凡是谁的?难道是个女娃儿?” 刘须铎道:“此人最面生,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本不想下手,可是看到他那德性,心里就生气,我就毫不客气的顺手牵羊给他摘下来了,本来,我一直想不出他是谁,如今听老大这么一讲,我突然想起这个妖怪来了!” 敢情屋中人对此一珠串之主人,竟然无一人认识,所以每个人都得注意的在听盗君子刘须锋在讲,他稍一停顿,凌刚已是忍不住的道:“这妖怪究竟是何来路?哪座庙里的鬼神?” 刘须锋一指桌上珠串道:“哪个庙的鬼神?哼!他是个大庙不收,小庙不要,道道地地的妖怪!你们细看那串珠子就知道了!” 众人向桌上望去。戈凉将珠串提在手中,仔细端详。 卞正中,一脸疑惑。 金老太满脸迷惘。 神仙愁也是不知何方神圣的表情。 戈凉的脸色,突地一变道:“原来是他?” 凌刚道:“我的好哥哥,你别卖关子好不?他!他是谁?” 戈凉道:“人妖华泰顺!” 卞正中怒哼一声道:“我虽被影儿代战大侠说项,来到此处,可是没想涉身武林集宿怨,只想按正常军队需求采购,暗扯一下游云庄的腿,但,人妖既来此地,我也顾不得很多,明天让我来宰他!为那些不是武林人的女孩子们报仇。” 戈凉道:“不甲啦!卞爷!您还是以不涉武林为上策,这由绿女会自己来宰他吧!” 金老太道:“绿女会的人也来了?” 刘须锋道:“公不离婆,秤不离铭,鬼刺客到武林集,大会姐能不‘夫唱妇随’吗?” 卞都统一听,拱手道:“原来如此,卞正中在这儿恭喜戈大侠!” 戈凉道:“不敢,卞爷,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哪还值得您这样的郑重其事的道贺,那不是叫我不好意思吗?” 刘须锋道:“要是不好意思,就在这儿请桌酒席,补补礼如何?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金老太蓦地笑叱道:“好家伙!刘大侠你这是说我老婆子不懂礼,没替你们接风是不?来啊,丫头们!去弄一桌上等酒席,越快越好!把咱们自己带的那几坛子酒也给开开!让爷们好好的喝个痛快!” 神仙愁道:“完了,完了!就那么几坛,这不一下子就给报销了,这以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 金老太道:“你自己的足够了,别打我的主意,我本来就没给你带下!” 卞正中道:“闻说柳老前辈柳眼儿媚别有风味,只不知我有没有口福?前辈愿不……” “愿,愿!我开,我开!” 忙不迭的赶紧答应,柳遇春摇摇头,意思是愉鸡不着失把米! 刘须铎一旁道:“老爷子!心疼是不?” 神仙愁道:“心疼嘛,倒是有点,那是因为带的不多!” 戈凉道:“前辈可别准备在这儿过年啊!” 神仙愁道:“事办不妥,能走吗?” 戈凉道:“快了,这几天,该有眉目了!” 神仙愁道:“怎么说?” 戈凉道:“你不见游云庄的人,已经赶来此地?” 神仙愁略一沉吟笑道:“一言提醒梦中人!好!老弟,有你的!我们今晚来个不醉无归。” 酒是美酒,肴是佳肴。人得心欢,杯觥交错。 夜深入已静! 蓦地! 使女递来了一张大的帖子。金老太抽出一张白笺,笺上两行影子,顿时显入眼睑,金老太推向神仙愁面前道:“生意上门了!” 神仙愁略一打眼道:“他想要我的命,已不是一天了,狂虽狂了点,但也值得原谅,只是不知他那半把剑是否锋利了点?” 戈凉道:“战书可共赏吗,前辈?” 神仙愁念道:“明夜夜半紫竹林,半剑剑召神仙愁!柳遇春天芽不发,剑光绦照九州。” 戈凉道:“半条剑剑光能那么盛?真是大言不惭!” 刘须锋道:“老爷子准备如何赴约?” 神仙愁道:“你的话里有话。” 刘须锋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道是刀快不怕脖子粗,虽然是半剑牛鼻子一人的战书,我们可不能不准备他们来个暗袭群殴!游云庄最近的遭遇,是该不择手段的时候了,我们不得不有准备!” 金老太道:“刘大侠的意思,我认为对!不管如何!我们明晚都去,这里卞爷照顾,也就行了!” 神仙愁启齿欲言。 戈凉道:“前辈,我们绝不落人口实,更不会让前辈在口齿上受人奚落,何况,紫竹林人人可去,不会有问题吗?” 这已是甚为明白,既然紫竹林人人可去,那半剑道人也不能说什么的。 当然,神仙愁岂有不知之理,所以也就只好不讲话了。 紫竹林,座落于武林集的南面,是一座观音庵的产业,庵中由一老尼主持,有十余人,平日与人无争,在紫竹林中央的空地,乃是武林集经常解决“单挑”纠纷的所在地。 神仙愁自北进入紫竹林,人影绰绰,何止一二十人。 神仙愁走到半剑道人面前十步。 半剑冷声道:“神仙愁,是我们了结的时候了!” 神仙愁点点头,半剑道人道:“怎么?往侧?” 神仙愁道:“随意!” 半剑道人道:“那就亮你那些破铜烂铁!” 神仙愁柳遇春冷冷地道:“老规矩!” 暴怒,半剑道:“在我面前,用不着摆你那份臭架子,接剑!” 刹时!一支半剑,自道人手中飞刺而出,看似直直的毫无变化,射向神仙愁的面门,而实际上却是罩住了神仙愁所有能够运用应敌的空门。 神仙愁眉头微皱,手上顿时多了一支柳叶飞刀,薄薄窄窄的刀身,长不半尺,半剑直直的飞射过来,神仙愁却直直的向后退走,快至紫竹林尽头,突地斜身横飘,手扬处,一支飞刀射向半剑道人的咽喉。 猝然间—— 半剑一扬,柳叶飞刀,叮的一声,折了回去。 倏忽间—— 柳叶飞刀落于神仙愁之手,半剑道人身形半转,仍是那一老式,半剑指向神仙愁。 白光一闪,柳叶飞刀,映月如一匹绝细的白线,飚射向半剑道人的中部,丝丝白线,连连穿射,一连三把飞刀,分上中下射至。 半剑环转,飞刀腾空。 唰!唰!又是三只飞刀,直线射向肚腹,疾狠快准,手法利落,后发者先至,先发者转折,削向双足。 腾空抬腿,踢落抑转飞刀,半剑微拨,挑开后至的飞刀,借势腾压,半剑直向神仙愁面门,半剑道人就如同一只攫兔的鹞鹰。 唰!唰!三支柳叶飞刀,倏然成弧形,自下向上飞起,又是分上中下路削向腾空平飞的半剑道人。 蓦地! 身躯横滚!射开飞刀,半剑不变,又是一股冲刺猛劲,直刺神仙愁的咽喉。 口中不由得吼道:“飞刀竟然由下向上射,老狐狸,你没白活!” 横飘一丈!神仙愁闪开了半剑口中道:“半剑腾空,彼此彼此,你也不见退步!” 蓦然间;半剑道人,刚刚落地的身形,倏忽弹射而出,口中微啸,半剑与道人,成一条旋风的滚转,如流星,似闪电,方向不定,翻转滚旋中,蓦地里合身扑向了神仙愁柳遇春。快!快捷如经天长虹,闪电流蛇。 神仙愁似都无法躲开,白光倏射,柳叶飞刀,连成一条白线,蓦然迎向半剑。 叮叮声中,半剑微哼一声,蓦地落后,一个踉跄,跌地不起,半剑落地,犹带着一支“半臂”——血淋淋的手臂。半剑道人身上,一连整齐的插了五把飞刀,鼻子,咽喉,心窝,下裆,有脚半剑道人,瞪着眼,狠毒的望着柳遇春道:“好!好!六刀追命!果然我不敌你这六刀追……命……” 话落,头一歪,人已死去。神仙愁,方待举步,自西方紫竹林中,蓦地射出了五种暗器,那是风铃,金钱镖,袖箭,珠串与金笔。神仙愁,挺身而起,飚然上举一丈,脚踢又蹬,射落向紫竹林左方,人未到,刀先飞,唰唰唰,五把飞刀,射向暗器来处! 人未落,突地自左边竹林中,飘出了清脆的娇音,轻灵地道:“老爷子!好准的刀法;只是削了些死人脑袋!” 话落人出,绿女会的大会姐,在家姐妹簇拥下,步出紫竹林来。 神仙愁,倏地落,诧道:“是你们,暗器不对啊!” 大会姐敛袄欲言神仙愁背后戈凉的声音自紫竹林右方发出道:“老爷子,风铃,金钱镖,珠串,金笔,神箭的人,违背武林集的规矩,群袭群殴,业已遭到报应!” 神仙愁道:“绿女会……” 凌刚道:“斗不过他们是不?老爷子!可是他们也承受不起我这新嫂子新近得自秘林的胭脂粉啊!你进林里看看!只有黄水几滩罢了!” 右边竹林里出来的正是金老大,戈凉,刘须锋与凌刚。 金老太道:“回去吧!看来武林集的事,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不知战大侠进行的情况如何,我们该去接接头了。”—— 一○○、武林、盛传、生死约 游云庄的秘室中,江可贞与玉冷翠相对而坐,面现欢容的正看着手上的一卷鸽信。 喜滋滋的,江可贞道:“大妹子!好啦!虽然武林集上,我们全军覆没,可是八极庄中,我们可又伏兵突起,这一着棋,恐怕任何人也没想到会狠到这种地步!” 诧异的,但却喜形于色,玉冷翠道:“姑奶奶,究竟是什么狠棋啊!看你喜成这个样子,竟然说的那么厉害,却又叫人不懂!” 收起鸽信,江可贞带激动的道:“大妹子你当然不懂啦!我可也是出乎意料啊!” 玉冷翠道:“这就奇了,到底是什么事?” 江可贞道:“你可知道这是谁来的传票?” 玉冷翠摇摇头。 江可贞道:“这是八极庄易天虹来的。” 奇诧至极,惊问,玉冷翠道:“易天虹,他不是?……” 笑笑,摆摆手,江可贞道:“那不是事实,易天虹是我埋伏的一个狠着,如今发挥了力量,知道吗?八极庄里凡是战飞羽的朋友,现在都已变成了他的阶下囚!” 高兴的,玉冷翠道:“你是说,战飞羽的一伙,已一网成擒?” 汪可贞笑道:“大妹子!你比我还祈求的大,易天虹能做到这一个地步,已使我出乎意料了,我怎么敢再奢望他把战飞羽的朋友统统一网打尽?” 玉冷翠道:“姑奶奶,到底是什么情形?” 江可贞道:“易天虹用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将八极庄中战飞羽的朋友,一网成擒,囚了起来,他是趁战飞羽出庄以后做的,因为战飞羽不会中毒,他恐怕战飞羽在场就不能成功,所以选了这么个时机!” 玉冷翠道:“那么战飞羽呢?” 江可贞道:“他没有提……” 沉吟后,玉冷翠道:“姑奶奶,你对易天虹,有多少把握?” 诧异的,江可贞道:“怎么大妹子,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点点头,玉冷翠道:“姑奶奶,战飞羽去哪里,易天虹为什么不讲,这是一疑!八极庄中有多少位战飞羽的朋友?易天虹如何能一一迷住他们?这是二疑,无色无味的迷药,是哪里来的?本庄的?易天虹自己的?以前他用过吗?这是三疑,凡有‘迷药’,无论放于何物中,均不难被有经验的江湖入觉察出来,因为药入水则混,人物则黏,以战飞羽那些老江湖的朋友,竟然都着了迷?这是四疑。‘迷药’迷人,药力不可能同一,竟然没有轻重之分?而无一得免?这是五疑!何况,这消息来得太巧……” 江可贞急口接道:“大妹子,你对我这么一讲,也觉得有问题,可是易天虹他前几次的消息,都很正确,而且,他也不是个甘心雌伏的人,何况他对本庄该有信心?” 玉冷翠道:“信心?什么信心?” 江可贞道:“我们兄妹,曾与他有约,游云庄成功之日,也是他神龙成功之时。” 玉冷翠道:“姑奶奶既然这么说,我可就不方便再说了!” 江可贞道:“大妹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要尽情的说出来,你该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丝毫没有假的!” 感动的,玉冷翠道:“姑奶奶,你别忘了,我们如今的对手是战飞羽同神机客陈大成啊?何况还有一些老的成了精的人物?” 沉重的,江可贞道:“如此一说,大妹子,我可也真没把握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玉冷翠道:“追问!” 江可贞道:“追问?” 玉冷翠道:“是的,追问易天虹,战飞羽哪儿去了?陈大成人呢,他准备如何处置俘虏的人?” 江可贞道:“好!我就办!只是我们究竟应该做何打算?我突地觉得我们好像与江湖脱节了,就如同瞎子一样,没有以前的那么消息灵通,对江湖了若指掌了!” 玉冷翠道:“这就是我们的基础,并不稳固的原因,一遇阻碍,一切管道都随之不通!” 江可贞道:“这是什么原因呢?” 玉冷翠道:“这是因为我们采取的单线通讯的关系,武林集,八极庄,天汉缥局一垮,我们的消息,即行断绝,假若我们将江湖中的任何一处据点,都授予他们直接向庄中通消息的权利,那么就不会如此受蹩了!” 江可贞道:“真是一言提醒梦中人,可是现在太晚了啊!” 玉冷翠道:“不晚!假若能够有各处优点的地址,我们还是可以来得及的!” 江可贞道:“大妹子,你的意思是——” 玉冷翠道:“如归院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中的生面孔,让他们出去一趟,不会引起江湖人的怀疑,自可很快的与各处据点重新建立起通信的关系!” 江可贞道:“大妹子,那么就拜托你,此事由你负责。” 玉冷翠摇摇头道:“不行,不能这样!” 江可贞道:“为什么?” 玉冷翠道:“这样岂不是重蹈覆辙?” 江可贞道:“那大妹子的意思是要如何做?” 玉冷翠道:“把如归院的人,同时也分归属左右两院主,如此一来,他们得到的消息,就不止是一线传递了!最少可以向庄主同左右后三院,四线同传!” 江可贞道:“好吧!大妹子,我们就从现在开始,我把各地的伏线名册,给你一份,就由你去办这件事,可是希望越秘密越好!” 玉冷翠道:“那是必然的,我会个别交代,个别给他们任务的。这要由公家多出点路费了。” 江可贞道:“那还有问题吗?一切你做主了,要他们支就是!” 玉冷翠道:“以我估计,三天就会办好,五天就会有首次的消息传来。” 江可贞道:“希望五天后,我们能得到真正的江湖消息,莫再同现在一“样的,形同瞎子。” 玉冷翠道:“但愿能如我们之愿,也不负所托!” 江可贞道:“我有信心,预祝你我成功!” 五天后—— 游云庄首先传来了一项令任何人听了都感到气愤,而又吃惊的消息。 气愤敌人的恶毒。 吃惊消息的扎手。 浑沌老人江可元,招集了五院院主同修堂堂主的紧急会议。 凝重的,沉雄的声音,散播在迎宾阁中。 江可无道:“消息传来,说江湖上业已传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神手无相战飞羽单挑游云庄浑沌老人江可元,并请各大门派,立庄各堡,武林隐逸,有兴趣的话,来为二人做一次最最公平的公证,地点在游云庄,时间在一月之内!所以,要想做见证人,请在一月内来游云庄!” 气愤的,江可贞尖吼道:“天杀的战飞羽,这消息已传出了十天了,若非我们最近……” 玉冷翠一打眼色,接口道:“这恐怕不是战飞羽的主意,一定是神机客陈大成搞的。” 铁勺子朱添财道:“他娘的,管他什么神手无相战飞羽,神机客陈大成,干脆我们就大队人马开去,宰他个痛快算了,他奶奶的,把他们一个个剖腹掏心炒来吃就截了?” 冬烘先生道:“说的倒是不错,我们到哪儿去找战飞羽?” 铁勺子吼道:“他妈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问问夏婷,战飞羽的老巢在哪儿,我们就去给他掀了!不行吗?” 江可贞道:“朱院主的话,听来像气话,可也是个办法!” 嘿嘿两声,朱添财道:“俺老朱是粗中有细呢!” 玉冷翠道:“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夏婷就是知道战飞羽的老巢,假若他老巢中里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值得抄的,又该怎么办?” 音韵魔菇接口道:“听说战飞羽同代执役中的那位十敷岩的叶媚,已有婚约,我们要干,就将目标指向十敷岩,未尝不可!” 铁勺子一拍手道:“照啊?这不是有了目标了吗?还有什么犹豫的,干脆就请庄主发令吧!俺老朱同前院兄弟,愿打头阵,做先锋建个头功!” 武痴丁南突地慢悠悠的道:“恐怕来不及了!” 一盆冷水浇头,众人齐齐转面望向丁南。 慢条斯理的,丁南道:“刚刚接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武林中各门派业已派出了‘见证’的人,齐向我们庄上而来,恐怕此时,已有人到了我们的一线!” 话声刚落,阁外传来了值日的声音:“禀庄主,一线天传来消息,少林监院长老了然僧,率领少林四大罗汉拜庄!” 浑沌老人,狠狠的一跺脚道:“这么快?来人是客,不管如何,我们总得接待,先准备他们的住处要紧!” 玉冷翠道:“如归院业已人去楼空,就让他们住在我那儿吧!” 一皱眉头,江可元道:“如归院脂粉气太重了,适合他们出家人吗?” 修堂堂主金错刀危烽烟道:“我看修堂里似是可以接待他们!” 江可贞道:“就是这样吧!出家人由修堂接待,在家的就让他们住如归院!这事就请危堂主,玉院主即时去准备一下,既然少林来了,其余门派,恐怕也不会不来凑这个热闹。” 玉冷翠同危烽烟出阁而去。 铁勺子朱添财道:“怎么!我们就在这里等啊?这多憋气,庄主,由我们前院去一趟十敷岩,捣他个稀糊烂出口气怎么样?” 武痴丁南道:“假若战飞羽挑战庄主的消息,未曾传遍武林,此事倒是可行,现在去十敷岩,恐怕不起作用了!” 铁勺子吼道:“为什么没作用?难道他们会飞上天去不成?” 武痴丁南笑道:“差不多吧!虽非飞上天去,可也到了云中!” 浑沌老人江可元点点头道:“丁院主讲的不错!战飞羽约斗我的消息,若果得到十敷岩,那叶媚还不急急的来我们游云庄吗?我看此事确实不能实行!” 泄气的,铁勺子对冬烘先生道:“冬烘,出个主意啊!平日我最尊重你,也是听你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再不拿个主意出来,我就要从门缝里看你了……” 冬烘先生苦笑道:“兄弟,不瞒你说,在如今的情况下,除了应战以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倒是如何应战,那倒是可以预先计划一下。” 江可贞道:“单挑,是武林中最为简单的一种决斗方式,也是最不能动心机的,安院主可是有好的安排?” 手掠八字胡,小眼一眯着道:“用最简单的方法!” 江可利道:“最简单的方法?那是什么?” 每个人都诧异的,急待的,望向安澜。 冬烘先生安澜,嘴一翘道:“找碴!” 笑了,江可贞道:“安院主的意思是说,在战飞羽来后,我们可以运用‘找碴’的方式,一个个先来单挑战飞羽?” 安澜点点头。 江可亨道:“这岂不车轮战?” 安澜道:“不错,骨子里是车轮战,表面上却不能说不让人找碴啊!” 浑沌老人江可元道:“这不太好吧?” 江可贞急道:“大哥,你不要存什么英雄思想,和敌人交手,应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 浑沌老人摇摇头道:“我知你们是好意、我也不是存什么英雄思想,我同战飞羽未交过手,尚不知鹿死谁手,可是你们别忘了,这次他找了好多见证来啊!” 不错,车轮战用在平时,是有利的,假若在见证人面前运用车轮战,相信有人会出面阻止,每个人都懂江可元的意思,每个人都向安澜望去一眼询问的眼色。 安澜道:“能够在同时连续的找碴,当然最好,可说是达到了我们消耗战飞羽体力,与功力的目的,就是有人阻止,至必济也同以先行探出他的武功招术,杀手来,也对庄主有利而无害,尤其是对个老弟,更该有启发!” 江可贞道:“安院主说的不错,我们到时候,就如此办,对敌人,对想致我们死命的敌人,没什么道义可讲!” 铁勺子朱添财,大肚子一挺道:“有道是笨鸟先飞,俺老弟第一个向战飞羽找碴!” 江可利道:“我要报一指之仇!” 江可亨道:“我这次不会放过他!” 这时危烽烟进来道:“二庄主是说对战飞羽吗?请让我先手如何?” 玉冷翠走进门来,却道:“刚刚接到得来的消息,武当之剑,已到山外!” 浑沌老人道:“别的事先放在后面,少林的人来时,我们得去接一接才行!” 恰于此时,传来值日的禀报道:“少林来人,已到密林边即将进入树海!” 浑饨老人道:“少林寺,一向执武林牛耳,我们不宜失礼,各位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 同迎接危烽烟时一样,江可元在石洞中,等待看少林寺的来人,只是人数少了一点,只有他浑沌老人兄弟三人同主院院主、修堂堂主。 船声在瀑布声中隐隐传来。 刹是,入口处登上了飞云道长,紧接看上来来了少林五僧。 为首的,乃是一枝枯瘦而干瘪的老和尚,身后的四僧却恰恰都是壮硕的高个儿。 浑沌老人一见,哈哈笑道:“游云庄何幸,今日竟蒙高僧造访,江可元在此恭迎了然大师!” 枯瘦干瘪的老僧,正是少林监院枯佛了然,闻声低眉合掌,向迈步迎来的浑沌老人道:“了然奉掌门之命,前来应约,来的匆促,尚请庄主原谅打扰之罪。” 江可元宏声道:“岂敢,岂敢!大佛师驾莅临敝庆乃是敝庄荣幸,哪里说得上打扰,请都请不来呢!” 说罢抱拳一揖道:“容老朽为大师介绍敝庄迎接之人!” 回首即将安澜、危烽烟、玉冷翠与丁南夫妇介绍一遍,最后又介绍了他的两位弟弟,这才向了然僧请教道:“大师同来的四位是——” 了然忙道:“乃是敝寺罗汉堂的四位师弟,了痴、了绝、了尘、了俗,来来见过庄主同各位院主。” 四僧同时合掌为礼! 浑沌老人江可元一摆手道:“此非谈话之处,大师请。” 了然合掌道:“庄主请!” 浑沌老人笑道:“老朽带路。” 话落人已转身先行。 了然五僧鱼贯随后,来至迎宾阁中。 一行人,鱼贯进入庄中,来至迎宾阁中。 分宾主坐定后。 浑沌老人江可元道:“请问大师,此来敝庄想象为了江湖传闻之事?” 了然合掌道:“正是。十五天前,敝寺方丈,突接一封投书,敦请本寺在月满之日前,来贵庄作一见证,老衲奉了掌门之命,同四位师弟,前来打扰庄主。” 江可元道:“大师说,贵寺方丈,是在十五日之前接到投书?但不知是何人所下?” 了然诧异的道:“善哉,善哉!投书具名,乃是庄主同战大侠神手无相战飞羽,怎地——” 江可元接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大师,此事乃战飞羽一人所为,老朽并未同意!” 了然突道:“庄主之意是说不接受挑战、那么老衲告辞!” 江可元道:“大师旦请坐,老朽说未同意指投书之事,挑战之事,老朽即使不同意,恐怕也不可能!” 了然诧异的道:“庄主之意,此事乃战大侠,无事生非?”—— 一○一、武林、二怪、享盛名 浑沌老人道:“以游云庄与神手无相战飞羽,两者在江湖上的声名,大师以为如何?” 了然道:“此种内情老衲不知,然以声名判别,又非出家人所能置椽的,故只好请庄主原谅。” 浑沌老人一听,不觉甚为气阻! 显然的,了然僧对游云庄有一种成见。 否则,以声名判别是非本是甚为平常之事,而他竟然推拒,这岂不是大违常理? 显然地,少林了然已生了成见。话不投机半句多,浑沌老人江可元,即知了然心中有了成见,即不愿多所寒暄,乃道:“大师远来辛苦,本庄业已准备好打定之处,就请前往如何?” 说罢向外呼道:“来人!引道高僧至修堂去!” 游云庄在不多的日子里,顿时增添了不少人物,继少日而来的是武当三剑,青城一老,峨嵋一绝…… 最最使游云庄感到诧异的是连向不与武林结怨,甚少与江湖交往,但却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丁家堡堡主丁善玉也来到了游云庄,赶来的除了有武林中久享盛名,然而却甚少在江湖走动的‘武林二怪’——治死人华陀同气死鬼锥魁外,还有他的任丁元一同另三位不知姓名的老者。 怪的是他们尚带了个童子,仅有四五岁的一个童子。 离月满尚有二天,游云庄来了最后一批人。 这一批人的到来差点把江可贞气死。 那是——霹雳神婆,百灵仙子,神仙愁,金老大,神龙,戈凉,与十敷岩的叶媚,凌刚,盗君子同天一第一名捕郭大公师徒。 奇怪的是连千里盗东方俊人同快刀妙手南宫机也同时来了,只是不见神机客陈大成与易天虹。 江可贞把玉冷翠一把拉至秘室,气呼呼的道:“大妹子!不管如何,我得出这口恶气,拼着游云庄土崩瓦解,我也得先把易天虹宰了才甘心。” 玉冷翠道:“我知道你姑奶奶的心情……” 江可贞道:“那您给我出个主意啊!” 玉冷翠道:“你看请那武痴夫妇去一趟八极庄如何?” 江可贞道:“只不知他们……” 玉冷翠一摆手道:“别急!我去去就来!” 不多会,玉冷翠去而后返,道:“人己走了!只是大庄主那儿……” 江可贞道:“那由我来!谢谢您了大妹子……” 玉冷翠笑道:“这恐怕太见外了吧!姑奶奶……” 月满之日,终于来临了。 游云庄的一线天,传来了消息——战飞羽单枪匹马拜庄来了。 浑沌老人,率领着游云庄的人,在预先即准备好的生死约会场上,等待着了。 这是游云庄的最高点。 那瀑布下的几条水流的废源之处,特意用人工开劈出来的一条小路的尽头,游云庄依傍的那座悬崖上的一处方圆里许的平地上。 临时搭建的一处较技台。 台的左右各自安有坐位。 正中却特意的宽敞,而且是依山而建,层级而上,一级级的形成了个天然看台,这儿正是那各门各派来做见证的人所坐的。 游云庄的人,坐在台的左面。 以霹雳神婆为前的一群人,坐在右面,然而,霹雳神婆同百灵仙子,却不在此,而坐在中央,显然摆出了不参与双方争斗的漩涡里。 自然的,这方面变成了以神龙、神仙愁,同金老大为首了。 战飞羽终于在无影剑郭宏与闲云野鹤道长的接待之下来到了较技场。 郭宏飞云回归游云庄行列。 战飞羽抱拳向中央看台一揖,然后走向右首,战飞羽走至右首,方待与神仙愁讲话…… 蓦地自左首游云庄人群中,跃落一人,怒声地道:“战飞羽,你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来,来,来,趁这个时候,我们算算老帐!” 战飞羽打眼一看,不禁眉头一皱道:“这家伙也在游云庄?” 戈凉道:“你以为他在哪里?” 摇摇头,战飞羽道:“他总也是黑道一霸,不该寄人篱下的!” 戈凉道:“你错了,他那一霸所率领的,都是人家的。” 战飞羽道:“噢!原来如此。” 神仙愁道:“看来陈大成的话应了!” 戈凉道:“没问题,我们也照方抓药。” 盗君子刘须锋道:“我临时客串客串戈兄的伙计怎么样?” 戈凉道:“欢迎,欢迎!请!” 刘须锋闻声,笑一笑,慢步而出的,走至场中,向对方打量,然后,一抱拳道:“这位大当家的,请问您可是江湖中人称三绝响谈北,三绝帮的帮主?” 来人正是三绝响谈北,蓦地一怔道:“正是!你是谁?” 笑笑,刘须锋道:“大帮主,你晓得鬼刺客戈凉吗?” 一怔,一惊,谈北道:“你是?……” 摇摇手,刘须铎道:“莫急,莫怕,大帮主,我可不是鬼刺客,我不过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副手,副手!” 谈北倏地感到一阵愤怒,吼道:“我找战飞羽,你来干什么?” 刘须铎道:“你找战飞羽干吗?” 谈北道:“同他算一算十年前的老帐!” 手一拍,刘须铎道:“照啊!我来也是算帐啊!” 怒吼,谈北道:“你这小子胡扯什么!你要同我算什么帐?” 刘须锋道:“不是老帐!是新帐!” 气极,暴烈的,谈北道:“你是什么东西,同我来算帐?… 刘须锋道:“不是什么东西的帐,是人的帐,大帮主!” 怒极反笑,谈北道:“小子!你是失心疯,抑是瞎了眼?你找错了门!吃锗了药了吧!” 刘须锋正经的道:“没错,没错,干我们这一行的,首先要讲求眼明手快,第一件事,就是要验明正身,方不会出岔子!” 大怒,谈北吼道:“你这臭小子,满嘴胡扯些什么?你凭什么说要验明老子的正身”!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须锋道:“大帮主!你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了?验明正身不会弄错对象啊!” 怒骂,谈北道:“你干哪一行?” 刘须锋道:“吆!吆!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大帮主?,, 一转瞬,谈北道:“你是说你是代执后,有人说你是为了我/ 连连点头,刘须锋道:“不错,不错!大帮主不愧是领袖一类的人物,一点就透!” 气冲牛斗,谈北道:“透你妈的屁!臭小子,你给我滚!” 好整以暇,刘须铎道:“你滚个样子如何?” 倏然大吼,暴然而起,三绝响谈北,愤怒至极的飚向刘须锋,掌如闪电曳光,划向盗君子面前。 盗君子却在谈北就将临近的刹那,掌指尖儿就差那么一丝儿的时候—— 陡然间,刘须铎身形暴旋,神鬼莫测的旋至对方后侧,他的修长的双手,倏然间,如灵蛇般,在侧转的同时,在三绝响谈北的全身,滑溜溜的闪了一遍。 谈北人到敌失,蓦然停身转躯,挥掌向身后扫去。 滑如泥鳅,盗君子刘须锋的身形,又回到了原处。 退后两步,笑哈哈的,刘须锋一扬掌,掌心多出了许多零碎,向怔在当地的三绝响谈北道:“怎么样?大帮主,原来你身上的零碎不少?” 谈北面色刹白,气、怯两现,怒叱道:“你这个——” 盗君子刘须锋,根本不理,左手又扬了起来,手上提着一支管线的原筒,道:“这大概就是你的保命玩意了?三绝响以外的绝命响了?” 谈北蓦地道:“你是谁?” 刘须铎道:“盗君子刘须铎。” 谈北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我没同你们扯旗儿帮,有过过节。” 刘须铎道:“我告诉过你,我是戈凉的副手,一个代执役!” 谈北道:“你——是谁雇你?” 刘须锋道:“战飞羽。” 蓦地一怔,谈北怒吼:“战飞羽,你有种自己出面,你这个缩头乌龟,弄这么个三只手来同老子做对,哪里像个人王?” 刘须铎道:“不用吼,谈北,我是三只手,你就是六只胳臂,可是没用,你要是没得玩了,就退回去,以后哪里碰上哪里算,什么时候都行,就是现在不行,因为他已经有了主儿,那主儿是浑沌老人江可元,其他的人嘛,今天免啦!” 谈北怒瞪着刘须铎道:“你以为你已占了上风?” 摇摇头,刘须铎道:“我可没那么说,你要想称量称量我也可以,不过,我得告诉你,我既然能在你攻击时,将你的所有绝活统统俘来,相信也能在你身上施点手法,我不施就是因为我同你无怨无仇,你若是人人物,就该大大方方的认输,用不着在拳脚上再拼缠了。” 谈北道:“你的意思,你是稳赢?” 刘须铎道:“我可没那么说,输赢虽不一定,可也要斟酌一下划不划得来!” 谈北道:“那你为什么来,你可是划得来?” 点点头,刘须铎道:“不错,我划得来,只要我先将你的零碎弄掉,再进一步同你斗个平手,我就够扬名立万了。” 谈北道:“你这么肯定?” 刘须铎蓦地不屑的道:“谈北,你身为一帮之主,你该知道。” 谈北羞怒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甘心!” 冷凛! 刘须铎道:“不甘心又如何?” 谈北道:“宰你!” 哈哈一笑,刘须铎道:“就凭你?凭你这个没牙的老虎?” 突然问,谈北双手暴扬,翁的一声长啸,一丝蓝光,射向面前地上,一弹之间,蓝光倏分为二,两道细丝,挟着翕声,由下而上,斜斜向刘须铎的双目。 同时间,一蓬晶光闪闪,密如蛛网的“蚊蚋镖”似满天花雨般,疾然腾空而起,形成无比的奇观,倏忽向下疾落,罩向刘须铎的头上,幅度广达丈许。 这是种极难处理的状况,距离近,暗器多,后退,腾闪,都在蚊蚋镖的覆罩之下。 谈北于同时得意的吼道:“小子,尝尝自大的滋味!” “不见得”!” 刘须铎,倏忽间,矮身挫步,让过了蝇鸣镖,身形如同一支定点的旋轴,斜斜的,转了一圈,蓦地如同鬼魅般,平平的射至谈北身后,就在他射出的同时一声轻微的“噌”声,起自谈北的左侧,刘须锋的右手问。 谈北蓦地一声厉叫,猛地蹲地不起。 刘须铎却已立身而起,距谈北丈许。 谈北回头,戟指刘须锋,咬牙切齿道:“好!好!盗君子你好狠……” 刘须铎看着满天花雨似的“蚊蚋镖”嗡嗡落地,慢悠悠的道:“若非你一生以‘响镖’行走江湖,谈北,今天的结果,就不是如此了,而你所得的报应,就因你刚才的突然施袭,大背常规,有失身份的报应!报应在你自己的暗器上。” 慢慢的,刘须铎,向左方看台走去,口中道:“大帮主,你还有机会,在江湖上找回这一场来,我们以后再见。” 谈北,竭力的站了起来,手抬左腰,弯弯的回到右方,形如斗败的公鸡。 一阵寂然后,游云庄方面走出了铁勺子朱添财。 神龙钟伯纯道:“咦!是他?” 话声中长身而志,扬声道:“朱添财!你在这儿啊!” 人亦随着话声,向台上走去。 朱添财蓦地抬头,看了一眼神龙,蓦然停步,神色大变,猛然间,腾身而起,飞落台下,三步二跃,业已跃下山去。 钟伯纯一见,哈哈大笑,抬头向朱添财失去的方向宏声道:“去找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下次遇到,可没这么轻松了,要留点记号才行!” 吓走了铁勺子朱添财,这在游云庄的人看来,真正是奇闻。 顿时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浑沌老人江可元道:“如此下去,岂不是更加丢人?你们准备好!还是由我来同战飞羽——” 冬烘先生安澜道:“庄主,还没到时候,让我来!” 人说着话,脚已踏上台去。 左方,神仙愁蓦地站了起来道:“这冬烘不该出来的,他应该知道,我不会不理他的。” 安澜走至台中,向战飞羽道:“战飞羽,听说你没有遇见过敌手,今天让小老儿先领教几招怎么样?” 神仙愁起步道:“安澜,你还不配!” 安澜怒声道:“柳遇春,你要趟这道浑水?” 柳遇春笑道:“浑水?你的记性可真不错,忘了多少年前,我就是找你的人吗?” 安澜道:“柳老鬼,你找我又怎样?别以为我不见你是怕你,那是因为我没闲工夫!” 柳遇春已到台中央,点头道:“不错,你那时没工夫,现在有了吧!” 安澜道:“没有,现在我要找战飞羽!” 不屑地,神仙愁道:“安澜,你大自不量力了!” 安澜怒道:“怎么?战飞羽是什么?是人熊?还是霸王?他就是个神,我也要动动他!” 神仙愁道:“谁都可以动他,只是看他配不配,就像你,就不配,因为你只会出坏水,冒坏气,一肚子的狗杂碎,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动手脚的人!” 安澜道:“我不配,配动你吧!” 点点头,神仙愁道:“对啦!这会你总算明白了,只可惜晚了几十年,不过,也总是不错了,你躲了这久,今天总算是敢面对我老头子了!” 呸了声,安澜道:“柳遇春,别他妈的往脸上贴金,我躲你,你算是哪棵葱?你也不撤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个熊像?” 古并不波,柳遇春道:“现在躲不了啦是不?何不就来试试,光凭着你那掀帘子的口嘴,过不了门槛的。” 安澜道:“老小子,别人怕你神仙愁,我安澜可没把你瞧在眼里,要干得有个条件!” 柳遇春道:“行,你说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安澜道:“你给我叩上三个响头!” 柳遇春笑了,一歪头,道:“安澜,你是失心疯?还是想死不选日子的怕来不及?你受得起吗?” 安澜道:“我怎么受不……” 突然住嘴,没法向下说的瞪着一双烂眼,望着柳遇春。 柳遇春微微的看着他道:“怎么?不说了,受不起是不?没关系,我还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再提条件!” 蓦然间,安澜似横了心的怒声道:“柳遇春,你别占了便宜卖乖,老子不小心,差点上了你的当,你那飞刀三点头,可吓不了我,来啊!看我能不能受得起!” 神仙愁有一套轻易不用的绝技,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让他向你“叩头”,你可就是倒霉倒到了家,因为他的飞刀,在他点头时,会不意的飞出,射杀敌人,那真正是使人防不胜防。 如今安澜竟然自动的要神仙愁叩头,那岂不是自找死路? 本来,江湖中会用紧背低头弩的不少,而且也不是最厉害的暗器,可是柳遇春的飞刀,不是暗器,乃是他专练的绝技,飞刀在发射中,运用发射力,甩出以后,能够折旋,腾跃,任凭他的心意而伤敌。 神仙愁的尊号,除了他的行径使人受不了以外,他这飞刀绝技,也是原因之一。 安澜竟然当面挑他的绝技,柳遇春突地肃容道:“安澜,我本想向你动手过招,称称你的份量的,如今你竟然不知死活,硬挑老夫不想用的工夫,说不得也只好如你的心愿,不过我可以预先告诉你,只要你能躲得过我的三把飞刀,我不但保证战飞羽会你,而且我也愿意再告诉你一件你听了极为舒服的话,我会在你同战飞羽动手前,把人头双手奉上。” 安澜突地面色凝重起来,他知道神仙愁是不打诳语的,话中之意,这不明明是告诉他,躲不过飞刀吗? 人都有侥幸心,安澜当不例外,冷哼一声道:“老小子!话不要说满!那会后悔不及的!” 神仙愁道:“多说没用,你小心了!” 话落头点,刀亦随出。 极细的,果真如柳叶似的细小,晶光闪闪,毫无声息,三刀并排,直直的,似毫无技巧的飞向安澜面门。 一寸短,一寸险,这是兵刃的习性,但像神仙愁的这种既非暗器,又不能算兵刃的特殊艺业,说起来可真就令人难以置评,也更难以使人相信他的威力。 可就是不得不相信他的威力。 毫无奇特,毫不起眼,三支柳叶飞刀,直直的射向安澜面门,尚不及二尺之时,安澜即闪步转身,躲向左边。 怪!怪! 怪就怪在这里,安澜的身形甫动,那三支柳叶飞刀,既似长了眼睛,亦如拴在安澜身上般,紧随着安澜的身形,折射而去。 倏然大惊。 安澜猛然扬臂,一支精光闪闪的金笔,点向三支紧追而来的飞刀。 金笔不长,仅有尺许,笔尖突出,较笔杆略粗。 就在他点出之时,金笔笔尖处,突地脱出,显然乃是一支笔套,急骤的一声啸叫,叮当,叮叮,叮铃,连续的响声中,三支飞刀,突然似靖蜒般飞向三个方向,一高,一左,一右。 三支飞刀,居中的一支,升高一尺,突似鹰拿燕雀般疾向安澜顶门射下。 安澜金笔尚未收回,一抬腕,笔套又“叮叮”一声,飞刀被击上天去。 右方的飞刀,此时却已折旋而至,射向冬烘先生安澜的左腰眼处。 安澜左手一挥,一支金笔出手,将飞刀击偏,借势一挺身,躲过了,左面折闪而回的飞刀。 就在此时,冬烘先生安澜,突地挫身歪头,扬笔侧身,急骤的闪击自空中直射而下的居中飞刀—— 一○二、江湖、规则、处生死 “叮叮”二声,笔套与笔尖同时击中飞刀。 飞刀被斜斜的击上半空。 然而就在笔套笔尖,同时击中居中飞刀的时刻,左右的两支飞刀,蓦然折撞一起,与“叮叮”两声同时间相撞,似鬼魅般的,一支突向矮身的安澜左眼疾射而至。 安澜一侧身,人似懒驴打滚,闪滚向左方。 身子一挺,方待双笔着地,挺身而起之时,突地另一支飞刀,悄没声息,犹似流星赶月般直插向安澜的右腰眼。 一声闷沉,安澜的瘦小身躯,“叭”的一声,跌在板上,抬眼看了看神仙愁,噫然低首,倒地死去。 神仙愁至安澜尸身附近,将飞刀招手接下,俯身起出致死安澜的飞刀,步回左方。 一伤一逃一死,游云庄的方面,齐齐站起了四人! 居中的是浑沌老人江可元,左首是江可亨,右首是江可利,江可利右边,站起的是金错刀危烽烟。 危烽烟道:“庄主,稍安勿躁,让我先来!” 无可奈何,点点头,江可元道:“危兄小心!” 危烽烟迈步而出,边走边道:“知道!” 江可亨同江可利亦同时迈步道:“我们去为危兄掠阵!” 危烽烟回头笑笑,略候一会,三人并排,江可亨居中向台上走去。 戈凉一看,道:“干脆点,飞羽,我们去一对一如何?” 一旁的铁捕凌子影道:“我凑个数吧!” 战飞羽道:“可以!走吧!” 战飞羽三人到了场中,戈凉道:“不知哪位愿意陪我玩玩?” 江可亨道:“阁下是鬼刺客戈凉?” 戈凉道:“不错!您是哪位庄主?老二?老三?” 江可亨道:“二庄主,你戈凉要硬出头?” 戈凉道:“说实话,早晚我总得出来的,因为战飞羽雇了我专门来找你的,要不要知道价钱?” 江可亨怒道:“戈凉,你不要因为您的虚名,而对老夫逞口舌之利!你得付出代价的。” 戈凉道:“不错!我可能要付出代价,在江湖混没人敢说不出代价,我只是和别人不同,要人先出点代价而已。不过,这次不同,我不要代价,而反要准备付出代价。” 江可亨怒道:“利口的匹夫!我要你向老夫磕头告饶,付出你的狗命,才解老夫的恨。” 戈凉悠悠地道:“行!行!只是要看看你的本事。” 踏前一步,江可亨道:“来吧!戈凉,试试老夫的手段。” 戈凉笑笑道:“我得先告诉你,老庄主!动上手我可不留性,更重要的是,我不太习惯江湖规矩,一上手就知道向死命处招呼。你得小心啊!” 江可亨怒叱道:“嘿!不用狂吠……” 话尚未落,戈凉已如狂飚魅影,倏忽问飘前,闪旋如风,快同鬼影,一溜寒电,直射江可亨的面前。 暴旋侧闪,江可亨双臂倏扬,穿射向闪跃的鬼影。 戈凉脚底就像安装着强力的弹簧,沾地即跃,一柄宽只两指,长仅尺许的莹莹短剑,业已深深透进了江可亨那巨大的头颅的骨壳。 悍不畏死的江可亨,在剑已入头时,双手亦狠狠的击中了戈凉,戈凉那流星般的身影,倏忽飘返左方看台,一屁股坐了下去,“咔嚓”声中,椅子被坐垮地上,人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抹嘴,猛然挺身而起。 突地,后面递过来一掌,轻柔的按在肩上,道:“坐下,刺客老兄,你不能再动,先吃点药,顺顺气如何?” 戈凉感激地,仰头吞一药丸,仰首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少英?” 曲少英道:“在钟老爷子吓走朱胖子的时候。” 战飞羽此时,突地向江可利道:“是你吗,江可利?” 危烽烟接口道:“不!战飞羽,是我!” 战飞羽冷哼道:“三绝招已够瞧了,危大牢主,你还有脸吗?夺人之妻,寄身于人,本是人上,为了女人,宁居人下,有资格在这几挺尸?” 怒眦欲裂,危烽烟大吼:“战飞羽,你是个小人,是个毫无人味的小人,禽兽,恶鬼!” 轻描淡写,战飞羽道:“那是你自己描述自己吗?大牢主?” 猛然踏步,“呛”地一声,金错刀出鞘! 一指战飞羽道:“姓战的,你有本事,不妨全摆出来,我……” 微微一笑,战飞羽道:“不用了!我不需全摆就已经够瞧的了。” 铁捕凌子影突地道:“危烽烟,你的资格只要我来陪陪你就够了。” 江可利道:“小子,你也不够格!” 凌子影一摆头道:“那我定是够格同你玩玩了,老庄主?” 江可利道:“你还差得远——” 远字尚未完,凌子影已刀出鞘,招出手,一式怒龙出洞,戳向江可利,口中喝道:“试试如何?” 江可利略一转身,一抹蓝光,闪向凌子影的右侧腰眼,口中吼道:“偷袭,小子,你找错了人!” 刀风呼呼,一连七刀,削砍剁刺,绵绵如春雨,刺刺似冬风,凌子影的攻势,连连不绝,口中不停的道:“当然,专门干偷袭的人面前,文武两道,我都甘拜下风,只是实干上了,还可奉陪你老庄主几招。” 蓝影光闪,刀风呼呼,一刹时,两人已对了三十九招,攻势如长江大河,狠辣如恶虎斗饿狮。 战飞羽向金错刀危烽烟道:“阁下,你可以退回去,换江可元来吧,否则替人顶扛,没什么好处。” 危烽烟怒道:“战飞羽,毁我武林地牢,伤我危烽烟,致令我如丧家之犬,这种仇恨,难道就算了?” 战飞羽道:“我不找你,已够宽大,我不杀你已够慈悲,那只是因你恶迹不彰,恶行不著,念你尚未成气候,为害不大,才放你一马,你实在该知足才对,聪明的话,你该找个地方,带着爱妻,好好的去过一辈子!” 危烽烟道:“战飞羽,我是人,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知道脸面为何物的武林人,你想,我会算了吗?” 战飞羽道:“不算又怎样?” 危烽烟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冷哼一声,战飞羽道:“危烽烟,人该知自量。” 危烽烟怒目而视,疾厉的道:“我自量有能力宰了你解恨!” 古井不波,战飞羽道:“你也自量你能坐上游云庄主!” 神色倏变,危烽烟叱道:“战飞羽,你胡说些什么?” 战飞羽道:“我说些什么,你心里明白,只是还不知道你是在做梦罢了!” 惊异,震懔,危烽烟道:“战飞羽,我必得杀了你!” 战飞羽双手笼袖,安详自得的道:“行,不过得凭你的本事,即使你能杀我,也不见得能达到愿望,当上游云庄主。但我事先告诉你,你必须要好好的思量过,这次同我动上手,我绝不会同上次一样,给你留个后路,也不会再存慈悲之心,若不丧命,定也残废,所以我替你想,还是退回去,让江可元出面,等我同他分出胜败,那时你趁机控制江可贞,就有希望当上游云庄庄主了!” 危烽烟道:“战飞羽,你是个利口匹夫,挑拨小人,捏造是非的无耻之徒,我实在为你羞耻。” 战飞羽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自己做的事,何用我来此他说出?” 气极而吼,危烽烟道:“战飞羽,你这个匹夫,接招!” 金错刀,斑斑痕迹变成了缕缕青光,成直线的削向战飞羽的大好头颅。 战飞羽袍飞身掠,双掌倏隐倏现,却都是从各个古怪的角度攻出,伸缩似电,劈斩拆拿之间,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两个人影忽来忽去,忽分忽聚,刹时纵掠,瞬息交会,“金错刀”舞动,犹如山云滚啸,而掌刃穿飞,凌厉流旋,更加无孔不入。 猝然,战飞羽,一飞冲天,连串跟斗,又再翻落,掌影随着他身形的转翻四散纵横,破空有声。 危烽烟猛然后退,在他后退的同时,“金诸刀”力扫九牛般狂悍的飞削过来,一团乌影,快速的飞向了战飞羽的头顶。 变化之快,是无可言喻的——战飞羽全身急泻,随着敌人这力可裂碑的一刀,飘起半空,闪电般在刀尖上打了一转,右掌向下在刹那间分向九十九个不同的刀向斩出。 金错刀急旋,危烽烟急切问快截那九十九掌。 战飞羽倏然头下脚上倒翻冲刺,他暗嵌三角钢于尖靴,在身形一折,弯弓似的踢向危烽烟的金错刀刀背,抖手三十六掌打向危烽烟急旋的身形。 冷光一抹,擦战飞羽的背脊,痛楚开始于渗凉滋味,使他身形急俯,一刀险些划开了他的脊梁,紫袍分裂,飘飘飞闪。 他头也不回,一掌有挥,一掌却由下往上,打向先行挥出的一掌,于是—— 空气中“啵”的一声抖颤,一股如矢的尖锐力道,斜削向后激射。 惨号立起,本是看似胜利的危烽烟,歪邪后退,他左腰上,血洞如掌,手中的金错刀落地。 战飞羽身形倒旋倏忽飚至重伤的危烽烟跟前! 低声道:“大牢主,庄主恐怕当不成了,我得在你临死前告诉你,你在游云庄的一切作为,都是白费心机,因为你找错了对象——她就是告诉我一切的人了。” 抬起无力的头,露出诧异的眼神,危烽烟似是“嗤之以鼻”的望向战飞羽。 轻轻地,战飞羽道:“她是玉冷翠!你可以走了吧!瞑目了吧!” 话落,那危烽烟,惊震,愤恨,右手血糊漓淋的自右腰抬向头顶,“叭”的一声,脑浆四溅,人同一堆软糊糊的烂泥,摊在地上。 战飞羽忖道:一条汉子,自始至终,都败在女人的手上,连死也是死在女人手上,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可是他终于没明白过! 回首望去—— 顺手欲将背后的破袍掩扎了起来。 凌子影,臂背臂腿,都挂了彩,几乎成了个血人。 江可利,头手腰脚,也出了血,似是一块反皮肉。 凌子影,咬牙切齿。 江可利,气喘吁吁。 凌于影,怒目而视,切齿道:“老家伙!滋味如何?” 凸现狞容,江可利道:“小子!你好受吗?” 凌子影道:“你他娘的连口气都顺不过来了,会好受个鸟。” 江可利道:“小子,你也不会活着回去的。” 微微踏上半步,凌子影道:“把压箱底的工夫拿出来,老家伙,能不能保命,要看你的造化了!” 切齿怒目,江可利道:“小子,我不活劈了你,我就不姓江!” 凌子影脚出轻滑——只那么轻轻的一滑,人已魅影般移到了江可利的右边,不分先后,他的右刀左掌,同时切到了对方颈边。 江可利大喝一声,抛肩斜身,抡起一逆圆弧,右臂猛扫,然而,光影一闪:他扫抡的右臂,却已被凌子影的左手,倒斗荡开。 旋风也似的往外扑出,江可利的面颊口,又洒起了一溜血水——半寸长的口子,清晰的挂在左颊。 人在旋转中,猝然倒翻,江可利双臂暴挥,双脚环出,凌子影却在电光石火间的闪晃中,带起成串的人影围来。 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在两条身影倏然聚合的刹那,凌子影的身影,蓦然倒弹,后跃二丈有余,身子一个踉跄,极其勉强的收势站住。 他那冷狠深沉的玉面上,泛起了一片灰森森的铁青之色。 然而嘴角上却露出一抹苦笑。 “噗”的一声,江可利在凌子影倒跃而出时,一双眼,狠瞪着对方。 在凌子影站住后,他突地倒了下去,胸腹间赫然插着凌子影那把青青刚刀。 曲少英,将凌子影自郭大公的搀扶下接到后面。 江可元沉痛的,一步步,踏上台中。 战飞羽冷凛的站起中央,缓缓道:“先派人将贵兄弟抬回去再来!” 一挥手,江可元没有讲话,只狠毒的怒瞪着战飞羽。 游云庄中顿时飞出几人,将江可利与危烽烟尸身抬了回去。 五六尺的距离,面对面的站好,神手无相战飞羽同浑沌老人江可元,真正的赴约生死斗。 生死斗存亡,两个人都凝重庄肃之极点。 浑沌老人江可元,盛名在外,数十年来,是江湖人物的一个谜,“生死约”一出,各大门派都派人来赴盛会,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战飞羽,战无不胜,狠辣英烈之名,武林中无出其右,宵小闻之丧胆,正道人物也听之头疼,正如日中天的威名,挑上了武林人以神秘目之的游云庄主,能有不轰动的道理! 所以,台下本是空荡荡的,如今已是三五一堆,二四一簇的站立了不少武林人,这实在是武林百年一见的盛会。 主角人物上场,对阵,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浑沌老人,不理战飞羽,抬头向左方道:“戈凉,郭大公,你们准备一下,待会儿我要报杀弟之仇!” 中气十足,戈凉宏声道:“随时候教,希望你的虚名,能过神手无相战飞羽这一关!” 刘须铎突地接口道:“老庄主,亲兄弟的仇要报,卖命兄弟的恨要不要报?有没有我的一份?” 这是一种厉害的挑刺话语,全场人都注视向发话的刘须铎,江可贞向玉冷翠道:“大妹子,这是盗君子是不?我要宰了他!抠个专门挑拨离间的小予!” 玉冷翠笑笑。 这时浑沌老人怒声道:“刘须铎,你这利口小子出来,让老夫先宰了你,也是一样,反正你已活得不耐烦了。” 刘刘铎扬声道:“吆!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得先看看战飞羽宰人的手法,要是我下去,宰不了你而要你宰了我那多不划算?还是待一会我来打落水狗的好!” 这明明是笃定泰山式的,谈他浑浊老人斗不过战飞羽,这种侮蔑直气得浑饨老人道:“刘须铎,你下来!下来!” 浑身颤抖,长髯抖动,脸色铁青,浑沌老人业已气极,对战飞羽的存在,似是毫无所睹。 战飞羽凝视着面带怒色的浑饨老人,轻声慢语,但却极端清晰冷凛的道:“江可元,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蓦地心神一震,江可元毕竟火候老到,迅速的控制业已暴发的怒气,强抑愤怒,注视着战飞羽,心下暗忖:人说战飞羽正直刚烈,看来果然不错,假若他趁我刚才怒发时出手,岂不是一击而中!惭愧!惭愧! 心中想,口中可说道:“不错,我们是初次见面,你可以如愿以偿了!” 战飞羽道:“但愿如此!” 一想,不对,江可利心忖:我是说他见到我了,他的话却只有别意,哼! 哼一声,江可元道:“见我的面可以如愿,能否合你的心,那就只当别论,不可同日而语。” 战飞羽道:“对,实在不合我的心。” 一怔,江可元道:“战飞羽,此话怎讲?” 悄悄的,战飞羽道:“名不副实!” 怒形于色,江可利道:“战飞羽,你该不是个徒逞口舌的匹夫吧!” 好整以暇,战飞羽道:“缄默如金!” 不屑地,江可元道:“不见得!” 战飞羽道:“正是如此,人是不能听人传说的,就如同你对我的评价一样,我不会像你传闻中听来的一样,你也正是如此的令我感触不同,尤其是你那‘浑沌’似是……” 怒目疾视,江可元道:“似是什么?” 斩绝的,战飞羽道:“似是不配!” 愤怒至极,江可元道:“战飞羽,我要你为这句话,付出无可称量的代价!” 笑笑,战飞羽道:“江可元,你说我来这儿干什么的?” 狠恶的,江可元道:“你是来送死的!” 点点头,战飞羽道:“那还有比死更无可称量的吗?” 江可元道:“你知道就好!” 古并不波,战飞羽道:“我不知道,我会来吗?只是我知道的,与你所知道的不一样,起码,我知道我来此,可不一定死!虽然必然有死的人,可不一定是我!” 江可元道:“哼!大言不惭。” 轻柔的,战飞羽道:“既如此,我更可以告诉你句大话,今天似是注定了死的是你。” 江可元怒眦欲裂,戟指战飞羽道:“战飞羽,你不但是个大言不惭,信口雌黄,而且是个目中无人,狂做无知,桀骜不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匹夫,小人,下九流的九等九货色。” 战飞羽道:“几等货色,得要看看事实。” 江可元道:“何不试试?” 战飞羽道:“等你好久了!” 江可元道:“你可知道,我一出手,你就没有活命?” 战飞羽道:“我也是如此!” 江可元虎吼一声,道:“战飞羽这是你找死,怨不得老夫!” 大吼声中,聚接着一声“磔磔”的狞笑,江可元狂飚似的错步上击,只见漫空的掌影,澎湃呼号的劲风,由四面八方涌合而至,铁掌如两下,力道似钢锤,似风车般的旋转激回,指时齐出,掌腿穿射,宛若一串暴雷似的袭向战飞羽。 战飞羽如片飞絮,紫影飘飘,步法悄悄,闪躲腾挪,就如同一片轻灵的树叶,陷在激流中上下俯仰,前后连合,身体如一股柔软的绳索,左右前后,高低不一的在漩涡中回荡。 蓦地,江可元粗厉的叱叫,欢欣无比,而又咬牙切齿的咆哮:“兔崽子,躲得了吗?” 呼声飞跃七尺,人在半空中,倏然有如电闪雷击似的齐射而出,人如对虾,脚掌在前,目瞪如炬,双目充狙,气涌如山,厉啸连连,如一头发了野性的猫,扑向战飞羽。 中央看台上,站起了百灵仙子与霹雳神婆,同声惊呼道:“浑沌初开,大地雷鸣?” 事情的变化,快速得无可言喻,几如电光石火的闪击,江可元双掌双腿,齐攻而至的临头刹那——战飞羽的身体“呼”的飘了起来,倏然闪到了江可元的身后,如同附骨之影般沾在了浑沌老人的背上,紫影暴翻,青光倏然,“嘿”声吐气,紫影倒翻而出。 “哇”声甫出一半,“扑通”一声。 江可元的头颅以西瓜般滚翻老远,犹自怒目中显现出一股惊悸的,齐脖嵌在板上,身躯也如同一块稀泥,猛然跌落地上。 战飞羽一招杀敌,快速得连那么多的江湖大老都未曾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顿时,战飞羽的份量,在年轻人的心中,生了根,生了不可磨灭的根。 一声尖吼,游云庄,站起了怒发披散,面容扭曲,狠恶毒辣,将近疯狂的江可贞,她嘶吼着向外奔跑道:“战飞羽,还我大哥的命来……” 蓦地,寒影一闪,玉冷翠飘赶上了江可贞,一指戳向他的软麻穴,顺手挽住她道:“姑奶奶,有人在找你呢!” 惊诧,狠辣,不甘,仰视一眼玉冷翠,江可贞道:“谁?大妹子你——” 笑笑,玉冷翠道:“我经十余年前来游云庄,姑奶奶,你可曾想到是为什么而来?” 似了然又似不知,江可贞投出一瞥询问的眼色。 玉冷翠道:“我有个师姐,叫侠妓宓小小!” 软瘫地,江可贞无助的道:“好!你胜利了,不错,宓小小是我杀的,原因我不会说的,你杀我为你师姐报仇吧!” 玉冷翠道:“不啦!我总是同你在一起,过一段时间,还是让我的师侄自己为他们师父报仇吧!” “叭”的一声,脑浆溅了玉冷翠一头一脸,本能的一推江可贞,飘至一旁,擦掉血渍,恨声道:“便宜了你,江可贞。” 战飞羽一抱拳道:“玉女侠,谢谢你啦!百灵仙子十余年前,委屈你进到游云庄,可真是一着令任何人都佩服的棋。” 玉冷翠道:“战大侠,武痴夫妇的事,办的如何?” 战飞羽道:“一切都如所愿,游云庄在各地之伏线,都受到了他们本门的制裁!你不见中原各门派的人都要来谢你吗?咦,夏婷呢?你可已告诉她,她的孩子在此?” 玉冷翠道:“你不见她已到了那边,正抱着他儿子流那惭愧的泪吗?” 战飞羽看看中央看台的丁家堡堡主丁善玉身旁的夏婷母子,摇头道:“我总算没辜负我的亡友!” 玉冷翠道:“还有好多事要你办!你来应付他们五门派的人,我还得去同正在庄中的绿女会大会姐,商议招待的事情!” 战飞羽一笑,一检衽玉冷翠飞下台去。 战飞羽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大步迎向了齐集台上的各门派的见证人——